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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梦幻~

《痉挛挣扎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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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02:0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  “ 听着呢,你说吧,这酒鬼怎么了? ” 电话线那头沉默了一阵,接着她又说了:
“ 他夏天帮我修剪草坪,冬天帮我铲雪。 ”  “ 那他可是个好人, ” 我肯定地说。 “
当初我也这么想。开始他偶尔硬要帮我修剪草坪和铲雪,我都随他去了,我心里也
很感谢他,尽管我已把修剪草坪和铲雪的事包给别人做了。 ”  “ 你是得感谢他,这
样的好人并不太多。 ”  “ 可是后来他帮我剪草铲雪越来越勤了。 ” 听上去,她有点
烦躁。 “ 那不更好吗?有人帮忙可是件好事情,社区里大家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你如果心里过意不去,可以付他点工钱嘛。 ”  “ 我提起过付工钱的事,他不但不要,
还很生气。 ”  “ 他可真是个活雷锋了, ” 我说。 “ 你说什么?他是谁来着? ”  “ 没
什么,你继续说吧, ” 我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跟他提什么雷锋来了,也许因为雷锋
是湖南老乡的缘故,他的名字我有时候习惯性地脱口而出,就像我一不留神,有时
嘴里就冒出个蔡伦、毛泽东、魏源、曾国藩、彭德怀、刘少奇、黄兴或者蔡锷什么
的名字来一样。 “ 这样替我包剪草或者铲雪的人就几乎没事可做了。 ”  “ 这还不好
吗? ”  “ 好什么呀,包工费我还不照样得出。 ”  “ 你至少没有多出钱嘛,给包工或
给那个……酒鬼,不是一样吗,只要你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雪铲得干干净净,
不就行了吗? ” 我突然想起来,她怎么那么傻呢,终止包工不就得了吗? “ 你不包
了,由那酒鬼替你免费干活,你还可以省下一笔开销,何乐而不为呢?又不是你要
酒鬼替你免费做事的,是他自己硬要这样,你也就用不着心里不安了。 ”  “ 我确实
把什么也没做白拿工钱的包工给辞了,可这时麻烦就来了, ” 听得出她的心情有点
烦躁。 “ 有什么麻烦? ” 我望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风雪问道。 “ 什么麻烦?我草坪里
杂草丛生也没见他来剪,我车道和前坪人行道雪深得都没法开车没法走路也没见他
来铲! ” 她愤怒地说道。 “ 喂,我说,你丈夫迈尔斯先生为什么不可以除除草铲铲
雪呀?他是懒还是因为身体不便? ” 沉默。
  我望着办公室的门发呆。接着我听到电话线那头传来啜泣声。 “ 怎么啦? ” 我
担心地问道。 “ 他两年前因车祸死了, ” 她抽泣着说。 “ 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的,我不知道他……, ” 我沉默了一阵, “ 那酒鬼不帮你了也好,你再请人做就是
了。 ”  “ 他不帮我做,让我的草坪杂草丛生,车道无法出车,就是为了我去求他,
可是我不愿求他,我请人来做。 ”  “ 你做得很对,别去求他。 ”  “ 可每次我请了人
来做,他就也来做了,别人除草,他也推部除草机来除草,别人铲雪,他也扛把大
铁锹来铲雪。我一分钱也没少给那些我请来做事的人,可我受不了他们嘲笑的语调
和神情。我真的受不了。 ” 我感到奇怪,那酒鬼难道就没事可做,天天盯着斯蒂法
妮 · 迈尔斯的庭院?我问: “ 那酒鬼究竟是做什么的?他哪有时间天天盯着你家的
动静呢? ”  “ 是呀,我也奇怪呢,他整天整天地呆在家里,很少见他出去,只偶尔
见人来找他,他究竟靠什么来养活呢? ”  “ 难道靠他在美国的老婆养活? ”  “ 嗯,
有可能, ” 她说。 “ 也许他发了财,到加拿大来过安逸日子了? ”  “ 也有可能,这
混蛋! ”  “ 他穿得怎么样?他家看上去豪不豪华? ” 我望着窗外漫天的暴风雪问道,
已经下班了,公司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回家,我却被斯蒂法妮的故事吸引了。 “ 他
穿戴得并不怎么样,像个邋遢的房屋装修工,他自己的草坪倒总是剪修得整整齐齐,
他的车道和坪前人行道的雪也经常铲得干干净净,还撒了不少粗盐。 ”  “ 这么说来
他也不像个坏蛋,譬如说隐居起来的杀人逃犯什么的, ” 我说。 “ 唉呀,你这没良
心的,真是吓死我了,希望他不至于是那类穷凶极恶的家伙。 ” 为了安慰她,我说:
“ 也许他中了头彩,到加拿大来过隐居生活,没准他还是个千万富翁呢。 ”  “ 谢天
谢地,希望如此。 ”  “ 看他行事的方式,你可别指望他的财产, ” 我开玩笑说。 “
你真坏,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 她在电话里有点气愤地说, “ 我只是希望他不是个
罪大恶极的家伙,我为自己的安全着想哩。 ”  “ 我只开开玩笑嘛,你当真了?嗯,
那你不请人做事了? ”  “ 我没法请人做事了,我说过,那样我受不了。 ”  “ 那你家
总是杂草丛生,或者雪封道路? ”  “ 大部分时候是这样,当然他偶尔也来帮我除草
铲雪。 ”  “ 这影响到你家的美观和方便吗? ”  “ 唉,别提了,我家前庭后院简直像
废弃的荒屋,杂草丛生,乱七八糟的,社区还有人就此投诉,弄得市政厅来信向我
警告。 ”  “ 这家伙究竟搞什么名堂? ”  “ 搞什么名堂?我家常常雪封道路,没法出
车,他就来敲门要我乘他的车出去买东西,我当然不愿乘他的车,也不愿他开我的
车,事实上我的车也开不出去,如果他把雪铲了,我会自己开车出去,我才不要他
来开我的车呢。 ”  “ 那你怎么办?你上班坐TTC ?出去买菜打的? ”  “ 不这样怎么
办呢?可打的往往是那家伙叫的车。 ”  “ 怎么会是这样呢?你自己不能叫的士吗?”
我感到奇怪。 “ 我是需要买菜的时候才去叫的士,可那家伙算得很准,总是在我要
去叫的士之前几天,给我叫来了的士。 ”  “ 你不坐他叫来的的士不就得了吗? ”
   “ 我是不想坐他叫来的的士,但他每次叫车来,都亲自来敲我的门,请我打的,
” 斯蒂法妮有点无可奈何地说, “ 他说他知道我要买生活必需品了,我不去坐车,
他就总交点钱给司机,因为的士司机讨厌被骗,不乐意白跑一趟。这样次数多了,
总让他为我花钱,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后来我也只好坐他叫来的车了,只是我坚持
要自己付的士费。几次他都想跟我一起坐车,帮我买菜。我不答应。但后来他说他
想跟我一起去商场,为他自己买菜,他说他不会选菜,也许我可以帮他忙。他特别
声明,他愿意付一半的士费。看他说得那么诚恳,他又帮过我很多忙,我帮他选点
菜,让他跟我一起坐的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当然也不会小器到真的要他
负担一半车费,我不要他负担任何车费。这样,我帮他选菜,他也就顺理成章地帮
我买菜,帮我把菜从的士上提进我的家里,我简直都不好拒绝。 ”  “ 他大概对你有
意思吧?他对你说过什么表达自己感情方面的话没有? ” 我问。 “ 他不太说话,也
从来没跟我提这方面的事,因为我对他实际上很冷淡。 ”  “ 其实你也用不着对他很
冷淡,邻里之间互相照应帮忙也是件好事,用不着害怕,也许他不太为你铲雪只是
想借机接近你呢。嗯,请问他多大年纪了? ”  “ 他多大年纪了?我怎么知道?大概
比我要大十来岁吧。 ”  “ 你小学毕业那年肯尼迪遇刺? ” 我突然问。 “ 什么?肯尼
迪遇刺那年我才出生呢,你问这个干嘛? ”  “ 开个玩笑, ” 我无声地笑道。 “你呀,
还有心情开玩笑!我可烦透顶了,他帮我提菜进屋里来,发现我水龙头漏水,便帮
我修水龙头,发现我卫星电视信号不好,便帮我修理卫星天线,发现空气中有股味
道,便帮我换暖气机空气滤片,发现…… ”  “ 哪来这么多发现?他快成你房子的维
修工了。 ”  “ 岂止维修工,他简直快成我的男保姆了!他帮我变更有线电视公司,
使我的电视费用下降,帮我申请电话留言服务,这样我就可以接获所有电话信息,
他还帮我修剪室内花卉,调整室内灯光和电路,甚至帮我从图书馆借来浪漫小说,
从录像店借来各种精彩电影录像,害得我对电影也开始感兴趣了,我喜欢《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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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02:0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教父》、《塞尔玛和露易丝》、《肖申科的救赎》……。 ”  “ 你喜欢《肖申科的
救赎》? ” 这使我感到惊奇,她喜欢前面三部影片还说得过去,她喜欢《肖申科的
救赎》我就有点不理解了,这是我来加拿大后在西人影院看的第一部电影,看了这
部监狱题材的影片之后我好几天都心情沉重,而她却喜欢它,真是怪事。 “ 我喜欢
肖申科追求自由的执着,他竟然能花一二十年时间挖洞,并终于逃脱,获得自由,
真是了不起的奇迹,一定是上天暗中保佑他, ” 她虔诚地说。 “ 你大概觉得生活有
点苦闷吧? ”  “ 在见到他之前我感到有点苦闷,见到他之后我感到烦躁和恐惧。 ”
“ 你是说肖申科? ”  “ 不,我是说这个酒鬼,我觉得自己简直被他控制了。我有条
小北京狮子狗,斯芬克斯,我喜欢得不得了,可是这酒鬼带出去溜几次之后,它变
了,不听我的话了,常常神不守舍想到房子外面去,直到他来带它出去遛达。唉,
也不知他使的什么魔法,斯芬克斯中了邪似的,只听他的使唤,这真使我心力交瘁。
”  “ 那你就让他带斯芬克斯出去遛达好了,反正是他自己愿意的。 ”  “ 他把斯芬克
斯的心都抓走了,这还不算,他见我房子里有老鼠,自己便专门养了只大黑猫,溜
狗的时候用笼子将黑猫带到我房子里捉老鼠。我的天哪,你没看见,那才是猫捉老
鼠,警匪大战呢,那样貌阴险可怕的黑猫在我家里翻箱倒柜,简直闹翻了天!酒鬼
溜狗回来之后,将那猫关进笼子,就慢慢帮我精心收拾被黑猫弄糟的屋子。他回到
自己的家,那混帐黑猫偶尔还会溜到我屋后一声不响地转悠,我那变蠢了的斯芬克
斯,却能知道黑猫就在外面。这时斯芬克斯便丧了魂似地在房子里窜来窜去,让我
寝食不安。我把斯芬克斯放出屋外,让它和黑猫在屋后有顶蓬的阳台上亲热一阵,
黑猫才回他家,我也才能把斯芬克斯抱进屋里来。 ”  “ 冬天屋外可是很冷呀,冻着
了斯芬克斯咋办呢?不如放黑猫进屋与斯芬克斯亲热,这样也不会让它们着凉呀,”
我说。 “ 把黑猫放进屋来跟斯芬克斯亲热?它进屋闻到老鼠味就会发起疯来,那我
才控制不了呢。所以我现在绝对不让黑猫进我的房子了,去他的捉什么老鼠!老鼠
也没有这黑猫可怕。现在他来溜狗我也决不会让他的黑猫到我的房子里来,顶多让
狗和猫在屋后阳台上亲热亲热。可我不能老是黑猫一来我就去开门放狗吧,那多烦
呀。 ”  “ 这的确够烦人的, ” 我表示同意。
   “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设计一个特殊门的原因,你明白吗? ”  “ 老实说,我还不
太明白,你究竟要一个跟狗和猫有关的,什么样的特殊门呢? ”  “ 我想在门的下面
一角,留一个斯芬克斯可以自由出入的小孔,却能把黑猫挡在外面。 ”  “ 你的意思
是黑猫比斯芬克斯个头还大? ”  “ 大得多了,简直像只肥树熊呢,斯芬克斯可是个
小不点儿。 ”  “ 猫狗最大的部位是体积不能变化的头部,我需要狗和猫头部的三维
尺寸,做为你门角洞孔大小的依据。 ”  “ 好吧,这样,我量出来之后把尺寸传真给
你,行吗?哦,另外,小洞还要保证不灌进外面的冷风和走失屋内的暖气,能做得
到吗? ”  “ 没问题,只是……为狗在这么贵重的新门上开小孔值吗? ”  “ 怎么不值,
斯芬克斯可是我的命根哪, ”  “ 嗯,要是斯芬克斯长大了咋办呢? ” 我问。 “ 它已
经是老狗了,就这么个小不点儿,不会再长了。 ”  “ 或者,那酒鬼另外养只可从你
门上小孔自由出入的小猫来捣蛋,怎么办呢? ” 她沉默了一阵,叹气说: “ 是呀,
他养只小猫穿过我门角的小洞来捣蛋咋办呢?这我可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这该
死的酒鬼!我真恨不得杀了他! ”  “ 你这么恨他吗?他没欺负过你吧?或者,想占
你的便宜? ”  “ 没有。就因为他对我做的几乎都是给我帮忙,我才没办法拒绝他,
或者把他从我这里赶走。 ”  “ 他对你没有任何爱的表示? ”  “ 也许我不知道,有一
点倒可以肯定,他想讨好我。 ”  “ 是呀,不然他就不会老来帮你忙了,尤其是你并
不领他的情。 ”  “ 领他的情?天哪,简直是恶梦!我本能地讨厌他,讨厌他无视我
的个人自由,讨厌他得寸进尺的好心帮助,他扰乱了我平静的生活,使我生活在恶
梦中。现在附近的人都以为他跟我之间有那种关系,唉,你说,叫我怎么做人? ”
“ 也许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 ” 我说。 “ 不知该不该跟你说, ” 她突然压低了
声音。 “ 什么事?你说吧。 ”  “ 有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在楼上写东西,从窗户里我
看见那酒鬼在他自己屋前草坪里,跟四个六到十岁左右的小孩(一个男孩,三个女
孩)玩扔抢橄榄球的游戏,天啊,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  “ 你看见了什么? ”  “ 在
扔抢橄榄球的过程中,他不断地抓抱起孩子们,把他们摁在自己的胯下,或故意抱
住他们倒在草地上打滚,还隐秘地无意似地与孩子们发生令人发指的身体接触。 ”
“ 就在他屋前的草坪上?他这么大狗胆,不怕别人看见? ” 我感到震惊。 “ 简直狗
胆包天!你没看见当然不敢相信,所以我也不敢告诉其他人,没有人会相信我,以
为只是我的诬陷。 ”  “ 你可以报警嘛, ” 我说。 “ 我只恨当时没用摄影机把这一切
录下来,我有一台日本造的小型摄影机,但当时摄影机放在客厅里,而我在楼上卧
室。再说当时我吓坏了,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它录下来,其实那段时间很长,大
约有个多小时。那个星期天下午我们这条街静得要命,偶尔也有人或车辆走动,他
还会跟走动的人或车辆点头招呼呢,他们肯定发现不了他的行径,因为他做得很隐
秘,即使别人看见,乍看也以为不过是无意的,而且是那么小的女孩子,想想都罪
过。只有像我这样从附近的窗户里细心观察的人,才能发现。我不知道那天下午附
近房屋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暗中观察他。后来孩子们玩累了,便跟他一起进了他的屋
里。天哪,他把小孩子带进家里!我的心都提起来了,我真不敢想象他屋里会发生
什么事情!我真的不敢想象!大约个把小时,孩子们从他家里出来了,出来时笑眯
眯的,嘴里嚼着糖果,还跟他道再见,只是我注意到他们的服饰比进他屋之前更加
不整了。天哪,我不敢想象,想想都是罪过!那天以后,我还偶尔看见那几个小孩
(不一定总是一起,有时是一个,两个,或者三个)进他的房子,在里面呆半个小
时或者一个小时,然后嚼着糖果笑眯眯地出来,跟他说再见,他们衣冠倒没有怎么
不整。我有时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多疑了,不过我知道那天我看见的是真实的,至于
他把孩子们弄进家里究竟对他们做了些什么,我真的不敢想象。希望里面没有发生
过我不敢想象的事情,上帝保佑他们!从那以后,我逐渐拒绝他为我修理和打点房
子,最后干脆不让他进我家门,他硬要帮我提菜,也只能提到前面阳台上…… ” 突
然我听到电话里有人敲门,然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 哦,天哪!对不起,酒鬼
来了。我会把猫狗的头部尺寸传真给你的,再见! ” 她挂断了电话,让我在电话线
这头,望着窗外的暴风雪发呆。
  设计特殊门是一种难得的经验,脑中理念门借助艺术、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知
识,成功地转化成空间数据的虚拟门。在我虚拟门电子档案里,现在已经累积了自
己设计的成百上千稀奇古怪的特殊虚拟门,其中很多门是我凭空设想的,有些门还
是梦里的产物,因为我自从着手设计特殊门以来,晚上我常常在梦里不倦地设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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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02:0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甚至白天我发呆的时候,脑子里也会自发地生出各种令人惊叹不已的理念门来。好
在计算机虚拟空间可以容纳任何理论上的三维门,甚至在我的电子档案里还存入了
一些在时间中不断变化绵延的门,那些门有时候会把你吓个半死。我调到销售部设
计门,并拥有自己的办公室后,莉莉常来我办公室玩,她虽然很文静,但有点无意
识地乱动手。但她是老板视若掌上明珠的十一、二岁的小闺女,我也不便叫她在办
公室里别动我的电脑,因为这电脑实际上是他爸爸拥有的,也就是说,这电脑实际
上她也有份。有一次她在我的电子档案里点击我的一些虚拟门,无意中打开了其中
一个四维门,那是一个形状大小不断变化,柔软湿漉粘乎乎的恐怖四维门,它把她
吓得脸色铁青,半晌说不出话来。后来,她就要我帮她设计一个逃逸的四维门,使
她在任何游戏中,当她感到厌倦、烦闷、处境危险,或者有某种无法压抑的冲动的
时候,门能按照她的愿望在游戏中立即出现,她可以通过门飞快地逃逸,她逃逸之
后门便隐匿起来,游戏中任何人神鬼仙,都无法找到和通过那扇隐匿中的门。我说
过,莉莉是天上人,不是这个凡间的,她的意象就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纯洁的百合花
蕾,这么可爱的她来到凡间实在是这个世界的福气,其实我想说的是,也是我的福
气,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遇见了她,只是有一点相见恨晚的感觉。我是把她当做小
妹妹来看待的,在我的眼里,她就是我的小妹妹。是的,莉莉,你就是我的小妹妹,
我爱你,真的,我真的很爱你,摸摸我砰砰直跳的胸脯你就知道这是真的,如果你
真能摸摸我砰砰直跳的胸脯的话。你这么天真可爱,你所有的请求我都是没法拒绝
的,哪怕要我为你摘月亮,我也要扎把长梯去摘。你要我设计四维逃逸门的请求,
确实给我出了个大难题,但我不能拒绝,我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
  我把能去的图书馆都翻了个底朝天,在图书馆里我把互联网搜查个遍,寻觅和
创造满足你安全逃逸要求的理念门。我绞尽脑汁,弄到自己脑门低烧,因为我脑海
里的理念门像太阳一般炽热,我的想象力去接近它,都有可能被它的高温熔化焚烧。
当我闭上眼睛,在脑海里眺望那炽烈的理念门,也有可能被它的光焰灼伤眼睛。有
时候我脑海里的理念门又那么遥远和飘渺,想达到或切近它,也几乎不可能。于是
我揭开马桶盖,拔下裤头坐在马桶上,手撑下巴,像罗丹地狱之门上的沉思者,思
考着门的本质。门的本质是负,是期待与渴望,是被动与受虐,因了门的负,才有
门的正,有焦虑与冲动,有主动与施虐。门的负,包容了正,阴包容了阳,黑夜包
容了白天。门是两个世界或两重空间的结合部。门是开关变量,是脉冲的有无,是
接通或者阻断,是与或者非,阴或者阳,是阴阳的变位交换。当小妹妹你坐在我办
公室的电脑前,用数码键盘和鼠标器,引领我进入那些你热衷玩耍的游戏,我的心
为你吊了起来,手里捏一把汗。那是些什么样的游戏呀,全是恐怖、残忍、血腥的
危险世界的把戏,你要么被游戏中预设或参与的机关与陷阱,动植物与人神仙怪暗
算或残害,游戏回到起点或原先保存的地方,要么就在感到危险、疲倦或者厌烦的
地方中止,把游戏保存起来。有几个游戏鬼门关那么多,你觉得一辈子也打不过,
“ 如果我有扇随时可以逃走的门,躲避危险,那我就一定能够打过。 ”
  在你的游戏里,门将生与死,性与暴力,深沉或者肤浅,严肃或者通俗,纯洁
或者肮脏,统统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了。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也迷恋上了这样的游
戏,你这么纯洁善良,却在那么肮脏残忍的游戏里,像一条身处充满敌意和危险的
街上的老鼠,到处乱窜。这都是数码游戏害的,数码游戏是我们这个电脑时代的迷
