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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5-2012 06:4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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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陆小凤道:“可是你……你……你本该帮着我一点才对的!”
薛冰冷笑道:“谁叫你那么神气的!就好像天下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你能干的人了,我就看不惯你那种得意忘形的样子!”
陆小凤说不出话来了,他忽然发现男人遇着女人,就好像秀才遇见兵一样,根本就没什么道理好讲。女人的心理,好像根本就没有“是非”这两个字,无论做什么事,只凭她高兴不高兴,你若要跟她讲道理,她的理由永远比你还充足十倍。
薛冰板着脸道:“你在背后骂我,我没有找你算账,你反而先找上我了!”
江轻霞冷笑道:“这就叫先发制人,天下的男人好像全都有这一套!”
薛冰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陆小凤苦笑道:“只有一句。”
薛冰道:“你说!”
陆小凤道:“你将那块红缎子交给谁了?”
薛冰道:“交给吕洞宾。”
陆小凤又不禁怔住:“吕洞宾又是什么人?”
薛冰道:“连吕洞宾你都不知道?你怎么活到三十岁的?”
江轻霞道:“吕洞宾就是吕纯阳,就是朗吟飞过洞庭湖的纯阳真人,你知不知道?”
陆小凤苦笑道:“我只知道吕洞宾要的是白丹牡,不是绣在缎子上的黑牡丹。”
薛冰终于做了解释,道:“司空摘星并没有叫我把那块缎子交给谁,只要我把它放在吕洞宾的神像下面。”
陆小凤道:“这神像在哪里?”
薛冰道:“就在后面的一个小神殿里。”
陆小凤道:“你来了已有多久?”
薛冰冷冷道:“也没多久,只不过刚巧赶得上听见你骂我!”
庵后的竹林里,还有个小小的神殿,殿里的一盏长明灯永远是亮着的,灯光正照着纯阳真人那张永远都带着微笑的脸。他虽然不能被供到前面的正殿里,去享受血肉香火,却已很满意了。吕洞宾是个聪明的神仙,聪明的神仙就和聪明的人一样,都懂得知足常乐。
陆小凤不等薛冰的话说完,已冲出来,赶到这里,神像下果然有块绣着黑牡丹的红缎子。他拿起缎子的时候,江轻霞和薛冰也跟来了。
陆小凤看着手里的缎子,眼睛里带着种深思的表情,喃喃道:“想不到缎子居然还在!”
江轻霞道:“司空摘星一定也想不到薛冰这么快就对你说了实话,还没有来得及拿走,你已经先来了!”
陆小凤忽然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道:“也许并不是他没有来得及拿走!”
江轻霞道:“不是他是谁?”
陆小凤道:“是你!”
江轻霞冷笑道:“你疯了?我要这块见鬼的红缎子干什么?”
陆小凤道:“我也正想问你!”
江轻霞变色道:“你难道认为是我叫他去偷这块破缎子的?”
陆小凤居然默认。
江轻霞道:“若是我叫他将缎子送到这里来的,他怎么会把你也带来了?”
陆小凤淡淡道:“也许是他要来当面交差,却甩不脱我,也许是他忽然良心发现,觉得有点对不起我,也许是他故意将我带来的,好让我更想不到是你!”
江轻霞的脸也气红了,道:“这么样说,你难道认为我就是那个绣花大盗?”
陆小凤也没有否认。
江轻霞突又冷笑,道:“你也许并不太笨,只可惜忘了一件事!”
陆小凤道:“哦?”
江轻霞道:“你忘了江重威是我的大哥!我怎么会刺瞎我大哥的眼睛?”
说完了这句话,她扭头就走,似已懒得再跟这种笨蛋讲理了。
陆小凤却又拦住了她:“等一等!”
江轻霞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陆小凤道:“只有一句!”
江轻霞道:“好,我再听你说一句!”
陆小凤道:“江重威并没有妹妹,你也没有大哥,你本来根本就不姓江!”
江轻霞的脸色突然变成惨白:“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陆小风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也不愿知道的,怎奈老天却偏偏要我知道一些我本来不该知道的事!”
江轻霞恨恨的瞪着他,道:“你还知道什么?”
陆小凤道:“你真的要我说出来?”
江轻霞道:“你说!”
陆小凤道:“你本是江重威未过门的妻子,后来却不知为什么出了家,你在他面前故意装作不认得我,就是为了不愿刺激他,不愿让他知道……”
江轻霞身子已开始发抖,突然大叫道:“不要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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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5-2012 06:4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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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道:“这些话我本就不想说出来的!”
江轻霞身子抖个不停,用力咬着牙,道:“不错,我跟江重威的确从小就订了亲,可是等我们长大了,见了面之后,却发现彼此根本就不能在一起过日子,所以……”
陆小凤道:“所以你就出了家?”
