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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2-2009 10:3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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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连胤匆匆而逝的背影,钟晨煊略略松开古灵夕的手,没有放开,拉着她举步朝教堂大门而去。
“你这个表哥,来头不小呢。”走着走着,他突然侧目盯了古灵夕一眼,眼神如炬,亮得要穿透她的心似的。
古灵夕像被针戳了一下,赶紧心虚地把目光移开,支支吾吾道:“呃……这个……是啊是啊,他以前在我们老家的时候就很本事呢!隔壁老王家的猫丢了,都是他帮忙找回来的呢!还有刘大娘家的锅坏了,也是他给修好的!”还没说完,她已经想自己打自己的嘴了,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啊……
连胡庭优都极其不屑地瞪着她,每道目光都透着“连撒个谎都不会”的鄙视。
“哦……”钟晨煊点点头,“真的好有本事啊!对冥界了若指掌,身手不凡,加上那举手投足间的气势……这个家伙……”
“其实身份一点都不重要,关键是他是友非敌,他救过我们的命,对不对?”古灵夕赶紧抢过话头,再让这比狐狸还精明的男人再推测下去,连胤的真实身份呼之欲出。
钟晨煊不置可否地笑笑:“是救过我们的命。不过,不是对我有救命之恩的,便可以做我的朋友。”他伸手戳了戳古灵夕的脑门,“只有你这般头脑简单的傻丫头才会动不动就把人看成生死之交,甚至冒认亲戚!”
“我……”古灵夕的手心开始冒冷汗,根本不敢看钟晨煊的眼睛,也知道自己若开口,只会越描越黑,只得嘟囔着低下头。心想,反正只要不是自己亲口说穿连胤的身份,那就不算违背对冥王大人的承诺了。
“没想到啊真没想到!”胡庭优闷闷跟在他们后头,挠头感慨,“短短几天而已,居然认识了你们这拨奇人异士。要是我有钱的话,就专门为你们开一本刊物,就叫奇闻录吧,专门记录你们的事迹,一定畅销得很哪……”
咚!
正兴致勃勃畅想将来的胡庭优捂着脑门,在钟晨煊和古灵夕足以致人死地的目光下乖乖闭上了嘴。
“我们就这么走了么?不用跟主人打个招呼?还有霍青云,刚才一直没看到他,是不是该跟他说一声?”在出大门前一刻,古灵夕问钟晨煊。
钟晨煊摇头:“不必了。相信他们不会介意。很多事,心知肚明就足够。”
“哦……”古灵夕也不坚持,又自顾自地说,“后头城隍诞……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点点莫名的不安从她心里擦过。
“后天,你们一定要带上我啊!!”胡庭优跟屁虫一样绕到他们前头,千叮万嘱地说。
“你还是回家休息吧。”
“带着你就是个包袱!”
“喂!你们不能这样啊!!!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啊!要不是我弄伤了手,你们怎么知道那里有冰舍子!喂喂!!你们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
教堂最顶层的窗前,午后的阳光扫过干净的玻璃,罗德静静站在后头,白皙纤长的手指撩开厚厚的窗帘,湛蓝的眼眸注视着下头那几个离开的背影。
“再见……呵呵,我们很快会再见,冥王。”
窗帘缓缓放下,背后的人渐渐隐去。
风吹来,花园里美丽的白花有节奏地摆动,花叶相碰,唰唰有声。细听之下,却又像是有人在风声中低吟,或者浅笑,或者哭泣……
回到不归居,已是午后。漓湖放下手里的账簿,看着走进来的三个家伙,笑问:“一天一夜,三个都黑着眼圈,如此辛苦可有收获?”
“少胡说八道,我几时有过黑眼圈!”钟晨煊白她一眼,手上却摸过柜台上的小镜子照了照,虽然眼圈没黑,精神欠佳倒是显而易见。不过比起古灵夕和胡庭优这两个可以扮熊猫的家伙比,他依然是玉树临风的。
“你还别说,我们这次的收获可大了!”古灵夕故意把那个“大”字的尾音拖得老长,连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都忽略了,把漓湖从柜台里拽出来,两个人躲到阴暗角落里嘀嘀咕咕,说到激动处,古灵夕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钟晨煊看着那两个女人的背影,摇头:“三个女人一台戏不适合她们,光古灵夕一个人就能演整台戏。”说罢他转身就朝厨房里走。
“呃……那个,我们遇到的事可以随便跟别人说么?”胡庭优跟上去,看看那两个还在热烈嘀咕着的女人,小心翼翼地问。
钟晨煊头也不回地说:“漓湖不是‘别人’。你才是。”
“别这么排挤我好不好?好歹我们也一起出生入死过啊!”胡庭优沮丧地垂下头,却很快又发挥出年糕精神,抓住钟晨煊的手臂,两眼放光地恳求,“不管怎么说,后天,后天你们一定不要扔下我啊!!跟着你们实在太刺激了,见到的东西可能是我这一辈子都见不到的!!我不想白白丢失增长见识的大好机会啊!”
甩开他的爪子,钟晨煊打断这个喋喋不休的家伙:“城隍诞又不是我家开的,你爱去不去,我还能把你拴在不归居么?还有,我肚子饿的时候不要烦我。”
一层闪闪的希望之光顿时在胡庭优眼里亮起,他兴奋地说:“这么说,你同意了?你真的同意了,你……”
一个白白的大馒头乎一下塞到他嘴里,钟晨煊啃了一口手里的花卷,一字一句地警告:“乖乖啃馒头,再聒噪我就把你扔出去!”
“唔唔!”胡庭优再不敢多说,边点头边大口吃着馒头。心里却愤愤不平,古灵夕那丫头不知道比自己聒噪多少倍,却从不见钟晨煊说要把她扔出去,可恨啊,果真是男女有别,世风日下!
夜里,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漓湖边收拾边问在另一边帮忙扫地的古灵夕:“丫头,你表姐没什么大碍吧?”
“嗯,医生说下周就可以出院了。”古灵夕点头,又停下扫把忿然道,“我决定在她出院前都不去看她了!每次都把我当成她的学生,一见到我就是大堆说教,然后又要我快点回家去,别在省城瞎晃悠。”一想到下午时候去医院探望多日不见的宋世琪的情景,古灵夕就头痛,说这个十七表姐是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可精神比哪个正常人都好,拉着她絮絮叨叨地教训了一个多钟头,早知就不起这好心去看她了。
“她也是担心你嘛。你自己想想,一个小姑娘孤身在省城这么复杂的地方漂泊,哪个亲人能放心?!”说到这儿,漓湖像想起了什么,问,“丫头,这么些日子了,我也从没认真问过你,你到省城来,你爹娘知道么?该不会真像你说的,为了躲开那些‘青年才俊’的追捧,所以你偷跑出来?”
“这个……”古灵夕支吾着,想了又想,决定向漓湖坦白,“我是从老家偷跑出来的。谁让我爹不经我同意就把我乱许给别人!不逃婚不是我的作风!”
“哈哈,我老早就说了嘛,你还不承认。”漓湖明眸一转,笑出了声,“你爹把你许给了晨煊,对不对?”
古灵夕噌地红了脸,尴尬地点点头。
漓湖忍不住刮了下她的鼻头,娇笑道:“这也算一桩天大的巧事儿啊!你千里迢迢逃婚,逃来逃去却还是一头栽到了逃婚对象手里,天意天意!所谓天作之合,正是你们俩啊!”
“漓湖姐!”漓湖一席话,让古灵夕从脸红到了脖子,又羞又急地辩解道,“这……这只是个普通的巧合罢了!我跟那老牛是不可能的,你也看到了,我们俩一见面就会起风波,哪里是天作之合,根本是八字不合!”
漓湖伸出纤纤玉手朝天上一指,顽皮之态里故意露出一丝幸灾乐祸:“老天爷定下的事,不是那么容易改的。丫头,你说了不算的。”
“我的好姐姐,你看在我帮你免费打扫的份上,别折腾我了好不?我肯定跟那老牛八字不合!”古灵夕拱手讨饶,被她这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一闹,她本来就为罗德的事而七上八下的心更加乱七八糟了。
“八字不合?”漓湖偏不吃她这套,把她拉到桌前坐下,不依不饶地说,“好吧,既然你老说八字八字的,那就让姐姐我帮你看看,看你跟晨瑄是不是真的八字相冲。”
“你会看八字?”古灵夕将信将疑地看着漓湖,“我以为你只会……”
“只会酿酒做包子兼养你们这两只猪?”漓湖没好气地接过话头,又去取了纸笔过来,摆到古灵夕面前,“把你的八字写给我。”
古灵夕撇撇嘴,乖乖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写了下来。
拿过来看了看,漓湖微闭上眼,左手熟练地掐算起来,那模样可比街口庙门那些铁口直断的“半仙”们专业多了。古灵夕看着她煞有介事的神态,直想笑。
半晌,漓湖的眉头突然皱了皱,指间的掐算嘎然而止,停顿片刻,见她又重新掐算起来,仿佛对之前算的结果有所质疑。
睁开眼时,漓湖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确定这是你的八字?”
“当然啊!难道我连自己啥时候出生的都会弄错么?”古灵夕肯定地回答,又转念一想,“不过,万一我爹给弄错了,就没办法了。八字也是他老人家告诉我的嘛。”
漓湖吁了口气,额头上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自言自语道:“应该是弄错了。”
“怎么了?难道这八字有不妥?”古灵夕看她神色不对,小心追问道,“我跟那老牛……真的不合啊??”
“合!怎么不合!”漓湖瞬间恢复常态,笑道,“东风吹得乌云散,花月佳期近在前。”
“啊啊?假期?”古灵夕大叫一声,恐惧地看着漓湖,“大姐,你不是信口开河吧?”
“到时候自见分晓。”漓湖自信地拢了拢头发,媚眼一斜,“我只等着喝那口喜酒便是。”
“你肯定在瞎说!”古灵夕突觉得从头到脚起了密密一层鸡皮疙瘩,而“恐慌”之余,却又有一丝甜甜的释然和期盼……坏了,一定是被漓湖这个妖艳女给下了迷魂咒了,天哪……
正当此时,店门处传来扑通一声响,一个醉醺醺的长衫男人跌进店来,高喊着:“酒!我要酒!继续喝!什么……什么名角……不稀罕不稀罕!”
许是见惯了这种醉汉闹事的场面,漓湖叹口气:“这么晚了,还给我找麻烦!”叫上古灵夕一起走过去,两人合力把这醉得一塌糊涂的青衫男子扶到椅子上坐下,漓湖又对古灵夕说:“看着他,我去兑点醒酒的玩意儿。”
虽然很讨厌跟个陌生的醉鬼呆在一起,不过也不好把他就这么扔到深夜的街上,古灵夕只得耐着性子站在他身旁看着他,防止这厮借酒撒疯弄坏店里的东西。
“酒……我要酒……”趴在桌上的醉汉嘟囔着,又冷不丁猛坐起身,醉眼迷蒙中一把抓住了古灵夕的手,痛哭流涕道,“梦苏……不要走……我们一起……不做霸王……只要虞姬……”
“喂!醉鬼!放手!”古灵夕拼命把手往回拽,谁知这醉汉力气颇大,这一下不仅没甩开他,反被他猛一把拖进了酒气刺鼻的怀里,长而有力的手臂铁圈般将她紧紧箍住。
“梦苏……梦苏……呵呵……我们不分开……”醉汉叫着别人的名字,喷着酒气的嘴竟向古灵夕脸上凑过来。
“混蛋!找死!”古灵夕顿时慌了神,正拼命挣脱出一只手打算一拳打歪他下巴时,钳制着她的手臂突然松开了,她赶紧抽身出来,扭头一看,谢天谢地,外出归来的钟晨煊在最恰当的时候拧开了那醉汉的手,并反扣在他背上,用力朝下一压,几下便让他乖乖贴回了桌子上,动弹不得。
“咋动起手来了?”漓湖端着小碗从厨房里走出来,人还没走近便大声问起来。
钟晨煊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责怪道:“深更半夜的,你就这么随便收留个醉鬼,还让这傻丫头一个人看着他,你有病啊?!”
“我看他瘦瘦削削的,不是那种耍酒疯的人哪……”漓湖也不恼,把碗放下,又问古灵夕,“怎么了?这一会儿时间,他没把你怎么着吧?”
“他能把我怎么样?笑话,要不是老钟先我一步制服了他,他的下巴早就被我打飞了!也不看姑奶奶我是谁!”古灵夕把刚才的狼狈样全部省略,还装模作样地充起好人,对钟晨煊说,“你别怪漓湖姐了,已经那么晚了,把他扔出去怪可怜的。等他酒醒后再打发走就是了。”
“嘁!”钟晨煊松开压住那醉汉的手,不屑地扔出一句,“刚才不知道是谁的脸吓成白板了。”
“好了好了,以后我会小心,不随便收留醉汉。”漓湖赶忙扑灭他们两人之间可能燃起的战火,嘱咐道,“把他扶起来,我这个独门醒酒汤一下去,保管他汤到酒醒!”
