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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时空]《红杏泄春光》作者:禾早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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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2011 11:4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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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整治筵席
原来请她来沈家做菜不是沈梦安的恶意扣弄,温柔总算松了一口气。不一会,沈梦宜走来同她打了个招呼闲话几句后,便让绿萼带着他们去厨下准备,自个回房去了。
温柔能明显感觉到沈梦宜今日对她的态度略为冷淡,她不知道这中间还有段金镯的事,只认为是那封返投的情书导致的结果,反正她一向不太在意别人对她的态度,不但不生气,甚至还觉得这样挺好,要是日头这沈姑娘都不再找她学做糕点,别让她搁下生意不照管,经常出入沈府,那就更加完美了。
及至到了厨下,温柔发现这大厨房比她上回去过的小厨房还要大上两倍,而且里面负责做的厨娘和打下手的仆役也多不可数,不过每个人都有负责做的事,丝毫不乱。沈缘似乎已经派人同大厨房的主管厨子交待过了,因此绿萼带着温柔一进来,他便拍了拍手,让所有人停下手里的活,听从温柔调派。
这阵仗,闹得也太大了!
果然是丞相府邸,气象不同,生生把她从前认为还挺讲究的赵府厨房给彻底比了下去,可是话说回来,这沈府里这么多的做菜好手,轮得到她来一展手艺么?让她更是对沈缘这种莫名其妙的安排感到无法理解。
不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温柔都没能应付指挥过这么多人,这时有些无措,略怔了怔才憋出一句话道:“大家继续忙吧。”
话刚说完,所有人都齐唰唰的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掉转头又开始忙碌起来。
呃,怎么有点领导视察的味道?她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随意走了几步,想看看炉灶上煮的都是什么,谁知她走到谁身边,谁就把锅兽掀开,旁边跟随的主管厨子就介绍道:“这是拿鸡鸭架子、猪骨、猪肘和猪肚熬的奶汤。那个是拿老母鸡,火腿和干贝熬的高汤,那边还有锅清汤……”
很好,很齐备,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正站在原地手托着下巴,望着竹筐里的食材发呆,绿萼便借口有事要先走了,临走前又告诉她那主管厨子是圣上赐的御厨,需要什么食材,尽管找他。
温柔点了点头,目送绿萼离去,回过头来再看看那主管厨子,那个略有些秃头的家伙正带着一脸兴味打量她,目光里多少带了两分轻蔑的意味,还有三分疑惑,似乎想不明白她这样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出色的手段,竟让沈丞相特地将她请来。
“咳—”温柔掩饰着清了清嗓子道:“大人请先去忙吧,一会儿要用什么,自然打发要寻你去。”她听说过,御厨也是七至九品的衔,就她这种平民,见了还不得不尊称一声大人。京都里真要命,最不缺的就是官儿,估计闹市里落下一块牌匾砸中三个人,除了一位是平民外,其他两位肯定不是官,就是官亲戚。
“姐姐,你打算做什么?”小环见那主管厨子点了点头背手踱步离开了,才敢轻声开口。她对温柔的手艺很有信心啦,可是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还是有点担心温柔做出来的菜色,不一定能在沈府里出彩儿。
“随便做啦!”温柔这会倒是想通了,用不着刻意去施展手艺,反正她来这儿,只是为了解决麻烦,又不是为了讨赏,做得太好了,反倒麻烦。说着,她想到什么菜色便张口报出需用的食材,让小环和叶昱挑捡了来,先清净预备下,这才按着各种菜做起来费时的长短,依次动手。
那主管厨子虽走开,但是对温柔的一举一动颇感好奇,站得远远的,还不时留意着她这边的举动。见她将一只肥鸭宰杀清洗,在沸水中烫去腥污后,塞入了一只加了些清水的陶罐内,随后在罐子里撒上几种调味料,又将新鲜的樱桃放下,封严罐口,放到盛了水的锅里去,盖上锅盖拿文火慢慢煨着,就不再理会,转身人去剔鸭掌了。
他不禁嗤笑了一声,觉得这小丫头也没多大能耐,杀鸭子倒是手脚利索的很,可是这种清炖肥鸭,简直就是厨艺入门级的菜色,即不需要刀工,又不考较火候,谁不会做?于是再无兴趣多看,只将手下的几个厨娘指挥得团团转,自己也挽起袖子,打算好好的一展身手,让沈丞相知道自己的厨艺比这种野路上来的厨子要高明得多。
时间慢慢过去,日头越爬越高,眼看就要到了饭点,主管厨子打算预备热炒了,再偷眼看了看温柔,见她那只鸭子还放在火上煨着,这都近两个时辰了,若单是鸭子,她再炖久些也没什么,偏偏里头还搁了樱桃,岂不是都煨得稀烂了?到时拿出来,卖相肯定难看得一塌糊涂。忍不住走过去提醒她道:“姑娘,你这鸭子还没炖好?怕是忘了火候吧?”
温柔正在研究沈府的鲍鱼发透了没有,又让叶昱去鸡笼里捡一只胸颈间人字骨摸上去软而有弹性的小油鸡,听见主管厨子问她,便抽空抬眼瞅了瞅火,笑道:“早呢,还得炖上三个时辰,好在绿萼说了,我预备的这席酒晚饭时方上桌,就让它慢慢炖着去吧。”
主管厨子站在原地无语了半天,这才慢慢走开,继续忙着备他的午饭去了。
午间歇了一会,吃了个饭,及至申时,温柔已经做好了八个冷盘,好对其中那碟子葱油海蛰格外小谗诞,和小环两人以尝味为由,吃了好些,然后两人对视偷笑。不是她小家子气,要贪吃别人家的吃食,实在是古代海货价格奇高,小户人家寻常是吃不到的,她只是很怀念这味道,因这道冷菜,是她爷爷最中意的,常常做了来下酒。
眼见太阳渐渐落下去了,热菜的食竹虽预备好了,做起来也很着忙。就拿那道红烧鲍脯来说,要先将新手巾放在原汗鸡汤里煮透晾凉,再分别将发好的鲍脯裹实包紧,放到文火上去烤嫩后,才可以继续下一步的烹制。其它的菜肴做起步骤也十分繁筣,简直将叶昱和小环这两个打下手的家伙累得连抹汗的功夫都没有,最后还是找主管厨子调派了两具人过来帮忙,才勉强应付了过来。
这边厨房里还在忙碌,那边厅上酒桌已然摆好,沈缘今日宴请了两位同僚,心里正忐忑,不晓温柔这个开小食和糕饼铺子的掌柜,会不会给他整上一桌子点心干果呢,那样就丢脸大了!及至看见先摆上桌的八个冷盘,分别是葱酒海蛰、白切油鸡、鸭掌笋片、熏鱼儿、肘花、油泼螺片、卤味拼盘、蜜汗红枣,不但丰盛,而且雕花装盘,色相诱人,这才将一颗半吊着的心,落回了原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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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7-1-2011 02:1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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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考较手艺
沈缘一捋须,迈着官步走到主位上坐下,又招呼客人道:“别客气,都坐,都坐!”
那两名被请的官员这才小心翼翼的坐下,未敢拿筷,先环顾了一下席面,笑道:“怎么不见大人的二公子?”
沈缘的三儿子沈梦宣嘴快,抢着道:“二哥病了。”
那两名官员又半立起身惶惶问候,沈缘不耐烦起来,先举杯道:“一点水病没大碍,别管他,咱们喝酒。”
陆策在旁陪席,压根就不说话,反正沈缘举杯他就举杯,沈缘动筷他就动筷,及至夹了一筷怱油海蛰,刚送入口,嚼得满嘴嫩脆,就听见沈缘在旁赞道:“这个鸭掌笋片不错啊,味道特别濡泣!”
待立在旁斟酒的一位小厮见他兴致较高,斗胆插言道:“回老爷,温姑娘说这道菜叫天梯鸭掌。”
“哦?”沈缘听他这么一说,放眼向那盛着鸭掌笋片的盘子瞧去,见斜切成片的笋好似竹梯,十分形像,便点了点头,问道:“怎么做的啊?”
浓缘讲究吃喝,因此府里做了什么新菜色时,侍宴的小厮丫鬟们都会事先向厨子打听清楚做法,以备他问时好回答,不过这是沈缘私下里便饭时的习惯,当着来客的面还从没未问起,那小厮不知他是要考较温柔手艺,好决定要不要让她承制招待九宴筵席,愣得一愣才答道:“据说是将新鲜的剔去筋骨的鸭掌放入上好的黄酒里泡涨,再拿切片的肥瘦各半的火腿裹上鸭掌和抹了蜂蜜的夏笋片,所紧后文火蒸透,这火腿的油脂混着蜂蜜慢慢融入鸭掌和笋片,这样吃起来就不觉得腻口了。
说完,他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温姑娘还说季节不对,这夏笋不够鲜嫩,若是用冬笋,做出来的味道会更好些。”
“哎呀呀,这么简单的一道凉菜,没想到竟有这样大的讲究!”那小厮说完,沈缘还在捋髭沉吟,其中一位官员就已然忍不住惊叹了出来,满口赞道:“大人府上的一饮一食,果然非同凡响,下官今日才算长了见识,以往那数十年的酒饭,竟是白吃了。”
沈缘笑着摇头道:“哪里有你说的这样夸张,口不对心,罚酒罚酒!”
这边酒席上热闹喧哗,那边厨下小环偷偷看向温柔抱怨道:“做酒席就做酒席,为啥每个菜的做法他们还要问得这样仔细?难不成还怕咱们下毒?”
“是啊!”温柔皱了皱鼻子,也有些气不忿道:“幸好我多留了一个心眼,做法或是没说全,或是略去调味和火候的特殊要求,嘿嘿,他们就算仿着侨,味道也不能一样。”
小环一听这才觉得心里平衡了些,一边帮着温柔剥虾仁一边道:“从前在赵府里待着时,我也没觉得日子过得不舒坦,只想着能早点当上上房丫鬟,如今过惯了眼下的日子才知道,在家哪怕再苦,能喝碗稀粥裹腹,这心里头都是痛快的。到了别人府里,这里要小心,那里须谨慎,连说话都不敢大声,防着隔墙有耳,憋得我真难受。”
“谁说不是呢……”温柔低着头将炒好的菜装盘,没忘在在盘沿装饰上几朵早已雕好的萝卜花,这才回头叫了个人,将菜端上去,一面又告诉那人,这菜的名字叫桂花皮炸,说白了不过是捡上好的隔年油炸猪肉皮放在高汤里面泡软,再切丝一炒,浇上鸡蛋液和火腿末,起锅。
过了一会,这边席上小厮上了一盘蟹肉蒸丝瓜,红白相间的蟹肉镶在嫩绿色的丝瓜里,颜色分外清爽诱人,不过沈缘见到这盘菜,学了尝后微点了两下头,就叹道:“其实蟹肉只有蒸才是绝味,剥出蟹粉来,无论怎么做,味道都略差些。只可惜眼下没到蟹肥的时节,也只能如此料理了,要不邀上三两知已,持蟹饮酒,对月吟诗,那才是人间至乐。
陆策闻言不响,只再次伸筷去夹那道他中意的蒜耳银丝日月贝,结果正同沈梦宣伸出去的筷子撞到一块,只见沈梦宣向着他嘿嘿一笑, 掉过筷头又去夹旁边的虾仁茄罐。
其间小厮又端了一道樱桃肥鸭上桌,沈缘看见整只肥鸭浮在泛红而澄净的浅汤里,仿佛戏水倦了侧颈休憩一般,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油润光泽,不觉伸筷去夹。只觉这肥鸭被炖得骨烂,夹起来毫不费劲,他尝后赞道:“鸭皮最可口。”说着,又拿勺去舀汤,汤汁混合着樱桃的清润,味道鲜美而独特,只是他睁眼寻了半天,没瞧见樱桃,想必是端上桌前已被滤净了,于是提筷笑道:“都尝尝,这鸭子真不错。”
那边厨房里,温柔皱着眉看叶昱那因剥蟹肉而弄伤的手指道:“真倒霉,早知道就不做螃蟹了,都怪那个御厨,说什么沈丞相最爱食蟹,非教做一道上去,倒害得你伤了手。”
哼,不懂吃的人才吃眼下这种空瘪瘪的蟹呢!他当了这么久御厨,难道不晓得螃蟹最好的吃法是在膏满黄肥的时候清蒸吗?剥出蟹粉来就失了味,跟渣一样,有什么吃头。
“没事,只是被蟹壳轻轻划了一下。”叶昱低着头将手夺回来掩在身后。
“要上药!天气这么热,万一感染了怎么办?温柔说着就让人去拿止血散。”
待到处理完叶昱的手伤,最后一道汤品温柔就随便敷衍了一下,做了道雪菜黄鱼汤,反正这么多菜,这些人肯定早就吃饱喝足了,做得再精细也是浪费。
事情办完,总算从头至尾没见那沈梦安出现过,温柔舒了一口气,洗净手准备离开沈府,忙碌了一天,她现在只想回去慢慢的煲一锅香浓的皮蛋瘦肉粥,躺在那边新买的躺椅上,坐在小院里边乘凉边喝。
谁知负责端菜的小厮再次出现,垂着手向她道:“我家老爷请温姑娘去说两句话。”
“我?”温柔微微皱眉。
“是。”小厮在前引路道:“姑娘请随我来。”
温柔无奈的随着他去了,及至到了宴客的席上,沈缘正同众人品汤闲话,见她来了,便上下打量了两眼,微有些讶异,因温柔与他想象中的不同,非但不娇艳狐媚,反倒清清爽爽,脂粉不施,身上连首饰都没两件,只是发鬓有些散乱,想必是忙碌造成的结果,不觉含笑道了声:“今日辛苦温姑娘了。”
这是温柔头一回看见沈缘,倒没想到这个堂堂左丞相为人还算和蔼,便回了一礼道:“辛苦倒谈不上,只是许久没有做这么多菜了,难免有些手生,诸位大人若是吃的不满意,还请多包涵。”
话毕,她抬起眼来,刚巧与陆策的目光对上,心里微微一跳,不觉又垂下眼帘道:“不知丞相唤民女来有什么事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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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7-1-2011 02:2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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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谋事在人
沈缘等着那两位同僚赞够了温柔之后,才接过话笑道:“老夫有个不情之请,是希望温姑娘下月再来府上整治一席酒,只是菜色要比这回更精致些,不知姑娘肯不肯再劳苦一回?”
再整治一席酒?说老实话,温柔心里十分不愿,正在考虑怎么推脱,却听见一个人“呀”了一声道:“下官司记得下月十五可是九皇子生辰,沈大人是要制酒席请九皇子吧?”
“正是。”沈缘笑道:“老夫一直犯愁找不到好厨子,这不可巧打听到温姑娘做菜手艺不俗,冒昧请来一试,果然手段出众,这望姑娘不要推脱才好啊!”
九皇子?温柔微微蹙眉,又想到沈缘眼下的身份,不知怎的,心里竟跳出一个竟外的期望,如果—她沉吟了一会抬眼笑道:“难得大人赞眼,竟能瞧上民女这手不入流的厨艺,民女若是再要推脱,就太不识抬举了。”
客套话谁不会说?抬举等字眼说出口时,温柔的腰板还是挺得笔直,望向沈缘的目光敢毫不躲闪。
沈缘有些意外她那不卑不亢的态度,不过听见她应了,便捋着髭须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去好生想着菜色,到时候老夫会让人去接你。”说着又向左右侍仆道:“来呀,赏温姑娘五十两银子,再派辆车将她好生送回去。”
回去的路上,在马车里的小环难得轻声抱怨温柔道:“姐姐,你怎么就应了?虽说那沈大人是个丞相,有权有势,可是咱们规规矩矩做人,何必适应他?若不愿意时,他还能强按着牛头喝水不成?”
“没良心的小东西!”温柔伸出食指,在小环额头重重点了一下,轻声叹道:“你当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我?”小环疑惑道:“我同沈大人设宴的事有何关系?”
“他要请的是九皇子。”温柔微微蹙眉道:“就算他不请九皇子,这事我也应了,到时候尽心点整治这席酒,若能办得让人满意,我便想寻个机会,看能不能为你娘求个特赦。”
“姐姐— ”听见温柔提及她娘,小环立刻激动了,紧握住她的手道:“这事,能成么……”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叶昱在旁插了句话。
温柔点点头笑道:“你现下问我能不能成,我也不知道,只是想着你娘犯的事在咱们看来算是难救,可是在那些高官皇子眼里,不过是小事一桩,只要他们愿意,动动口就能解决,就是想要求得他们愿意,不是件容易事。”
说着,她望向车窗外,低声叹道:“这世上哪来的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要有关系有门路,作奸犯科的人也能逍遥法外,你娘只不过动手试图谋害一个原本就该死的人,起码在我们眼里,她做的是情有可原……”
“是啊!”小环心情低落下来,“也不知道她近来过得如何了。”
温柔轻拍拍她的背道:“好了,我说这打算给你听,不是为了让你难过的,再说事情八字还没有撇呢,你也别太兴头,到时万一人家不肯开恩,咱们反倒失望。”
小环闻言勉强展颜一笑道:“你教过我,事情要往好的一面去想,再不济,到时还能得个五十两金子的打赏,也不算太亏不是?”
此言一出,叶昱与温柔都忍不住笑了,不过身在马车里,说话毕竟不方便,也就收住了声,不再继续讨论这件事。
次日一早,温柔正打算去铺子里打理点事情,再回来想筵席须备的菜色,谁知沈府就已然派了人来,送了份单子给她,上面开列了各种九皇子偏爱吃的食物,和讨厌吃的食物,还特意点明他尤爱叶厚汁浓的菜色,不过也不喜菜里多加调味料,满满当当,就写了十来页。
温柔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这皇家子弟也太讲究了吧,不过吃顿酒席而已,用得着这样费事么?不过话虽这么说,这些东西她却不得不背下来记实,这关系到九皇子能不能吃得高兴,刘嫂有没有希望获得特赦,万不能轻心大易。
小环梳洗完出房,看见温柔坐在椅子里,看着手里的一叠纸直皱眉头。不禁好奇的探头瞧了瞧,吐舌道:“这九皇子怎么这样挑食啊?爱吃茵菇,不吃芹菜,不吃香荽,不吃各种豆子……”
“是啊。”温柔无奈叹气,将那叠低纳入福袋中,准备每日熟读数遍,直到记下为止。
日子过得再缓,也终究在流逝,很快就到了下月初七,叶昱的生辰。
这段时间内,不知沈梦安是不是被沈缘禁了足,总之一直没有出现过,只派人送过一封信,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算你狠”,温柔看完就随手丢到一旁去了,嘴里还不着调的哼着小春哥的那道《算你狠》,心情颇好,于是决定初七那天替叶昱办一席生日酒,关起门来,一家人乐一乐。
初七这天,小环一大早起来就在笑,温柔问她笑什么,她在那里掰着手指道:“咱们的生辰都挺有意思,姐姐是六月初六,叶大哥是七月初七,我是十月初十,唯有温刚的生辰不一样,是三月初八。你睢,可不是巧的很?”
