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说漏了一个关键,甚至在回答警察问题的时候也没有提起。当时我吓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后来,在流浪街头的日子里,那点关键的东西竟慢慢清晰起来,迫使我用了许多时间去回忆细节。凭着孩子的敏感,我确信就是“那个人”干的。当我从邻居家出来的时候,一个人在我家门前匆忙走过,普通的大衣,陌生的脸。
我拼命回忆他当时的神情,发掘着他内心深处的慌乱。是的,他绝对是刚杀了人的样子,脸上还残留着亢奋和邪恶,令我感到沉重的压迫。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拉了拉袖口,昏暗的路灯下,我看到一个醒目的刺青,两朵玫瑰缠绕在一只眼镜蛇上……
姐姐听到这里的时候脸色煞白,轻轻叫了一声。噢,那不可能,莉莉,他是个流氓,但绝对没杀人的胆量。我把一些复印的纸张从皮包里拿出来递给她看。那是指纹化验的结果。姐夫对姐姐说了谎,他有前科,籍贯也不是在清水,而是在跟这里临近的小镇上。
他三十岁的时候因为入室盗窃被判了八年,以后又陆续涉嫌一些刑事案。总体来说,他臭名昭著,十年前杀过一对夫妻绝对是不值得惊讶的。
姐姐的神色越来越萎靡,她激动地颤抖着,渐渐大哭起来。我搂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她。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怎么会碰到这样的事情呢?她哭得更大声了,开始诉说姐夫在婚后如何对她不好,如何虐待她。
她想跟他离婚,他就以杀死她作为威胁,还挥霍光了她挣的钱。她本想就这样忍耐下去的,现在又发现他是个凶手,还是杀死自己父母的元凶……那一刻我也忍不住想哭,我几乎完全原谅了姐姐。和我所经受的磨难相比,她现在的心情大概更为悲惨吧。
何况我还需要她和我同舟共济,想出对付凶手的办法。我们并没有足够的证据,用十年前一个小女孩的记忆作为控诉的唯一理由很牵强。我嘱咐姐姐一定不要慌张,要保持平常的样子面对姐夫,然后尽可能在无意之间提起十年前的惨祸,观察他的反应。“这很危险,他一知道我就是‘那家人’的孩子,会当场杀死我的。”
“所以你要有准备。去买把刀子,贴身放着。我会随时等你的电话。”
走出姐姐家,我靠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思索了很久,刚才有点失控的理智重新找了回来。姐姐的反应有点怪,有点做作,尤其是她大哭的时候。一种可怕的疑虑压过来,我想了想,终于拨了个电话给小马。
小马是个侦探。三天后的深夜,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了。是姐姐颤抖的声音:“莉莉,你快来,我……我想我杀死了他。”我扔下电话,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姐夫仰面躺在墙边,左胸插了一把弹簧刀,血溅在墙角和地毯上。姐姐坐在床上,正看着尸体发楞。
“告诉我事情怎么发生的,姐。”我看着地上的姐夫,丝毫不觉得惊讶。
“我跟他提起当年的事情,他慌乱得要命。天,我确信是他干的,绝对的。他把我从床上推下来,一直逼到墙角里,然后怒吼着掐我的脖子。我就从睡衣里把刀拿出来,扎了过去……”
“很好,姐姐,做的好,是他该死。可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呢?”
“你帮我作证,我一直跟你呆在一起,而他则是一个人睡在家里的时候不幸被强盗杀死了。”
于是我们开始伪装现场,把门弄成被撬开的样子,把抽屉全拉开,东西杂乱地丢在地上。
我看着姐夫的尸体叹了口气:“他跟十年前父亲的死法真的好相似。”
“恩,连刀插进去的位置都一样。”料想得到了证实。我回过头来看着姐姐,冷冷地说:“那不过是因为同一个人做的而已。”
她迷茫地看着我:“莉莉,你在说什么?”“我记得很清楚,父母被杀的那天你比我回来的更晚,你根本没机会看到父亲的尸体,刀口从哪里插进去你又怎么会知道?”
我一步步逼近她,看着她下意识的后退,“姐,要不要我告诉你你疏忽了那里。姐夫并不是被你失手杀死的,对吗?如果他照你所说的那样死去的话,血会溅到高些的墙壁上的,而不是象现在这样都溅落在地上。你事先给他喝了大剂量的安眠药,然后把昏迷的他从床上拖下来,拉到墙角后用刀扎死了他。”
我走到床边拿起一个咖啡杯,“假如现在把这个拿去化验,大概会发现残留的药物吧。”
姐姐颓然倒在床上,嘴唇发青。我有点不忍,但还是把话继续下去。
“我找人调查了些你这几年的经历。开始几年你做了酒吧女郎,挣了不少钱,后来用这些钱买通了经纪人,差点被捧成偶像歌手。但就在关键的时候,你突然退却,悄无声息地结婚做了家庭主妇。我了解你,姐,你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让你放弃多年努力的唯一原因是有人抓住了你的要害,把柄。我猜当年也许就是那样凑巧,作为一个窃贼,他无意中看到了你杀死父母的情景。许多年后,当他在媒体上看到你,认出你,就好象突然看到了宝藏,想尽方法接近你,威胁你,人财两得。而你一直在谋划杀掉他,对吗?”我停了一下,中间有一点我还不够清楚。“后来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你一开始就想利用我替你隐瞒姐夫的被杀吗?可你并不知道我当年看到了他,那应该是意外。”
姐姐看着我,不再紧张了,如释重负的样子。我明白,这些年她背负着秘密已经生活了太久。
“你说的基本都对。莉莉,是那混蛋逼着我回来找你的,我们已经几乎没钱了。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你现在很富有,于是想跟我串通骗你一笔钱。至于你当年看到过他,我确实没想到。但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你会支持我干掉他的。莉莉,我也是没办法……”
“姐,爸妈真的可恶到非死不可吗?当年你也是这样杀掉他们的,对吗?在冲茶的水里加了妈妈的安眠药,然后用了刀子……”她的咽喉里发出一丝低嚎,脸色沉下来。
“爸爸是个畜生,莉莉,他强暴了我,妈妈也知道,但她不管。如果我不杀掉他,你也逃不过的,我救了你,你知道吗?不要把我送到监狱里去,我还年轻……”我怜悯的看着姐姐,拿了杯水给她,告诉她没事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会出卖她的,我只是不高兴被她欺骗。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姐姐倒在我怀里沉沉的睡着了。
我把她放在床上,拨电话报警。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我下安眠药的手段并不比她差。其实我相信姐姐说的话,父母都是混蛋,我恨他们。我不能原谅姐姐的地方只有三点。
第一,她当年不该抛下我一个人走掉。
第二,十年后不该试图利用我。
第三,她从来没关心过我这十年究竟是怎样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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