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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时空]《红杏泄春光》作者:禾早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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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1-2011 01: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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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脸现斑疹
温柔刚梳洗完,就听见洗竹在帘外问裁云夫人起来了没有,问他有什么事,他又迟疑不答,温柔略一沉吟,支开身边丫鬟,唤他进来,他才将陆策写的字笺交给她,并将陆策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才退了下去。
无人处,温柔展开那字笺,瞧见上面写的是天花发病时的症状,这种病在她从前生活的那个年代,除了少数戒备森严的实验室里还保留着一些病毒样本之外,早已在人群里绝迹,因此她也不太清楚发病的时候会有哪些症状,此事越看越觉得心惊,随即想起自己现在用的这个身体,根本没有接种过天花疫苗,没准日后真的有可能患上,不禁又有点害怕。
她忘记曾在哪本书上瞧见过这样一个说法,说是人类的发展史上,每个阶段都有难以治愈,传染性又极强的疾病肆虐,当人类好不容易想出办法控制住这种病毒时,往往又会有新种的病毒开始流行,这几乎已成为一种定律。
人类的生命很脆弱,疾病这种事,不是想躲就能躲过的,听天由命好了!温柔深吸一口气,将脑中的杂念抛去,努力将字笺上写的内容完全记下,这才将字笺烧掉,坐在椅上发起愣来。
天花这种病,有不少外在可见,难以伪装的症状,例如高烧、皮疹,这些通过接触和观察都能瞧出来的,她没办法装,但陆策让她不用考虑这些,只在这两天里假装不舒服,说头痛和背痛就好了,接下来的事,他会替她安排妥当。
究竟怎么安排呢?温柔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走出房想去找陆策问问,又听丫鬟说他已经带着洗竹骑马出去了,只好又折了回来。其实,她还真有点害怕面对陆策,怕自己会失言,会忐忑不安,会控制不住情绪,因此听说他不在,反倒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折回来后,温柔原本还想去找小环,让她悄悄去武官一回,就说近期要离开京都,问叶昱是留在这里,还是跟着一起走。但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作罢,等过几日再问吧,毕竟很多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清的,何况这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担一分风险。不是不相信叶昱,而是谁知道他们谈话时会不会被旁人听见?又或是叶昱会不会关心则乱,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温柔心绪纷乱,回房后也没有心思吃裁云端来的早饭,只喝了半碗粥就搁下了筷子。裁云在旁见了关心道:“夫人,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吃得这样少?”
“头有点痛,我去躺一会。”
裁云这小丫头真有趣,温柔刚打瞌睡,她就塞个枕头过来,这下可以自然而然的装病了,虽然躺在床上闷了点,但是也能静一静,将思绪理理清楚,想想还有什么被忽略掉的事,和诈死之后如何离开的问题。
接下来的两三天,温柔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真的非常闷,所以连温妈妈来看她时的唠叨,都变得有趣味起来,只是说着说着,话题就免不了要带到陆策身上。
“他这两日没有来你房里?”温妈妈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十分八卦。
“没有。”温柔转过脸去,抬起枕边的一本书。
“听香兰说他这两日总是带着洗竹很早出门,到天黑了才回来,骑的两匹马腿上全是泥泞,连衣裳上沾的都是,不知上哪撒欢跑了。”
“哦。”温柔低下头,翻开书页。
“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他的行踪?”温妈妈忍不住问道。
关不关心,不一定非要在言行上表现出来吧?温柔无奈道:“留意他的行踪就是关心他么?那叫不放心!娘,我和他就快分开了,他的事,我知道再多,又有何用?”
温妈妈欲言又止,最终只得叹口气。
两人又闲话了片刻,紧接着温刚和小环都来瞧她,连刘嫂都来了,絮絮的说了些让她安心养病的话,才陆续离去。
这天夜里,陆策倒是回房来睡了,顺便带了两包药给她,说是一包内服,能够引起发烧的症状,另一包外擦,能让皮肤起点小疙瘩,不过药效过后,这些症状就能完全消失,于身体无害。
温柔应了一声,低头接过。
陆策也无别话,只说次日清早,他会去请大夫来瞧病,这是事先打点好的,只是转个样儿,走走过场。横竖,这赐妾的事儿,圣上大概早就忘了,就算记得,也没有那份闲心来关心一个臣下小妾生病的事,最多事后问两句,也就敷衍过去了。
男女独处一室,气氛本就暧昧,说话的时候,两人谁也没敢多看谁一眼,及至陆策吹了灯,在屏风那头的软榻上睡下时,温柔才迟疑着问道:“那……入殓时……”
“我会支开旁人,往棺材里搁上一口猪,再钉棺盖。”黑暗中,陆策的声音顿了顿才接着道:“你得的是天花这种容易传人的病,不停灵也说得过去,回头再让人悄悄抬去烧了,不留一点痕迹,倒时就算旁人有些疑虑,也摸不着凭证。”
猪?温柔睁眼望着头顶的帐子,无奈的笑道:“好吧!”陆策想事情还真是很周到的,看来不用自己多费什么心思了,他会将一切都料理妥当。
一宿无话。
次日清早起来,陆策先绕过屏风瞧了瞧温柔两眼,又低声嘱咐了她几句话,才皱着眉头开了门出去,唤裁云捧水进房让温柔梳洗,自己则急匆匆跑去府外请大夫了。
裁云从来没见过陆策这样忧心的神情,心里诧异,待到端了一盆水进来,抬眼就瞧见温柔脸上起的小红疙瘩,顿时吓得惊叫一声,差点失了手,将那盆水打翻在地上,骇然道:“夫人,您脸上怎么……”
她说不下去了,她之所以被卖到陆府,就是因为家里的哥哥出了天花,爹娘没钱给哥哥瞧病,也怕她待在家里跟着被传上,这才忍着泪将她卖了。那红色的小斑疹,对她来说再眼熟也没有了,哥哥当时就是浑身长满这种东西,爹娘死都不肯让她靠近,但她远远望过两眼,终身难忘!难道,夫人得的也是天花?
看见裁云惊慌的样子,温柔不觉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很吓人吗?只感觉脸上有点凸凹不平而已,不痛又不痒。她一边“勉力”撑起身来披上外衣,一边轻声唤裁云拿镜子。
这戏应该怎么演?趁着裁云慌里慌张去拿镜子的当儿,温柔绞尽脑汁去想从前看过的电视剧,回忆里头的角色若是知道自己的了绝症后,该怎样表现。绝望的流泪?歇斯底里的尖叫?看似冷静的木然?还是将所有人都赶出去,把自己锁在房内等死?
还没等她想好,裁云已经拿了镜子过来了,但她伸手接过的时候,裁云又仿佛受了惊吓似的身子轻微一颤,向后退了两步。
她认得天花这种病症?看来这药的效果的确逼真,要不怎么将她吓成这个样儿!温柔没有在乎裁云的退缩和刻意保持距离,毕竟这病在这年头是无救的,只要得上了,就是九死一生!若是她自己遇到,病人又不是亲密的朋友和亲人,那也是会害怕退缩的,因此只抬起铜镜来照了一下,看见镜里自己的面目略有些模糊,但脸上的红疙瘩十分明显,瞧着不仅骇人,还有点恶心。
温柔手一松,镜子落在了腿上,裁云见状又是轻轻一颤,向前走了一步,像是想伸手过来拿镜子,但又咬着唇迟疑不定。
不忍看见这小姑娘在心内天人交战,再说她其实压根就没得什么病,温柔唇边浮出一抹苦笑,只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我……我……”裁云退了两步,像是想要转身出去,最终还是停了下来,迟疑着开口安慰她道:“夫人,您别担心,想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脸上才长疙瘩的,不会是天花……”
话说到一半,她才惊觉自己失了口,连忙伸手捂住嘴,却瞧见温柔低下头,慢慢的将落在腿上的镜子搁到枕边,轻声道:“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看见温柔那有点“失魂落魄”的模样,裁云懊悔死自己方才的失言和胆怯了,但她的确不敢上前,又不想马上走掉,在原地徘徊了半日,被房内的静寂迫得实在待不下去了,才转身带上门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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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1-2011 01:4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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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骤然病起
眼见裁云出去了,温柔这才起来拿凉水将就着漱了漱口,又寻了个干净的杯子,将陆策给的那包用来内服的药粉倾了一些在杯中,随后那水荡开,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味道,很古怪,但勉强可以接受。她喝完药后,收好那包药粉,再转过身来看了看桌上的空杯,想了想,还是那水洗净了,免得留下什么痕迹,这才接着躺回床上去,放下帐子,等着陆策将大夫请来。
不知那药粉有没有催眠的作用,加上她这几天夜里一直没有睡好,躺着躺着,竟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及至陆策领着大夫进来,她听见了,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来。只能感觉到一方帕子覆到了她的手上,随后就有人搭着她的手腕替她把起脉来。
椅子挪动声、磨墨声、对话声,声声在耳,温柔却感觉自己仿佛沉在一只大火炉里,被烈焰汹汹的焚烧着,身上烫热,喉咙好干,无法动弹。只是想让人倒杯水来,都张不开口,最后又迷迷糊糊的接着睡去。
睡梦中,仿佛有一只手将她的身子轻轻托起,温热的水被勺子舀着,喂进了她的嘴里,她只觉精神一振,立刻贪婪的吮吸起来,喝完,她的身子被轻轻放回床上,她又接着倒头睡去。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睡了醒,醒了睡,总感觉身边有人在陪着,不断的给她喂水喂药。不知为何,温柔竟然有种很安心的感觉,一点焦虑都没有的睡了个昏天暗地。
待到她彻底醒来,已经是夜里了,整个屋子里,都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在弥漫,她睁开眼先看见倚在床头闭目养神的陆策,随后才瞧见桌上亮着的一盏油灯,再转眼四下里扫视一圈,发现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不由心里一跳,暗自猜测,难道她睡过去的这段时间里,陪着她的一直是陆策?
“你醒了?”陆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睁开了眼睛,看见她真的醒来时,脸上便露出了一抹疲惫的笑。
他看上去很累的样子,与平常的淡漠一点都不相同,尤其是脸上那抹淡淡的笑,触得人心里一片柔软。温柔生怕再与他对视下去,就要溺死在他那双含着柔情的眼眸中了,连忙垂下眼慌慌道:“我睡了一天?天都黑了。”
“你睡了三天!”陆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冷然。 “怎么会……”温柔讶然失声,抬眼却瞧见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仿佛很恼怒的样子。
“何霖这个该死的家伙,他把我耍了!”一向喜怒很少形于色的陆策简直有点咬牙切齿了,“他说这药吃下去不会有事,只会有点小小的不舒服,谁知道你竟然昏睡了三天!”
“何霖?”温柔疑惑道:“替我遮掩的那个大夫?”
“就是他!”陆策异常恼恨。
他当时发现温柔烧得有点不正常后,立刻飞马赶去找何霖,谁知那家伙正蹲在椅子上边抠脚丫子边写字,听他一责问,立刻白眼一翻,说这样病得才逼真,不会被人瞧出破绽。还说已经手下留了情,照理说得了天花,身上长的斑疹会慢慢变成脓疱疹,就算好了,也会留下许多疤痕,瞧在装病的是个女子的份上,他才给了点能长出无伤大雅的小斑疹的药,若是陆策自己要装病,他早就让陆策毁容了。
陆策越想越郁闷,他怎么都忘不了,说完这番话后的何霖,还凑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嬉皮笑脸道:“怎么,你也学会怜香惜玉了?这样不是正好,让她多睡两天,你还可以趁机上下其手,需不需要兄弟我再给你配点别的药?媚魂香?牵情散?别说我不够义气,只要是我这里有的,你随便挑。”
“你在想什么呢?”温柔瞧见陆策紧蹙着眉头,原本不想打扰他,只是这回神志越发清醒了,就觉得胃里空荡荡的饿得生疼,实在是忍不住想吃点东西了,这才出轻声道:“我……饿得很,有没有什么吃的?”
“你等等。”陆策回过神来,瞟了她一眼,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这才站起身走到门边,唤外面守着的洗竹去把熬好的粥端来。
温柔躺在那里,望着陆策那挺拔的身影,心里不由自主的涌过一阵暖意,忍不住要去猜想,陆策这样疲惫,难道是因为在她的病床边守了整整三天没睡?应该,不至于吧?府里明明有许多丫鬟,还有温妈妈和小环都可以轮流照顾她的。何必他亲自守着呢?但若不是这样又无法解释他疲惫的原因……
她正胡思乱想着,陆策已经打发洗竹先去睡,然后闭上房门,端了粥回来了。
闻见粥香,温柔胃里一阵抽搐翻涌,立刻翻身坐起。谁知躺得久了,猛然坐起来,她就觉得眼前陡然一黑,头脑十分晕眩。
“别急,粥还烫着呢。”陆策左手端着碗,右手伸过来在她额前一搭。
温柔只感觉到他手背上的皮肤温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心理上的波动,就见他已缩回了手,将枕头竖起垫在她的腰间,淡淡道:“烧退了。”
“嗯,睡了这么久,人也清爽多了。其实烧的时候也没觉得有多难受,只是有点口渴。”温柔微微一笑,伸手想接过碗来自己喝粥,谁知陆策却没有将碗递给她,而是坐到床前,低头拿勺轻轻刮起面上那层稍凉的粥,吹了吹,送到了她嘴边。
“我自己能吃……”温柔有点窘了,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生病时被爷爷喂过汤外,还从来没让人喂过。
陆策却像是毫不介意,只淡淡道:“碗很烫,你又饿了三天没吃东西,要是手软打翻了,还得乱着起来换被子。”
听起来很有道理,温柔又想起那天在池边他说的话来,生怕自己太坚持着保持距离,会很伤人心,只好张口由着他喂。
粥是搁了点糖,撒了少许木犀花的,吃在嘴里糯软香甜,温柔又饿了三天,吃起来更是觉得香美,若不是陆策慢条斯理的一口口喂着她,恐怕她当真要狼吞虎咽起来。
半晌喂完一碗粥,温柔觉得自己只吃了个半饱,实在是意犹未尽,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再要,怕陆策还接着喂她,虽然这种被人照顾关怀的感觉很甜蜜美好,可是多少也有点羞颜尴尬,因此她只是垂着眼不出声。
“何霖说你醒后不能给你多吃。”陆策像是瞧出了她对食物的渴望,却没有满足她,只站起身将空碗搁到桌上道:“先吃这点吧,你再躺着歇一会,等早起再多吃两碗。”
“那你……也快点睡一会吧……”温柔没胆子问他是不是为了照顾自己三天没合眼,何况在她想要遁离的当儿再问这种话也实在不明智,只狠下心装着糊涂,飞快的躺了回去,合上眼道:“我……我睡了。”
陆策没有出声,只转过身来默默的望着她。
室内静悄悄一片,温柔闭着眼在心里慢慢的数着秒数,数到六十九时,快要忍不住睁开眼来窥看他到底在做什么时,才嗅见一股油灯被熄灭时发出的呛鼻烟味,随即听见陆策转到了屏风那头,躺倒软榻上的声音。
黑暗中,她睁开眼来,心里只觉一片茫然。
想到过去几天里发生的种种,她不用自主的厚着脸皮猜测,没准陆策对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的。那么,她决定离开他的想法,究竟是对还是错呢?若是现在想要留下来,也许还来得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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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1-2011 01: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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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离别之夜
这样的念头在温柔的心里一闪,就无法抑制的蔓延扩散开来。
她想要同他在一起,看他的笑容,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是嗅见他身上清爽的气息,都能觉得很安心,如果就这样过一辈子,应该也是一种很平和淡然的幸福吧?可是——
想到陆策的身份,沈梦宜对他的爱恋,还有皇帝老儿想要下嫁公主的意图,她就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瓢冷水,湿个彻底!
不可能的!早在赵府时,她就从那些小厮丫鬟的闲聊八卦里,知道这年头的律法中有一条叫“毋以妾为妻”,意思就是男子休掉或是死了妻子,哪怕在续娶一个,也不能将原来的妾室扶为正妻,否则便是犯了律法,需徒刑一年半,回头照样要将这扶正的妾室给休了。因此那赵老头儿,再宠李氏,也没敢做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事情,而李氏再恣意骄纵,在苏氏面前也不得不低下声气。
至于她自己,这个妾的身份还是皇帝老儿亲口定下的,哪有半点废改的余地?再说陆策这样的身份,也不可能不娶正妻,就算他不打算娶,也有许多人想嫁,他家里的长辈还要掺和,没准哪天皇帝老儿一时兴起,又御口指婚,他能反抗吗?
一夫一妻一妾,三个人的感情生活,实在太复杂了,不是她能应付得来的,陆策也不可能喜欢她到专宠的地步,就算她无耻点,自以为是的想着能被专宠,那心理上的别扭感,她也没有办法克服,何况这样一来,那个嫁给他的正妻,该被置于何地?喜欢一个人没有错,若是让那无辜的正妻夜夜独守空房,只做个名分上的妻子,那也太可怜了!
放弃吧!还是彻底放弃吧!失恋的创伤是可以慢慢弥合的,但若是相互折磨,纠缠至死,就是一辈子的痛苦了!
黑暗中,温柔再次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数天,温柔一直“卧病”在床,小环、温妈妈和刘嫂轮着来照料她,间或有个吊儿郎当的大夫会被带进府来替她瞧病,走时开上一堆熬起来气味难闻的药。至于府里的那些丫鬟们,自然都被打发去做别的事了,没人传唤的话,谁也不会靠近温柔住的屋子半步,谁让她生的是这种传染性极强的天花呢?别人唯恐避之不及呢,连她换下来的衣裳,都是由温妈妈拿去起手烧掉的,丫鬟们只知道温柔得了天花,病得很重。
陆策没有再在她房里歇宿,只是每天都会抽空来看她几回,再悄悄走掉。叶昱那边,温柔让小环去问过了,谁知他一听温柔得了天花,还没等小环将话说完,就不顾一切想要冲进府里来探望,最后还是小环死命拖住了他,将装病的事情说了,他才稍稍控制住情绪,但执意不愿再留在京都,要跟着温柔一块走。
走啊,走到哪里去呢?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关系到他们未来的生活。温柔犹豫苦想了数日,最终还是决定去云州,她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不想再遇到地痞骚扰,贪官讹诈,至于云州官儿私下里同陆策有没有交情,那不关她的事,她只要知道莫万江是个好官,这就够了。
十天之后,小环暗中将京都内的三家铺子移交给了陆策打理,叶昱则准备了许多路上需要的吃食和御寒的衣物,甚至去铁匠铺子里打了两把匕首,预备到用来防身,就等着小环给他带消息来,他就可以带着温柔离开这里。
当温柔生病到第十五天的时候,陆策当看府里众人的面,将贴身小厮洗竹训斥了一顿,只因洗竹提醒他说,夫人病重,该预备喜板冲冲喜了。不过骂虽骂,回头陆策还是照着他的话做了,提前让人预备了冲喜的棺木和装殓衣裳。消息传到温柔耳里,虽然明知这是陆策和洗竹同演的戏码,她心下还是有些欠然。
当夜三更时分,洗竹与云淡两人偷偷摸摸抬了一口大箱到温柔的房里,结果险些卡在门口进不来,倒教虚惊了一场。箱子抬进屋后,温柔好奇的打开一看,倒有点哭笑不得起来,原来里面装的是一口中等大小,被洗剥干净的死猪。
片刻后,陆策带着一件青金缎面斗篷进来了,说是让温柔路上穿着御寒的,顺手交给她后,又凝视了她半晌道:“你再歇一会,早起天不亮就走。”
“这么快?”这晚是小环陪着温柔过夜,她原本还有些睡意朦胧,听见陆策的话,顿时完全清醒了,咬着唇看向温柔道:“那……叶大哥那里我还没有给他说。”
“叶昱?”陆策微一蹙眉,这个人他当然听说过,只是他不知道叶昱也要跟着走。
“嗯。”温柔点头道:“他在这里无亲无故,说要跟着我一块走,有他在,路上也能安全些。”
叶昱这一向都在学武的事情陆策也知道,当下只沉吟了一会,就开口道:“你先走,出了城后让车夫慢些赶车,等天亮了,我让云淡去武馆只会他一声,让他随后赶去吧。”
这样也好,不然大半夜在陆府进进出出,又去武馆敲门喊人,动静闹得也太大了。温柔想了想便同意了,动手开箱,将早就准备好的两个装着细软的包袱寻了出来。
“那我也回房去收拾一下。”
小环急着要走,却被温柔拉住了,她摇头道:“我不能带你们一起走。”
“不是说好大家都走的吗?”小环奇了。
“对,不过是我先走,你和我家人在这里多住一段日子,随后再来。”温柔原本也想带着家人一块走,路上也方便照应,但这样一来,瞧在外人眼中就很奇怪了,哪有人刚死,一家子大小连后事都不料理,就集体失踪的道理?
