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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2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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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飞机在南第国际机场徐徐降落,我终于来到这片土地了,从一个冬天退回到夏天。在没有四季,长年酷暑的国度里,悲伤好像也是不搭调的,大家都是来度假,来寻找快乐的。跟我同机的,便有一队专程来潜水的香港人。
葛米儿的家人都来了,她爸爸、妈妈,三个姐姐和三个姐夫,一家人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长得很像,都是高高瘦瘦,皮肤黝黑。他们一看到葛米儿,便涌上去揽着她。九个人揽在一起,看上去像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开始时是笑,然后是哭,接着又笑。他们分享着重逢的喜悦,却又为即将来临的诀别而呜咽,而我,变成一只鹅似的,仰头望着这棵家庭树,知道自己来对了。我陪她走了这一程,把她送回去家人的坏抱里,在数不清的年月之后,我还会记得这令我流泪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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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2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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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宁静的夜夹杂着各种昆虫的叫声,我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唯有拿出笔记本温习,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葛米儿就睡在隔壁房间,她三个姐姐都来了,这四姊妹,时而大笑,时而低声啜泣,未来几天,也许都会是这样。
我们害怕的,也许不是死亡,而是肉身的痛苦和告别的难舍。
5
海边有一家潜水店。我早上来到,已经有一队人刚刚上船,准备出发。
“有没有去贝卡礁湖的船?”我问店员。
“已经满了。”他说。
“有另外一班吗?”
那个戴着耳环的斐济大男孩说:“一天只有一班,你明天再来吧。”
“就是准备出发的那一班吗?”
“是的。”
“能让我挤上去吗?”
“我们不可以这样做的。”他微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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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2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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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清早,再去那家潜水店。
“有去贝卡礁湖的船吗?”我问昨天那个戴耳环的斐济大男孩。
“有的,还有两个位。”然后,他说,“麻烦你,我要看看你的潜水牌照。”
我愣住了,说:“我没有潜水牌照。”
“那对不起,我们不能让没有潜水牌照的人上船。”
“我不是去潜水,我只是去看看。我可以照样付钱的。”我说。
他再一次用微笑拒绝我:“我们只接受往那里潜水的乘客,这是潜水团。”
就在那一刻,一对外籍男女走进来,出示他们的潜水牌照,要了最后的两个位子。
我埋怨他:“你昨天没说要有潜水牌照。”
“我没想过你没有。”他无辜地说。
“算了吧。”我知道怪他也没有用。
“我们有一些初学班,年或者可以参加。”他说。
“是去贝卡礁湖的吗?”
“我们不会带初学者到那里。这附近也有许多漂亮的潜水地点,你是有特别原因要去那儿吗?”
“你记不记得,大约两年前,有一个从香港来的中国男人,是在这里上船到贝卡礁湖去的?”我问。
他笑笑:“对不起,我才来了一年。”
我满怀失望的离开那家小店。有那么一刻,我甚至痛恨自己不会潜水,我至少也该弄一张假的潜水牌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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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2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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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这么早,你到哪里去了?”葛米儿站在房子外面,问归来的我。
“我想去贝卡礁湖那边,但是,我没有潜水牌照,他们不让我上船。”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许,我想一个人去凭吊。
“我可以叫二姐夫开船送你去,他有船。”她马上去打了一通电话,再回来跟我说:“他晚一些过来。”
“谢谢你。”我感激地说。
“你该去看看的,贝卡礁湖很美,是世界上有名的潜水胜地,黄昏的时候最漂亮。你去到的时候,刚好是日落。我从前最喜欢在那儿潜水,可惜我现在没法潜水,他们也不会让我去,你要一个人去了。”停了一下,她说:“可以代我问候林方文吗?”
我点点头:“你要跟他说些什么吗?”
她想了想,说:“就告诉他,我很怀念活着的滋味。”
我朝她微笑:“他会比任何人更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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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2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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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葛米儿的二姐夫开了一艘白船来载我去贝卡礁湖。他是在斐济出生的第五代华侨,已经不会说中国话了,我们只能用英语沟通。当一个人不理解另一个人的母语,一切都好像隔了一层,这样也许更好,我无需为我的沉默解释。
船到了贝卡礁湖,一轮落日被浩瀚的水淹没了,变成无边无际的红。海鸥在空中飞翔,这里躺着一个我爱的人,两年来,我没能为他撒一把泥土,不知道他是否睡得安稳。
我跟葛米儿的二姐夫说:
“你可以等我一下吗?”