温柔一向没留意这些事情,听她这么一说,再一回想,忍不住就笑了,吴谚有语,六月六,狗淴浴。她从前看过一部民国时的通俗小说,里头还有说到唐伯虎借着六月六这谚语来取笑人的段子。至于农历的七月初七,可是乞巧节,沈府要宴请九皇子的日子七月十四,也是传统的鬼节,好在这里没有过七夕和鬼节的习俗,还是让她想歪了一阵,很有捧腹的冲动,只是碍着小环在身边,怕她问自己有什么这样好笑,于是一直努力憋着,差点没憋出内伤来。
过完叶昱的生辰后,初十那天沈府就打发马车来接她入府了,说是这两天里,让她将筵席上预备做的菜色先做一遍,让丞相尝尝,看合不合适,再者,若是有什么难寻的食材,也可以趁早知会一声丞相一声,他会派人去搜寻。
温柔很不情愿,却不想办砸了事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小环再次去了沈府。只是不知道沈丞相是不是已然知晓了沈梦安胡缠她的事情,看管甚严,那两天在沈府,她一直闷在厨房里埋头做菜,沈梦安也没有出来捣乱过,只是时不时的派人到厨房传话,一会要吃这个,一会要吃那个,将沈家的下人支使的团团转,温柔在旁也只是冷眼瞧着,暗暗好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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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7-1-2011 02:2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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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夜宿沈府
七月十三日,温柔在家刚倒下睡了个囫囵觉,天色还未亮,就有沈府的马车候在门外了,两名管家垂手侍立在院中,等着她出来。
“好讨厌,连觉都不让人安稳睡吗?”温妈妈进来唤起温柔时,小环揉着惺忪的眼,嘟囔着起来穿衣裳。
“也别那么说,难得沈丞相能赏识柔儿做菜的手艺,这可是想不到的天大美事,今后在这京都里,再不怕那些地痞闲汉来寻事生非了。”
温妈妈笑道:“再说这两日沈府总派马车来接你们,人家听说你被请去沈府掌厨,都夸赞你厨艺了得,咱家的生意也热闹多了。”
温柔以手扶额,没听见,她什么也没听见,嘴里含含糊糊道:“再让我睡半个时辰,求你了。”真的好困啊!
“起来,怎好意思让人家久候?”温妈妈说着就动手来拖她,还帮她在衣箱里捡了套翡绿的衣裙,笑道:“这个颜色好,穿着显得肤色莹白。”
温柔将眼睛扯开一线,瞄了一眼,顿时黑线了,她不太喜欢较深的颜色,哪怕能衬出肤色也不喜欢,这套翡翠绿的衣裳是上回温妈妈上街瞧见觉得好看,才买了布料回来替她裁制的,绿的很纯正,可是大热的天气,看见就么一团浓艳艳的绿,她就觉得自己穿上后一定像条人形大青虫,顿时从床上翻身坐起道:“我不穿那个,捡那套淡竹青的衣裳吧。”
“姑娘家,穿那么素净做什么?”温妈妈坚持道:“这个颜色有什么不好?你瞧瞧这料子多柔软,穿着透气又舒……”
她话没说完,温柔已经自个起身,捡了那套竹青的衣裳穿上了,回头还向温妈妈露出一个安抚的笑道:“娘,这套翡翠绿的衣裳你穿吧,你身量同我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你比我瘦,比我个儿高,再说这颜色,我哪能穿?要不,环儿你穿上……”温妈妈还待继续唠叨,小环连忙打断她道:“咱们要快些了,别让人家久等呀。”
一句话成功掐断了温温妈妈的话头,她咕哝道:“哎,我老糊涂了,你们俩快些梳洗,我去厨下看看,给你们煮了鸡子,一会在怀里揣上几个,路上吃。”
她说着就出去了,温柔正梳头,在镜子里同小环相视一笑。
沈府这么早打发人来接她们,是因为九皇子喜欢汁浓的菜色,温柔费尽心思想了许久,在菜谱里多加几道以烧、烩、焖、蒸、扒、煎、烤为特色,又力求原汁原味的潭家菜。潭家菜讲究慢火细做,需要长时间的烹制和备料。她十三日一整天都要料理食材,还要熬着几锅高汤,待到十四日,大概就要几个炉灶一同开火了,像佛跳墙、红焖大群翅、溏心鲤鱼等等菜品,都是要细煨的,不花足了时间来预备是赶不及的。
沈缘甚至发了话,让她和小环今晚不用回家,沈府里给她们备下了客房,请她们将就一夜,这样次日一早起来就能动手做菜,也不用多花费时间在赶路上。
到了沈府后,温柔和小环在厨房里忙碌的一天不过与先前几日一般,无甚可记,倒是温柔边料理食材边暗暗好笑,这九皇子成天这样饫甘餍肥的过日子,怕是都长成痴肥的模样了吧?也不知道有没有糖尿病和高血压,真是太不知道保养了。
还未入夜,沈夫人就事先打发人来问温柔喜欢怎样的住处。官宦人家就是讲究多,其实都累成这样了,只要有个地方,有张床给她睡,她也就不挑剔了,不过盛情难却,温柔想了想,还是道:“清幽点的住处吧。”闻了好几天的油烟气,是需要清雅点的环境来洗涤一下没腻腻的心灵了。
结果夜里沈夫人派了两名丫鬟提着灯笼来引她们往湖池畔的凝碧馆去了,说是那里一大清早能瞧见湖上烟波凝碧的景象,而且馆旁还种着许多修竹,夏夜里在那里乘凉清着,赏月听风,再好也没有了。
话是这么说,只是夜黑了,又起了风,温柔跟在那两名丫鬟后头,穿行过大半个园子,总觉得愈走愈毛骨耸然,因那园子里树木花草繁多,原本就比别处阴暗凉冷得多,再加上那两盏昏黄的粉笼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不由她不想起聊斋里的景象。
幸而走到凝碧馆,那里已然灯火通明,这才将心里暗藏的几分恐惧给压了下去。
进了凝碧馆,送她的两名丫鬟回去复命了,馆内另两名丫鬟迎了上来,笑着报了自己的名字,一个叫凝烟,一个叫含碧,随后就对她们说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了,要侍候她们更衣沐浴。
“这个…我们还是自己来吧…”
温柔不是没见识,小环也曾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只是实在不习惯别人瞪着眼瞧她们脱衣洗澡,因此将那两名丫鬟打发到纱帘外候着,这才入内洗浴。好在沈府也没奢华到在客房的室内建小型浴池的地步,里屋只搁着两只盛满了热水的浴盆,上面漂着许多花瓣,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两只浴盆的中间放着一张红木小几,小几上置着两只海棠式琉璃盏儿,里面盛着粉末状的澡豆,香气袭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日常里洗澡用的澡豆要精致贵重得多。温柔在浴盆里泡了一会后,取了些澡豆抹在身上洁净肌肤,竟觉香气长久不散,而且浴后肌肤柔滑光泽,不觉暗叹富贵人家使用之物,果然都极尽奢侈之能事。
沈府招待着实周到,浴后时辰还早,换上了丫鬟们准备好的衣裳后,她们又被请到竹林内去乘凉,软榻躺椅都准备好了,一张红木小桌上还放着各色用冰过的果子。
温柔也不客气,舒舒服服躺倒软踏上,又随手捡了一只脆李,“咔嚓”就一口要下去,凝烟和含碧两名丫鬟见状立刻上来想帮她捶腿,吓得她赶紧摆手,将口内的李子咽下去后方道:“罢罢,不敢劳动两位,方才浴后这一日的疲劳早已消了,你们还是坐下来一同吃果子,陪着我们闲话片刻就好。”
此刻月悬夜空,凤尾森森,坐在这里纳凉还能遥望见远处的湖池,耳旁在听着丫鬟们的悄声闲话,这种生活真是闲趣之极。温柔咽下最后一口李子,将核儿丢在桌上,心想到了古代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体验到这样意境的生活,心灵都仿佛被洗涤一净。说句心里话,古人比现代人会享受的多了,这样闲庭休憩的方式,可比灯红酒绿的喧哗要强上数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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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7-1-2011 02:2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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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异味榴莲
四人吃了果子纳凉,温柔虽渐渐有了些倦意,却不愿去睡,眯着眼考虑要不要讲两个鬼故事吓人提神,就听见有一缕悠扬的笛声缓缓响起,乘着风,荡漾在夜色里。
“唔,哪来的笛声?”温柔伸手在果孟里去了一颗龙眼,边剥边笑道:“这附近还有人住么?”
凝烟侧耳听了听,答道:“想必是云水轩里住的陆少爷在吹笛,他偶尔心情好,就会吹上那么一段。”
陆策啊!温柔听见这个名字,情绪顿时黯了黯,缓缓点了两下头。将剥好的龙眼丢到嘴里去了。刚想起身说要去睡,就见如水的月色下,湖池那便隐隐绰绰的过来三个人影。瞧那袅娜的身姿,像是女子,其中两人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事物。她一时好奇便瞧住了。
不过这三人很快就走出了她的视线,她再好奇也没有多管闲事的追上去瞧个仔细。只得悻悻然地吐出嘴里的龙眼核,觉得味道还不错,又剥上一颗,谁知这时就听见淙淙的琴音如流水倾泻而出,空灵澄澈。
她虽不太懂音乐,也能听出这琴音仿佛是在附和那笛声。一个如溪水湍湍,一个如空山鸟语,借着这湖光夜色,越发轻灵动听。
好吧,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弹琴的人是谁了,温柔再坐不住,站起。
凝香和含碧两名丫鬟赶紧先入屋内去收拾寝褥,又在香炉里添了一把百合香,熏得满屋子清香四溢,只是温柔一向不爱熏香,刚进屋,就被呛得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请那两名丫鬟去安睡,回头关上房门就将那香炉里的香给弄熄了。
小环没同她睡在一间屋里,温柔去外裳后躺在床上想要尽快入眠,养足了神,明日还要劳累一日呢,谁知那笛声和琴音不知是从窗缝还是门底钻了进来,细细绵绵,隐约可辨,仿佛犹如魔音摧脑,搅得她在床上翻了几个身都没睡着。好在半刻钟后,笛声忽然一滞,意外的停了下来,再也没有响起,而那琴音又执着的响了一阵,却愈来愈有阑珊寂寞的一位,最后“铮”的一响,彻底停了。
呼 ,总算能安稳的睡觉了!温柔松了一口气,将薄薄的锦被往身上一搭,转了个身,不一会便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次日天色蒙蒙亮,丫鬟凝烟和含碧就已捧了香汤,刷牙子、洗面膏和牙粉请她们起来梳洗了。待到洁牙净脸后,凝烟替小环梳着头,含碧则在妆台上取了一只白玉小盒,揭开后拿簪子挑了一些递给温柔道:“这是桃花膏,抹后使人面容红润悦泽的,姑娘用些?”
温柔取了些抹在脸上,只觉甜香满面,但含碧再要替她画眉、傅粉、点绛唇,她就赶紧敬谢不敏了。这么热的天,画个妆在脸上,一会到了厨下,又是汗又是油烟的,回头她就能登台亮相唱花脸了。
匆匆吃了早饭,温柔和小环就由丫鬟们引着去了厨房,她们还以为自己够早呢,谁想那主管厨子更早,已然在指挥众人忙碌了,见她们进来,神色复杂的瞟了温柔两眼,这才迎上去听候调派。
忙碌起来时间过得特别快,正午时分,众人停手歇息一会吃了个饭,这是两名小小厮抬着个大竹筐一路往厨房过来,路上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人,都不由自主拿手掩住了鼻子,还不由自主拿手掩住了鼻子,还回头好奇的驻足观望。
大老远的,温柔就嗅见一股顺着风儿飘过来的奇特味道,连厨房里的食物香气都掩不住。这味道难道是……她转头向门外张望,待看见竹筐里拿带刺的椭圆型果子,才确定果然是榴莲!只不过到了这个世界后,她似乎从没见市场里有卖这个的,也不知道沈府这框榴莲是哪来的。
两名小厮将榴莲抬到厨下,其中一人皱着眉头向温柔道:“这个宫里才赐下来的,外邦供来的奇果,老爷叫抬来一筐来问问温姑娘,看能不能制成什么菜肴。”
温柔还未说话,旁边已有人掩鼻,夸张的喊道:“妈呀,这么臭的东西还是外邦供来的?怎么入得了口!”
“真的很臭啊!”立刻有人附和了一句,就连那主管厨子都忍不住皱眉道:“赶紧抬到外头去,熏死人了。”
呃,这气味是有点令人难以接受,不,喜欢吃榴莲的人,却赞之为异香呢!温柔倒是对这种水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恶,只是沈丞相能确定这东西做出来。那九皇子敢吃么?她苦笑了一下道:“做事能做,只是用来煲汤炖鸡的话,也不见得有多美味,还是做成甜点,可能味道还比较好,“那,这东西就交给温姑娘了。“俩小厮说完,丢下竹筐就撒腿泡了。
温柔盯着那筐榴莲有些哭笑不得,现在让她抽空去做甜点嘛?进而盥洗上用的高点沈府早就向她的糕饼铺预定了,原本她可以不沾手的,只是这榴莲。即便让人抬出府去搁到铺子里,梅香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说不得,只好自己动手,好在沈梦宜那边的小厨房里有全套的用具和材料,做起来也不太费事。
酉时一刻,又有小厮匆匆往厨房跑来,一进门,顾不上喘气就嚷道:“来了来了,九皇子进府了!”
众人轰然一声,更急促的忙碌起来,只听得刀在案板上飞快的叮叮响,锅里的水滚得咕嘟嘟的,灶下的柴火烧得更旺,发出一阵噼噼卟卟的轻响。
那小厮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兴奋道:“不得了!这次不止九皇子一人来了!”
“还有谁?”主管厨子忙问。
“还有…… 还有微服出行的圣上和贵妃娘娘……”那小厮自豪道:“咱们老爷这回的脸面可大了!”
他这话一说,厨内众人更是哗然起来,兴奋里夹杂着点忐忑,既想着自个做的菜肴能被圣上和九皇子赞赏,又怕万一做得不好,这脑袋就要搬家。只有温柔,微微蹙起了眉头,不晓得这一变故究竟是好还是坏,只是听着众人八卦,似乎知晓那贵妃娘娘就是九皇子的生母。左丞相沈缘的亲妹妹,难怪会随着一同来。
小厮禀过消息后就走了,主管石子大声催促道:“快快快!再过小半时辰估摸着就要开始上凉菜了,没做完的赶紧了。”他说完,自个也动手去雕花拼盘了,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御厨,很有两把帽子。
过得片刻,只见一名小厮引着手执指尘的一位太监往厨房里来,刚到门口,那鸭公嗓就吼开了,道:“圣上有旨,那道榴莲酥的点心做得不错,赏厨子银锞一锭,宫缎一匹,回头将做法录下,送呈御厨房—”
温柔眼皮一跳,无奈上前谢恩,到了古代这膝下有黄金的话就别提了,只当是入乡随俗,再说这尊严是一种自重的态度,不是跪上一跪就会残缺掉一块的,只是她心里不免有些腹诽,原来这榴莲是皇帝老儿爱吃的,怪道收了这样异味的供品,还当宝似的赏给沈家呢!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惊出一身冷汗,万一这东西皇帝不爱吃,觉得是污了龙口,那她这条命,岂不是就要去掉半条?怪道说伴君如伴虎!那么,专替九皇子预备的菜色,如果他不爱吃怎么办……思虑未毕,那头太监又开始喊道:“圣上与九皇子已登船,筵席开摆”
他一句话刚说完,旁边那些早候着的仆僮们立刻将已做好的,加了盖的银盘一只只的往下捧,长长的队伍川流不息,在满府里悬挂的花灯映射下,望去蜿蜒成龙。 诶,好大的排场!这一席酒宴,还不知要费多少的人力物力呢!温柔站起身来,稍稍发了一会儿怔,又转身继续做她的菜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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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7-1-2011 02:2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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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传召面圣
冷盆退场,热菜开始上桌,整个厨房里拥挤不堪,连转身拿个东西都会被人撞上一下,锅里的热气又氤氲成雾,闷热得好似蒸笼,温柔热得淋淋漓漓一身的汗,可是却连拿汗巾擦抹一下的工夫都没有,只在汗珠子快要落下鼻尖的时候,才凑过脸去,让小环替她抹一下。
从来没想到当厨子会有这样痛苦,以前她还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职业呢,不过经历过这一次之后,恐怕接下来的三四天里,她嗅见油烟味就要倒胃口了。好在各色菜肴不断的被端上酒桌,那皇帝老儿和九皇子似乎吃的还算满意,不但没有派人来训斥,还宽厚的赏了忙碌的厨子们每人一个冰碗。
那是拿冰冻成的很精致的通透小碗,里面盛着正当时令的各色果品,如西瓜、香瓜、脆李、甜杏等物,俱拿花模压成小块的果肉,在碗里堆得满满当当,瞧上去色彩鲜艳,诱人馋涎。
也只有这东西,温柔有胃口吃上一些了,可是等到她负责的菜肴差不多做完时,那冰碗早就融化成冰水了,她也顾不上这许多,叫人看着火上蒸的那竹节鸡盅,就携了冰碗走出门去透口气。
厨房外头带着植物清新香气的夜风一阵阵的拂过,教她全身三万六千五百个毛孔无一不舒畅,刚满足的叹了一口气,拿小勺舀了一块果肉送进嘴里,就见小环也跟了出来,脸被热得通红,面露踌躇之意,悄声道:“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去求九皇子特赦我娘?”
“傻丫头,这事是说求就能求的吗?”
温柔扫了一眼身周,见忙碌来去的人压根没有注意到她们,才将小环带远散步,压低声音道:“只得看个机缘罢了,原本想着费心做了这些菜,若是九皇子吃了满意,宣人去领赏,便可借机求上一求,若是他不当面赏东西,那也无法,只得事后再去求求沈丞相,可是没想到这次圣上也来了,平民哪有可能面圣?咱们还是趁早把当面求恳的念头打消了吧,不过回头沈丞相定是能见上一面的,到时求他吧。”
小环知道温柔说的话句句在理,只是事涉她娘亲,终究放不下心,犹豫道:“若是沈丞相也只赏些东西下来,不见咱们呢?或是求了他不答应……”
“不是说好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么?成不成,看运气了,你想再多也没有用,放松些,顺其自然啦。”借着灯光,温柔瞧见小环眼下有一轮淡淡的乌晕,不觉皱眉道:“你昨晚怕是一夜没睡吧?”
“我也想睡来着,只是睡不着。”
小环叹气道:“脑子里总想着今儿的事,连怎样求恳的言语,我都在心里翻来覆去念得烂熟了……”
她话未说完,忽然远处来了个太监,走到厨房门口就尖着嗓子喊道:“今儿筵席上那水晶肴肉、蛼螯炖鹿筋和溏心鲤鱼是谁做的?圣上传见,快随咱家去吧!”
温柔方才还在说平民没可能面圣,谁知转眼就被传唤,骇得一跳,结果刚塞入嘴的果肉没嚼着,倒是把自己舌头咬了。她忍着痛,还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呢,就见出来听旨的那些人目光齐刷刷的对向了她,面上流露出的神色里带着羡慕、妒忌、不屑等等复杂的情绪,尤其是那个主管厨子,目光尤其犀利,仿佛两把小椎子,就差没将她钉死在原地了。
好像无意中得罪了不少人啊!温柔苦笑了一下,心想真是冤枉,她压根就没有跑到沈府来与他们抢饭碗的打算嘛!
她还站在那里出神,来传唤的太监却等不及了,见众人都眼望着温柔,便不耐烦的向她道:“究竟是不是你啊?怎的不说话!”