魂汤,这种汤灌多了,人就变得浮浅,没什么真才实学。因为数码游戏的吸引力实
在太大,对于少年儿童来说,它的吸引力,几乎是其他事务(娱乐的或正经的)所
无法匹敌的。少年儿童沉溺在这些游戏中,往往就失去了对其它事务(如文学艺术、
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等等)的强烈兴趣,也失去了应该花在这些事务上的大量的宝
贵时光。他们在游戏中身经百战,不断地给自己补充粮草弹药,伤残了,自我救济
和补充血液能量,倒下死了,又爬起来,吸取经验教训,游戏重新开始。他们在游
戏里学会的是,视残忍杀戮为儿戏,在游戏中亲自动手杀害成千上万的生命,没有
半点痛苦,没有半点忏悔,有的只是快乐和刺激。一份销量很大的小报曾经刊载过
这样一篇报道,一个曾经参加 “ 沙漠风暴 ” 行动的美军退役士兵对记者说: “ 我从
小沉醉于电子游戏,老实跟你说,杀戮对我来说只是儿戏,我在沙漠上空驾机轰炸
伊拉克军队,消灭伊拉克官兵的时候,根本没把他们当做有生命的人,我只是那么
潇洒地轻轻一按,沙漠里那些蚂蚁似的人群,就在地面爆起的棉花般的烟尘里报销
了,我看不到血肉横飞,也听不到他们的嚎叫,我也基本不用担心地面的防空火炮,
因为我们完全取得了制空权,我杀他们好像是宰割摆在砧板上的鱼,他们却打不到
我半根毫毛。我指头轻轻一按的时候心里没有恐惧和怜悯,也没有仇恨,有的只是
刺激、快乐和麻木,有时候还有那么一点点无聊。 ” 这篇报道发表后,小报受到了
强烈的抨击,它被认为抹黑了美国士兵的形象。有人想起诉小报,但报社保存有那
个退役士兵的讲话录音,他本人也承认这话是他讲的,只是他现在失业了,流落在
街头,已是不名一文到处流浪的乞丐,那些想起诉的人拿他也没什么办法,这事最
后便只好不了了之。
  经过一番上及天穹下至海底的不倦搜索,和废寝忘食的冥思苦想,我的脑海里
终于形成了清晰的四维逃逸理念门:虚无;虚无里爆出一个巨大的门来,柔软湿漉
粘乎的门一层层剥裂张开,在不停蠕动中兴奋地等待,等待着穿越,穿越过后,巨
大的门便坍缩进虚无里;虚无。如果你愿意,只要轻轻一按鼠标器,这一过程会重
新再来;如果你愿意,这一过程可以永远重复下去。我管不了要把这门植入你玩的
游戏有多么困难,也许就我的时间、精力和经验来说,我无法做到这一点,但我还
是决定先把这门设计出来再说。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它做成数学模型,转化成计
算机语言,同时用美术知识为它选择弹性系数、质感和色泽,在计算机虚拟空间里
成功地还原了我脑中的四维逃逸理念门。但在将门植入游戏方面,我遭遇了难以逾
越的障碍,尽管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我好不容易做到了在游戏过程中,先按一个
键,再右按一下鼠标器,门就从虚无里爆发出来蠕动张开,游戏中的你却无法穿越
门逃逸,虽然你没有从门里逃逸,门也会在五秒钟内坍缩入虚无里。要想让你能够
从门里逃逸,对我来说,技术难度实在太大,我不得不放弃解决这一难题的所有尝
试。在耶稣 · 基督从天堂之门里掉下来的那一天,我把自己设计的四维逃逸门,送
给你作为圣诞礼物。没想到你虽然有一点儿失望,但仍然喜欢这四维逃逸门。游戏
中虽然你不能从门里逃走,但能让游戏中的无论什么对手吓一跳,从而掩护了你的
逃跑,使你在游戏中受更少的伤害,活更长时间。看见游戏中的对手在突然出现的
门面前吓得浑身颤抖,你就高兴得格格直笑。我喜欢听到你格格的笑声,那种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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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02:0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肺部的气体擦过紧绷声带爆破出来的清脆声响,使我感到一种特别享受,我甚至能
从爆发出来的气体里闻嗅出淡淡的百合花型口香糖的味道。下班后我能在办公室里
看你玩几盘游戏,你坐在我的办公椅里,我静静地站在你身旁。在你喜欢的那些联
网或不联网的游戏中,我觉得比较有人情味和多少有点美感的游戏是《袭墓人》,
尽管这也照样是一个有时令人感到惊心动魄、孤独恐惧的游戏。你比《袭墓人》里
的伦敦少女劳娜 · 克劳福德幼小,也比她文静得多了。但当我看到你在电脑屏幕里,
穿戴着凸胸露肚的背心,翘屁股的军用短裤,长筒丝袜与花纹短袜,越野跑鞋与露
指手套,背一个高位小包,腰臀旁挂着枪弹盒,脑后甩着一条硬朗的马尾,手里攥
一把银色手枪,在游戏开始不久的坪里不顾一只灰色猴子的骚扰,向前后左右大翻
特翻筋斗的时候,那股获得自由解放的高兴劲儿,直让我笑痛了肚皮。不久你跑进
一个偏僻的侧院,拉动墙上一个木质门闩,你便打开了正院大门。你举着手枪,跌
跌撞撞地跑进正院大门,一只可怕的老虎凶狠地向你扑来,吓得你发疯似地捣鼓跳
跃和开枪的键纽,游戏中的你便美猴王似地不住翻腾,胡乱射击。过去你多半会被
这凶猛的老虎咬死,然后你就抱住我的腰子,恐惧地啜泣。今天你忽然想起了我为
你设计的逃逸门,便猛按门的键纽和鼠标器,从无中爆出逃逸门来,把那只斑纹老
虎吓得一溜烟逃出了正院前门。另一只老虎从后门猛扑进来,好在这次你早有了准
备,及时爆出巨大的逃逸门来,直把那老虎吓晕在树丛边,你这才轻松闯过心惊肉
跳的双虎关。历经千辛万苦,你终于打开了墓窟的门,沿着长长的阴暗的通道,进
入巨大的温泉墓窟,浑浑噩噩地沉浮在墓窟温泉里,直到你妈妈过来,硬把你从舒
适的墓窟里拉出来,带你回家。
  销售部经理罗德尼先生当着老板的面夸我说: “ 他真是个了不起的特殊门设计
员! ” 老板了解到我的工作成绩之后,很快为我加了工资,现在我的工资,跟设计
部那个骄傲的门窗设计员的工资一样高了。不过对老板来说,这工资也加得值,因
为我不但满足了定做的特殊门的设计工作,我还设计了一大堆特殊门,列在产品销
售的小册子里,分门别类,让顾客自由选择。我将自己设计的订做和供选择的门,
存进了公司的电脑里。对我自己来说,使我感到更加高兴的是,除此之外,我还创
造了许多现实中不实用(由于造价过分昂贵、做工过于复杂或者形状太过怪异等原
因),或者在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特殊门(像那些变化中的四维门,二维平面中的
视错觉门等等)。既然绝大部分门是我利用工余时间,泡在图书馆里的电脑上设计
出来的,我便将所有自己设计的门(订做的、列出供选择的、和现实中不实用或不
可能存在的),都存放在自己的软盘里,也许将来用得着,我正考虑为自己买一台
市面上最先进的电脑呢。尽管我忙得不可开交,但我仍然抽得出时间去门部进行技
术指导,斯多洛夫无法接受这一事实:没有我的指导,他几乎无法完成将我的设计
特殊门转化成现实特殊门的工作。我倒很乐意去门部走走,不是因为我想在斯多洛
夫面前炫耀,我有时是想借机操起电枪造门,用有节奏的激情电枪声,跟隔壁窗部
厄休拉的电枪声唱和。厄休拉当然知道跟她唱和的是我,唱和中她对我调去销售部
从而使她更加孤独表示不满,但我能感觉得到,她因为仍然能够跟我唱和,心底里
还是很高兴。我们通过电枪唱和,发明了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电枪词汇,这套神奇
的电枪词汇还富有一定的表现力。我跟厄休拉没有面对面谈过多少话,但我能体会
到她丰富的感情,我们在打造门窗的电枪唱和声中,进行着丰富细腻的感情交流。
我们都盼望着唱和的时刻,但我掌握着主动权,因为什么时候到门部来由我自己决
定,厄休拉只能够被动地等待,等待我的到来,等待我电枪的歌唱。斯多洛夫最弄
不明白的,就是我怎么喜欢不时回到门部操起电枪做门,他看着我在门部里捣鼓心
里就烦得要命,但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已改变,他管不着我,还得经常向我请教,所
以他也不好干涉我,只是狐疑地小心问我: “ 你设计虚拟的门不过瘾,要回来弄一
弄实实在在的门? ” 这叫我怎么回答呢,难道叫我告诉他我是为了跟厄休拉唱和不
成?我只好附和着说: “ 是呀,我对造门有了感情嘛。 ”  “ 那你调回门部吧, ” 他
试探着说。要说斯多洛夫这话全假那也不对,他虽然有点恨我,但心底里还是佩服
我的。再说,要是我能回到门部来,那他就可以解放出来,再去自由自在地开车送
货,而且也不再有什么难以制造的乱七八糟的特殊门了。我感到庆幸的是,到现在
还没有人发觉我跟厄休拉之间的电枪鬼把戏。门部的人知道我的电枪声节奏向来有
点怪异,但他们以为只是因为我是个喜欢动弹的饶舌歌曲迷,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我
的电枪声跟隔壁窗部的电枪声有什么关系,他们也没有从隔壁窗部众多杂乱喧嚣的
电枪声里,听出什么特别的声音来,只有我能够从窗部那一片电枪聒噪中,辨别出
忧郁而多情的厄休拉。窗部的人身处电枪声的海洋里,几乎无法听到外面的电枪声,
只有像我一样对电动机械的声音很敏感的厄休拉,能够从一片电枪噪声中滤辨出我
的电枪声来。其实我也不是对所有电动机械的声音都特别敏感,我只在门部里对厄
休拉的电枪声有那种敏锐的感觉。我在地下室侧立的大彩电上写小说的时候,听到
时断时续的嗡嗡声,以为地下室里竟然有了一只乱飞的苍蝇,我把地下室的各个角
落,都检查个遍,也没发现什么苍蝇,直到我写到插在加拿大公园草坪上的字牌“
请踏草坪 ” 时,我才忽然明白,那不是我地下室里嗡嗡乱叫的苍蝇,那是附近民居
前院草坪上传来的飘渺的除草机的声音。
  这除草机的声音,我现在听上去有点像日落国大门里传送出来的哀鸣。对于日
落国来说,这是一个特别痛苦的年头,它不得不将逮在口里的肥肉香港回吐出来,
退还给中国,放弃在亚洲的最后一块殖民地,一个月之后,它又痛失了一位富有童
话色彩和凝聚力的戴安娜公主。几年前,从电视上看见戴安娜公主像一只惊惶的老
鼠,在公共场所躲避灯光频闪的传媒追踪,她眼睛里透露出焦虑和伤感的神情,那
时我就预感到了她的悲剧,不过没想到她的悲剧会如此悲惨。我这不是放什么马后
炮,当时我看着她虹膜和下眼帘之间感伤的眼白,心里就浮现出这个念头。这美丽
的童话真地破灭,我还是感到震惊和难言的悲伤。载着戴安娜公主的奔驰车撞击在
巴黎一个隧道的梁柱上,车毁人亡,美丽童话破灭了,戴安娜美丽脆弱的躯体破碎
了,灵魂游荡在无门可逃的大地。厄休拉曾经惋惜地对我说: “ 戴安娜真可怜。 ”
这是她对我说过的仅有的几句话中的一句。
  斯多洛夫中午喝多了点酒,他在公司餐厅里话就特别多,一肚子牢骚,原来他
买的美国好望门窗公司的股票,亏得一塌糊涂,把他多年来的积蓄都赔进去了。窗
部部长德里基故意打趣说: “ 你为什么要买美国的破门窗公司股票,要是你买了我
们变位门窗公司的股票,你不就发了? ”  “ 去他妈的混帐门窗公司!门窗是空的!
什么都是空的!只有钱是真实的! ” 斯多洛夫激动地叫道,冲着印度佬德里基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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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02:0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三根手指抡拨, “ 钱,钱,钱!你知道吗?没有钱,便没有了一切!没有钱,甚至
生命都没法继续! ” 斯多洛夫这番关于 “ 什么都是空的,只有钱是真实的” 的牢骚,
跟影子的 “ 一切都是虚的,只有钱是真的 ” 的言论几乎一模一样。德里基被斯多洛
夫激动的样子吓倒了,生怕他动起粗来。 “ 他要是去买了高科技股,那他就真的发
了呢, ” 坐在我旁边的度厘迦轻轻对我说,他正用几乎跟黑人一样黑的手指,抓一
把气味难闻的咖喱饭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然后将那只脏手放在自己连衣工
装的腰臀部,习惯性地搓几把,那只手就又魔术般地变得干净了。他这种手抓饭的
习惯,我一直看不顺眼,总觉得有点倒胃口。要是我相信发货员强的话,那么有度
厘迦坐在旁边,我就会吃不下饭了。强曾经跟我说: “ 你信不信?度厘迦用手指头
擦屁股! ”  “ 你别吓唬我好不好? ” 我说。 “ 这是真的!我曾经碰见那小子从蹲位
间里出来,满手是粪,还把手放在洗手槽里冲洗,我把他大骂了一顿,骂得他泣哭,
这事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不信你问问斯多洛夫。 ” 我早就知道他和度厘迦之间有
矛盾,但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从一个跟度厘迦有矛盾的人的嘴里说出来的关于度厘
迦的坏话,我不敢太相信,但我也不愿意去证实,因为我不能相信那是真的,要是
相信了,那度厘迦坐在我的旁边,我就吃不下饭了。 “ 要不,他就用手掌将卫生纸
绕毛线似地卷包成一个纸棒捶,去擦他那混帐屁股,我真的不胡捏, ” 强向我抿起
嘴唇点点头, “ 这简直是个惊险故事,你一定会感兴趣:那天一个马桶被堵塞了,
公司男洗手间里满地粪水,引起了一阵骚动。老板叫人把堵塞的东西弄出来,原来
是一团厚厚的卫生纸。老板认为,谁大便之后将一团这么厚的卫生纸塞进马桶,一
定是存心破坏。花了大半天时间都没追查出是谁干的,老板便让公司所有职员全部
集合,说最后给一个机会坦白,要不然马上报警,查出是谁干的之后,立即把他开
除。这时才有人浑身发抖地出来招供,结结巴巴地说是他干的,不说你也知道,这
人正是度厘迦!老板说若是存心破坏,不开除也得停工三个月,度厘迦慌忙求绕说,
他不是存心的。老板说一团那么大的卫生纸,不存心才怪呢。逼问之下,度厘迦终
于坦白说,那是他将卫生纸绕卷在手上,擦完屁股后,忘了将它撕碎分几次冲水造
成的。除了那些印度人,大家都笑得前俯后仰。度厘迦用手绕一卷那么大的纸去擦
屁股,老板真的不敢相信。后来德里基出面为度厘迦说情,老板才没教度厘迦停工
了,只罚他去把洗手间清洗干净,并消除洗手间里的臭气。 ” 强关于度厘迦的这个
故事,倒似乎有一定可信度,但我仍然坚持不去找人证实,因为我不愿相信这是真
的,要是我确信这是真的,那就呆在这餐厅里再也吃不下饭了,因为旁边总有这个
该死的度厘迦!餐厅里大家的座位基本上是不变的,我的旁边永远有这个度厘迦。
要是我不相信有关他的粪便的故事,我就会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呢。我不知道右前
方那桌波兰人怎么能够吃得下饭,因为他们中有个家伙恶心得不行,大家吃饭的时
候,他会时不时掏出块花格手绢来擤鼻涕,声音还特别响亮,擤完鼻涕后就把脏兮
兮的手绢,折叠起来塞进衣兜里,下次擤鼻涕时又掏出来用。其实我也可以不来这
餐厅用餐,我可以去白领们就餐的那个餐厅,但我不喜欢看老在那里就餐的老板的
儿子格拉本,他那付目空一切的高傲模样,看了叫我恶心。
  据说老板计划退休,想让格拉本接班,但格拉本对门窗几乎一窍不通,得不到
大家的尊敬。于是格拉本就摆出那副目空一切的臭模样吓唬人,这样一来,就更没
人乐意跟他接近了。我不想去白领餐厅吃饭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不愿像白领餐厅
里那些白领一样,吃饭的时候也穿得毕恭毕敬,好像在参加什么丧礼似的,我真的
一点儿也不习惯。我喜欢比较随便的休闲装,不喜欢穿得过于拘谨,如果允许的话,
我甚至乐意不修边幅,这跟我的艺术家气质有点关系。不过我在国内的时候,有时
倒乐意过过西装瘾,记得在深圳美国公司上班时,大家都穿得西装笔挺,那时我就
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这么别扭。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个比较实际的原因,那就是我自
己不开车,上下班的路途又很远,我得长时间在TTC里转来转去地瞎折腾,一身西
装很快就弄得褶皱不堪,后来我就不穿西装了。上下班路上我穿牛仔裤、便装夹克
和波鞋,在公司里我就穿皮夹克、休闲西裤和方头皮鞋,下班的时候我把它们挂在
公司更衣室我自己的衣柜里。我倒不是因为很乐意到男更衣室去换衣,那里面空气
污浊,气味难闻,但总比一边看着目空一切的格拉本,一边气鼓鼓地吃不下饭要强。
再说我在蓝领餐厅里吃饭自由自在得多,不要穿什么拘束的西装,也没什么太多顾
忌,尤其是现在在里面吃饭的人,没有一个管得着我,这叫我感觉痛快。以前我在
蓝领餐厅里吃饭也有点不自在,因为那时我还在门部,斯多洛夫是门部的头儿,他
老是给我一种时时想教训我的感觉。现在不一样了,我调到销售部去了,还是特殊
门的设计员,斯多洛夫得经常向我请教,我不用看他的脸色了。不过话又说回来,
更衣室里确实很难找到美好感觉,只要一进更衣室的门,不知怎么心情就会慢慢变
坏。我想弄清楚心情究竟是怎么变坏的,上班打卡之后,从推开更衣室的门开始,
我就留意心情变坏的过程。
  推开更衣室的门,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在换衣服了。今天我来得不算早,打卡的
时候只比上班时间早一分半钟。一股难闻的强烈气味扑鼻而来,那是衣柜背后墙壁
和墙角发出的霉味、几乎所有活动在更衣室里的身体的汗臭、印度人身上的咖喱味、
三个白胖波兰人腋窝里逸出的狐臭、烟鬼们嘴里呼出的烟草味、以及这帮制造门窗
的男人们打出的嗝和放出的屁等混和在一起的特别气味。我不得不放慢呼吸节奏,
走进更衣室,让弹簧自动带上门。日库卡正在穿他的毛皮背心,他看见了我,笑了
笑,我们互道了 “ 早上好 ” 。斯多洛夫一只脚踩在长凳上,正在换工作鞋,他看了
我一眼,但装着没看见我,我也只好就当没看见他了。一个硕壮的波兰中年人脱掉
了所有衣裤,仅剩一条裤衩,那地方耸起来,比台上芭蕾舞男演员的还碍眼。这使
我联想起一幕他跟他老婆在沙发上起劲干那事的情景,我觉得有点好笑,但没笑出
声来,也没表现在脸上。德里基在印度人中颇有号召力,但在波兰人面前,他总有
点讨好的样子,这一点印度人也有点不满。不过印度人的利益主要还是靠德里基去
争取到的,比如说通过他的努力,公司终于允许他们在窗部的墙上挂一樽菩萨。窗
部的人很多,大概有十一二个,大部分是印度人,就是说公司的印度人基本上都在
窗部里了。窗部里还有三个白人,他们是南斯拉夫人(厄休拉)、保加利亚人和捷
克人,他们全是基督教徒,但对自己部里的墙上挂一个印度教菩萨,也没什么意见,
还觉得有趣。只是那个曾经被霍塞当印度人招进来的苏丹黑人马哈迪,满肚子火气,
嗯,就是那个胸口上有很多黑色卷毛的家伙,他也跟我同桌吃饭,他现在正在穿衬
衣。他是个黑人,可乍看上去还真有点像印度人。他老是穿着雪白的衬衣,这使他
脸脖和手上的皮肤显得更黑。一直以为他的眼白和牙齿格外地白,但那是远看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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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02:0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象,稍微近一点看他,就可以看出,他的眼白和牙齿其实是一种茶色呢,我要是在
油画中画他的眼白和牙齿,绝不会把它们处理成带蓝的冷调子,我会把它们处理成
带桔色的暖调。信伊斯兰教的马哈迪因为窗部墙上挂了个菩萨而大光其火,他把这
事闹到了老板那儿,老板征求了律师的意见,律师说可能有侵犯信仰自由之嫌。但
把挂上去不久的菩萨取下来,怕打击了印度人的工作积极性,于是老板只好做个折
中,把马哈迪调到材料部去,那里面的人更多,有二十多个人,主要是以波兰人为
主的东欧人,还有前苏联国家的人和土耳其人,另外还有一个华人,那华人常上夜
班,我总共也才碰见过他几次。
  马哈迪可以反对在自己部里的墙上挂别的信仰的偶像,但他无法拒绝被调到门
窗材料部去,他觉得调动工作是老板的权力,他也只好接受。他讨厌在他看来是信
仰邪教的印度人,但他也并不喜欢白人,他跟我说过: “ 白人有时好起来也不错,
可白人坏起来,比什么人都坏,而且总的说来,白人又虚伪又凶恶。 ” 以前我也曾
听过类似的话,是一个中东裔的士司机说的。马哈迪心里有这种想法,混在材料部
的白人堆里自然难受,没有好果子吃。他跟那个刚才仅穿条裤衩的波兰人闹翻了,
几天之后他在地铁站里就被人狠揍了一顿,那人还用刀子架着他的脖子,威胁要他
的命。那次他被害得请了两天病假,现在他的右脸上还有一块伤疤。他怀疑是那波
兰人指使别人干的,他报了案,但没有证据,这事也只好不了了之。但他从此对白
人更加仇恨,他甚至说: “ 白人是典型的吸血鬼,他们缺乏色素,见不得阳光,必
须经常吸血,保持血中足够的凝固力和制血的盐分,以便维持生命。 ” 在我看来,
这简直有点耸人听闻,但他进一步论证说: “ 白人之所以苍白,是因为缺乏色素,
甚至头发的颜色也很轻,他们眼睛里泛出红光,是光线通过眼睛里的红色血管产生
的反射现象。 ” 我觉得他的言论有点过头了,所以我故意提起苏丹国王,想把话题
扯开,但他偏要说下去: “ 你究竟想过没有,为什么一次简单的验血,医生要抽你
三、四筒血? ”  “ 这我倒没想过, ” 我说,我躺在草地上,马哈迪坐在旁边,我们
刚吃过中饭,离上班还有几分钟, “ 我也觉得奇怪,甚至大惑不解,还有点儿害怕,
我是尽量避免去验血的,那么你说,他们为什么验血要抽那么多血呢? ”  “ 为什么?