他点点头。在橘子色的亮光之中,我看到的只是一个轮廓。
我预先在衣服下面穿了一袭黑色的泳衣,现在这刻,我脱掉身上的衣服,从甲板上纵身跳下水里。
时光可以倒退回去的话,我想用这个方式来跟他道别。在他写给我的、最后的信里说,他曾经以为,所有的告别,都是美丽的,我们相拥着痛哭,我们互相祝福,在人生以后的岁月里,永远彼此怀念,思忆常存。然而,现实的告别,却粗糙许多。
他错了,当告别的时刻重临,我游向海水最深处,拥抱我的爱人,伴她漂过这最后一段水程。在人生以后的岁月里,他在我心中,思念永存。而我只有一个微末的要求,假如还有来生,那一次,请让我首先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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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2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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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从贝卡礁湖回来之后,一天傍晚,葛米儿走来我的房间,说:
“拿你的东西,我们去海滩。”
“为什么要去海滩?”
“今天是月满,你忘了我告诉过你的吗?每逢月满的晚上,螃蟹会爬到沙滩上,而比目鱼也会游到浅水的地方。今天的晚餐在海滩举行!我们还要吃面包树呢!”她快乐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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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2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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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南非有一个这样的传说:有一天,月亮叫虱子告诉人们,人们将如虱子一样,死后可以复生。虱子在路上遇到一只野兔。野兔说,它跑得比虱子快,可以先把消息告诉人们。但是,野兔因为跑得太快,忘了原来的消息,却告诉人们,人将像月亮一样会落下并且死亡。
从此之后,月有盈亏,虱子、野兔和人却无法死而复生。
我真恨那只野兔,也恨虱子。它为什么笨得相信野兔呢?假如它聪明一点,人的命运从此便不一样了。
月满的夜里,孩子们在沙滩上捉螃蟹和比目鱼,我也吃到面包树的花了。我把烤过的花撕成两半,里面冒出热腾腾的蒸气和一团白肉。
“好吃吗?”葛米儿问我。
“味道很像面包。”我说。
葛米儿一边吃一边说:“嗯,它的味道其实没有什么特别,不过,因为童年时吃过,所以一直也很怀念。尤其是到了香港之后,即使吃过很多美味的东西,偶尔还是会想吃面包树的花,那是乡愁。”
我吃的,却是思念。
这个岛上,几乎到处都可以看到攀向蓝色天空的面包树,长伴我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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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2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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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为什么不见威威?”我问。
“他去了澳洲那边工作。”葛米儿说。
“他现在有女朋友吗?”
她摇摇头:“姐姐告诉我,他一直在等我。”
“有一个人一直这样等自己,不也是一种幸福吗?我也希望有一个男人永远为我守候。这种想法是不是很自私?”
她朝我笑笑:“女人还是自私一点比较好。”
“有没有告诉威威,你回来了?”
她摇了摇头。
她感伤地说:“我不想他难过。别看他那么强壮,他内心其实是很脆弱的。”
我笑起来:“不是说女人应该自私一点的吗?为什么不叫他回来陪你?他是甘心情愿的。”
她笑了:“我也没有自私到那个程度!”
“你还是不自私的。”我说。
“你也不自私。”
“太失败了!自私一点是比较快乐的。”
“就是啊!”
我们相望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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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2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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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拿起身边的鱼网,说:
“我们去捉比目鱼吧!”
我们赤着脚走到海里,月在水中,主宰着时间的流逝。在布列塔尼,人们喜欢把事情分成上帝做的事和魔鬼做的事,马是上帝创造的,驴是魔鬼创造的。太阳是上帝创造的,月亮是魔鬼创造的。那么,谁创造男人,谁创造女人?人也许是唯一有上帝和魔鬼合作创造的。我们既是上帝,也是魔鬼,在爱里,有时伟大得自己也没法相信,有时却自私得认不出自己来。
生命该是上帝创造的吧?那么,死亡便是魔鬼创造的了。据说,上帝根本是一个委员会,委员会的意见太多了,常常拖慢了事情的进度。魔鬼独来独往,当他要带一个人走的时候,你或许连告别也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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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2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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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水上飞机在海面上隆隆起飞,离地愈来愈远了。
“好玩吗?”葛米儿问我。
我们坐在“海龟航空公司”一架只容得下四个人的水上飞机里作环岛游。
“我小时候常常玩的。”她说。
我们变成插上翅膀的鸟,在维提岛上空飞翔。
在斐济的许多天,并不觉得这里的人很多,可是,一旦在天空上往下望,却发觉海滩上挤满人,像蚂蚁一样,浮生若梦。
“演唱会的日子已经决定下来了。”她说。
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演唱会便意味着告别的时刻来临。
“没想到这么快可以再开演唱会!这一次,我可以唱《花开的方向》了。”她天真地说。
“是安哥的时候唱吗?”