小环一脸兴奋之色,以为温柔也高兴傻了,连忙使劲拽了拽她的袖子,将她拽回了神,匆匆上前一步答道:“正是民女。”
“走吧,还愣着做什么?难道叫圣上久候着你不成?”那太监说着将拂尘一甩,转身在前头带路。
温柔将手里的冰碗交给小环,想起炉子上还在蒸的竹节鸡盅,连忙嘱咐了她两句,这才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一路上,她心里十分忐忑不安,倒不是怕见了皇帝老儿说不出话,而是在考虑到时要不要替刘嫂求情。毕竟,她将要面对的是一国之君,怕是不会当众徇私枉法吧?何况她只是个小小的厨子,不过做了一两道皇帝老儿满意的菜肴,提出这种要求似乎太过了一些,他若是答允还好,若是不答允,恐怕就没有转圈的余地了。皇帝老儿都不同意的速第,谁还敢伸手往自个身上揽啊?
及至湖池在望,温柔心里还没拿定主意,鼻尖上都急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儿来,最后登船时,她狠了狠心,决定到时随机应变,依着皇帝老儿的情绪行事,若是他情绪颇好,就寻机求上一求,若是他情绪一般,那就作罢!
甫上游舫,温柔就觉一阵凉意夹杂着熏香、脂粉香气和酒菜香气袭面而来。原来是沈缘瞧着船上人太多,怕太过闷热,除了大开窗户之外,还令人在四处堆了许多冰块,使这艘游舫清凉得犹如水晶宫,再有凉风一吹,更是令人暑意俱消。
“在这候着,咱家入内禀告一声。”太监说着就撂下她走入船内。
说不紧张呢,是假的,从来没见过真的活皇帝,温柔手心里多少还是出了点汗,趁此机会深深吸了口气,一面平缓内心的紧张,一面心不在焉地听着远处传来的飘渺歌声和船内的欢声笑语。
片刻后,领她上船的太监又走了出来,挺胸凸肚的贴身侍立在门边,喊了一声:“传——”
温柔吁出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虽未低头,但尽量的目不斜视,只看自己脚下,免得踩到什么不该踩的东西,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脸。及至走到席前,才按着方才路上太监教她的礼仪,跪下磕了三个头,道了声:“万岁圣安。”幸好,没有电视剧里那样夸张,不需要惊天动地的三呼万岁。
“起来吧!”一个带着微讶情绪的声音响起,比她意想中的要年轻一些,不过那淡淡的威严是掩不住的。
“谢圣上。”温柔站起来,低头立着,看见席位下面好多双鞋子,颜色样式各异,正中那双明黄缎靴想必就是皇帝老儿穿的吧。
“唔,怎么是个女娃儿?”大昭皇帝谢正瑞的确有些讶异,他方才还赞这席酒菜,主厨的人若没有数十年的厨艺浸润,怕是做不出来。谁知沈缘只笑不语,这才勾起了他的好奇,随口让人传来问问,却没想到主厨是个女子,还是花样的年纪。
“圣上,您可也有走眼的时候哪!”沈缘知道这位皇帝性子随和,才敢笑着打趣。
谢正瑞笑着摇摇头,又在席上夹了一筷溏心鲤鱼送入口中,品了半日方道:“适才若不说破,朕还真尝不出这道菜是鲤鱼做的。”
九皇子谢天皓凑趣道:“儿臣也没尝出来,只道是将鱼翅煨烂不算难事,却不晓得这鲤鱼也能煨成溏心。”说着,他向温柔笑道:“怎么做的,说来听听?”
温柔此刻情绪已然平缓下来,不急不缓道:“回圣上,这道菜需斩去鲤鱼首尾,用文火整块煨炖,鱼肉未经铁器,炖的火候够了,吃起来自然浓郁柔嫩。”
“哦?”谢正瑞见她语音清亮,没有分毫局促之态,不禁有了点兴趣,拿玉杯放在唇边抿了口酒,方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要命!这句话真是耳熟之至,电视剧里无论是皇家贵宦还是地痞纨绔,似乎都对人的容貌很感兴趣,头一回见面,总少不得教人抬起头来瞧瞧,好在温柔自知自己长相虽然还算清丽,却与倾国倾城、国色天香、沉鱼落雁这些词儿沾不上边,在三宫六院的绝色美人环绕之下的皇帝老儿,绝对不可能瞧上她,因此心里略一忐忑,就抬起了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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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2011 12:3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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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懊悔无益
那是一张堪称清丽的脸孔,脂粉不施,只是发鬓微乱,油渍和汗渍还沾在鼻尖额角,看上却也不太清爽,想必在厨下劳作甚是辛苦。
谢正瑞边笑边摇着头,席上众人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赶巧这时候那道竹节鸡盅已然做好,被人呈了上来,旁边有验食的太监先尝过了,方送至各人面前。他低头去看,见一节新竹里浮着几粒鸡丁,三五片竹荪,汤色澄明莹净,还未尝,先嗅见一股带着鲜味的清香,不觉问道:“这也是你做的么?”
“回圣上,是民女做的。”温柔尽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眼神乱飘,不过眼角余光还是瞥清这席上坐的众人了,除了分坐在谢正瑞左右的九皇子与沈缘外,沈缘的两个儿子和陆策也赫然在座,另有两人,她不认得,也没想要知道的好奇,只是暗暗纳罕陆策的身份,照说他只是沈家的客人,无论于公于私,这种场合他都未必应当在场吧?
这席酒桌旁,还摆着一架紫檀仙鹤展翅海云绞屏风,屏风后头隐隐有声响传出,似乎还有一桌酒摆在里面,想必是随着皇帝老儿一同前来的贵妃和沈府内眷吧?温柔心里有些不安,只好借着胡思乱想来平衡心绪。
谢正瑞轻啜了几口竹节内的清汤,又吃了一片竹荪,觉得这汤借了新竹的清新,不但去腻醒酒,还颇清口,于是微点了点头笑道:“这汤也算得上是一味逸品了。”
温柔不知该怎么接话,沉吟了一下方道:“谢圣上夸赞。”
其实这会她心里颇为焦急,不知道这皇帝老儿的问话到底还有完没完了,难道传她来只为了让众人参观一下她这个做菜的厨子,外带闲聊两句醒酒吗?再说既然欣赏她做的菜,为啥不干脆赏她点东西,好让她有个拒赏的机会,台词她都准备好了,只等着皇帝老儿讶问她为何拒赏,她便将求恳特赦刘嫂的话儿搬出来。
可惜,谢正瑞一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许是他今晚的确吃的满意,又或是酒后话多,再次问她道:“这席上还有哪几样菜是你做的?”
很多啊!整席酒菜几乎有一半是她做的,说出来也太累赘了,偏偏这个问题又不得不答,温柔只好低着头一一道明。最后她说完,谢正瑞还未发话,沈缘倒插口道:“臣多嘴提一句,今儿圣上颇爱的那款点心榴莲酥也是她做的。”
谢正瑞闻言眸光一亮,奇道:“你还会做糕点?”
“回圣上,民女只会一些。”温柔耐着性子应答,一颗心还是紧吊着,猜测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赏她了,谁知谢正瑞接着吐出的话语,却教她如遭雷殛,差点没一头栽到地上晕死过去。
谢正瑞转头向沈缘道:“爱卿啊,朕十分赏识你这厨子的手艺,预备向你讨了她带回宫去,唔,就封她个美人的名号,让她料理朕日常的饮食,如何啊?”
分明是商量的语气,可是有谁敢拒绝?!
温柔脸色“唰”一下白了,连立定在原地的身子都轻轻晃了两下,刚稳住,就听沈缘笑道:“圣上向臣讨人,哪有不给的道理,只是这温姑娘并非臣家里的厨子,您还是自个问她——”
好人哪!温柔感动得都快热泪盈眶了,准备等皇帝老儿一问她,就找借口拒绝,谁想沈缘话只说了一半,紧接着又道:“不过臣想着,能得到圣上的赏识那是天大的福份,再说这天下的百姓都是圣上的子民,若能得个近身服侍的机会,那真是祖上积德,该烧高香谢告苍天才是,谁能不愿意呢?”
马屁精!
温柔的脸色“唰”一下又黑了,差点没忍住就要从嘴里憋出这句话了。沈缘已然这样说了,她要是再拒绝,不是明摆着不识抬举,不想近身服侍皇帝老儿吗?
岂止是她,连在座的沈梦安和陆策的脸色都有些微的变化,沈梦安是明显有些不高兴,陆策是微蹙着眉,凝神似在思索着什么。不过他们都错怪沈缘了,沈缘并不是要拍那谢正瑞的马屁,而是真心觉得女子进宫是光耀门楣的一件事,不但自个今后尊享荣华,若是能受宠,还能连带着满门鸡犬升天,因此才说出这番话来。
谢正瑞听着心里舒坦,暗想这沈缘还是比那右丞相江瑜会说话行事,因此赞赏的点了点头,才问温柔道:“如何啊?你愿不愿意随朕进宫?”
进宫不如让她去死!
温柔横下一条心,跪下道:“民女蓬门陋质又愚昧无知,不配受圣上抬举,何况民女已订了亲事,无颜再受圣上隆恩,还请圣上收回成命,饶民女死罪!”
决断的话一出口,她心里反倒一松,大不了搭上一条性命好了,死也不进宫去填充这皇帝老儿的后宫!俗话说一入候门深似海,这一入宫门更是永无重见天日之机。她生在这世上是为了自在过日子的,不是为了成天枯坐宫内,等着帝王临幸,与百千女子争宠,最后弄到心机毒辣,面目狰狞的地步!那样的日子,简直像置身文火上慢慢的煨炖,十年、二十年,挨下来慢慢的死,还不如一杯毒酒,三尺素绫来得爽快!横竖她已穿越过了,知道这世间有灵魂存在,早死还能早超生呢!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想到这样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温柔竟会不答应!沈缘心里也“咯噔”了一下,懊悔自己方才将话说得太满,她现下这样一答复,岂不是生生扫了圣上的脸面?再见谢正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目光里带着三分羞恼尴尬和二分意外,便连忙往他面前递话梯,解围道:“这可是臣疏忽了,一时兴头就没想到温姑娘已到了适嫁的年纪,自然已订了亲。罚酒罚酒,臣自罚一杯。”说着,他端起面前酒杯就仰头灌下,喝得无比痛快,心里却愀然不乐,有些怨怪温柔不识抬举。
谢正瑞没理沈缘,只望了低头默跪的温柔沉默了一会,才捉筷夹了一口菜送入嘴里,慢慢咀嚼下咽后才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许配的是哪户人家啊?”
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让温柔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若是胡乱编造,那皇帝老儿派人随便一查就能对出来,到时她犯的可就是欺君之罪,自己要掉脑袋不说,万一他再心胸狭窄些,还有可能将温家满门抄斩。可若是不答,眼下这关又怎能混得过去?
这些想法都在电光火石间掠过温柔的脑海,被逼急了,她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人选,便垂眼答道:“那人是——”话未说完,她不知怎的忽然回忆起方才谢正瑞说话的漠然语气,立刻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要是自己说已同叶昱订了亲事,那叶昱会不会遇到危险?毕竟她面对的是一个皇帝,手中拥有生杀大权。
“怎的不说下去?”谢正瑞性子再随和也是个天子,更重要的是,他是个男人,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正处于在某方面自信心逐渐消退的敏感时期,不免会去猜想,温柔拒绝进宫,是不是嫌他老了,因此要证实一下这种猜测。不过这种情绪他只能藏在心里,不能流露出来,言语就加倍淡漠冷然了几分。
“那人是 ——”温柔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心里头一回懊恼到想哭,她可不敢拿叶昱的性命去冒险,何况方才她只是回说订了亲,又没真的嫁出去,即使这皇帝不杀叶昱,却叫她退亲可怎么是好?事情怎么会演变成眼这种状况!早知道她就随便做两个菜敷衍一下了事,可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她已然面临险境,再不快点决断,恐怕下一刻就要被安一个藐视圣上的罪名了。
就在事态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刻,酒桌旁忽然站起一个人来,匆匆两步走到温柔身边,向着谢正瑞跪下道:“回圣上,那人正是微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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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2011 12:3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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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各怀心思
语不惊人死不休!
温柔脑中一片糊涂,彻底被惊呆了,怎么也想不到出来替她解围的竟然会是他!
“哐当”一声,这时屏风后头传来了酒杯落地,被砸了个粉碎的声响,在这须臾的静寂中听来格外惊心。随后一个温婉低柔的声音关切道:“宜儿,你没事吧?”
“没,没什么……只是失手滑了杯子。”
“琴心,再给四姑娘取只酒杯来。”那温婉低柔的声音嘱咐道。
随着一声答应,屏风后头转出个宫妆丫鬟,向谢正瑞跪得一跪,这才起身在温柔身后的一张桌上取了只浸在温水中的玉杯,又转回屏风后头去了。
除此之外再无声息,场面一时变得十分静寂,不但沈缘和沈梦安此刻的脸色难看之极,就连皇帝谢正瑞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微眯起了双眼,嘴唇抿成一条线,冷冷的望了半晌跪在地上的陆策,方缓缓道:“你同她订下了婚事?朕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欺君可是大罪啊!”
“臣,有罪!”陆策不慌不忙答道:“臣与温姑娘的事家里统不知晓,我俩实是私定终身。适才温姑娘迟疑不答并非有意欺瞒圣上,实是不知该如何启齿,还望圣上恕罪。”
温柔跪在那里万分疑惑,今儿个明明是大晴天,月色皎洁,清辉遍地,可是她为什么有一种不断被雷劈的感觉呢?先是皇帝老儿看上她做菜的手艺,想要带进宫去随便封个名位,贴身伺候,再紧接着她就莫名其妙同陆策私定了终身,等会要是沈梦安跳出来说陆策胡说八道,其实陆策是同他妹妹私定了终身,她也不会感觉惊奇了。
“他胡说!他明明是同我四妹……”沈梦安果然不负所望的跳了出来,但是被他老子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自个目前是在皇帝眼下放肆,连忙也“扑通”一声跪下道:“请圣上恕罪。”
听见沈梦安忽然提到他妹妹,谢正瑞心思一转,紧握的唇松开了,眼神也逐渐转为温和,挥挥手道:“都起来回话吧,跪这么一地做什么?”说着,他又微微蹙眉问陆策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给朕说个明白。”
“回圣上,臣尊称丞相一声世伯,向来将沈姑娘当作妹妹看待,怎可能有甚私情?”陆策一脸坦诚道:“圣上明鉴,臣这段时日一直借宿丞相府邸,沈姑娘怕我客居不便,时常令丫鬟送些吃食衣裳,这原是一片好心,也是她殷勤待客之道,至于沈兄所说之事,纯属他个人的误会,不过此事辨明之后,还请沈兄三缄其口,否则这事万一传出去,臣的名声还不打紧,若是连累沈姑娘闺誉,臣便万死莫辞了!”
他每说一句话,在场人的脸色就变一变,其中变得最厉害的,大概当属沈缘和沈梦安了,他们一个是心里知道女儿暗怀的情愫,另一个则是懊恼自个又被陆策驳了个哑口无言。至于沈梦宜此刻到底是怎样的表情,温柔便瞧不见了,但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场面有点诡异的喜感,方才是她一个人在表演变脸,现下却是一群人在表演变脸,唯有高高在上的那位皇帝老儿,倒是一脸莫测的神情,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谢正瑞的确在想心思,其实不止是他,连九皇子谢天皓都在心里不停的转着念头。他们俩都知道,要想皇位坐得稳,就要擅长玩弄平衡之术,技巧愈纯熟,分寸把握的愈好,就愈容易控制臣属,稳定天下。
目前大昭朝中势力最大的文官,便是左丞相沈缘和右丞相江瑜,这两名丞相各有各的亲信属吏,在谢正瑞不着痕迹的帝王权术的施展下,这两人势如水火,时常针锋相对,而谢正瑞就在旁坐山观虎斗,瞧见哪方势力大了,便不着痕迹的消弱一下,或是扶助一下势弱的一方,压制住不让他们强大。
撇开文官不谈,大昭朝中势力最大的武将则是陆策的父亲陆风林,当然,自从陆策的爷爷陆沉舟当年告病养老之后,陆家所掌的兵权这几年内已被消减了不少,但是陆沉舟当年出生入死立下无数赫赫战绩,至今军中大半将领都曾是他的部属,因此陆家在大昭的人气威望还是非常高的,在朝堂上也拥有相当份量的话语权。
在这种情形下,谢正瑞自然不希望看见陆家与任何一位丞相家联姻,这样他的平衡之术就玩不起来了,而且独大的一方势力一起了什么异心,恐怕他的皇位轻者要被架空,重者将被颠覆。
至于九皇子谢天皓,他与陆策私交甚好,左丞相沈缘又是他的亲娘舅,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倒是乐见陆沈两家联姻,但目前太子之位尚悬,他生怕自己那皇帝老爹猜忌于他,避嫌都来不及,哪敢从中周旋促成?
两人在心里各自盘算了一阵,最后还是谢天皓决定顺水推舟,借机表明自己没存私心,对皇帝老爹绝对忠心,于是笑道:“父皇,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难得陆策这个感情冷漠的家伙动了心,您不如就施个恩,成全他们算了。”
谢正瑞一听此话,微蹙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颇为赞赏地瞧他一眼,再转过脸来,这才故作为难的沉吟道:“好罢!今儿是皇儿生辰,他这个寿星爷都替你们求情了,朕岂能不允?”
温柔垂眼站得腿都发麻了,终于等来了这句话,只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谢正瑞接着向陆策道:“不过你们终究是私定终身,于礼不合,何况以你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能将她明媒正娶过门,否则你爹还不赶着进宫找朕算帐来着?”
他自以为说了一句趣话,仰起头哈哈大笑了两声,其他人也跟着笑,席间气氛顿时缓和欢悦了不少,只有沈梦安仍是拉长他那张脸,又怕别人瞧见,只得低下头去掩饰心内隐隐的不快。
谢正瑞停下笑后拿指尖摩挲着酒杯的杯沿,垂着眼道:“这样罢!朕赐你纳她为妾,横竖不像正经娶妻那样麻烦,需要什么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儿个,你就纳她过门吧!”
此言一出,温柔的脸色立刻又变了!她原本知道陆策说与她私定终身只是权宜之计,替她解噩的,因此没有出言反驳,默认了,反正她也不在乎什么闺誉,不怕人说,但没想到这皇帝老儿居然想让他们假戏真做,那她可就接受不了了,她宁可独身也不愿嫁人为妾,尤其是不愿意嫁给陆策为妾!只是,这回绝的话该怎么出口呢?毕竟她面对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九五至尊……
温柔正犯踌躇,众人已接连向陆策道起喜来,却见陆策面上神情分毫不变,一一道谢后方出言道:“圣上,臣如今无家可归,怎能借着丞相的府邸纳妾?”
