她說,如果她是世界的話會瘋掉的,我感到很好笑。我從來沒有碰見過這樣一個人,有這樣希奇古怪的想法。我沒有理解她所謂的“爭取”是什么,我愿意把它解釋為個人的努力,清兒的心態似乎很平靜,但卻有著消極的氣息。我不喜歡這樣的清兒,我告訴他,就算世界再怎么雷同,我們都只是個體,那就做一個自由的個體,該怎樣成長就怎樣成長。她把視線從窗外來回來,頗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剛要開口說什么,突然又停了下了。長老來接她了。長老很仔細的打量了我,然后跟清兒說些什么,后者則一臉驚訝。清兒看了看我,跟我告別。
在她臨走的時候,我問了她最后一個問題:“你們的懲罰到底是什么?”
“游離,游離屬于自己的世界,去不屬于自己的世界。”去不屬于自己的世界。我琢磨著這幾個字,越想越心驚。
如果我知道第二天發生的事,我就不會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離開了。
第二天,我聽到了讓我吃驚的消息,吳慶忠自殺了,在家里開的煤氣。
也有人說是使用煤氣不小心造成的事故,而我更愿意相信他是自殺,雖然誰也說不清他有什么自殺的理由。我知道,他的自殺一定和那個相框有關系。我開始為自己的行為后悔不已。可是那不是屬于我們這個世界的東西,清兒取回也沒有什么不對啊。只是,為什么吳會那么極端的選擇死亡呢?清兒最后的那個奇怪的表情也許就是關于吳慶忠的。可是現在,一切都無法搞清楚了。
可能是因為吳慶忠的家人真的不多,我的老板無曉竟然讓我和他一起去收拾他堂哥的遺物。當我再次踏進我到過兩次的吳的家時,我感到很熟悉的氣息彌漫。說不上是香氣,是一種濕濕的霧的氣味。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里射進來,照見微塵。
我希望能夠找出一點線索,關于吳和清兒所屬的那個世界聯系的線索。正當我尋找蛛絲馬跡的時候,老板在旁邊很奇怪的說:怎么少了個相框?
我頓時停住:“一個相框沒什么重要吧。”
“我也想啊,可是我堂哥生前很珍惜的,好象是我嫂子留下的。”
“什么?”我竟然一直以為是機緣巧合而得到的,結果,卻是吳的妻子留下的。我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連忙問他:“那嫂子呢?”
“幾年前出去旅游的時候死了,從此后,我堂哥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老板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似乎這一口氣包含了他所有的惋惜。
死了?如果相框是吳慶忠的妻子留下的,那她必然也是清兒那個世界的人,怪不得公司里的人都沒有見過吳的妻子,怪不得,他聽到我說房子里想問他關于他原先的房子里的奇怪現象的時候,他會那么激動。他的妻子可能也是在那里出現的,甚至可能也是和清兒一樣喜歡在那個衣櫥里出現的。我突然想起清兒在我眼前那玻璃杯的情景,她在我們的世界只不過是個幻影,吳的妻子必然也是這樣的,而他竟然那么深愛著她。我想起清兒最后說的組織的懲罰:游離在不屬于自己的世界。我一想到吳慶忠通過“信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所愛的人接受這樣的懲罰,就不寒而栗。
回到家之后,把衣櫥里所有的衣物都拿了出來,仔細的打量每一處結構,普通的木制衣櫥,有些地方已有蟲蛀出現。就是沒有發現和普通木櫥的不同之處。
清兒始終都沒有再出現,我覺得自己希望她出現,能夠問清楚所有的事。可是又不希望她出現,因為我怕會和吳一樣。時間久了,我的視線開始就落在了經常出現在我的生活里,和清兒來自同一個世界的人。我看著他們在我的身邊出現,消失,再出現,再消失。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想起清兒所說的循環。我覺得自己竟然無法從清兒的言語中擺脫出來。世界真的只是個循環,那我們到底是什么,活著又是為了什么?我想我正陷入思維的空洞而不可自拔。我開始理解清兒的絕望。
在清兒走后一個月,父親也走了。我始終認為這對于他是一種解脫,因為他的母親的思念實在是太過于強烈了。我把房子賣了,打算去一個新的地方重新生活。在賣房之前,我把房間的那個衣櫥砸了,在院子中間壘了燒了,火一直燒了好幾天,我呆呆地坐在走廊的凳子上看著火越燒越旺,就想起我第一次來這個家的時候,隔著雨簾看見的清兒溜圓的眼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