“现在,这首歌又好像不太适合唱安哥,太惨了,我怕我会哭。”她朝我微笑,说:“假如林方文还没有死,那该有多好?他可以为我写一首美丽的挽歌,那样才算是完美的。”
“世事根本没有完美,追求完美的人,是很笨的。”我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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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3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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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你是说你自己吗?你一向也追求完美。”
“我是吗?”我惊讶地问。
“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你是个完美主义者。”
我笑笑:“所以我知道完美是不可能的。”
“你已经有一段很完美的爱情。”
“那是因为他已经不在了。失去的,便是最好。”
“嗯,一旦离开了,便成为永恒。我也将要成为永恒。”她向往地说。
我笑笑:“真妒忌你啊!”
她笑起来:“你看我妈妈,满脸都是皱纹,虽然那些皱纹很可爱。可是,你们永远没机会看到我的皱纹,也不会看到我松弛的身体。”
“你再说下去,我都不想活了。”
“可是,这不是我的选择,就像出生一样,只是一个偶然。”她苦笑了一下。
黄昏的时候,夕阳没入海里,飞机开始降落。乍然回首的那一刻,我惊异地发现一张熟悉的脸。 本帖最后由 心碎天使 于 27-10-2013 10:34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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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3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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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海上有一只白色的小船,船里躺着一个人,全身素白,随水漂流。
不可能的,一定是我看错了。
我不也曾经以为坐在家里那把扶手椅上的人是他吗?
我把脸贴着窗,想再看清楚一点,那只小船却已经不见踪影了。
“你看什么?”葛米儿问我。
我回头,惊惶地告诉她:“我好像看见林方文。”
“在哪里?”
“我看到他在一只小船上面。”我朝那个方向指给她看。
她往下望,什么也没看到。
“现在不见了。”我说。
“你是认错人吧?”她说。
飞机在海面上降落,激起了巨大的浪花。一只白色小船来接我们上岸。
林方文怎么可能还活着呢?他已经活到永恒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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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3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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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留在斐济的最后一日,我一个人来到那天飞机起飞的海滩。
飞机不见了,海上满是鲜花飘浮。这天是印度教的节日,人们按照传统把鲜花投向海里,鲜红色的九重葛、粉红色的木槿和白色的鸡蛋花,缤纷绚烂,铺开了一片放眼不尽的花海,人们在花海中泅泳。
我把怀中的鸡蛋花抛到海里,愿望它化成一只白色的小船,航向永恒的思念。
我那天见到的,也许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恋恋不舍的鬼魂,在将要道别的时刻,回头向我淘气地叮咛,然后倏忽消散。
我在天上,他在海里,隔着无法触摸的距离,我们再道一声珍重,唤回最凄绝的拥抱。
思念,如同洪水,泛滥成灾。
他便是这么可恶,总是要看见我流泪才肯罢休,却不知道我已经长大了,不再那么容易哭。
他忘记了,在时间的长河里,他没有长岁数,我却没他那么年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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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4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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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日已西沉,人们陆续离开了那片花海。有人在海滩上点燃了一个个火堆,开始烧烤食物。在扑鼻的肉香之中,弦乐器与鼓奏起,打人与小孩一块儿唱着歌,跳着舞,庆祝一天将尽,明年再会。
一个鬈毛的混血小女孩走来拉着我跳舞,我们围了一个很大的圈,还有美国和日本的观光客,一起忘形地跳舞。
我踏着舞步,驱身在海滩上乱转。蓦然回首,在影影绰绰的人群里,我吃惊地发现一张熟悉的脸。
他在火堆旁边敲着鼓,快乐地唱着歌。
隔着明灭的火堆,我们诧异地对望着。他的手停留在半空,刚才拉着我跳舞的小女孩跳到他身上,勾住他的脖子,让他背着。就在那一刻,一个红发的外国女人走到他身旁,亲昵地揽着他的腰,吻了吻那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淘气地用一双手蒙住他的眼睛,他拉开了她的手。
在最后一抹黄昏的余光里,我们隔着的,不是火堆,而是数不清的前尘往事,关山之遥。
他窘迫地望着失落了灵魂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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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4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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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葛米儿坐在房子前面的石阶上,看到了我,她站起来问:
“你到哪儿去了?我以为你迷路呢!”
“我看见林方文。”我说。
“你是不是又认错人了?”
“他在沙滩上打鼓。”
“你会不会是见鬼?”她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他没有死。”我说。
她吃惊地望着我,我看得出她是不知道的。假如她知道真相,也不会叫我来斐济。
“你是说他没有死,而且还在海滩上打鼓?”