“好事做到底,不如父皇再下一道旨意,让他官司复原职如何?再派个人去陆将军府上打声招呼,让他回家吧,要不长住在外头也不是个事儿!”谢天皓笑着建议道。
谁知这一次谢正瑞却不答应了,板起脸道:“君无戏言!朕当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要罚他回去思过两年,这还未满两年呢,怎能轻易起复?不过——”他话风一转,面上又带起了春风般的笑意,“免得让人觉得朕小气又记仇,朕就将北城那座空置的翰林宅子赐与你罢!横竖京官做到五品,朕都会下赐宅邸,以往你在京都里都有住处,朕也就没多费这份事。”
“父皇!”谢天皓欲言又止道:“那个,那座宅子可是正三品的官司儿才能住的……”
谢正瑞似笑非笑的瞟了陆策一眼道:“朕这个当媒作保的人,总也要略表点心意吧?金珠玉器什么的就不赐了,这些陆家有的是,想来想去,也只有这宅邸还能拿得出手。”
装!你就装吧!陆策心里十分不以为然,御赐的宅邸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自然再清楚也没有了,那就是人在京里当官儿时,赐给你住一住,等你不当京官不够格了,立刻又收回去另赐他人,要不历年当京官的,都送一座宅邸,这京都的地方哪儿够住啊!因此略有钱财的官儿,都会自个掏腰包另买建府邸。
他心里虽这样想着,面上却没露出来,只回绝道:“臣不敢逾矩住这宅子,何况臣已被停职扣俸,那样大的一座宅邸,臣也无财力维持,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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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2011 12:3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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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权宜之计
沈缘私心里一直非常赏识陆策,当然也想将最疼爱的女儿许配给他,无奈试探过多次,陆策从来不接他的话,更没有露出过一丁点想娶沈梦宜的意思,因此今日陆策在御前的这番剖白,虽然多少有些打击到他,令他担心女儿听见后不能接受,却也没对陆策产生多少怨怪,此刻见他如此执意不受谢正瑞的赏赐,又再次冷了场,反倒替他说起话来。
“说起来陆贤侄眼下的确无甚财力维持那样大的一座宅邸啊!当初他离了家,本打算在城内租赁一间小屋,还是臣再三邀约,甚至撂下话,他若是不搬到臣这来住,就是瞧不起臣,他才搬了来。这一年来臣冷眼瞧着,他吃穿用度都甚俭,这才关照女儿多照应,我看,圣上不如另赐一座较小的宅子给他罢。”
这一番话,他不但替陆策分辨了,缓和了冷场的气氛,还顺带维护了一下沈梦宜的闺誉,果然不愧在官场滚打了多年,练出了一份老辣。谢正瑞心里想着,面上带笑道:“爱卿啊,你可不要被陆策这只小狐狸给蒙骗了啊!他没钱?朕告诉你,他是个财主哩!”
“此……此话怎讲啊……臣不明白。”沈缘吃惊,他真不明白。
“你自个问他,这京都里的各项营生,他哪样不掺合一脚?每月都有不少进项呢,朕就算扣他十年俸禄,陆家一个子儿也不给他,都饿不死他!”谢正瑞笑吟吟的望向陆策道:“朕说的可对啊?”
这都被他知道了!真想不通大内那些暗卫成天闲着没事干,查的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陆策心里虽懊恼,面上却露出淡淡的笑容,敷衍道:“圣上英明。”
温柔此刻早被晾在一旁无人理会了,她有些哭笑不得,很想当场拒绝这种不人道的安排,只是这样一来,揭穿了陆策方才的话,岂不又是一个欺君之罪?横思竖想,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咬咬牙,忍了!反正上有政策,她就来个下有对策,陆策又不像是个色情狂,再说还未必瞧得上她,总不至于来个霸王硬上弓,还是先将眼前这皇帝老儿敷衍走,再考虑后策吧,因此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出声。
“好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谢正瑞站起身来,笑道:“叨唠了爱卿一夜,朕也该回宫去了,明儿一早还得上朝呢!只是今夜,倒要教爱卿费心,替他们预备圆房的地方了。”
“应该的,这是应该的……”沈缘被谢正瑞泄露出来的八卦给惊到了,嘴角抽抽了两下,才笑道:“臣不敢强留圣上,不过还请九皇子再多坐会,宽饮两杯。”
谢天谢地谢过沈缘好意,笑道:“天色也不早了,甥儿还是早些回去好了,再说父皇微服出来,身边带的人不多,甥儿放心不下,要先将父皇送回宫去,日后再来叨扰吧!”
微服出行?温柔眼角瞟着那双明黄色缎靴,很不厚道的想着:他们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微服啊?以为穿得朴素些就叫微服了?还带着一群宫女太监,穿着天子服色,若是这样,别人都认不出他是个皇帝,那倒稀奇了。
这头告别正热闹,那头贵妃与沈夫人执手说着话儿也出来了,沈缘的各房姬妾簇拥在旁,沈梦宜带着丫鬟跟在后头,低着脸儿,瞧不清神情,但看样子心情似乎真的不太好。
温柔心情比她更糟,因此也没怎么留意,只知道跟着别人一块下跪,道一声:“恭送圣上、贵妃娘娘和九皇子。”然后再站起来,一大帮子人忽拉拉的一拥而上,将皇帝和贵妃送到湖岸边,那里早有预先备好的三顶矫子,皇帝上矫前很有气势的一挥手,道一声:“爱卿留步,早点歇着吧!”
一大群沈府的人再次跟着沈缘忽拉拉一起跪下,看着皇帝、贵妃和九皇子上矫,宫女和太监们在轿旁团团围侍跟随,预备到府门前再换乘马车。
终于,结束了啊——
眼见矫子抬远,下跪的人都站起身来,温柔也跟着起身,可是她今儿立足了一整天,先前又跪又站,腿早酸麻了,再经历了一场惊吓,心事重重,这会稍松了口气后,腿一软,没站稳竟又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真倒霉!
心里郁闷着,温柔准备以手撑地站起身来,反正浑身上下早都脏透了,回去肯定得洗澡,谁知这时就有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
手型修长匀称,指甲修得圆润,最重要的是很干净,而且这只手并不像她想的那样文气柔弱,上面竟还有一层薄茧,看那茧长的位置,应该是常年练剑磨出来的吧……
“怎么,不想起来?”陆策微一挑眉。
温柔这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忙拉住他的手,借力站起,低头拍了拍沾灰的裙子,悄声道:“我有话和你说。”
“一会吧。”他话音刚落,沈缘同当面告辞的两名陪同官员叙完了话,就已然走过来向他拱拱手道:“陆贤侄,恭喜恭喜啊,圣上亲口恩赐你纳妾,老夫竟没瞧出你和温姑娘是一对有情人。”
他这话一说,沈梦安、沈梦宜和温柔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好在灯光下瞧不分明,尚可掩饰。
陆策微微一笑道:“世伯快别这样说,小侄当不起。”
“爹,您不是当真要他今晚纳妾吧?那妹妹怎么办?”沈梦安沉不住气了,他觉得不论怎么看,陆策和温柔都不像有奸情的样子啊!先前的事,多半是在敷衍皇帝,难道还要将戏演全套?
方才他在席上的表现就已经让沈缘很生气了,此刻话里又扯上沈梦宜,更是不合时宜之至,沈梦宜也气得一张脸煞白,待要骂,又要顾忌着身份和风度,实在骂不出口,最后只得恨恨的跺跺脚,转身就走了。
沈缘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自己怎么养出这么个人头猪脑的儿子?别说眼下陆策挑明了说对自个的女儿没有什么儿女私情,就便有,皇帝都发了话,他能不纳这妾吗?何况他也仅是纳妾而已,又不是娶正妻,官宦大族之家的子弟,除了尚公主的,哪个没有三妻四妾?到时沈梦宜再嫁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要他这么热心着急做什么?想来想去,恐怕是他自己想纳那个姓温的女子吧!倒没瞧出来,这女子竟有这样大的手段,勾得陆策和自己儿子都神魂颠倒!
一时间,沈缘心里翻腾过数个想法,想要当场痛斥沈梦安,又觉得给自个丢脸,最后只得冷笑了半晌,喝道:“孽障!这儿有你什么事?还不给我快点滚回房去闭门思过!”
“我说错了什么要闭门思过……”沈梦安嘴里咕哝着,实在有点儿不服气,但看见他老子气得连胡子都快翘起来了,又不敢再说,最后还是被沈夫人给强行拖走了。
沈缘深呼吸了数回,总算控制住了将要喷薄而出的怒气,向陆策叹道:“你看我这儿子,唉,又让你见笑了。”
“梦安只是直脾气,口无遮拦了点罢了。”陆策垂下了眼。
“唉——”沈缘再次长叹了一口气道:“不说这个,你看,今晚你们住在哪好?还是你原先住的云水轩么?我立刻派人去收拾一下。这事出突然,实在没什么准备,若是有什么简慢的地方,陆贤侄可要多多包涵啊!”
“不……不用了吧,我要回家……”温柔总算找到了插口的机会,再顾不得合不合时宜了,若是不说,一会就得被送入洞房了,那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这怎么能行?圣上的旨意……”沈缘话到一半,就被陆策接了口去,道:“她是害羞,世伯别介意。我看我们还是住云水轩吧,只是这都大半夜了,也不用费事收拾了,我带她过去就成,世伯您也早点歇着去吧。”说着,他淡淡扫了一眼温柔低声询问道:“将就一夜?”
温柔蹙眉,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策又有劝她隐忍的意思,她能继续强硬下去吗?再说这事说破了,要落个欺君的罪名,对她也没好处,只得咬牙道:“好罢,不过我还有个同伴,沈大人能派人将她领来,让我和她说两句话么?”
沈缘颔首,嘱咐了身旁的小厮两句,让他将人领去云水轩,又笑道:“天晚了,她也别回去了,回头你们说完了话,还是让她在凝碧馆住上一夜好了。”
“世伯费心。”陆策道谢。
“那两位早点歇息,老夫就不打扰了。”沈缘哈哈一笑,带着人转身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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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2011 12:3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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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月夜彻谈
望着沈缘远去,温柔低头,看鞋尖,叹气。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眼下这个样子。”莫名其妙之下,她竟成了某人的妾?!这是她实在无法接受的一个身份,无论某人是谁。
“你没得选。”陆策淡淡道:“进宫、嫁人,要不就一头碰死,只有三条路。”
温柔哑然,是啊!这就是她方才软弱的躲在他的谎言之后,不抵抗,不反驳,选择沉默的原因。
“为什么要帮我?”她盯着鞋尖微微蹙眉道:“你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我是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是看你的样子,大概宁死也不愿进宫吧?刚巧,我也不喜欢看见认识的人死在我眼前,那么只好选一条你我都能接受的路。”陆策说着迈步道:“怎么,难道你站得还不够累吗?去云水轩慢慢说吧。”
“喂,我的样子像是要死的人吗?”温柔快步追上去。
谁知陆策竟煞住脚步,认真看了看她,方道:“现在脸色好看一些,方才是比死人还要难看。何况顶撞违拗了圣上,你还想活吗?没满门抄斩就该庆幸了。”
温柔无奈望天,这个家伙说话就不能婉转一些吗?就像他那张冷脸,要是能稍稍带点笑意,面部线条就会柔和许多,给人一种温雅的感觉,而不是傲如霜雪。
“那今后怎么办?”沉默了没多久,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追问最想知道的问题。
“这个嘛——”陆策像是在沉吟,但脚步却没有停,反而走得更快了,半晌方道:“看你能不能接受眼下的身份了,我不会干涉你的。”
“嗯?”温柔迷惑道:“我不是很明白。”
陆策刚要答话,却见两个丫鬟从远处走来,立刻又抿紧了嘴,等着她们见礼后擦身远去,这才道:“我不知道今晚这事做的对不对。”
咦,他也会有迟疑的时候?温柔觉得他说话做事都一向很果断,多少吃了一惊道:“今晚你的确帮了我的大忙,若是那时你不出面,这会我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不是说这个。”陆策微微蹙眉道:“你难道就没考虑到今后嫁人的问题?女人的名节很重要,给我当过妾后,你想必是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有些贞女,可是宁死都不愿坏了名节的。”他说着,唇角微扬,露出了一抹略带讥讽的笑。
天黑路暗灯光昏淡,温柔又紧追在他身后,因此瞧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他说的这个问题,倒是让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毕竟她是个现代人,没有古人那么重的贞操观念,何况她从前生活的那个年代,离婚再嫁的女人多的是,所以她一时半会想不到这个问题上来,此刻被他一提,才头痛的想到这年头女人最讲究贞洁,若是嫁过人,还是当妾的名声传出去,对她今后的婚姻真是会有不小的影响。
只是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再后悔也没有用了,何况她当时是真的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拿性命和名节来比较,当然是性命更重要,于是只好阿Q的自我安慰一下,故作轻松道:“今晚的事只是权宜之计,我又并未真做出什么失贞的事情,若是将来要嫁的人不相信我的解释,认为我的名节比我这个人更重要的话,那人也不值得我嫁!”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多少还是在叫苦的。
哪怕是她生活过的现代社会,都存在许多拥有处女情节的男人,又何况是这种封建社会?她可不对这里男人的思想觉悟,抱有太大的期望。实在不行的话,也只好不嫁人了,反正她养得活自己。生活啊,可以没有爱情,却不能没有面包。
陆策闻言倒是诧异了一下,眉稍轻挑,抛出一句话道:“那很好!”
很好?好个屁!她这是无可奈何好伐!
两人说着话,已一路走到了云水轩的门外,温柔偷眼向门内瞟了瞟,见里头已有几个丫鬟小厮在忙碌,想必沈缘还是交待了他们要收拾一下,因此不太想进去,起码在问题没有说清楚之前,她不想进去,便道:“我们能不能先在湖边坐坐。”
陆策颔首,随着她又转回湖池边,捡了块干净的大石,一掀袍子坐了下来。温柔的腿也早就酸麻了,在他身旁捡了块石头坐下,左右望望,没见人,正是个适合谈话的清幽所在,便直问道:“你还没说清楚今后该怎么办呢!”
沈府今夜在湖池边挂满了花灯,因此这地方并不太暗,还是能望清对方面容的,陆策打量了她半晌,忽然微微一笑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假戏真做?”
废话!温柔还没自恋到认为他这么做是有不良企图的地步,她垂下眼淡淡道:“你若要找女人,随便吭一声,立刻有一群站在你面前任你挑,短长肥瘦各有态,就怕你会挑花了眼。”
陆策望着她不语,沉默了一会,终于道:“纳妾的事是圣上的旨意,无论真假,也得装个样儿,否则便是欺君。”大内那些暗卫,他打赌,会被派来查探的!
“要装多久?”温柔捡了根树枝在手里把玩,一截一截的折断。
“圣上赐的妾能休吗?”陆策反问她。
温柔蓦然抬头,倒吸一口凉气道:“不会是一辈子吧?”
陆策瞟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说过不会干涉你,你顶着这个身份,只要不招来闲言闲语,不做有损陆家的事,随便你干什么,若是腻味了这个身份,那就装病!”
“装病?”温柔不解,开始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圈圈。
“嗯,装上几个月,报病身亡。”陆策别过头去望湖池上的层层莲影,“这一点,我也是刚想到。我另替你弄个户籍顶上,这样你也不用担心名节的问题了,搬个地方重新开始,又是新的人生。”
不错嘛!服务还挺周到!
温柔终于有心情笑了,没看错人,他还算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若是要做什么事情,必定会做到尽善尽美。
“就这样说定了哦,我们先演上几个月的戏,然后我就开始装病!不过——”温柔忽然有些担忧,“这样不会影响你今后的婚事吧?”
“说什么傻话呢!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事么?”陆策诧异的瞟了她一眼道:“有些大户人家的少爷未娶亲前,屋里就先放两个丫鬟,这有什么影响?”
无语了,果然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啊!温柔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这种普遍的种马行为,只好仰头望天,忽然颇为邪恶的想到,沈梦安这个家伙如此好色,会不会屋里也藏着两个通房丫鬟呢?估计,多半是有的!嘿嘿,可要小心X尽人亡啊!
心事解决了,她有情绪欣赏身周的夜景了,望着天上那轮圆月出了一会神,心里有一抹淡淡的怅然掠过。终究,她还是要同陆策说再见的!不过从今晚听来的只字片语来分析,陆家肯定大有来头,她这种身份的平民,原本就是永远都不会与他有交集的,就算有,那也是顶着个妾的身份,偏偏这种身份是她宁死也不愿意接受的,还是两人相安无事,同处一段时日后再笑着说再见,这样的结局,比较真实而完美。
再想到这一整天的经历,简直如同做梦一般,这样天雷的事情都能让她撞见,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果然生活远比小说来得狗血的多,险险,她的生命轨迹就要朝着宫斗的方向去发展了,或是像以前看过的某个穿越失败的帖子,直接挂在古代,不过是触怒皇帝被杀哟,死得还算蛮华丽的!
温柔还在走神,陆策已然站了起来,淡淡道:“走吧,该回去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温柔立刻跳起来大喊糟糕,提着裙子就往云水轩的方向跑去,哎,今儿这一天过得实在太让人无语啦,她心绪一乱,差点就忘了小环,想必此刻她早已到了云水轩,等得都快急死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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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2011 12:3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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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无奈相瞒
陆策紧追上前,沉声道:“你跑慢些。”
“不行,小环肯定等得急死了。”温柔脚步微顿了顿,还是没有停。
“你停一下,我有话说。”陆策拦在她的身前。
温柔不得已刹住脚步,疑惑的抬起头道:“要说什么?”
从这个角度向下望,温柔的眼被那树上高挂的花灯和月色衬得莹亮,仿佛漫天的晨星都坠入了她的眼眸中,眼神清然而澄净,陆策略略别过头,望向远处道:“演戏的事,你不必告诉你那名唤小环的同伴。”
“为什么?”温柔不解道:“我没有对朋友说谎的习惯,况且小环是可以信任的人,她不会将这事告诉别人的。”
“话是这么说。”陆策沉吟了一会儿忽道:“她会演戏么?”
“嗯?”
“她心里有事,能在人前装得若无其事么?你确定她知道了这件事后,言行举止里不会带出点异样,让别人瞧出什么不对么?”陆策一口气说下去,“此事眼下能少一人知道,就少一份被揭穿的风险,等时过境迁,你要不要再同她解释,那么随你的意。”
温柔不知为何,想起了小环刚从赵府里逃出来时,在酒楼外头遇见官兵的情形,她当时那瑟瑟发抖的身子和掩不住的慌张给温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环太纯真善良了,被别人问起不愿意说的事情,也只会说不想说,而不是不知道,不像她,在现代生活长大,又被迫在古代摸爬滚打了这许久,为环境所迫,有时不得不编点善意的谎言来掩盖一些事情,已经,练到撒谎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境界了吧?
“这件事她不知道更好,万一到时被揭穿了,也不至于连累到她。”陆策见她迟疑不定,又补了一句。
“好…好吧…”温柔答允了,决定只捡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就暂时隐瞒吧。
回到云水轩,小环果然已经坐立不安了,满面焦急之色地立在门边向外张望,旁边有一名丫鬟在柔声劝解她,她也听不进去,直到看见温柔和陆策出现在视线里,这才长舒一口气,急急迎上去,一把拉住温柔的手道:“姐姐,你没事吧?”待抬眼再看见陆策,又结巴道:“他们…说的事,是…是真的么?”
看来已经有人把今晚发生的事大略告诉小环了,温柔只得点了点头,说不出一句话。
“怎…怎么会这样…”小环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吃惊了,不过她吃惊的倒不是温柔给人做了妾,而是别人告诉她温柔同陆策有私情,这简直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她从来没从温柔那里听见过这个人的名字,也从没见过温柔与这个人单独见过面,怎么一下子就有了私情?
温柔不知该怎么答才好,想了想说道:“我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小环睁大了眼睛,她可是知道温柔当初是连给许秀才当填房都不愿意的,而当妾,那更是低了一等,虽然这个妾的身份是皇帝御赐的,不过想到皇帝,再记起方才别人说起这事时,曾以惋惜的语气道:“真不明白温姑娘为何不愿入宫去当主子享福,偏要嫁给陆少爷当妾,尽管陆少爷相貌出色又家世显赫,却又怎比得上当今圣上?那可是天下第一等的人物,除了老天爷,就是圣上最大了!”