钟晨煊不耐烦地扣住这家伙的肩膀把他拖起来,又仰起他的头,一手捏住还在胡言乱语的他的嘴,说:“快点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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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2-2009 10:5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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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2-2009 10:5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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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算是个人么??
古灵夕看着这女人的真容,当场愣在原地,连钟晨煊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身体四肢,都很正常,那身段甚至比一般女人曼妙十倍,可是她的头,根本不能称之为头,只是个用泥土揉出来的团,没有五官不说,连层像样的人皮都没有。这般美丽的身躯上,却长着这么一个怪异的“头”,在搭配着实震撼人心。
“为什么打扰我?”红衣女人的声音比刚才阴沉,语速也更慢了些。完全分辨不出她的声音是从“头”上的哪个部分传出,只知道在她“说话”时,不断有泥土从她的“脸”上簌簌而落。说罢,她的手迟缓地抬起,落在钟晨煊肩上,纤长的手指上,形状颇为好看的指甲晶光明丽。
“并非有心扰你雅兴!”钟晨煊眼中有厉光闪过,出其不意地扣住了她搭在肩上的手腕,稍稍用力一拉,却不料几分力气之下,突觉手下一滑,那只细皮嫩肉的玉手竟从他手下轻易地脱开了去,留下一张仿若手套的完整人皮捏在掌中,竟是一招破皮抽骨的脱壳之计。
少了那层皮的包裹,一股腐臭之气像是找到了出口,一股脑从那只暴露在外的苍白指骨间窜出,熏得古灵夕差点背过气去。钟晨煊屏住呼吸,扔掉手里的人皮退开一步,眨眼间,一张符纸已出现在他背在身后的左手上。
“为什么……打扰我?”红衣女人不依不饶地朝他们逼近,手臂直伸,白骨颤巍巍地往前抓动着,目标直指钟晨煊的脸孔。
钟晨煊冷冷盯着这个怪物,说了声:“教堂岂是你这妖孽能呆的地方!”言毕,他一闪身,手臂灵巧地绕过对方的白骨爪,对准那泥团脑袋的正中间一点,但见一张红符端端贴了上去。不待她有机会多走出一步,他手出剑指,对准那红符厉斥一声:“破!”只听嘭一声巨响,那女人的泥巴脑袋被炸开了花,又像乱刀砍开的西瓜一样,一块块掉落在地上。而这没有了头颅的身体,也在此时定在了原地,像尊没有完成的雕塑。
古灵夕捂着狂跳的心走上前一看,碎开的泥块溅得到处都是,一旁的渡难花也被染上了难看的黑点,无数根断开的细藤条缠绕着横陈在一边,依稀辨得出它们的根部应该是插在那泥团里头的。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一头乌发,古灵夕拈起其中一根藤条,惊讶地看着钟晨煊:“这个就是她的头发?!”
钟晨煊拿过她手里的玩意儿扔在地上,看着那具无头身躯,说:“不要乱碰!她的邪气非一般的重。”
瞪着眼前这具跟木头人无二的躯体,古灵夕狐疑着爆发出一连串问题:“平白无故多出这么个女人,她到底是什么?人?鬼?还是妖魔?她想对我们不利?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教堂的后花园?”
“有邪气却非鬼魂,有实体却非人类。总之,她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在真相尚不明了的时候,钟晨煊干脆地捂住了她聒噪的嘴,扫视着这个诡气弥漫的后花园,还有那片迎风摇曳的冥界之花,冷笑,“小小一座教堂,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罗德,我早晚要跟你讨教明白。”
拉下钟晨煊的手,古灵夕指着这具“木头人”问:“要拿这个怎么办?别告诉我你打算把她背回去研究!”
“她和姚林翡,你选一个来背。”钟晨煊不怀好意地朝她笑了笑,旋即神色一变,呵了声,“小心!”古灵夕还没回过神,便被他猛一下拉开,那只白骨苍苍的手竟擦着她的前额划了过去,随风而过的浓烈腐臭味,熏得她几乎呕出来。
“头……我的头……”凄厉的哭声从地上那堆散开的泥块里迸发而出,那具无头身躯似着了魔般,疯狂地朝钟晨煊他们扑来,而它沿途踩过的泥土竟像烧着了般冒出白烟。
钟晨煊拖着古灵夕敏捷地避到一旁,趁这扑了空的怪物未及时回头之机,又冲到昏迷的姚林翡身边,火速将他拽到了通往后花园出口的台阶上,对古灵夕说:“看好他,如果他醒过来,马上打晕他!”
紧急时刻,古灵夕不敢说个不字。
转头看向那边的花丛间,找不到钟晨煊他们的怪物此刻就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里头转来转去,断开的脖子里发出缕缕灰雾,在空气里四下飘散,像无数个搜寻食物的舌头,又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其中一缕,正飞快地朝他们这边游来。
“本来还想带回去研究,看来是留不得了。”钟晨煊冷哼一声,从台阶上跳下,纵身跃起,落到离那无头怪不到两步的地方,双手捏诀,一张黑符夹在指间,正要斥念咒语时,身后却冷不丁传来个镇定而洪亮的声音:“这么晚了,你们还在花园里干什么?!”
古灵夕一声惊呼,从台阶上弹了起来。这声音就来自她背后。
钟晨煊下意识地转回头,就是这短短刹那,一阵染着腥味的怪风从他身前一扫而过,待他再回头时,那只无头怪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花园最里端的墙角处,似有道黑影一闪而过。垂眼一看,那怪物刚才所站的地方,除了一地杂乱的泥土外,还有几丝银白色的黏液。
“我并不欢迎捣乱的客人。”罗德提着一盏马灯,从台阶后的暗处走出,灯光映亮了他没有表情的脸,那双蓝眸里隐约可见一抹愠色。他看看呆望着自己的古灵夕,又看看脚下像头死猪一样的姚林翡,不悦地说,“没有其他事的话,请你们尽快离开。”
钟晨煊收回符纸,走到罗德面前,看着这个不复往常冷静的神父,发现他除了脸色很不好看之外,额头上还渗着汗珠,仿佛刚刚干了什么费力的事。
“真是不好意思。”钟晨煊微笑着向他道歉,指了指姚林翡道,“我这朋友酒后闹事,没头没脑闯进你的花园,如果造成了什么损失,我会赔偿。”
罗德落在他脸上的眼神,霎时变得如刀一样凌厉,但是仅仅半秒时间,又恢复到之前的冷淡,说:“钟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这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需要你赔偿。”他停顿片刻,沉沉道,“只是有些东西,一旦坏了,是谁都赔不起的。”
“呵呵,没错。比如人命。”钟晨煊直视他的蓝眸,别有意味地笑笑,旋即扶起姚林翡朝出口走去,经过罗德身边时,不忘抛下一句,“打扰了,有时间一定再来找神父聊聊。”
罗德什么都没说,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头雾水又惊魂未定的古灵夕赶紧跟上去,上台阶时,她只顾着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罗德,没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前扑了过去。
“小心!”罗德及时迈出一步,有力的臂膀在紧要关头揽住了古灵夕的身子。心慌之下,她只觉一股电流从罗德手中传出,刺透了自己的身体,心脏都情不自禁地猛然紧缩一下。望着那双海一样深蓝的眼睛,古灵夕眨眨眼,慌慌张张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罗德看着她匆匆而逃的背影,面孔上罩起一层阴霾,他灭了手里的灯,任自己的身影在黑暗中渐渐隐去。
从天星剧社里出来,古灵夕晃悠着手里多出来的一叠戏票,哭笑不得地跟钟晨煊说:“就为了这几张破戏票,漓湖差点害死我们!”
钟晨煊揉着耳朵,刚才把姚林翡送到他那些为他的失踪急得团团转的同事面前时,这些中气十足的演员们千恩万谢的感激词震得他耳膜发颤,伸了个懒腰,他拉开车门,说:“回去睡觉。以后再跟那个死女人算账。”
古灵夕坐进车里,回想起在教堂里遭遇到的恐怖一幕,不甘心地问:“怎么会突然冒出个没头的红衣女怪物?先是颠倒结界,又是上古邪阵,渡难花冰舍子,小小一座教堂居然藏了这么多稀罕东西……这个罗德,他究竟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钟晨煊打着呵欠,努力睁大困倦的眼睛,“不过,真相应该很快浮出。有人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是吗?”古灵夕撅起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有些沮丧地说,“我只觉得事情到了现在,一切还是乱麻一团。我们明明做了很多事,却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好像一直在迷雾里头绕啊绕的,根本没找到出口。”
“对你这种食欲远高于智慧的人,我可以理解你这种感受。”钟晨煊冷不丁冒了句噎死古灵夕的话,转而又凝重了起来,说,“虽然现在我还不清楚来龙去脉,但是,打从我们插手到赵大婶的命案开始,就已经成为了一个阴谋的一部分。罗德是否是制造阴谋的元凶,我现在无法定论,但可以肯定,他是关键。”
“说了等于没说!我还知道他有问题咧!”古灵夕撇撇嘴,发泄似地对着车窗外大叫了两声。
“你嚎什么嚎?!”钟晨煊最鄙视任何扰人清梦的行为。
古灵夕转过脸,嘿嘿一笑:“心里又乱又郁闷,吼两声就舒服了!”说罢,她真像是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不快一样,没心没肺地托着腮,充满期待地看着窗外的夜景,“紧张了这么些日子,后天城隍诞一定要好好玩玩!省城里的庙会一定比老家热闹好多!”
钟晨煊无语地望着身边这个思维“跳脱”的丫头,前一秒还在为罗德的事操心,下一秒马上畅想到吃喝玩乐上去。真不知该骂她头脑简单,还是该赞她心胸豁达。他瞟了一眼她倒映在窗玻璃上的俊俏脸孔,心头不由自主笑了笑,像寒夜里没来由吹过一丝暖风,柔软的安慰。其实,如果有这么个傻丫头一直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坏事吧,起码,没什么机会去寂寞。
天上飘落起了零星小雨,独行于孤寂夜色中的汽车包围在陡降的温度里,可车内,却浅浮着只有特别的人才能感觉到的暖意……
足足睡了一整天,直到月映西楼时,钟晨煊才揉着惺忪的眼睛从不归居的上房里出来,教堂里的连番折腾,着实耗去了他不少精力,又一想到回来时漓湖拿到那些戏票时兴高采烈的模样,便恨不得将她扔到教堂的后花园,跟那无头女人去“分享”喜悦。这一觉睡得虽然舒坦,可是肚腹不饶人,咕咕乱叫下,再美的梦也被吵醒了。他打着呵欠,希望厨房里的食物没有被古灵夕洗劫一空。
脚步刚越过最后一级楼梯,一阵夸张的咀嚼声便从大堂那边传来,在这种万籁俱寂的夜里,这样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误会不归居正遭遇百年不遇的鼠患。
见他下来,古灵夕费力地咽下口里的包子,举着油光光的手指指着盘子里仅剩的一个包子,慷慨地说:“来得正好!还剩一个!”她的对面,胡庭优那家伙正吧唧吧唧嚼个不停,左手捏着包子,右手抓着鸡腿,两个饿死鬼风范的家伙发出的动静,犹胜鼠患。
“你什么时候来的?”钟晨煊瞪着大快朵颐的胡庭优,看看窗外,离天亮还早得很,这家伙居然深更半夜跑来不归居吃霸王餐?!