“是的。”
“不可能的。”她摇着头说。
“不是不可能的,出事之后,没有人找到他的尸首。”
“你带我去看看。”她拉着我的手。
“他不会再留在那儿的,他已经发现了我。”
“会不会是人有相似?”
“你以为我还会认错人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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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4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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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的那一刻,我也以为那不过是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男人,甚至只是幻像,然而,当他回望我时,不需要说话,不需要任何的证明,我知道站在火堆旁边的,是与我有过一生中最热烈时光的男人。
“你有跟他说话吗?”葛米儿问。
我摇了摇头:“他已经有太太和孩子了。”
“太太和孩子?”她张嘴呆望着我。
“嗯。”
“那个孩子有多大?”
“四、五岁吧。”
“那不可能,他失踪了才两年。”
“总之,他有一个很亲密的女人。”
“那他为什么要躲起来?”
“他做事还需要理由的吗?”
葛米儿突然说:“那不是很好吗?林方文没有死!他没有死!你不是一直也这样希望的吗?”
“可是,葛米儿,”我恼怒地说:“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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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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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空中服务员把机舱里的灯调暗了,人们开始睡觉。
葛米儿最后的话在我心里回荡,我不是一直也希望林方文没有死的吗?
他没有死,我应该觉得高兴,为什么我竟然感到失望,甚至愤怒和伤心?
我终于明白林日为什么给我一笔钱,说是林方文的心意,她为什么骗我说去印度却来了斐济。
她是唯一知道林方文没有死的人。
我替他想了千百个理由,为什么他要假装死去,可是,没有一个理由是我可以说服自己去原谅的。
我在天空上看到的,不是一个鬼魂。
我跳到海里跟我爱的人告别,现在看起来,是多么可笑的痴愚?
我朝思暮想的人,原来早已经忘了我,快乐地生活。
我恨他,我恨那个活着的他。两年来,我的心里供奉的、那段永恒的爱情,在重逢的一瞬间,已经彻底地破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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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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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飞机徐徐降落在我熟悉的土地上,我却不知道怎样去面对从前的生活。
我提着行李回家,门开了,一张笑脸在那里等我。
“你回来啦?吃了东西没有?我炖了汤,还有鱼和菜,你一定吃不惯斐济的东西。”杜卫平滔滔地说着。
我放下行李,低下头找我的拖鞋。
“你找拖鞋吗?在你房间里。”他微笑着说。
“喔,谢谢你。”
我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你是不是很累?”他关心地问。
我站在那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跟他说:
“林方文还没有死,我在斐济见到他。”
他诧异地望着我。
我们无奈地对望着,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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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4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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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站分手的那天,我以为,当我回来,会有甜美的新生活为我敞开,他也是这样相信的吧?我们在思念里等待着。我以为,当我回家的时候,我再不会怯场,我们会热烈地拥抱。然而,到了最后时刻,这种欲望却又失去了。
“我肚子不饿,你自己吃吧。”我疲倦地说。
19
我拧开门把,赤脚走进房间,扭亮了那盏等我归来的灯。
灯光下,我惊讶地看见了满床的粉红色毛拖鞋,一双靠着一双,全是一个样子的。那粉调的颜色,甜蜜了夜晚的房间。
一阵鼻酸涌上心头,我掩着脸,伫立在床前,无法描绘那种复杂的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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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2 05:4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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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天渐渐亮了,睡眠就像往事一样,慢慢而无奈地漂来,我倦倦地合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我走出客厅,拧亮了灯,发现桌上有一张字条。杜卫平说,他会离开几天,没什么的,只是很久没有放假了,很想出去走走。他还向我道歉,说没有事先跟我说一声。蹲好的汤,他放在冰箱里。
我把那碗菜汤从冰箱里拿出来煮热,觉得忧郁而沮丧,却又有一种奇异的解脱,在这一时刻,我不需要面对他,无须苦苦地思虑我们的关系。
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喝汤,喝着喝着,好像没那么难过了,只留下一种失落。两年前的一天,我提着所有的家当搬进来,两年后的一天,他离开了,留下我。回想起与他一同生活的岁月,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即使我们的故事要如此结结局,也无损它的美丽。
我放下手里的碗,走到鱼缸前面,弯身看着缸里的鱼儿,除了共处多时的感情之外,它们现在已经没有另一种意义了。
我去洗了一个澡,心中的失落渐渐消散了一些。爱是美丽的,但也是累人的,我多么向往一个人的自由?从此以后,无须在苦苦的思念里轮回。突然间,我的身子轻盈了许多,我甚至在浴缸里唱起歌来。我决定了,以后只要别人来爱我,我不会再那么爱一个人了。我想像自己变成一个无情的女人。无情是多么绝美的境界?我再不会受伤害,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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