江轻霞点点头,黯然道:“除了出家外,我还有什么别的路可走?”她眼圈发红,泪已将落。
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出了家,那其中当然有段悲惨辛酸的往事。
薛冰好像也要哭出来了,咬着嘴唇,瞪着陆小风,道:“你本不该逼她说出来的!”
江轻霞突然又大声道:“没关系,我要说!”她悄悄的拭了拭泪痕,挺起了胸,道:“我虽然出了家,可是我还年轻,我受不了这种寂寞,所以我还想到这世界上去闯一闯,所以我认得了很多男人,也认得了你!”
陆小凤轻轻叹了口气——一个人出家,并非就是说她已等于死了,她本来就还有权过她自己的生活,她本来就有权活下去。
江轻霞道:“你若认为我不愿让江重威知道,你就错了,你若认为我不愿嫁给他,所以才要刺瞎他的眼睛,你就更错了,他……”她的声音突然停顿,吃惊的看着窗外。
江重威已从门外的黑暗中,摸索着走了进来,脸色也是惨白的,黯然道:“并不是她不愿嫁给我,而是我不能娶她!”
薛冰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江重威道:“因为我……”
江轻霞又大叫道:“你不必说出来,没有人能逼你说出来!”
江重威笑了笑,笑得很凄凉,道:“没关系,我也要说。”他脸上充满了痛苦之色,慢慢的接着道:“我不能娶她,因为我早就是个废人,我根本不能做别人的丈夫,更不能做别人的父亲!”
薛冰终于明白,但却已在后悔,为什么要知道这种事,别人的不幸,岂非也同样令自己痛苦?
江重威又道:“轻霞在外面做的事,我全都知道,无论她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她,何况我也知道她表面看来虽不羁,其实却并不是个很随便的人!”
江轻霞垂下头,泪已落下。一个像她这么年轻的女人,本就很难忍受青春的煎熬,她无论做了什么事,本都是值得原谅的。可是她自己却无法原谅自己。
江重威道:“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可以保证,她绝不是那个刺瞎我眼睛的人!”
陆小凤突然又问道:“你真的可以保证?你真的看清了那个人不是她?”他心里也充满了同情和悲痛,但这件事的关系实在太大,他只有硬起心肠来。他一定要问个仔细。
江重威连想都没有想,立刻道:“我当然看清了!”
陆小凤道:“你从哪点可以辨出,那人绝不是她?”
江重威道:“我……我当然可以看出来,莫忘记我认得她时,她还是个孩子!”
陆小凤道:“但你们却已有多年不见了,对不对?”
江重威沉下了脸,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还认为我会帮着她说谎?”
陆小凤叹息了一声,他实在已无法再问下去。
江轻霞冷冷道:“只要我们问心无愧,无论他怎么想都没有关系!”
江重威点了点头,江轻霞已扶起他的手臂,道:“我们走!”
陆小凤只有垂下头,让他们走过去。灯火昏黯,地是用青石板铺成的。江轻霞脚上穿着双青布鞋子,跟她的紫衫看来很不相称,她本是个很讲究穿着的女人。
陆小凤突然又道:“等一等!”
江轻霞本不想理睬他的,但忽然发现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她脚上,才冷笑着道:“你的话还没有说完?”
陆小凤道:“我只不过觉得有点奇怪!”
江轻霞道:“奇怪什么?”
陆小凤的眼睛还是盯在她脚上,缓缓道:“你的青布鞋子里,怎么会有条红边露出来?”
江轻霞的脸色又变了,不由自主,想将一双脚藏起来。
陆小凤淡淡道:“你的道袍还不够长,藏不住一双脚的,你不该在青布鞋里还穿着双红鞋子!”
红鞋子!江重威的脸色似也变了。
江轻霞突然冷笑,道:“你好毒的眼睛!”冷笑声中,她已出手,竟想用两根兰花般的纤纤玉指,去挖陆小凤的眼睛。她的出手快而准。
陆小凤叹道:“你最多只能咬咬耳朵,不该挖我眼睛的!”
他说了十六个字,江轻霞已攻出了十一招,好快的招式!好快的出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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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5-2012 06:4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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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江轻霞本就是江湖中有名最可怕的四个女人之一,她们是四大美人,也是四条母老虎,江湖中已不知有多少人伤在她们的爪下。
女人们的出手,本就大多数比男人更快!更狠!因为她们的力气毕竟比不上男人,也不愿跟男人们死缠烂斗!所以她们往往一出手,就要了男人的命!
只可惜陆小凤并不是别的男人,他竟比江轻霞更快。江轻霞攻出十一招,他连手都没有抬,就轻轻松松的避开了。看来他并不想还手,可是他假如还手一击,江轻霞就未必能避得开。
江轻霞咬了咬牙,突然轻叱道:“看暗器!”
陆小凤立刻后退了七八尺,江轻霞并没有暗器发出来,可是她的人却已凌空翻身,倒飞了出去。
就在这时,陆小风突又出手,闪电般抓住了她的鞋子。
只抓下了她的鞋子,并没有抓住她的人。她的青布鞋里面,果然还有双红鞋子——绣花的红缎鞋。她的人却已消失在黑暗里,霎眼就看不见了。
陆小凤并没有追。薛冰当然更不会追,她已怔住。
江重威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面如死灰,忽然道:“她已走了?”