我告诉你吧, ” 他做出个向我诉说秘密的手势, “ 他们把血收集起来,放进血库里,
‘ 血库 ’ 正是白人获取他们所需血液的一种高超方式,是他们吸血的一种形式。 ”
“ 你是不是对白人贩卖黑奴耿耿于怀? ” 我问。 “ 你什么意思?是又怎么样?我说
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 他从草地里扯了根野草,用指甲一节节掐断扔掉, “ 白人的
生命力如此脆弱,他们靠跟黑人或者跟动物野合,来维持他们种族的生命力。他们
自己的《圣经》里暗示,当白人住在高加索山,那里没有盐和可食用的植物,迫使
白人男子下山,并与黑人女子野合,从而使他们衰退的精子延活下来;留在山上的
白人女子便在山地里跟野兽交合,比如说她们跟狗的祖先豺狗交媾,所以白人说狗
是人最亲密的朋友。街上那些白人女子单独牵着大个头的法国卷毛狗、丹麦狗、灰
狗、德国牧羊犬、雪山救人犬或者追踪猎犬漫步的时候,你可曾想到过这些狗是它
们女主人的性伴侣吗?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去借几盒公狗操白女的录像带给你看,
我家附近的一间录像店里,就有这样的录像带借。狼人不仅仅是神话,它有事实基
础的,所以啊,白人真的具有兽性…… ”  “ 别说了!你也太过分了! ” 我叫着跳起
来,这时上班铃也响了,我得救似地逃离他,冲进了公司办公室。我真不理解他为
什么这么仇视白人,是因为他不是白人是黑人?是因为他不信基督教信伊斯兰教?
或者仅仅是他怀疑那波兰人指使别人将他揍了?他又没有证据,也许根本就不是波
兰人捣的鬼呢,他不是说过在这座 “ 罪恶的城市 ” ,他有很多仇人吗?他知道我是
无神论者,他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他以前还跟我说什么 “ 有一部分中国人,实际也
是黑人后裔 ” ,这个混帐的马哈迪!
  哪怕在更衣室里闻臭气,我也要逃离白领餐厅,去蓝领餐厅用餐,但我却无法
逃避白领会议室,我得在会上就特殊门设计问题向老板汇报。由于在国内时大大小
小的会议开得太多,我对所有的会议都感到厌烦。当然我更不愿看到目空一切的老
板的儿子格拉本,他就坐在老板旁边,手里捏着瓶开了罐的七喜。会上讨论研究的,
是跟门窗从无到有到上墙全过程有关的几乎所有关键事情,由于我对会议这种人类
滥用的方式厌烦,所以我的思想容易开小差。我望着窗外开春的晴朗天气,就出了
神。今年一月,美和儿子就收到了签发下来的移民纸,所以过完中国新年不久,他
们就坐飞机来到了加拿大。他们来加之前,我从已住了几年的地下室里搬出来,租
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但他们来后还是感到有点失望。美这几年在国内一边上班,
一边下海开服装店,多少赚了些钱,所以她坚持要买一栋房子,于是我们付了点头
期款,贷款在市中心买了栋房子。坐在房子顶楼平台,可以望见多伦多高楼林立的
城廓,虽然现在已经到了四月份,但我们仍然没法舒适地坐在顶楼平台上,一边喝
咖啡一边观赏都市风景,因为外面天气还比较凉。再说,我们看中了尼亚加拉大瀑
布城的旅游业,现在已经签了约,准备在那边最繁华地段开一个 “ 神殿 ” 画廊。我
准备下个月把这门的活儿辞了,全家都搬到尼亚加拉去。
  会议桌那头的老板做出微笑的样子,聆听着生产部经理霍塞先生的门窗生产汇
报。霍塞先生是匈牙利裔,但跟我一样,也喜欢穿牛皮夹克,只是他把溜光的头发
往后梳,脸上的肌肉也很紧凑,看上去像年轻时搞过体育的样子。他用手指理了理
头发,然后摇摇头说: “ 唉,都开春了,还订单不够,冬天停工的工人现在还没法
恢复上班,他们找到我说,再不恢复他们上班,可就要让工会出面干涉了。 ”  “ 有
这么这么严重吗? ” 老板问。 “ 嗯, ” 霍塞点头道。我们销售部经理罗德尼先生是
正宗的央格鲁-萨克森人,听到霍塞这么说,他忙向老板解释销售部是怎样在冬季
想尽办法推销门窗的,他有点激动地说: “ 与去年同期相比,今年冬天的订货额提
高了23%!再说,这个月有三四个特殊门订单发不出货。 ”  “ 怎么回事? ” 老板
转过头来问我,格拉本更是睁着眼睛瞪我,大家的视线集中到了我的身上,叫我一
下子紧张起来。 “ 所有订单的特殊门我都设计出来了,交给了门部斯多洛夫先生,
但他说有几个特殊门缺少那种材料, ” 我解释说。 “ 霍塞,怎么搞的? ” 老板问。
“ 冬天很少进货,材料都用得差不多了,我跟财务部送过几个买材料的报告,但都
不同意拨款, ” 霍塞辩解说。老板望着德国裔的财务部经理坎索先生,坎索望着法
国裔财务总监托尼,托尼耸耸肩膀说: “ 冬天销量低,采购少是正常现象。 ”  “ 但
总不能耽误出货,托尼! ” 老板厉声说。 “ 那几个买材料的报告,我都征求过你的
意见的嘛, ” 托尼有点委屈地说, “ 嗯,你是知道我们的财务状况的。 ”  “ 我们的
财务怎么了? ” 格拉本急切地问托尼。托尼往上轮了轮眼睛,摇了摇头。 “ 买材料
的钱都没有了,到底怎么回事? ” 格拉本问老板。 “ 谁说买材料的钱都没有了?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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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02:0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尼,无论如何要保证出货,拨款买一批材料吧, ” 老板说。托尼为难地摊开两手:
“ 你知道…… ”  “ 照我的办吧,托尼,总不能自己停止运营, ” 老板左手撑着下巴,
小指贴在鼻粱侧,叹气道。 “ 是的,老板, ” 托尼说。 “我们的财务出了什么问题?
” 格拉本急于知道情况, “ 我们穷得买材料的钱都没有了吗? ”  “ 我不是叫托尼拨
款买材料了吗?我们只是在投资方面运气不太好。 ”  “ 究竟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跟
我说明白一点? ” 格拉本将七喜放在桌面上,又将它紧抓在手里。 “ 格拉本,这儿
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地方! ” 老板将撑下巴的手放到桌面上,它开始有点发抖了。
“ 我有权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我有权知道我的公司究竟怎么了? ” 格拉本激动得 “
喀嚓 ” 一声捏瘪了手里的七喜,晶莹的饮料淌溅在桌面上。 “ 你的公司?放肆!你
这混蛋! ” 老板拍案而起,指着儿子骂道, “ 现在你还不是老板,你也永远不会成
为这间公司的老板了!你给我滚! ” 格拉本脸色铁青, “ 唰 ” 地站起来,将椅子 “
轰 ” 地一脚踢开,向办公室外冲去: “ 你会后悔的!” 老板浑身发抖,用手捂着胸
口,痛苦地说: “ 我没什么可后悔的了。 ”
  我突然联想起影子超市倒闭,害得我白干了个多星期,没拿到工资的倒霉事,
于是脑海里便浮现出小妹妹游戏里的四维逃逸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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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02:0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断续爆响的缤纷烟花在万马奔腾的瀑布声中,映亮了尼亚加拉大瀑布里升腾起
来的水雾,色彩变幻的水雾看上去像连天接地的龙卷风。伊利湖流向安大略湖的河
水,在两湖水平落差的势能释放中创造出世界最神奇的瀑布景观。麦迦朝圣般的人
群漫游在尼亚加拉河边的草坪和客利富通山上,维多利亚女皇大道熙熙攘攘的游人,
争先恐后朝拜山顶神殿里熠熠闪光的明星。朝圣者们到神殿投下珍贵的选票,然后
带走自己属意的明星偶像,跋山涉水,漂洋过海,把偶像悬挂到自己中意悬挂的墙
上,山顶神殿便分身术般化作无数的神庙,遍布在飘浮于无边宇宙中的蓝色星球上。
  伸出绿苔长舌的阿尔伯特 · 爱因斯坦在黑洞中心向膨胀的宇宙做嘲笑的鬼脸,
轮椅中呲牙裂嘴的斯德芬 · 霍金歪斜着脑袋口述膨胀宇宙复归收缩的秘密,戴高度
近视眼镜和大盖帽的让 · 保罗 · 萨特鼓励荒诞世界里的孤独者不断超越自己的环境,
满脸短络腮胡挎双筒猎枪的欧内斯特 · 海明威划一只小船出海狙击神出鬼没的U 潜
艇,带英格兰口音摇滚全世界的强 · 列侬睡在日本女人身旁发出震耳欲聋的反战呐
喊,闪闪发光的性感明星玛丽莲 · 梦露眯眼努嘴勾引世人的魄魂,扫帚鬓角头发倒
梳的猫王埃尔维斯 · 普莱斯勒对自己体重的增加表示深切的忧虑,沙袋般的脑瓜里
脑浆裂碎的莫罕默德 · 阿里拼命保卫自己战无不胜的拳王头衔,戴牛仔帽叼烟斗微
眯眼睛的克林顿 · 伊斯伍德在阳光灿烂的荒芜西部随时准备拔出待发的手枪来,身
怀武术绝技目光犀利的布鲁斯 · 李(李小龙)赤膊上阵狠踢不悔改坏蛋的屁股,满
脸伤痕视死如归的阿尔 · 帕奇诺心狠手辣地铲除黑社会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浓
眉阔脸的黑人领袖马丁 · 路德 · 金在平民进军途中遭枪杀倒死在血泊中,扎陕北农
民式头巾黑煤炭似的土巴 · 西科炫耀饶舌的愤恨,手抚下身口衔牙签的斯兰姆 · 卸
笛滔滔不绝反叛乱伦的歌曲让天底下母亲们惶恐不安。
  尼亚加拉大瀑布旁升腾的缤纷烟花和客利富通山顶神殿里的灿烂群星,把站在
神殿里的我映照得斑斓耀眼,激动的朝圣者汹涌而来,投下他们珍贵的选票。收到
他们的选票,我就把他们喜爱的明星偶像,装进52 c m   × 56 c m  的白色塑料
袋里,让他们带回去悬挂在各种墙上。我是自己创造的山顶神殿里的祭司,我可以
根据自己的判断取舍众星,按照他们冥冥中拉选票的能力和成绩,为他们安排位置。
这辉煌的山顶神殿,实际是我开设的 “ 神殿” 肖像画廊,里面陈列了我画的几百幅
流行偶像头像,这是我肖像业战略重心转移的结果,我把重心从游众的脸面转移到
游众心中的偶像上来了,我坚持不懈地画流行偶像,现在就主要靠偶像的拷贝交换
花花绿绿的选票了。
  本来担心美和儿子不习惯加拿大,可他们适应得比我想象的要快,而且渐渐喜
欢上这儿了。我们在尼亚加拉市中心租了个两室一厅的套间,先凑合着住,等扎稳
了脚跟,就在这世界名胜风景区买房。市中心离旅游繁华地段步行起来不算太近,
但现在我还没考驾驶执照,也没买车,周末有时忙到很晚,回家休息就有点费劲。
于是我在画廊这条街大约七八栋房子远的一间商店楼上,租了一间小阁搂,周末晚
上忙到很晚,我便在这里休息。这本来是间商店,不是公寓,但商店楼上连阁楼共
有三层楼,商店老板将楼上的房间改装成了公寓出租。我挑选了靠街边的阁楼,这
样上午起来我只要将绑在棒上的镜子伸出窗户,就可以了解街上的人流情况,决定
是再休息一会儿呢,还是赶快去画廊。大街上面晃动一面绑在棒上的镜子,容易引
起人们的好奇,后来我干脆把它固定在窗户上,并且将镜子装饰起来,使它看上去
像个小小的标志,或者像有点儿古怪的小招牌。
   “ 跟我的小朋友们说声好吧!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 一个带白色太阳帽,
穿着画有三只脚(另一只脚是翘起来表扬的 “ 大姆指 ” )的 T恤,西装短裤,留着
勾登堡格式的胡子的中年男子,端一把虚拟的重机枪,向我神殿里的偶像们疯狂扫
射。好在我画的摆进这神殿里的偶像,个个都是打不死的英雄,三只脚向他们胡乱
扫射一通之后,他们依然无恙,该笑的还在笑,该愤怒的仍然在愤怒,该恐吓的也
依然做出恐怖的样子。等三只脚发泄完毕,我便问道: “ 你喜欢阿尔 · 帕奇诺? ”
“ 喔,我喜欢这家伙!汤尼 · 蒙丹拿, ” 三只脚望着阿尔 · 帕奇诺不住地点头,“
你看过《伤疤脸》没有? ”  “ 我?当然看过,看过几遍呢,我得揣摩汤尼 · 蒙丹拿
的神气, ” 我说。 “ 这是我看过的最酷的故事,伙计,汤尼 · 蒙丹拿是我的英雄偶
像, ” 三只脚郑重其事地说。 “ 他实现了自己的美国梦了吗? ” 我故意问他。 “是
的,这就是他妈的美国梦!这就是!你想搞我?我给你掀翻天!怕死的是狗熊! ”
三只脚激动地说, “ 嗯,这难道是你画的吗? ”  “ 是的,我画的。 ”  “ 真的吗?你
可别骗我。 ”  “ 我骗你干嘛? ”  “ 噢,他妈的!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你画的!?天
哪! ”  “ 所有这些,都是我画的。 ”  “ 呵,所有这些,你画的?!哦,我的老天!”