小环听温柔这么一说,略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只是仍有点不放心,面带忧色道:“那路上只有你和叶昱两人,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不会啦。”温柔此刻心里满是离绪,强笑着安慰她道:“叶昱不是学了武么?就算遇到什么危险,护着我逃脱总是能够的。”再说,这里又不是武侠世界,出门就能遇见绿林大盗或是武林高手,充其量,不过是路遇两三个小毛贼,她想她的运气还没有遭到每回出门都碰上打劫的地步。
“那我去给你准备点路上吃的干粮。”小环不知怎的,想到要与温柔分别,那颗心就紧吊着放松不下来,总觉得要做点什么事,才能平缓一下不安的情绪。
这一次是陆策拦住了她道:“不用了,路上要动用的东西,车里都预备好了。你们还是歇一会吧,明儿早起,你要忙的事情也很多。”
他说着,抬眼又望了望温柔,最终没再说什么,只带了洗竹和云淡出去了。
他们走后,温柔和小环两人躺回床上去睡觉,但一时半会,谁也睡不着,两人闲闲的说着话,聊起当初在赵府的事情,及至后来辗转京都的日子,都有些惨然,说着说着,小环毕竟不常熬夜,虽然心事重重,还是睡着了。
温柔轻唤了她两声,没听见她应声,知道她已熟睡,又披衣下床,点起了灯,拿了纸笺坐到桌前写点什么给陆策,但凝想了半日,还是没有动笔,怕这信笺落在别人手里,又多一层麻烦,于是将纸笺收起,取了一方帕子,将陆策送她的玉簪与陆沉舟给的翡翠镯子都包在里面,塞入枕下。
做完这一切,她再也睡不着,只慢慢的换好男装,束起头发,坐在床边,守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及至鸡鸣头遍,房门上有人轻敲了两下,温柔知道是时候该走了,便强压下满腹的离绪,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外间去开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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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1-2011 01:4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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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惊喜交集
温柔刚打开门,陆策就夹着一股寒气闪进了屋里,掩上门后,借着桌上点亮的油灯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压着声道:“你准备好了?”
“嗯。”温柔垂下去点了点头,嗓子眼里仿佛哽着什么东西一般,几乎令她发不出声来。
陆策暂时没有说话,只是很想在碰触抚摩她一下,但抬起的手将要落到她的发上时,他又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将手缩了回去,探入怀中,摸出一包东西交给她道:“收好,路上再看。”
那包东西入手略有些沉,温柔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若是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说实话她不想收的,但陆策方才说话的语气,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加上这会也不是推脱的时候,她便伸手接了。
“你,走吧——”陆策走到桌旁,将上面放的两个包袱提了起来,又将那件青金缎面斗篷搭在温柔的身上,就要去开门。
“小环……她还没醒……”温柔犹豫了一下,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想同小环道别一声,还是想再听陆策说两句话。离别,对她来说一直是想象中的事,到了此时此刻,才突然变得真实而贴近起来。
“回头我会唤她起来,你先走吧。”陆策的手略停顿了一下,还是将门拉开了。
门外,洗竹和云淡守在那里,见他们出来,云淡立刻接过陆策手里的两个包袱,压低声音道:“夫人,你跟我走。”
“嗯。”温柔抓紧了身上披着的斗篷,迈步走时,忍不住又回头望了陆策一眼,轻声道:“你进屋吧。”不想,不想让他看着自己走,那样每迈出一步,都感觉十分艰难!
陆策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等着洗竹闪身进屋,便合上了房门。温柔这才松了一口气,狠狠心,回过头来,跟在云淡身后往外走。
此刻正是寅时三刻,一天中最静寂黑暗的时分,也是人最好睡的时辰,偌大的府里除了风吹草动的声响外,别无声息。温柔小心翼翼的跟在云淡身后,穿过游廊,绕到园内,来到一面足有两人高的墙下。
怎么,不走门吗?温柔努力睁大眼,借着云淡手里提的那盏昏暗的灯笼,往四周探看了一下,压根没发现梯子之类的借力之物,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了。不过她知道陆策既然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也不多问,只看云淡如何行事。
云淡放下灯笼,从怀里摸出一条顶端拴着勾抓物的绳索,甩动了两下,将那绳索抛上了墙头,用力一扯,觉得固定住了,这才将两个包袱绑在一起,搭在了肩头上,回头向温柔道:“一会我上去后,会将绳子再放下来,夫人你拴紧在腰间,我拉你上去。”
“好。”温柔点了点头。
云淡身上似乎也藏着几分武艺,借着绳索之力,三两下就攀到了墙顶,随后放下绳索,等温柔拴紧在腰间,提上灯笼,这才两手交错拉扯着,将她提上了墙头,又慢慢将她放到墙外,自己才从墙上跟着滑了下来。
墙后是一条逼仄的小巷,平日人迹罕至的,此刻却有一辆骡车静候在那里,车夫看上去是个中年汉子,头上戴的斗笠遮挡住了眼睛,看见云淡后,才伸手将斗笠往上推了推,露出一双与外表不符的湛然有神的眼。
“这位是许叔。”云淡简单的向温柔介绍了一下,就请她上车,将手里的包袱也递给她道:“许叔会带你出城,我先去武馆找叶昱。”
“好。”温柔此刻心里的忐忑和兴奋交织成一片,复杂的情绪里又夹杂着深深的离绪,实在不想多说话,只想坐在车里,一个人平静一下,听云淡说完这番话,就将车帘拉了下来,由着那车夫带她出城,反正是陆策安排的人,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骡车停顿了一会,向前慢慢行驶起来,不过他们没有立刻出城,许叔又将车赶到一家铺子门前停了一会,随即有人送了点东西上车。这时天色朦胧的亮了起来,街道上也隐隐有了点人声,温柔坐在车里,甚至还听见许叔和别人大声谈笑了两句,这才不紧不慢的赶着车往城外驶去。
温柔本不是逃犯,若不是怕被人瞧见,事后露了行踪,就算大摇大摆走出城都没有关系,因此他们很顺利的就通过了城门口的盘查,出了城。及至骡车行驶在城外的官道上,她长吁了一口气,回想一下方才的情形,竟有一种很恍惚的不真实感,毕竟活了两世,都是平头百姓,哪里接触过这种诈死逃匿的离奇事件?不过,经历过穿越这种更离奇的事情后,对她来说,方才的一切也只是小菜一碟了。略微出了一会神,也就恢复了平常的心态。
她定下神来查看了一下车厢,发现里面准备的东西真是很齐全,不但右边的车窗下面有一块可以翻起置物的木板,左边的车窗下海钉着一排齐整的小木格,里面分别装了些茶果点心,还有两本闲暇时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书籍。屁股底下坐的车登,也有讲究,是抽屉式能够拉开的,一个里头搁着茶具和干粮,另一个里头只搁了一个包袱。
温柔好奇的将那包袱扯出来打开一看,里面包了两套半旧半新的男装,中间夹着一叠纸样的东西,抽出来一看,她顿时有点晕,原来其中有十张是一百两的银票,一张云州城的房契,另外还有一张填着温柔性命、年龄、性别和身份的手实和陆策写给她的一封书信。
她将别的东西先搁在一旁,展开陆策的信,入目就是那笔熟悉的清拔有力的字迹,信上写着银票是他买下温柔在京都的那三家铺子所付的银款,房契是让她好有个方便落脚的住处,若她不愿白住,他也不反对她每月交一两银子的房钱,至于手实,那是让她带给莫万江的,登造户籍时方便抄录。除此之外,整封信上只有末尾留了 “珍重”两字,别无它话。
温柔看完信,默默地叠好收起,心里有点哭笑不得。看来这陆策真是猜透了她的心思,知道她不愿意伸手白拿别人的东西,因此给她银票和房契时都找了恰当的理由,让她就算收下,心里也不会有过分不安的感觉。不过,他既然已给了银票,那临走时塞给她的那包东西又是什么呢?
想起那包东西,温柔立刻从怀里将之摸了出来,打开一看,吃惊更甚,没想到里面包的竟然是陆策一直佩在身上的那块玉佩!这是他祖母送给祖父的定情信物啊!其意义比陆沉舟送她的翡翠镯子还要重大,他怎么会转送给自己!这其中的含义——
温柔不敢猜测,又忍不住想要猜测,刚刚平缓下来的情绪,一时间又被这块玉佩给搅得纷乱如麻。她自己也说不清是想哭还是想笑,是惊喜还是难过,只是觉得嗓子眼里堵得难受,却又有想高声叫喊的冲动,心潮如澎湃的波涛一般,起伏不定。
陆策!陆策!你教我怎么才能忘掉你?!
如果说离开的时候,温柔还有信心过上一段时日就将他遗忘,此刻这份信心却陡然就消失了一半,她手里紧攥着玉佩,暗问自己,真的能忘掉?真的有把握能将他的身影从心里完全驱走?
答案,她自己也不知道!
默坐着发呆良久,温柔才叹了口气,将那块玉佩仔细收好,再看放着玉佩的包里还搁着两根银簪和一副银镯,样式就是最普通常见的那种,佩戴的人满大街都是,一点也不新巧,不觉有点奇怪,他送着东西做什么?
再仔细研究了一下,温柔才发现,那两根银簪是空心的,可以旋开,银镯也是又宽又扁的空心样式,内侧有个可以开启的小机关。她不觉心念一动,翻出陆策给的银票和房契,卷成细条,塞了进去,再将之恢复原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再看,觉得若不是分留意,真的不能发现这常见的银簪和银镯里竟然另有机巧,不禁暗自叹服起陆策的细心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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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2011 06:1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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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安排周到
骡车出城后驶了近半个时辰,云淡就带着叶昱赶将上来,匆忙中,叶昱只带了个小包袱,别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拿,再看他头发有些凌乱,明显是被人从被窝里抓出来的,见了温柔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眉梢眼角都透露出一抹淡淡的喜悦神情。
“上车吧!”隔了几个月未见,叶昱清瘦了许多,瞧上去少了几分少年特有的青涩,人更沉稳了一些,只是下巴上淡淡的胡茬让他显出些许憔悴来,教温柔多少有些心生怅然,连忙笑着招呼他上车。
叶昱原是与云淡同乘一骑马来的,将要上车时,瞧了眼云淡,似乎在琢磨他是不是要跟着一块上路。
云淡见状笑道:“我还有事要办。”说着,又向温柔拱拱手道:“夫人,我先行一步。”话毕,就骑着马儿绝尘而去,只是他离去的方向不是城内,而是郊野,温柔猜想大概陆策有事交给他去办,也没太在意,只是坐回车内,将车帘拉下。
倒是叶昱听见云淡称呼温柔夫人,不知怎的,心里觉得特别难受,明明她都与陆策分开了,怎的这陆家的下人还唤她夫人?只是这话他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再想起温柔嫁后,曾让小环邀他数次,他都推脱着没有上门,又觉得自己退缩躲避过了头,这是面对温柔,就觉得有点小小的尴尬和疏离,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好在温柔倒没有介意,一路上都在问他别后的情形,对他学武的事情也很感兴趣,不过叶昱的回答当然在她预料的范围之内,初学武艺者,常日里惯做的事情就是蹲马步,走梅花桩,做这些基础的训练,套路化的拳法刀法也学了两套,若是要与人争狠斗勇是不足的,但强身健体还办得到,起码叶昱现在的体力和气力,都有了明显的增长。
“其实跟着我,你会过得很辛苦。”聊过一阵,温柔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等咱们到了云州,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云州?”云淡找他的时候,情况比较急迫,还没有对他说过温柔要去的地方时云州,此刻听她一说,叶昱心里不觉一震,又回想起了随着父亲逃难的那段时日。
“怎么,你去过?”温柔瞧见他神情变化,忽然想起先前自己问许叔时,他曾说从京都到云州需要五六天的路程,而且瞧眼下这出城的方向,倒像是通往她原先住过的元昌城的道路,想必这元昌就在半途中,那么叶昱当初逃灾过来,没准也有可能去过云州。
“是啊,我去过。”叶昱点头道:“不过没有进城,只在城外逗留了两宿。”说着,他脸上的神色有些凄清起来,目光迷离道:“当时我和我爹已然饿得惨了,若不是云州的官儿在城外施粥舍药,没准那会就熬不过去了……”眼下,他活着,可是爹爹终究还是去了,他想起这件事来眼睛里就有酸涩的感觉,只是发过誓不再哭的,尤其是不能再温柔面前落泪,于是又强自将那泪水给忍耐了回去。
他这样一说,温柔的记忆也被触动了,想起自己一家人从元昌城出来后,夜宿在一个小镇的客栈里时,曾听见过往旅客议论过云州官儿私自开仓振粮的事情,怪不得云州这个城名,听起来如此耳熟。这么说起来,莫万江没准就是因这件事受到了弹劾,而陆策也因这件事惹怒了皇帝老儿,最终和家里闹翻?她掐指算算时间,似乎对得上,不觉沉思起来。
“去云州挺好的。”叶昱当先恢复了过来,点了点头道:“若是再遇见那个好心的官儿,我得想法子报答他一下。”
温柔被他的话唤回神来,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又想起了陆策,心里真是有两分懊恼,三分无奈,赶紧阻止自己再想下去,笑道:“好啊,不过眼见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咱们也一年比一年大了,你也该替自己将来的生活盘算一下了,别为了帮我的忙,耽搁了自己的终身。”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必定朝夕相处,不可能十分疏离,偏偏叶昱的心思她又十分清楚,既然不打算接受这份情意,就更不想让他有所误会,因此有些想法,她不能不婉转表达,免得叶昱继续深陷在这段无望的感情里不能自拔。
叶昱闻言果然脸色黯然了一下,但随即强笑道:“我知道,你不用替我操心。”
话只能点到即止,温柔也无法再多说什么,只得心理暗暗叹息。
傍晚时分,骡车驶到一个小镇,许叔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车来,温柔接开车帘跳下去,第一眼瞧见的却是客栈门前拴着的一匹褐马,觉得好生眼熟,倒像是早上云淡骑乘的那匹,还没来得及转头向叶昱求证,就见云淡从那客栈里走了出来,向她笑道:“上房已经定下了,沐浴的热水也备好了,爷先休息一会,回头我让伙计将饭菜送入房中。”
温柔眼下是男装,客栈门前又人来客往,云淡很机灵的改了称呼,但温柔看见他免不了要吃惊,奇道:“你不是要办事去么?”总不会他要办的事,就是替她预定客房,打理一切吧?
“小的要办的事,就是护着爷一路往云州城去。”云淡微微一笑道:“这外头灰大风凉,爷有什么话,还是先进来再说吧。”说着,他将身侧过一边,留出足够容人通行的道路。
就算已经猜到,但听云淡这样一说,温柔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泛起了嘀咕,这陆策究竟要干什么啊?她虽不知道云淡平时具体都替陆策做那些事,但显然让他干这种跑腿的小事是屈尊了,自己也没有娇贵到赶个路还要人在前面开路的地步吧?再说,他们两个明明已经分道扬镳了好不好?他还操这份心做什么?偏偏,这番心事她还无法说出来,即便说出来,云淡也未必会理会,她只好道声“有劳”,迈步往客栈内走去。
叶昱原本以为出了京都,陆策就变成被翻过去的老黄历了,哪想到他居然这样阴魂不散,即便人不出现,照样能让温柔想起,再回想到方才一路坐在车上,温柔总是时不时陷入沉思的愣神模样,他就觉得心里微酸,面上也不由自主的现出一抹苦笑。
云淡一共订了三间房,温柔独自睡一间,车夫许叔一间,他和叶昱挤一间。乘着温柔沐浴更衣的当儿,叶昱不知内情,思前想后,终是忍不住问道:“既然你们爷对温姑娘这样好,何必要赶她离开?”
云淡抿了抿唇,微笑道:“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温柔也不知道,饭后只好叫来云淡,问他到底还要跟着她多久,总不能陪着她在云州城里安居落户吧?
“这个爷倒没说,只说让我将夫人安全送到云州,再回去复命。”云淡总是带着那一脸云淡风轻的笑,宠辱不惊的样子。
听他这么说,温柔暂时安了下心,谁知云淡紧接着又道:“没准回头我还得送老夫人,温少爷和小环姑娘来云州,到时爷让不让我回去,还未可知。”
温柔闻言面色古怪的望着云淡,她与他一向接触的少,只知道他经常行踪无定,可是这回一接触,怎么都觉得他身上有种气质挺像陆策,俗话果然没说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现下云淡将一切都推到陆策身上,她又不能再跳回京都去找陆策问个清楚明白,只好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道:“那你回去后告诉他,我不再是他的什么人了,请他让我安静过日子吧。”明知不能在一起,还要一日想起他数回,太痛苦了!
“温姑娘的话,我一定及时带到。”云淡听她这么想与陆策撇清关系,立即改了对她的称呼,又微笑道:“姑娘还有什么事要吩咐么?若没事,我就先出去了。”
温柔想了想,从怀里将陆策送的那块玉佩摸了出来,放在桌上推过去:“这块玉佩太贵重,我不能收,你替我带给他可好?”
谁知这一次云淡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他瞟了玉佩一眼,目光里微露讶异之色,但随即又正色道:“抱歉,这块玉佩既然是爷送出去的,我可不能替爷收回,姑娘若是想退还,还是日后亲手交给爷吧。”
亲手交给陆策?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何况她也不想见了,但云淡不肯带回,她也没法强迫,只得无力的挥挥手道:“那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云淡点点头,悄悄走了出去,顺便提温柔带上门的当儿,忽然停顿了一下手里的动作,想了想微笑道:“恕小的多嘴一句,近日这道上挺乱的,爷只是担心姑娘的安危,并没有别的意思。”
是这样吗?温柔略有些迷茫的点了点头,听着房门“吱呀”一声关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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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2011 06:1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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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到达云州
温柔听见云淡出去,伸手取过桌上的玉佩,拿在手里把玩了一阵,又无力的趴在桌上,将头深深埋进了臂弯里。其实,她不讨厌陆策为她做的一切,能被喜欢的人关心照顾,她心里多少会泛出点淡淡的甜蜜,但她也明知自己与陆策分开了,他没可能关心照顾自己一辈子,所以情愿他对自己冷淡点,绝情点,好让她彻底将他忘记,而不是习惯了这种细致的关心照顾后再失去,再痛苦!