“姐姐,对不住,都是我们拖累了你-----”小环说着,满面歉疚之色。
陆策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呃?她怎么接了这样一句话?温柔也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了,只见小环低着头略有些哽咽道:“我晓得,姐姐心里舍不下我们,若是进了宫,恐怕咱们姐妹俩就再没有重见之日了,只是你也该为你自个打算一下,这许久以来,都是你一个人在苦苦撑着这个家,从未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其实,我们现下已然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也无需挂念…”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此刻温柔进宫的机会已然失去,而眼下站在旁边听她们说话的陆策才是温柔正儿八经的夫婿,立刻拿手轻掩住了嘴,自觉失言,又歉然的瞥了陆策一眼,希望他不要计较自己的话,到时为难温柔。
“陆…陆少爷,我姐姐是很好的人,请你今后一定好好待她。”小环缓缓向着陆策施了一礼,她略有些想通了,陆策仪表不俗,又出身仕宦名门,这等人物,原不是她们这种平民能攀附的上的,若是能好好待温柔,也不失为良配,只是,当妾,还是太委屈温柔了,在她心里,温柔这样的女子,若不是限于出身,就算给皇帝当正宫娘娘,那也是够格的。
温柔自然不知小环心里想的是什么,但听她这样说,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尽管她不愿进宫,也许有割舍不下他们的缘故在内,但更重要的是,她本身不愿意去侍奉一个连好感都没有的陌生男人,更不愿意还因此去与一群嫔妃争宠,偏偏,她答允了陆策暂不说破,连解释都不能,只好望着小环微笑,再微笑。
“放心吧。”陆策接了小环的话,脸上带着莫测的神情瞟了她俩一眼,忽道:“你们两个还真是不一样。”
呃,这话听着怎么这样怪异呀,温柔无奈一笑,小环同自己比较起来,真的太单纯,她只盼着自己能嫁得好,甚至认为进宫是一件好事,只是她大概不知道,在后宫那样勾心斗角的生活环境下,真正能过的安适快意的,大概只有皇帝一个人了。
“时辰不早了,我…我不打扰姐姐歇息了…”小环说着,瞟了一眼屋内点的大红蜡烛,面上不由自主就飘了红,轻笑道:“我先回凝碧馆去。”
“小环。”温柔追上去,在她耳边轻声道:“抱歉,今晚我没有机会替你娘求情,日后,待我慢慢设法。”
“姐姐,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小环一笑,将她往陆策那边轻轻一推,转身就走了。
她原先是有些失望的,但是听见温柔今日胆敢拒绝皇帝的事后,早就将这点失望吓到九霄云外去了,毕竟她娘还好好活着,只是受了点苦,但隔上数年后还能再次相见,温柔若是出上点什么岔子,那才真是天塌般的大事。
温柔被小环一推,不由自主退了两步,刚巧立身在陆策身边,两人离得有些近,近的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连忙错开脚步向旁斜走了数步。
此刻两名丫鬟迎了上来,预备伺候她沐浴更衣,温柔这才想起自己身上又是油渍又是汗渍,早已污浊不堪,赶忙借机逃开。
沐浴完温柔准备穿衣裳时,这才黑线的发现丫鬟们替她预备的是一身绯色的轻容薄纱裳,轻容这种衣料珍贵难得,常是贡物,许多宫里的后妃或是时常受赏的官宦人家也用来裁制夏衣,穿着轻薄透气又美观,这原没有什么,但令温柔头痛的是,那些丫鬟只替她备了这轻容薄纱裳,却没有准备亵衣穿在里头来遮蔽!
“云裳,云裳——”温柔不得不喊人了,好在方才那两名丫鬟已然自通了明姓,说是夫人派来常日里伺候陆少爷的,一个名叫云裳,另一个名唤水容。
“姑娘唤我?”帘外,云裳躬身侍立。
“帮我换一套衣裳好么?就是我昨儿住在凝碧馆是换下来的那套衣裳,应该都洗净晾干了吧?”
“那套衣裳先前含碧确是拿过来了,只是这样大喜的日子,穿那颜色不太吉利吧?”云裳的语气有些惶感道:“从前老爷纳妾时,都叫给如夫人预备艳色轻容,姑娘不喜欢么?”
艳色轻容——
天哪!原来沈梦安的风流好色还是家传渊源的,真没想到沈缘一把年纪了,外表看上去有那么庄重儒雅,私下里竟还有这样的爱好,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这关她什么事?像沈缘这样身份的人,若是家里没有两个姬妾,恐怕别人才要怀疑他不正常吧?
温柔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道:“随便啦,穿这套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麻烦你们将我的亵衣拿给我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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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9-1-2011 12:1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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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洞房花烛
云裳偷着笑,把温柔的亵衣递了进去。温柔换好衣裳出来将还湿的头发轻轻挽了起来,没有办法,古代没有吹风机,长发洗完后不容易干,而披头散发在古人看来是很不合礼仪的一件事,只好将就一下了。
“姑娘,这样子睡觉会头疼的。”云裳体贴道:“我让人拿些干手巾来替你抹干可好?”
温柔点了点头,原本她就觉得眼下的情形很尴尬,若是要演戏,必定要与陆策同居一室,她不知该怎么面对,只好能拖延一时就拖延一时。
待到长发被反复擦抹到略带湿意的干爽时,云裳才停了手,又要拿香粉替她扑面,倒骇了温柔一跳,挡住她的手道:“做什么?”
云裳笑道:“这是特制的香粉,夜里在面上扑匀后,能使肌肤香白细腻,咱家的四姑娘,可是每日都要用的,还要仔细的扑遍全身呢。”
“不…不要吧… 我贫户出身,没见过世面,用不惯这种东西…”温柔随便找了个借口推脱了,刚洗完澡,好不容易弄得浑身清爽了,再扑上这香粉岂不是自个找罪受么?最重要的是天气这么热,她又不像那些心静娴雅的淑女那样,即便是炎夏都能冰肌玉骨,清凉无汗,抹上这香粉,等会再出上一身汗,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云裳依了她,将银粉盒放回妆台上,替她将长发松松挽起,又择了两朵清香的茉莉与她簪在鬓旁,那是她趁着温柔沐浴时去外头采摘来的,花朵儿还新鲜着。
“姑娘,可打算歇息了?”云裳做完这一切,轻声问了一句,结果便瞧见镜中的温柔变了脸色,最后她咬了咬唇,露出一脸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决绝,点了点头。
被云裳迎到卧房门前,温柔脚步一顿,忍不住问道:“他已经在里面了?”
“应该是吧。”云裳也不太清楚,笑道:“是水容服侍陆少爷沐浴的。”
会是怎么个服侍法呢?想到她昨儿头一次在沈家沐浴,那两名丫鬟甚至要帮她洗澡的情形,她就觉得冷汗要滴下来了,陆策该不会也是那样被人服侍的吧?
呃,她干嘛总是要去想与自己无关的事?陆策怎么洗的澡,同她有关系吗?事实上他们目前的关系,只能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块相处几月之后,就要分道扬镳了。
温柔摇摇头,甩掉脑中的胡思乱想,伸手一推门,迈步走入了卧房,她身后的云裳轻声笑道:“姑娘,我们就守在门外,若是夜里要用水,换我们一声就得了。”
当丫鬟连夜里睡觉的权利也没有?这也太没有人权了吧?何况她们守在门外做什么?听房?黑线!温柔还来不及多想,刚要嘱咐她们不用守着。自己睡就行,便听见房门轻微的响了一下,被悄悄带上了。
算了!
温柔抬眼瞧清卧房内的情形时,就默然无言了。
窗上贴着两张大喜字,桌上燃着两只大红龙凤烛,将整个屋子都映出一片洋洋的喜气,陆策坐在桌前,刚洗过的头发没有像往常一样拿头巾丝毫不乱的束起,而是随意用一根玉簪挽在头顶,样子很懒散,他手里还执着一卷书,想必先前正在夜读,瞧见温柔进来,才将目光转向了她。
“咳————”气氛安静到让人心感异样,温柔清了清嗓子,极力弄出点动静,又透过已然放下的薄纱帐,轻瞟了一眼卧房里那张黄花梨木的雕花拔步床,见上面已铺好了香薰过的簇新的大红色的水纹锦被,更是觉得尴尬,迟疑了半晌,方问道:“晚上我睡哪?”
“自然是睡床啊!”陆策说话的同时,窗外一阵风过,刮得树叶沙拉拉轻响了一下,他漫不经心的转过脸瞥了眼窗子,将手里的书卷搁在了桌上。
呼
温柔长出一口气,不错,这人还挺有男士风度的,将床让给她睡,于是略有些歉然的笑道:“真抱歉,要让你打地……”
她话未说完,忽然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原来陆策已然站起身来,将食指点在了她的唇上,止住了她的话,随后带着一抹微笑,以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道:“这身衣裳的颜色挺衬你的。”
天雷呀!谁能告诉她这个男人是不是双子座的?又或是有双重人格?明明前一刻还是那种淡漠的样子,怎么紧接着就化身为一潭春水,眼波里全是溺死人的柔情?
“你————”温柔大退一步,惊极传疑,不应该啊!再怎么转变也不会这样突然。
“夜深了,该睡了。”陆策再次打断她的话,反手一挥,将桌上燃的红烛煽灭,紧接着道:“这一刻,我们不是等了很久了吗?”
温柔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被他那深情款款的言语给激了起来,再也忍不住,想暴跳起来吼他一嗓子,问他到底是不是中了邪,谁知还没来得及将想法付诸行动,陆策的一只手就向着她腰间圈了过来,轻轻一带,拥她入怀。
有没有搞错啊!先前不是明明说好只做假夫妻的吗?还是这家伙也像沈梦安那样无耻?温柔发誓,如果他的嘴唇敢贴过来,立刻免费赠送他一锅贴,谁知陆策真的贴过来了,不过是拿嘴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外面似乎有人,将就一下吧。”
有人?温柔身子一僵,怔得一怔才反应过来陆策原来是在演戏,那,接下来她难道真的要扮演被推倒的角色?黑线!这样一想,她被他说话时吐出的气息拂过的耳朵就不由自主烫热了起来。
“躺倒床上去。”陆策再次小声嘱咐她。
好吧!窗外若是有人,那必定是皇帝老儿派来试探虚实的,到了这地步,不配合也不行了,好在外头光亮屋里幽暗,若是有人从外向内看,基本是瞧不见什么的。温柔感觉到陆策的手松开她后,乖乖的掀开被子自个躺倒床上去了,当然,没有脱衣裳。
“哇——”
黑暗中,忽然传出一声轻呼。
“怎么了?”陆策那关切的声音传来。
温柔不知道他是演戏太认真投入,还是真的关心自己,偏偏喊都已经喊,再掩口已迟,只得郁闷道:“床上。。。有东西。。。”咯的她很痛呢,用手一摸,摸到一个圆溜溜的,外表光滑的坚硬东西,稍一回想,立刻恍然大悟道:“是栗子啊!”
真笨!早该想到古代洞房时经常有这种习俗的嘛,于是她拿手往床上一探,相继摸到了不少别的东西,“花生、龙眼、红枣…”
“我不知道他们放了这个。”陆策帮着她摸黑将这些东西扫开,随后跟着躺倒了床上。
两人的身体虽然没有贴在一起,可是挨得很近很近,近到能感觉到彼此身上的热气。温柔鼻端嗅见锦被上浓烈熏香的气味,还有陆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薄荷香味,又觉得脸孔有些发烫了。虽然,她是见过世面的现代女子,可是这样近距离的同一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还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多少有些羞怯和不习惯。
一片静寂中,温柔仰面躺着,慢慢的深呼吸,试图让自己跳的稍有些快的心平缓下来,不过躺着躺着,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得不转过脸去,贴着陆策的耳朵轻声问道:“我们…这样安静没有…关系吧?”
“嗤”陆策被她问得竟忍不住低笑了出来,转过脸去悄声道:“那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我…我…”温柔的脸孔更加燥热了,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啊!她侧着头想了又想,最后硬着头皮道:“要不…我们把床摇两下…”
半晌,陆策都没有回应她,让她觉得十分尴尬。的确,这个提议太不纯洁了一点,他听到之后肯定会无言的。但是,为什么她觉得被子在轻微的抖动呢?而且感觉越来越明显,最后忍不住探手往陆策的肩上一碰,才发现是他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
“你————”温柔疑惑了,微一沉吟,才反应过来他原来是在憋笑,顿时臊的更无地自容了,真想此刻墙上立刻开一条大缝,好让她躲进去,再也不要出来见人。
“拜托你…”过了一会,陆策终于出了声,可是话语中仍带着那掩也掩不住的笑意,他断断续续低语道:“沈府里的床,没有那么不结实啦…不过你若是想摇两下,我也不反对…”
地洞啊!强缝啊!我深情的召唤你们,你们在哪里——
温柔窘的一头就缩进了锦被里,原本打死都不想再钻出来的,可是天气实在太热,被子里更是闷人,加上那熏香的气味极其浓烈了,呛得她不得不出来透口气,否则没窘死,也被憋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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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9-1-2011 12:1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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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虚度良宵
摇床这种丢脸的即兴想法,温柔自然是没勇气去付诸行动的,最后只得以装傻沉默敷衍过去,不过好在他们方才的低声细语多少闹出了点动静,隐隐约约听不真切时,还当是两人在调笑呢!窗外偷听壁脚的人似乎满意了,在一阵风吹树叶的响动过去后,陆策的声音恢复了清明,低声告诉她道:“那人似乎走了。”
“嗯。”温柔松了一口气。
心略微放松了一些,可是躺着,还是睡不着,想想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又偏偏记不起来,待到略一翻身,侧睡过去时,她才一掀被子,猛然坐起——
“你怎么还躺在床上?”终于想起来了,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在床上多了一个陆策!
“那我应该在哪?”陆策的声音里带了点软软的倦意,似乎想要睡了。
“你…你不是说过让我睡床的吗?”温柔可没忘记。
“对啊。”陆策懒洋洋道:“你睡床,我也睡床,有什么关系吗?”
温柔被他那种理直气壮的回答憋得语噎了,总不能霸道的一脚将他踹下床去吧?何况这房里除了一张席,一床被之外什么也没有,就算想让他打地铺,万一明儿一早起来,背上一片大灰渍,别人瞧见了会怎么猜想?他这样高的一个人,叫他睡桌子又不太可能,想来想去,她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再想想,反正都同居一室,不论他是睡床还是睡地板,在旁人看来,他们之间总是没有清白可言了,她又不能跑出去大喊,“其实我们什么都没做!”不掉脑袋都会被人笑死!哎,算了算了,自个的清白自个知道就好,用不着旁人来证明,何况“妾”这个身份她都顶上了,睡同一张床有什么大关系?
她独自郁闷了一会,又倒头睡下,只是自觉地往靠墙的那边挪了一挪。唔,幸好床很大,锦被也很宽,各睡一边,互不干涉!
原本温柔觉得自己今晚一定会失眠,首先发生了一连串令她难以接受的事情,其次同陆策一起睡在一张床上,最后还需要盘算一下到时怎么和家里交待,这么多事情,够她颠来倒去的想上一整夜。谁知事实与想象通常是两码事,她累了一天,此刻心情略松,竟然很快就迷糊睡了过去,酣甜好梦,一觉到天明。
次日睁开眼,红日已满窗。
糟糕,居然睡迟了!温柔连忙翻身坐起,却见陆策斜倚在床上,浑身上下的衣裳整整齐齐的,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听见她翻身起来,目光还是落在书上,只淡淡问道:“醒了?”
“嗯。”温柔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初醒来的一瞬,有些许迷茫,但她转瞬就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因此身边有个陆策,她也没感觉惊讶。
“那就起床收拾一下,出去吃点东西吧。”陆策将书抛回桌上道:“我想圣上的旨意就快到了,回头还得准备准备,搬去翰林府。”
“呃——”温柔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我也要搬去?”
陆策瞟了她一眼道:“你见过小妾在外独居的么?”
“见过!”温柔拼命点头,她初来京都时租赁房子的那条街上,就有一户人家,住着某富户的妾氏,常日里总闭门过日子,一月里只有三四天,会有一个小厮牵着马,引着那富户上门,回头那家的丫鬟,又会同这小厮一块出来打酒买肉,整条街的人都知道。
“那叫外室,地位还不如妾呢!”陆策说着想要立起,忽然又坐回了远处,转眼去瞧温柔,沉吟道:“有件事得先问问你回头若是圣上问话,我也好回。”
“什么事?”听见有事牵涉皇帝老儿,温柔心里略有些忐忑。
“你出身平民,从哪里学来的做菜手艺?”陆策紧盯着她道:“若是一般的菜色倒也罢了,只是这两日你做了不少鲍鱼燕窝和鱼翅,这些都不是寻常厨子会处理的吧?”
温柔被他问得愣了一下,难道又要扯谎了吗?哎,穿越之后的生活,常常是由一连串的谎言构结而成的。只是,不知为何,她不太想编谎话来欺骗陆策,就像不愿骗小环一样。
见她愣住,陆策也不追问,只是挪开目光,沉默半晌方道:“你的私事我原本就不愿过问,你若不想说,就随便编个合理点的解释给我。”
昨儿酒宴上,圣上已然断言那一席酒菜,主厨的人若没有数十年的厨艺浸润,怕是做不出来,及至瞧见温柔,诧异非常,后来被一连串的事情给搅混过了,恐怕一时没想起来,事后难保不发问,因此提前预备好答词,才能使他不起疑。只要答得没什么破绽,圣上每日料理国家大事就够头痛了,想必也没闲到非要去查一个小厨子身份的地步。
“我…”温柔吁出一口气道:“我从前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厨艺是在那学的,这样的说辞可成?”
“凑合。”陆策点点头,站起身来。
温柔紧跟着从床上下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被睡的皱折不堪,不禁纳闷为啥同样和衣而睡的陆策,身上的衣裳却能异样整齐。
“换上。”
温柔正犯愁怎么出去呢,谁知陆策不知从哪捞了套衣裳丢给她,原来这房内已有丫鬟们事先准备好的替换衣裳,只是她昨夜仓促间没有发现,不过这时她手里拎着衣裳,又抬头望望陆策,那意思不言而喻。
陆策转过身对着床,低声道:“你换吧,好了说一声。”
“嗯。”温柔答应着,飞快的脱衣换裳,待到浑身整理清爽,才道:“好了。”
陆策也不言语,只是从床上拾起一块白绫帕子,这才转身道:“我唤人拿水进来。”
温柔眼见,早已瞥见他的小动作,脸上立刻烫热起来。那白绫帕子,难道就是传说中邪恶的元帕?就算想知道,她也没脸问得,只好装作没看见,点了点头,随陆策去安排。
开了房门后,早有丫鬟侯在那里,再次向他们道了一声喜后,才陆续端了些洗漱用品进来。陆策匆匆洗完自己就迈步出房去了,温柔梳妆再快,也及不上他,只好端坐在妆台前,由着云裳替她梳头。
因方才瞧见元帕后面上绯红未退,此刻瞧来更增娇羞,云裳在镜中望见她眼波如水,不禁笑问道:“姑…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夫人?温柔自嘲地笑了笑,这个称呼似乎不该安在她身上的吧?充其量,她只是陆策的小妾,压根就没有资格称夫人呢!倒是这云裳生性还算机灵,称她一声夫人,算是给足了她面子,反正陆策还没娶正妻,也不至于冒犯了谁。
“还好。”她懒得解释更改,随口作了答。这时丫鬟水容已端着一碗冰糖燕窝进来,笑道:“这是我家夫人特意让人送来的,最是滋阴补虚。”
温柔听见“补虚”两字,差点就想一头磕死在妆台上算了,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两天的日子,总是过得如此尴尬?