胡庭优口齿不清地说:“明天城隍诞……说好一起去……我怕我迟到。”
“呃……那真是辛苦你了!”钟晨煊觉得他真是“精神可嘉”,就因为怕他们到时候甩了他,居然半夜就蹲在了不归居。抓起那个幸存的包子,钟晨煊看着他们俩调侃,“我想你们俩上辈子肯定关系不错,饿死鬼甲跟饿死鬼乙,连吃相都这么默契。”
“你能知道前世我是什么人么?”大概吃昏了头,胡庭优竟把他的挖苦话作了真,极有兴趣地说,“不过我听我奶奶说过,人还是不要知道自己的前世比较好。”
“啊?!为什么呀?”古灵夕一直觉得“前世”是个很有意思的玩意儿,像许仙之类的人,如果不是前世做了好事,又怎么会遇到白蛇这么痴情的妻子呢。
“她老人家说,所谓前世,其实跟昨天前天没有区别,都是过去的时光,不能改变的事,忘却最好,否则只会徒生心魔。”胡庭优似模似样地说着,“人,不需要知道自己从哪来,但一定要清楚往哪里去。”
“你奶奶说话很有意思。”钟晨煊笑了笑,“如果你有她老人家的一半睿智,你会比很多人都优秀。”
“有点深奥……”古灵夕感叹同时也在疑惑,“听你说的这些,你奶奶是个很厉害的人啊,不但说话深奥,连渡难花这种玩意儿她都知道。她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我一直很崇拜她老人家的!小时候,她跟我讲过很多有趣的故事。不过她也没干过什么特别的事吧……”胡庭优为难地咬着筷子,努力搜索着回忆,“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离开半边村了,在那之前,我奶奶就是个普通的村妇,每天就干些晒草药纳鞋底的事,没什么特别的。”
“半边村?”钟晨煊放下吃掉一半的包子,嘴角一翘,“有趣的名字。”
“嗯。听说我们这个村子的历史相当悠久,老人们知道许多传奇故事,传说古时候,我们村里还出现过天神和灵兽呢!因为他们的庇护,半边村才能平平安安延续到现在!”胡庭优越说得口沫横飞,仿佛自己身上都沾了仙气般。
“吹牛!”古灵夕舔着嘴巴,根本都不给他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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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2-2009 11:0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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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钟晨煊打量了胡庭优几眼,笑道,“如果你们村子真那么有传奇色彩,出几个你奶奶那样的能人,也是不奇怪的。”
话音刚落,厨房的门帘被掀开,漓湖托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走出来出来,见钟晨煊也坐在桌前,放下鸡汤便很抱歉地跟他说:“包子花卷馒头全没有了,连面粉都一撮不剩。”她凤眼往古灵夕二人一觑,“这两个家伙太能吃了!大半夜把我吵起来给他们做吃的,简直是两个魔星!”
“还算有些良心,给我留了一个!”钟晨煊说“留”字的时候,非常之勉强,如果他再来晚一步,连包子皮都见不到了。
“呵呵。”漓湖娇笑一声,继而一拍手,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忙拉住钟晨煊道,“我又酿了一种新酒,反正你也没吃的了,便宜你,让你尝个鲜!”说罢,不由分说拖着钟晨煊进了厨房。
看着空空的灶台,钟晨煊望着漓湖,说:“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我知道你从不把品尝新酒的美差给我。”
“明天你要领着他们一道去城隍诞?”漓湖直截了当地反问。
“就算我不领,他们自己也会去。”钟晨煊笑笑,眼际却划过一丝严肃,“他们不止是去玩,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们去做。”
“他们可以做什么?帮你吃饭?”漓湖想笑。
“去城隍诞的不止我们,还有个客人。”钟晨煊眼里有光闪过,如暗夜里的星子,“罗德身边的女仆,樱华。我想世上最了解罗德的人就是她了。”
“你想从她身上套消息?”漓湖似乎并不看好他的办法,“虽然没见过,但是听丫头说的,这个樱华对罗德言听计从,难道去一次城隍诞就能改变她的态度,让她出卖主人么?”
“极喜或者极悲时,往往是一个人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钟晨煊耐心地说,“我一直觉得樱华不是个坏人。她对城隍诞的向往,好像孩子对糖果的渴望一样,虽然强烈,但是相当干净纯粹。我们已经说定明天要跟她同行,希望在圆了她愿望的时候,也能知道些我们想知道的事。”
“这是场胜负不明的赌局。也许你们从她身上根本挖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漓湖断然说道,认真之态跟从前的慵懒嬉笑判若两人。
“你似乎很不愿意我们去城隍诞?”钟晨煊干脆地问。
“是!”漓湖坦然承认,“我不想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有事。”
“理由。”钟晨煊感兴趣的是这个。
“明天是十月初十。”
“我知道,城隍诞每年都是这一天。有什么特别么?”钟晨煊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如果我跟你说,明天夜里是百年一遇的血月祭呢?”漓湖长出一口气,噼里啪啦说道,“血月当空,万魔俱动。这一天,天空的月亮被血色淹没,隐埋在世间的邪气蠢蠢欲动,封印在地底的妖孽会在这阴气最重的一刻破土而出。届时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而且城隍诞的底细你总该知道,说穿了就是鬼界的孤魂野鬼借这个所谓诞辰的光,出来人界大吃大喝一回罢了。单是个城隍诞也就罢了,那些小鬼不会有什么大危害,而且有你在,它们也是断不敢造次的。可是明天,城隍诞和血月祭恰好重叠在了一起……邪魔妖鬼等了一百年才能等到的极阴之时……你说我能不担心么?”
“你确定明天是血月祭?”钟晨煊的眉头皱了皱。
“我还能有错!”漓湖差点跳起来,敲着钟晨煊的头道,“你不去好好准备一下重新封印那些想趁此机会脱离制缚的妖孽,却想着去找个姑娘套情报,你没睡醒是不是?!”
钟晨煊抓住她的粉拳,恼怒地辩解:“你也说过是百年一次,别说我,连我爹都没有遇到过血月祭,只不过是从旧典籍上看到过而已!而且书上关于这个日子的记载也非常少。我又不是你,每天有那么多闲工夫算这个算那个,我怎么知道明天是血月祭,你真以为我是神仙啊!”
“那你现在知道啦!你还要带他们去吗?!”漓湖不依不饶地逼视他。
钟晨煊吸了口气,道:“也许留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如果明天恰逢血月祭的话……”
“你!”漓湖恨不得拿手边的水瓢砸在这个固执的男人头上。
看不见的火在两人间烧得正旺时,门帘被人唰一下掀开了。
古灵夕探个头打量他们,奇怪地问:“你们两个唧唧咕咕说什么呢?!半天不出来!还以为有人醉死了呢!”
“吃饱了吧?”钟晨煊不再理会漓湖,走到古灵夕面前拖着她走了出去,“吃饱了就回去睡!”
“喂喂!慢点,我还想喝鸡汤!还有没有鸡汤……”
古灵夕渗着口水的声音越来越小。
漓湖叹了口气,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出了厨房径直走到大堂,古灵夕被钟晨煊带走了,胡庭优大概也回房睡了,四周空旷地安静着。她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一扇来,仰头望着天上的一弯新月,经过昨夜一场小雨的洗刷,这月亮像是嵌在明净的镜子里一般,浅浅的黄,闪耀着细碎的光。明天,还能看到这样的你么?!
漓湖保持着这个动作,许久许久。
“你在看什么?”
以为已经去睡了的胡庭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
“天上只有月亮。”漓湖没回头,轻浅的笑声从她口中飘出,“呵呵,你又在看什么。”
“看你啊。”胡庭优很老实地回答,“不归居里的这些人,个个都是不正常的高人。”
“你在骂人还是夸人啊?”漓湖转过脸,精致的脸蛋被月光罩了一层美妙的朦胧。
“当然是夸你们啊。现在就拿你来说吧,做的饭菜那么好吃,酿的酒那么醇美,居然一个人就把整个不归居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有啊,据我观察,连钟先生和那个母夜叉都要给你几分面子,你还说你不是高人?!”胡庭优望着她的脸,有些入神,“跟你们在一起……好像很早很早就认识你们似的……”
漓湖把手覆在他的额头上,一手叉腰道:“怪,没发烧啊。难道喝多了?你也没喝酒啊?”
“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偶尔抒发一下莫名的情怀也是很正常的。”胡庭优朝她嘿嘿一笑,跟她摆摆手,“好了,我去睡了。为了明天,我要养足精神!”
看着这家伙兴奋的背影,漓湖摇摇头,没有了笑容。
翌日傍晚,钟晨煊领着一路聒噪的古灵夕和胡庭优来到教堂大门前。还没进去,便看到樱华站在铁栅门后的小道上,拿着扫帚清扫落叶。
“樱华!”古灵夕喊着她的名字,兴冲冲地跑了过去,一心想着城隍诞的她,全然忘记昨夜差点在这里丢了性命。
停下扫帚,樱华看着扑过来挽住自己胳膊的古灵夕,又看看跟在她身后的钟晨煊,愣了刹那,怯怯地问:“有事?”
“你什么记性呀?!”古灵夕瞪大了眼,“不是约定了么,今天我们一起去城隍诞玩啊!”
“今天?!”樱华眼里有光彩闪过,却瞬间如灯灭,她摇摇头,“还是不去了。人太多,我这个样子……”
一条好看的绒线帽子变戏法般出现在古灵夕手里,她洋洋得意地晃悠着:“早知道你还介意这个,所以准备了好东西给你!”说着,她不由分说把帽子扣到樱华头上,又把帽檐刻意往左下方拉了拉,满意地说,“看吧,帽檐刚刚能遮住你的左眼,看起来还满时髦的!”
“是挺好看的。”钟晨煊跟胡庭优难得的异口同声。
“你们……”面对眼前这几热情的家伙,樱华不知所措。
“走吧!一年一次啊,多难得!”古灵夕抢下她的扫帚扔到一边,容不得她说不,硬把她拖出了教堂。
放下厚厚的窗帘,罗德的房间重归于阴暗。他转过身,笑笑,自言自语道:“希望你们玩得开心!”
走到对面那座硕大的书架前,罗德握住第二排上的一本书,朝外稍用力抽出。隆隆几声闷响,书架从中间一分为二,露出一扇写满符文的小门。
推开门,罗德碧蓝的眸子里飘过一片红影,飘渺若染血的云。
昨夜在花园中袭击钟晨煊一行的无头红衣女,此时端端立在门口,垂着手,静如雕塑。而在她脚下,铺满了厚厚一层枯萎的植物。
罗德手指轻动,一朵渡难花出现在手中,俯身把花放到红衣女脚下后,他轻轻托起对方的手,那只被钟晨煊抽离了人皮,只剩空空白骨的手,满含怜惜,甚至是虔诚地轻吻了下去。
“我会拿回一切,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为了你……”他抬起头,望向那具没有知觉的身躯。
他的身后传来黏腻的唰唰声,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划过……
天色越黯淡,加入到城隍诞游玩大军的人越多,一整条长街,人潮涌动,彩灯炫目,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儿摆满两旁的小摊,热气腾腾的香味从每一家招揽声此起彼伏的食肆里传出,热闹之景令人叹为观止。
古灵夕站在街口,那兴奋的神情赛过一只掉进米缸的老鼠。天生贪热闹的她,以前在老家,只要有类似的庙会之类的活动,她场场不落,不玩到失魂落魄绝不罢休。而眼前这个城隍诞,比老家最大型的庙会还要热闹几分,再被那些扑鼻的香味一勾引,无怪她早已按捺不住,拖着樱华直冲到一个卖各色糖葫芦的摊档前。
拿过两大串亮晶晶红彤彤的糖葫芦,也不管樱华爱吃不爱吃,古灵夕还是极慷慨地塞了一串到她手里,说:“请你吃!”然后她迫不及待塞了一个到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子扭头跟钟晨煊说:“给钱!”
胡庭优见机不可失,马上跟进,也取了一串糖葫芦,朝钟晨煊腼腆一笑:“顺便一道给了吧!”
大庭广众之下,钟晨煊强撑风度给了钱,然后很郁闷地接受了一个事实,糖葫芦只是个凄凉的开端,今晚自己注定要当一群饿死鬼的移动钱庄。
顺着人流朝前头走,耳边充斥着锣鼓唢呐二胡等等一切乐器的高亢奏鸣曲,卖胭脂水粉小玩意儿的,推销狗皮膏药家传秘方的,玩杂耍唱戏的,一处比一处惹眼热闹。一路下来,古灵夕和胡庭优手里不约而同地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和吃食,从面人儿到万花筒放大镜,从叮叮糖到蒸饺烧麦烤鱼,应有尽有,只有樱华什么都没有买,一直拿着那串糖葫芦,不时小心地舔两下,然后四望着周围的流光溢彩,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你还说不来,瞧瞧,多好玩!”古灵夕咧着油光可鉴的嘴直笑,又盯着樱华手里的糖葫芦,说,“不好吃吗?都走了半条街了,你还没吃完。”
“不不,很好吃,真的很好吃。”樱华赶紧摆手,生怕她误会,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吃糖葫芦。”
“不是吧?”胡庭优把一大块什锦凉糕塞到嘴里,惊奇地看她,“你这么大人了,第一次吃糖葫芦?”
钟晨煊一笑,玩笑似地问:“罗德没请你吃过么?”
五彩的灯光把樱华露在外头的右眼映得分外迷离,而她也像突坠入一个没有方向的梦里,迷惘地摇头,喃喃:“他说过带我来看,可每次都忘记了……”说罢,她又像突然惊醒的人,忙住了口,答非所问地连说,“没什么没什么……很好吃,很好吃!”