不过温柔到底活了两世,加起来也二十多岁了,多少有点应对烦恼的经验,那就是不去想,不想自然就不烦了,若不能不想,那就睡觉,睡着了,总想不成了吧?她先前足不出户的躺了半个月,运动不足,身体容易疲劳,加上赶了一天的路,此刻真的很倦了,一想到睡觉,就开始呵欠连天,将满腹的愁绪都暂抛到了一边,站起身来,栓好了门,早早就吹灯躺到床上去了。
一宿无话。
接下来的数天里,云淡总是赶在他们前头订好歇脚的客栈,打理好一切,到让温柔省了心,每日下了车,就有温热的茶水解渴,有干净的水沐浴,还有铺好的床可以躺,只是叶昱的脸,一天比一天阴沉的多,话也一天比一天少。
好在五日后他们总算顺利赶到了云州城,当云淡护送他们进城,找到陆策送的那所宅子,说自己要告辞去办点事情,然后回去复命时,温柔清楚的瞧见叶昱那绷了五天的脸,有舒缓的迹象,当下微微一笑,拿了十两银子赏给云淡,向他道声:“辛苦了。”
云淡倒没有推脱,爽快收了银子就离去了,那车夫许叔,帮着他们将车上的东西卸下,也没有推脱就收了温柔赏的钱,跟着道别离开。
温柔没想到那骡车后头还塞了这么多东西,此时卸了车,瞧见前院内堆得一堆东西,她都有点傻了眼,最后决定丢下不管,先去看看这新的住处。
叶昱陪着她前前后后转了一圈,没有一刻钟,就兜了个遍。这所宅子不大,但足够温柔一家大小安住,而且还有前后两个院子,尤其是后院里,那方寸大的地方,竟然砌着一方水池,还栽了许多花草和芭蕉,更显雅致古朴,只是长久没有人住,池里只剩了一层水皮,还长了许多青苔,脏的可怕,那些花草也都枯死许久的样子,看来还要费一番工夫才能整理干净。
温柔虽不是什么文学青年,腹内也没多少墨水,但穿越前还在念书的时候,也读过两本唐诗宋词,知道李清照的婉约,苏轼的豪放,背过半首《长恨歌》,怀想过古代生活中那种“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的情致意境,如今真住到这种弥漫着古老气韵的宅子里时,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感触,有点怅然的,动手先拔了两颗枯死的花苗,回头向叶昱笑道:“这下有的是活干了。”
“我来吧。”叶昱动手挽起袖子道:“有些枝子上有刺,你仔细伤了手。”
温柔站起身来摇摇头道:“你也别忙着收拾,先去寻把锄头,顺带买点花草苗来,我去把屋子里的灰土抹一抹,要不夜里都没法睡了。”
叶昱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温柔在房里兜了一圈,发现家具都是齐全的,不用另置,又在搁放杂物的小屋里寻到一个水桶,便去前院的水井里打了桶水,开始打扫屋子。
擦擦洗洗的活儿其实也不轻省,温柔先将家具上的灰抹了一遍,随后将地擦洗了三回,才觉得稍微干净了些,但腰也酸的快要直不起来,正坐在椅子上歇口气,便见叶昱拎着些花草苗和一些吃食回来了,向她笑道:“一时来不及生火做饭,我就买了几个烧饼,切了点猪头肉回来,将就一顿吧。”
这会时过晌午,温柔真有点饿了,闻到食物香气,肚子忍不住就咕咕叫了两声,当下站起身来,丢下抹布道:“我瞧见那边厨房里有碗碟,你等等,我去拿来。”
她说着就急匆匆跨出门,走得急了,被堆在前院中的那堆东西给绊了一下,虽没摔倒,却瞧见捆实的一床被褥下面露出一点青瓷的颜色,不禁“咦”了一声,蹲身下去,将上面压得被褥揭开,瞧见下面整整齐齐摆着一溜六只青瓷小坛。
叶昱听见温柔的讶异声,连忙赶出来,担心到:“怎么了?”
“我的辣椒和番茄酱啊!”温柔指着那六只青瓷小坛,喜形于色道:“我做了标记的,这坛是纯味的番茄酱,这坛是蒜味的,还有这坛是香辣酱,这坛是泡椒……”真没想到陆策会将这些东西装在车上,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原来温柔讶然失声是为了这个,叶昱放下了心道:“先前我和许叔卸下这些东西的时候你没瞧见么?”
“没有,我光顾着和云淡说话了。”温柔说着笑道:“我做的这些酱你还没有尝过吧?等着啊,我去拿碟子,取点香辣酱沾猪头肉吃,味道也不错的。”
温柔洗净了手和碗碟,将叶昱抱到屋里的一坛香辣酱启了风,取了些在碟子里,眼睁睁看着他加了一块猪耳,沾了点香辣酱送到嘴里,期待着问道:“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叶昱看见她望着自己的双眼晶亮,心里不禁一挑,还没辨出味来就急着说好吃,但多少有点沮丧,什么时候温柔能用对待食物的热情来对待他啊?每回看着她专心致志的料理吃食,他就总想变成她手里切的菜,锅里熬的汤。
“真的假的啊?”温柔看见他先是微笑,紧接着就被辣得皱起了眉头,连忙道:“头一回吃这辣东西是有点不习惯的,你别逞强啊!”她方才是太兴奋了,有点忘乎所以,没想起不是所有人第一回尝辣椒,都能接受这种味道的。
“真的挺好吃的。”叶昱递了一只烧饼给她,笑道:“其实我不是头一回尝了,不过这个真的有点辣……”
“不是头一回尝?”温柔撕了一小块烧饼丢进嘴里,想了想便恍然道:“对了,我有送过一些去铺子里,你去那里尝过的是吧?”
叶昱点头道:“去过两回。”
“可惜了,每回让小环找你来吃饭,你总是不来,那段时日,我做了不少辣菜哦!”谈起吃的,温柔总是有点眉飞色舞,待到看见叶昱脸色略黯了一黯,才惊觉自己失了口,连忙笑道:“没关系没关系,日后有的是机会尝,我还想盘一家酒楼来经营呢,过两天咱们去城里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小酒楼要出让。”不过,眼下远离了京都,上哪再去弄辣椒和六月柿呢?这个问题又有点让人头痛,好在不是什么急事,先抛到一旁,日后再考虑好了。
两人边说边吃了午饭,饭后叶昱将碗碟洗了,就去收拾后院的花草了,温柔则继续打水清洁房间,将桌椅擦得净亮才歇了手。待到一切忙完,已日落西山,他们又将堆在前院的东西一一搬到房里去摆放,将床也铺了出来,温柔这才腾出手来,去清点厨房里动用的家伙,将缺的东西记下来。
随后他俩锁上门一同出去置买东西,至于晚饭么,温柔也打算在外面解决掉,一来可以逛逛云州城,认一下路,二来可以尝尝这里的特色食物,研究一下云州城百姓偏爱的口味,到时若是开食铺或是酒楼,也好知道能供应什么样的小吃和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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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2011 06: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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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酒楼体验
云州城的繁华有点出乎两人的意料,日近黄昏,这里的大街小巷里还是挤满了各色行人,道路两旁的叫卖声也此起彼伏,响个不停,除了卖玩偶泥娃、脂粉头花、绣作涤线、香饼汗巾等杂物的摊子之外,其余的摊子,卖的多半都是吃食和果点,各种食物的香气萦绕在一块,又替这城平添了三分的热闹。
“这里不比京都差嘛。”
温柔一路买吃过来,对比了一下物价,觉得云州的繁华不亚于太和城,物价却更便宜一点,就像她方才吃的鳝鱼包子,这里不过卖十二文钱一个,若是拿到太和城,起码的卖十五文钱一个。
“前面有家酒楼,要不要去尝尝?”叶昱掂了掂怀里揣着的五两碎散银子,估摸着上酒楼吃一顿饭的钱还够。
这些钱,是温柔给他的月钱,一直没舍得花,积攒下来的,若是他从前家境还好的时候,压根不会把这几两银子放在眼里,可是眼下就不一样了,这点钱,都能算是他的全部家当了。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多少有点黯淡。
最初他喜欢温柔,有报答恩情的成分在内,只想着能帮她干一点活就好,没有多想旁的事情,及至温柔嫁后又诈死离开,这一路上看到陆策为她所做的一切,他实在自愧不如,暗自想了很久,觉得自己若是真的想要娶她,就得给她安稳的生活,替她解决大部分烦恼,让她觉得有依有靠才行,不然温柔为何要嫁人?他也不能成了家,还让自己的妻子在外面抛头露面,为了生活奔忙。
掐指算算,他今年已满十八岁了,他父亲在他这个年纪,已经靠着祖上积攒下来的少许银两,白手起家,独自经营着一家估衣铺子,两家绸缎铺子,还娶了妻,回顾他自己,直到如今还一事无成,虽然念过几本书,能写一笔工整的字,精通一点园艺,学过皮毛的工夫,但除此之外,他似乎一无所成,就连想要保护自己的爹都不成……
“想什么呢?”温柔随着叶昱进了酒楼,点了麻腐鸡皮,葱泼兔、排蒸荔枝腰子、旋炙猪皮肉、洗手蟹和鹌子羹,等着跑堂的去端酒菜了,抬头才见叶昱一脸沉思的模样,不觉轻敲了敲桌子问了一句。
叶昱被打断了思绪,又不想让温柔窥破心里的隐秘,只遮掩道:“没什么,你点菜了吗?”
“点了六个菜。”温柔笑道:“咱们两个不一定吃的完,不过那跑堂的挺会说话,总说洗手蟹和旋炙猪皮肉是他们这里的拿手菜,我就想尝尝了。”
两人说了没两句话,跑堂的已经端上了一瓶酒和两个烫过的酒杯上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道:“这位客人说要清淡点的酒,这梅子酒喝起来略有点酸甜,酒味也淡,不知合不合意?”
“就这个吧。”温柔很少喝酒,不怎么挑剔。
“那小的让焌糟的嫂嫂帮两位将酒烫一烫吧。”跑堂殷勤的很,引得温柔不由自主的点了头,待他走后才向叶昱笑道:“若是开酒楼,找两个机灵的跑堂怕是必不可少的。”
说着,她探眼在酒楼里扫了一圈,见这里除了烫酒的焌糟,还有不少挎着提篮的小贩在各桌客人间穿行,兜揽着生意,与现代酒楼里,除了食客外,闲人莫进的景况全然不同,不由想起自己刚到太和城的那段时日,也常让伙计做了粽子提去酒楼里叫卖的事情。
其中一个卖干果的小贩正巧对上温柔的目光,立刻笑嘻嘻凑了过来,一边将提篮内盛的食物倾给她瞧,一边道:“新上市的旋炒银杏,客人来一份?”
温柔瞧了瞧道:“多少钱一份?”
“不贵,只需十文钱。”小贩说着,自顾自就在篮内取了只碟子搁在桌上,伸手抓了一把旋炒银杏放在碟子里,推到温柔面前,笑道:“要不,客人先尝两个?”
“留下吧。”温柔伸手拈了一枚银杏,抬眼仔细瞧了瞧这小贩,觉得此人的机灵不逊于方才那个跑堂的,不禁有了点攀谈的心思,问他道:“你在这里卖酒果,一天能赚几个钱?”
“嗐,客人,这赚钱的话就别提了,小的在这里转悠一天,也落不下两个钱,不过是勉强混口饭吃罢了,撑不死也饿不着!”这小贩见温柔关照了他的生意,脸上的笑容更殷勤,只是目光里多少流露出一点因生活穷困潦倒而带来的疲惫之意。
“每日一二百钱总能赚到吧?”温柔笑着探话。
“一二百钱?”小贩乐道:“生意好的时候没准能赚到,若生意不好时,就连五十个钱都落不下。”
温柔听了沉吟不语,那小贩见她再无别花,就预备去别桌的客人那里兜揽生意了,谁想刚转身,就听见温柔在身后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常年都在这里卖酒果吗?”
“小的名唤朱贵,常在这一带的酒楼里讨生活,不光卖酒果,有时也卖些点心,客人要是有什么跑腿请人的事儿呢,教给我办也都能成。”小贩哈着腰笑道:“不是小的夸口,这云州城里没有我不熟的地方,你要是想请谁,只须说个名儿,小的就能给您请来。”说完,他转了个身又走了。
温柔一向少进酒楼,在京都时,带着小环他们下过两回馆子,觉得跑堂的上菜也还算斯文,都是两三盘端着上来的,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此刻有点楞眼,看着那跑堂的将身上摞的菜盘一一端到客人桌上,空着手儿入了厨下,才转过脸来问叶昱道:“这酒楼里的跑堂,都要会杂耍吗?”
“杂耍?”叶昱撑不住摇头笑道:“没这回事,方才这位恐怕是在酒楼里做了多年,才练出这身本事,寻常的跑堂,可没有这份能耐。”
这还差不多,要不跑堂都成了技术活了。温柔闻言点了点头,就垂眼去研究那道麻腐鸡皮了。麻腐这东西现代也有,她从前吃过麻腐海参,只是这夹鸡皮的倒是头一回吃到,觉得味道还算不错,芝麻酱的香味也较浓郁。
叶昱跟着夹了块腰子,尝了尝味儿道:“我从前跟着爹爹下过不少馆子,听说有些讲究吃喝的客人,入门喜欢先看跑堂的行事,就能辨得出酒楼是不是新开的。”
“那咱们到时还要去别家酒楼里挖两个跑堂的人?”温柔停住了筷子。
叶昱摇摇头道:“只要卖的菜色味道好,这倒是没什么关系的,不过若有人想宴客,多半会挑开张时日久些的地方。”
温柔边听边默默将这事记载了心理,随即焌糟的酒儿端上来了,替他们各斟了一杯,叶昱照例给了她几文烫酒钱。此外还有唱小曲的女子,自顾自立到了他们桌旁,连唱了两只曲子,他们不好意思白听的,自然又要撂下十几文钱的打赏。
等得一会,温柔点的另四个菜也陆续上了桌,古代山深林密,又有许多猎户以打猎谋生,像兔子,鹌鹑之类的野味市面上随处可见,价钱也不会比家养的禽畜贵,那两道葱泼兔和鹌子羹让温柔吃得很满意,但她最期待的还是这家酒楼的拿手菜,旋炙猪皮肉和洗手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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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2011 06:1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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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败兴之人
旋炙猪皮肉的烹饪手法是古人较擅长的炙烤,这道菜沾着特制的梅子酱,吃起来十分香脆,拿来下酒是再好也没有的,叶昱吃了不少,但洗手蟹端上来的时候,他却稍皱了皱眉头,只因这蟹是剁开生腌的,他不太喜欢生食。
温柔倒不怕生东西,从前也很喜欢吃醉蟹醉虾,正要拿筷子夹起尝尝,跑堂的又端了一盆清水过来,让他们先洗手,说这样才能畅快的朵颐,搅得温柔有点哭笑不得,心里暗想,原来这洗手蟹的名字是这样的由来。
不过蟹生的味道真的不错,韧滑鲜美,她能辨出里头有盐酒生姜和香橙的味道,尤其是蟹壳里的膏黄,简直是天下至味,吃得她快要吮手指了,真想替这蟹改个名字叫吮指蟹,但这调料里若是没有香橙的清新,味道倒有点像醉蟹。
“你真的不吃吗?”温柔转眼吃掉半只蟹,抬眼见叶昱只在那里浅酌慢饮,倒替他可惜起来,“味道真的不错哦,不比我爱的清蒸蟹差。”
叶昱不忍让她扫兴,勉强尝了一点,但蟹未入口,眉头已然拧的很紧,温柔看了大笑,丢下蟹壳道:“不勉强你了,不爱就别尝了。”
饮食之道,要心畅意快时吃起来才觉甘美,勉强吞咽下去实在没什么意思,但她的话音刚落,叶昱已经将蟹肉强送进了嘴里,还未辨味,就皱着眉道:“好吃!”惹得温柔又是一阵笑,让他赶紧将那蟹生吐出来,喝两口酒去去嘴里的味。
一顿饭慢慢尝下来,温柔加倍不敢小瞧古人了,其实这里也有很好吃的东西,不必现代差呢!她当初开个小食铺,生意能红火,多半是占了新奇的便宜,若要叫她也做这些这里常有的菜色来卖,她可没有把握能做出来的味道会比这些做熟了的大厨要好得多。看来,到时要开酒楼,在菜色方面还是要多费点心思,才能吸引食客了。
跑堂的见他们吃完,赶着过来笑道:“两位客人还要点别的菜吗?”
酒菜的量还是挺足的,温柔哪里还吃得下?笑道:“算账吧。”
跑堂的拿眼在桌上一溜,张口报道:“共是五钱七分银子。”
温柔伸手去荷包里摸散碎银子,叶昱却是拦住她道:“我来付钱。”说着,就将一块约莫一两重的碎银子递给了跑堂的。
眼见跑堂的收了钱去,温柔摇头道:“你若有钱自个留着用,别都花费了。我当初卖番椒和六月柿,已存了不少钱呢!”
“难得请你一次,你还要同我计较么?”叶昱黯然道:“说起来,这些钱还是你给我的。”
温柔待要说话,跑堂的已拿着找回的银钱过来了,叶昱留了一分银子赏他,站起来刚想走,却见温柔望着酒楼门口微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叶昱不觉又坐下了,转头顺着她的目光转头望去,谁想却瞧见了一个讨厌的熟人,心里顿时升起一种吞了苍蝇般的恶心感,奇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谁知道呢?”温柔摇摇头,她挺烦瞧见这人的,于是低头剥着碟儿里的银杏道:“咱们等他过去再走,别撞个正着。”
原来酒楼门口进来的四位客人中,有一位就是在京都时教温刚念书的那个许秀才,只是他眼下衣着光鲜,头发梳得齐整,脸也刮得溜滑,瞧上去倒是精神年轻了几分,但那眉眼神情仍是老样儿,与人说话时的双眼总是瞟着人的身侧,带着一种说不上是谦卑还是自傲的态度。
跑堂的一见这四人,双眼立刻放了光,就连坐在柜台后头没精打采打着算盘的掌柜,都赶紧立起身,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向着为首那穿着宝蓝色长袍的人点头哈腰道:“莫大人,今儿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里边请!”
说着,那掌柜又向着许秀才等三人赔笑打招呼,要将他们往雅间里引,不过此刻跑堂的想起雅间里客人已满,总不能赶走吧?只好苦着脸,悄悄在掌柜的耳边说了两句话。
掌柜的听他说完,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轻斥他道:“不管怎么说,你先给我腾间房出来。”
那莫大人听见掌柜的话,心知这里雅间客满,只微微笑道:“不妨事,有空桌儿腾一张出来就成。”
“是是是——”掌柜的连声应了,斥责跑堂的道:“还不快腾张桌儿出来?”
偏生这天酒楼生意格外好,连大堂里都坐满了客,空桌儿都没一张,跑堂的受了训斥,苦着脸拿眼四下里一溜,这目光就落在了温柔和叶昱身上,连忙跑过来陪着笑向他们道:“两位客人,你们……”
被看见啦!跑堂的往这里跑的时候,温柔就瞧见那许秀才与莫大人说话的当儿,斜瞟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明显惊讶了一下,紧接着他的眼里又带上了两分得意飞扬的神色。她便干脆站起来打断了跑堂的话,向叶昱道:“咱们走吧。”
她先前不想与许秀才打上照面,是觉得此人讨厌,能避就尽量避过吧,但眼下既然被他看见了,也没有非得躲着他的必要,横竖被看两眼又不会少块肉,只当不认识他,与叶昱大大方方的往门外走去。
此刻天色已然黑了,从热气熏熏的酒楼里出来,被夜风一吹,温柔不禁感觉有点寒冷,伸手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踢飞脚下踩着的一块小石子道:“好倒霉,竟然遇见他,真是坏人情绪,”
叶昱点了点头道:“看他的样子可是今非昔比了。”
“最多不过是考了个官儿当呗,还能怎样。”秀才在古代想出人头地也只有科举这一条路,不过温柔说完这话后倒是怔了一怔,问叶昱道:“你有没有听清方才那酒楼掌柜唤那宝蓝色长袍的人叫什么?”