三只脚眼睛往上一轮,长吸了一口气, “ 瞧,《神父》!马龙 · 白兰度!嗯,瞧瞧,
这个家伙! ‘ 你在跟我说话吗? ’  ”  “ 这儿没人, ” 我故意接腔说。 “ 这里没别人,
你在跟我说话吗?你在跟我说话吗? ” 三只脚像罗伯特 · 蒂 · 尼诺在《出租车司机》
里对着镜子瞎说一样,冲我做出挑衅的样子。 “ 这些画都是拿来卖的, ” 我说。 “
是你的原作还是拷贝? ”  “ 我的画的印刷品。 ”  “ 多少钱一幅? ”  “ 二十块钱。 ”
“ 二十块钱?嗯,我能要阿尔 · 帕奇诺、罗伯特 · 蒂 · 尼诺和马龙 · 白兰度吗? ”
他指着自己的偶像问我。 “ 当然可以,也许,你还会喜欢弗兰克 · 圣纳屈呢, ” 我
说。 “ 你说得太对了,弗兰克 · 圣纳屈,我要这家伙! ” 他高声叫道,接着扭过脸
来问我: “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弗兰克 · 圣纳屈? ”  “ 嗨,我当然知道哪, ” 我将这
四幅画(带纸板画框)塞进乳白色塑料袋里。我们进行了贸易交割。他接过塑料袋
兜着的偶像画,高唱一声 “ 噢,呀! ” ,像个大小孩似地,蹦跳着跑走了。
  前来买偶像画的人各色各样,但至少有一点跟三只脚相同,那就是他们内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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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02:0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都有某种冲劲,有一股难以压抑的冲动,表明他们骨子里是热爱生活的。一个压根
儿不热爱生活的人,一个完全自暴自弃的家伙,对自己都毫无兴趣,哪里会有可能
对别人,或者对传播媒介创造出来的大众偶像发生兴趣呢?更别指望他们为了自己
心中的偶像,投下自己消磨生命中剩下的无聊时光所必须的钞票了。如果我的偶像
画,能够激活那些不怎么热爱生命的人的生活热情,使他们对偶像投下珍贵的选票,
从而更有滋有味地生活,那我的偶像画怎么都值。哪怕他是买了给别人的,那也是
因为激活了他对别人的爱,一个心中有对别人的爱的人,也是热爱生活的人。不管
怎么说,热爱生活这件事本身,老天做证,是无罪的,也值得珍惜。一个对什么都
不感兴趣,对什么都不热爱的人,生活就怎么都会是无聊透顶的痛苦事儿,这种人
也会让人感到特别恐怖。只要站在画廊前往街那头一望,我就能根据走过来的游人
的模样和态势,判断他们究竟有没有可能买画,一般都八九不离十。那些走起路来
冲劲足的,看上去有滋有味或者有点乖张的人,是最有可能买画的潜在顾客。不过
遗憾的是,这类顾客中有的看到我的画都激动得快要哭起来,可就是自己没什么钱,
碰到这种人我也许会给他们降点儿价,他们买到了降价偶像画后也都高兴得欢天喜
地。这不,那边走过来的正是六个蹦蹦跳跳很有冲劲的中学男生。
   “ 瞧, ‘ 岩石 ’ ! ‘ 岩石 ’ ! ”  “  ‘ 石头冷 ’ !哇, ‘ 石头冷 ’ ! ”  “ 伙计,
看哪,土巴 · 西科!土巴!嗨,这儿是B · I · G ! ”  “  ‘ 复活僵尸 ’ ! ‘ 复活僵尸 ’
!呵,恐怖! ”  “ 杰克 · 成!伙计! ” 这伙中学生嚷嚷着围了上来,那个叫唤 “ 岩
石 ” ,太阳帽歪戴的小伙子突然仰起脑袋,好像抓起一瓶啤酒喝似地大叫: “ 你们
闻到了 ‘ 岩──石 ’ 在做什么菜吗?! ” 那个什么都还没叫过的瘦高小子,也做出
相同的样子接腔叫道: “  ‘ 岩石 ’ 在煮鸡哪! ” 大家轰笑起来。瘦高个弓起腰,双
手做出鸡翅膀的样子,然后 “ 吧哒吧哒 ” 地蹦跳起来: “  ‘ 岩石 ’ 在煮鸡哪!在煮
鸡哪! ” 大家都笑得东倒西歪,只有歪帽气得脸色铁青,冲过去猛推蹦蹦跳跳的瘦
高个,推得瘦高个差点倒在了地上。于是这两个家伙就在我画廊旁边的车道上扭打
起来,其它学生都在为双方打架喊加油,只有那个穿着印有 “ 3:16 ” 的短褂,
露出臂膀结实的肌肉,曾经叫喊 “ 石头冷 ” 的大块头,拢起双手站在旁边冷静观战。
最后那两个家伙打到地上去了,歪帽压在瘦高个的身上,要瘦高个承认自己是鸡,
瘦高个死不承认。大块头这时走过去双手抓住歪帽,将他从瘦高个身上提起来,推
搡着叫道: “  ‘ 岩石 ’ 才是鸡呢!他现在斗 ‘ 三 H ’ 都斗不过,只会瞪牛眼吹牛唬
人! ” 歪帽不服地说: “  ‘ 岩石 ’ 现在还是摔跤手冠军,每次都把挑战的 ‘ 三H  ’
打得落花流水,怎么说他是鸡呢?! ” 大块头拍拍胸脯说: “ 因为 ‘ 石头冷 ’ 如是
说! ‘ 岩石 ’ 是 ‘ 石头冷 ’ 的手下败将。 ” 于是歪帽和大块头又打了起来。
  幸好这时有辆别克车要进里面的停车场了,我敢忙将打架的双方扯开,叫大家
给车子让道。别克从车道开进去之后,我把歪帽和大块头拉到画前,对他们说: “
这可不是打架的地方,别打了,你,喜欢 ‘ 岩石 ’ ,是不是?你喜欢 ‘ 石头冷 ’ ?
好,那你们就买幅画吧,挂到自己的墙上,挺威风的。 ”  “ 多少钱? ” 大块头问。
“ 二十块一幅, ” 我说。 “ 二十块?伙计,太贵了,我们是学生,没多少钱,你知
道, ” 大块头微微笑地望着 “ 石头冷 ” , “ 你能不能降点儿价?” 穷学生,你有什
么办法呢?于是我说: “ 好吧,十五块。 ” 见我松口,大块头便来劲了: “ 十块!
十块!我们都买,好吗? ” 我好笑地点了点头,薄利多销吧。他们嚷嚷起来: “ 十
块?你答应了? ”  “ 十块?真的十块? ”  “ 十块我也买。 ” 我摊开双手: “ 大家都
来买,十块钱一幅,好吗? ” 他们便叫起来奔向自己的偶像,取了来让我装袋。最
后只有那瘦高个没买,我便问他: “ 你喜欢谁? ” 他有点不好意思,但从他恋恋不
舍的视线,我知道他喜欢谁了: “ 你喜欢梦丹娜? ” 他有点害羞地点点头。那个买
“ 复活僵尸 ” 的同学便笑道: “ 梦丹娜都可以做你妈妈了,你想吃她的奶不成? ”
其它的同学都哈哈大笑起来,瘦高个要打那买 “ 复活僵尸 ” 的,我把他劝住了。 “
别理他们,把梦丹娜买回去吧,她的歌不错,我也挺喜欢她的, ” 我说。 “ 你也喜
欢? ” 他问。我点点头。他好像真动了要买的心思,但又为难地说: “ 我一个子儿
也没有了。 ”  “ 也许你的同学们愿意借钱给你, ” 我说。他去向同学们借钱,但没
有一个人愿借。那个买杰克 · 成(成龙)的同学说: “ 呐,我才不借钱给你买梦丹
娜婊子呢,你买布鲁斯 · 李,我也许还会考虑。 ” 歪帽则说: “ 我剩下点钱还要去
参观鬼屋呢。 ” 大块头表态说: “ 我不借钱给任何人,这是我妈妈教我的第一准则。
” 而那个买 “ 复活僵尸 ” 的家伙干脆就不表态,只嚷嚷着要走。看着无可奈何跟同
学们离去,却不时回头望一眼梦丹娜的可怜的瘦高个,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我总不
能免费把画送他,十块钱一幅是我的底线了。再说,要是免费给他,其他同学也会
要求免费或者再降价,说不定,最后弄得大家都不买,把这桩生意给砸了,谁愿意
做这样的蠢事呢?
  不过要是碰上一群冲动的中学女生,那才难缠呢。现在围上来的就是七八个这
样冲劲十足的中学女生,她们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 “ 啊,我的天哪,列!列纳
多 · 迪卡佩屈! ” 一个披头发,戴花领扣,看上去很纯情的少女,用手捂着自己圆
张的嘴巴,满脸通红,睁大眼睛瞪着 “ 列 ” 惊异地叫道。 “ 噢,德芜 · 马修斯!伙
计,你有德芜 · 马修斯! ” 一个用发卡将头发绾在脑后的女孩,一边吃彩色冰淇淋,
一边兴奋地叫道。我生怕她手里的彩色冰淇淋融化的冰水弄脏了我的画,尽管画上
覆盖了一层透明塑胶,但画框是白色硬纸板做的,很容易弄脏。 “  ‘ 后街男孩 ’ !
他们是我的男朋友! ” 那个穿红短袖衬衣的女孩从壁上取下 “ 后街男孩 ” ,用嘴亲
吻了他们。而那个穿黄色 T恤的女孩赶忙过去抢那画: “ 给我,他们是我的男人!”
“ 唉,你们俩别抢,我这里还有呢, ” 于是我从画廊里的一个塑料柜中,又取出一
幅 “ 后街男孩 ” 的画来,给那个穿黄 T恤的女孩观赏。那扎两卷毛短翘,嘴巴肥大
突出,只见硕大的胸脯和臀部,不见腰身的黑人女孩,神情紧张地问我: “ 这是谁
呀? ”  “ 简妮花 · 罗百姿, ” 我说, “ 她可是百变脸,一会儿像黑人,一会儿像白
人,一会儿又像中国人。 ”  “ 啊,她真是简妮花 · 罗百姿!我爱简妮花!我要买简
妮花 · 罗百姿!我要简 · 罗! ” 黑人女孩兴奋地跳起来,她那少女时期就过分发育
的两坨大奶子(肯定跟她的脸蛋一样黑乎乎的),一上一下地澎湃胸涌。我将简妮
花 · 罗百姿取下来,要替黑人女孩装袋。黑人女孩夺过画,说要先看看。
   “  ‘ 九英寸 ’ ! ‘ 九英寸 ’ !你能给我 ‘ 九英寸 ’ 吗? ” 一个扎两长辫,有点
像电影中洛丽塔的女孩叫道。 “ 当然哪,我这就给你 ‘ 九英寸 ’ ! ” 我说。没等我
来得及去拿 “ 九英寸 ” , “ 洛丽塔 ” 便跳到了我身上,双手吊住我的脖子,双脚夹
住我的腰臀,竟大庭广众之下,热情奔放地吻我的面颊,弄得我一时不知所措。女
孩子们都轰笑起来。 “ 洛丽塔 ” 从我身上跳下来,便自己去取 “ 九英寸 ” : “ 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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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02:0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拿这幅画吗? ”  “ 没问题, ” 我说,说完我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 她吻你,你就
免费给她 ‘ 九英寸 ’ ?那你也免费给我 ‘ 孩子摇滚 ’ ,好吗? ” 那个画有黑眼圈的
女孩说完便要来拥吻我。其他女孩为了得到免费偶像画,也都涌过来要吻我。害得
我慌忙后退,躲进画廊里,用手挡开她们的进攻: “ 谁说我免费给她 ‘ 九英寸 ’ 了?
我从来不免费的! ”  “ 洛丽塔 ” 急了,拿 “ 九英寸 ” 在我面前摇晃: “ 你自己答应
的,得了我的吻,就赖帐了? ”  “ 谁答应你了?我没弄清楚嘛, ” 我辩解说。 “ 嗨,
我们走吧,他答应给我们免费了, ” 红短袖女孩拎着 “ 后街男孩 ” ,号召大家拿了
偶像画不交钱就走。女孩子们都兴高采烈地响应起来,拿了画要走人。这下我真地
急了,窜到画廊前的人行道上拦住她们的去路,愤怒地制止她们。见我真的生气了,
而且态度很坚决,她们这才软下来。那喜欢列纳多,戴花领带的女孩问我: “ 多少
钱一幅? ”  “ 二十, ” 我说。 “ 二十?太贵!我不要了, ” 她做出要把画退给我的
样子,我去接画,她却又说: “ 能便宜一点吗? ”  “ 不行,就这个价,二十, ” 我
坚决地说。我真的生气了,心想,你们买就买,不买拉倒。我俩僵持了一阵。她们
见我不妥协,有两个女孩准备不买了。后来那喜欢德芜 · 马修斯,吃完了冰淇淋,
嘴巴上沾有彩色液汁的女孩,恳求道: “ 十五块?好吗?你薄利多销嘛, OK ?”
看她很恳切的样子,我才耸耸肩膀松了口: “  OK 。 ” 她们见我同意十五块,都高
兴得不得了,慌忙交钱,要我装袋。那七个人除了一个空手,其余每人都买了一幅
自己喜欢的偶像画,往街那头走了。
  只有 “ 洛丽塔 ” 将 “ 九英寸” 抱在怀里,不时欣赏。我来给她装袋,她叫我等
一等,然后将大姆指和食指伸进自己的裙头里摸索,好像在摸钱。我估摸,她大概
在电视里看过《洛丽塔》。她的脸蛋有点儿像洛丽塔,但并不很像,不过她的发式
和服饰,以及她的神态,可跟洛丽塔像极了。于是我问: “ 你看过电影《洛丽塔》
吗? ” 她突然睁大了眼睛: “ 看过电影录像,怎么样,你是画家,你觉得我像不像
洛丽塔? ” 她甚至对我做了一个洛丽塔式的媚眼,真的要把我电晕了,她可真是个
洛丽塔式的性感小精灵!不过,她的年龄比小说中洛丽塔轰轰烈烈的时候要大得多,
我想她至少十五六岁了。但她跟电影中洛丽塔形象的年龄看上去还是小一些。 “ 你
还真有点儿像洛丽塔呢,你学她的风格? ” 我笑问道。她穿着青地白花的短裙和短
褂,露出富有青春活力的腿臂和蛮腰,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只顾用两根手指在裙头
里摸索,甚至把那一处的裙头翻了开来,呈现出里面粉红色的裤衩和白里泛绿的性
感侧腰,让我感到有点窘迫。 “ 对不起,我忘了自己的钱已经用光了,我得去向她
们借钱, ” 说完她就飞也似地跑去追同学们了,手里抓着她喜爱的 “ 九英寸 ” 。等
我反应过来,想去追她,她已经跑得很远了。再说要去追 “ 洛丽塔 ” 我也有点不好
意思,因为我不是什么 “ 亨伯特 · 亨伯特 ” ,我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演一出 “
亨伯特 · 亨伯特追洛丽塔 · 亨伯特 ” 的戏来。尽管没有征得我的同意,我的 “ 九英
寸 ” 还是事实上免费送给她了。我无意识摸一把脸,发现手上是红红的唇膏印,便
慌忙取来卫生纸,在飘来的瀑布飞沫中将手脸狠擦干净。望着远去不回的 “ 洛丽塔”
,一种年华流逝不复回的伤感涌上我的心头。
  擦干净手脸,画廊里的卫生纸也用光了,我只得去绿房子里取。趁这个机会,
我也可以在绿房子里独自呆一会儿。我将画室的滚动折迭拉门,沿着拉门轨道,像
拖动一列火车一样拉上,落了锁。绿房子就在后面带栅栏的停车场里,我沿着画廊
旁的车道,走进后面的停车场。我之所以要拉上画室的门,是因为我害怕掉画。如
果以为在一个到处是纯游人,特别是像尼亚加拉大瀑布城这样一个总的说来风景如
画,美得像天堂的地方,就不会有小偷了,那就真是想偏了你的脑壳。像刚才 “ 洛
丽塔 ” 给我一个法国热吻,当着我的面带走 “ 九英寸 ” ,还给我丢下一句 “ 我得去
向她们借钱 ” ,这当然算不得偷,大概也不能算抢,但我不知道究竟该算什么,我
甚至都无法确定是不是算我自己倒霉。我只知道偶尔也有挂在墙上的偶像突然失踪
的时候。我记得有个穿白衬衣的中学男生,从我的画廊里取了 “ 岩石 ” 就跑,还跑
得贼快,我追不上他,比我抓贼更积极的游客也追不上他。我没有报警,我不愿仅
仅为了一幅画(实际上只是我的画的印刷品),就兴师动众地叫来警察,让拉着卖
牛肉长脸的警察,对我进行冗长乏味的盘问。虽然我对那个白衬衣中学生感到恼火,
但我心底里倒不怎么恨他,他冒了留案底的险,只不过要得到一幅我画的偶像画的
印刷品,我也不好说他罪过。只要他把画拿回去挂在自己墙上,天天欣赏,而不是
拿去扔进垃圾桶里,那就够了。
  加拿大的贼不是很多,但经常有,这是没得说的。我在 T市就掉过几辆自行车,
到这里还不很久,就已经掉过两辆自行车了。这里的贼还有点狡猾有点凶,有一次,
一个头发有点儿脏乱,脸瘦得颧骨突出的小伙子,手里卷着一捆衬衣西裤,向我讨
几个塑料袋,被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感觉他可能是贼,想把偷来的衣裤赃物塞
进我给他的塑料袋里,那样就把赃物合法化了,因为这儿装进袋里的东西一般都是
付过款买的,没人会注意或来查你装在袋里的东西。这家伙从我这里没要到塑料袋,
便对我做出威胁的样子,我火了,也对他做出一付凶样,这才把他吓退。第二次又
看见他卷一捆贵重衣裤,神色慌张地往后面停车场里钻,接着一个女孩也抱一叠衣
裤跌跌撞撞地走进停车场里。很快,两个威猛黑人追进停车场,将偷衣裤的男女狠
揍了一顿,然后拖着两小偷进了街那头黑人店里。一个小时后,来了一辆警车,警
察在店里呆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将两小偷带走了。根据黑人在停车场里狠揍小偷的
情况,我可以判断那两小偷在黑人店里呆过了地狱般的个多小时,警察将他俩带出
店时我看见他俩头破血流,这证实了我的判断。不过对我来说,小偷或贼,他们可
怜也可恼,我的绿房子夜晚就被贼撬过锁,门上反扣的螺丝都被松动过。大概一个
突发情况,中止了贼人的偷盗行动,绿房子的门才没有被打开。那撬门贼是不是这
偷衣裤的小偷,我不知道,但我有点儿怀疑是他们干的。其实我倒更希望是他俩干
的,这样我的绿房子以后会安全些,因为他们被教训过了,将来在这一带大概会收
敛些,事实上他们被抓打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的影子。
  铁钉、木板与铁皮铆还有芬芳的油漆,我用它们建造看上去富有诗意的绿房子,
它座落在停车场里面靠左边的栅栏旁。有两只猫,一黑一白,从外面轻轻越过栅栏,
跳进停车场里无忧无虑地游戏。但它们爬不进绿房子,木板做成的绿房子里没有窗
户,只在房子前后墙上开着两个尺把长狭条长方形小孔,小孔上钉有防小动物、飞
鸟与飞虫闯入的细密铁丝网。一个没有窗户的房子,关上了门又不开灯,里面当然
很昏暗,但我还是喜欢一有机会就把自己反锁在昏暗的房子里。一个没有窗户的房
子,仲夏的晴天,烈日烤软了柏油瓦片,晒热了木板墙,没装空调的绿房子里面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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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02:0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高温蒸笼,我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大汗淋漓地静坐在简易舒适的折迭椅上,手里
握一瓶掺冰块的伊利湖水。暖烘烘滴水洞般的绿房子里,我像滚烫子宫里赤裸的婴
儿,在混沌中伸展着自己感觉、体验、情感以及思维的触角。昏燥的绿房子里,我
淌闷汗的裸体仿佛浮升在膨胀的滚烫空气中,印第安人濒临灭绝的诡秘鼓乐,从大
瀑布下面无底的深潭爆发出来,夹杂着携带圣经与火枪的央格鲁-萨克森人为减轻
内心恐惧,而对死去的印第安人所作的求恕称颂。带刺的荆条没有缠绕我的脑袋,
汗水却像被刺出来的热血流满我的脸孔,匕首没有捅入我发烧的两肋,咸涩的心液
却推水般从两肋汨汨涌出。我的小我也在高气压里无拘无束地舒展,达至生命自由
自在的本来状态,没有故意的设限和扭曲,只有片段列车巨轮挺拔有力的刚韧弧度。
冰凉的伊利湖水,流入我干枯的弯曲河道,漫渗进我体内交错穿插的灌溉系统,吞
没不断累积的卡路里。我仿佛看得见自己赤裸裸的身体,变得像柔软的透明塑胶,
一股股透明的肌肉一截截透明的骨头一根根透明的神经血管和大小肠,半透明的红
蓝颜色分别代表了身体内部相互消长的冷暖,蓝色从消化、循环和排泄系统渗入红
色的体内,却仍然抵挡不了红色的扩张与色度的增强。如果这绿房子里有一位娇媚
的搡拿小姐,这里就会变成罗马帝国的蒸气浴场,我也就不能自以为是地坐在这把
绿条纹布的折迭椅上了,坐在这里的将是那满身浓毛阴囊奇臭的奥古斯都裸体大帝