陆小凤道:“她走了!”
江重威握紧了双拳,眼角不停的跳动,使得他那双漆黑空洞的眼睛,看来更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陆小凤道:“那绣花大盗穿的也是红鞋子?”
江重威的神色更痛苦,迟疑着,终于勉强点了点头。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说出来?”
江重威道:“我本来也只不过有个模糊的印象而已,你一说,才提醒了我!”
就在尖针的光芒已闪到他眼前时,他才看见了那双红鞋子,红得就像是血。
薛冰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的眼睛真毒,我就没看出她鞋子里有条红边。”
陆小凤道:“我也没有看出来!”
薛冰怔住。
陆小凤道:“我只不过觉得她鞋子的颜色跟衣服不配,而且太大了些,就像是临时套上去的!”
薛冰道:“所以你就故意试她一试?”
陆小凤点点头。
薛冰又不禁叹了口气,道:“跟你这种人在一起,实在危险得很!”
陆小凤笑了笑,道:“孙中却一定不会这么想,他一定认为你比我更危险!”
薛冰冷笑道:“我本该连他两条腿也一起砍断的!”
陆小凤道:“他又来找过你?”
薛冰道:“他敢!”
陆小凤道:“但他那只手,又怎会到了你桌上的牛肉碟子里?”
薛冰也怔了怔,道:“什么手?”
陆小凤道:“你没有看见那只手?”
薛冰道:“没有!”
陆小凤苦笑道:“难道那只手是自己爬到碟子里去的?”他又猜不出这是怎么回事了!
薛冰道:“我也有件事想不通,司空摘星既然要我将东西送来,为什么自己又将你带来?”
陆小凤叹道:“这种人做的事,本就没有人能想得通的,你最好连想都不要想。”
江重威黯然道:“我更想不通,轻霞怎么会做这种事?”
陆小凤道:“你也不必想了!”
江重威道:“为什么?”
陆小凤又笑了笑,道:“因为她本就没有做这种事。”
江重威也怔住:“她没有?那绣花大盗不是她?”
陆小凤道:“绝不是,她武功虽然不弱,但却还休想能在一招间刺瞎常漫天和华一帆这种高手的眼睛!”
江重威道:“你看得出她不是在故意隐藏自己的武功?”
陆小凤道:“我看得出!”
江重威长长吐出口气,道:“所以你才让她走!”
陆小凤并没有否认,假如他能抓住一个人的鞋子,他就能抓住这个人的脚。无论谁的脚被抓住,都是再也走不了的。
江重威沉吟着,又皱眉道:“她若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为什么要走?”
陆小凤道:“因为她也有个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
江重威道:“什么秘密?”
陆小凤道:“红鞋子的秘密!”
江重威慢慢的点了点头,道:“那绣花大盗也穿着双红鞋子,莫非跟她是同一个组织里的人?”
陆小凤道:“很可能是的,也很可能不是!”
他自己也知道这实在是句废话,但是他只能这么样说。
“那绣花大盗是个武功极高、扮成个大胡子,却穿着双红鞋子的女人。”这就是他们现在惟一知道的事,但他们却并不能确定,更没法子证明。
江重威的神色更悲伤,凄然道:“她本是个很单纯、很善良的女孩子,本可以做一个男人理想中的好妻子,难道现在竟真的变了?”
陆小凤忽然道:“你已有多久没见过她?”
江重威道:“并不久,每年我过生日时,她都会去看我!”
陆小凤道:“你的生日是哪天?”
江重威道:“五月十四日!”
陆小凤道:“劫案是哪天发生的?”
江重威道:“六月十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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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5-2012 06:4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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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陆小凤不说话了。江重威仿佛想说什么,又忍住,只长长叹息一声,垂着头,摸索着走了出去。
薛冰看着他孤独的影子消失在黑暗中,也不禁长长叹息:“我想他现在心里一定难受得很!”
陆小凤点点头。
薛冰道:“江轻霞五月十四日还去看过他,不到一个月,王府中就出了劫案?”
陆小凤道:“也许这只不过是巧合!”
薛冰道:“但王府的宝库警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那绣花大盗是怎么进去的?”
陆小凤道:“你说呢?”
薛冰眼睛里闪着光,道:“我想,也许是有个人先到王府里去,替她看好了地势,又想法子替她将宝库的钥匙打了个模型。”
陆小凤道:“你说的这个人,当然就是江轻霞!”
薛冰并不否认,叹息着道:“只有她才能接近江重威,只有江重威身上才有那宝库的钥匙!”
陆小凤道:“你是说她偷偷将钥匙打了个模型,然后才同样打造了一把,交给了那绣花大盗?”
薛冰道:“不错!”