“那人……”叶昱回想了一下,不觉跺脚失声道:“哎呀!他就是莫大人!”
看来自己没听错了,这可不是大小官儿遍地跑的京都,在这云州城里,能让酒楼掌柜如此殷勤招待,又被称为莫大人的,估计也只有云州知府莫万江一人了。温柔看看叶昱那懊恼的模样,笑道:“你该不是在懊恼没先向莫万江道声谢再出来吧?”
被她说中了心事,叶昱的脸有点发红,点了点头道:“我只远远的瞧见过他几眼,一时没有认出来。”
“改天呗,反正想见他也不难,守在衙门外边,总能遇上的。”温柔想起陆策让她交给莫万江的手实,不禁苦笑了一笑道:“我也有事要找他,下回我和你一起去,只是希望别再遇见那讨厌的许秀才了。”
这一点,叶昱深感赞同,对他来说,陆策和许秀才同为他的情敌,可是他最多是不喜欢陆策罢了,还不至于讨厌,但许秀才就不同了,多看这人一眼,他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两人借着淡淡的月光和城内明火的灯火慢慢踱回去,这样的情景,到让温柔想起叶昱当初说要去武馆学艺的那个夜晚,不禁叹了口气道:“叶昱……”
“嗯?”
“你家里从前是经商的吧?”
“是。”
“有没有想过子承父业,再做点什么生意?”
想过,他想凭着自己的能力赚钱,让自己有匹配温柔的身家,但是他没有本钱,也没有温柔这样的一技之长,只是在耳濡目染下懂得一点生意经,实在不知道做什么生意才能稳赚不赔。温柔的这个问题,令他实在难以回答,只好沉默以对。
“你想想吧,若是哪天想做点小生意,本钱我可以借给你的。”方才在酒楼里,叶昱付账时说的话让温柔觉得有点难过,细想想,她总是将叶昱当帮手来使唤,却没想过他这样一个男子汉,多少总会有点事业心的,不能一直寄人篱下。哪怕温家这些人从来都没有将他当成外人来对待,但对叶昱来说,能独立自主和被人养活,心里的感受肯定是不一样的。
“这样……不太好吧,你赚点钱也不容易,万一我亏了本……”叶昱心里有点跃跃欲试,但又怕亏了本,将来没钱还她。
“那就跟我学两手厨艺罗,卖吃食是最不容易亏本的声音,只是苦累点。”温柔笑道:“你可以先摆个小摊,回头再开食肆,赚够了钱,再想想清楚,要不要做点别的生意。”
叶昱先去喝了不少酒,此刻被风一吹,酒有点晕上头,再听见温柔在旁笑声清脆,心里跳了又跳,忽然胆子就大了起来,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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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2011 06:1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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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婉言相拒
温柔微怔,觉得气氛突然就变得有点暧昧起来了,连忙岔开话玩笑道:“你这样一说,我都要怀疑我方才说的是借钱给你还是送钱给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昱低下头。
“知道。”温柔暗叹一口气,正色道:“我一向将你当成弟弟来看待,照顾家人,总要周到一点,何况我能帮你的也有限,并没有对你太好,你不必放在心上。”
叶昱有点敏感,自尊心又很强,她不能不负责任的无缘无故疏远他,只能借言语来提点,变相的表明心迹,希望他能够明白和理解,若是会伤害到他,她很抱歉,但总比态度暧昧不清,让他心萌希冀,加倍的沉溺在这段无望的感情里要好得多。
果然他听完这番话,头就低下去了,默默走了很久才开口道:“我比你大,不是你弟弟。”
叶昱没有直接表白,但这话里的含义谁都能听出来,温柔不想在装傻含混过去了,微微一笑,状似不经意道:“叶昱,你今后若是娶妻,是想同那个人两情相悦的吧?”
叶昱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若是不能两情相悦,你想去找个爱你的人,还是你爱的人?”
很难取舍的问题,但这次叶昱毫不犹豫就答道:“我爱的人。”
温柔点了点头,她从前也是这样想的,但随着阅历渐深,想法不免有些改变,只叹道:“我若不能嫁两情相悦的人,倒是宁可嫁一个不爱我的人。”
叶昱的身子明显震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很挣扎,忍不住人问道:“为什么?”
“既然不能两情相悦,那爱我的人必定是我不爱的。”温柔说到这里觉得自己有点残忍,微蹙着眉,顿了顿才硬着头皮接着道:“若是嫁了这样的人,成亲之后或许有一段时日,我会被对方全心全意的呵护,照顾的很周全,但日子久了,对方一直在付出,却得不到相应的回报,难免会心生疲倦和忿怨,或暴怒或日渐消沉,觉得自己的付出十分不值得,这种负面的情绪在心里滋长蔓延,会变得越发不可收拾,那么生活里的矛盾和摩擦就在所难免了,日子慢慢就过不去下去了。”
温柔的话,不是很容易让人理解,叶昱沉默凝思了半晌方道:“照你这样说,难道随便挑个人就能嫁娶了?”
“哪有这样容易啊!”若是能这样容易,她也就不必烦恼了,“总要挑个彼此看着不讨厌,有些令人欣赏的优点,人品又相对好些的人吧?这样双方都不需要额外的付出和回报,在心里留一点小小的空间给自己,日子过久了,没准能生出几分感情来,这样的生活虽然过的没什么激情,多少总有点温情……”
温柔说着说着,心有感触,也默然无言了。大概,这就是大多数平凡人的一生吧,夫妻之间没有多少爱情,有的只是长久相处而衍生的亲情。爱情这种事,不是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两情相悦也不是想要就能得到的,这世上像陆沉舟那样能与妻子一辈子相爱的人又有多少?
虽然温柔话里有些词用的很古怪,但大体的意思,叶昱还是能听明白的,也知道她是在变相的拒绝自己,情绪加倍低落起来,心里蓦然腾起一股冲动,很想大声告诉温柔,只要能与她在一起,自己就满足了,哪怕她不爱他,他也会一辈子对她好。
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他不想温柔更干脆明白的拒绝他,这样就连一点转圈的余地都没有了,而且言语有时候是很软弱无力的,誓言与其说是为了取信对方,不如说是为了坚定自己来得更确切些,他不想做一个只会说空话的人,温柔也不是一个会被言语打动的人,真的想和她在一起,还是用行动来争取和证明为妙。
他不想就这样放弃,心里多少还希冀着,没准有一天,温柔会喜欢上他,这样不就能够两情相悦了吗?叶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理的失落和悲伤,轻声道:“回头我跟你学厨艺吧。”
“好啊。”温柔点头应了,望着叶昱一眼,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通了,但她此刻也没有追究的心思,毕竟一段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总要耗点时间来慢慢淡忘,就像她自己,不是也在努力适应没有陆策的日子吗?
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会,都刻意回避掉了方才的话题,慢慢的走回了家,至于夜里躺在床上,会不会心事重重,辗转反侧,都只有自己心里才知道。
一个家要布置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零碎的事情特别的多。次日起来,温柔花了半天工夫,再次将屋内屋外打扫了一回,叶昱则在后院里栽种花草,清理水池。午后两人抽空出去了一趟,又采买了一些东西回来,路过花鸟市的时候,温柔还挑了几尾好养活的红鲤,预备到时养在池子里。
其后几天,两人的时间多半都花费在了逛街上,四处寻找有没有合适的酒楼出让,可是这云州城大大小小的酒楼不少,偏偏生意都挺好,他们的一双鞋底都快磨穿了,也没找见有出让的酒楼。
这就是没有钱的悲哀了,若是有钱,温柔大可以自己造一座酒楼起来,反正古代的地皮不值钱,便宜到几乎白送的地步,值钱的是那些搭建房子需用的木料砖石。
“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叶昱摇头道:“谁知到什么时候才能盘到一座酒楼。”
坐吃山空不是温柔的习惯,她想了想道:“若是真开酒楼,我也没有合用的人手,不如先开两家铺子,到时也好从中挑些熟手。”
“还卖七星鱼丸和雨燕?”叶昱觉得不太稳妥。 温柔摇头笑道:“那岂不是自暴行藏?”
卖什么东西,可以回去慢慢考虑,横竖开家小铺子,有五十两银子的本钱也足够了,即便大点的铺子,本钱也超不出二百两银子,这一点,温柔倒是不犯愁,抬眼看看天色还早,笑道:“今儿也走累了,不如去找莫万江吧?”
“找莫大人?”叶昱皱了皱眉,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嗯。”温柔说着,转头望望街道两旁,找了家糕饼铺子就迈步进去,挑了四色糕点,提在手里就去府衙找莫万江。
这里的县令知府,为了办公方便,通常都是住在衙门后堂,温柔原本以为官儿不是那么好见的,起码得层层通报进去,她甚至还准备了几块散碎银子,打算塞给门吏,让人家通融一下的,谁知方报上手实上填的假名温欣,连通传都不要,门吏就引着她和叶昱入内去见莫万江了,一路上还赔笑道:“大人等您许多天了。”
“等我?”温柔微讶。
“是啊,大人说最近这段时日,若有个姓温的姑娘求见,就立刻带进去见他。”门吏说着,偷偷拿眼角余光扫了扫男装的她。
温柔略一沉吟,便知一定是云淡事先打过招呼了,其实这手实,陆策明明可以让云淡直接送呈莫万江的,非得绕个弯而让她亲自送上,大概是想让莫万江认识她,方便日后照应的缘故,反正人情总是欠下了,当下她也不再多想,随着那门吏到了待客的厅堂上。
一番相见倒还顺利,莫万江瞧上去是个年过三旬的白面书生,身上一排煌煌正气,但说话倒还温雅可亲,没有什么拿捏官腔的娇态,就像陆策说的,他是个不错的官儿,即便承了陆策的情,替温柔填了云州的户籍,但也事先言明,那些该缴的税捐必不可免,至于循矩守法之类的话,他到没有说,想来是觉得温柔一介女子,不可能做出什么乱法的事情。
对于叶昱的感激,他只推说这些一个为官之人应当做的事,再与叶昱多攀谈了两句,倒赞他后生可畏,见识不错,动了几分爱才之心,问他是否有意仕途。
这个提议让叶昱心念微动,但他一时下不了决心,只低头沉思,莫万江瞧他踌躇难答,也不强问,只说让他回去想想,又说自己的府衙内还缺几名文书吏,若是他有兴趣,可以来试试。
两人逗留了小半个时辰,从府衙里告辞出来,所幸一直没有瞧见那个讨厌的许秀才,各自松了一口气,顺道买了些米菜回去,生火做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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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2011 12:3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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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招募人手
温柔不知道他们前脚方走,莫万江后脚就唤了个文书吏将她送呈的手实登造入户籍之内,好巧不巧,这个文书吏,偏偏就是那个令她厌恶至极的许秀才!
许秀才那回在温家受辱而归,发奋苦读,又考了一回,可惜他霉气通天,发榜一瞧,又没考中,当下气了个倒仰,暗中将主考和审卷官儿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一怒之下就离了京都,想去别处谋个出身。
恰好途经云州,听说知府莫万江在招募文书吏,心中琢磨着若是能讨得知府欢喜,没准日后受到提拔,能在仕途上迈进一步,于是仗着自己写得一笔好字,就来应招了。
他到底前前后后念了二十来年的书,肚子里多少有点墨水,莫万江见他誊写的文书字迹清楚工整,错处也少,当即便留用了,偶尔出门也带着他,方便录写公事。
文书吏,说起来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连官都算不上,但许秀才心里得意,觉得知府大人对他青眼有加,他再勤谨些时日,没准就能成为知府大人的心腹,于是遇到什么事儿都要抢个尖,在莫万江眼前奔来跑去的忙碌,好彰显自己的能干。
旁人初见他这抢功邀好的样子,心里都有几分恼怒,再看他完全不通人情世故,说话也不甚得体,知道此人能耐有限,不是能飞黄腾达的根苗,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触怒知府被踢出府衙去,因此倒也不怕他将来踩在自个头上嚣张横行,便由得他去抢事儿做,乐得偷懒清闲片刻。
这日莫万江原本只是随便唤个文书吏,并没有指名要谁,但许秀才誊写文书时曾抬眼往帘外瞥过一眼,刚好瞧见门吏引着温柔和叶昱去见莫万江,心里纳闷之极,后来听见唤人,估摸着事儿与温柔有关,便抢着去了。
没想到莫万江也没什么大事要他去办,只交给他一纸手实,让他去造册,许秀才拿眼在纸上一溜,看见上面写的人名赫然是温欣两字,心头疑虑顿起,很想问问知府大人,这温欣可是方才来过的那个男装女子。
很可惜,莫万江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撂下的手实就入二门内去了,他又不好追上去的,只得压着一肚子疑虑,去办莫万江交待下来的事情。
许秀才提笔往户籍上抄录时,发现这纸手实上除了名字与温柔的不同之外,年纪,大体相貌都没甚差别,越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于是默记下手实上写的地址,准备寻个机会去暗中探访一下。
日子转眼又过了五天,叶昱在这段时间里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对仕途实在没有什么兴趣,还是跟着温柔学点厨艺较好,因此又特意造访了一回莫万江,谢绝了他的好意,回来后除了陪着温柔出门去寻找合适的铺面外,就是在她做菜的时候守在旁边习学,倒也学了两道菜,做出味道尚可。
温柔这些天来也有所收获,看中了闹市处两家铺面,恰恰离得又不远,便打算一起盘下来,只是苦于没有人手,想起上回在酒楼里攀谈过的那个朱贵,似乎是个挺机灵的人,就又去酒楼里找了他一回,请他喝了一顿酒,寻机让他介绍两个老实能干点的厨子。
朱贵当下拍着胸脯作了保,说寻厨子这件事,包在了他的身上。温柔心里并不十分信他,可是云州又实在人生地不熟,只能先托着他找找看。开铺子除了厨子之外,伙计也是必不可少的,她又另外找了个牙婆,说清了自己找伙计的条件,让牙婆一有合适的人选就带来让她过过目。
两天后,朱贵先给了温柔答复,带了三个看上去相貌忠厚的厨子来让她挑,温柔本着谨慎的原则,先考校了一下他们的厨艺,又差点将这三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了,甚至还亲自上门去他们的住处打听探问,访得实了,才打算雇佣其中两人,只是还要让他们签份契书,注明他们学得的厨艺不得私传他人,一年之内也不得辞工不做,若有违约,就需罚银五十两。
温柔深知若要马儿跑得好,就要给草吃的道理,她可不想为了抠点工钱,最后培养出来的厨子消极怠工,或是被人挖了墙角,因此开出来的工钱甚是丰厚,还言明日后若是做得好,额外有赏钱。
养家糊口的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稳妥,那两个厨子一听待遇如此好,就巴不得能长做下去呢!当下二话不说,请了住在附近的里正作个中人,就签了契书。
朱贵在旁看直了眼,心里又羡又妒,暗恨自己怎么当初没去学厨艺,不然这样的好事,哪轮得着这两个厨子?心下悄悄盘算着,回头出去一定要教他们破点银钱请酒吃。
赶巧这时牙婆又领着四个年约十七八岁的伙计上门来让温柔挑,朱贵一听便迈不动步子了,急巴巴向温柔问道:“您好要请伙计?”
温柔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是啊!”
“不如……请我如何?”朱贵在这云州城里也算混成个人精了,大小酒楼都打听过,知道伙计的工钱少得可怜,还要时常被掌柜喝骂,因此才情愿自己卖些酒果点心,换两个钱糊口过活,但此刻见温柔出手似乎很大方,不由也动起了想当伙计的念头来。
“你?”温柔笑着摇头道:“我请不起!”
“我要的工钱不多。”朱贵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温柔沉吟了一会道:“那你在旁先听听,回头再说。”
说着她又照例盘问起那四个伙计来,这回跑腿打听探问的事儿,都由朱贵给代劳了,最后挑定两人,温柔比照着在太和城开铺子时的惯例,斟酌着报了工价,再瞟朱贵一眼,问他道:“我只能给伙计这个工钱,最初试用的三个月内,还只能领半数,你做不做?”
“做!”朱贵立刻点头,这样的工价,已经比其它地方开得要高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稳定两字,不用担心生意不好时要饿肚子。
温柔觉得这人挺机灵,而且在这城内认得的人也多,将来许多地方都用得着他,见他肯做,自然也没有异议,照旧请里正做个中人,与他们签了契书。
有了人手,温柔教导了他们数日,就赶着将看中的两家铺面顶了下来。
小的那间铺子,她卖广式的精致小吃,水晶虾饺、蜜汁叉烧包、干蒸烧卖和各式的粥店。至于大的那间铺子,就卖些酒饭,多少可以积累一点开酒楼的经验,不过她只打算挑四五样这里没有的菜色来当饭铺的招牌菜,其余的菜,捡着厨子原本会的做就成了,不但能省好些力,还不至于太过与众不同,惹人侧目。
温妈妈他们还没有回来,人手毕竟不足,接下来的五六天里,光是预备铺子开张,买东西,教导厨子和伙计,温柔就累得快要趴下了,这天她在外忙碌到天色擦黑,才同叶昱一起咬牙撑到回家里,刚转进巷口,就见门前站了好几个人,还没顾得上仔细瞧,就有两人冲着她飞扑了过来,一个揪着她的胳膊,一个拉着她的手,俱都欣喜的唤着:“姐姐。”
“你们——”温柔吃得一惊,发现这两人正是温刚和小环,不觉松了口气,笑道:“总算来了。”
分别半月有余,温柔每天都在猜想她诈死离去后,陆策那边能不能应付得过来,有没有出什么意外,此时瞧见温妈妈、刘嫂和云淡都站在远处望着她笑,再看看温刚和小环神情欣喜,知道事情应该处理得很妥当,这才总算放下了一半的心,暂时将一肚子的问题强压了回去,招呼众人进门歇脚叙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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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2011 12:4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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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久别闲话
互道别来之后,云淡见他们有一堆话要说,喝了一杯茶就要告辞离去,天色这样黑了,温柔留他吃饭都没留住,只好送他出门,转身回来,刘嫂已带着小环下厨房忙碌去了,温柔连忙跟进去,寻出昨儿从街上买来的白年糕,切了猪肉丝,白菜丝和笋丝,炒了下年糕,又蒸了两大碗嫩嫩的鸡蛋羹,打算晚饭简单将就一下。
很久没有一大堆人围坐在一起吃饭了,看见那些久违的笑容,温柔忽然觉得自己目前过得其实挺幸福的,起码有了亲人和朋友,不再像从前那么孤单,若不是她“诈死”的那天清晨,小环悄悄说出她装病的秘密,刘嫂到如今还被蒙在鼓里呢!
“这个……”温柔低下头去,拿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白菜丝,尴尬道“情非得已……刘嫂你别怨我……”
“知道!”刘嫂近来恢复了一点往日的爽利脾性,叹口气笑道:“我晓得你是心高气傲的人,不过没想到看上去那么稳重的陆少爷竟然跟着你胡闹,这一招还真是险,好在一切都平安过去了!”