了。
  我用手背抹了抹被 “ 洛丽塔 ” 吻过的脸颊,绿房子的热空气里便响起一串枯涩
的干笑,那是从我燥热的喉管里迸发出来的,因为我想起了自己曾经被请进警察局,
为帮助破案,根据模糊的证词,画过几幅同一强奸幼女嫌疑犯的头像。警察局竟然
根据其中那幅戴玳瑁眼镜,因为开始秃顶而前额高阔,并且有点儿浮肿的方头大脸
的头像,侦破了一起系列强奸幼女案。好笑而恐怖的是,那幅头像是我根据模糊的
线索证词,结合自己觉得比较接近的形象──符拉迪米尔 · 纳博科夫的模样,默画
修改出来的。说实话,我当时有点儿瞎蒙,本来觉得脑中形成的形象有点像亨利 ·
米勒,但后来觉得更像纳博科夫,于是我便默画成了符拉迪米尔 · 纳博科夫的样子。
据报道,如果法庭确认嫌疑犯罪成,他会被判终身监禁。这件事倒使我感到震惊,
因为后来我在电视上看见了那个被抓获的嫌犯,确实跟我推画出来的头像像极了,
也就是说,简直是纳博科夫再世。这种模样和兴趣的某种神秘联系使我感到恐怖和
不安,我真希望这次是完全弄错了,希望这个纳博科夫再世最后被证明无罪,而那
个像其他任何人只是不要像纳博科夫的真正罪犯被抓获并被定罪。后来奥斯瓦尔德
警官表扬我,说我干得不错,他说以后会要我画更多的嫌犯头像,价格还可以商量
提高。但我心里真有点发毛,我已经为他们画过很多嫌犯头像了,这次由于我的错
误将纳博科夫的形象也牵扯了进来,我心里真的感到不安,决意到此为止,再也不
干推画嫌疑犯头像的傻事了,便搪塞了几句,因为我不想当面拒绝让他难堪,以后
打电话跟他说也不迟。这次推画出类似纳博科夫的嫌犯头像,被警察局成千上万地
印刷出来,贴满北美的大街小巷与山川原野,让美丽的美洲,变成布满锐眼的纳博
科夫形象的猎场,真让我感到不安。我对纳博科夫表示抱歉,我不是就他的小说《
洛丽塔》和根据该小说改编的电影在北美曾经遭遇过的不公平对待,代表北美向他
表示道歉。我是就符拉迪米尔 · 纳博科夫先生的形象,因为我的原因在北美遭遇不
公平的对待,向纳博科夫先生表示抱歉。我欣赏纳博科夫的小说,对他的经历也感
到兴趣。母语是俄语的纳博科夫,十几岁随父母流亡欧洲,期间使用俄语写作,四
十多岁才移居美国,快六十岁竟写出英语作家都叹为观止的长篇英语小说杰作《洛
丽塔》,这一点实在让移居北美的我感到鼓舞。在这种鼓舞下我的心情好起来,我
起身走进绿房子里靠后面墙壁的简易立式浴间,拉上一块印有众多盛唐宫女彩图的
塑料浴帘,吹响第三交响曲《英雄》激昂旋律片段的口哨,自得其乐地尽情冲洗。
  像每次在绿房子里孤处片刻并冲个凉回到画廊后一样,我感到精神清爽,烦恼、
忧郁、疲劳和不舒适的心境会被一洗而光,虽然它们有时也会悄悄发动反攻,但那
需要一定时间。我从多伦多市来到尼亚加拉大瀑布城,将肖像业重心进行了一次大
转移,我把重心从画普通人的脸面,成功地转移到出售自己画的大众偶像的印刷品
上来,在提高经济效率和收入的同时,我却变得更加轻松了,因为坐在画廊里一天
到晚一动不动地画像,总比蹦来蹦去卖自己画的偶像印刷品更加腰酸。不过我也并
没有放弃为普通人画像,只要生意稍微清淡下来,我就会拉客画像,因为对我来说,
不管怎样,画像仍然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调剂,而且它为我提供了难得的观察、
接触、感受和深入各色人心的良好机会,也是我灵感的重要源泉。我想,即使将来
富有了,我也会寻找机会画世界上各色各样的人,我不收钱甚至出钱让他们坐进我
的画室里,使我能够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画他们,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想画成咋样
就画成咋样,作品也不交给他们(被画的对象)而由我自己(绘画主体)收藏保管。
但现在我的条件和时间安排还没有达到那种境界,我还得在揭下他们脸面的同时要
求他们自己付款。
  在这世界著名风景区的繁华地段,每天聚散着世界各色各种各性和各个年龄阶
段的纯游人,他们都是我笔下的潜在对象。这些自由自在的纯游人啊。 “ 纯游人 ” ,
想想这个名字我都感到羡慕。我也算得上走东闯西飘洋过海游历过许多地方的人了,
可我有哪几个地方是作为纯粹的游人去游历的呢?去游览一个地方,我总是因为有
其它更重要的原因,或者因为有其它更恰当的理由。跑遍珠江三角洲是因为我要去
那一带找工作,玩遍深圳是因为我在深圳的一间外企工作,去京广线沿途及东部沿
海的大城市是因为公司出差,玩北京是因为要在那里查资料写论文,游黄果树瀑布
和张家界是因为要去那些地方参加学术研讨会,去香港是因为要从那里坐飞机,到
东京是因为要在那儿转机,到加拿大当然有更多的目的,去纽约几次也是为了考察
和打游击,几乎去所有这些地方,我都有不得不到目的地去完成的事情,而且非得
去目的地不可,其它地方不能代替。只有那次去普陀山度蜜月,像千千万万来尼亚
加拉大瀑布城这 “ 世界蜜月之都 ” 度蜜月的人一样,称得上纯游人。做为纯游人游
过的普陀山,自然是我心目中最美好最神圣最令人神往的地方。但是即使到现在,
我也仍然很难有机会做纯游人。不错,我有了可以自由去世界大部分国家和地区的
绿色通行证,我也基本上有了去世界各地旅游的经济实力,但我仍然没有自由自在
旅游的机会和时间,因为大家都出来旅游的旺季,我却得呆在客利富通山顶的神殿
里做不穿长袍的祭司,到冬天自由了,世界却冷飕飕的,哪来什么游兴,去暖和的
佛罗里达或者澳大利亚吧,又惦记着冬天要写小说画画儿,做纯游人的梦,就这么
一直耽搁了下来。
  一些纯游人画起来也挺麻烦,就拿这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手中座篮里的纯游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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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02:0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婴来说吧,她脑袋就没个静止的时候,我得像小时候一样站起来画,还得随着她稀
松毛发的小脑袋晃动而转换自己的位置。 “ 嗨,你好吗?你叫什么名字? ” 为了吸
引女婴的注意力我大声叫道。 “ 她叫梅茜, ” 女婴的父亲赶忙告诉我。 “ 嗨,梅茜,
你好吗?看着我,对,看着我,别动, ” 我紧张地边说边画,梅茜还是在座篮里动
个不停。 “ 梅茜,别看鸟儿,看着这个男人,他在画你呢, ” 父亲将一串钥匙摇得
叮当响,想把女儿的注意力引到我身上来。 “ 梅茜是个好女孩,是呀,大女孩呢,”
我小心地画着梅茜柔嫩的小脸,她满是虹膜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灵气。 “ 你把
车泊好了? ” 梅茜的父亲对一个走近的四十来岁的女人说,那大概是梅茜的母亲。
“ 就泊在那儿,不用交钱的, ” 她指了指街道那边。我回头一看,她的房车正泊在
“ 这儿不准泊车 ” 的标牌下,于是我说: “ 这里的交通警察检查得很勤呢。 ” 女人
说没关系,男人却急了,他要女人照看梅茜,自己去泊车。梅茜一看到母亲来了,
就 “ 哇──” 地哭起来。女人拿梅茜没办法,便跟我说: “ 我能喂她奶吗? ”  “ 当
然可以, ” 我说。女人便将梅茜从座篮里抱起来,背对着门外坐下,轻轻撩起花衣
襟,露出右边雪白的奶子,这奶子有点扁圆,皮肤不很细腻,但看上去仍然富有弹
性和性感,乳头和乳晕大概是两块钱硬币内圆外圈那种形状比例,颜色是崭新的分
币那种偏红的淡咖啡色。梅茜的小手抓住母亲的乳房,一口逮住淡咖啡的乳头,拼
命吸吮起来。
  我只好停下画笔等待。不一会梅茜就失望地哭起来,母亲也没法哄住她。 “ 唉,
真麻烦,我没多少奶, ” 母亲将乳头从女儿嘴里抽出来,然后拉下衣襟,见我望着
她左边胸脯,便说: “ 我左边没有乳房,你知道。 ”  “ 对不起,你说什么? ” 我有
点糊涂了。梅茜的母亲犹豫了一下,接着不好意思地撩起了左边衣襟。我的天哪!
我看到了什么?!一个人工橡皮乳房! “ 乳腺癌,割掉了, ” 梅茜的母亲难为情地
解释说,慢慢放下了衣襟。 “ 很抱歉, ” 我说。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时不知
道是不是该安慰她。正左右为难,梅茜又哭了,我好像找到了解脱窘境的大救星,
我对梅茜的母亲说: “ 你有空奶嘴吗?有?让她衔着,我很快就会画完了。 ” 母亲
将一个橡皮奶嘴塞进女儿嘴里,但梅茜仍然在哭。于是我不得不使出吸引小孩注意
的惯招,嘴里 “哇──哇──哇──”,电子乐似地鼓叫起来,梅茜便望着“ 哇哇 ”
叫的我,不哭了。我一面画梅西,一面哇哇叫,我停止叫唤的时候,梅茜就哭了。
梅茜的母亲见我不停地叫着画像有点累,便对梅茜反复唱起了一支儿歌: “ 以牙还
牙,以嘴报嘴,你爱我狗,我宠你猫。”梅茜这才停下哭声,望着唱歌的母亲,口
衔奶嘴笑了起来。我好不容易把梅茜头像其余地方画完了,只剩下了她被奶嘴遮住
的嘴巴。我叫梅茜的母亲将奶嘴从梅茜嘴里取出来。我一面画梅茜小巧得要命的嘴
巴,一面跟着她母亲反复学唱: “ 以牙还牙,以嘴报嘴,你爱我狗,我宠你猫。 ”
  再瞧瞧这两个纯游人,一对女同性恋者,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们大胆的言
行让我感到吃惊。她们的打扮倒没有想象中的女同性恋者那么夸张,如果不从她们
相互之间的某些言谈举止上看,一般人很难判定她们俩是同性恋者。我说过,我讨
厌男同性恋,我的意思是说,别的男人是同性恋我倒由他去了,我只是不想自己有
这方面的倾向,也不愿跟有这种倾向的男人混在一起,老实说,男同性恋使我感到
恐惧,说不定我还会感到作呕,因为我对男同性恋的厌恶是本能的,凭直觉,无需
分析和判断。不过说起女同性恋来,我的态度可能要开放得多,也就是说,女性们
混在一起这种情景本能上我并不感到作呕,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会使我格外兴奋,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而且这两个自称蒂娜和贝丝的女同性恋者,至
少在外表上看来仍然具有女性的温柔。那个短头发贝丝大概有点男性倾向,但她既
没有明显的指关节和喉节,也没有激素催生出来的稀薄胡子和粗糙的皮肤,她仍然
具有女性的美丽。不过当她跟长辫短裙的蒂娜讲 “ 命运如受伤的睾丸,置弃于炉火
中 ” 这句诗化的哲言时,我仿佛看到了受伤的睾丸被残忍地抛进熊熊炉火时的情景,
听到了睾丸被焚烧的 “ 嗤嗤 ” 声和 “ 噼啪” 声响,闻到了睾丸肉质燃烧散发出来的
那股恶心焦臭,我甚至都不怀疑她两腿根有一条通过激素和手术创造出来的,含骨
质节鞭永远坚挺的阴茎了。那肉包的骨质节鞭唯一的缺陷是无法隐藏起来,让人们
不知不觉,它总会鬼魅般凸起在布帛里,让人感觉到它的形状、大小、处境和力量。
贝丝现在正跟蒂娜并排坐在一起,她们就坐在我的对面,让我为她们画一张情侣像。
贝丝右手搭过蒂娜的背,从蒂娜的右腋穿伸出来抚放在蒂娜的右乳侧,左手则按放
在蒂娜的左乳上,使蒂娜的左乳更像一只被挤压的宽扁熟柿。蒂娜的右手伸进贝丝
紧夹的双腿,但我仍然无法体察到贝丝笨拙的肉骨鞭的存在。倒是短裙蒂娜双腿不
时的开合,向我证明了她下面没有什么笨拙得要命的肉骨鞭,只有丝带般嵌勒进除
毛的肉缝里的蓝色裤衩。幸好我戴上了反光太阳镜,她们都看不到我慌张的眼神,
只能从我的太阳镜镜片的反光中看见她们自己。我希望这能够提起她们的注意,不
要在这种场合表现出什么令人心烦意乱的言谈举止来。但好像没有什么作用,她们
依然我行我素,在我面前表现出叫我脸烧背汗的言行来。据蒂娜说,贝丝还是一位
发表过好几首诗歌的诗人呢,难怪贝丝能够对蒂娜诉说甜蜜亲昵的情话,比男人对
自己热恋的女人的赞美还要肉麻。我承认,蒂娜确实漂亮得要命,但她至少也有三
十多岁了,要说她是 “ 露珠闪亮的玫瑰花蕾 ” ,也实在说过了头。大概蒂娜听得都
有点过意不去了,她望着我的太阳镜,叹息地说: “ 唉,别说了,时间带走一切。”
我觉得不是诗人的蒂娜这句话,比我听到的诗人贝丝的所有酸溜溜的言语,都更富
有诗意,只是除了贝丝那句哲理诗言: “ 命运如受伤的睾丸,置弃于炉火中。 ”   
  有时候纯游人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比如说画一只手,男女相握的两只手,
一根男人的指头,或者一张女人的嘴巴。无论画人的局部还是画猫画狗画王八,都
跟画人脸一个价,只是这些东西画起来,并不比画人脸更容易,比如说画一只大狗,
特别是还有个顽皮的小孩捣蛋的话。喏,这也不知道叫什么狗,它大得像一匹矮种
马,背上还套了狗鞍,鞍上威风地骑着个六七岁小男孩。我已好几次看见这小孩骑
着这条大狗来来去去了。狗的主人名叫汤尼 · 加布里埃尔,他要为自己的大狗里克
画像。那小男孩名叫查理,是汤尼的宝贝儿子,他现在就在旁边逗狗玩,使本来就
不爱安静的里克的脑袋摇来晃去,把画像的我弄得很烦。我叫里克别动,意思是希
望加布里埃尔先生能够管管查理,但他只顾骂里克,对自己儿子的逗狗行为默默赞
许和纵容。面对一只长舌伸吊气喘吁吁的乱动狗头,我只得使用透视原理和解剖学
知识进行狗头的创作,就象我以前创作连环画一样,同一个对象,我能从各种角度
和情境将他(她、它)画得很像,但这样很费时间。本想画一张稍侧面的狗头,但
汤尼坚持要一张里克的正面像,真让我有点为难。稍斜的角度能把狗的长嘴画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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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02:0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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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10:2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生动,完全正面的狗像很容易使长狗嘴缺乏深度,而强调了空间深度,又可能使长
狗嘴的鼻头、舌头和犬牙显得太实,而重要的狗眼狗脸狗耳朵就会显得太虚了。汤
尼要这么坚持,我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由着他了,但要画我平时并不太熟悉的狗种
的狗头,我还是希望狗头能够静下来,至少保持一定角度,以便捕捉一些生动细节。
既然加布里埃尔先生不管教自己的儿子,那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这狗的名字 “ 里
克 ” ,在英语里的字面意思是 “ 泄漏 ” ,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熟悉的 “ 屋漏 ” 的故
事,我决定把这个故事讲给查理听,吓唬吓唬他,让他不再把狗头逗得乱动。 “  ‘
里克 ’ 是什么意思? ” 我问查理。 “ 我不知道, ” 查理说,他将小手指伸进狗耳搔
痒,弄得狗摇头。 “ 屋里漏雨可不可以用 ‘ 里克 ’ ? ” 我故意问加布里埃尔先生。
“ 可以, ” 加布里埃尔先生说。 “  ‘ 里克 ’ 有 ‘ 屋漏 ’ 的意思? ” 我进一步问。 “
是的, ” 加布里埃尔先生点头肯定。 “ 查理,你听到了没有? ‘ 里克 ’ 就是 ‘ 屋漏’
, ” 我伸手抓住查理。 “ 那又怎么样呢? ” 查理要从我的手里挣开。 “ 告诉我, ‘
里克 ’ 是什么? ” 我问。 “  ‘ 屋漏 ’ ,放开我! ” 查理挣扎着。 “ 好,我放开你,
放开你后你要听我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  “ 你给我讲故事?好呀,我最喜欢听故
事, ” 查理停止了挣扎。我放开查理,边画边给他讲故事:
   “ 从前,一个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在一座大山脚下,有一栋孤零零的
屋子,屋里住着一对农民夫妇。一个贼躲在屋外梁上,准备进屋偷东西, ”  “ 一个
贼? ” 查理睁大了眼睛。我神秘地点点头: “ 还有一只老虎,围着屋子转,找机会
要进屋里吃人。 ”  “ 一只老虎?! ” 查理叫起来。我做了个鬼脸: “ 是呀,屋外梁
上有个贼,地上有只老虎。 ”  “ 哦,天哪,农民夫妇知不知道? ” 查理焦急地问。
“ 他们在床上睡大觉呢。 ”  “ 叫醒他们吧, ” 查理急得挠头。 “ 别着急, ” 我做了
个手势, “ 这时突然雷雨大作,农民夫妇从梦中惊醒,男人说: ‘ 刚才我听见屋外
什么东西响,会不会是贼来了? ’ 女人说: ‘ 那是打雷呢,贼有什么可怕的,我们
除了水缸底下那块金砖,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 ’  ”  “ 一块金砖?! ” 查理叫道。
“ 是的,一块金砖,贼听到屋里水缸底下有一块金砖,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接着女
人又说: ‘ 只是一下大雨,老虎喜欢到我们屋外躲雨,那才可怕呢,我们可不要开
门,老虎会进来吃了我们。 ’ 老虎听见女人怕自己,心里非常高兴。 ‘ 老虎有什么
可怕的, ’ 男的打喝欠说, ‘ 这大雨天的,屋漏才可怕呢。 ’ 老虎听了大惊,心想:
‘  屋漏 ’ 是什么?竟然比我还厉害?这时又响起一声惊雷,把贼从梁上震了下来。
贼掉在一个毛绒绒的 ‘ 屋漏 ’ 身上,魂不附体地抓住了 ‘ 屋漏 ’ 的皮毛。老虎觉得
一个沉重的 ‘ 屋漏 ’ 跳骑到了自己身上,吓得屁滚尿流,拔腿就跑。 ”  “ 有两个屋
漏吗? ” 查理不解地问。 “ 听着,别做声, ” 我说, “ 老虎被 ‘ 屋漏 ’ 骑着,在狂
风暴雨中跑得腿都发软了;贼骑在飞跑的 ‘ 屋漏 ’ 身上,吓得不敢下来,他怕跳下
来后被 ‘ 屋漏 ’ 吃掉。 ”  “ 两只 ‘ 屋漏 ’ 为什么不把老虎和贼吃了? ” 查理认真地
问道。我没有回答他,只管接着说: “ 老虎被可怕的 ‘ 屋漏 ’ 骑着,在黑暗的暴风
雨夜里没命地跑呀跑呀,跑得晕倒在地上,昏过去了;贼骑在疯狂奔跑的 ‘ 屋漏 ’
身上,穿行在黑暗的雨夜,突然只觉得 ‘ 屋漏 ’ 往下一沉,自己就被摔倒在地下,
昏过去了。 ”  “ 屋漏们,把老虎和贼吃掉! ” 查理跳起来。 “ 天亮了,雨也停了,
老虎和贼都苏醒过来,只是不见了 ‘ 屋漏 ’ 。贼吓得不得了, ‘ 可怕的 “ 屋漏 ” 走
了,又来了一只凶猛的老虎 ’ ,贼心里嘀咕着拔腿就逃;老虎正饿得要命,醒来发
现恐怖的 ‘ 屋漏 ’ 不见了,面前倒有一个人正准备逃跑,它心中大喜,没等那人逃
远,三两个猛子扑上去,将那人吃了。 ”  “ 老虎吃的那人是贼吗? ”  “ 是贼。 ”  “
哦耶!太好了! ” 查理欢呼起来,接着又感到恐怖了, “ 老虎会把农民夫妇吃掉吗?