一阵喧嚷的锣鼓声传来,适时掩盖了一场莫名的尴尬。
古灵夕拽着樱华钻进人群,看够了台上耍得正欢的猴戏之后,自己也跟个猴子一样,灵巧地从人堆里钻了出来,哧溜一下窜到一个转糖画的小摊前,盯着那些插在稻草垛子上的,用红糖浇成的小动物和植物,尤其是正中央那条精致无比的飞龙,眼睛开始放光。
“老钟!给钱!”
一晚上,钟晨煊反复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耐着性子走过来,摸出钱放在老板面前,钟晨煊不屑地笑笑:“转糖画除了看运气,还得看技巧。我估摸着你把我手里的钱都花光,也转不到这条龙。”
“胡说!告诉你,我手气好的很,我三岁就替我爹上麻将桌子,替他赢了一大把!”古灵夕朝他扮鬼脸,然后搓搓手,瞅准糖画摊上那个画满各种动物的轮盘,把手指放在嵌在中心的竹制指针上,用力一转。
指针从飞快转动到缓缓停下,古灵夕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暗暗喊:“龙!龙!龙!”
可惜,应了钟晨煊的乌鸦嘴,指针潇洒地越过画着龙标志的地方,不偏不倚停在一只“桃子”前头。
“哈哈,桃子好啊,这是寿桃,姑娘一定长命百岁!”老板喜笑颜开地舀起一勺糖汁,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倒出了一个寥寥几笔的“桃子”,用竹签串了,取下来交给瘪着嘴的古灵夕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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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2-2009 11:0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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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吃!”古灵夕把桃子塞到胡庭优手里,不死心地说,“不行,我今天非要转到那条龙!”
说罢,她不由分说又动手转起了指针。然后就看到她手里陆续多出了“桃子”“小花”“小鸟”之类的最不值钱的糖画,老板则笑眯眯地给她算着,转一手多少钱,转两手多少钱。
在她转出了第八个“桃子”的时候,钟晨煊实在看不下去了,拉住她说:“小姐,等你转到那条龙的时候,我也破产了。不如我来吧。”
“你?!”古灵夕不相信地打量他,可是她实在太想要那条威风凛凛的金龙了,于是点点头,“好,要是你帮我转到那条龙,我……我请你吃桃子。”
“好大方呀!!那个,好像你手上所有东西,都是我掏钱买的。”钟晨煊白她一眼,抓住了她的手放在指针上,“我只帮你这一次!为了我的钱包。”
“嗯嗯,好好!”古灵夕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充盈于心房的开心不仅是他答应帮自己拿到那条龙,更大程度是因为,她喜欢他总是那么暖的大手握着自己。虽然只是转动一枚小小的指针,但那种被保护被支持的安心感,更让她动容。
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轻轻一动,一种同心协力的默契不期然自两个人心底升起,尽管只是为了拿到一只糖汁做的金龙,但这感觉,不但古灵夕,甚至连钟晨煊也觉得,很好。
指针晃悠着旋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上头。
嘎吱一声响,指针缓缓停下,箭头端指着“龙”,分毫不差。
“呀!中了中了!”古灵夕高兴地拽住钟晨煊大叫起来,一张脸兴奋地像熟透的苹果。
从老板手里接过这条“价值不菲”的糖金龙,钟晨煊颁奖一样放到古灵夕手里,调笑道:“你还真容易满足,一条小糖龙就把你高兴得连姓啥都不知道了。”
“我天生不贪心!”古灵夕兴高采烈地举着糖龙,吃水不忘挖井人地连连跟他道谢,末了不忘感慨,“老钟,多亏有你啊!”
“呵呵。”钟晨煊望着那张在半透明的糖龙后笑容灿烂的脸,浅笑之余,竟觉得自己也满无聊的,居然会帮这个傻丫头去转糖画,然后在看到她为一条糖龙那么开心时,自己居然也莫名其妙地高兴。真是见鬼。
樱华看着他们俩,一抹羡慕的微笑浮现唇边,转瞬即逝。
胡庭优则忙于解决古灵夕交给他的八个桃子,满嘴糖块,嚼得很是带劲。
这时,一阵喧哗从前方传来,然后便听到许多人大喊:“城隍老爷出来啦!”
唢呐锣鼓顿时响成一片,八个精壮汉子,抬着朱漆加身的木杆,上头架着一座布置讲究的宽敞座椅,城隍老爷的塑像端坐椅上,上百个打扮成兵勇模样的人,敲锣打鼓在前头开道,在人群的欢呼声中,这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城隍庙方向往这边巡游过来。
“搞这个有什么特别意义么?”古灵夕挤在人群里,一边小心护着手里的糖龙不被人群压坏了,一边问钟晨煊,她实在不明白一个泥巴胚子,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待遇。
“只是个风俗而已。城隍老爷是老百姓心里专管妖魔鬼怪的,有他在,就会庇佑人间不被邪魔侵扰。所以每次到他诞辰,老百姓都要为他庆祝一番,希望能沾点城隍老爷的威风,让邪魔外道远离自己和家人。”钟晨煊扯着嗓子跟她解释。
闻言,古灵夕耸耸肩,嘀咕:“城隍就热闹成这样,那冥王又算啥?怎么没听到过冥王诞?!”真是应了那句“满壶水不响,半壶响叮当。”的老话,这些祈求城隍给他们带来平安的老百姓,哪个又知道,在城隍之上,其实还有个堪比帝君的冥王,而且这个冥王还是她古灵夕的“表哥”,一想到这里,她便觉得这世界真是无比奇妙。
再看街道两旁,城隍塑像经过的地方,都像约好了似地,整齐地摆出了各式铜盆,里头火焰高烧,许多人把一捆捆扎好的纸钱虔诚地往铜盆里放,嘴里嘟囔着祈求城隍老爷保佑之类的话。一阵阵冷风吹过,铜盆里的纸灰飞出,却并不是正常地四散而落,而是像遭了龙卷风一般,在铜盆上方有规律地打着旋儿。
古灵夕定睛一看,那些铜盆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些半透明的男女,在那里嬉笑着,做出你争我夺的动作。她揉揉眼再看,确实如此,男女老幼都有,每个人的身体都是越往脚下越透明。古灵夕讶异地拉住钟晨煊,踮起脚在他耳边说:“我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我好像看到那些铜盆周围有好多看不到脚的人!”
“你看到了?”钟晨煊略是一惊,旋即又想起,她应该是看得到的,随后无所谓地说,“就当你看不到吧。它们也是沾城隍的光,出来人间找点油水。一般不会造成危害。我会密切关注它们的。”
“哦。”古灵夕吐吐舌头,嘟囔道,“还真是个好日子,人鬼同乐,和谐天下呀。”
钟晨煊听在耳里,笑了,这丫头的一张嘴,绝对有把死人说活的潜质。
笑过,他抬起头,望着高挂空中的一弯明月,淡淡的柔黄温和地笼罩着它,安详静谧。如果你永远是这个颜色就好了。钟晨煊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看时间,离午夜还有不到两个钟头。
这时,一拨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看热闹的年轻人,闹腾着冲到人群里,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古灵夕被这突然涌动起来的人潮裹着,身不由己地朝前方而去,而钟晨煊则被人潮隔断在相反的方向。
“喂喂!挤什么挤!我要扁啦!”古灵夕大叫着扭动身躯想摆脱这些彪悍的人,可群众的力量永远是伟大的,她的挣扎不起任何作用,一直被冲到街的另一端,她才逮着个机会钻到一家卖古玩的小店里,避过人群站稳了脚,大口着喘气。再看她的宝贝糖龙,到了这会儿,只剩下一根竹棍,上头残留着一点糖渣。
“我的龙啊!!!”她撕心裂肺地大喊。“我一口都没舍得吃啊!!!”
“灵夕!”前方,有个柔弱的声音在努力地喊着。
古灵夕循声望去,拥挤依然的人群里,樱华一手摁着帽子,一手焦急地朝她晃动,纤瘦的她,靠自己的力量似乎是没办法脱身的。
见状,古灵夕忙冲过去,瞅准机会抓住她的手,朝空隙处用力一拉,拖着她双双窜回到古玩店里。
“好多人……我的脚都离地了……幸好有你。不然不知道会被人流冲到哪里去。”樱华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
“我差点被挤死!好不容易拿到的糖龙也牺牲了!”古灵夕哭丧着脸,伸头看向四周,说,“老钟和胡庭优呢?该不会都被冲散了吧?”
樱华皱着眉,说:“这么多人,怕是走散了。”
想了想,古灵夕看着街对面:“估摸着他们还在那边,得想个办法过去。”
看着人头攒动混乱一片的大街,樱华为难地说:“怕是有点困难吧。”
“没事,可以找路绕过去。”古灵夕转身问店里的掌柜,有没有别的路可以绕到街对面去。掌柜的朝前一指,说顺着他店外这条小巷钻过去,左转,再沿着那条小巷走过去,便可以绕到城隍庙的后门,再往前走一小段路,便能到街对面了。
“走吧。”古灵夕拽着樱华出了店门,踏进了店外那条相对来说人烟稀少的小巷。
走着走着,樱华突然说:“你是担心他有事吧?”
“啊?!什么?”古灵夕一愣。
“你担心钟先生。”樱华淡淡一笑,“刚才转糖画的时候,你的眼神很幸福。”
“那啥……幸福?!有吗?!”古灵夕傻笑着一张红脸,到是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居然被樱华给看穿了。这个女人,心思跟她的身形一样纤细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时的樱华,似乎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轻松,竟像个长辈一样语重心长,“能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是至大的幸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轻易放弃。只要彼此有爱,任何问题都可以解决。”
巷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大家的心里都只有那场热闹的城隍诞,谁会注意到两个往反方向低语而行的女子。在热闹中幸存下来的安静,大概拥有释放人心的神奇力量。
古灵夕没有想到樱华这样的闷葫芦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
“你有过喜欢的人么?”古灵夕跳到樱华前头,直视她的眼睛。
一群孩子挑着灯笼,嬉笑着从前头跑过,笼罩在彩色灯笼下的火光在幽暗里拉出一道道流光。樱华的视线入神地追随着这些转眼即逝的美丽光彩,喃喃:“那一年,我也是提着这样的灯笼,站在流光溢彩的街口,看到了他。”一抹用淡然却悠长的笑容浮现在她的唇角。
“谁?”古灵夕刨根问底,她没有忘记钟晨煊交待的任务,樱华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是一个突破口。
孩子们的嬉笑声渐渐远去,樱华短暂的笑容也随之淡去。
“我问他,以后是不是每年都可以陪我来看灯。”长长的睫毛垂下,带来一片挥之不去的落寞,“他说,只要我在他身边,他会的。”
“他承诺了,可是却没做到?!你们分开了?”古灵夕终于明白为什么樱华对城隍诞这么念念不忘了,原来那满街的花灯烛火,藏的是她一个未曾实现的愿望。
“呵呵,比分开更让人难过。”樱华苦笑,前行的脚步越来越慢。
“啊?!不会是死了吧?”古灵夕脱口而出,旋即又呸呸两声,“对不起对不起,我瞎猜的。”
“若死了,也断了牵念了。”樱华望向天际的弯月,许久后才说了一句,“人在咫尺,心在天涯。”
“天涯?啥意思?”
古灵夕话没说完,便听到脚下传来哗啦一声响,紧跟着是一声苍老的“哎呀!”。为了与樱华保持对面相向,古灵夕一直以倒退的方式前进,一心只顾着听她讲话,哪里看到背后的状况。一个麻布粗衣的老者,蹲在地上心疼地拾起几块瓷器的碎片,他身旁,是一块用蓝布铺垫在地的简陋小摊,四角上各插了一个小木棍,拴起细线,把摆放在布上的各种做工还算精致的瓷器围了起来。而背后不长眼的古灵夕,一脚过去,刚好把放在最边上的一个半身人像踢成了碎片。
“啊!对不起啊对不起,我没看见!”古灵夕赶紧跟老者道歉,“这个人像多少钱,我赔你!”
“算了算了……也不值几个钱。”老者冲她摆摆手,惋惜地看着手里的碎片叹气,“可惜啊,今天还没开张就蚀了本,晦气呀。”
这时,她们才注意到老者的地摊上除了这些瓷器之外,还摆着一摞细竹条做成的竹圈,在月色下闪着光滑的青光。
“您老在这卖瓷器?”古灵夕左看右看,实在觉得这条人烟稀少位置不佳的小巷绝对不是摆摊的好场所。
“小本生意,租不起店铺。当街的地方又被别人占满了。只好摆在里了。”老者把碎片小心翼翼地包进一块破布里,坐回到摊旁的小马扎上,浑浊的老眼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们,说,“我也不是卖瓷器的。那些竹圈是供人玩耍,用来套取摊子上的玩意儿,一个铜板可以扔五个圈,套中多少拿走多少。两位姑娘要不要试试手气?”