陆小凤道:“那绣花大盗就拿着这把钥匙,开了宝库的门,所以才能进得去?”
薛冰道:“我想一定是这样子的!”
陆小凤道:“这想法也不能算太不合理,只可惜你忘了两件事!”
薛冰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那宝库的门前,日夜都有人守卫,一个长着大胡子的人,怎么能当着那些守卫面前开门走进去?难道他会隐身法?”
薛冰说不出话了。
陆小凤道:“何况,那天江重威进去的时候,宝库的门还是从外面锁住的,那绣花大盗开门进去了之后,又怎么能再出来锁上门?”
薛冰的脸又红了:“我这想法既然不通,你说她是怎么进去的?”
陆小凤道:“我想她一定有个很特别的法子,也许跟江轻霞根本就没有关系!”
薛冰冷冷道:“只可惜你根本就不知道那特别的法子,究竟是什么法子?”
陆小凤道:“所以我一定要自己去试试!”
薛冰道:“试什么?”
陆小凤道:“试试看我是不是也有法子能进去!”
薛冰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他,道:“你又喝醉了?”
陆小凤道:“今天我连一滴酒都没有喝!”
薛冰道:“你若没有喝醉,就一定是疯了,一个清醒正常的人是绝不会想到要去做这种事的!”
陆小凤道:“哦?”
薛冰道:“你知不知道王府中有多少卫士?”
陆小凤道:“八百以上!”
薛冰道:“你知不知道每个卫士身上,都带着威力极强的诸葛神弩,无论谁只要一被发现,都可以立刻被射成个刺猬!”
陆小凤道:“我知道!”
薛冰道:“你知不知道除了这些卫士外,王府中还有多少高手?”
陆小凤道:“高手如云!”
薛冰道:“你知不知道小王爷本身,剑法已得到了白云城主的真传?”
陆小凤道:“据说王府中的第一高手就是他,”
薛冰道:“你知不知道王府禁地,无论谁擅闯进去,都一律格杀勿论?”
陆小凤道:“我知道。”
薛冰道:“但你却还是要去闯一闯?”
陆小凤道:“不错!”
薛冰道:“你想死?”
陆小凤道:“不想。”
薛冰道:“你凭什么认为你闯进去后,还能活着出来?”
陆小凤道:“不凭什么!”
薛冰咬着嘴唇,道:“你为什么要去冒这种险?难道就为了要证明江轻霞是清白的?”
陆小凤道:“我只不过想知道她跟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关系。”
薛冰道:“她的事你为什么如此关心?”
陆小凤道:“因为我喜欢她!”
薛冰狠狠的瞪着他,突然跳起来,大声道:“好,你去死吧!”
风更轻,寂寞的禅院更寂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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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5-2012 06:4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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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陆小凤走出来,薛冰也跟着走出来:“我们现在是不是往东南那边走?”
“我们?又是我们?”陆小凤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嘴里被人塞进了个酸橘子。
薛冰板着脸,冷冷道:“当然是我们,你难道想甩下我一个人走?”
陆小凤实在很想,只可惜他也知道有种女人若是决心要跟着你,你甩也甩不掉的:“你跟着我去干什么?难道想陪我去死?”
“不想!”薛冰又在咬着嘴唇:“我只不过想看看你死了后是什么样子!”
街道有很多都是青石板铺成的,比枫叶还红的红棉树,灿烂如晚霞。
“这里就是五羊城?”
“嗯。”
“听说这里的吃最有名。”
“你吃过?”
“没有吃过,可是我听过,这里有几样东西最好吃。”
“你说来听听?”
“大三元的大裙翅、文园的百花鸡、西园的鼎湖上素、南园的白灼螺片……”
薛冰只说了三四样,就已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的口水已经快流了出来。
陆小凤却淡淡道:“这些都算不了什么,最好吃的东西,你也许连听都没有听过!”
薛冰的眼睛亮了:“你现在是不是就准备带我去吃?”
陆小凤道:“只要你乖乖的跟着我走,我保证你有好东西吃!”这地方他显然来过,摆出了一副识途老马的样子,带着薛冰三转两转,转入了一条很窄的巷子。巷子里很阴暗,地上还留着前两天雨后的泥泞,两旁有各式各样的店铺,门面也都很窄小,进进出出的,好像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人。
“这种地方也会有好东西吃?”薛冰心里虽然在嘀咕,却不敢问出来,到了这里,就好像到了番邦外国一样,别人说的话,她连一句都听不懂。她实在有点怕陆小凤把她一个人甩在这里。
就在这时,她已发觉有种无法形容的奇妙香气,随风传了过来。她从来也没有嗅过如此鲜香的味道。看来陆小凤并没有唬她,这地方的确有好东西吃。
她忍不住问:“这是什么东西的味道?”
陆小凤悠然道:“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你吃过后就知道了!”