好吧!她承认,是她不纯洁想歪了,也许人家并没有那样的意思,只是燕窝这东西,她真是不太想吃,总觉得吃这个跟吃唾液没什么区别,于是推脱道:“替我谢过你家夫人,只是我…我不太习惯吃这个,要不,你们替我送到小环姑娘那去。”
“小环姑娘那也有了。”
云裳笑着回道:“她先前还来探过夫人两回,只是夫人还未起,就说去湖池边转转,一会再来。”
“那你们吃了吧!”待到云裳将簪子与她插在发上,温柔便站起身来,准备出去外边厅上,随意吃些沈家备下得早点,然后赶紧逃离这个总让她倒霉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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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9-1-2011 12:1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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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冤家路窄
一碗清粥,两碟小菜,温柔吃的很满意,毕竟经历过这两天的油烟熏烤,她早就腻了胃口,还是清淡点的饮食比较合她的口味,只是吃到一半,圣旨果然就如同陆策预料的一般下来了,紧接着又是一阵忙乱,沈府摆着香案接旨,她跟在一旁当木偶,别人跪她就跪,别人起她就起。
圣旨上说的当然就是赐陆策纳妾和赐翰林府宅邸之事,不过老太监念到最后,语气却变得严厉,原来是谢正瑞斥责陆策身为朝廷命宫,却插手经商之事,违了大昭律法,喝令他立刻停止这种不良行径,并加罚他三年俸禄!
陆策接旨时也不禁苦笑了一下,这圣上还真是闲得慌,管这么宽。他虽插手了经商之事,却没利用自个的官员身份敛不义之财,不过是挑了些能赚钱的行当,同人凑点分子经营,每年年底得些利钱罢了,本意也不过是不想再继续花用家里的钱财,成天看他父亲的脸色,没想到圣上竟不允许!好在处罚的不重,而且他事情做得还算隐秘,极少自个出面,都是挑了一些能信任得过的下人去办的,最多将明面上的几项生意停了也就罢了。
宣完旨,那老太监又将陆策唤到一旁问了一些话,这才将一串钥匙交给他,回宫复旨去了。
恭送走宣旨太监,陆策随手将那串翰林府的钥匙递给了温柔,温柔吃了一惊道:“给我?”
“嗯。”陆策微点了点头。
“我——”温柔迟疑道:“不够资格管你的家吧。”言下之意,她跟他完全没有什么关系,有什么资格和义务替他管家呀?
陆策待要说话,恰巧这时沈梦宜由婢女扶着回房,路过他们身边,不得不略施了一礼,道喜道:“恭喜陆大哥新纳妾室,温姑娘如此贤淑能干,看来你和今后娶的夫人,可是有口福了。”
听这话里的意思,敢情自个就是个陪睡的厨娘啊!温柔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钥匙。算了,不同她计较,失恋的人说话难免刻薄些,自己只当没听见,何况逞点口舌之能,就算讥讽赢了,又能如何?也不见得身上就多长了一块肉。
倒是陆策,眉头微蹙后立刻松开,露出了难得的淡淡笑容,回礼道:“梦宜妹妹说笑了,我陆家别的没有,下厨做饭的仆人还是能寻出几个的,也不至于让内人亲自下厨。”
沈梦宜脸上的笑容一僵,仓促的向着他们点了点头,就擦身过去了。
温柔抬眼,目送她远去,又见沈梦安似要过来,却被他爹沈缘给唤住了,不禁轻声道:“为何要替我出头?”
“你眼下是我陆家的人,自然不能随意让外人欺侮。”
这家伙还真护短呢!温柔还待再说,沈缘已然迈步过来,同陆策闲话一阵,听陆策说即刻就要搬出沈府,不禁讶然道:“那边宅子刚赐下来,还未收拾打扫,贤侄还是多住些时日,待新宅修缮完毕再搬罢!”
“叨扰世伯这许久,小侄已然过意不去,再说也没有带着家眷住在世伯家里的道理,还是尽早搬出去的好。”
两人言来语往客套了一番,沈缘又嘱咐他日后多上沈家来坐坐,这才令人替他们拿着东西,送到府门口。
直到上了马车,温柔才彻底松了一口气道:“终于出来了——”
“姐姐,你说的跟好不容易重见天日一般。”
小环在旁边抿着嘴儿笑。
“可不是么?在那样的高门大户,言行举止都要处处留神,见一个人就要笑一回,让我觉得做人真虚伪啊!真虚伪!”温柔话刚说完,忽然想起此刻已不是她与小环常日独处的时候,还有个陆策在旁边呢,这家伙也是高门大户出身的,于是忙陪笑道:“我只是说说自己的感受,没有别的意思啊!”
陆策唇角微扬道:“我原本没多想,你这么一说,我倒要想一想自个到底虚不虚伪了。”
黑线!温柔刚想解释,这时马车忽然急急一煞,她没坐稳,整个身子就向前扑去,好在陆策手快,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又将她拖了回来,沉声道:“小心。”
“外头发生什么事了?”小环掀起车帘探出头去张望。
车夫见问,回头拱了拱手回道:“一个酒鬼混窜到马车前来了,幸好没伤着。”
“谁说没事儿啊?”一个吵嚷嚷的声音冲入马车内,只听得那酒鬼大着舌头含糊呻吟道:“爷…爷被你撞伤了腿,折了骨头,躺上三个月都未必能好…快赔钱…否则,咱们见官去…”
“哎,你这人咋张口就混说呢?别说压,根本没蹭上你一点皮肉,就算撞着了你,你自个突然冲到马车前来,能怨我么?”车夫被他说得火大了。
温柔借着小环掀起的车帘,看见那酒鬼蓬着一头乱发坐在地上,闻言拿手背在身后使劲磨蹭了两下,然后高抬起来,问那车夫道:“谁说没蹭上一点皮肉?你看我这血流的…都淌成河了…”
“那…那是你自个蹭的…”车夫被气了个仰倒,都结巴了。就那一点小伤,血珠儿都没见两滴,这酒鬼也能够夸张的。
“啥自个…蹭的?我好端端噌自个干啥?”那酒鬼打了个酒嗝,抬起头来斜睨着眼向车夫道:“大伙可是都瞧见了,分明是你…驾着马车向我冲…冲过来的…”
围观的人渐多,但事实上先前发生的那一幕压根就没有几个人瞧清,场面一时间闹哄哄的,有帮着酒鬼说话,说有钱人家仗势欺人的,也有帮着车夫说话,说这酒鬼看着就不像好人,没准是故意讹钱的,当然还有一些人驻足旁观,持中立态度。好好一条宽畅的街道很快就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听这人说话,除了有点醉意之外,中气还是很足的,压根就不像被撞倒受伤的样子,看来是有意冲到车前来讹诈钱财的,原来古代也有这种人啊!温柔刚想说话,就听小环在旁边疑惑道:“姐姐,这人瞧上去怎么有点眼熟?倒像在哪里见过似得。”
眼熟?小环这么一说,温柔也有些觉着了,再仔细打量了那人两眼,见他形容消瘦,身上极脏黑,面上又有一道极长的疤痕,顿时吃惊的吸了一口气道:“他是咱们上京时在破庙里头遇见的——”
“李三!”小环接口道。
“真是他啊!”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他面上那道疤,是姐姐那时拿簪子划下的吧。”小环咬了咬唇恨恨道:“当时真是险,我还当咱们都活不成了呢。”
“唔,是啊。”温柔说着又瞧了瞧那酒鬼道:“看他的样子,混的也不怎么样嘛,想必是花光了抢走的银子,流落街头当无赖了。”
“不错啦,还能有钱买酒喝!”小环难得生气,只是当时破庙里的那一幕太令她惊心了,恨那几个灾民恨得牙痒。
陆策一直在旁默默听她们说话,这会才大声向那车夫道:“别同这人吵了,他既要告官,就拿了我的片子给京兆尹樊大人送去。”
那酒鬼正是当初抢劫了温柔等人的灾民李三,一路流落到京都来,但这样大的都城,物价奇高,岂是他这种农民能居住得下的?开始还知道卖苦力去替粮食铺子扛米袋,或是推个粪车满城跑,见这样也赚不到什么钱,填不饱肚子,就渐渐懈怠起来。
有一回在街上,他因饿极了,抢了人的钱财,那人没追赶上,最后竟让他顺利溜走,令他颇过了几天舒畅日子。只是不义之财得来容易,花的也快,成天下馆子喝酒吃饭,没多久钱就用光了。人堕落起来的速度总是特别快,他不愿意再去卖力气,就一回回的偷抢讹诈,得了几回手,也被打的个臭死过,因此练得油滑无比,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欺负,什么样的人不能得罪。
此刻听见陆策的话,心里立刻知晓这马车里坐的人不是普通的那些不愿意同官府打交道的富户,没准本身是个官儿,顿时便将继续耍泼讹诈的念头打消了,准备翻身起来迅速开溜,哪知这时,旁边却有个人沉着嗓子替他打抱不平道:“怎么,认得京兆尹就了不起,可以随便欺负人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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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9-1-2011 12:1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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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翰林府邸
果然是路不平,有人踩,可是这人踩的时候,没留神脚底下,有没有狗屎吗?像李三这种人渣,压根就不值得同情,小环就闹不明白了,怎还有人替他鸣不平呢?
“这声音——”温柔注意的却是另一个方面,怎么觉得这人说话的声音,就像小环男装时压低了嗓子一样,里头有种掩也掩不住的女腔呢?
她好奇抬眼向外瞧去,见一位身着白衣的翩翩少年,手执一把洒金折扇儿,撤开了半掩着脸孔,闪亮登场。可惜脸面看不清,只能瞧出他肌肤细腻,双眸格外神采湛然。温柔目光向下挪,停留在他胸口处,见他衣裳宽大,倒显不出身材来,只是偶有一阵风过,拂得衣裳顺着身体的线条贴起,那胸部的轮廓,配他这样瘦削的身体,似乎显肿了些,心里顿时了然,这人是女扮男装的。
再看她身边陪同的两个人,个头不高,容貌清丽,尤其是嘴唇上那撇胡须,又黑又亮,怎么看怎么假,分明也是两名丫鬟改装的,不禁暗笑,觉得那胡须真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遇到此情形,陆策神色分毫没变,只向外扫了一眼,便淡淡道:“好说,在下一向都是挑着人欺负的。”
那白衣少年闻言一噎,“唰”一下将折扇收了起来,闷哼一声道:“那是,你这种人,只晓得挑平民欺负,若是遇见什么高官显贵,恐怕早就像狗一样摇起尾巴了。”
温柔皱眉,这话说得过份了,不过这人是冲着陆策来的,她不便插口,只是目光向那白衣少年的颈部望去,果见一片平坦,丝毫没有喉结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觉得这小姑娘也太没有改装的经验了,连穿件领子高些的衣裳挡一挡都不晓得。
陆策还有事情要办,没心绪争这口舌之快,可是满大街的人都堵着围观,马车又无法继续前行,他只得闪身下了车,望向李三道:“你的腿折了?”
李三惯会见风使舵的,原本想溜,此刻见有人替他出头,心里思忖着说什么再继续装一装,就算从马车的主儿这里讹不到钱,那个替他打抱不平的小白脸看上去却很好骗的样子,没准能给他几吊钱,让他上醉香楼好好吃上两顿,于是便捂着右腿哼哼唧唧道:“折…折了…锥心的痛…”
陆策不言不语,只慢慢的向着李三走过去。
李三心里一惊,连忙道:“你干嘛…要干嘛…我痛啊…”
就连那白衣少年也是眉间一蹙,想陆策喊道:“你撞折了他的腿不说,还想当众殴打他吗?”
陆策压根不理她的叫嚣,只蹲身道李三面前,探手从怀里摸出一片金叶子,拿到他面前一晃道:“你的腿若是没折呢,这金叶子就是你的,若是折了,可就没有了。”
李三见了金叶子,混浊的双眼一亮,迟疑了一会方道:“此话当真?”
“这么多人瞧着,我会当众赖你么?”陆策唇角微扬,露出的笑容简直如沐春风。
“我…”李三舔了舔嘴唇道:“腿没折…”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他立刻从地上翻身爬起,在马车前连蹦带跳的转了两圈,腆着脸伸出手道:“金叶子给我。”
见此情形,那白衣少年也不知是羞还是恼,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话更是半句也说不出来。围观的人也连声起哄,还有人道:“看吧,我就说他是讹钱的!”
“很好!”陆策点了点头,将那金叶子纳入怀中。
李三一见急道:“你…你骗我!”
“谁骗你?”陆策脸上的笑容渐敛,忽然伸手扯住李三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又迅速伸掌在他右腿上一拍,只听“咔”一声轻响,紧接着又是李三惨叫,看那样子,这回腿铁定是断了。
“腿没折,金叶子才是你的。”陆策说着,将李三提到路边,轻轻往地上一丢道:“恶事做绝,只折一条腿,算是便宜你了。”说完,他拍拍手,就转回了马车。
“大伙,热闹瞧完了,让一让!都让一让啊!”车夫也觉出了口气,欢快的吆喝起来,等着人散了,继续驱动马车前行。
眼见马车徐徐远去,那白衣少年帮错了人,当众丢了个大脸,恨李三恨得牙痒痒,见他还在地上一声大似一声的翻滚呻吟着,立刻冲了过去在他身上又使劲踹上两脚,恼道:“教你骗我!无耻!”踢骂完,犹觉不解恨,伸手一把扯下腰间玉。
丢给身边跟着的一个随从道:“去把樊远山给我唤来!我想看看,这满京都里乱窜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马车上,小环想起当日李三抢劫时,那满面狰狞的神色,觉得没将他送官真是太便宜他了,忍不住咕哝道:“就这样算啦?”
“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他这腿一断,起码得在床上躺上个三个月,还不知会不会饿死呢,我们也算出了一口气。”温柔说着,向陆策道谢,心里知道若不是与他同行,就算再次撞见李三,她也没法捉这家伙去见官。
马车先路过翰林府,到了地方后,三人开门进去一看,见里头家具都是全套的,想必宫里已经派人来打扫过,甚是洁净,只是缺了些摆设和日常动用的物品,不过这些东西不算太急,都可以慢慢添置,最让人头痛的是这宅子太大了!简直是座大型园林,里头有山有水有亭有榭,还有一大片竹林,难怪钥匙都是一大串,挂在身上沉甸甸的。
三人逛了许久,才粗粗将这翰林府转了一遍。什么叫豪宅?!这才是豪宅!跟这里一比,现代那些私人别墅简直小得不值一提!就算是温柔和小环以前待过的赵府也算蛮大了,同这里比较起来,面积还是小些,景观也没这里雅致。
小环吐舌道:“这宅邸大小都快赶上丞相府了吧!”
陆策摇头道:“差得远了,丞相府起码要比这里大上二三倍。
“这么大,将来怎么打扫啊?”温柔快崩溃了!难怪当时陆策推说他没有财力维持这样大的一座宅邸呢!恐怕她一个月累死累活赚来的钱,也不够请人来打扫的。
“买些使唤的婢女和小厮吧。”陆策一手撑肘,一手托着下巴道:“将就点,十个够了。”
“十个!”温柔闻言立刻蹲身下去,拿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算。
“你在做什么?”陆策诧异道。
“我在算这些人一个月要吃掉多少钱。”温柔说着嘴里念念有词道:“两个人一月少算也得吃掉一石粮,十个人就是五石粮,折合铜钱二千五百文,这还光只是吃饭,若是加上菜肴和时令水果…呜,每餐鱼没有,肉总少不了吧?一个月下来怎么着也得花上六七吊钱。”
她丢掉手里的树枝,啧啧有声道:“哇,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还没有算没婢女和小厮需要的本金哦!回头还得给下人月钱,做四季衣裳,逢年过节还需打赏…”
“姐姐,你还没有算上我们自个吃的。”小环在旁提了一句。
“对哦!”温柔拾回树枝原本打算继续算,可是想了想,忽然又将树枝丢掉一旁去了,手一摊道:“没法算了,我家伙食吃得算好,一月下来也花不了多少,现下加上你,吃惯了精致饮食,鲍鱼海参,鱼吃燕窝那是什么价啊?卖了我也买不起!”
呜?怎么没动静?温柔诧异抬眼,却瞟见陆策那张冰山脸也有变黑的时候,阴沉沉的,好似将要下雨的天空。
她吞了口唾沫,低声道:“怎么…不说话?”
陆策深吸了一口气,怒道:“你当我是吃白饭的啊!要你来养我吗?还有,谁告诉你我要吃鲍鱼海参、鱼翅燕窝?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哦—”温柔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被吼得有些愣了,小环站在旁边也有些不知所措。
见她们发愣,陆策自觉失态,平缓了一下情绪,半晌方苦笑道:“抱歉,我不该发火的。这样吧,日后每月给你五十两银子的家用,不够再找我要。”
“没关系,是我算错了,我忽然想起,眼下需要搬进来住的只有我跟你而已,我家人没道理也搬过来住。”温柔站起身来,拍拍手笑道:“我也不需要你养,我每月的花用自个承担,至于这个宅子的花销,你爱买多少人随你,到时每月的帐我会仔细做出来,实销实报,一文钱也不昧你的。”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毕竟她同陆策除了表面上的亲密身份外,私下里当真是什么暧昧都没有,怎么可能让他养呢?没得贬低了自个的身份!不过,她话说完后,忽然觉得身周气氛又有些压抑了,心虚的偷瞟一眼陆策,果然见他又黑了脸。
注:本书中有一部分美食做法,比如天梯鸭掌、潭家菜等引用已逝唐鲁孙先生忆旧之作《饮馔杂谭中国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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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9-1-2011 12:1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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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双双还家
陆策这次没有出声,只是沉着脸在旁边一块低矮的山石上坐了下来,整个人又变回冰山模样了,连气温都仿佛一下子低了好几度,温柔甚至觉得有阴风阵阵,再抬眼看天空,炎日被一大片乌云遮蔽了,变天了。
小环见气氛不对,从中周旋道:“姐姐,这事就是你不对了。”
“我?”温柔纳闷,她也没说错什么呀!
小环抿嘴笑道:“都是一家人了,你说这样的话,岂不显得同陆少爷生分了?”
生分?原本就不熟啊!再说他已经帮了她,怎么还好意思赖着让他养?但这话又没法同小环分辩,温柔只好道:“我这不是替他的荷包考虑么?这么大一座宅子,维持下来需要不少钱,再说他眼下同家里闹翻了,手头更不宽裕,既然有缘…呃,走到一起,总要替他…多着想,这钱能省一点是一点嘛!何况我自个有手有脚能赚钱,为什么非要人养着?
陆策听完她这一番话,脸色减缓,不过还是没有吭声。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温柔倒是想起生意上的事情来。陆策曾说过,只要她不招来闲言碎语,不做有损陆家的事,是不会干涉她行动的,那么,她若是要继续经营她的铺子呢?算不算在会招来闲言碎语的范围内?
不行!这件事情她一定要问清楚!铺子里的生意好不容易才经营得有了点起色,能赚钱了,将来装病诈死后,她还得指着这些铺子生活呢,绝不能轻易放弃!于是略略踌躇了一下,便向陆策道:“我日后继续开着那几个铺子,你不反对吧?”