“旁人没瞧出破绽吧?”
温柔这句话刚问出口,那边小环忍不住“噗嗤”一声下了,温柔问她笑什么,她却不肯说,问的急了,她才掠了掠头发道:“那日你走后,陆少爷和洗竹将那口猪塞进了棺材里,钉上棺盖抬了出去,发殡时还当着许多人的面抚棺长叹了,虽然没有落泪,那摸样却教人瞧得心里一阵阵发酸,只是后来我想到哪棺材里躺的是口猪,再想到他实是对猪长叹,就……”
“若不是我在旁见状不对,狠掐了她一把,她就差点破涕为笑了!”刘嫂没好声气的瞟了小环一眼,想到她当时一脸似哭似笑的尴尬摸样,也撑不住笑了。
温刚是个男人,男儿有泪不轻弹是可以理解的,他笑着插话道:“我比你们好些,只要他眼圈儿揉红,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就成了,倒是娘有些为难了,她……”
“不许说!”温妈妈竟然老脸微红。
“说啊——”温柔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连声催着温刚。
温刚看看温柔,再看看那自己的娘,忽然端起碗站起身来,躲远两步才笑道:“娘说她怕别人瞧出破绽来,心里又慌又乱的,想哭,偏偏就是哭不出来。”
温妈妈急了,丢下碗筷想去堵温刚的嘴,却被温柔一把拉住,她只催温刚道:“继续说!”
温刚溜到门旁,好方便随时逃跑,接着笑道:“后来我悄悄告诉娘,那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怕是不下百两银子,她吃了一惊,就忘了慌怕,再想起棺材里那口猪也值不少钱,回头都要被烧了,一心疼,眼泪就哗哗的下来了……”
这段故事连小环和刘嫂也没听过,当下都撑不住笑开了,温妈妈自个也觉得臊得慌,只好悻悻的骂了温刚两句来解嘲,口里还不甘的辩解道:“我是想起柔儿他爹走的时候,我连副薄木棺材都没让他睡上,心里愧得慌。”
见她提起过世的丈夫,温刚倒也不闹了,走回去轻声安慰她道:“娘,别想太多了,你已尽了力,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怨你的。”
温柔从未见那个过世的“爹”,自然不会有什么悲伤的感觉,只是听温妈妈说的凄楚,心里也有点发酸,连声打岔道:“鸡蛋羹要凉了,先吃吧。”
小环舀了一勺鸡蛋羹,低头吃着,忽然道:“姐姐,你还记得哪位姓沈的姑娘?”
沈梦宜?温柔停筷道:“记得,怎么了?”
“她啊!”刘嫂接话道:“办完丧事,咱们不好就走的,多住了几日,见那位姑娘隔三差五就带着丫鬟来找陆少爷,借口说他新丧了姬妾,怕下人不当心照料他的饮食,有时带点补汤,有时送点鞋袜,坐在书房里与陆少爷闲话,不过举止倒还矜持,每每坐不上半个时辰就走了。”
叶昱闻言悄悄抬眼去瞧温柔,见她低头吃着鸡蛋羹,没有搭话,心里微涩。
“矜持什么呀!”温妈妈似乎对沈梦宜很不满的样子,接话道:“她若矜持,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见过一个大家闺秀成天往门外跑的?送补汤也罢,鞋袜这些贴身穿的东西,是能随意送的么?”
话题好像歪了,温柔挺头痛的搁下勺子正色道:“娘,旁人的事咱们就别多管了,自己的日子才要紧。”
说着,她将盘下两家铺子的事情说了出来,回头她预备将查铺管账的事儿交给小环,温妈妈料理家务,至于刘嫂和叶昱,自然随着她学点做菜的手艺,这样个人都有事情做,也不至于太闲或是太累。
“姐,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吃闲饭,你把管账的事儿交给我吧。”温刚在旁听着,忍不住插嘴道:“小环毕竟是姑娘家,在外头奔波着不方便。”
刘嫂闻言抬眼瞧了瞧他,没有说话,温妈妈却急道:“你还要念书呢!哪有这些闲工夫?”
“是啊。”小环笑道:“我在外面跑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不便,你还是安心念书吧。”
“书念来念去就那么几本,我要背顺了,再说我也不想当什么秀才状元,趁早学点养家糊口的本事才要紧。”
温刚说着,见温妈妈变了脸色,又安慰她道:“娘,你放心,你若当真要我入场去考,那也没什么,回头到了乡试的日子,我去考便是,若能考中,就接着念书,若是不能中,就安心跟着姐姐学做生意,两全其美。”
“一回不中,下回没准就中了呢!你怎么不想着考不中,再回来多念念书?”温妈妈总觉得要当上官儿,才叫出人头地,能光耀门楣,生意做得再好,那也是不入流的商贩!
“娘——“温刚哭着脸道:”这可不是多念书就能考中的,许秀才念得书够多了吧“都倒背如流了,他还不是一年接着一年的落榜,到老还是个秀才!”
说起许秀才,温柔倒是心念一动,与叶昱对望了一眼,清清嗓子打岔道:“我前些日在这城里瞧见许秀才了。”
“啥?”温妈妈原本还待再唠叨温刚两句,听见这话,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他在这里做什么?还开私塾?”
“不知道”叶昱摇摇头道:“他穿得倒是挺光鲜,似乎过得还算如意。”
温妈妈转头向温刚咂嘴道:“听见没有?没准他已考上了个官儿当呢,可见人不是一辈子都落魄的。”
温柔微微蹩眉道:“我说见过他,只是给你们提个醒儿,若是不巧在街上遇见了,只当不认识,别搭理他,否则指不定又生出事来。“
温妈妈在这件事上是有心病的,听见温柔这么说,也不言语了,其他人对那许秀才原本就没有好印象,见了他都要绕道走的,那里会去搭理他,自然点头答应。只有温刚,许秀才毕竟教过他念书,古人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于是他笑道;“我若是遇见她,只向他问个好儿,立刻溜走。”
“这也罢了。”温柔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众人都是累了一天,饭后歇息了一阵,闲话几句,就各自回房去睡了,次日起来,温柔将账本移交给小环的时候,顺带把温刚也唤上了,让他们两人各管一家铺子,一方面让温刚学点东西,另一方面,来去路上他们也好搭个伴。
刘嫂在陆家的时候,就同温柔学过两手厨艺,但会的不多,早几日前,温柔已将日后开酒楼时预备的菜单开了出来,这些天里一得闲,就按着那个菜单上的菜,一样一样的交给刘嫂。至于叶昱,她教的就不是菜谱了,而是教他一些简单特别的小吃做法,横竖叶昱对厨艺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他要开食铺,也只是为了积攒本钱,将来好做别的买卖,不用学的太精深。
若是没有意外,日子大概也就这么平淡而忙碌的一天天过下去了,但是老天爷往往见不得人舒心畅快,时不时就要在这平淡如水的日子里扫上一把盐,或是些许胡椒面儿,搅成一锅浑汤水,于是这一天,温妈妈出门买菜的时候,就在巷口“巧遇”了一会许秀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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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2011 12:4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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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殷勤探话
许秀才最近这段日子已在温柔住的宅子附近转悠过许多次了,发现只有温柔和叶昱两人住在那里,心里十分吃惊和懊恼,摸不透温柔是不是嫁给了叶昱,但每回温柔出门都是男装,他无法从装束上辨别她究竟是已嫁还是未嫁。
虽然能断定温柔搬家改户籍这件事里一定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不过早就领教过温柔那爽辣的言语和清脆的巴掌,他再傻也不会在捏到她把柄之前自个送上门去探问挨骂,想找她的左邻右舍打听一下吧,无奈这个地段建的都是小户宅院,能够住得起这样宅子的人家,家境多少还算殷实,也买着二三个下人使唤,白日里男人家出了门,持家的夫人就紧闭着门儿坐家,对外事一概无知无闻,不像小家小户的妇人,还时常串个门儿,或是坐在门前聚着堆儿做针线闲话,因此也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可越是探听不出消息,许秀才就越是被这隐秘勾得心里痒痒,十分想要查访清楚,然后借着这事儿,整治得温柔服服帖帖,哀哭告饶。他从前睡前最喜欢幻想自己中了举,当了大官,许多人围着他阿谀奉承,现下因着这事儿他连睡前幻想的内容都改了,不是猜测着温柔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就是想象自己将温柔的把柄抖落出来后,她脸上那值得令人玩味的表情,每每想到兴奋难当,后果就是失眠。
这天他黑着两个眼圈,再次偷偷的摸到温柔住的宅子附近,想要跟踪她,谁想却发现温妈妈挎着竹篮儿出门买菜,心里又惊又喜,便悄悄跟在后面,待她转过穿过一条街,走过半条巷子,才装出巧遇的样子,上前与她打了声招呼。
温妈妈吃惊的盯着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人,愣了一会,想起温柔的叮嘱,只向他点点头,道声好,就急着想脱身离开。
谁想许秀才却不打算放过她, 温家所有人的里,他只对温妈妈略有好感,虽然在得知她想将已然是残花败柳的女儿嫁给自己时, 也恼恨愤怒过,感觉自己上了当,但后来一再回想,当初温家住的那条巷子里,有许多未娶的年轻后生,温妈妈为何只挑中自己,想嫁女儿呢?说明她多少还有两分识人之明,知道自己不是久困之人,终要飞黄腾达,心里的那份怨怒也就渐消了,如今他发了迹,自然想在她面前炫耀一下,因此紧跟上前,摇头晃脑道:“他乡遇故知,真是乐事一件。”
“是啊,是啊。”温妈妈哪里会拽文,只陪着笑,脚下快赶了两步道:“真巧,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先生。”
“人生的际遇真是难料!”许秀才感叹道:“我原本是云州探访故友,谁想他竟搬了,我正要回京都去,缺侥幸遇识了知府大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侧眼偷瞟了温妈妈两眼,见她步子渐缓,脸上露出想要听下去的好奇神色,立刻接着道:“蒙他青眼,再三恳请我在此云州长住,他好时常讨教,我推脱不过就应了,可恨近来应酬颇多,席上攀谈之人俱都满目可憎,言语无味,回到居处,左邻右舍随时常来往,但他们敬我是个在府衙当差的人,都不敢在我面前放肆,我私下里常想,还是原先住在京都的时候,街坊和睦,言语无忌的日子来得畅快啊——”
这个“啊”字,他音调拖得特别长,真是带着无奈的感慨,好不容易收住尾音,他就露出一脸探究的神色低声问道:“你们一家也搬到这云州城了吗?”
自从温柔从赵府赎身出来,温妈妈见的世面也渐渐广了,原先要是听见与“官儿”有关的字眼,怕的就是心惊胆颤,但眼下她连丞相和将军的公子都见过了,知府这个级别的官儿,自然吓不倒她,不过终究是平头百姓,对于有身份的人抱着敬畏之心,听见许秀才如今能让知府大人都另眼相待,倒也不敢得罪他,只笑道:“是啊,刚搬来。”
“你家的食摊摆得不是挺好么?听说后来还开了食铺。”许秀才笑道:“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搬家呢?”
“唉,说来话长!”温妈妈摇摇头道:“如今这世道的事儿啊,我是闹不明白了。”
在许秀才心目中,温妈妈一向是心里没成算,见了人就畏手畏脚,问什么答什么的人,谁想今日一见,她竟变了样儿,听见自己眼下际遇得意,也只在面前带出了些许羡慕之色,口风仍是甚紧,搬家的原因一个字不往外吐,他心里一急,顾不上许多,张口道:“我前些日子见到你家姑娘去府衙改换了户籍,这可奇了,大昭的律法上不是有一条,在一处未住满十年,是不许迁籍的么?”
见他问起这事,温妈妈心里咚咚跳了两下,不知怎生回答才好,眨了半天眼,只敷衍了一句,“孩子们的事。。。。。。我。。。。。。不知道。。。。。。不知道。。。。。。”说着就想脱身逃开。
见她言语支吾,神色慌张,许秀才更是料定其中另有内情,哪肯放她走,只追着问道:“一家子的事,怎会不知道呢?”
“我真不知道。。。。。”温妈妈此时想起从前每回填报手实时,里正都再三告诫不能谎报瞒报,否则就要抓去蹲大牢,心里更加慌张起来,只央着那许秀才到:“这事你可别对旁人说。”
“放心,咱们是老街坊了,我怎会到处乱讲!”许秀才小心翼翼探问到:“那你也得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告诉你不得!”温妈妈还是摇头不肯说,她虽糊涂,但欺君是要杀头的罪,她哪敢往外吐半个字:
许秀才闻言十分失望,在心里估量了一下,看来不放点狠话她是死不开口了,于是挺起胸来哼得一声,板着脸一本正经道:“你就不说我也知道,户籍上头,你家姑娘连名儿都改了,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回头我得了闲回京都时,问问人就知道了。
他原本只是信着口儿胡说,哪有功夫当真跑到京都去?何况他还不知道温柔究竟做了什么事呢,只料定就算回京都,也未必问得出来的。哪知这番话正道中了温妈妈的心病,她的脸色蓦然变得煞白,慌得连嘴唇都抖起来了,只一个劲儿摆手道:“别去,先生你事儿忙,还是别去罢!?
许秀才见到她慌得都语无伦次了,顿时大喜,再回想了一下自己说过的话,确定温妈妈是听见自己要往京都去的话后才慌乱起来的,思忖着当真要跑京都一趟了,但面上只冷笑道:“问你些事儿,你都怕我害你似的,推诿着不愿说,现下我要会哪儿,你管得着吗?”
话一说完,他冷哼一声,就丢下温妈妈,背着手儿往前走了,心里猜测她大概会追上来,将搬家的原因一五一十的告诉自己吧。谁知走了五步,身后没动静,再走十步,仍然没动静,许秀才按捺着想回身再去追问的冲动,一直走过这半条巷子,转身的时候,悄悄回头瞥一眼,看见温妈妈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发着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皱了皱眉,想转回去温言安慰她两句,再慢慢套话,后来一想,谁知道她会不会编些谎话来敷衍自己啊?不如寻个空儿,亲自回京都打听一回好了,便收住想要回去的脚步,再哼了一声,仰起头来回府衙去了。
温妈妈此刻心里纷乱如麻,一时惊,一时惧,真怕许秀才回去打听到温柔被皇上赐给陆策为妾的事情,他要是再去陆家左近探问一下,肯定也能知道陆策新纳妾室病故的消息,那么——
这可是要抄家杀头的罪啊!她怕得都不敢再深想下去了,菜都顾不上买,急急忙忙掉转身,一边抹着吓出来的眼泪,一边疾速往家里奔去,要找温柔商议一下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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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2011 12:4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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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出谋划策
温妈妈一溜烟儿赶回家来,偏巧温柔一刻钟前刚出门,去铺子里查看生意去了,连刘嫂和叶昱都不在,找了一圈,温妈妈发现空荡荡的屋里只有她一个人,满腹的慌乱都没处可诉,不觉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就放声大哭起来。
她是真的怕呀!若说最初见了许秀才那温和可亲的样儿,还没太提防着他,到了后头许秀才一个劲的追问自家的事,她再迟钝也觉察出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了,更是没敢多说什么,哪想即便是这样,许秀才仍然知道温柔迁籍改名的事儿,若是他当真再上京都一打听,那温柔装病炸死欺君的事儿岂不就全露了馅?
想到这里,她心里多少有点埋怨起温柔来,若是她当初能听自个的话,嫁给许秀才,也就不会惹来后头的麻烦了。就算不嫁给许秀才,安心继续当陆策的小妾,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得有什么不好?哪怕公主下嫁,她只要不争宠,巴结讨好一下公主,也未必就是个死局!起码不像现在这样,将一家子人的性命都搭了进去!
温妈妈越想越烦恼,心里虽然没有先前那样慌了,可是骇怕更甚,尤其是想到事情败露后,温刚没准都要被捉去杀头,就更伤心起来,眼泪哗啦啦的流个不停,怎样都止不住。
一个半时辰后,温柔和刘嫂从铺子里转回来,走到门前,看见大门虚掩着,也没在意,只推门走了进去,谁想没走两步,就看见温妈妈跌坐在前厅的台阶上,胳膊上还挽着只空空的竹篮儿,两眼红肿,直愣愣地望着井口发呆。
温柔微蹙起眉,紧赶两步上前问道:“出什么事了?”
温妈妈哭尽了眼泪,坐在那里正忧心如焚,竟没发现温柔回来了,及至听见她问,才立刻从地上跳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泣道:“完了!咱们温家完了!”
“哎,这话是怎么说的?”刘嫂吃了一惊,但不忙着问,先回转身将大门给栓上了。
温柔也按捺住心里的疑惑,拉着温妈妈进屋道:“娘你先把篮子放下,有话进来说。”
温妈妈随手将竹篮往门外一丢,哭丧着脸跟着温柔进屋,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咱们温家完了啊——”
“究竟是怎么回事?”温柔倒了一杯茶给她定定神道:“就算天塌了,还有我和温刚顶着呢,娘你别慌,慢慢说。”
温妈妈顾不上喝茶,只紧拽着温柔的手,哑着声儿将遇到许秀才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温柔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再望一眼刘嫂,见她也皱着眉儿,沉吟不语。
“你说,他若是真上京都去打听了,可怎生是好?”温妈妈懊悔不迭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得罪他,眼下他得了势,又捏了咱们把柄……”
温妈妈不提当初的事就罢了,一提那事,温柔心里多少有点儿恼,怎样才叫不得罪许秀才?由他指着鼻子辱骂,还是嫁他?不该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她坐下来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想着法儿。
“柔儿,这事儿究竟要怎样办才妥当?你倒是给句话儿啊!”温妈妈见她不言语,心里更急,提议道:“要不咱们塞点银子给他,堵住他的嘴?”这个法子,是她方才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
“不能给钱!”刘嫂在旁插话道:“你给了他一回,就有第二回,第三回,哪有这样多的银子去填这无底的窟窿?”
“是啊,况且他什么都不知道,要不也不用套你的话儿了。”温柔疲惫的摇头道:“若是给了他钱,倒显得咱们亏心,回头他更要去打听了。”
说实话,在她的道德观念里,欺君实在不算什么罪过,她又没妨碍到旁人,只是不想按着那皇帝老儿给她安排好的生活去过而已,但眼下她在古代,不能不按着这里的规矩和律法行事,对这件突发的事儿,一时间也颇感头痛,总不能像小说电影里那样上演一场杀人灭口的戏吧?哪怕许秀才再可恶,暴力剥夺他人生命的这种事情她也做不来。
“那怎么办啊?”温妈妈没了主意,急得像只没头的苍蝇。
“他未必能打听到什么吧?”刘嫂想了想道:“圣上赐婚的事儿,有许多人知道么?”
温柔摇摇头道:“次日咱们就从原住的地方搬了,街坊邻里大概都不晓得,但食铺在那里,有没有人在伙计面前露过口风就不得知了。”
刘嫂转头安慰温妈妈道:“嫂子你别急,回头等孩子们回来,问他们一声,若是没在外头张扬过这事,只怕就没什么妨碍,他一个小小秀才,哪有能耐识得什么达官贵人?就算他听见陆少爷新丧了妾室,也想不到柔儿身上。”
刘嫂说的这番话儿极有道理,温柔眼下怕的不是迁籍之事,而是担心许秀才会发现他们犯下的欺君之罪,但只要他得不到自己是被皇帝御口赐嫁的线索,再怎么打听也是枉然,不可能想到她这样一个平民,会犯下如此大罪,因此跟着点了点头。
哪知温妈妈一听这话,脸色更加苍白,犹豫了一会,才结结巴巴道:“可是我……我在外头说过……”
温柔蓦然抬眼盯着她看了半晌,叹口气道:“你告诉过谁了?”