”  “ 别担心他们,孩子,老虎怕 ‘ 屋漏 ’ 呢,老虎知道那屋里有 ‘ 屋漏 ’ ,它再也
不敢近那屋了。 ”  “ 水缸底下的金砖还在吗? ”  “ 还在呢,要偷金砖的贼不是被老
虎吃了吗? ”  “ 农民夫妇不要担心了,他们一辈子也不要做事了, ” 查理高兴地说。
“ 他们为什么一辈子不要做事了? ”  “ 他们有一块金砖呀,但是那 ‘ 屋漏 ’ ……,”
查理望着里克,有点恐惧地沉思道。
  查理再也不逗里克玩了。直到我画完狗像,他们离开的时候,查理也不愿骑到
里克── “ 屋漏 ” 身上去了,我说 “ 里克不是 ‘ 屋漏 ’  ” 都没有用,查理坚持说:
“ 别骗我了,我知道里克就是 ‘ 屋漏 ’ ,我可不想像那贼一样骑到 ‘ 屋漏 ’ 身上去。
” 查理的父亲汤尼 · 加布里埃尔先生听了哈哈大笑。后来我又碰见过他们几次,但
再也没看见查理坐到里克身上了,我不由得为给查理讲了 “ 屋漏 ” 的故事,感到不
安。不过更叫我感到不安的,是给一个名叫辛西娅的黑人小姐画嘴巴的事,本来画
人体局部也是经常有的,可我开始画起来的时候,辛西娅小姐提出了特别要求,她
要把自己的嘴巴画得非常性感,因为她要将画挂在自己墙上, “ 让所有到我房里来
的男人看了都想要我 ” 。她这么直白大胆的表白让我感到吃惊,她这么古怪的要求
也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比起漂亮和美丽来,性感跟温柔一样,难于用画笔表
现,要表现出非凡的性感来,真是难上加难。从我们惯常的欣赏标准来讲,说得难
听一点,黑人小姐辛西娅嘟起的粉红嘴巴简直像两瓣猪尿泡,画着画着我在性感问
题上便堕入了五里雾中。着超短裙的辛西娅小姐见我画得为难,便要我充分发挥想
像力,她甚至暗示我她的嘴巴跟自己第一性征之间的关联。这种关联不用她提醒我
也知道,我甚至能想象出它们之间的联系,就像解一道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一样,
只要将她的嘴巴代入X ,我就能得出她Y 的解来。不过我的自信后来被证明是有点
盲目的,虽然还没到达到完全盲目的地步。是辛西娅小姐向我证明了这一点,她见
我对将她的嘴巴画得很性感有点为难,便悄悄张开了原来紧夹的双腿,而她超短裙
下却一丝不挂,折迭椅下绿条纹帆布托举起一个半掩的,蓬乱黑乎的鸟窝。她怕我
看不到全貌,便将屁股往椅前挪,弯了腰,脑袋滑到了折迭椅背的帆布上,那地方
便在我面前仿佛 “ 嘶──” 地一声,连肉带毛张裂开来。幸好这时生意较淡,没什
么人走进画廊,游人从门口经过,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异样。可这是一只多
么奇异的咸水海蚌,像一堆长满触须从里面延伸出粉红颜色的鼓胀的柔软乌金,在
湿润的粉红折页上横排着黑红相间的纹路,折页深陷处,隐约可见导入纵深的幽暗
岩洞,在洞口上方微微颤动的突兀处,镶嵌着一颗令人心旷神怡的闪亮珍珠。我想
起了穿越洛基山的火车里那位黑人女子,想起了自己通过欣赏标准的转换,才领会
到那黑人女子的野性美。采用同样方法,借助辛西娅小姐向我展示的一切,修正我
想象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偏移九十度欣赏角度,使我能将相关联的性感,顺利地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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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10:2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进辛西娅小姐的嘴巴里。但我好不容易才抑制了一个难耐的冲动:在黑人小姐辛西
娅巨大的性感嘴巴特写上,为她添加更为性感的黑色卷胡。
  好在现画现卖普通人头像原作,已只是生意清淡时候的一种调剂,而售卖我事
先画好的,驻留在普通人心目中的偶像的带纸框的印刷品,才是肖像生意的主体业
务了。我是根据自己的感觉、观察、研究、分析以及市场反馈,找出流行在普通大
众心中的偶像,然后用炭精条、色棒、油画颜料、聚丙烯颜料或者其它绘画材料,
将他们生动逼真地表现出来。在某种意义上,我是要找出大众传媒(电视、电影、
录像、海报、书籍、报刊杂志以及网络等媒体)最深刻地展现在大众面前,并为尽
可能多的大众所接受的,活在大众心目中的偶像形象,然后用画笔将他们传神地表
现出来,让那些喜爱他们的大众如获至宝地买回家去。在挂满流行偶像的画廊里,
我有时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有血有肉的我,像一名具有通灵能力的巫师,可
以跟满壁平面视错觉三维空间里的偶像们进行交流。有时这些偶像们仿佛从画面里
走了下来,跟我闲聊,开玩笑,抱怨或者叫骂,他们空灵的身体在画廊里毫无障碍
地走动,他们空灵的身体可以穿过有生命的血肉之躯,与血肉之躯重叠。我知道,
我与偶像们的交流只是幻像,任何人用肉眼都看不见,我也不用当心被别人发现。
梦幻里,我的血肉身体能够分化出半透明的空灵身体来,我用这空灵身体与偶像们
的空灵身体交往,而我们的空灵身体,其他人用肉眼是看不出来的。小妹妹不在画
廊墙壁上的画面里,但她的空灵身体也不时来到我的画廊,这使我感到欣喜。自从
我无意中在幻梦里拥有了空灵身体,我便可以和空灵的小妹妹在现实空间里交流了。
虽然我与这些空灵身体间的交流其他人肉眼看不见,但我也不能太大意,这种不可
见的交流,与黑洞具有某种相同性质。我们看不见黑洞,却能够根据黑洞外围星球
和光线的运动及变化,推测出黑洞的存在来。所以要是我一不小心说出声来,或者
做出了某种古怪的表情、手势,甚至是嘴唇的无意识嚅动,游人们都有可能猜测到
我与偶像们之间的交流,没猜出这种交流,以为我在自言自语发神经,那也对我没
什么好处。
  我咨询过心理医生坎布尔先生,坎布尔医生对我说: “ 一个自己画的肖像画遍
布全球的肖像画家,偶尔幻想出肖像画中的形象变成了活动的空灵身体,那没什么
可奇怪的,也没什么不正常,这是由于你对肖像画太专注的缘故,也说明你是一个
能够把握形象的灵魂的画家。但如果你随时随地都幻见偶像们的空灵身体,那可能
就有点问题了,你不是这样的吧? ”  “ 嗯,不,不是的, ” 我带着恐惧谨慎地说,
我说的是实话,在这个问题上我不能说自己撒了谎,我并不随时随地幻见空灵身体。
我发现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当我身处画廊或画廊外三米之内的境界里,偶像们和
小妹妹甚至包括我自己,有时才显出空灵的身体。只要我的实在身体完全移出这个
境界,所有空灵身体和相关的活动便逐渐消失了。这个境界本来有点儿模糊,界限
究竟具体在什么地方我自己也弄不太清楚,但我根据经验,统计加估计,用与地面
颜色相仿的细管喷漆,在地面不引人注目地将这条境界线固定下来,标记出这个显
现奇迹的境界。当模糊的界限变作具体的境界线,境界便被清晰固定了下来,而且
它真能在心灵上发生一定作用。现在只要我完全站出这条境界线,空灵的身体便逐
渐消失了。但这并不表示我站在这个境界里,空灵身体就时刻显现出来,空灵身体
的显现情况有点像飘忽不定的灵感,它们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由不得我自己作主。
有趣的是,空灵身体本身倒不太受那条境界线影响,只要我站在境界线内,请记住,
条件是我必须站在境界线内,如果我还看得见顾客手里半透明白塑料袋里的偶像画,
偶像的空灵身体就有可能继续存在或者重新出现。我将自己站在境界线内便显现奇
迹的境界叫作空灵境界。我珍视空灵境界上建立起来的集散偶像的山顶神殿。我不
知道是不是我自己不能幻见的东西,便即使在纯精神领域,也真的一点儿都不存在
了。但我宁愿相信,每个人一生中都幻见过空灵的身体,哪怕他(她)是身心康健
的无神论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灵境界,只是这种空灵境界,可能集中也可能分
散,可能长久也可能短暂,可能是实在的境地,也可能是心灵上的境界,而那些空
灵身体的主人,则可能各种各样。
  有个头发做得很整洁,脸颊和下巴刮得精光,看上去拘谨而有教养的游客,过
来问我有没有克林顿。我高兴地把他领到克林顿面前。我觉得克林顿 · 伊斯伍德那
种不紧不慢的牛仔动作很经典,很好玩,他带牛仔帽,穿斗篷,嘴里叼一根烟斗,
在屁股上擦一根火材,眯起眼睛把烟斗点燃,然后就等着,要在敌人拔枪前以最快
的速度拔出枪来把对方撂倒。 “ 来吧,成全我! ” 游客望着克林顿 · 伊斯伍德微笑
道,但又摇摇头对我说: “ 我想要的是总统先生。 ” 这时一个牛仔打扮的游客也来
到了克林顿 · 伊斯伍德面前。 “ 你想要比尔 · 克林顿? ” 我问克林顿总统迷。克林
顿总统先生为 “ 莫妮卡 · 陆文斯基丑闻 ” 受尽了折磨,要是他知道有个绅士模样的
家伙崇拜自己,到世界著名风景区的山顶神殿里要求买自己的画像,他一定会感动
得要命。 “ 为什么不呢? ” 克林顿总统迷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 你应该尊称他 ‘ 威
廉 · 杰弗生 · 克林顿 ’ 总统先生。 ” 我说: “ 那多别扭,你累不累呀?还没几个人
要求我画克林顿总统呢,再说…… ” 克林顿总统迷认真地说: “ 现在我要求你画行
不行?克林顿总统是一位天才人物…… ”  “ 因为他精力充沛,充沛到非要在白宫椭
圆办公室里解决不可? ” 我笑道。 “ 克林顿是个膨胀总统而已, ” 站在旁边的牛仔
终于插嘴说。克林顿总统迷望了牛仔一眼,没搭理他,继续对我说: “ 你无法理解
一个人站在世界权力顶峰所受到的精神压力。 ”  “ 那么你理解了? ” 我笑问道。
   “ 我是微软分公司的高级编程员,你知道那工作压力有多大吗? ” 克林顿总统
迷痛苦地回忆道, “ 有一次,我被压抑得发疯了,我将自己办公室里的电脑搬到公
司大厦前面的坪里,用专门带来的一把大铁锤,把电脑砸了个稀瘪!我砸累了,公
司里的几个同行,也一个接一个上来,抡了那把大铁锤,把已经砸得稀瘪的电脑,
砸了个稀巴烂!那是我一生中最痛快的时光! ”  “ 我还以为是联合国秘书长呢,一
个程序设计员,能够理解站在世界权力顶峰的心情?哼, ” 牛仔观赏着克林顿 · 伊
斯伍德,仿佛自言自语地摇头说。克林顿总统迷白了牛仔一眼,然后苦笑地对我说:
“ 后来我和那几个同事被保安抓了起来,公司有人想开除我,他们都拟好了文,只
等讨论通过,因为那台电脑里有我编写还没来得及存档的重要软件包呢。 ”  “ 他们
把你开除了? ” 我担忧地问。 “ 要是把我开除了,将来谁还敢雇我?真他妈的,我
还要养家糊口呢,难道我完蛋了?分公司高层意见分歧,开除我的事便拖了下来。
天哪,我虽然害怕开除,但这样悬而不决地拖着叫我更加难受。后来我们当地电视
台收到一卷从希腊寄来的录像带拷贝,上面记录了我砸电脑的全过程,原来那是一
个希腊游客当时拍摄下来的。于是电视台记者采访了我,电视上播放了我砸电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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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10:2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录像,报道了我面临的处境,并就工作压力和发泄管道的问题,进行了一场大讨论。
后来工会出面干预,逼分公司完全放弃开除我的做法,并对我进行了象征性赔款。 ”
   “ 你真好运气,得感谢那位希腊游客, ” 我说。 “ 那当然,我约好了那位希腊
朋友,今年晚些时候一起去非洲旅游呢, ” 克林顿总统迷高兴地说, “ 说起来,克
林顿总统目前的遭遇,跟我当时的境况多少有点相似呢,不就是工作压力大了点,
发泄方式大家一下子难以接受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  “ 你说得倒轻松, ” 牛仔接
话说, “ 那家伙把严肃的美国总统椭圆办公室变成了什么?变成了叫天下人耻笑的
总统口试办公室! ”  “ 那又怎样? ” 克林顿总统迷终于反驳起那位管闲事的牛仔来
了, “ 总统口试办公室就总统口试办公室,不过口试而已,比起世界上好多虚伪却
淫乱的领袖人物要强得多哩,比如说肯尼迪、毛泽东,今天克林顿总统被整成这个
样子,还不是那班光会整人的混帐共和党人干的好事! ”  “ 你不要骂共和党人好不
好?民主党真是没人了,推出克林顿这么个不分场合勃发的总统来! ” 牛仔说完便
哈哈大笑。 “ 你放尊重点好不好?! ” 克林顿总统迷的脖子上青筋鼓胀起来。 “ 勃
发总统,勃发总统! ” 牛仔偏要气克林顿总统迷, “ 他做都做了,难道我连说都不
能够说?! ” 克林顿总统迷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激动地辩解道: “
勃发总统又怎样?总比阉割了的蝥总统强!你没听说过心理分析──勃起是精力充
沛的证明,发射是才华横溢的象征吗?!整天夹着条尾巴才是低能可怜的混帐饭桶
呢。 ” 牛仔瞟着克林顿总统迷平展的裤裆,鄙夷地嘲笑道: “ 那你也一定精力充沛
才华横溢了罗? ” 克林顿总统迷的脸 “ 唰 ” 地就红了,嗫嚅道: “要是我也精力充
沛才华横溢,就不会去砸电脑了,唉……,不过我觉得,克林顿总统确实是个够胆
够勇藐视一切的天才,他敢于把世界权力顶峰的总统椭圆办公室,不当回事地变成
总统口试办公室。想想看,除了从前那些无法无天的国王和酋长,全世界这些虚伪、
淫乱、狂暴,却惧怕手中权力和权力象征遭到侵害的胆小如鼠的总统、主席、首相
先生们,有谁胆敢这么做呢?克林顿总统站在主宰世界的唯一超级大国美国的总统
办公室这世界权力的顶峰,横冲直撞,一泄千里,根本就没把人类巅峰的权力和权
力象征放在眼里,他甚至在世界人类最广大的舞台,坐在人类权力巅峰的办公桌上,
一边打电话发号施令做出影响世界变化的重大决定,一边坚韧地让性感处女莫妮卡
·陆文斯基小姐进行惊心动魄的口试发射,当今世界上,谁有这样的胆识和气魄,
演一出气势如此磅礴宏浑的人类荒诞剧呢?这哪是那些权倾一国的虚伪、淫乱和狂
暴的胆小鬼们能够望其项背的?他们听到或想到这种事情,一个个都会吓得浑身发
抖尿裤子的。克林顿总统才是世界上最伟大最有才气的真正男子汉! ”
  克林顿总统迷这番话虽然是冲那牛仔说的,但我在旁边听了也觉得有点过意不
去。这家伙固然有崇拜克林顿总统的自由和权利,但他对克林顿总统的有些赞誉也
实在有点过了头。不过我又何必跟一个老想着要买一幅克林顿总统画像,挂在自己
的墙头顶礼膜拜的克林顿总统迷较真呢?所以我一笑了之。但那牛仔听了却气愤得
直跺脚: “ 克林顿总统是世界真正男子汉?呸!一个逃避越南战争兵役,贪生怕死
的胆小鬼,算得上男子汉?!什么鸟男子汉!还男子汉呢,他不过是一个窃取了美
国总统权力的小小叛克!最多可以说, ‘ 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 ’ ,如此而已。
”  “ 你、你狗眼看人低! ” 克林顿总统迷也上下打量了一下牛仔, “ 你以为自己什
么东西?一个自以为是的井底之蛙──没断牛奶的假牛仔而已! ”  “ 你叫我什么?