“哦!原来就是套圈游戏啊!”古灵夕在老家也见过类似的小摊,不过那些摊子上不光是瓷器,还有食品香烟绢花之类的别的小玩意儿,每次总引来不少人围观,那些捏着竹圈的人更是聚精会神瞄准比较值钱的奖品,扔得不亦乐乎。想到自己刚刚踢坏了人家的东西,加上又可怜这老者的处境,古灵夕跟樱华说:“一起玩吧,我请客!”
“我不会啊,你自己玩吧。”樱华赶忙摇头,又看着那在夜风中不时哆嗦两下的老者,走过去,掏出几枚铜板放下,说,“算我玩过了,但是没套中任何东西。”
“姑娘!”老者叫住樱华,掌纹纵横的苍老手掌拽住了她,几枚铜钱原封不动放回她手里,“我不是乞丐,谢谢你的好意。”
樱华迟疑地缩回手,看向老者的目光里多了层莫名的疑惑。
“那我来十个圈!”古灵夕放下两枚铜板,若不是想着还要去找钟晨煊他们,以她的个性和扔圈的技术,一百个圈也不够她玩。
“好好。”老者取了十个竹圈交给她,感激地笑着,“谢谢姑娘惠顾。”
照规矩站到摊子外指定的地方,古灵夕瞄了瞄准心,一鼓作气把手里的竹圈挨个扔了出去。
结果到是出乎她意料的。十个圈,她竟然套中了两个奖品,还是一对雕刻精致的金童玉女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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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2-2009 11:1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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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中了?!”古灵夕高兴得蹦了起来。
“姑娘好手艺啊!”老者似乎毫不介意她用两个小钱换走了超过同等价值的东西,爽快地把那对金童玉女拿过来,又说,“看来姑娘好事将近了。我这对金童玉女,还从没有人拿到过呢!”
古灵夕把这对漂亮的瓷娃娃接过来,红云飞上了脸,心里喜滋滋地畅想,口头却否认:“老伯你别拿我说笑了哈,我还小呢,好事还早呢。嘿嘿嘿嘿。”
“哈哈,看你我有缘,我再送你个小玩意儿。”老者从襟口出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取出两张剪成鸳鸯形状的红纸交给她,说,“这东西是一位故友送我的,你这对娃娃也是他做出来的,他说将来若有谁拿走这对娃娃,又是个心善之辈的话,就把纸鸳鸯也给他,只要在这两张纸上写上他自己和他心上人的姓名和八字,再塞进娃娃里,他们就可以生生世世做一对神仙眷侣了。”
“真的?”古灵夕看着手里红得发亮的纸鸳鸯,将信将疑。
“我也不知道啊,只知道我这朋友是修道的。我到希望是真的,现在难得碰到像姑娘你这么善心的人,就算个祝福也好吧。”老者诚恳地说,然后又从身后的竹筐里摸出一只笔来,“写上吧,我教你怎么打开那个娃娃的底座。”
“这……好吧!”老者那番“神仙眷侣”,着实对古灵夕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加上老者盛意难却,她接过笔,唰唰几下在其中一张上写下了该写的东西,然后照老者的指点,揭开了一个娃娃的底座,把红纸鸳鸯放了进去,再封好。
“还得写上心上人的八字呢!”老者看她只写了一张,提醒道。
“我不知道他的八字啊!”古灵夕老实地回答,把笔递回给他,“反正我已经知道怎么打开这个娃娃了,回去再补上。”
“呵呵,一个也够了。那就祝姑娘心想事成了!”老者看着像搂宝贝似地抱着两个娃娃的古灵夕,风霜成皱的老脸上绽开高兴的笑,又提醒道,“还有,这娃娃要好生保存,里头的八字更不要轻易给外人看到!”
“嗯嗯。我知道了,谢谢老伯!天这么晚了,您也早点收摊吧!”古灵夕道了谢,欢天喜地地拉着樱华离开了地摊,构思着等会儿见了钟晨煊,要怎么跟他炫耀自己一箭双雕赢了一对这么漂亮又神气的金童玉女。
“姑娘好走!”老者朝她们的背影挥挥手,抄起双手坐回远处,并没有收摊的意思,佝偻的身影,渐渐被夜色遮掩无形。
天际的弯月越来越细,几乎成了一条细细的弧线,虚弱而诡异。
古灵夕瞅着怀里这对眉开眼笑的金童玉女,自己也乐开了花,这个城隍诞的收获实在不小,好吃的好玩的好听的,一样不缺。而樱华自然是没有她那样的好心情的,前行途中,她不时回转头看向刚才的地摊,心头的疑惑在一层层加重。
“你看这个金童,那眼神,是不是跟……”古灵夕刚把金童娃娃举到樱华面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右前方愣了愣。
同时间,樱华也微微张开了口,有些惊讶地看着前方。
蓝色的四方粗布铺盖在地,琳琅满目的瓷质人像摆满其上,摞得整整齐齐的竹圈在浅浅月光下泛着青幽的光。
一切都跟刚才的地摊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摆在摊旁的小马扎上少了个坐在上头的老者。
“套圈的摊主都喜欢把摊子摆在这条巷子里么?”古灵夕虽觉得事有古怪,却暂时想不出别的理由。
“不太可能吧。”樱华看着面前这没有人照管的地摊,说,“就算是另一个摊贩把摊子设在这里,也不至于连所有的摆设都一样吧,连铺在地上的布都是一个颜色。还有那个,你看。”她指着蓝布最前头的一个侍女塑像说,“这个,跟刚才我们看到的完全一样。”
古灵夕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
如果这是同一个地摊,那是绝对没有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们前面的。这条巷子除了一头一尾相通,没有别的岔路。老者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收摊再绕到巷口的另一端赶到她们前头,再规整地把东西摆好。
“别管了,我们快走吧。”樱华拉住古灵夕,加快脚步朝巷口走去。
然而,走了几分钟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停了步子。尽管她们可以清楚看到那些从巷口外经过的行人,甚至能听到他们热闹的交谈和笑声,她们就是无法接近。明明在大踏步前进,可巷口跟她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不变的距离。
“我们好像遇到麻烦了。”樱华咬了咬下唇。
“再试试。”古灵夕拖着她,撒开腿朝巷口跑。跑了许久,巷口依然在前方。反到是在左前方相同的位置,蓦地又出现一个完全相同的套圈地摊,空空的小马扎依然在那里,像个看热闹的路人般打量着跑得气喘吁吁的两人。
城隍诞,鬼出门。古灵夕突然想到刚才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抢食物的“人”,不由得说道:“我想我们遇到鬼打墙了!我们一直在原地转来转去!”
她话音刚落,却突觉得怀里一烫,像被塞了一团炭火般灼热。古灵夕垂眼一看,那对本上了五彩釉的金童玉女突然变得通体赤红,像块烧红的碳,诡异的红光从娃娃的中间激射而出。
古灵夕慌忙一撒手,娃娃摔落在地,应声碎开。两股鲜血样的液体分别从随开的两个娃娃中间喷涌而出,在半空中画出两道妖异的弧,然后嗖一下坠入地里,再迅速钻入土下,一左一右拱起两道土壤外翻的痕迹,并飞速蛇行向前。
剧烈的震颤从脚下传出,古灵夕只觉得自己被人扔到了一个瓶子里,然后这瓶子被用力地左右摇晃。
“小心点!”樱华拉住古灵夕,两个人如同在颠簸在巨浪上的小舟上,互相搀扶着保持平衡。
一阵飓风从正前方扑来,身材娇弱的她们再也支撑不住,两人齐齐摔到在地,风卷起的沙土铺天盖地砸在她们身上,肆无忌惮钻进她们的眼睛,要将她们生吞活剥了一般。
两人紧靠在一起,抱头闭眼,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在觉得风力减弱了些后,古灵夕努力抬起头,看向前方。
那两道在地底蛇行的力量在前头转了个弯,绕成了一个硕大而标准的正圆形,然后便停止了运动,完全静止下来。
“那是……”古灵夕愕然地盯着前头的“圆圈”。不待她和樱华站起身,一阵隆隆巨响自地底传来,震得人心都要碎开似的。
突地,那静止在地的圆圈内,赫然涌出大量的黄土,喷泉般层层而出,那阵势看得人目瞪口呆。
而更令她们愕然的是,一个人影,竟从这不断涌出的黄土中心慢悠悠地“升”了出来,最后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中。
长及脚跟的白发在风中巍然不动,跟那黄土一般颜色的宽大袍子裹着一个比正常人高大出两倍不止的身躯,再看那“人”的正面,古灵夕跟樱华都倒吸了口冷气,这家伙哪有什么正面,他的脸,只是一个由黄色沙土构成的类似于脸的平面,没有五官没有表情,而那些沙土还像活物一般,在他“脸”上不断游走着,形成一个个不断变幻着的怪异图案。
“你……你是什么怪物!”古灵夕遏制住心头的慌张,大声呵斥。樱华则紧紧握住她的手,双唇紧闭,死死瞪着前方的怪人,身体却出乎意料地没有丝毫哆嗦。
“呵呵,刚刚你才兴高采烈从我手里赢走一对金童玉女。这么快骂我是怪物了?!”怪人的声音低沉得像天边的闷雷,一笑起来,连空气都在颤抖。
这个恐怖的怪东西是刚才那风烛残年的老者?!
古灵夕实在没办法把那张可怜巴巴的老脸跟面前这个从地底冒出来的巨大怪物叠加在一起。她一吸气,从地上爬起来,往前跨了一步,仰头看着对方,强作镇定地呵道:“哼!我就知道你这老东西有古怪!哪有把摊子摆在这种小巷子里的!还磨蹭什么,不把你的来处交待清楚,休怪姑奶奶不客气!”
不管谁看到这一幕,都会为古灵夕捏一把汗。那情景,活像一只不怕死的蚂蚁在向大象宣战。
嘲讽的大笑震得对方的胸膛起起伏伏,连两侧的土墙都止不住地颤悠起来。
“古灵夕,我很早前就跟冥王说过,我要的人,看他能保得了多久。”
古灵夕心下一个激灵,回想当初初见连胤时的惊险一幕,不由脱口而出:“你……你是那个枉死城主?”
“见过我的鬼跟见过我的人一样少。小姑娘,你是很幸运的一个。”枉死城主停止揶揄的笑,从空中徐徐落下,站在离古灵夕几步开外的地方,俯视着这个他用一根手指就能捏死的小丫头,“那次没有要成你们的性命,是我手下之人无能,加上冥王那老东西从中作梗,呵呵,这次,你们注定要跟我回枉死城去!”
“呸!你个混账老家伙!胡乱骗魂魄到你那座该死的城里去,阻挠他们轮回,一个害人精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地找姑奶奶的麻烦!今天我就是拼了一条命也不会放过你!”古灵夕想到那些被排队走进枉死城的冤魂,再想到钟晨煊曾经间接死在这老家伙手里,心头顿时怒火高烧。
“你?!”枉死城主将腰微微弯下,没有双眼的脸朝古灵夕靠近了些,一股土腥混着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若非看你是冥王心心念念要保护的人,我只需差遣几个手下便能收了你的小命。”
“少说大话了!”古灵夕一叉腰,还不怕死地垫起脚朝他吼了回去,“你那些手下,我又不是没交过手,想要我的命,恐怕难点!还有,你根本不是不屑出手,而是你瞅准了连胤和老钟现在都不在我身边,所以才敢露面欺负我!你根本不是冥王和老钟的对手!装什么清高厉害!”
“唇枪舌剑的小丫头。有趣有趣。”枉死城主直起身,一层黄沙从他诡异的脸上簌簌落下,“你们硬闯入我的城池,害死我儿子,今天我定要拿你这丫头去祭奠他!”
儿子?!古灵夕这才想起,连胤曾说过,那个在枉死城外死在老钟手里的白衣男人,是这老东西的独子。一层冷汗自古灵夕背脊冒出,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
“先解决了你,然后是钟晨煊!”枉死城主缓缓伸出双手,“明年城隍诞,就是你们两个的忌日。”
呈现在眼前的那双巨大的手掌,鲜红的血从上头每一条纹路中渗出,鲜血覆盖的皮肤上,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那字迹,古灵夕再熟悉不过,分明就是刚才她写在纸鸳鸯上的,她的生辰八字。
“这……怎么跑到你这里了?!”她猛然想起钟晨煊曾不断提醒的,切忌不能向人透露八字,可是可是,刚才写八字的时候明明没有被这老东西看到啊!