“铺子里的伙计……还有那天在街上遇见隔壁陈大娘,说了会闲话……对门的王掌柜也知道……”温妈妈这才懊恼起自己的多嘴来,但她当时哪能预料到将来发生的事?见女儿嫁得风光得意,自然要吹嘘炫耀两句。
知道的人这样多,又都是铺子附近的熟人,许秀才回去都不用太费劲儿,只需问一句温家搬了?大概就有许多人会抢着为他提供八卦。温柔与刘嫂对望一眼,俱都无语了。
刘嫂强笑道:“就算他打听到了,也没处告去,事涉威远将军的孙儿,又是欺君这样的大罪名,哪个衙门敢受理?”
这次温柔就要摇头了,她虽不懂政治,但电视剧总看过一些,低声道:“那也未必,若是陆家有什么政敌,这件事就是最好的参劾借口,不过欺君这样的空头罪名可大可小,圣上若是不想动陆家,没准也就轻飘飘带过了,按咱们这种平头百姓,就逃不过了。”
刘嫂不赞同道:“话是这样说,但你们说的那个秀才,有没有胆子得罪陆家还未知呢!斗倒咱们是容易的,斗陆家却难,就算陆家要败,弄死他这个穷酸秀才,还是跟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这事若搁我身上,除非活腻了,要不我可没胆子去告。”
温柔听见这话,双眼一亮,毕竟她的阅历还比不上刘嫂这种在大宅门的勾心斗角里混出来的人,这一点,她可真的没有想到呢!细想想,他们与许秀才也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儿,许秀才在她看来,又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真没为了点小仇怨,就孤注一掷押上自己性命去状告达官显贵的勇气,最多回过头来要挟他们罢了,于是心里的愁绪立刻就散尽了,脸上也露了点笑模样,点头道:“刘嫂你说的是。”
温妈妈低头细想,觉得自己也是没胆子去告的,但温柔先前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呀,她仍然不能放心,迟疑道:“万一那许秀才有人替他撑腰,壮起了胆儿怎么办?或是说话露了口风,被有心人听见,撺掇着他去告又如何?”
温柔微蹙着眉还在想,就听刘嫂在旁道:“要我说,这事儿咱们就撂开手吧!”
她站起身,望了望天色道:“写封书信,将这事告诉陆少爷,横竖这事儿也有他一份,谁教他跟着柔儿胡闹呢?该怎么办,就让他头疼去,或是事先打点下各处衙门,不教他告,或是将那许秀才堵在城门口不让进,他有权有势的人,法儿比咱们可多着呢!”
温柔听见这话,略有些愧疚的垂下了眼。欺君这事,她的确是有不可推脱的责任,无论成算有多少,都让温家大小还有小环和刘嫂陪着她冒了一回险,于是点头道:“回头我让刚儿写封信吧,将许秀才的事说明,不管他告不告,咱们都先作防备为妙。”
“可不是?”刘嫂笑道:“多大点事儿,倒教嫂子受了一回惊,我看这日头都升到半空了,咱们还是先弄点吃的,填饱肚子是要紧!”
事儿说到这,温妈妈才算放了一百二十个心,想想自己先前惊慌成那样,还真是不值得,暗自咒骂了许秀才两句,怨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后,便讪讪站起来想去厨下搭个手儿,谁想走了两步,瞧见丢在门外的那个空竹篮,她立刻一拍额头道:“糟了,我菜还没买呢!”
这一句话,说得温柔和刘嫂都撑不住笑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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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2011 12:4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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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赶往京都
待到温刚等人回来,听说许秀才又闹事,自然是忍不住又将他咒骂了一顿,饭后温柔让温刚写一封书信给陆策,只是没有熟人带信,怕被人偷看了,信里的字句就写得非常隐晦,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看了,是完全不能明白这封信在说什么的。
写完温刚将信重念了一遍,温柔点了点头,咬着唇沉吟道:“再加一段吧,让他不要害了别人性命……”
古代律法不健全,凶杀的事情时有发生,上位者也不太在乎平民的性命,虽然她觉得陆策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却也忍不住想提醒一句,毕竟许秀才再令人讨厌,也罪不至死。
信写好,蜡漆封口,次日要找人送时,温柔颇费了一番踌躇,最后还是去找了一回莫万江,请他近日往京都发公文时,顺带将这封信带给陆策。求人办事,不好空手上门,温柔又亲手做了四色精致的点心。
翡翠烧卖的形状好似裂了嘴的石榴,皮子薄得能透出里面饱满的碧绿馅心,远远望去仿佛如玉雕琢出来的一般,玲珑剔透。
香芋角包好后要用油炸出金黄的色泽,和翡翠烧卖比起来,外观不太打眼,但是外皮酥香,馅微含汁,咬下去味道香浓而鲜美。
鸽蛋圆子是拿薄荷与糖做的馅卤,卧在洗净的新鲜薄荷叶上,瞧上去甚是洁白细腻,透出玉瓷般的光泽,味道弹口而甜糯,但薄荷的清凉又解了糖腻,吃完后吸一口气,都是微甜的凉意。
海棠酥完全是精致漂亮了,做成一朵朵海棠花的样式,里面裹着枣泥馅,花心间还镶着一点殷红的蜜饯樱桃,外观和口感俱佳。
温柔将这四色点心装入红漆提盒,每样的量都不多,下剩的就让家里人分着吃了,反正精致的点心浅尝细品就行了,原本就不是为了当饭吃的,若是堆上满满当当的一盒,倒失了雅致的美感。
她住的地方离府衙并不太远,急急赶去时,翡翠烧卖和香芋角还微热,向莫万江道明来意,将信交给他,温柔也就告辞离去了,不过临走前,她提了一句,说那点心要趁着还没全凉时先吃,若是吃着好,可以派个随从来知会一声,回头她再做了让人送来。
莫万江点头允了,让人送她出去,自己将那提盒点心带入后堂,打开一看,那四色糕点有见过的,也有不知名儿的,做得十分精巧美观,间隔着摆在提盒中,倒让人不忍尝了。
“好精巧的点心,哪里买的?”莫万江的夫人周氏原本在做针线活,看见这盒点心,手里活就停了,连忙唤丫鬟出来,再泡了茶,唤小少爷一同来吃茶。
“这是京里陆大人嘱咐我多加看顾的那位姑娘送来的。”莫万江点点头道:“那位姑娘倒是生得好模样,言行甚是得体,见了官儿,也没有一般平民的畏缩惶恐之态。”
“陆大人对你有恩,他嘱咐的事,你就多费点心。”周氏忙道。
莫万江颔首道:“她一个姑娘家,成天男装着抛头露面做生意,倒是艰难,只是我能看顾的地方也有限,不过是让她有事儿的时候来找我一遭,护着她不遭那些地痞恶吏的骚扰就罢了,若是有违律法之事,我却爱莫能助。”
周氏叹了口气,正待说话,就瞧见年方七岁的独生子莫离从外头奔进来,扎着两只泥手就要去桌上摸点心吃,连忙打掉他的手,让丫鬟拿水来给他净手。
“娘,这个团子好吃!”莫离将每样点心都尝了一遍,特别爱那个鸽蛋团子,一口气吃了三个才停住口问道:“哪里来的?我明儿还想吃。”
莫万江笑斥道:“别人家送来的,尝过就罢,哪有当饭吃的道理?你也玩了大半日了,回头吃完就去练字吧。”说着,他自己拿筷夹了一只翡翠烧卖,尝了尝点头不语。
不提莫家事,单说温柔出了府衙大门,迎面遇见一个着紫酱色绸裳的人提着两包东西走了过来,仔细一瞧,正是那阴魂不散的许秀才,立刻双眉紧蹙,假装没瞧见他,侧转身子绕到另一条路上去了。
许秀才再次在府衙门外瞧见温柔,心里微讶,正在猜测她来这里的目的,就看见她对着自己皱起了眉头,心里的怒意顿时就无法抑制的炽烈了起来,冷笑着想她大难即将临头,竟然不赶着过来巴结讨好自己,还作出一副瞧不起自己的样儿,避道而走!
他头脑一热,立刻就去求见莫万江,莫万江正在后堂享他的天伦之乐,听见许秀才求见,心里十分不耐,但又怕耽搁公事,只挥挥手向那传禀之人道:“你问他有没有什么要紧事,若是没有,就回头再说吧。”
传禀之人出去问了一回,又绕进来道:“许书吏说他有事想回一趟京都,请大人准假半月。”
“哦,准了。”最近事不多,况且府衙里的文书吏又不止许秀才一个,他想告假就告吧,莫万江倒不怎么在意,只将一只海棠酥夹给周氏道:“你尝尝这个,枣香味儿很浓呢!”
许秀才听见莫万江毫不犹豫就准了他的假,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高兴是有闲去京都探听温家的事情了,失望的却是莫万江竟不虚留他一下,最后低头想了半日,忽然一拍大腿,恍然想道:一定是温柔在莫万江面前搬弄他的是非了!要不莫万江待他怎么改了个样儿?
他越想越气恼,心里对温柔的恨意也更甚了,边回去收拾行李,边暗暗琢磨着抓到温柔的把柄后,该怎么整治她才能快意。思前想后,决定到时候强纳她作小妾,这样不但可以享受她的美色,还能肆意凌辱她,待到自己飞黄腾达后,再娶个有身份的体面妻子,让温柔服侍他们,还能省了买丫鬟的钱呢!
对了对了,她不是还能做生意么?到时想个法儿,将她开的铺子也据为己有,那往后的日子就更是吃喝不愁了!若是有闲钱,没准还能走通门路,混个官儿做!许秀才越想越得意,将方才受到莫万江冷遇的失落都抛到脑后去了,背上行李铺盖,就飞快的出去雇车,往京都去了。
偏生莫万江近来没有什么公文要送入京都,直耽搁到三日之后,才将温柔托他送的那封信连着公文一块使人送往京都,这时许秀才才离京都只差两日的路程,眼看着无论怎么赶,陆策都不能在他进城之前,收到那封信了。偏偏此事,莫万江是个不知情的,而温柔原本估摸着许秀才在府衙里做事,不是个自由身,应该没有这么快就能赶去京都的,却没料想到许秀才对整治她的事情,抱有极大的热情,居然说去查,就立刻去查了,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许秀才一路幻想着将来的美妙前景,乐滋滋的抵达了京都。他原来住的房子是赁来的,眼下没有落脚处,只能找间客栈住下。他一向只知道温家搬到别处去开铺子了,却不太清楚究竟是搬到哪里去了,次日一早起来,梳洗整齐,就穿着一件簇新的精白绸裳往从前赁房的那条巷子里走去。
街坊邻里瞧见许秀才如今容光焕发,衣饰又讲究体面,俱都来逢迎攀谈,倒教他卖弄了好一阵子,心里更是有种荣归故里的虚荣快感,及至那熟人媒婆子马氏一步三摇晃到他面前,拍了他半晌马屁后,难改老本行的打探他娶了妻没有,他才想起自己今儿个来的目的,忙问马氏知不知道温家当初搬到哪去了。
马氏斜瞟了他一眼,甩着帕子笑道:“许先生真是情深念旧的人,如今都平步青云了,还没忘记那温家女子?”
当着众多街坊的面,许秀才不得不装出沉稳的道德脸孔,斥她道:“别胡说,我是有正经事儿要找他们。”
马氏显然不信,但又不敢得罪他,只满面推笑道:“搬去小食街了,你找找,听说挂着‘温家食铺’的招牌呢,生意红火得不得了!”
其他街坊略有知情的,也都点着头附和有声。
许秀才闻言与众街坊道了个辞,拔步就走,马氏见他说走就走,只慌得追在后头高声喊道:“许先生,若是看上哪家姑娘要上门提亲,可别忘了找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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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1-2011 02:1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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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佳人相邀
许秀才对上回马氏没提成亲事,还强行要去他十文钱,最后追在他身后大声叫骂的事情记忆犹新,此刻听她这样殷切的招徕生意,理都不理,头也不回就一溜烟去了,心里还冷笑着想:就算要找媒婆上门去提亲,也绝不找她!
他一路背着手往小食街上踱去,张着眼只顾打量两边的招牌,待瞧见温家食铺的字眼后,双眼顿时一亮,急匆匆就闯了进去,逮住一个伙计就说想找温柔。
食铺里生意很忙,伙计忙着招呼客人,端送食碗都来不及,哪有闲空搭理许秀才,但听见他说要找温柔,毕竟还是不敢得罪,只笑道:“掌柜的嫁了人,搬到别处去住了,已有好几个月不往铺子里来了,前些时小环姑娘还每日来转转,如今也有一个月没见了。”
温柔嫁过人的消息让许秀才大吃了一惊,他猜想她没准是嫁给叶昱了,可是嫁给叶昱,为何不管铺子里的事呢?于是拦住那准备入厨的伙计再问道:“你知道她嫁到哪家去了吗?”
“这么大的事您都没听说过?”伙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有点不信他认识温柔,因他自从铺子开张就待在这里了,却从没见过这个人,当下不耐烦道:“大伙儿都晓得掌柜做菜的手艺非凡,连圣上尝了都赞不绝口,最后下了道口谕,指给威远将军的孙儿陆大人作妾了。”
“什……什么……”许秀才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里跳了出来,结结巴巴道:“圣……圣上指婚?嫁给……威远将军的孙儿?”
情况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连他这个苦读数十载的人都没有福分瞧见皇帝一面,这个开小铺子的贱民,竟然被皇帝亲口指婚!嫁的还是大有来头的权臣显贵之家!哪怕是做妾呢,都是天大的荣耀!
许秀才听见这个消息之后,除了震惊之外,心理还极度不平衡了。老天爷太不公平啊!凭什么她这种除了会做两手菜,长得还算入眼的贫女,认得的都是极有身份的人,甚至连知府大人都礼让她三分,比他这个秀才活得还要畅意?不过,待他妒忌完后,忽然再想起圣上、威远将军这几个字眼,脸色蓦然又变得煞白,直觉的认为温柔若不犯事便罢,若要犯了事,这事情肯定牵扯很大,别说圣上和威远将军了,就连云州知府莫万江,都不是他一个穷酸秀才能得罪得起的……
“这位客人,那儿有桌子腾出来了,您要不要吃东西?若是不吃,只为了找掌柜来的,请您移步去陆府找吧。”伙计入厨内数回,见许秀才还立在那里挡道儿,脸上忽青忽白,忽咬牙忽切齿,觉得这人着实古怪地可以,不得不客气的下逐客令了。
“哦——”许秀才此刻有点失魂落魄,也无暇去在意他人的态度了,提步就想往外走。
就在这时,食铺外头忽然走进来两位少女,其中一位脸上蒙着轻薄的面纱,一双妙目流转生辉,只在许秀才脸上轻轻一扫,就勾去了他一半的魂魄,让他顿时将什么圣人教诲,岸然道貌全都忘到一边去了,只直着眼儿盯着少女猛瞧。
那少女扫了他一眼后就没理会,只转眼往铺子内扫视了一圈,又问那伙计:“今儿陆少爷有没有来过?”
她声音犹如出谷黄鹂,清柔婉转,吐气犹如兰麝,口齿含香,听得许秀才连半边身子都麻了。
“您来得可不巧,陆少爷方才刚走。”伙计笑指着许秀才道:“这不,这位爷还来寻我家掌柜,我让他上陆府找去。”
这少女正是沈梦宜,她今日去找陆策,谁想扑了个空,听下人说他仿佛去温柔原先开的那家食铺里吃东西去了,近来他总是这样,隔不上两日就要往那里跑一趟,沈梦宜听得心里含酸,便跟着找了来,谁想没遇上陆策,却听见伙计说有人找温柔,不觉又拿眼将许秀才浑身上下统扫了一遍,见他神情猥琐的直着眼睛盯视自己,只差没流口水了,心里颇感不快,但最终还是强压下厌恶问他道:“你找温柔?”
许秀才的魂魄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只看见沈梦宜在对他说话,却完全没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等到沈梦宜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头,绿萼才撇着嘴儿道:“我家姑娘问你是不是找温柔!”
“是……啊……是的……”许秀才这才回过神来,慌忙答着话,转眼瞥见绿萼长得都甚是清丽,眼神又有点发飘。
同这样的人说话,简直就是自贬身份,沈梦宜原不想理会他,但又对此人找温柔的事颇感兴趣,猜想他没准是温柔的旧识,只是不知道两人从前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这才按捺下性子,在绿萼耳边轻语了两句,自己转身就走了出去。
许秀才的目光跟着沈梦宜飘了出去,绿萼满脸不情愿的挪了下身子,挡住他的视线低声道:“我家姑娘请你在醉香楼叙话,你快点来。”说完,她急匆匆跟着出去,搀扶等在马车旁的沈梦宜上了车,这才皱着眉头又望了站在那里,露出满面喜色目送她们的许秀才一眼,厌恶向车夫道:“去醉香楼。”
佳人相邀醉香楼,这真是许秀才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天大艳福,他多少还有一点自知之明,知道人家邀他,未必是看上了他,但这少女一看就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若是相谈间能讨她欢喜,若是能娶她为妻……
许秀才越想越飘飘然,早就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也忘了要去寻思一下人家请他去醉香楼的用意,只吸溜了一下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就脚下生风似的赶往醉香楼去了。
毕竟是在京都里住过许久的人,许秀才虽然从前囊中羞涩,没胆子踏入这京都第一,菜价极贵的醉香楼,但路过时没少被里头飘出的酒菜香气逗得馋涎乱吞,幻想有朝一日,怀里揣着大把银子,被酒楼掌柜奉迎着入内海吃一顿的情形,因此很快就熟门熟路的赶到了醉香楼。
瞧见外头停的马车时,他晓得佳人已在内等待,忍不住又心荡神迷了一会,这才迈步进去,及至跑堂迎上来那一刻,他不由紧张的摸了摸怀里那干瘪瘪的荷包,不安的想着,既然是那女子请他来这,那一会该不会让他掏银子付账吧?
许秀才清了清嗓子,正要问那跑堂的方才有没有两位女子进来,就听见旁边有人喊道:“秀才,这里!”
他转头一望,却是绿萼在向他招手,连忙丢下那跑堂的,就跟着绿萼进了楼上的雅间。
推门进去,正瞧见沈梦宜坐在那里,掀起了半边面纱在喝茶,那殷红水润的唇色,细腻柔滑的肌肤,看得许秀才眼又直了。
“坐。”沈梦宜原本不耐烦与此人说话,但被他盯得难受之极,就仿佛浸泡在污秽肮脏的水里一样,浑身起鸡皮疙瘩,只好冷冷的提醒他坐下,希望他能回过神来,别再盯着自己不放。
“啊……好的……”许秀才想绕到大圆桌的另一端去,贴近沈梦宜坐下,谁知绿萼却似有意似无意挡住他的去路,还顺手提起茶壶,替他倒了杯茶,搁在里沈梦宜最远处的桌面上,向着他道:“请!”