巷底有家很小的店铺,门口摆着个大炉子,炉子上炖着一大锅东西,香气就是从锅里发出来的。里面的地方却很脏,墙壁桌椅都已被油烟熏得发黑,连招牌上的字都已被熏得无法辨认。可是这种香气却实在太诱人。他们刚坐下,店里的伙计已从锅里舀了两大碗像肉羹一样的东西给他们。
这地方好像并不卖别的。肉羹还在冒着热气,不但香,颜色也很好看。
陆小凤递了个汤匙给她,道:“赶快趁热吃,一冷味道就差了!”
薛冰吃了两口,味道果然鲜美,又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做的,除了肉之外,好像还加了很多别的!”
陆小凤道:“你觉得好不好吃?”
薛冰道:“好吃!”
陆小凤道:“既然好吃,你就多吃,少问!”他吃完了一碗,又添了一碗,忽然向那伙计做了个很奇怪的手势。那伙计本来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这种土头土脑的外乡佬,他一向看不顺眼。
可是看到陆小凤的这个手势后,他的态度立刻变了,立刻赔笑道:“大佬有乜吩咐?”
陆小凤道:“我系来息人雳!”
伙计道:“息边个?”
陆小凤道:“蛇王。”
伙计的脸色又变了变:“你息祷有乜吆事?”
陆小凤道:“我姓陆,唔该你去通知祷一声,祷就知了!”
伙计迟疑着,终于点点头,道:“你等阵!”
薛冰吃惊的看着他们,等伙计走出了的一扇窄门,才忍不住问道:“你们叽叽咕咕的,在讲什么?”
陆小凤道:“我请他去替我找一个人!”
薛冰道:“到这种地方来找人?找谁?”
陆小凤道:“蛇王!”
薛冰道:“蛇王?蛇王又是何许人也?”
陆小凤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反问道:“你刚才走过这条街,看见了些什么?”
薛冰道:“这不是条街,只不过是条又脏又小的巷子。”
陆小凤道:“这是条街,而且说不定就是本城最有名的一条街!”
薛冰道:“哦?”
陆小凤道:“你知不知道这条街上有些什么?”
薛冰道:“有些乱七八糟、又脏又破的小铺子,还有些乱七八糟、奇形怪状的人!”
陆小凤道:“你看不看得出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薛冰道:“我连看都懒得看他们!”
陆小凤道:“你应该看看的!”
薛冰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那些人里面,至少有十个官府在追捕的逃犯,二十个手脚最快的小偷,三十个专替别人在暗巷中打架杀人的打手,若是得罪了他们,你无论想在这城里干什么,都休想办得到!”
薛冰道:“我明白了,原来这条街是条黑街!”
陆小凤道:“蛇王就是这条街上的王,也是那些人的老大,只要有他一句话,那些人随时都可以替你去卖命!”
薛冰道:“你总不会想找那些人去替你打架吧?”
陆小凤笑了笑,道:“若是要打架,我已有了你这么样一个好帮手,还用得着去找别人!”
薛冰道:“那么,你来找这蛇王干什么?”
陆小凤道:“我想要他去替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伙计已匆匆赶了回来,对陆小凤的态度又变了,变得又亲热、又恭敬:“原来你地系老友记鳜雳,大佬你点解唔早的讲俾我知?”
陆小凤道:“祷重记得我?”
伙计道:“港系记得啦,祷讲你系天下功夫最犀利的人,直情躇得顶,祷请你快的跟我去!”
外是条更窄的小巷子,阴沟里散发着臭气,到处都飞满了苍蝇。巷子尽头,又有扇窄门。
推开门走进去,是个很大的院子,十来条精赤着上身的大汉,正在院子里赌钱,赌得全身都在冒汗。角落里堆着几十个竹笼子,有的笼子里装着的是毒蛇,有的笼子里关着野猫、野狗,一个人正从笼子里提了条黄狗出来,随手往旁边的一个大水盆里一按,竟活生生的将这条狗淹死了。薛冰看得已几乎忍不住要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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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5-2012 06: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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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陆小凤却声色不动,淡淡道:“这才是杀狗的行家,一点血都不漏,这种狗肉吃了才补!”
薛冰不敢开口,她生怕一开口就会把刚才吃下的肉羹全吐出来。
一直在旁边叉着手看人赌钱的两条大汉,突然走过来,瞪着陆小凤,道:“你就系来息蛇王的?”
陆小凤点点头。两条大汉对望了一眼,突然一起出手,好像想将陆小凤一把抓起来。
陆小凤没有动,这两条大汉的手刚抓住他,自己的人就被弹了出去。
伙计大笑,道:“我讲你功夫犀利,呢两条佬唔信,睇祷地夷家重敢唔敢唔信?”
院子里的大汉都扭过了头,吃惊的看着陆小凤,纷纷让开了路。
这伙计又带着他们走进了个小杂货铺,走上条很窄的楼梯,一道窄门上,挂着用乌豆和相思豆串成的门帘子:“蛇王就系人边,请进!”