“那两张纸鸳鸯,是用我手掌的皮做的。呵呵。它们懂得在适当的时候,回到我手里。”枉死城主一语道破天机,浓重的杀气自他体内涌出,“古灵夕,有了这个,哪怕你死了,也不得自由,只能乖乖随我留在枉死城,永世不得超生!”
古灵夕被他的话击得倒退一步。
“跟我斗,你的资历差了太多。”枉死城主轻蔑的哼了一声,空气中似有一道存于无形的怨毒目光锁定了已无退路的古灵夕,一个硕大的凹洞赫然出现在他的“脸”上,黄沙在里头搅着漩涡,黑雾漫出,深不见底,一条与铁锁链相差无几的“舌头”打那雾中探出,带着满身锐利的倒刺,凶悍地朝古灵夕扑来。
暗骂了声他娘的,古灵夕顺手从地上拾起一块尖石,横下心死就死吧怎么着也要跟这老怪物拼了!眼见那明晃晃的“锁链”朝自己头颅冲来,她甚至嗅到从上头发出的森寒的腥臭之气,正要举起石头砸去的刹那,她被一只手用力扯到了一旁。
锵一声巨响,锁链扑了个空,将古灵夕站过的地面砸出了一个裂缝四分的大坑,而以锁链为中心三步范围内的所有东西,在一瞬间变成了暗红色的黏液状物质,在迅速的融化中翻滚着气泡。
“你不可能是它的对手。”樱华拖着古灵夕避到墙角边,她拉下头上的帽子,抬起右眼望了望这个强大的敌人,低声朝古灵夕嘱咐道,“听好,等下不论是什么来带你离开,你都不要挣扎反抗!跟它们走不要回头,这样你就可以逃出这个结界了!”
说罢,她松开古灵夕的手,径直朝枉死城主走去,颇有些豁出去要跟他决一死战的意思。
“你想干什么!”古灵夕一把抓住她,她一直以为,樱华是该被自己保护的人,现在怎么莫名其妙颠倒过来了?!她一个只会种花种草做点心的娇弱女子,怎可能跟枉死城主这样的人物对峙?!
樱华出人意料地甩开古灵夕的手,双手朝她肩上用力一推,将她送回到墙角处,神情肃然地示意她安安分分留在那里,然后给了她一个浅浅的笑:“你是小主人心里极重要的人,我会尽力保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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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2-2009 12:2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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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Z,还有吗?
快上菜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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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2-2009 02:3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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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2-2009 06:0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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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来支持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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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7-2-2009 10:5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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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8-2-2009 01:5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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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
各位,超不好意思,新年嘛~难得回来家乡聚一聚,所以忙了些。。。
加上我家乡这上不到网,所以我就与世隔绝啦~~
还好有jaysie 的仗义帮忙。。。谢咯~~~
我会尽量尽快上菜的啦~~
祝各位新年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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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2-2009 11:5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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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1-2-2009 04:5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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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2-2009 11:4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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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看了,不过只是一半而已叻!几时才会有下半部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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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2-2009 12: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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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31-3-2009 06: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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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客官,
万二分的对不起,小的实在罪该万死。。。
我其实并非有意弃楼。。。
只因我在过年时期,由于家乡没得上网,所以呢,就怠慢了更新。。。
回到了英国,又忙着准备毕业报告,所以拖到如今才上菜。。
虽然许多论坛都已经有了更新,但我还是有始有终的给各位客官上菜吧,希望大家不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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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31-3-2009 06:2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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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樱华回头快步朝枉死城主走了上去。
小主人?!谁是她的小主人?!古灵夕被她的话弄懵了。
“枉死城主,你以为你骗了她的八字就可以肆无忌惮么?”那头,樱华停在离枉死城主几步开外的地方,仰望着面前巨大的身影,不卑不亢地说,“有我在,你休想带她走!”
“我本有意放过你这无关紧要的丫头。”枉死城主微微俯下脸,看着面无表情的樱华,一阵大笑,口里的锁链随着笑声哗哗而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到没想到你会站出来强出头。既然如此,我不介意多拿一条性命。”
樱华一言不发,垂下头,十指相扣,在胸前摆出个奇怪的姿势,双唇轻动,诵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
“樱华你疯了吗!”古灵夕一骨碌扑上去想拉开她,可人还没挨近,便被密布在樱华四周的一层无形气浪给掀开了去,像撞在了坚硬的墙上,重重摔倒在地。
而对待樱华,枉死城主没有动用他的锁链,只朝她伸出了右手。在触到樱华的脖子之前,他的手臂疯狂地拉长着,手掌上泡在血水下的青脉突突跳动。以他的掌力,要捏死樱华比捏死个蚂蚁更容易。
凌厉的掌风朝樱华劈去,她却依然保持原状,放佛面前的危险只是虚无的幻觉。
“樱华!”古灵夕大叫一声,别过了脸不想看到那即将发生的一幕惨剧。
一片散乱的光影从古灵夕紧闭的眼前跳动而过,飞起的石头泥块砸了她满头满身,但是,她却没有听到樱华的声音,反而听到那老不死的枉死城主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怪叫。
张开一只眼,古灵夕大吃一惊。
樱华依旧站在原处,长发和衣袂被强大的气浪掀得高高飞起,一层薄而透亮的红色光彩在她身体四周缓缓游动,似晨曦初现时的第一抹亮色聚集在一起,简单却华丽。
而枉死城主的右手仿若被粘在了那层红光之上,掌下皮肉滋滋作响,竟还冒出了阵阵带了焦味的黑烟。
但见他用力一拉,皮肉横飞中,到底还是把右手抽了回去,震人心魂地痛嚎声尚未消减,他脸上的黄沙也如扭曲的肌肉般乱颤一气,并大块大块地剥落了下来,乱糟糟地飞散开去。
看情形,这老家伙的确是遭了不可预料的惨重还击。
不过古灵夕诧异地并不是那不可一世的枉死城主居然也会遭逢这么狼狈的一幕,真正让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是那个平时总羞羞怯怯连说话声都不敢放大的樱华。
此时的她,双脚已缓缓离开了地面,并在上升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透明,直到两只脚彻底消失,化作了一条灵光闪烁呈淡青色透明状的蛇形尾巴。她的头发身上的衣服如融冰般消去,取而代之一身布满了青色鳞甲的奇异皮肤,点点碎光在排列整齐的鳞甲上闪烁不止。
樱华竟变成了一个根本喊不出名来的怪物?!古灵夕用力揉着眼睛,又惊异又迷惑。然而,当她的目光往上而走,落到樱华脸上时,她猛地张大了嘴,又猛地拿手捂上了——
一道耀眼的红色光纹从樱华那可怖的左眼框里爬出,走势像一支笔,以她的左脸为纸,利落地写着什么。一道道相同模样的“笔画”迅速出现并勾连在一起,而布在她左眼上的条条伤痕也在这些光纹看似无状的蔓延下渐渐消失,她原本瞎了的左眼居然缓缓睁开了来。至于左脸上那些闪着异光的“笔画”,在她那只呈琥珀色的左眼眸完全呈现出来时,也停止了运行。
古灵夕之所以捂上了嘴,是因为她清楚见到,出现在樱华左脸上的“笔画”,分明组成了一个清晰且漂亮的朱红色大字——
魑。
钟家丢失了数百年的传家宝,魑魅魍魉里的老大,连钟晨煊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谜一样的“魑”,居然是樱华?!
古灵夕摁住狂跳不止的心,难怪刚才她说什么自己是她小主人最重要的人,她口中的小主人,定然就是钟晨煊了!!樱华身上的巨变,着实比枉死城主突然来寻仇更让古灵夕震撼。
“你……你是……”枉死城主捂着受伤的右手,怒气腾腾地望着飘飞于面前的,人身蛇尾遍布鳞甲,左脸上刻着个大大的“魑”字的怪女人。
“鬼王钟馗座下,魑魅魍魉四法器之首,魑。”樱华缓缓道,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凝固在眼内,连正眼也不看枉死城主一眼,“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动古灵夕一根毫毛。”
“ 原来是钟老鬼当年收服的四恶灵之首。”枉死城主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略一沉思,旋即冷笑道,“呵呵,我说一只小小的魑,怎能伤得了我。刚刚护着你的那层红光,不过是钟老鬼留在你身上的护身印罢了。是我疏忽,竟着了你的道。”说罢,他又干笑一声,道,“不过,隔了这么些年,钟老鬼的护身印至多保护你一次,自身尚且难保,还想顾着别人?幼稚之极啊。”
“不妨看看是谁幼稚。”樱华一笑,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个怪诞的符号。
三道流星样的红光蓦地从天际某处笔直坠下,没入古灵夕身旁的泥地里没了动静。
但,仅仅眨眼间的安静后,古灵夕只觉地底传来微微震动,身边的一块地上突然异动起来,两棵矮矮小小的从没见过的树从土下快速“长”出,树干两侧各长了一支跟人胳膊般粗壮的树枝。没等她反应过来,四支树枝好像两个大男人的有力臂膀,一左一右把她紧紧架住。
“喂!你们!”古灵夕正要挣扎,却猛想到樱华刚才嘱咐自己的话。走神的刹那,土里竟又窜出一道艳艳红光,从她的后背上直扎进去,从胸口处钻出,随即落到了她前面。
古灵夕只觉有股凉风自体内穿梭而过,定睛一看,那落在面前的红光竟是枚白色棋子。
她正要开口,冷不丁却被那四只“树手”猛地朝后拖去。
“喂喂!你们要干嘛干嘛啊!!住手住手!”当古灵夕发觉它们正拖着自己往土下头钻时,马上慌了神,大喊,“不能下地啊!我会憋死的!!”
她的喊叫没有任何作用,两棵怪树铁了心将她从地上拖进了地下。在古灵夕的视线被泥土彻底盖住前的刹那,她看到枉死城主再次朝樱华举起了双手,口里的锁链也像疯了似地扭动起来。而躺在地上的那枚棋子,在一阵腾起的烟雾中,变成了个看起来颇熟悉的人影……
当古灵夕的眼睛彻底蒙上一层黑暗时,阵阵土腥味也随之钻入她的鼻子里。尽管什么也看不到,她却能清楚感觉自己仿佛身在一瘫软软的烂泥里,然后被两股极大的力量拖着往前移动。耳畔还不时传来唧唧咕咕的怪声,好像有两个口齿不清的家伙在暗自交谈着什么。
“喂!你们是什么东西!要带我去哪里!”古灵夕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刚一说完,额头上就挨了一记重创,很像被个石头砸中了般。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她根本听不懂的唧唧咕咕声,比刚才多了些急躁跟不耐烦。
“谁拿石头丢我!你们这些鬼东西!”古灵夕忍住额头上的疼,大骂。
咚,又是一个石头类物体砸到她头上,痛得她哎呀大叫。
这回的唧唧咕咕声里居然还带着嗤嗤的怪笑。
这些鬼东西难道就是用这种方式阻止自己开口说话么?古灵夕愤怒地想。为了能在重见天日前不被砸死,她咽下一肚子火不再言语。生气之余,又为还留在地上的樱华担心起来,就算她是看起来有两把刷子的“魑”,但是敌人是枉死城主啊,那个连冥王都无法一举剿灭的老东西……她千万不能出事啊!
想到这,古灵夕心急如焚,如果不快些去找帮手,估计樱华很难全身而退吧。
不知又过了多久,在土下的黑暗里游走得头晕目眩的古灵夕突见眼前一亮,身子像被两只手朝上一托,无比轻松地从地下冒了出来,跌落到一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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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31-3-2009 06: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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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新的空气霎时灌满了古灵夕憋闷已久的身体,她张开眼,抚着心口大口喘气,目光迫不及待投向四周,发现自己已然身在一堵漆成朱红色的城墙下,四周空无一人,身后,一口枯井正朝外冒着袅袅白气和一股土腥味,而枯井旁边,靠着一对小小绢布娃娃,保持着嘴朝她咧嘴坏笑的神情。男娃娃的瓜皮帽,女娃娃的丫头髻,加上它们胸前的朱红大字,古灵夕当然一眼认出这两个小东西就是曾经被钟晨煊父子利用来捉弄自己的“魍”和“魉”。
难道刚才是它们变成了树的样子把自己从枉死城主布下的结界里救了出来?!可是它们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是樱华召唤它们来的么?!还有那枚棋子,明显就是当初变成钟晨煊模样的那个“魅”嘛,它跑来这里又是要干什么?