眼见陆策眉梢微挑,她又乱忙解释道:“我行动会很小心,大不了男装出去,不会被人发现的…也不至于招来什么闲言碎语…”
“姐姐,这事恐怕不太妥当吧?”小环沉吟道:“人多口杂的,总有人会知道啊!你如今的身份…”她不知道陆策的父辈到底当的什么官儿,但说到底温柔也是嫁进了官家的门,陆家怎么可能再让她出去抛头露面呢?
“我——”温柔没法解释。
“这样吧。”陆策插话道:“铺子你继续经营着,尽量减少亲自露面,日常就找个人帮你料理着,每隔数日让他给你报个帐。”小生意,没有事必躬亲的需要,要不他早累死了。
温柔想了想,觉得这样似乎也行,本来她最近就只管着帐儿,两家小食铺子,其实已算交到小环手里了,至于糕点铺子,让小环一并兼管了也没什么关系,温刚若是闲了,还能帮把手,于是拿眼望着小环,点了点头。
陆策见她应了,朝着小环抬了抬下巴淡淡道:“交给她?”
“对啊。”温柔再次点头。
小环听她这么说,忽然觉得身上的担子沉了许多,但她知道温柔找不到别的人来帮她,这事只能自己顶着,所以也没有开口推却。
“那就让你家人搬过来一块住吧,生意上有什么事儿也方便商量,不然一来一去,耽搁不少时辰还误。”陆策说着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袍道:“再说我宅子太大了,若不多住几个人,碜得慌。你自个说的,我眼下手头不宽裕,买不起太多下人,只好劳烦你家人来填填屋子了。
“好吧!”温柔不想在这问题上多纠缠,反正宅子的确实挺大的,空着也浪费,人住少了,心里多少有些发凉,不过她坚持道:“我家人的常日花销,不用你操心,我自个解决。”
“随你。”陆策颔首道:“不过你的常日花销,由我负担。”
没这个必要吧!他们只是在演戏啊!温柔刚想拒绝,却见陆策踱到她身前,凑到她耳边以极轻的声音道:“戏要做个全套吧?”
温柔顿时被堵得没话了。的确,若是让人知晓陆策纳了个妾,这妾还得自个花钱养活自个,肯定会起疑吧?算了,反正自己再能吃也吃不穷他,就当抵了帮他管家的工钱好了。
三人商议了一阵,转到府门外时,刚巧遇到一名小厮在与车夫说话,见陆策出来,立刻上前行了一礼道:“爷,你怎么搬出沈府了,倒叫小的一阵好寻。”
“事情办得如何了?”陆策出言问道。
“都办妥了!”那小厮站起来笑道:“小的办事,爷还有不放心的么?”
陆策点了点头,指着温柔道:“这是我新纳的妾室,今后你具称她夫人吧。”
夫人?!
温柔和小环闻言都有些吃惊,那小厮也愣了一下,不是说纳的是妾室吗,怎的要称呼夫人?但陆策都发了话,再说自家原本也没夫人,称呼一下不打紧,他便上前陪着笑又向温柔行了礼,称了声夫人。
“他是我的贴身小厮,名唤洗竹,今后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吩咐他去做。 陆策此话一说,温柔和小环没觉得如何,这洗竹却又吃了大大一惊,他和云淡两人一向是陆策的心腹,只听他一个人调派,连老爷的吩咐都可敷衍的,现下陆策却让他今后照着这位新纳小妾的吩咐去做!这也太反常了!不过他知道陆策行事向来有分寸,他只要照着做就行,因此只低了头,听侯调派。
“爷,现下去哪?”车夫见陆策等着温柔和小环上车,不禁问了一声。
陆策沉吟了一会,问温柔道:“去你家?”
温柔点头,她的确急着回家,原本说好在沈府里歇一宿的,结果多耽搁了一夜,还不知家里人是不是都急坏了呢。 陆策招手让洗竹近前,嘱咐他去买上四个看家护院的家丁,人要忠厚壮实的,再买四个机灵点的丫鬟勤快点的浆洗下厨的妇人。
他说一句,洗竹应一句,温柔坐在车上听着欲言又止。她还是不太习惯将人当作货品一样随意买卖,何况自个又是经历过其中苦楚的,不过陆策要买,她也没什么立场反对,只好微蹙着眉想自个的心事。
洗竹领命去了,陆策这才跨上马车,掀了车帘瞟了温柔一眼后方坐下,等到车夫吆喝一声,驱着马前行了,才淡淡道:“怎么?有什么不称意的地方么?”
“没什么,只是自个当过丫鬟,吃过身为下人的苦楚,回想起来有些感慨罢了。”温柔是直性子,经历过昨晚的事之后,对陆策多了份信任,何况她原本无财无势无貌,也没什么可让人家图谋的,因此在他面前说话倒不藏不掩。
“姐姐当初吃了不少苦,险些被…”小环接了口,但说到一半,想起那件不光彩的事可不能在陆策面前吐露,否则温柔要被看低的,便赶忙收住了声。
“傻丫头,你比我苦多了。”温柔轻揉揉她的发,又笑道:“好在眼下日子渐好,我们也还在一起,过去的事,忘了算了。”
小环轻叹一声,没再言语。
陆策听着她俩说话,也没有吭声,只眼望了一会窗外,就闭目养起神来。
很快到了温柔的家门首,她还未下马车,伙计已经瞧见,飞奔进门告诉去了,温妈妈和温刚两人急急迎出来,看见她和小环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们都没有见过陆策,看见他扶着温柔下车马,先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温柔的头发完全盘束了起来,是已嫁妇人打扮,更是惊得两眼发直,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发上,温柔先是尴尬,但立在门外不好说话,只得先假装若无其事的穿过铺子和小院,进了内室。该解释的事情总要解释清楚,躲不过去的,走到厅上,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索性大大方方的向家人介绍起陆策来——
“他是我夫婿,姓陆,单名策。”
厅里静悄悄的,倒吸凉气的声音显得分外清晰。
温柔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又补上一句,“我是他纳的第一房妾室。”
温妈妈听见后眼神复杂,温刚则是再次大吃了一惊,望向陆策的目光却有些不善起来。他想不明白,姐姐一向志向甚远,当初连做填房也不愿意,怎会甘心嫁人作妾?不过此人相貌出众,风姿卓然,看起来倒真比那许秀才要顺眼数十倍。
炸-弹还没扔完呢!温柔懒得分几次解说了,再次丢了一句话出来道:“昨晚圣上赐的婚,因此没来得及同你们说。”
轰隆隆——
先前已然转阴的天空,此刻终于雷声轰鸣起来,温妈妈和温刚就在这一阵阵雷鸣声中,呆立成了雕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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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9-1-2011 12:1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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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陆家规矩
直到将事情详细解说完毕,温妈妈和温刚的眼神还有些发直,圣上这两个字对他们这种平民百姓来说,简直同神仙两字一样不容轻易亵渎,能见皇上一面,就是祖坟冒青烟,何况是被亲口赐了婚?
温妈妈楞了好半天回过神来,心里还有些惋惜,不懂女儿为啥不肯进宫享福,不过此事已成定局,她再说什么也没用,只好上上下下不断的偷着眼打量陆策,对眼前这个女婿颇为满意,觉得温柔给他做妾也不枉了。何况这又是圣上亲口赐婚,更是想不到的天大脸面,哪怕日后陆策再娶妻纳妾,她这圣上亲赐的人,也尊贵着呢!不怕陆家不高看一眼。
温刚则是眨着眼说不出话来,看看温柔,再看看陆策,仍在替他姐姐委屈,他私心里觉着,若是叶大哥娶了姐姐也是不错的,起码叶大哥会好好待姐姐,不会再纳什么妾,这样他们一家人,关起门来也能过上好日子。只是此事木已成舟,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也只能在心里期望这姐夫,将来可不要冷落欺负姐姐才好,否则——
否则要如何,他也没有想好,只觉着这人既然娶了温柔,就要疼爱她,若是有一点欺侮怠慢,那他将来就死也要考上状元,当上朝廷命官,才有余力替姐姐撑腰,讨回公道。
温柔哪知道自个小弟的思绪已飘到不着边际的十万八千里外去了?只低头摸着已经泛凉的茶杯,将预备搬家到翰林府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不太好吧?”温刚不顾温妈妈在桌子底下偷偷扯他的衣裳,接着道:“哪有姐姐嫁了人,咱们一家子都跟着住过去的道理。”他读多了书,多少知道骨气两字怎写,因从未听温柔提起过这么个人,认为她嫁他做妾是被逼无奈,眼下对陆策就稍有敌意,不愿住到别人屋檐下去看人脸色过日。
“我也是这么说。”温柔一摊手,将问题抛还给陆策。
陆策喝了一口茶,淡淡道:“那宅子太空,若不是几个人住,怕不安全。何况我白日总不在家,下人又是新买的,不知道底细,万一出点事,后悔就迟了。你们若能搬去,总算多个照应,你姐姐也好多几个人陪着说说话,解个闷。”
他理由十足,温刚不好坚决反对了,又听他话里意思,竟是为着温柔的安全考虑,顿时对他的印象改观不少,正沉吟着,温妈妈便已站起身接口道:“眼下都正午时分了,你们怕是还没吃饭,我…先去弄几个菜吧。只是这雨下得不巧,家里又没预备,姑爷头一回上门,这可要怠慢了。”
她说着,急匆匆就赶着去做饭,好借机平缓一下兴奋的心情,否则再坐下去,她就快变成一尊弥勒佛了,倒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教人看着笑话。
不过话说回来,女儿还真是有眼光,难怪当初不愿嫁那许秀才,现下想想,幸好没有嫁!虽说嫁人填房比当妾要好上一些,但哪有圣上赐嫁来得风光?何况那许秀才与陆策一比,简直就是端不上台面的一碟子腌菜嘛,压根就配不上自个女儿。
一顿饭吃下来,温刚对陆策印象渐好,两人聊着聊着,不免说到学问的事情上去,这种事在家里很少有人能与他谈,温妈妈连字也不识,温柔不看经史之书,小环不懂,叶昱嘛,是没有空,倒是今日遇上陆策,温刚觉得他虽然话不多,但偶尔说出一句,总能切中要害,令他真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不禁越谈越投入,都有些眉飞色舞起来。
温妈妈虽然一句话都听不懂,但见他们相处融洽,心里更是乐和,倒是温柔心情很复杂,时常皱着眉,望着他们不语。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饭后恰恰停了,陆策看了看天色,便唤那车夫再去雇上一辆车,又建议温妈妈收拾些细软东西,今日就搬去翰林府。
温刚原本就不想同温柔长久分开不见,此刻见陆策不是那种目中无人,满身骄纵气味的纨绔子弟,明明只是纳了个妾,却肯带着温柔亲自登门,也不再反对了,只帮着收拾桌上碗筷,倒是温妈妈又犯起了踌躇道:“搬家不用挑日子吗?”
“既然要搬,就早些搬吧。”若是不搬,回头让她和陆策两人住到那又大又空的宅子去,温柔还真觉得有点寒,可是要住在家里,不但没这个道理,屋子小,挤挨挨的也睡不下这么些人。
“那…家什怎么办?”温妈妈老毛病又犯了,心里捉摸着是不是该把这些家具都卖了。
小环抿嘴笑道:“咱们铺子还开着,让那些家远的伙计暂住吧,这样也好照看铺子。不过——”她接着道:“梅香和叶大哥那里还得告诉一声。”
“我去吧!”温刚自告奋勇道,“我先去武馆给叶大哥送个信,回头再去铺子里找梅香。”不过事儿究竟怎么启口,他心里还有些犯愁,毕竟从前他总指望着叶昱当他姐夫的,哪能想到突然天降一个陆策出来?吃饭时又瞧见温柔略有些愁眉,知道她表面虽看去豁达,但心里必定也不愿当这个妾,不禁有些叹息造化弄人。
收拾了细软,看着伙计搬上马车,温柔眼里不知怎的竟有些泛酸,再回头看看这小院里的花草树木和屋里的家什,每一样都是白手起家置起来的,如今要搬,还真有些舍不得。她深吸一口气,迈步出门,罢了!人总是要面对现实向前看的,何况她并没真的失去这些,只是暂别而已,等她把惹出来的事敷衍平了,再回来。
马车又驶回了翰林府,或者说是陆宅吧,因那宅门前挂的名牌早已换了。温柔下车后就瞧见洗竹带着几个新买的仆人侯在那里,见他们来了,才上前向陆策回禀道:“爷,夫人,老夫人,小的暂时只挑捡出这五个下人,回头再继续去找。”
温妈妈生平头一回被人称作“老夫人”,愣得一愣之后,喜得差点合不拢嘴。温柔却实在不太习惯这样的称呼,觉得很是无奈。
陆策扫了一眼那五个小人,点点头,迈步就往正厅内走去,边走边问洗竹道:“陆家的规矩都给他们说了?”
“说了。”洗竹笑道:“我办事,爷放心。”
这个小厮还真自负,不知道是不是近朱者赤近,近墨者黑的缘故,温柔听了暗暗好笑。
原来陆家的规矩是新买进的仆人,只签五年的卖身契,五年之后,主家若是觉得满意,想留人继续用,就得先问过那下人自个的意思,要是愿意留下来,再续签卖身契的年限,要是不愿意,陆家也不会勉强,给笔钱打发回去。不过陆家下人的待遇一向很好,衣食吃穿都不愁,又不会遭到随意的打骂凌辱,日子过得比外头的普通百姓要强得多,因此总有不少人愿意长做下去,直到如今陆家还有几个老家人,做不动活了,每天陪着老太爷种种花,说说话,在陆家养老。
温柔听后觉得这种规矩倒还不错,除了人身不自由外,只要做事勤谨,倒有点捧了个铁饭碗了,不过她是绝对不愿过这种日子的,但看那五个新买的仆人倒是一脸喜色,只得暗中叹息人各有志。
毕竟古人有古人的活法和已然定形的人生观念,只要他们自个觉得过得舒心自在,她是没有权力去给人家灌输自由,平等之类的想法的,只因这种想法在封建社会里压根不现实,也没有办法做到。何况自由本事就是相对的,而平等更是不可能,若真的要将平等坚持进行到底,她如今就不会坐在这翰林府内,不是在赵府被打死,就是触怒皇帝被凌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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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9-1-2011 12:1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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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适应生活
陆策淡淡的嘱咐了下人几句,这才打发那个新入府的家丁,洗竹一块出去置买东西,那四名丫鬟和浆洗厨妇则交由温柔使唤,他自个携了一卷洗竹交给他的东西,到书房去看了。
温柔坐在厅上,和那些丫鬟仆妇门面面相觑,她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那些丫鬟仆妇们则是被她盯得心里忐忑,生怕这位夫人看不上自己,回头又让人将她们卖了。最后还是温妈妈笑眯眯的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儿?”
其中一个瘦削脸庞,看着有几分颜色的丫鬟先开口道:“小婢名唤香兰。”
“小婢名唤采芹。”那个身姿有些怯弱的丫鬟跟着答话。
另两个仆妇一个姓孙,另一个姓汤。
通过名姓后,照例主家是要另赐名好方便使唤的,温柔实在没什么起名天赋,索性不改,反正陆策要是听着觉得名字不好,再让他自个去赐名好了,因此吩咐她们洒扫一下屋子,买些菜回来,自个则带着小环和温妈妈去挑选她们要住的屋子。
温妈妈在宅子里逛了一圈,看见什么都爱,口里不住的在念佛,说是原以为自个的后半生就要穷困潦倒至死,做梦也没想到今生能住进这样好的地方。
温柔听见她的话,心里又好笑又觉得有些心酸,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小环见状悄悄关切道:“姐姐,我瞧你今儿一整日,心情都不太好,是不是姐夫他对你…对你不好?”
“没有,挺好的。”她可没说假话,陆策做到这份上,已经够好了,只是其中的原因却无法说给小环听,只好笑问她道:“你想住哪?”
“姐姐住哪?”小环反问。
温柔停住脚步,看看四周幽幽密密的竹林笑道:“我倒是喜欢这地方,又接着长廊,天热时坐在廊上乘凉最好,只是冬天恐怕就有点阴寒了。”
“冬天时姐姐再挪地方好了。”小环笑道:“我一个人住着害怕,让梅香和我一同住吧,我捡你边上那个临水轩,好大一池水,看着眼也清亮。”
冬天再挪地方?温柔微微一笑,冬天的时候,没准她已“病逝身亡”了呢!怕小环见她忧愁会担心,她又撇开这些恼人心思,只笑道:“临水是好,只是蚊虫甚多,你到时别喊苦。”
温妈妈拎了一座向阳的小楼,预备自个住楼上,温刚住楼下,还笑道:“这地方光亮,正适合刚儿念书。”又念佛道:“这宅子住处多,但咱们住惯了小宅小户,倒觉得太过宽敞了,还是挤着点儿住好,那些不常去的楼阁也可以锁了,省的费事打扫,顺便替姑爷省下两个请下人的钱。”
温柔淡笑不语,心内怅然,又望望远处的水面,忽然觉得长日漫漫,竟不知要怎样排解消遣了。从前,总是犯愁没有时间睡觉,从一睁眼就要忙碌到夜里,若是有一天能得清闲,她必定在床上窝足一日来补眠,眼下时间多了,她反而有些无措,怪道要说“富贵闲人”,富了,贵了,才得闲!只是偷得的闲暇是享受,这光明正大得来的闲暇,就令人苦恼了。
在宅子里稍转了一圈,挑好了各人住的地方,小环便偷空出去铺子里巡视了,温妈妈则带着两个丫鬟铺床设帐,待得下人买了茶回来,闲在一旁无事可做的温柔便挽了袖子就自个下厨,一来打发时间,而来一家大小都吃惯了她做的饭菜,别人做的,还真未必能合口胃。
孙嫂和汤嫂正在厨下忙碌,看见她进来,都有些惶恐,待见她再拿起菜刀,更是讶然,忙上前要抢过刀道:“夫人,不仔细切了手,还是让我们来吧。”
“唔,你们帮我把那个黄瓜洗一下,还有这条咸鱼也蒸了。”温柔没有理会,只是埋头切菜。
孙嫂和汤嫂见她运刀如飞,切出来的菜又细又匀,面面相觑之下又自愧不如。心中暗暗纳罕,她俩在入陆府之前,也在别的大户人家里做过,那些正妻妾室,都怕弄粗了手,油污了衣裳,哪个肯亲自下厨?就便说亲自做的小菜,事实上也不过是站在旁边指点下人几句,属于动口不动手的那种,而眼下府里这位夫人,想必是贫苦出身吧,厨活做得倒还挺利索。
天气热,没有什么胃口吃油荤的东西,既然陆策说了,他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温柔也不必多讲究,随手做了四样清淡小菜,蒸了一条咸鱼,又拌了一大盘蔬菜色拉。这里没有调配好的各种色拉酱,她便挑最简单的做法,打两枚鸡蛋,仔细撇净蛋清,再将烧熟的油晾到稍凉后,分次滴入搁生蛋黄的碗内,拿筷子朝着一个方向慢慢打匀。
做这蛋黄色拉酱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技巧,只要耐心就成,每次滴入碗内的油不可过多,数滴足够,这样才能调出浓稠的色拉酱,最后浇在切好烫过的蔬菜上,拌开后颜色瞧着怪清爽的,倒引人胃口。
待到夜里掌灯时分,温刚带着梅香先回来了,小环随后也赶了回来,温柔便吩咐摆饭。梅香踌躇着自个身份尴尬,非要和下人一桌吃,却被温柔一把拽了回来,笑道:“怎么,你难道第一天认识我?不晓得我不讲究这个?”