能指挥这么多市井好汉的黑街大亨,怎么会住在这种破地方?薛冰又不禁奇怪。可是一走进这扇门,她就不奇怪了,屋子里和外面竟完全是两个天地。薛冰本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却连她也从未看见过布置得如此华丽奢侈的屋子。屋子里每样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精品。喝茶的杯子是用整块白玉雕成的,装果物蜜饯的盘子,是波斯来的水晶盘,墙上挂的书画,其中有两幅是吴道子的人物,一幅是韩干的马,还有个条幅,居然是大王的真迹。
一个人正靠在张软榻上,微笑着向陆小凤伸出了手。这双手上几乎已连一点肉都没有,薛冰也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么瘦的人。他不但手上没有肉,苍白的脸上,几乎也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在这么热的天气里,软榻上居然还铺着层虎皮,他身上居然还穿着袷袍。薛冰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位市井好汉中的老大,竟是个这么样的人。
陆小凤已走过去,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蛇王微笑着道:“想不到你居然还记得我这个废人,居然还想着来看看我!”
薛冰总算松了口气,他说的总算还是她能听得懂的话。
陆小风道:“我早就想来看你了,可是这次……我并不是特地来看你的!”
蛇王笑道:“不管怎么样,你总算已来了,我已经很高兴!”
陆小凤道:“我是有事来求你的!”
蛇王道:“你既然到了这里,有事当然要来找我,你能想到来找我,就表示你还拿我当做朋友,这就已经足够!”他大笑着,看着薛冰,又道:“何况,你还带了这么美的一位姑娘来,我已很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美人了!”
薛冰的脸又红了,嫣然道:“我姓薛,叫薛冰!”她忽然发现这个蛇王身子虽虚弱,却是个非常豪爽的人,而且显然很够义气。她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人的印象居然很不错。
蛇王道:“薛冰?是不是神针薛夫人家里的薛冰?”
薛冰红着脸,点了点头。
蛇王大笑,道:“想不到今天我居然能见到武林中最有名的美人。”他用力握着陆小凤的手,又笑道:“看来你非但眼光不错,运气也很不错,我若是你,我自己一定先干一大杯。”
这次陆小凤倒听话得很,立刻倒了杯酒喝下去。桌上有金樽玉爵,酒是琥珀色的。
酒已微醺。蛇王终于问:“你要什么?只要我有的,你都可以拿去,若是我没有的,我也可以去帮你找到!”
陆小凤道:“我要一张图!”
蛇王道:“什么图?”
陆小凤道:“王府的地形图,上面还要详细辟明着守卫暗卡的所在,和他们换班的时间!”
这当然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蛇王既没有露出难色,也没有问为什么要这样一张图。
他的回答很简单:“好!”陆小凤也没有谢,他们的交情已用不着说这个字。
蛇王看着他,目中带着满意之色,他懂得陆小凤的意思,他只问了一句话:“今天晚上你们准备住在哪里?”
“如意客栈!”
“明天日落前,我会叫人将那张图送去。”
江岸边的风,永远是清凉的,夜凉如水。有月,有星,还有繁星般的点点渔火。他们带着五分酒意,沿着江岸慢慢的向前走。这实在是个很美丽的城市,他们喜欢这城市,也喜欢这城市里的人。
薛冰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陆小凤道:“什么事?”
薛冰道:“你的确有很多好朋友!”
陆小凤承认:“尤其是蛇王,无论谁能交到他这种朋友,都是运气!”
薛冰停下来,眺望着江上的渔火,月下的波影,心里充满了欢愉:“我喜欢这地方,将来我说不定会在这里住下来的!”
陆小凤道:“这地方不但人好,天气好,而且还有很多好东西吃。”
薛冰嫣然道:“尤其是你带我去吃的那碗肉羹,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陆小凤笑了,道:“你若知道那是用什么肉做的,一定更忘不了!”
薛冰道:“那是用什么肉做的?”
陆小凤道:“蛇肉和猫肉。”
薛冰还在吐,她已经吐了五次,回到客栈,又找了个脸盆,躲在屋里吐,连苦水都吐了出来。陆小凤微笑着,在旁边看着。
薛冰总算吐完了,回过头,恨恨的看着他,咬牙道:“你这人一定有毛病,喜欢看别人受罪。”
陆小凤微笑道:“我并不喜欢看别人受罪,只不过喜欢看你受点罪!”
薛冰跳了起来,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子害我?”
陆小凤叹了口气,摇着头,道:“这种人真没良心,我带她去吃那么好吃的东西,她居然还说我害她!”
薛冰道:“这么样说来,我还应该感激你才对!”
陆小凤道:“一点也不错!”
薛冰道:“我实在很感激你,我简直感激得恨不得一口咬死你!”
她忽然扑过去,扑到他身上,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她咬得并不重……
风这么轻,夜这么静。两个多情的年轻人,在一个陌生而美丽的城市里——你若是男人,你希不希望自己就是陆小凤?你若是女人,你希不希望自己就是薛冰?