老天,古灵夕用力拍了拍一团乱麻的脑袋,先不想那么多了,找到钟晨煊才是正经。她起身拾起魍魉娃娃,转身沿着城墙跑了出去。
一直跑到城墙的尽头,古灵夕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街道和来往的行人,花灯美食依然热闹其中,再回头,发现那城墙正是城隍庙的外墙。
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古灵夕焦急地寻找着钟晨煊的下落,也许那家伙也在拼命地找自己吧。胡思乱想间,古灵夕垂在胸前的头发突然被人用力扯了扯,痛得她差点叫出了声,低头一看,魍魉娃娃不知什么时候用小手拽住了自己的头发,正一上一下扯得来劲。
古灵夕赶忙用手挡住它们的动作,闪身避到街边,生怕被路人看到两个会动的绢布娃娃。
“喂!”她怒斥一声,一把把魍魉的手拉下来,把它们俩举到面前,恶狠狠威胁道,“不要以为你们救了我,我就不会跟你们算账,扔我石头就算了,现在还扯我头发,你们那么喜欢捉弄我么!当心我……”
她话没说完,却奇怪地瞪大了眼睛。
魍魉娃娃的眼珠,不约而同朝左边偏了过去,嘴里又唧唧咕咕说个不停,模样滑稽得很。
古灵夕顺着它们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在左侧的一排店铺外,一个高挑的背影匆匆而过,有些焦灼地左右环视。
“老钟!!”
古灵夕欣喜若狂地朝前头狂奔而去。
钟晨煊急忙回过头,看着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古灵夕,还有她紧紧搂在怀里的魍魉娃娃,狐疑地问:“魍魉怎么跑到你那儿去了?!就你一个人?樱华呢?”
“没时间了……樱华正跟枉死城主打架呢!”古灵夕二话不说,拉着钟晨煊就朝前跑,“我们再不去帮忙的话,她一定会出事的!”
“樱华跟枉死城主?!”钟晨煊怀疑是古灵夕在胡说八道还是自己耳朵有问题,这疯疯癫癫的小丫头该不是被人群踩坏脑袋了吧?
“樱华就是你们钟家一直在找的,那个失踪了上百年的‘魑’啊!!我亲眼看到的!她口口声声管你叫小主人!她还叫来了其他的三个家伙,你那个棋子,还有这对娃娃都来了,不是它们帮忙,我现在还困在枉死城主的结界里啊!”古灵夕边跑边说,因为过于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钟晨煊的脑子突然嗡地响了一下,樱华会是他们钟家苦苦找寻多年,谜一样的“魑”?!但向来镇定沉稳的他,对于说话总是没边没际的古灵夕,持半怀疑态度地问:“她现在人在哪里?你们怎么会遇到枉死城主?”
“我这不是正带你去吗!就在前头的一条巷子里!当时我跟樱华被人群挤的没办法,就想从那巷子里绕到城隍庙那边再去找你们。可是在巷子里我们遇到了一个摆套圈摊子的老头……”古灵夕上气不接下气地向钟晨煊汇报刚才发生的一切。
两个人匆忙的背影,渐渐淹没于来往不息的人群中。
正当他们跑过一个小岔口时,一个衣衫不整脸上还印着个鞋印的家伙稀里糊涂地冲了出来,跟古灵夕撞个满怀。
“胡庭优?!”古灵夕指着这狼狈不堪的家伙,“你……你被群殴么?”
“这些人实在太凶猛了!差点踩死我!”胡庭优恼怒地吐着口里的泥土,见他们行色匆匆,忙问道,“你们这么急着去哪儿?该不会是来找我吧?”
“不怕死就跟着一起来。”钟晨煊懒得跟他废话,拖起古灵夕继续朝前跑去。
“什么事那么严重啊?!”胡庭优边追边喊着,“等我等我,我刚才内伤,跑不快啊!”
照着古灵夕指的方向,三人没多久便来到那条樱华与人决战的巷子前。
微弱的光线从天际落下,巷子里墙残地缺,烟尘尚绕,但,异常安静,别说什么激斗的场面,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人呢?不会……”古灵夕望着空空的小巷,几步跑进去,焦急的目光四下搜索,樱华跟枉死城主到哪里去了?这一仗结果如何?
“灵夕……”微弱的声音从墙根处传来。
“樱华?!”古灵夕一惊,循声望去,那几乎垮掉一半的土墙,碎块在墙根下积成了一堆土包,埋住了樱华大半个身子。
闻声赶来的钟晨煊看着眼前的情景,什么也没说,只运起掌力,将樱华身上的土块尽数推到一旁,小心地将她抱了出来。
“好多血……”胡庭优呆望着满身血迹,心口露出个拳头大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鲜血的樱华,瞠目结舌地喃喃,“怎么……她有鳞甲还有……尾巴……”
“还撑得住么?”钟晨煊让樱华靠在自己怀里,握住她的手,把自己的灵力缓缓注入她体内。
“小主人……”樱华费力地抬起眼,有气无力地说,“停下来,不要浪费灵力在我身上!没用的。”
“你……”钟晨煊盯着一脸苍白的她,“当真是我家丢失数百年的……魑?”
“ 在教堂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是钟家血脉……亦是樱华的小主人。”樱华挤出一个笑容,抓住他的手道,“抱歉我背叛了钟家……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小主人,你不要再管我,快去七宝塔……今天血月祭,七宝塔的地宫是阴煞极地,一旦天现血月,所有妖魔邪鬼都会借这道大门冲入人界。你一定要把地宫里的镇塔舍利抢回来,赶在血月出现之前将舍利以九焰地火化为舍利金粉,在地宫正中的十八罗汉图上写个‘封’字!”
“抢回来?”钟晨煊皱眉道,“难道那镇塔舍利已经有人先我一步取走?”
“ 罗德。”樱华垂下眼睫,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在你们第一次来教堂的时候……他便是去了七宝塔盗舍利,并将一朵渡难花放到原本藏舍利的金盒里,不但让地宫失去舍利佛光的庇佑,更让至阴之气弥漫其内,就是为了在今天大开煞门。如果不拿回镇塔舍利,谁都挡不了万魔入侵的灾劫。”
“罗德现在在哪里?教堂?”古灵夕听出了事件的严重性,连忙追问。
“他应该已经去了七宝塔。”樱华摇摇头道。
“那枉死城主呢?”古灵夕突然想起这个被遗忘的曾经的主角。
“被我重伤之后,跑了。罗德跟他早有盟约,今夜他一定会助罗德一臂之力。”樱华咬了咬嘴唇,说,“枉死城游离不定,我猜今夜枉死城主一定会借煞门大开之时,将他整个城池都搬到人界来,届时妖鬼冤魂之气混绕不休,人界大祸!你们要留心他才是!”
说罢,樱华吸了口气,竟张口吐出一枚青翠欲滴光华流转的浑圆珠子,而她的面色也因为这个动作而变得更加晦暗。将珠子放到钟晨煊手里,她看定他:“鬼王曾嘱咐你们要好好看管我,是因为魑并非下等鬼物,而是活生生的上古神兽,有自己的脾性和比肩人类的智慧。这珠子是我的内丹,我留一口气就是想把它交给你。带它在身上,会有用的。”
“樱华……你的身子怎么……”古灵夕讶异地捂上了嘴,只因她见到樱华的身体从尾巴开始,原本饱满的皮肤开始起褶皱,然后像片从发黄干瘪到支离破碎的枯叶,生生碎成了黑灰。
钟晨煊一下子抓紧她的手,更大量的灵力输入她体内,可是,这么做也仅仅是将她身体的枯化速度变缓慢些了而已。
“小主人……快住手……这个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了。”樱华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推开钟晨煊,撑起上半身,满含歉意地朝他叩了个头,“为了一己私欲,我背叛钟家。当有此下场。可是,樱华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希望小主人答应。”
“说。”面对一个垂死的女子,钟晨煊不忍拒绝。
“那罗德……能不杀就不杀吧……他……他只是个被孽缘迷了心窍的可怜……可怜……”樱华努力支撑的身体,终是在她说完最后几个字之前,颓然倒下。转瞬之间,这几个钟头前还同他们吃糖葫芦转糖画的人,便化作一堆灰烬,轻飘飘地飞散在夜空之下。
“樱华……”古灵夕呆呆望着漫天乱飞的灰烬,凄然喃喃,“怎么会这样……死了吗……我还有好多事没有问你……你怎么就死了呢……”钟晨煊咬咬牙,转身走出了巷子。
谁也没有料到,这场花灯满街热闹非凡的城隍诞,竟是樱华对这世界的最后一场记忆。古灵夕没有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的场面,当她突然面临樱华的死讯时,脑中只剩一片混沌的灰白,刚刚还谈笑风生并肩作战的人,在自己眼前化成了一片灰烬,从此之后世上再不会有这个人的存在。这种感觉,像一把大锤,狠狠砸到古灵夕的心上。
坐在钟晨煊风驰电掣开向七宝塔的车里,三个人都没说话,车内沉寂一片。
“想不到,罗德居然跟枉死城主勾结在一起。”过了许久,后座上的胡庭优终于打破沉默,“为什么樱华甘愿留在这样的混蛋身边?那两个家伙之间究竟又定下了什么盟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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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31-3-2009 06:2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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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并没有看到樱华在看到满街彩灯时,眼里的落寞。”古灵夕垂着头,回想着在遇到枉死城主前,她们在巷子里的对话,“她说曾有个承诺她每年都带她来看花灯的人,结果却失信于她。而这个人,跟她‘身在咫尺,心在天涯。’”
“身在咫尺,心在天涯……”钟晨煊对这句话似乎很感兴趣,“或许,只有罗德吧……”
“可惜樱华已经不在了,好多事情无从知晓。”古灵夕重重捶了自己的大腿一下,“那个罗德,怎么就能搞出这么多风雨祸事?连枉死城主都跟他有关,现在还要借什么血月祭大开煞门放妖魔鬼怪到人界,他能从中获取什么利益?”
“也许,他在进行一个很大的计划。”钟晨煊猛一转方向盘,车子抄了一条近路朝目的地赶去,“前前后后发生的事,从我爹莫名其妙受伤开始,一连串的事端,大概都跟他脱不了关系。可是,我始终没有找到那条可以把这些事情穿起来的线。”
“还是先不想这些了吧。”胡庭优把脑袋凑上来,“那个血月祭那么厉害,当务之急是先把那个什么地宫里的煞门封起来。这么一来,我们跟罗德,这场仗势不可免啊。”
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哆嗦不止的样子,古灵夕认真说道:“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你在这里下车好了。省得到时候真打起来,我们顾不上你害你丢了小命。虽然你这人人品不好,但是还不至于要拿性命攸关的大事来整你。”
“说什么呢!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么!”胡庭优恼怒地敲着椅背,正儿八经地说,“告诉你们,昨天晚上我兴奋地睡不着,然后就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吧,我就想起以前我奶奶告诉过我一件事。”
“你那个高人奶奶又告诉你什么了?不会是那个镇塔舍利是你们的传家宝吧?”古灵夕根本不相信这个“胡思乱想”的家伙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才不是!”胡庭优白她一眼,问钟晨煊,“不知道钟大哥有没有听你家的前辈说过彼岸花的生长习性?”
“彼岸花是冥界之花,只有在那种极阴的环境下才能存活。”钟晨煊如是说。
“但是我奶奶说过,曾经有人把彼岸花带到人界,并且成功种植呢。”胡庭优比划着说道,“赤红的彼岸花,在人界也开得像片旺盛的火海。”
听他这么一说,钟晨煊到像是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说:“彼岸花……小时候听我爹说过,彼岸花之所以无法在人界存活,是因为它根本无法承受从冥界到人界那一刹那的阴阳之气的剧烈调转,从冰到火的转变,让它瞬间凋零。除非带它到人界的人,不生不死,非阴非阳,这样才能借用他这种独特的调和之气,给彼岸花一个安全的过渡期,只要过了这阴阳颠倒的一关,彼岸花便可以适应人界的阳气,盛开于世。”
“不生不死的人?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古灵夕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世上会存在这种怪物。
“ 有!”胡庭优肯定地说,“我奶奶说,世上有个族群,因为天生孽缘所致,他们的后代凭自己的意愿,可为人可为鬼,这种特质也注定他们可以自由行走于阴阳两界。所谓不生不死,非阴非阳,就是指这群家伙。不过我奶奶也说过,这个族虽然怪异,但他们有个祖训,就是在阴阳两界都不可以伤害他人,两界争端都与己无关,不可插手,否则必有重惩。”
“你奶奶真这么说过?”钟晨煊对胡庭优看似荒谬的话竟没有太多质疑的意思。
“我以前每天都要听我奶奶讲完故事才睡觉呢!她说的故事可精彩了,过耳不忘!”胡庭优拍胸脯保证,“要不是现在工作压力大导致我记忆力下降,没准我还能想起更多有用的事呢!”