许秀才半是懊恼半是慌张的一屁股往椅子上坐去,匆忙间又带翻了桌上那一杯已然倒好的茶水,黄橙橙的茶液顿时淌了一桌,他又急忙拿手去擦,结果更是搞得桌上、手上和身上到处湿淋淋的一片,不成个模样。
沈梦宜见状唇角微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只是这笑容隐在面纱后面,瞧不分明,她随即又向绿萼瞟了一眼道:“让人绞把手巾来,顺便上菜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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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1-2011 02:1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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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言语惊人
不一会儿,各色菜肴就被端了上来,摆了满满一桌。
此刻已时近正午,许秀才赶早起来出了门,除了在街边喝过一碗粗茶外,还粒米未沾牙,嗅见食物香气后,注意力总算从沈梦宜身上暂时挪开,移到菜肴上去了,但是沈梦宜未动,他又不敢先动筷子,两只眼儿只是溜溜沈梦宜,又溜溜桌上的菜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咱们素不相识,冒昧请你来,实是有事相询。”沈梦宜垂下眼,目不斜视的望着手里的茶杯道:“就是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下?”
“我……小生姓许,名文长。”许秀才毕恭毕敬的反问道:“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初见沈梦宜惊艳过去后,他总算能稍稍平静下来了,开始将往常扮惯了的稳重模样端了出来。
小生?老生还差不多!站在许秀才身后的绿萼,不屑地撇了撇嘴。许秀才揣着怎样的心思,她自然看得清楚明白,心里暗骂他没有自知之明,想吃天鹅肉之前,也不照照自已是不是癞蛤蟆。
“原来是许先生。”沈梦宜点点头,但假装没听见他的问题,只抬手让道:“请用菜吧,咱们边吃边说。“
她让许秀才吃菜,自已却连筷子都不动,只冷眼看着许秀才假装斯文,实则心急难耐的夹菜往口里送,等他吃了四五口,才缓缓开口道:“先生你与温柔姑娘是旧识?“
“嗯,是啊……”许秀才嘴时嚼着菜,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转念一想,不对,又抬眼望向沈梦宜道:“姑娘你也认得温柔?”
人家请他上酒楼,就是因为听见他认得温柔,只是他当时的神思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压根就没听见,此时一听沈梦宜提起温柔,反倒吃了一惊。
“嗯,算认识吧。”沈梦宜喝了口茶,心想他今日去食铺找温柔,显然不知道她已然病故,这个消息她还是暂瞒不说的好,只探问道:“不知许先生认得她多久了?你们俩是近邻?”
许秀才端起茶杯,将嘴里的食物冲下喉道:“小生认得她总有一年多了,算是近邻吧,不瞒你说,她娘当初还想将她嫁给小生呢!”
“哦?”这一句话,倒是挑起了沈梦宜的兴致,觉得自已自降身份,委屈的陪着这种人吃饭说话,还算有点收获,因此破天荒的,眼里露出了几分笑意,问道:“那先生怎么没娶她?”
“她……”许秀才想起那日上温家提亲的情形,眼皮不觉跳得两下,恼道:“小生堂堂一个秀才,怎么会娶这种不贞不洁,没廉没耻的女人做正妻!”
话毕,他忽然自觉失言,因为还不知道沈梦宜与温柔究竟是什么关系呢!万一她们有几分交情,那他这番话岂不是间接得罪了沈梦宜?于是略有些忐忑不安的抬眼去望她,正巧望见她眼里闪过的一抺惊讶,又慌忙改口道:“其实小生也不是这个意思………”
谁想沈梦宜对他的解释压根没有兴趣,打断他追问道:“她怎么不贞不洁,没廉没耻了?”
“她……她………”许秀才摸不透沈梦宜究竟是愿意听他说温柔的坏话还是愿意听他说温柔的好话,迟疑了半晌。
“她怎样呢?”沈梦宜微蹙了眉头,觉得此人说话拖拖拉拉颇为讨厌。
许秀才横横心,决定赌一把,再不济也能撇清自已与温柔的关系,只是这话当着一个少女的面,实在难以开口,他结结巴巴道:“她……早就不是………完壁之身了……”
此言一出,沈梦宜和绿萼两人都惊呆了!
加倍吃惊的同时,沈梦宜脸上也腾起了一抺红晕,她飞快的扫了一眼绿萼,低头解嘲道:“这是怎么说的……”难道,破了温柔身子的人,会是陆策?
陆策当初在圣上面前提起他与温柔有私情,她头一回光顾温柔的铺子时,绿萼也曾听见陆策说过一句似乎是早已认得温柔的话,可是她也见过陆策与温柔相处的情形,两人很生疏的样子,不像有甚私情,何况陆策这样的人,若是喜欢温柔,虽不能娶她作正妻,但只纳她作妾却没有什么难处,何必偷偷摸摸掩人耳目?
她思前想后,心里一忽儿醋意波涌,一忽儿又狐疑万分,再回想起近来陆策时常的沉默与揪然不乐,更是不甘之极!她不明白自已如此品貌,如此才情,向有京都第一美人的称号,又与陆策自小认识,门当户对,他怎么偏瞧不上自已,却去喜欢那个只会做两手菜,满身世俗烟火气的贫女?还在她病逝之后还念念不忘,手里时常把玩着一根白玉簪子,宁愿对簪沉思,也不愿多看自已一眼!
“姑娘………姑娘?”许秀才见沈梦宜低着头半天不说话,生怕自已惹恼了她,再没心思去吃桌上那些丰盛之极的酒菜,等了再等,终于忍不住唤了她两声。
沈梦宜回过神来,暼了许秀才一眼,沉默了半晌,才硬着头皮问道:“你………可知………破了她身子的人是谁?”
要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在许秀才这样猥琐的陌生男人面前问出这种问题,其实比杀了她还要痛苦,但心里的猜疑和妒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若是不能搞清楚这件事,她日后恐怕都不会安心了,横竖这秀才出不知道她姓甚名谁,甚至连她的容貌也没看清过,将来也不可能再见到她,她这才咬着牙,不怕丢脸的问了。
“这种事情,她家的人怎会对小生说。”许秀才微微讶异的同时,摇了摇头,但看见沈梦宜的眼眸里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后,又低头想了想道:“对了,小生似乎听见她娘在争吵中说过她是在什么赵府里被破的身子………嗯,没错,就是赵府!”
那天受辱的情形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时常就会想起,而且他也不能忘记自已听见温柔已然失身时,所感受到的失望、震撼、羞辱与痛苦,因此那天听见的一切,在他的反复回忆中,早已变得清晰如昨日。
赵府?赵和陆这两字的音,念得再含糊也不至于混淆的,沈梦宜总算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略有些放松了,但仍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你没记错吧,是赵府?”
“不会错的!”许秀才肯定的点点头,瞧见沈梦宜似乎没有生气,眼里还透露出几分欢喜,这才放下了心,想探身夹筷菜到沈梦宜面前的菜碟中,偏偏距离太远,他只好道:“姑娘你怎么只顾说话,也不吃菜?”
吃菜?沈梦宜厌恶的暼了一眼桌上的菜,暗想难道要吃你的口水?她摇摇头道:“我不饿,先生自吃吧,只是你知晓了那………那事之后,又怎样了?”
“小生自然不会娶这样无耻无德的淫奔女子,当即毁了婚约,将她大骂一场后就走了。”许秀才为了维护自已的面子,又开始撒谎了,当然,他也不是故意的,他那天的确是想这样干的,只是温柔没有给他机会。
沈梦宜又详细追问了许秀才认识温柔的点滴,连她曾经男装摆摊的事情都知道了,不过她一边打探 ,一边心里也颇感懊愧,委难相信自已竟然会在乎一个已死之人的过往,还撂下身份去极力打听!但是想起陆策近来失落的模样,她又忍不住想知道更多关于温柔的事情,也不知是想从中找出陆策喜欢她的原因,还是想证明她的确不如自已。
两人说了一会话,绿萼在旁听着,总感觉许秀才之言不尽不实,待到他又开始辱骂温柔,借机吹捧自已,那口沬横飞的样子让人看着实在讨厌,于是与沈梦宜交换了一个眼色,忍不住插话道:“先生既然这样不喜欢她,那今儿为何又去找她?”
“这个………“许秀才听她这样一问,满腹的言语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梗了梗脖子,才搁下筷子慌慌摆手道:”两位姑娘不要误会,小生找她可不是对她有什么情意………“
沈梦宜和绿萼听他这样说,实在有点无语,她们有什么可误会的?若是这穷酸秀才当真对温柔有什么情意,有胆子上陆府去闹一闹,沈梦宜还巴不得在旁看场热闹呢!只是此刻温柔都已死了,戏自然看不成了,她正颇感失望 ,又听许秀才接着道…………
“小生眼下在云州知府莫大人那儿做文书吏,前些时日瞧见她竟拿改了名字的手实去找莫大人登籍造册,心里猜想她大概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将莫大人都蒙在了鼓里,因此才想着来京都明查暗访一趟,若是能查出点什么实据,回去也好告诉莫大人一声,免他通融奸人,受到连累。“
“什么………“沈梦宜闻言大惊,蓦然站起身来,连失手打翻了茶杯都不自知,再转头望一眼绿萼,见她也是大受惊吓,露出一脸苍白无措的神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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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1-2011 02:1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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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暗动杀机
许秀才瞧见她们蓦然色变,跟着也吃惊起来,但他回想自已说过的话,没觉得有什么让人骇异的地方,于是吃惊又变成了疑惑,踌躇不安道:“怎么?小生猜的不对吗?”
沈梦宜最初听见温柔没死的消息时,先是极度的惊讶,待到回过神来一琢磨,就知道这事情的牵扯实在太大了!陆策和温柔犯下的可是欺君之罪啊!而眼前这秀才,瞧上去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让他知道这事,很难说他会不会以此来谋求进身,到时温柔是死是活,她不关心,但连累到陆策,就是她不愿看见的了,因此只低着头沉默,半晌方道:“没什么不对的,你接着说吧。”
这话敷衍的意味太浓,连许秀才都能听出来,但人家不愿说,他哪敢唐突佳人继续追问?只咂着嘴道:“小生眼下倒是有点头绪了。”
“什么?”沈梦宜不解。
“小生今日才知晓她被圣上赐给陆大人为妾,论理不该出现在云州城!”许秀才得意的晃着脑袋说出他的推断,“因此小生料定她做的那见不得人的事,就是背夫私逃!”
“背夫私逃……”沈梦宜这会有点神思恍惚,缓缓的重复了一遍许秀才的话,才反应过来他究竟说的是什么。
“对!就是背夫私逃!”许秀才轻拍桌子道:“她还抗了圣命,这可是死罪!”他心里这个乐呀!这两条把柄在手上一捏,足够将温柔治得死死的,不过他可没胆子替她包瞒这抗圣命的事儿,暗自琢磨着,是不是该将这事儿捅出去?
绿萼回过神来,好笑的讥讽道:“她又不傻,干嘛要逃啊?陆大人这样好的夫婿,她走遍天下都没处寻去!”
这个问题,其实许秀才也想不明白,但他是亲眼瞧见温柔与叶昱单独在一起住过一阵子的,于是将一切都归结到温柔的天性淫奔上去,摇摇头反驳绿萼道:“你不晓得温家还有个姓叶的,来历不明的小子吧?小生看他俩一定是做出什么芶且之事了,怕被发现了这才私逃!”对,一定就是这个原故!看来,他得上陆府去一趟?没准能得些打赏,或是混个小官儿当当!
“你这压根就是没凭没据的猜测!”绿萼是见过叶昱的,觉得此人虽然不错,但比起陆策来,还是差一截儿,若是让她选,她可不会做这等傻事。
“怎么没凭据?小生亲眼瞧见他俩住在一块的!”许秀才生怕被沈梦宜嗔他胡说,非得解说个明白。
失身、假死、私逃、奸夫…………
从许秀才嘴里说出来的这种种事情都令人匪夷所思,而且极具震憾效果,沈梦宜仿佛被炸雷连劈了四五次,脑晕沉沉的,一时间真的无法消化掉这么多信息,又听见绿萼与许秀才在那里争论温柔私奔的事情,头涨的感觉就更厉害了。
她很清楚温柔离开陆策,不可能是私奔,要不陆策也不会陪着演那一场丧妾的戏了,但她真的弄不明白,他俩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若是相互喜欢,怎么又分开?若是不喜欢,又解释不通发生过的这些事。偏偏这种疑惑,她还只能暗自琢磨,压根不能去问陆策,再说这许秀才嘴里说出的话,能不能信还颇令人踌躇,只听眼下他与绿萼的争论就能推断出很多事情完全是出于他的臆想。
“姑娘,你怎不说话?”许秀才说了半天,没得到沈梦宜一点鼓励和回应,实在有点无趣了。
沈梦宜抬眼瞧见他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心里忽然闪过一邪恶的念头,这个大嘴巴的家伙,实在不能留!就算他不知晓自个名姓,保不准也能打听出来,回头他出了这酒楼,还不知怎么在人前编排自已邀他私谈的事情呢!想想都有些犯恶心!再说温柔诈死,陆策欺君的事,他没准也能打听出来…………
许秀才哪知佳人转眼间就已动了杀念,还乐滋滋的征求她的意见道:“姑娘你说小生若是去找陆大人,告之他逃妾的行踪,他会不会见小生?”
沈梦宜心里虽起杀念,但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多少会感觉慌怕,一时间还真不知该怎么结果掉许秀才这个大麻烦,这会突然听见他说要去找陆策,先惊后喜,当即决定撂开手,将这事丢给陆策去处理,于是破天荒对着许秀才笑了一下,颇含深意道:“他一定会见你的,”
“这就好!这就好!”许秀才欢喜的不知怎生是好了,只能不停的搓着手,来缓解心里的兴奋,正想再探问一下沈梦宜的姓名,将来飞黄腾达后也好试着上门去提亲,谁想就见她站起身道:“多谢先生陪我说了这半晌的话,但眼下时辰不早了,先生也还有正经事要办,我就不耽搁你,先告辞了。“
话一说完,她压根没有给许秀才挽留客套的时间,带着绿萼就走出了雅间,下楼时,还将跑堂的唤了过来,让他将帐记在沈府名下,又赏了他一两银子,嘱咐他千万不可将自已的身份透露给他人知晓。
出了客栈,沈梦宜上了马车,绿萼刚想跟上,就听她淡淡吩咐道:“你留下,盯着那穷酸,回头我让人来接替你。“
“盯他?”绿萼不解道:“这样的人,多看一眼都是秽气!盯他做什么?”
“看看他是不是去了陆府。”
沈梦宜的目光越过绿萼,望向远处道:“若是进去便罢,若是他沿途打听了什么事,最后又没进陆府,你就跟着他,瞧他到底住在何处,记牢后赶紧回来告诉我!”
绿萼仍有些不解,但又不敢再问,只得点头道好,目送马车载着沈梦宜离去后,自已就避身一旁,等着许秀才从酒楼里头出来。
许秀才正郁闷着呢!他哪能想到沈梦宜竟然说走就走,连多说两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他?他原本想要追出去的,但又怕此举太过唐突,惹得佳人生气,反不为美,再说这满席的酒菜,压根就没吃两口,他也不舍得浪费掉,犹豫了一会,知道再追出去也来不及了,干脆提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吃了停,停了吃,等到许秀才终于将那席酒菜统统塞进肚里,半点也没浪费之后,才心满意足的挺着肚子站了起来,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然后一边拿牙签挑着牙,一边哼着小曲走出了雅间。
直到下了楼,瞧见跑堂的望了他一眼,许秀才这才觉得眼皮一跳,心想坏了,不知这席酒菜付过钱没有,若是没有,他该拿什么钱来付帐?
好在跑堂没有让他付帐的意思,只陪着笑道:“这位客人,您吃好了?回头再来啊!”
“嗯,嗯。”许秀才放了心,随口敷衍着,方想出门,忽然又折了回来,扯住那跑堂的问道:“方才请我吃饭的那位姑娘,你可认得?”
能在大酒楼里跑堂招呼客人的伙计,都是阅人无数的,拿眼一溜,基本就能辨出来客的大概身份,而且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该烂在肚子里头,端的是机灵无比,何况他先前还收了沈梦宜的赏钱,眼下自然摇着头,一脸忠厚道:“不认得!”
许秀才心里十分失望,只得放脱那跑堂的,转身走了出去。
此时绿萼在酒楼外头已经等的脚都快麻了,既没见沈梦宜派来接替她的人,又没见那穷酸秀才出来,不觉憋了一肚子怨气,暗自将许秀才的祖宗十八代都咒了个遍,这才瞧见他嘴里叼着根牙签,背着手,一脸沉思的从酒楼里踱了出来,然后辨了辨方向,择定一条路,慢慢的在前头走着。
绿萼不敢耽误了沈梦宜交待下来的事情,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打点起精神,悄悄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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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1-2011 02:1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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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自寻死路
许秀才逮着一个行人问清了陆策的住处,便踱着步儿一路到了陆府的门前。本想着报明来意后就会被立该请入府里相叙,谁想刚陪着笑说出要求见陆策,就被守门的家丁打断道:“爷出门还没回来,你改日再来吧!”
许秀才觉得这是推脱之辞,探手就去荷包里摸钱,结果摸了半天,只数出十文铜钱来,正想塞到那家丁手里,让他通融通融,就瞧见那家丁忽然冲着他笑了。
许秀才纳闷归纳闷,还是不由自主回了个傻傻的笑,这时就听见身后有人道:“爷回来没有?”
“还没呢!”家丁恭谨的答道。
许秀才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人家不是对着他笑啊!再一转头,就见一个身着青布衣裳的清俊少年,走到他身边时侧头瞟了他一眼,随后径自跨过门槛同,入内去了。
想必那陆大人是真不在家,许秀才只好悻悻的将铜钱塞回了荷包里,转身回去了。
绿萼跟了他一路,绕过好几条巷子,才远远的看着他进了一家名叫福来的客栈。等了一会,没见他出来,这才匆匆赶回去,将事情回禀给沈梦宜。
沈梦宜正坐在屋里弹琴,身旁站的红蕊捧着一只翡翠如意耳香炉,炉里腾出袅袅的烟雾,熏得一室馨香。
绿萼悄悄掀帘进来,见她手下微顿,立刻弹错了一个音。
坐在沈梦宜对面的一个身着竹布长衫的男子轻声道:“心不宁则音不正。”
沈梦宜眉头一蹙,再按着弹,谁想连错音,这才叹了口气停下手来,抬眼问道:“那秀才进陆府了吗?”
“没有。”绿萼摇头道:“我瞧见他在门口和那家丁说话,后来云淡回去,他就走了。我又跟着他一直到了福来客栈的门口,等了会没见他出来,就回来了。”
沈梦宜沉默了一会,向她道:“你去休息一会吧。”
眼见绿萼退了出去,沈梦宜极力凝下心神,起手再弹同曲方终,就听那男子站起身道:“今儿就到这吧,你心绪不宁,多弹无益。”
沈梦宜叹了口气,禀退红蕊,抬眼望定他,半晌方道:“再帮我一次。”
她的话语里满含无奈,还着一点淡淡的求恳之意。
那男子沉吟半晌,背手负立道:“你要我做什么?”
沈梦宜咬咬牙,垂眼道:“去云州,想法子娶了她,再将她带去别处,越远越好!”
“这事我未必办得到。”那男子轻轻摇头。
“只要你尽力,总有六七成的把握吧?”沈梦宜话语里的求恳之意更加浓了,她再次抬起的眼里甚至还有晶莹闪动,“就算娶不了她,与她形迹亲密些,总能做到吧?”
“你就真的……”那男子说到这里,收住了话头,望了沈梦宜一会,叹口气道:“好吧,我答允你。”
“真的?!”沈梦宜微扬的脸上明显带着欣喜。
那男子背过身去,不再看她,轻声叹息道:“你知道我向来无法拒绝你。”
话毕,他头也不回,就掀了帘子慢慢走了出去。
她也不想这样做,但许秀才所说的事情,带给她的震憾实在太大。温柔在陆策心里占有一定的位置,这点她知道。可一直觉得温柔既然死了,那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她应该试着让陆策慢慢接受自已,慢慢忘掉温柔。谁想就在她坚决的去执行自已的想法时,老天突然当头丢了个炸雷给她,告诉她温柔没有死!