你这马屎!难道我说错了吗? ” 牛仔气急败坏地叫道, “ 克林顿总统简直就是个无
赖嘛,不是吗?只要 ‘ 陆文斯基丑闻 ’ 一陷入深刻危机,他就去轰炸伊拉克,转移
大家的注意力,为自己解围。但克林顿总统用伊拉克人民的鲜血,也清洗不掉自己
沾在莫妮卡小姐衣裙上的精液,他这个自命高科技总统的家伙所倡导的高科技中的
DNA 识辩技术,倒将他牢牢地钉在了人类道德的耻辱柱上了! ”  “ 呵呵,听哪,‘
钉在人类道德的耻辱柱上! ’ ,多么可怕的字眼! ” 克林顿总统迷不屑地摇头嘲笑
道, “ 难道你根本就没有,或者被阉割了?克林顿总统不仅仅只是个总统,他还是
个敢想敢做,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男人! ‘ 道德 ’ 只是胆小鬼们用来自欺欺人
的借口。 ”  “ 认了吧,作为男人,克林顿不是个好男人,作为总统,克林顿不是个
好总统! ” 牛仔望了望克林顿总统迷,下结论说。 “ 放你的屁! ‘ 好’ 是什么意思?
我不跟你这胆小鬼谈什么好男人坏男人,可你说什么克林顿总统不是个好总统?! ”
克林顿总统迷嚷道。
   “ 不要问我, ” 牛仔低沉地说, “你只要看看电视上作为堂堂美国总统的克林
顿那一副失去尊严,困兽犹斗,仍然弹劾险成定局的狼狈样子,就应该知道比尔 ·
克林顿先生是不是个好总统了! ”  “ 还不是由于盛产麦卡锡,长于整人的共和党人
的政治阴谋和打击?这个世界上,失败者就是喜欢往光彩的成功者头上泼大粪,就
是这么回事,但这仍然抹杀不了克林顿总统两届执政的伟大功绩, ” 克林顿总统迷
肯定地说。 “ 民主党总统克林顿有伟大功绩?哈哈,别美了, ” 牛仔冷笑道, “ 是
共和党总统里根和布什,为美国打下了统领天下的坚实基础,创造了经济大发展的
良好条件,民主党总统克林顿不过是碰上个吃别人老本的好时机而已。你不服?我
问你,没有里根总统的 ‘ 星球大战 ’ 计划,咄咄逼人的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集团会
土崩瓦解,美国能够真正成为世界上无与伦比的唯一超级大国吗?没有布什总统打
击伊拉克进驻科威特的海湾战争,美国能够控制石油重地中东的局势,促进军工生
产,能够迎来美国经济的大发展吗? ”
   “ 你这话我怎么听来像 ‘ 军事 ’ 网站里那个爱挖苦人的 ‘ 西部牛仔 ’ 的言论呢?
” 克林顿总统迷自言自语道。 “ 你说什么? ‘ 西部牛仔 ’ ?哈哈,那就是我,你读
过我的帖子《臭比尔就是臭比尔,永远成不了法律》吗? ” 牛仔自豪地问道。 “ 你
那篇文章我见标题太臭,没往下读,但我读过你其它的几个贴子,顽固得很, ” 克
林顿总统迷说。 “ 那么你是 ‘ 新经济 ’ 了?我看军事网站里就属 ‘ 新经济 ’ 捧克林
顿最卖命了, ” 西部牛仔说。 “ 是的,我就是 ‘ 新经济 ’ ,不过好象我们在网上并
没有交过手,我觉得你是个顽固的保守派,不屑跟你争论, ” 克林顿总统迷说。 “
你才是个克林顿总统马屁精呢,在坛子里你简直有点无耻,你那篇《男子汉的天秤》
呀,啧啧,我都为你害臊,瞧,你脸红了吧,在坛子上我都懒得理你哩, ” 西部牛
仔笑道。 “ 看来你在现实中也是个喜欢挖苦人的家伙,真有点讨厌, ” 新经济说。
   “ 原来你们俩还算得上认识了,那你们好好聊,我得去那边打一下招呼, ” 说
完我就去那边接待几个买偶像画的顾客。等那几个顾客买了画走了,我回到新经济
和西部牛仔身边,他俩仍然在热烈地争论,我根本没法插得进嘴。看来他们是把我
这儿当成 “ 军事 ” 论坛了。
   “ 那么照你的说法,克林顿总统治下美国的大好形势,都应该归功于里根和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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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10:2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什咯?亏你说得出这种没牙齿的话! ” 新经济骂道, “ 共和党人把经济搞得迟滞不
前,政府预算赤字居高不下,要不是苏东集团内部自己垮台得早,只怕美国早就给
不堪重负的军备竞赛拖垮了。是克林顿总统英明果断,建立以高科技为龙头的新经
济,推进全球经济一体化,颠覆东、南亚经济于瞬间,以科索沃战争压制欧元,创
造和保持了美国经济持续发展,扭转了政府预算赤字,大大增加了就业机会;克林
顿总统还逐步填补了前苏东集团势力崩溃在世界范围内留下的真空,逐步整合了世
界政治和军事力量,提高了美国在世界上的凝聚力,使美国处于历史上最辉煌,在
世界上最有权威的大好时期。做出这些非凡的成就,需要有超人的胆识、智慧和才
华,这是三流电影演员的假牛仔,和偷鸡摸狗的间谍,这一类头脑简单的低能儿能
够做得到的吗? ”
   “ 真是吹牛皮也不看看对象,没有 ‘ 星球大战 ’ 计划的带动,美国高科技能够
这么领先世界,蓬勃发展吗?没有 ‘ 星球大战 ’ 计划促使苏东集团垮台,美国能够
拥有如此安全的环境和形象吗?美国股市能这么牛,美元能这么坚挺吗? ” 西部牛
仔振振有词地反问道, “ 臭比尔就是臭比尔,永远成不了法律。比尔 · 克林顿沉溺
女色,玩物丧志,他没有抓住苏东集团垮台的大好时机,使美国成为号令天下说一
不二的世界霸主,却听任前苏联高级军事科学家和核武器及导弹技术,流向对美国
具有威胁和潜在威胁的国家、地区和组织,听任这些国家、地区和组织发展核武和
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使美国本土受到更切实的威胁。比尔也没有主动出击,将拥有
比美国还多核武,过去和可预见的将来都是美国真正的最大敌人的俄罗斯坚决击溃,
彻底销毁俄罗斯大部分核武并限制其核武的实验和生产。你别笑,我们是有过这样
的机会的,虽然机会很短暂,但臭比尔没有很好地抓住这一机会。他推荐的 ‘ 休克
疗法 ’ 没有摧毁俄罗斯,而是让俄罗斯渐渐地复苏,继续成为美国真正的最大敌人。
比尔在对中国战略第二阶段的 ‘ 遏阻 ’ 有气无力,第三阶段的 ‘ 分化、瓦解 ’ 毫无
头绪,只为了得到中国的廉价商品,以美国的巨额贸易逆差养肥了中国,让中国到
世界各地购买武器和军事科技,并使中国持续高速地向前发展。如果对中国战略第
三阶段的 ‘ 分化、瓦解 ’ 真地失败,中国的综合国力将无可阻挡地在二十一世纪超
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那才恐怖呢。你总还记得历史上成吉思汗无情的铁蹄和砍
刀吧?天哪,──黄祸!比尔的中东战略糊涂,中东外交政策软弱,逼以色列以土
地换和平,换了这么多年,换来的是数不尽的自杀炸弹,制裁伊拉克不力,甚至连
对伊拉克的武器检查都无法进行,而中东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和恐怖主义越来越猖
獗。比尔对华约解体后的北约何去何从心中无数,也没有有力地阻拦欧洲一体化,
有效地压制欧元,使欧洲在高科技、军火贸易、和融资等重要领域与美国进行事实
上的竞争,并使欧洲的离心倾向越来越强。如果现在不迅速对美国的世界战略和外
交政策进行重大调整,美国可能坐失成为世界真正霸主的绝好时机!民主党总统比
尔 · 克林顿做不了这件事,共和党总统可以做到!只可惜臭比尔没有最终被弹劾掉,
仍然赖在茅厕里不拉屎! ”
   “ 你们两个都别争论了,再争下去,我这个版主可要封你们俩的IP了, ” 我见
有些顾客走进了画廊,而西部牛仔和新经济没有停止论战的意思,只好这么说了,
“ 你们俩要买什么画,就跟我说。 ”  “ 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吗?我要克林顿总统, ”
新经济恼火地说。 “ 对不起,我没有克林顿总统, ” 我说, “ 我这儿没有任何总统、
主席或是首相之类的政治领袖,我对他们不感兴趣,尽管也有人求我画什么拿破仑、
华盛顿、林肯、克林顿、毛泽东、甘地甚至萨达姆,但我一个都没画。你喜欢其它
什么人物吗?比如说澳舍 · 奥斯班、吉米 · 莫里森,或者这幅伸出长舌做鬼脸的爱
因斯坦? ”  “ 对了,这个长舌鬼脸爱因斯坦! ” 新经济高兴地叫道, “ 太棒了!我
买这幅画。 ” 我又问西部牛仔: “ 你呢? ”  “ 我要克林顿 · 伊斯伍德, ” 西部牛仔
毫不犹豫地说, “ 我也许还会回来买强 · 温,现在我身上没零钱了。 ”  “ 隔壁这间
商店里就有自动提款机, ” 我提醒他。 “ 我今天故意没带卡出来,我怕自己在赌场
里刷卡赌钱,弄得债台高筑, ” 西部牛仔不好意思地说。 “ 我这里有钱, ” 新经济
说着掏出一张二十美元钞票,要递给西部牛仔,但又转过头来问我: “ 十五美元一
幅?你刚才卖给那几个人是十五美元一幅的。 ”  “ 不错,十五美元一幅, ” 我说。
西部牛仔怎么也不要新经济的钱,新经济只得作罢。望着新经济和西部牛仔走出画
廊的背影,爱因斯坦跟在他们身后对我作鬼脸,克林顿 · 伊斯伍德则表现出很有风
度的样子,轻轻地对我喊道: “ 来吧,成全我! ” 我打心眼里感到好笑,嚷嚷着要
买克林顿的,买了个鬼脸爱因斯坦,没嚷着要买克林顿的,倒买了个牛仔克林顿。
两个克林顿,两个喜欢克林顿的人,他们之间的差别其实很大。
  太阳透过尼亚加拉大瀑布升腾起来漫布天空的薄薄水雾,晒在街中万国汽车博
览会般穿梭的车流上,把街道那边沿街铁路上玩耍的几个牵着风筝似的氢气球的小
孩,从后面的树木和篱笆的背景中亮了出来。我走出画廊踏上人行道观察街上花花
绿绿的人流,走过来的人流中一个白皙的,穿青蓝背心和短裙,手握一个小巧数码
摄像机的少女,进入我的视野,我微笑地向她招呼: “ 小姐,来吧,你瞧,那儿,
你看见没有? ” 有点忧愁的少女假装没看见我,继续走路。 “ 你,对,你, ” 我对
走近的白皙少女点头说, “ 你看那儿,看到没有? ” 少女停了下来,顺着我手指的
方向寻找我指示的目标,她没有找到,狐疑地斜眼上下望了望我。没容她推脱,我
拉着她有点儿凉的柔臂,把她拉到了人行道的边缘,从这里往我指的方向望出去,
就没有电杆、招牌和白桦之类的东西遮挡视线了。 “ 啊,我看到了,高空走钢索!”
少女屏住呼吸看了一会,然后举起数码摄影机对准那个方向,扮开显示屏,发现镜
头盖没打开。她打开镜头盖,著名的高空钢索人理查德先生就在她的显示屏里的高
空中走钢索了。显示屏上,高空中一根稍向下荡的钢索,连结在右边的谢拉顿旅馆
大厦顶部和左边赌场牌塔之间,那个不要命的理查德先生站在钢索上,双手横握一
根长竹杆,小心翼翼地换脚前移。
  这使我联想到十分脆弱的世界和平。
  递到游客手里的宣传单上这样郑重其事地写道: “ 不能有任何差错,一失足成
千古恨! ” 就是说,如果那家伙一时头晕,或者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或者突然刮
起一阵劲风,他就很有可能从高空中掉下来,摔得脑浆迸裂,因为宣传单上还有一
行小注释: “ 高空钢索人不使用任何安全辅助系统(包括系绳索) ” 。有时候很难
理解这种人为什么要去做随时可能结束自己生命的危险工作。没有人逼他们非这样
做不可。如果他从高空钢索上掉下来,倒有可能在山顶神殿里找到自己的位置,那
些死于非命的偶像容易形成一股强大的冲击波,在大众心理上产生强大冲击,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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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10:2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大众为之疯狂,要把他们的画像买回家去的流行偶像,像土巴 · 西科、布鲁斯 · 李
(李小龙)、布朗德 · 李(李国豪,李小龙之子)、强 · 列侬、詹姆斯 · 鼎、玛丽
莲 · 梦露、戴安娜、埃尔维斯 · 普莱斯勒、吉米 · 亨觉克斯、吉米 · 莫里森、科特
· 考本、马丁 · 路德 · 金、欧文 · 哈特和 B.I.G.等等偶像一样。不过,即使理
查德先生从天上掉下来一命呜呼,我也未必就一定将他领进山顶神殿来,因为他只
是个地区明星,知道他的人并不太多,他离成为一个全北美甚至全世界的明星偶像,
还有一段很长很危险的高空钢索要走。
   “ 呜呜 ” 的汽笛和响铃声中,一列货运列车从那头开过来,带着列车钢轮碾压
铁轨有节奏的巨大声浪,淹没了繁忙的维多利亚街上的喧嚣,徐徐行进的巨大货运
列车车厢遮蔽了高空钢索和走钢索的理查德,遮蔽了十分脆弱的世界和平。少女扯
着嗓子向我喊了一句,我没听清她究竟嚷些什么,我上前凑近她。 “ 这列该死的货
运列车究竟要走多久? ” 少女叫道,她数码摄影机的显示屏被一节节巨大而笨重的
货运列车车厢占据了。 “ 我也不知道, ” 我老实地扯着嗓子回答, “ 有时候要走很
久,有时候又只一会儿就过去了,这要看货运列车究竟有多长。 ” 人行道那头垃圾
桶旁边那个满脸络腮胡子,老是笑眯眯,非常像杰列 · 嘎西亚的吉他老歌手,和他
那个电子琴伴奏歌手,也早已停下歌唱演奏,转过身去,不耐烦地望着敲响警铃徐
徐行进的货运列车。 “ 你估计这趟货运列车大概有多长? ” 少女高声嚷道。 “ 这要
看它这一趟的使命有多大,它的使命决定它究竟该挂靠多少节货运车厢, ” 我冲着
她戴翡翠耳环的耳朵叫道。 “ 你别冲我耳朵叫好不好?耳朵屎都被你吵出来了, ”
少女埋怨地嚷道, “ 什么使命使命的,你见过这儿最长的货运列车究竟有多少节车
厢? ”  “ 我不知道自己见过的货运列车最长的有多少节车厢,因为车厢有时少,有
时多,我不是见到所有的货运列车都去数。有时候我以为那趟货运列车不会很长,
但事实上它可能比我数过车厢数目最多的货运列车走的时间还要漫长,我数过的货
运列车,最多的有二百二十三节车厢, ” 我仍然大声嚷嚷,无数列车钢轮碾压在铁
轨上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不嚷嚷她就听不到。 “ 两百多节车厢?你疯了?你一定在
撒谎, ” 少女好像跟我熟悉了一些,敢说我撒谎。 “ 我可不是撒谎,我跟你撒谎干
嘛? ” 我辩解道, “ 那次我数车厢都数得不耐烦了,好象永远也数不完似的,我敢
打赌说,那趟货运列车车头到达我们这儿的时候,车尾一定还在美国境内。 ”  “ 真
烦人,不知那家伙……,叫什么来着?理查德?不知理查德先生的高空钢索走到哪
儿了,我真担心他从高空钢索上掉下来, ” 少女焦急地说,被遮拦的高空钢索节目,
成了她心中强烈的悬念。
   “ 既然拍不到高空钢索节目,你可以拍一些其它的镜头,干嘛老拍货运列车呀?