黄昏,又是黄昏。他们手挽着手,从外面回来时,桌上已摆着个很大的信封。
信封上只有四个字:“幸不辱命!”
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在星光下看来,亮得就像是镜子。
薛冰用力握着陆小凤的手:“你一定要去?”陆小凤点点头。
薛冰道:“你一定不让我跟你去?”
陆小凤又点点头。薛冰却扭过头去,因为她眼睛里已有了泪光,她不愿让陆小凤看见。
陆小凤道:“若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去,能活着出来的机会只有一半!”
薛冰道:“可是……我一个人在外面等你,你叫我怎么受得了!”
陆小凤道:“你可以去找人聊聊天,喝喝酒!”
薛冰道:“你叫我去找谁?”
陆小凤笑了笑,道:“只要有舌头能说话,有嘴能喝酒的人,你都可以去找!”
薛冰霍然转过头,狠狠的瞪着他,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大声道:“好!我去找别的男人,你去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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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5-2012 06: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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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第五回 绣花大盗
风还是同样轻,夜还是同样静。但陆小凤却知道,这静夜里到处都可能有埋伏陷阱,这种风里随时都可能有杀人的弩箭射出来。
“王府中的卫士,实际只有六百二十多个,值夜时分成三班。”
“每班两百人,又分成六队。”
“这六队卫士,有的在四下巡逻,有的守在王爷的寝室外,也有的埋伏在庭院里。”
“宝库外的一队卫士,一共有五十四个人,每九人一组,从戌时起,就沿着宝库四周交错巡逻,其间最多只有两盏茶时候的空档。”
这些事,蛇王都已打听得很清楚,王府中显然也有他的兄弟。要混进王府,只有一条路——从西北边的一个小院子里进去。那里是卫士们的住宿处,也正是王府中守卫最疏忽的地方。交了班的卫士回去后,大多数都已筋疲力尽,一倒在床上就睡得很沉。陆小凤已越墙而入,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发闷。他不想对薛冰说那种话的,可是他一定要说,因为他绝不能让薛冰跟着他一起来。
虽然他只不过想证明,是不是有人能全凭自己的本事闯入那宝库去,虽然他只不过是想找出那绣花大盗是用什么法子进去的,然后再由这条线索往下追。但他也知道,只要一进了王府,就等于闯入了龙潭,只要一被人发现,就随时都可能死在乱刀乱箭下。
王府里的卫士们,是绝不会听他解释的。他绝不能让薛冰冒这种险。
可是他自己为什么要冒这种险呢?这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也许这只不过因为他天生就是个喜欢冒险的人,也许这只不过因为他不但好奇,而且好胜。他已下了决心,一定要找出那个绣花大盗来。
院子里有几排平房,不时有一阵阵鼾声传出。后面的大厨房里还亮着灯光,显然有人正在为已快交班回来的卫士准备夜点。现在正是第一班卫士和第二班换防的时候,第三班卫士睡得正沉。
陆小凤并不是神偷,因为他不偷。可是要从一群沉睡的年轻人中偷套衣服,在他说来,却绝不是困难的事。
现在他已偷了套卫士的衣服,套在他的紧身衣外面,卫士们都是高大精壮的小伙子,身材都和他差不多。他的动作必须快。卫士换防的时候,总难免有些混乱,混乱中就难免有疏忽,这正是他最好的机会。他早已从那张地形图上,找出了一条最近的路,直达宝库。
在路上他也曾遇见一些刚交班下来的卫士,可是他并没有躲闪,别人也并没有特别注意他。
在换防时本就常常会有人迟到的,这种情况并不特殊。王府的八百卫士中,也本来就有很多新人。宝库的面积很大,左面是片桃花林,现在花已谢了。陆小凤躲在树林里,等一队巡逻的卫士走过时,就轻轻掠出来,跟在最后面一个人的身后。
他的行动当然绝不会发出任何声音。迎面而来的卫士们,也不会注意到这队卫士后面多了一个人。这队卫士正是沿着宝库四周巡逻的,他也跟在后面巡逻了一遍。他的心在发冷。这宝库四壁都是用巨大的石块砌成的,竟连个窗户都没有,看来的确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陆小凤等到前面的卫士转过屋角时,突然飞身掠上了屋顶。屋顶上也许有气窗,屋顶上盖着的瓦,也不难掀起来。他知道江湖中有很多人做案时,都喜欢走这条路。现在他就像是条壁虎般,在屋顶上游走了一遍,还是没有路。
他掀起几块屋瓦,屋瓦下竟还有三层铁网,就算有宝刀利刃,也未必能削断。这宝库就像是个密不通气的铁匣子,莫说是苍蝇,看来就连风都吹不进去。那绣花大盗是怎么进去的?陆小凤轻轻叹了口气,他实在想不通。
宝库旁边有间比较矮的平房,里面黑黝黝的,不见灯火。
他燕子般一掠而过。现在他已完全绝望,只想赶快找条路出去。就在他身子凌空时,他忽然看见对面的平房上有个人站了起来。一个白面微须,穿着身雪白长袍的人,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是两颗寒星。陆小凤的心沉了下去,人也沉了下去。
他忽然使出“千斤坠”的功夫,落到地上。就在这时,他又看见了剑光一闪,从对面的屋顶上匹练般刺了过来。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如此辉煌、如此迅急的剑光。
忽然间,他整个人都已在剑气笼罩下,一种可以令人连骨髓都冷透的剑气。这一剑的锋芒,竟似比西门吹雪的剑还可怕,世上几乎已没有人能抵挡这一剑。陆小凤也不能抵挡,也根本不能抵挡。他的脚尖沾地,人已开始往后退。剑光如惊虹掣电般追击过来。他退得再快,也没有这一剑下击之势快,何况现在他已无路可退。
他的身子已贴住了宝库的石壁。剑光已闪电般刺向他的胸膛,就算他还能往两旁闪避,也没有用的。他身法的变化,绝不会有这一剑的变化快。眼看着他已死定了!