没死!那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不得不防范于未然!不论陆策为什么喜欢温柔,是一时迷恋还是真心相对,她都不想再看见这女子出现在陆策的眼前!
沈梦宜抬手往琴弦上按去,十指抡得急促,结果弹了没多久,琴弦就“叮”一声断了。
她站起身来,扬声向外喊道:红蕊!把这琴拿去烧了!“
许秀才其后又往陆府跑了两趟,但每回都没见到陆策,搅得那家丁一瞧见他,就挥手道:“爷不在,你回去吧。“
直到第三回,陆策总算在了,听见外面有个来自云州的许书吏求见,微挑了挑眉,就说了声“请“。
云淡在旁沉吟道:爷,此人接连来了好几回,是不是云州那边有什么事?“
陆策端起茶杯想了想道:“且听他说。”
两人说话间,那许秀才就被带到了厅上,见了陆策立刻迎上去行了个大礼,嘴里喃喃道:“陆大人,可算是见着您了。再一抬眼,瞧见云淡站在旁边,认出是那天在门外见过的布衣少年,晓得是陆策亲随,便也冲着他拱了拱手,笑得一笑。
许秀才话说得不伦不类,陆策也没在意,只淡淡道:“我如今停奉思过在家,大人这称呼可担不起。坐,你找我有什事?”
“我………”许秀才小心翼翼的搭了半个屁股在椅子上,微侧了身道:“请问大人府里可是走失了小妾?”
他这话一出,不单是云淡,连陆策都诧异皱眉了。
“这话怎么说?”陆策脸上的讶色一闪而过,随即就恢复了淡然的模样。
许秀才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脸上的异色,只当他是不想家丑外扬,于是陪了个讪讪的笑,踌躇着开口道:“按理说,大人的家务事,没有我多嘴的份儿,只是我恰恰得知您府上小妾的藏身所在,怕大人为此忧心,这才赶着过来告诉一声。”
陆策打量了他几眼,慢慢道:“你说的这个人在哪?”
“就在云州!”许秀才笑道:“她还改了个名儿,叫温欣!”
说着,他还将温柔在云州的住处,以及和叶昱在一起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这次陆策有了心理准备,倒没怎么吃惊,只是沉默的望着许秀才不语,但他身旁的云淡面色一凛,责问的话险险冲口而出,好在最后还是忍了回去。
见陆策不语,许秀才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道是他心里有所顾虑,因此沉吟了一会又陪笑道:“大人放心,一会出了这府,我就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绝不会在外头泄露半个字。”
这时洗竹手里拿着一封蜡漆封印的信匆匆走了进来,递交给陆策后,又在他耳低语了两句。陆策微点了点头,向那许秀才道了声“稍候”,就拆开信看了起来,越看唇抿得越紧,最后还对着信出了一会神,才将信重新套回信封里,递给洗竹道:“拿去烧了。”
说完,他抬起眼来再次凝视许秀才,目光深邃难解,将许秀才看得有点坐不住了,头越压越低,他这才沉声道:“你说的事我知道了。你现下可是在莫万江手下当文书吏?”
许秀才只当是陆策想提拨自已,脸上立刻露出一抺喜色,没口子道:“是,正是!莫大人对我还算赏识。”
陆策抬手打断他的话道:“这样正好,我有一封书信,想让你替我带回去交给莫万江,不知你可愿意?”
带信?不是要提拨他吗?许秀才略有此失望,但还是点头道:“替大人办事,我求之不得。”
“那好。”陆策吩咐云淡道:“取笔墨纸砚来。”
待到云淡取了笔墨纸砚,陆策提起笔来微一凝想,就在信笺上龙飞凤舞的写起来。
许秀才坐在那里,直着脖子望了半天,可是离得太远,啥也没看清,还挨云淡瞪了一眼,只好讪讪的收回目光,继续不安的坐着等待。
陆策写完信,盖上小印,放在桌上等着墨迹干透,这才折起来塞进了信封,拿蜡漆封口盖印后,又在封皮上写上“莫知府亲启”这五个大字,然后递给云淡交到许秀才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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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1-2011 02:1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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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徒流边域
许秀才低头望着手里这封信,真想透过封皮瞧瞧里头写的到底是什么,暗猜没准是让莫万江带人把温柔抓起来押解回京吧?但是,有没有提到自已报信的功劳呢?若是没有,他这一回岂不是白跑了?
陆策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淡淡道:“这信关系到你的前程,你可要小心保管好了,若是封口的蜡漆有些儿损毁,可就作不得数了!”
一听此言,许秀才顿时喜上眉梢,连声答道:“是!是!我一定保管好!”
他得了陆策的亲笔信,满以为回去就能升官发财了,再没心思多坐,直接告辞退出。陆策眼见着他去了,才向云淡道:“你跟着他,确定他出了城,往云州去了再回来禀我。”
云淡会意点头,刚要跟出去,忽然又顿住脚步,迟疑道:“爷,我想起一件事。”
“你说。”
“前两日我头一回在府外瞧见此人时,沈姑娘的贴身侍婢绿萼好像跟着他。”
陆策蓦然抬眼道:“你没看错吧?“
云淡摇摇头道:“不会错的,她掩在墙角处,可是露了截裙子出来,我这才留了神。“
沈梦宜究竟想干什么?温柔的事,难道她也知道了?陆策抬眼望向门外半晌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出去的时候,知会洗竹一声,沈府那边,让他最近盯着点。“
云淡答应了出去,跟在许秀才身后,见他乐滋滋的在一家杂货铺子里买了一卷油布,将陆策托他带的那封信密密的裹了起来,藏在身上,随后没有半点停留,回客栈拿了行李,就雇了一辆车,一路出城去了。
许秀才坐在摇摇晃晃的骡车里,心里那个美感呀,虽然往返京都一趟,花了他不少银子,但收获显然颇丰,唯一的遣憾恐怕就是没能打听到那个邀他在茶楼相淡的美人的名姓,不过这不要紧,那样绝色的美人儿不可能没人知道,等他升官发财后可以再派人去打听。
在骡车上晃了五天,许秀才就揣着怀里的那封信做了五天的美梦,等回到云州,跳下车他就迫不及待的往府衙跑。
莫万江正在吃早饭,听见有人禀说许书吏求见,还带了一封京都陆大人的书信。他顿时吃了一惊,想不通陆策和这许秀才有什么关系,搁下筷子就道:“请他到厅上候着。”
许秀才激动又兴奋的坐在厅堂上,将那封被油布层层包裹的书信紧紧的抱在怀里,等到莫万江出来,他连寒暄问好的话都顾不上说,急急迎上去就将那油布包递给了莫万江道:“莫大人,这是陆大人让我带的信。”
莫万江只觉得一样散发着酸臭味的东西被丢入了怀里,低头一看那脏得简直分不出颜色来的油布包,顿时哭笑不得,耐着性子一层一层的解了开来,才露出里面一封完好无损的信。
许秀才站在那里直着脖子看他拆信展阅,莫万江不悦的将信挪开一点道:“你先在那边坐一会,待我看完了信,再同你说话。”
“好,好……”许秀才虽心急难耐,也不敢违抗他的话,连忙退后两步,坐到了椅子上。
莫万江看第一行字时,面带微笑,及至看到二三行,神色凝重,再看到四五行,眉头皱得甚紧,还不时抬眼往许秀才那里瞟上两眼,等到整封信看完,他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一时间也不说话,只慢慢的将信叠了起来,走到椅旁坐了下来。
“大人,这………这信上说的是什么?”许秀才明知不该问,还是忍不住问了,只因莫万江脸上的神色着实古怪,令他心里蓦然升起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
莫万江神色阴郁的望了许秀才一眼,缓缓道:“陆大人嘱我送你一份前程。”
“啊!”听见“前程”两字,许秀才将他的不安都抛到脑后去了,猛然站起来就欣喜问道:“什么前程?”
“来人啊………”莫万江没理他的问话,甚至不再看他一眼,只扬声叫人。
不一会,厅外就走进来两名官差,莫万江当下指着许秀才道:“把许书吏带下去堵了嘴杖责二十大板,徒流边域五年!”
“啥?”许秀才怀疑自已听错了,疾步至莫万江面前就伸手去拉他道:“莫大人,怎么会这样?您不是说要送我一份前程的吗?”
莫万江站起身来,厌恶的甩开他的手,向那两名官差道:“怎么还不动手?快!把他拖下去!”
两名官差答应一声,连忙上不拖拽许秀才。
许秀才这才反应过来自已大难已临头,腿一软,就滑坐到地上去了,口里还喊叫着:“莫大人,这事不对!那信…………”
他话没喊完,就被官差把嘴给堵上了,只能发出“唔唔”的挣扎声,万分骇怕,千分不甘的被拖下去打板子了。
莫万江憋了一肚子的怒气,见许秀才被拖了下去,还背着手在厅上来回踱步,想要平缓一下自已的情绪。
谁想府衙其他的书吏见许秀才遭了殃,俱都拍手称快。反正无人对质,也不怕自已做的坏事被攀出来,有一个平素与许秀才结怨甚深的书吏甚至还带了些确切的罪证,跑到莫万江面前加油添醋,将许秀才往日借着莫万江的名头私自改卖户籍,榨取平民钱物等恶行一一诉了出来,听得莫万江恼上加恼,连声嘱咐官差再加打二十大板,徒流边域十年,这才气冲冲的回内院去了。
周氏见他回来时脸色不对,暂时没敢多问,只默默的陪坐在一旁,等过一刻钟,见他脸上神色渐缓,才关切道:“怎么回事?你瞧上去像是了气恼。”
莫万江见问,当即愤愤道:“那许书吏真不是个东西,亏我平素待他不薄,他却做下那许多贪赃违法之事,还在外头败坏我的名声!”
“这话是怎么说的?”周氏站起来,走到他身后替他抚着背顺气,“先头不是说他带了陆大人的书信来么,怎么突然又牵扯上这些事?”
莫万江长叹一声道:“你不知道,陆大人信上说瞧见这厮在京都酒楼喝醉了,说的满口浑话,骂我表面廉洁奉公,背地里却贪污受贿,草菅人命,恶事做绝!陆大人听不下去,让下人将这厮架回了府里,谁想这厮酒醒后,一点不记得自个说过的话,陆大人怕他待在京都再喝个烂醉,说的话传到御史耳朵里就糟了,这才修书一封,诓他回来,让我严加看管他,最好是拘在府衙里抄写东西,操持杂役,再别放他出云州城一步。”
周氏听了也愤怒,啐骂道:“这遭瘟的东西,竟然如此忘恩负义!京都那是啥地方?满城里都是官,传到谁的耳朵里,再说出来都没好话,幸得陆大人仗义,将他弄了回来,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啥事呢!”
“可不是!”莫万江万分郁闷道:“明明没做过的事,经他的嘴一说,辩都辩不清了!我一怒之下就将他徒流边域了。回头想想,似乎罚重了些,正犯踌躇,再没想又有人拿了他平日里欺民讹钱的罪证来告,这也不算屈了他!”
周氏附和道:“该!这样的人本就该发配出去!你待他好时,他尚且在背后说你坏话败你名声,这会打了他,要是还留下,不知该怎么编排你呢!就算留在这云州城,都是个祸害!只是你既罚了他,自个也别再生气了,为这样的人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
莫万江闻言默默点头不语。
其实这结果,正在陆策的意料中。
陆策很清楚莫万江虽是个好官,但也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希冀流芳百世,名垂青史,绝对不能忍受自已的名声被无端玷污,这才提笔胡写一通,将许秀才诓回云州城,料定莫万江在气怒之下,必定或打或罚。待到他冷静下来,自然会想起许秀才这样的人不能留在身边,就连放任他离去都是不行的,唯一的法子就是远远发配出去,到了那蛮荒之地,许秀才再要说出些什么浑话,也没人听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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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1-2011 11:5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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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买下酒楼
这天傍晚,温刚喜匆匆跑了回来,进门就嚷着找温柔。
“姐………姐………”
温柔在厨下煮蟹黄豆腐羹,正在将蒸熟的螃蟹剔出肉来,听见温刚喊得急,手里螃蟹没撂下就赶紧走了出去,疑惑道:“怎么了?”
温妈妈听见动静,也急急从里屋跑了出来,瞧见儿子一脸喜气,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只见温刚眉飞色舞道:“我听见铺子里食客议论,那穷酸秀才被知府大人打了一顿,发配了出去!”
“这真是老天有眼!”温妈妈最先称快,紧皱了十来天的眉头总算舒展了开来。
“哪是老天有眼啊?分明是姐……”温刚话说出一半,才发现自已兴奋过头,险些说漏了嘴,幸好及时收住,那个“夫”字没吐出去。
温柔瞟了他一眼,淡淡笑道:“这会还没开饭,你先去街头同叶昱和刘嫂将摊子收了,顺便迎迎小环。”
“好咧!”温刚应了一声要跑,却被温妈妈拉住道:“我去,你累了一天,回屋歇会去。”
“娘,不用歇,我不累!”温刚挣脱出身,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哎,你慢点!”温妈妈望着他消失在门外,不满的咕哝道:“都多大的人了,行事还没半点稳重的样子,这明年万一要是考中了,可怎么当官儿?”
温柔听了这话好笑之极,也不接口,扭身就转进了厨下。
数天后,铺子里伙计朱贵告诉温柔成内有家名叫十里香的酒楼要让出去,她立刻就带了刘嫂跟着他赶了去问价。
一路上,朱贵都在卖弄他灵通的消息,笑道:“这酒楼掌柜姓李,生意做得还挺大,不光开酒楼,还开着两家大生药铺子和一家绸缎铺,只是近来亏了一批货,手头周转不济,迫于无奈才出让酒楼,仓促间哪里找得到买家?一会咱们可得狠狠压他的价!”
这家酒楼温柔去过,知道刚建起来没多久,里头一应高施都齐备,地段也不错,最重要的是离温柔眼下住的地方不远,只要穿过两条街就到了。但她近来没少打听酒楼的价钱,知道这样一家酒楼,起码能值二千两银子上下,可她手里却没有这么多钱,恐怕谈到最后,还是没办法拿下来,不觉有点忧心。
赶到十里香,李掌柜带着她们在酒楼里转了一圈,最后领他们到雅间谈价,开口就要了一千八百两的银子,让温柔有种立刻起来回家的冲动。
一千八百两银子,真的不算贵,但这可是她手里全部的积蓄!若是买下来,到时她得拿什么钱来购买食材调料,给厨子和伙计开工钱?万一头几个月人气不足,亏本经营,她又该拿什么钱来将酒楼继续维持下去?
“我卖的不贵,你们去城里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李掌柜笑得一脸和气生财。
温柔苦笑着摇头道:“你要是开一千二百两银子的价,我还勉强买得起。”
李掌柜低头喝了口茶,笑道:“这做买卖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道理我明白,但我急钱用,开出的可是公道价,你这一下压了我六百两银子的价,教我怎么卖?”
刘嫂在旁插话道:“李掌柜,我们可不是说虚话还你的价,手里实实在在就那两个钱,就是想多给,也变腾不出来。”
“一千二百两……”李掌柜摇头道:“这卖不了,我再让一百两银子,若是诚心要,咱们就找个中人签文契。”
一千七百两也买不起!温柔知道价钱谈不下去,毕竟人家再急等钱用,也不到于将酒楼半价发卖,因此不想多浪费时间,道了声抱歉,就想带着刘嫂离开。
这时那李掌柜脸上的神情终于不再是不愠不火的样子了,隐隐流露出一抺焦虑,他犹豫了一下,站起身咬牙道:“一千六百两银子,再低我就不卖了!”
他说得斩钉截铁,不知道是不是在坚定自已绝不让步的决心。
温柔闻言脚步一顿,真的很动心,可是手头只留二百两银子作流动资金,恐怕还是不够的。她想了想,转过身道:“我能分期付钱吗?”
“分期付钱?”李掌柜一愣,迟疑道:“你是说分次把钱给清?我可不赊账!”
“四百两银子也不肯赊吗?”温柔心里飞快的盘算了一下,决定赌上一把,开口道:“文契上这样写,酒楼总价一千六百两银子,我收了房契,先付你一千二百两银子。若是拖上半年还没还清,这家酒楼仍是你的,我已付的银子你也不用归还!”
温柔的最后一句话,听起来似乎很令人震撼,朱贵和刘嫂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神情,但是她自已却知道,就是因为无论如何都能还出钱来,她才会这么说。当然,她没有把握接手酒楼就赚钱,甚至有可能亏本,但要还上四百两银子还是容易的,大不了像这李掌柜一样,转手将这酒楼卖出去,得了银子来还钱,横竖不会白白送他。
李掌柜做惯了生意的,精明只在温柔之上,哪里会不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若是正经谈这事,就算他同意分期付钱的法子,也会在她付清所有钱之后,才将房契给她,甚至还会要求她每月额外支付利钱,无奈………
“李掌柜要是怕我还不起钱,到时没处找人去,这酒楼可挪不了地方。”
温柔见他沉吟不语,心里真是紧张,怕他拒绝。
毕竟她不是真正的生意人,开铺子能赚钱,也只是仗着自身的好厨艺,本本分分的做着回头常客的买卖,要是正经谈生意,计较得失,打心理战术,她完全不擅长,别说蒙人了,没被人蒙就不错了!
李掌柜拿眼光余光偷瞟她一眼,皱眉,再沉默,等过半晌,才长叹一声松口道:“好罢!不过我不全信你,恐怕你也不全信我,咱们分头各找一个中人作见证吧!”
温柔听他这话一出口,紧绷的神情立刻松了,当即答道:“好!”
“那先说定,明儿晌午我在这摆一桌酒,你带上银子,我带上房契,签了文契,这家酒楼就是你的了!”李掌柜笑道。
温柔点了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她便与朱贵和刘嫂一同回去了。
李掌柜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又等了一会,这才走到隔壁雅间里,那里坐着一个身着青布衣裳的少年,正在自斟自饮,看见他走进来,便笑道:“生意谈成了?”
李掌柜点了点头,沉默着坐下。
那青衣少年取了只干净的酒杯,斟满后推给李掌柜道:“那可要恭喜你了。”
“云少爷,你就别拿我取笑了。”李掌柜摇摇头苦笑,拿起酒杯一口喝干道:“我不明白你打的是什么主意,用二千二百两银子买下我的酒楼,又让我用低价卖出去,这一转手,你可就足足亏了六百两银子!”
“她用一千六百两买下了?”这青衣少年正是云淡,两日前刚到的云州城。
“嘿,不是你说卖价不能低于一千五百两银子么?”李掌柜自个动手倒起了酒。
“废话!低过那个价,大把的人抢着要,怎轮得上她?”云淡笑道:“她回去一想就会起疑的。”
“反正我不懂!”李掌柜再次摇头。
“你有钱赚就成了,不必懂。”云淡说着站起身道:“我还有点事办,先走了。”话一说完,他毫不停留就走了出去。
李掌柜望着云淡的背影苦笑,酒楼虽只值二千两银子,但那简直就是将生蛋的老母鸡卖了出去,仔细算算还是亏呢!若不是从云州到京都这一路的各行生意,多半都攥在这少年手里,自个往后还得仰仗人家多照顾生意,哪里肯卖!不过细想想,旁人想拍他的马屁还找不到机会呢,他能来找自已,就是份天大的脸面,往后做生意,还怕没得赚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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