梅香无法答话只瞟了陆策一眼,又低下头去。
“人多吃饭热闹。”陆策只淡淡说了一句,也唤来洗竹坐下一块吃。
洗竹早习惯了与陆策同桌吃饭,答应一声,候着温柔等人坐下,也入了座。事实上不止是他,若是云淡在,他们俩人私下里也时常陪着陆策一块吃的,顺便回些事情,不过若是在陆家,老爷讲究规矩,就没有他俩上桌的份了。
梅香见洗竹坐了,这才跟着坐下,但终究胆怯,只低着头扒着碗里的白粥,连夹两筷面前的菜都不太敢。
温柔见状无奈叹息,心里恨恨的咒骂着老天爷,好端端的,为何将她原先那自由自在的生活变成如此模样?好吧,现在要装个样儿替陆策管家,明明是女儿身却要被称作夫人,就连梅香都变得胆胆怯怯,真是令她觉得很不自在。
没错,陆策虽然看上去冷漠,原则挺随性,但他的身份压在那里,行动举止自有大家风范,无形中也让人觉得有压力,根本放松不起来。别说他们了,连她与他独处时,都觉得十分拘谨。怪道古代婚姻一向讲究门当户对,童话故事里灰姑娘嫁了王子之后就没有下文了呢,原来生活习惯上的差异实在太大,不是一时半会就能适应得了的。
说不得,只好忍一忍,挨过这几个月,再出去过她的逍遥日子!
饭后陆策和温刚看书,温柔和小环看帐册,温妈妈将梅香拉走八卦去了,倒是互不相扰。不过陆策与温柔同在一间书房内,最初见她坐到灯下看帐,倒是诧异的挑了挑眉道:“你识字?”
“嗯,跟着刚儿学过一些。”温柔咬着毛笔头,口齿含糊道。
陆策回想起她白日里蹲在泥地上划写的那些奇怪的字符,动了动嘴唇,终究没再问,只自嘲的笑了笑,又低头看他的书去了。
温柔看完帐,抬眼瞟一眼陆策,再偷瞟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陆策没抬眼,就开口问了。
这家伙,似乎感觉很敏锐哎,偷偷瞟他都会被发现吗?温柔站起来走到门前,向外瞧了瞧,确定没有人后,这才合上房门,轻声问道:“夜里还要同你睡一张床吗?我很不习惯。”
“唔,我也不习惯。”陆策还是没有抬眼,不过唇角却略微上向弯起了好看的弧度,直到半天没听见动静,才抬眼,见温柔背贴着门站在那里想心事,不禁笑道:“再将就三个晚上,回头我就得出门一段时日,你可以安睡了。”
“你去哪啊?”温柔脱口问出话后才觉得有些不妥,忙改口道:“我是想说,等你回来之后,我们不必再睡一起了吧?”
“嗯。”陆策点点头,又垂下眼去看书,淡淡道:“圣上只是多疑,还不至于百无聊赖到成天派人盯着我们的地步,装上两天哄哄他就得了。”
温柔闻言吃惊的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这,这家伙也够大胆子,竟敢私议皇帝老儿,用词还十分不敬,这在古代可是要杀头的罪名!难道不怕她去告上一状吗?
谁知陆策听见她吸气的声音,眼也不抬就道:“怕什么,这里又没外人。”
温柔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望天无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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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9-1-2011 04: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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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帐目差池
陆策说三天后要出门,温柔怀着复杂的心情掐着指头在数。
头一日,陆策白天带着洗竹出去,直到夜里才回来,带回一只凤头八哥送她解闷。
第二日,一个叫云淡的贴身小厮来,拿了一叠似乎是帐册的东西给陆策,他在书房里闭门看了一日。
第三日,陆策一早起来,将洗竹和云淡两人叫到书房内关门说了半日的话,回头出来,那云淡又消失不见了,而洗竹傍晚时分就开始替陆策收拾行装,预备次日出门。
好像很神秘的样子,不过温柔猜想他在忙的一定是生意上的事,平日倒没瞧出来,他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还挺有经商的头脑,难怪敢同家里闹翻,因为不怕断了经济来源。
第四日大清早,温柔起床后还在梳头,洗竹就站在帘外回了一声,说他要和陆策出门去了。温柔淡淡“嗯”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己的表现实在不像嫁了人,一心牵挂着夫君的妇人,只好再多问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小的也不知道,许是五六天,或者十天半个月的,没个准数儿。”洗竹在帘外恭谨回话。
“没事了,你去吧。”温柔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笑脸。
心想拘谨了这数日,总算可以自在过两天日子了,只是心里为何还有淡淡的离绪呢?
她没有出去送陆策,躲在房里吃了一碗双皮奶,然后自个与自个下五子棋玩,又支开丫鬟开了箱子将这几个月攒的钱拿出来数,算算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开家小酒楼的钱,这可是她的梦想,只是需要的本钱太大,目前攒的钱还不够零头呢!一时郁闷,她又将钱丢回箱底锁好,携了一本书,准备去池边的树阴下坐坐,戏戏水,翻翻书。
谁知刚出门就撞上迎面进来的小环,温柔见她一脸优冲之色,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环蹙着眉,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犹豫了一下,反手将门带上,拉着温柔走到里屋道:“姐姐,你有没有发现梅香这两天神情有些不对?”
“梅香?”听见她原来是为梅香担心,温柔原本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了,笑道:“她这两天举止是有点瑟缩的样子,话也少得多了,倒像是刚来咱们家时的模样,大概是不习惯现下的日子吧,你多宽解她,没准再过两日就好了。”
“可是…”小环低头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帐册,递给温柔道:“糕饼铺子里这两日的帐有些不对,你自个看吧。”
温柔接过帐册,翻开看了看,皱眉道:“怎么买食材比往常多花了一倍的钱?最近生意比较好么?也不对啊,收入反倒少了!”
“生意和以往一样,姐姐,你再仔细看看。”小环拿手指着某一行,教她看清了,又翻到前面的帐目记录上去对比。
“这——”温柔抬眼道:“每种食材的来买价格都比往常的都要高出两倍!”
小环咬着唇迟疑道:“糕饼铺子要用什么食材我一向不懂,都是由梅香嘱咐伙计去买的,照理说,我该怀疑那个负责采买的伙计从中揩了油,买食材时多报了帐,可是…”
“说下去。”温柔将帐册往桌上轻轻一搁。
“我连着几日去糕点铺子里收帐都没收到,夜里追问梅香每日花销和收入的账目来记帐,她又总是推脱说太累了,敷衍过去,直到昨晚才交了半吊钱来,向我报了帐,而且只告诉我一个大约的数目,并没有细帐。”小环叹口气接着道:“我又追问了半日,她只说隔的时日长了,想不起来,我让她尽力想想,她才将几样不常用的食材采买数量和价钱告诉了我,我再一对帐,就觉着不对了。”
温柔沉吟着没有说话,搁在帐册上的手拳起又松开,松开又拳起,最后坐了下来,拿眼望向小环道:“你确定是她?”
“我昨儿一夜没睡着,翻来覆去总在想这件事,觉着她没有必要这样做,但帐目的确不对…”小环低下头道:“早起我见梅香眼下也是一片淡淡的青乌,想必也一夜未睡着,侯着她出门去了铺子里,才来找姐姐拿个主意。”
温柔望着帐册发了半天愣,这才长出一口气道:“这事还是谨慎些好,免得叫梅香寒了心,先把那个负责采买的伙计叫来问问。”
小环答应一声,却没有去,犹豫道:“找什么借口将他唤出来呢?梅香在铺子里不可能不知道咱们将他唤来问话。”
“那就不必将他唤来,你去铺子里查视的时候顺便问他两句。”温柔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心里一时乱的很,见小环转身要出去,又忙道:“等等,你不必直接问帐目的事,只问这两日有没有生人去铺子里找过梅香。”
“姐姐的意思是——”小环沉吟着。
“这段日子以来,我们待她并不苛薄,我不相信她无缘无故会做这种事,总有什么原因吧!”温柔叹了口气,情绪一下子变得很糟糕。其实不用查证,她也知道这事基本可以断定是梅香干的了,难怪这两天她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敢抬眼见人。
小环出去了,温柔再没心思做任何事,只开了房门,坐到游廊的红漆雕栏上吹风发呆。廊下吊着那只陆策送的凤头八哥,歪着头瞧她,温柔冲它做了个鬼脸,龇牙一笑,结果那八哥一惊,扑着翅膀尖叫道:“好样的——”
“噗嗤”,温柔忍不住被它逗笑了,原本还以为这只傻鸟不会说话呢,买来三天了,从没听它开过口,冷不丁来这么一句,还真是令人惊喜。
正逗着八哥,想瞧瞧它到底还会说什么,谁知它反倒不开口了,只顾着低头啄米。这时温柔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响,回头一瞧,却是温妈妈带着丫鬟香兰走了过来,向她笑道:“有件事儿我琢磨了一夜,想听听你的意思?”
“什么事?”温柔心想怎么今儿人人都有事啊?不过看温妈妈脸上带着笑模样,倒不像是烦心为难的样子,这才心里略定。
温妈妈将香兰支走倒茶,坐到温柔身边笑道:“我想,给你和刚儿请个琴师如何?”
“琴师?”温柔诧异极了,不知道她怎会莫名其妙想到这一出。
“昨夜我瞧见刚儿一直在研究棋谱,想着你眼下得了闲,也该学点什么了。”
温妈妈笑道:“听说大户人家的姑娘,从小就要学琴棋书画这些风雅的玩意,这样将来嫁了人才好讨得夫婿欢心,夫妻俩吟吟诗,作作对,这才叫夫唱妇随!”
温柔睁大眼,望了温妈妈半晌回道:“娘,我不想学。”
“哎,怎么不想学呢?”温妈妈好意劝说道:“你如今只是个妾的身份,出身又不好,想要被扶正那是不可能的事儿,眼下姑爷没讨正妻和妾室,你日子还好过,若是今后他有了别人,你拿什么去争宠?虽说你有一手好厨艺傍身,可是嫁到这样不缺厨娘的人家,日日亲自下厨是有失体面的事儿,再者说…”
“娘!”温柔打断她道:“我眼下没有心绪学这个,不如你先找个琴师教刚儿吧,我看他对这些东西挺有兴趣,多学点也好。”
即便要学,也要她自个喜欢才学,而不是拿琴棋书画来当作争宠的手段!说句不好听的话,何止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会这些?勾栏里头的花魁娘子也会!那她是不是还要去学那些媚眼如丝,巧言调笑?最重要的是,她没必要这样去讨好陆策或是她将来真正的夫婿,她若是当真嫁了人,夫婿要纳妾,还指不定谁要休谁呢!
温妈妈望了她一会,低声叹息道:“你怎么总是不听劝呢?”这个女儿,向来与她意见不合,几乎到了她说什么,就要反对什么的地步了,真搞不明白,怎么母女俩的关系会变成现下这样。
“娘——”温柔无奈道:“你不能将自个的想法强推到我身上。得了闲,你还是好好歇着,将养一下身体,找丫鬟们陪你抹抹纸牌,别想这么多事情,徒令自个烦恼。”
温妈妈长叹一声,还想说话,就听得头顶上八哥紧拍了两下翅膀嚷道:“没错——没错——”
她未出口的话顿时僵在舌尖,再也说不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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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9-1-2011 04: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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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倾诉烦恼
哄走了温妈妈,温柔端着杯茶,心不在焉的逗着八哥等到小环回来,远远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走过来,温柔再坐不住了,迎上前去问道:“伙计怎么说?”
“他说最近有个赶车的大叔曾去找过梅香两回,每回两人都要躲着人说上许久的话,那大叔才离开。”小环抬眼瞧了瞧温柔,又低头道:“我算过,他说那大叔两回去的日子,都是在咱俩出入沈府的那段时日。”
温柔沉吟道:“伙计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呢?”
小环摇摇头道:“说是没听清,只隐约听到‘家里’、‘奶奶’等字眼,每回那大叔走了,梅香都要一个人避到内室里呆上半天,再出来的时候,眼儿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
这样啊——温柔默默走了几步,又坐回了红漆雕栏上。她能猜到那位赶车的大叔一定是吴天才,他每隔一两月总是要顺道来一趟,替梅香把工钱带回家去。这次,一定是梅香的奶奶出了什么事吧。或是生病,或是亡故,都有可能,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梅家的生活条件又那样差……“姐姐,这事该怎么办呢?”小环坐到她身边踌躇道:“我看梅香也是有苦衷的,要不要再找吴大叔问问?看她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不用了。”温柔摇摇头道:“这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我只当不知道,在梅香面前一个字儿也别提,日子该怎么过,仍是照旧。” 小环睁大眼睛,望着她不语。
“账目上的事你多留点心,若是再有差池,你趁早告诉我。”温柔微倾了身子,理了理被压皱的裙子道:“若是没再出错,就把这事忘了吧。”
小环低头凝思了一会,这才展颜道:“我记下了。”
“好样的——”猛不丁,那只八哥又开始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小环先是被骇了一跳,待瞧清说话的是鸟儿,又觉好笑,忍不住伸出手去敲了敲鸟笼,惹得八哥大叫一声,“别惹我——”
“噗——”温柔正喝茶,还没咽下去,就喷了小环一裙子。
不提温柔和小环两人计议已定,此刻梅香却是忐忑到片刻不安,她想到家里发生的事时,眼睛就发酸,想到做了对不起温柔的事,心里又内疚。看情形,昨日小环已然觉察出账目不对了,要不也不会那样追问她。
方才,她在里间做糕点,听见小环与伙计闲话,虽没听清,也晓得说的是自己的事,她差点没忍住,就想站出去承认,是她拿了铺子里的钱。可是,想到家里现下如此困难,若是少了她这每月五百文的工钱,恐怕更是要过不下去了,她又收住了脚步,正犹豫着,就听见小环在外头与她打了声招呼,说要回去了,待她赶出去时,只瞧见一个远去的背影。
“梅香姑娘,你这两日是不是有心事?”伙计见她站在铺门首发愣神,不禁关心了一句。
“没……没什么……”梅香勉强 一笑,又避入里屋去了。
待到铺子关门,她走回陆府的时候,更觉脚步沉重。温柔对她家有雪中送炭之恩,她却做出这种忘恩负义之事,还有什么脸面回去与温家大小一桌吃饭?如何面对烛光下那一张张满溢着温情的笑脸?
想着想着,她步子越拖越慢,也不知走了多久,才挪到陆府门口,结果瞧见宅子边上有个人贴墙倒立在那里,抬头望着府门前高挂的两盏灯笼发呆。
“叶大哥?”梅香诧异极了,压根没想到叶昱会在这里。
叶昱听见她这一声呼唤,身子微震了一下,这才缓缓转过头来道:“是你啊!”
“嗯。”梅香应了一声,忍不住奇道:“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唔,我今儿出来办件事,路过这里,略站站歇个脚,就要赶回武馆了。”叶昱心不在焉的说着,又道:“你一会进去不必提起看见过我。”
“哦。”梅香见他似乎不愿意见到自己的样子,不禁低下头去,想要迈步继续往前走,绕过正门,从侧门入府。不过走了数步,她再抬头望望那两盏高挂的灯笼,不知怎的,又停下了脚步,回头道:“叶大哥,你有空陪我说会话儿么?”
其实她与叶昱不太熟。
叶昱常日总是住在武馆,很少回温家,可是只有面对这样不熟悉的人,她才不会被心里的内疚压得喘不过气。
叶昱很诧异她会想找自己说话,愣了一愣之后,还是点了点头。他心情也不好,也许和人闲聊两句,好过一个人胡思乱想。
片刻后,叶昱不知从哪里买了一坛子酒来,携着梅香在城墙根下一处极为僻静的地方喝酒说话。这里几乎没有行人经过,因此也不用担心别人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叶大哥,你说若是有人做了对不起他人的事,但他又有苦衷,该怎么办才好呢?”梅香低头坐在地上,捡了块小石片,在地上刮划着。
叶昱瞟了她一眼,闷头喝了口酒才道:“不管有没有苦衷,总是对不起他人了,能道歉的话,就道个歉吧。”
“若是道了歉,别人不肯原谅你呢?”梅香的声音渐低。
“那就说明他将别人伤得太厉害,自个作的孽,只好自个承受了。”叶昱提起酒坛灌了一口酒,背靠在城墙上,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
梅香皱眉沉思着,半天没有在说话。
叶昱放下酒坛忽道:“打个比方吧,我家乡遭了水患,许多人逃出命来,却没有吃食裹腹,没有衣裳御寒,于是这其中有些人为了活下去,就去抢劫别人,在他们看来,自个也是有苦衷的,可是被他们抢的那些人何其无辜?他们想活下去,别人就不想活下去了吗?”说着,他闷哼了一声道:“那些人若是出现在我面前,我一个也不会绕过的!”
勾起了伤心事,叶昱愁上添愁,又猛灌了几口酒。
梅香见他越喝脸色越白,不由担心道:“你少喝一点罢,回头醉了,可怎么回去?”
“醉了?”叶昱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道:“喝酒不醉,不如去喝水,喝酒啊,就是求个醉字!喝醉了,倒头一睡,放眼就天明,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说着,他将酒坛提到梅香面前道:“你要不要喝上一口,我瞧你似乎也有什么烦心事。”
“我——”梅香原是想同叶昱聊聊,借些勇气回去向温柔认错,可是他说的那些话,又令她更加担心起来,生怕认了错,温柔不肯原谅她,那怎么好?此刻见叶昱说醉酒能忘却烦心事,不禁有些跃跃欲试,迟疑道:“那我喝一口试试吧。”
酒坛十分沉重,梅香接过的时候险些砸落在地上,叶昱伸手在坛底一托,道声:“小心些,若是砸了,这会上哪买去?”
梅香凑在酒坛边喝了一大口,咽下后只觉一股辛辣直透脑门,又好似有一道火,从喉头一径烧入胃里,令她十分难受,皱着眉头憋了半天气,待那辛辣之意稍减,才长出一口气道:“好难喝!”
“这是酒啊!又不是小孩子家喝的糖水,味道当然不会太好,不过喝惯了就觉得好喝了。”叶昱将酒坛取了回来,自个又灌了两口,半天没听见梅香出声,转眼才瞧见她脸色涨得通红,眼神也迷蒙起来,不禁笑道:“不会吧?只喝了一口就醉了?”
梅香摇摇头,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个恍惚的笑,道:“有点晕,身体好像要飘起来。叶大哥,再给我喝两口吧?”
叶昱此刻也微有醉意了,不过头脑还算清醒,见她这样,知道她已有些醉了,蓦然想起男女有别,哪敢再给她酒喝啊?再喝下去,他都不知该怎么送她回去了,何况要是到时她在温柔面前胡乱说话,说瞧见过自己,岂不更糟糕?于是拒绝道:“咱俩都别喝了,再坐着说会话,我送你回去。”
“叶大哥,我做了对不起姐姐的事。”不知是不是酒后胆壮,梅香低下头,径自将心事说了出来,语带哭音道:“我……我偷拿了铺子里的钱,还撒了谎……你说……姐姐她会原谅我吗?”
叶昱听她说完整件事,沉默了半响,没有出言安慰她,只站起来将酒坛递给她道:“你再喝一小口,我送你回去吧。这事儿,你最好自个和她说清楚。我想她不至于在乎那几个钱,她在乎的是你怎么对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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