“可为人可为鬼……两界争端与己无关……”钟晨煊喃喃着,“世上真有这么罕见的族群么……”
“ 是不是真有我就不确定了。”胡庭优耸耸肩,“但是你自己也说,彼岸花只有不生不死的人可以带出冥界,同为冥界之花,向来渡难花也是相同的吧!而且这个族群还可以自由行走在阴阳两界,如果罗德真是这个群里的一员,那他当然有能力把渡难花从冥界偷出来,然后再顺利地种植在人界啊!”
“现在一切只是猜测,等我跟他正式碰了头,一切自有分晓。”钟晨煊望着车窗外蜿蜒向前的小路,神色凝重,“今夜,我跟他,总得有一个躺下。”
“你……”古灵夕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她知道他素来言出必行,万一罗德真是那个怪族中的一员,加上他的所作所为,这不生不死的家伙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如果同归于尽……老天,她没敢再想下去。
“所谓邪不胜正,钟大哥我绝对相信你不会是躺下的那个!”胡庭优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万一你顶不住了,可一定要预先通知一声啊!”
“你去死啊!胡说八道什么!乌鸦嘴!”古灵夕一拳打在胡庭优脸上。
“光我一个就够他受了。”钟晨煊冷冷一笑,“何况,今夜应该还会有家伙来帮忙吧。”
“别的家伙……”古灵夕和胡庭优均是一愣,然后异口同声地喊出声,“连胤!”
自从教堂一别,这家伙就像是从空气里完全消失了一样,而且他明明承诺过城隍诞之夜再跟大家碰头的,可是到了现在,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古灵夕心想,莫不是这冥王表哥日理万机,早把人界这点事给忘了吧?不管怎么说,有他在,胜算与安全都起码多出一倍,鬼王后裔加上冥王大人,这对黄金搭档足够解决一切妖魔鬼怪吧?!老头保佑,连胤一定要出现啊!
古灵夕闭眼闭口默默祈祷,钟晨煊刚才那句“总得有一个躺下”让她心惊胆战,不安的感觉狠狠揪住了她的心。
车子从一条幽僻的小街拐出,夜空之下,一座灰白色的石桥渐渐出现在视野之中,忽浓忽薄的雾气自它下头的河水中缓缓游起,变幻着诡异的形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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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3-2009 06:2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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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是……九眼桥吧?”胡庭优努力地辨认着。
“过了桥,就能看到七宝塔了。”钟晨煊加大油门,黑色的汽车如利箭射出,击散了遮挡视线的雾气,从桥上轰然而过。
下了桥又行进了一小段距离,钟晨煊在一片凸起于平地之上的山坡前停了车。
几人跳下车,古灵夕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空,旋即抓住钟晨煊喊:“你看月亮!怎么细得像一根线一样了,还有它周围,好像有一层淡淡的红雾,我没花眼吧?”
“血月前兆。等到天际重现红色满月的时候,就是群魔乱舞之际。我们大概还有一个半钟头时间。”钟晨煊说罢,转头跟她还有胡庭优道,“你们可以不去。这次不比往日,我不敢保证你们的安全。”
“当然要去!”两个家伙又是异口同声,胡庭优还讨好地说:“万一你受个伤,起码还能有个帮你跑腿找救兵的人吧?!”
刚说完,他的肚子上又挨了古灵夕一拳,教训完这个乌鸦嘴,她正色跟钟晨煊宣布:“你去哪儿我都会跟着你,我不需要你保证我的安全,我只需要你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钟晨煊怔了一怔,扔了一句:“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三人快步走在湿润的草地上,那片凸起的山坡很是广阔,一直爬到它的顶端,才在它背后的那片凹地里见到一座七层古塔,塔顶正对的天空,竟涌动着一股墨紫色的暗流,漩涡般划出一道诡异的痕迹。
自从教堂一别,这家伙就像是从空气里完全消失了一样,而且他明明承诺过城隍诞之夜再跟大家碰头的,可是到了现在,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古灵夕心想,莫不是这冥王表哥日理万机,早把人界这点事给忘了吧?不管怎么说,有他在,胜算与安全都起码多出一倍,鬼王后裔加上冥王大人,这对黄金搭档足够解决一切妖魔鬼怪吧?!老头保佑,连胤一定要出现啊!
古灵夕闭眼闭口默默祈祷,钟晨煊刚才那句“总得有一个躺下”让她心惊胆战,不安的感觉狠狠揪住了她的心。
车子从一条幽僻的小街拐出,夜空之下,一座灰白色的石桥渐渐出现在视野之中,忽浓忽薄的雾气自它下头的河水中缓缓游起,变幻着诡异的形状。
“那里是……九眼桥吧?”胡庭优努力地辨认着。
“过了桥,就能看到七宝塔了。”钟晨煊加大油门,黑色的汽车如利箭射出,击散了遮挡视线的雾气,从桥上轰然而过。
下了桥又行进了一小段距离,钟晨煊在一片凸起于平地之上的山坡前停了车。
几人跳下车,古灵夕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空,旋即抓住钟晨煊喊:“你看月亮!怎么细得像一根线一样了,还有它周围,好像有一层淡淡的红雾,我没花眼吧?”
“血月前兆。等到天际重现红色满月的时候,就是群魔乱舞之际。我们大概还有一个半钟头时间。”钟晨煊说罢,转头跟她还有胡庭优道,“你们可以不去。这次不比往日,我不敢保证你们的安全。”
“当然要去!”两个家伙又是异口同声,胡庭优还讨好地说:“万一你受个伤,起码还能有个帮你跑腿找救兵的人吧?!”
刚说完,他的肚子上又挨了古灵夕一拳,教训完这个乌鸦嘴,她正色跟钟晨煊宣布:“你去哪儿我都会跟着你,我不需要你保证我的安全,我只需要你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钟晨煊怔了一怔,扔了一句:“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三人快步走在湿润的草地上,那片凸起的山坡很是广阔,一直爬到它的顶端,才在它背后的那片凹地里见到一座七层古塔,塔顶正对的天空,竟涌动着一股墨紫色的暗流,漩涡般划出一道诡异的痕迹。
顺着坡顶小心走下,几人一路小跑往古塔而去。脚下的泥地踩上去,像棉花般软,每一脚都像要把人陷进去一般。
古灵夕和胡庭优的口鼻里呼着阵阵白气,骤降的温度,从骨子里生出寒意,冻得他们微微哆嗦。前方的古塔,像个轮廓诡异的怪兽,静静等待他们的到来。
气喘吁吁地止步于装饰精美的塔门前,古灵夕抬头望向挂在塔门拱角上的灯盏,狐疑地问:“看这里布置得满不错,怎么连盏灯都舍不得点?”
“这里都没有人看管么?”胡庭优探头探脑地往半开的塔门里瞅,“安静地像块坟地。”
“七宝塔平时都是有僧人看管的,初一十五的时候还会对外开放,香火旺得很。”钟晨煊摸出个火折点亮,小心翼翼地迈过门下高高的门槛。
火光映照下,古灵夕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正中间挂着“七宝殿”匾额的地方,目光顺着钟晨煊火折移动的方向仰望而去,只见那匾额下头供奉着一尊半人高的弥勒佛像,贴在佛像上的金箔反射着华丽的光线。
“好精致的佛像……纯金的么?”胡庭优看得入神,抬脚便朝佛像那边而去。刚跨出两步,便听他哎呀一声叫,整个人朝前跌进了脚下的黑暗里。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绊到我了!”胡庭优惊惶地在地上摸索,很快就在身边摸到一大块软软的物体,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钟晨煊走上前,俯身将火折举近一看,胡庭优身边竟横躺着一个气息全无的灰袍僧人。
“这个……他怎么睡在这儿?”古灵夕也被吓了一跳,伸手去探了探僧人的鼻息,略略放了些心,“还好,没死,就是气息很弱。”
“ 都留在原地别动。”钟晨煊站起身,举高火折朝殿顶上照去,当看见上头悬着一盏硕大的七瓣莲花油灯时,他曲指在火折上轻轻一弹,几点火星飞跃而起,端端落入莲花灯中。澄亮的火光从灯盏内腾地跃起,居高临下洒了满室光彩。当眼前的一切彻底暴露于光明中时,古灵夕跟胡庭优惊讶地张大了口。
原本布置整洁的大殿,被人弄得桌翻椅倒,佛像前的香炉斜翻在地,洒出的香炉里埋着大大小小的供果,五六个穿着统一的僧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每一个都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人都在这儿啊……”古灵夕轻抚着咚咚直跳的心口,挨个查看着那些僧人,发现他们除了气息微弱外,身上没有任何可见的伤口,四肢僵硬得像个死人。
“这些和尚被人下毒了么?”胡庭优躲在钟晨煊背后,怯怯地猜测。
钟晨煊扳开其中一人的眼皮,又摸了摸脉搏,说:“他们的魂魄被人摄走了,仅留了一口生气在喉间,两个钟头内若不能让魂魄返回,必死无疑。”
“谁有这样的本事,在佛门清净地把和尚的魂魄取走?”古灵夕的脑里挨个浮现出可能是凶手的疑犯,罗德?枉死城主?还是别的邪魅恶人?
“除了罗德还有谁?!”胡庭优望着那些面若死灰的僧人,心惊胆战地说,“樱华说,罗德现在在这里,一定是他嫌这些僧人碍手碍脚,干脆干掉他们!老天,他真的在这里吗?”他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朝四周打量,似乎生怕罗德跳出来拿走他的魂魄一样。
“找人。”钟晨煊径直朝佛像后头,那扇紧闭的红色拱门走去。三人站在上了牢靠铜锁的拱门前,古灵夕问:“这道门不是上楼的吧?我刚才看到楼梯在那边。”
“先去地宫。”钟晨煊把铜锁捏在手中,闭目凝气,一道白光从他掌下迸出。咔嚓一声,铜锁一分为二落到地上。
推开门,一道久未散去的阴湿寒气如找到了发泄口一般,猛地朝他们面上灌来,锥心刺骨的寒意冻得所有人汗毛直立。一条斜下的楼梯直入末端深不可测的黑暗,灰白色的阶梯像没有血色的人脸,冷望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定了定神,古灵夕跟着钟晨煊踏上了这条让人不寒而栗的楼梯,后头还跟着个面如土色,抖抖索索拉着她衣襟的胡庭优。钟晨煊边走边用火折点燃嵌在墙壁两侧的古朴油灯,跳跃的光芒层层亮起,映出个四壁湿滑,散发着潮气的压抑空间。
“湿气好重。”古灵夕嘀咕着,“这样的地宫放什么东西都会发霉吧?”
“佛门净地,加上佛骨舍利,地宫本该清爽适度,祥瑞之气缭绕才是。”钟晨煊提醒道,“可是你别忘了,樱华说过,罗德不但拿走了七宝舍利,还把渡难花放到地宫之中,加上今天血月当空极阴之气浩涌,这里不阴冷潮湿才奇怪。现在的地宫,是冤魂厉鬼最爱的场所。”
“你们能不能说点轻松的?”胡庭优结巴着插嘴,仿若他面前真的会跳出一串索命的厉鬼。古灵夕回头冲他扮鬼脸:“早叫你不要跟来,来了又害怕,没用的家伙!”
说话间,三人已迈过最后一级楼梯,一条短短的甬道出现在前方,点点青光在甬道尽头闪烁不止,三分像灯光,七分像磷火。
“啊!鬼火!是鬼火!”胡庭优紧张地指着那些跳动的青光。
“鬼火有什么可怕的!”古灵夕受不了他的鬼叫,加快脚步朝前走。走到甬道尽头的那一刹那,三人均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呈规则正圆形的大厅出现在眼前,上百盏雕底莲花烛整齐排列成一个圆圈,青色的火焰在烛芯上跳动,一幅栩栩如生的十八罗汉图被围绕在正中,光滑的表面上倒映着点点烛火,再投映到四壁之上,让人有置身青色星海之感。
而罗汉图的正上方,竟悬空漂浮着个一尺见方的精致金盒,无色通透的琉璃与碧绿润泽的翡翠被精心镶嵌于金盒之上,流光莹莹,炫目之极。可再一细看,那紧闭的盒盖下,竟有一缕缕死气弥漫的幽青之光,水流般缓缓渗出。“渡难花?”古灵夕很容易便猜到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钟晨煊盯着那泛着青光的金盒,皱眉道,“用佛门极阳极净之气,强行供养冥界极阴邪花,阴阳颠倒,祸乱人间,罪过罪过。”
“阿弥陀佛,佛祖莫怪。难怪这里的气氛那么诡怪。那个罗德居然想出把渡难花放到这里来。”古灵夕咬牙切齿,“为了打开血月煞门,他居然可以这么胡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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