” 我说。货运列车堵断了维多利亚街通往客利富通山街的道路,满街车河里的车流
停滞了下来,一辆墨色玻璃长林肯车的车顶孔里伸出两颗热吻中的脑袋,那是花枝
招展的新娘和风华正茂的新郎,到尼亚加拉大瀑布市这 “ 世界蜜月之都 ” 度蜜月来
了,少女接受了我的建议,将镜头对准了那对热吻中的新婚夫妇。 “ 希望有一天,
能在我的画廊这儿,看到你跟你的新郎,从长林肯车顶伸出脑袋, ” 我开玩笑说。
少女白嫩的脸迅速渗出了红艳来,她调过摄影机,镜头对准了我: “ 你说什么?那
是你的画廊?我还以为你也是游客呢,不过你看来不太像游客,有点像本地人。退
到你的画廊去,对,对,就这样退,我能拍摄你的画廊吗? ” 少女的摄影机对着我,
就好像一杆威力巨大的火箭筒对准我的脑袋,要是我敢说个 “ 不 ” 字,她会叫我脑
袋开花,粉身碎骨。我一面小心翼翼地后退,一面用手指着画廊壁上的一个小告示
牌,结结巴巴地说: “ 你、你自己瞧吧。 ” 少女的摄影机镜头从我的脸上,转移到
了我的下半身,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我的下半身发生了兴趣。少女微笑着拍完我的
下半身,才将摄影机镜头转到了那个告示牌上。我趁镜头不对准自己,慌忙整理了
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裤。我赫然发现自己牛仔裤上的拉链没拉好,露出了里面雪白
的 “ 汉斯 ” 牌裤衩。解手都快半小时了,自己竟然没发现,我一时闹了个大红脸,
幸好现在少女的摄影机镜头没有对准我,我迅速拉好了拉链。
   “  ‘ 未经允许,不得拍摄 ’ ,请问画家先生,我能拍摄吗? ” 少女又将镜头对
准了我的脸,我脸上的红晕还没有退去, “ 你脸红了?为了你的 ‘ 拉链门事件 ’ ? ”
少女将镜头转移到我的下半身,然后又对着我的脸: “ 你终于拉上了,你还知道害
羞呢,开始我以为你存心不良,不管怎样,我已经拍到它了。你能让我拍摄你的画
廊吗? ” 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举着台时髦的数码摄影机对准你的脑袋,对她的要
求你还能说 “ 不 ” 吗?再说我还不是个名人,很少被摄影机对着,不太适应摄影机
镜头,尤其摄影师是一位这么动人的少女。为了体验演艺生活,我倒是去一些电影
和电视剧里当过跑龙套的临时演员,但那最多有几句预设的简单台词,有时甚至连
一句台词都没有。少女征得了我的同意,便像个电视摄影记者那样毫无顾忌地闯进
我的画廊里拍摄起来。
  我由她去了,因为画廊里已经有好几个顾客,等着我去跟他们交涉。 “ 你喜欢
科特 · 拷本,是吗? ” 我问那个留凌乱长发,有点害羞和神经质的青年。那青年苍
白的脸立刻染上了红晕,他微笑地点点头,用上齿轻轻嗑在下唇上。 “ 啊,好象科
特 · 考本呀, ” 少女举着摄影机过来了,把镜头对准了那青年。这时科特 · 考本从
墙上的画面步出,来到那青年背后,从青年的脑后伸出做成 “ V ” 字型的两根手指,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那青年的脸便更加红了。 “ 嗨,宝贝,别害羞,瞧着这儿,对,
” 少女拍摄得很起劲,摄影机显示屏画面上那青年脑后的背景,是挂满我画廊的偶
像画,看上去非常漂亮。我忽然注意到,自己明明看见影像有点闪忽的科特 · 考本
在青年身后做手势和鬼脸捣乱,在少女摄影机显示屏里,青年的身后却没有一个捣
乱的科特 · 考本,这使我感到有点儿恐怖。我知道作鬼脸的科特 · 考本不是什么真
正的鬼魂,我明白那不过是我头脑中的逼真幻像,可是在少女的显示屏里,这个幻
像却不存在。我是说,如果做鬼脸的科特 · 考本纯粹只是我的幻像,既然我幻想出
他在那青年后面做鬼脸,那么我幻想出他在显示屏上的青年后面做鬼脸,也应该是
合情合理的事情,可事实上不是这样,在显示屏上没有做鬼脸的科特 · 考本。我知
道这种不合逻辑的古怪事情在梦里经常发生,可是在大白天碰到这种事情,全身还
真有点发麻,因为这事情本身很像科学实验,它似乎在证明:摄影机无法拍摄到作
为幻像的科特 · 考本。这种证明实质上是一种悖论:摄影机无法拍摄到我幻想出来
的幻像,但既然摄影机镜头前有我幻想出来的幻像,摄影机就应该在我幻想所及的
范围内,那么为什么我没有在摄影机显示屏上幻想出幻像来呢?在这个问题上多思
考几次,我就会变得糊涂起来。我相信心理医生对我的诊断: “ 你是正常的,我的
意思是说,你偶尔幻想出肖像画中的形象变成活动的空灵身体,这没有什么不正常。
” 虽然在坎布尔心理医生面前我否定了这种幻想的经常性,但我认为这种经常性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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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10:2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是由于自己 “ 对肖像画太专注的缘故 ” 。
  缓慢而沉重的货运列车无尽的 “ 哐铛 ” 声和 “ 叮玲” 声吵得我心烦心躁,我都
无法集中精力来思考这个问题了,我感到一种可怕的沮丧。也许我可以戴一副隔音
耳罩来阻隔这叫人心烦的噪音,但那也不方便,因为它也阻隔了顾客说话的声音,
而且你戴一副耳罩别人会觉得奇怪,甚至不愿跟你谈生意。现在少女反客为主,举
着摄影机采访那青年。青年似乎放得开了些,也更适应镜头了。那就由少女采访这
青年吧,我走向另外那几个顾客,我已经观察了他们一阵子,估计他们是一家人。
我从他们的视线判断出,那个做父亲的喜欢嘎斯 · 布鲁克斯、路易 · 阿姆斯卷和温
· 格雷茨基,那做母亲的,喜欢 “ 三个傻瓜蛋 ” 、露茜、 “ 布鲁斯兄弟 ” 和克莱默,
而那老大,我估计他读大学了,他喜欢吉米 · 莫里森、强 · 列侬、 “ 凤凰 ” 和 U2 ,
老二大概是个中学生,他喜欢 B .I .G.、汤尼 · 蒙丹拿和 “ 殡仪员 ” ,那小妹
子大约八九岁的样子,她喜欢戴安娜公主、强 · 屈武塔和阿诺 · 斯瓦兹辛格。我用
那句标准的搭讪语跟他们搭讪: “ 这些是拿来卖的呢。 ”  “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拿
来卖的, ” 那父亲开玩笑说,看来他好象有点儿保守,他脸上刮得不留一根胡子,
笑起来的时候下巴尖上形成一个小小的酒窝。 “ 你喜欢温 · 格雷茨基? ” 我在货运
列车的噪声里扯着嗓子问道。 “ 你怎么知道?是的,我喜欢他, ” 那父亲点头说,
“ 可惜你只有他在纽约 ‘ 突击队员 ’ 里的画像,没有在加拿大冰球队里的。 ”  “ 这
么说你是加拿大人,不是美国人, ” 我说。 “ 温 · 格雷茨基是个叛徒! ” 那老二肯
定地说。 “ 你怎么这么说呢? ” 父亲不满地说, “ 他去美国,使加拿大的冰球受到
重挫,但那是他选择的自由,怎么能说温 · 格雷茨基是背叛加拿大呢? ”  “ 美国佬
钱多,加拿大人都往那儿跑,象吉米 · 凯雷、谢娜 · 吞,还有那些医师和程序设计
员,都一窝蜂往美国跑,加拿大成为美国的人才基地了, ” 那母亲忧心忡忡地说。
“ 谁叫美国是大象,加拿大是老鼠呢? ” 小妹子睁大眼睛望着母亲。 “ 那么你愿意
买一幅乡村歌王嘎斯 · 布鲁克斯咯? ” 我问。 “ 我倒是想要一幅路易 · 阿姆斯卷,
我喜欢这家伙, ” 父亲深情地望着墙上的路易 · 阿姆斯卷,那神情叫人嫉妒, “ 瞧,
吹号吹得口水都流到腮帮上了,这爵士乐天才! ”  “ 你把路易 · 阿姆斯卷挂哪儿呢?
我不希望在卧室里看见他, ” 母亲说。 “ 我把他挂在地下室的工具室里,总可以吧?
” 父亲说,接着他劝母亲买画: “ 如果你在卧室里挂一幅露茜,我倒不介意。 ”
   “ 我知道,你甚至不介意把梦露挂在我们床头,不是吗? ” 母亲笑道。 “ 好吧,
那你就买幅 ‘ 布鲁斯兄弟 ’ 挂到厨房里吧, ” 父亲说。 “ 我倒是想买一幅 ‘ 三个傻
瓜蛋 ’ 挂进卧室里。 ”  “ 我的天啊, ‘ 三个傻瓜蛋 ’ 挂进卧室里?你疯了吗? ”  “
你一点幽默感也没有,卧室里要多闷有多闷,看着 ‘ 三个傻瓜蛋 ’ 倒可以解解闷, ”
母亲辩解道。 “ 瞧着这三个傻瓜蛋你还不够开心吗? ” 父亲向儿女们努努嘴说。母
亲无声地笑了。老二气愤地说: “ 这没什么好笑的! ”  “ 我可不是个傻瓜蛋,他才
是呢, ” 小妹子指着老大说。老大又红了脸,要来打小妹子,小妹子便跑去抱住父
亲: “ 爸爸,他要打我! ”  “ 够了!你不是个傻瓜蛋,我们开开玩笑而已, ” 父亲
抱起小妹子,吻了吻她的脸: “ 我跟你买一幅戴安娜公主,好吗? ”  “ 真的吗?你
能肯定?谢谢你了, ” 小妹子高兴地吻父亲的脸, “ 我还想买一幅阿诺。 ”  “ 你要
买一幅阿诺 · 斯瓦兹辛格?嗯,你想把他挂到娱乐室里? ” 父亲问道。 “ 我要把他
挂进我房里,我的墙上, ” 小妹子吻了吻父亲下巴上的小酒窝,一本正经地说: “
我会回来的! ” 父亲被逗得哈哈大笑,只好答应小妹子的要求。 “ 我要买一幅B.I.
G., ” 老二趁机说。 “ 不,你不能买B.I.G., ” 父亲说。 “ 什么?我又没要你
出钱,我用自己的钱, ” 老二一脸不高兴。 “ B.I.G .杀害了土巴,他是个杀人
犯,我不允许你房里挂一幅杀人犯的头像! ” 父亲坚决地说。 “ 我又不是因为他是
杀人犯买他的,我喜欢他的歌, ” 老二不服。 “ 你不应该喜欢一个杀人犯的歌! ”
父亲叫道。那父亲的话使我联想到顾城和顾城的诗来。 “ 我喜欢谁的歌就喜欢谁的
歌,我有这个权利,我们在自由的国度里,不是吗? ” 老二毫不示弱。 “ 你、你…
…,我不准你买B.I.G.! ” 父亲吼道。 “ 我用自己的钱,你为什么要干涉我?!”
老二不满地叫道。 “ 你还未成年,爸爸妈妈有权监督你花钱! ” 父亲教训道。 “ 你
另外买一张吧, ” 母亲插嘴说。 “ 那我买汤尼 · 蒙丹拿, ” 老二考虑之后说道。 “
谁是汤尼 · 蒙丹拿? ” 母亲问。 “ 这儿呢, ” 老二指给母亲看。 “ 阿尔 · 帕奇诺?
手里还拿把手枪对着你,嗯,我觉得不好, ” 母亲摇头说。 “ 什么?这只是电影里
的一个人物,又不是 B.I.G.那样的真杀人犯, ” 老二叫道。 “ 你为什么不买迈
可 · 乔丹?或者 ‘ 老虎 ’ ? ” 母亲建议道。“算了,你们准买就买,不准买就算了!
” 老二哭丧着脸,使性子走到一边去了。
   “ 买这幅画怎么样? ” 母亲问。 “ 别理他,他就知道使性子, ” 父亲说,接着
他问老大: “ 你想买谁呢? ”  “ 吉米 · 莫里森, ” 老大肯定地说。 “ 你不是喜欢强
· 列侬吗? ” 母亲问。 “ 是的,我喜欢强 · 列侬,但我要买吉米 · 莫里森, ” 老大
说。 “ 唉,随他便吧,都大学生了, ” 父亲说, “ 那就这样了,我们买五幅画: “
路易 · 阿姆斯卷、 ‘ 三个傻瓜蛋 ’ 、戴安娜公主、阿诺 · 斯瓦兹辛格,还有,吉米
· 莫里森。 ” 这时,那边那个要买科特 · 考本的青年,取了那幅科特 · 考本过来问
我: “ 多少钱? ”  “ 二十块一幅, ” 我说。在少女明晃晃的摄影机镜头前,我跟那
青年进行了科特 · 考本的贸易交割。少女镜头跟送青年,直到他走出画廊。 “ 二十
块钱一幅? ” 母亲有点犹豫地问我。 “ 是的,你刚才看到了, ” 我说。 “ 那我那张
‘ 三个傻瓜蛋 ’ 就不买了,还有戴安娜公主,也别买算了, ” 母亲说。 “ 你能不能
降点儿价,我们给你买这么多,薄利多销嘛, ” 那父亲对我说。沉默了一会儿,我
答应了降价的要求: “ 好吧,你们买得多,就十五块一张吧, ” 我说。 “ 那就说定
了, ” 那父亲握住我的手摇晃,又对少女说: “ 嗨,女孩,来吧,拍摄我们,对,
就这样。 ” 我和那父亲做出在联合国部长级会议上握手言欢的样子让少女拍摄。小
妹子提议他们全家都来让那少女拍摄,她父亲马上响应,要他们捧着自己要买的画
站到一起。那老二还在使性子,父亲对他说: “ 好吧,那你自己随便选一张画过来,
除了那两张。 ” 老二选了一阵画,最后拿了幅 “ 殡仪员 ” 过来。父亲母亲都不知道
这幅画是谁,小妹子告诉他们那是摔交手,名叫 “ 殡仪员 ” ,她说她讨厌 “ 殡仪员”
。父母看了那 “ 殡仪员 ” 的样子,心里都不太高兴,但既然说了由老二自己选,也
就只好由着他了。那父亲要我在少女拍摄他们的时候,给他们全家抓拍几张照片。
  拍摄完毕,我将他们买的画装进塑料袋,那父亲交了画钱。少女将镜头对准了
买吉米 · 莫里森的老大: “ 你喜欢吉米 · 莫里森? ”  “ 是的, ” 老大说。 “ 吉米 ·
莫里森不但是 ‘ 门 ’ 里的主唱歌手,他还是一名有才气的诗人,你喜欢他的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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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8-2007 10:2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 我喜欢,他是我的英雄, ” 老大说。 “ 他自己也是个诗人呢, ” 那小妹子抢着说。
“ 是吗? ” 少女将对准小妹子的镜头又对准了老大, “ 那你能念一首自己的诗给我
听吗? ” 老大在摄影机镜头前不好意思念诗,小妹子便抢着帮他念开了: “ 断箭射
中我的小天使,天堂…… ” 老大又要打小妹子,小妹子赶忙躲到父亲背后。少女对
老大穷追不舍: “ 那你自己念吧。 ” 那父亲也在旁鼓励道: “ 念吧,别害羞,你的
诗不错嘛。 ”  “ 我不想念自己的诗,我念一小段吉米 · 莫里森的诗吧, ” 老大对着
摄影机镜头,用手理了理头发,又清了清嗓子,然后激昂地念道: “ 杀掉仇恨/疾
病/战争/悲伤//杀掉悲伤/杀掉疯狂//杀掉相片母亲谋杀树/杀掉我。/杀
掉你自己/杀掉盲目的小精灵。 ”  “ 呵,真可怕! ” 少女说。 “ 什么狗屁诗!这也
是莫里森的诗?我看你就别买吉米 · 莫里森了, ” 父亲对老大说。 “ 我已是成人了,
再说我用自己打工的钱买,你无权干涉, ” 老大义正词严。父亲无言以对。这时我
看见吉米 · 莫里森攀着那老大的肩膀,满意地伸出了大姆指。老二生怕父亲反悔,
慌忙从母亲手中的塑料袋里,抽出自己的 “ 殡仪员 ” ,将他捧在自己的胸前: “ 走
吧,我们走吧。 ” 少女摄影机的显示屏上,老二将 “ 殡仪员 ” 像捧在胸前,边说边
带领全家从画廊鱼贯而出,看上去活像一列捧着遗像前行的送葬队伍。这时,我们
终于看见几乎无穷无尽、缓行轰响的货运列车的尾巴了,少女举着摄影机冲出了画
廊,惊恐地叫道: “ 理查德哪去了?理查德从天上摔下来了吗?! ”
  少女这一叫,真把我吓一大跳。据说理查德先生身经百战,技艺超群,他走高
空钢索从来没出过差错,但少女这一声惊叫,倒把我砰砰直跳的心提到了嗓门眼儿
上来了,也许这是由于刚才那一家人鱼贯而行看上去像一列送葬队伍的缘故。但更
叫我惊奇不已的是,因火车离去而疏通了的街道,现在竟塞满了一溜黑色车队,它
们静悄悄地缓缓前行,最前面的是四台墨色窗玻璃的长林肯车,整个车队严肃神秘
得像大人物保安措施严密的车队,给人一种白日见鬼的恐怖感觉。我的心在嗓门眼
儿上,没法下来了。刚来加拿大的时候,乍看到这种车队,还以为真是什么了不得
的大人物的车队呢,后来才发现,这种车队汽车上都有一面不起眼的小旗,上面郑
重其事地写着: “ 出殡 ” 。话又说回来,这种车队其实才是世界上真正的大人物的
车队呢。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死人更大的大人物吗?我知道这理查德先生绝对
不可能躺在这列车队的汽车里面,但少女那 “ 理查德从天上摔下来了吗 ” 的惊呼,
和横越天空空空如也的高空钢索,却使我产生了理查德先生躺在车队汽车里面的真
切感觉。这让我恐惧得浑身发抖,我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提,拨通了理查德先生办公
室的电话。 “ 这是理查德办公室,我能帮你忙吗? ” 一个柔和迷人的女声几乎用气
声轻轻说道。据说理查德先生的女秘书是一位漂亮得要命的美国女模特,我没有见
过,但这迷人的声音让我不怀疑这一点。 “ 理查德先生……明天的高空钢索表演时
间没有改变吧? ” 我低声问道。 “ 时间照旧,你有什么事吗,先生? ” 那女秘书亲
切地问。 “ 没什么,……他、他现在在哪儿? ” 我有点结巴地问。少女举着摄影机
追拍出殡的车队去了,她向我招手,我也机械地向她招手。 “ 你要找理查德先生吗?
” 那秘书的声音有点奇怪, “ 你有什么事吗?能不能告诉我,让我转告他? ”  “ 真
的没什么,我只是问他好, ” 我说。我听到电话那头有轻微的对话声。一个男人,
大概就是理查德先生,接过话筒对我说: “ 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正准备吃美国
大饼呢。 ” 我听见电话里有那位女秘书撒娇的笑声,接着理查德先生挂上了电话。
我站在克利富通山顶的维多利亚大街上,在维多利亚街街头吉他老歌手 “ 杰列 · 嘎
西亚 ”的  “ 优雅的死者 ” 乐队的歌声中,望着追拍送葬车队的少女。那少女走到十
字路口的铁道边,转身九十度,将拍摄镜头对准轨道远方,踩着一根根爆裂枕木孤
独前行,这景像,使我联想起不由自主梦游到山海关爬天梯奔天堂的海子。
  第二天我醒来得很晚,如果不是由于那种特别烦人的声音,我会醒来得更晚。
周末我早上的任务就是睡懒觉,把晚上耽搁的睡眠补回来,山顶神殿的祭司工作总
使我到凌晨才能上床。晚上太累,一躺到床上便睡着了,那声音再厉害也吵不醒我,
但是到了早上,睡眠中我的精力已慢慢恢复,那家伙也硬得像山姆手里的大棒,这
时候那吵人的声音就叫我特烦。我觉得,加拿大这种木头房子的最大缺点,就是隔
音效果太差,楼下楼上或隔壁房间里发生什么事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人的喘息和
衣服索悉声,实在叫人生烦。尤其是我的阁楼地板上有一条沟通下面房间的狭长裂
缝,而下面房间里,却正进行着毫不掩饰的男征女战,那声响就更叫人生烦。为了
这烦人的声响,我已跟楼下房里那个印度女人和韩国女孩交涉过很多次了,我希望
她们别弄出那种声响来,或者至少,降低那声响的分贝量。也许由于交涉时我对她
们的态度不粗鲁,她们跟本就没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儿,她们毫不含糊地告诉我,要
她们下面停止那些声音几乎是不可能的,那就是她们的工作,那就是她们的存在方
式,她们也不愿降低分贝量,因为那会影响她们的工作质量,损害她们的存在方式。
所以我今天早上被她们吵醒来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但我的心情因此很烦。我
本来更倾向于一醒来就起来(只要不是凌晨),但楼下那烦人的声音弄得我醒来之
后总有三个时辰不想管事,就是说,尽管那证明精力充沛的大棒硬得都快要爆裂,
我仍然要在床上浑浑噩噩地睁眼瞎睡,云里雾里地做一阵白日梦,进入某种小说绘
画诗歌的灵感纷至沓来才思泉涌的自动创作状态,躺在床上取出随时备在身边的本
子和笔将灵感捕获下来。我现在尽管心里烦燥,但仍然处于浑浑噩噩睁眼瞎睡的白
日梦状态。如果楼下的声响维持一种单调机械的微变常量,那么我也许会很快习惯,
逐渐地不把它当回事。只是那声响虽有单调机械的主要成分,但它在行进中却故意
表现出某种难以把握的戏剧性和让人牵肠挂肚的悬念,以及那地狱煎熬似的呻吟和
末日狂欢般的嘻闹,除非我疲惫不堪地躺倒在床上,只要我的精力从睡眠中逐渐恢
复,我便无法对这种要命的声响麻木与漠然了。
  她们的客人全是游客,有时一个,有时一群,这些游客肤色各异,两腿间夹着
的,要不是一根有待煎熬的面团条,那就是一只已经高温滴油的火腿,也许,是一
门早已缺乏炮弹或炮弹过量急于发射的加农炮。这些暗中携带危险物品的游客们,
从世界各地旅游到下面这间房子里来,努力探索性欲刺激和渲泄的疯狂通道。我当
然熟悉这类人,因为他们也是游客,往往还是虔诚的朝圣者,会到我的山顶神殿里
来向他们的心中偶像朝拜,有的还把他们的偶像领回家去,但以前我并不知道这类
人中哪些人去过或将要去下面这间房子里。虽然我不时在过道里或楼梯上碰到过这
种游客,有的还拿着山顶神殿里的偶像,但要能够辨别我的顾客里什么人去过下面
这个房间,是在我到下面房间里向塞尼娅和达莉莎抗议那种肆无忌惮的声响,发现
里面有山顶神殿里的偶像之后。在她们这间房子里的一面墙上,几乎挂满了我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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