但就在这时,他的胸膛突然陷落了下去,就似已贴住了自己的背脊。这一剑本已算准了力量和部位,再也想不到他这个人竟突然变薄了。这种变化简直令人无法思议。剑光刺到他面前时,力已将尽,因为这时他的胸膛本已该被刺穿,这一剑已不必再多用力气。
真正的武林高手,对自己出手的每一分力量都算得恰到好处,绝不肯浪费一分力气的,何况这人本是高手中的高手!他永远也想不到这一剑竟会刺空。但这时,陆小凤也已更没有退路,他的剑再往前一送,陆小凤还是必死无疑。
可是,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陆小凤也已出手!他突然伸出了两根手指一夹,竟赫然夹住剑锋!没有人能形容他这两指一夹的巧妙和速度,若不是亲眼看见的人,甚至根本就无法相信。
白衣人也已落地。他的剑并没有再使出力量来,只是用一双寒星般的眼睛,冷冷的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也在看着他,忽然问:“白云城主?”
白衣人冷冷道:“你看得出?”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除了白云城主外,世上还有谁能使得出这一剑?”
白衣人终于点点头,忽然也问:“陆小凤?”
陆小凤道:“你看得出?”
白云城主道:“除了陆小凤外,世上还有谁能接得住我这一剑?”
陆小凤笑了。无论谁听到“白云城主”叶孤城说这种话,都会觉得非常愉快的。据说他生平从未称赞过任何人,这句话却已无疑是称赞。
叶孤城又道:“四年前,你用同样的手法,接住了木道人一剑,至今他还认为你这手法是天下无双的绝技。”
陆小凤道:“他是我的朋友,有很多人都喜欢为朋友吹嘘的!”
叶孤城道:“四个月前,他看见我使出了刚才那一招‘天外飞仙’,他也认为那已可算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陆小凤叹道:“那的确是的!”
叶孤城道:“但他却认为,你还是可以接得住我这一剑!”
陆小凤道:“哦?”
叶孤城道:“我不信,所以我一定要试试!”
陆小凤道:“难道你知道我会到这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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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5-2012 06: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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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叶孤城点点头。
陆小凤道:“你本就是在这里等着我的?”
叶孤城又点点头。
陆小凤道:“我若接不住你那一剑呢?”
叶孤城淡淡道:“那么你就不是陆小凤!”
陆小凤苦笑道:“陆小风也可能接不住你那一剑的!”
叶孤城道:“若是接不住那一剑,陆小凤现在也已不是陆小凤。”
陆小凤道:“若是接不住那一剑,陆小凤现在已是个死人!”
叶孤城冷冷道:“不错,死人就是死人,死人是没有名字的。”他突然回手,剑已入鞘。
能从陆小凤两指间夺回剑锋的人,他也是第一个。
陆小凤又笑了:“看来你并不想杀我!”
叶孤城道:“哦?”
陆小凤道:“你若想杀我,现在还有机会。”
叶孤城凝视着他,缓缓道:“像你这样的对手,世上并不多,死了一个,就少了一个!”他寒星般的眼睛里似已露出种寂寞之色,慢慢的接着道:“我是个很骄傲的人,所以一向没有朋友,我并不在乎,可是一个人活在世上,若连对手都没有,那才是真的寂寞。”
陆小凤也在凝视着他,微笑道:“你若想要朋友,随时都可以找得到的!”
叶孤城道:“哦?”
陆小凤道:“至少你现在就可以找到一个!”
叶孤城目中竟似露出了一丝笑意,缓缓的道:“看来他们并没有说错,你的确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
陆小凤道:“他们?他们是谁?”
叶孤城没有回答,也已不必回答。因为这时陆小凤已看见了金九龄和花满楼。
陆小凤忽然发现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他们都是非常孤独、非常骄傲的人。他们对人的性命,看得都不重——无论是别人的性命,还是他们自己的,都完全一样。他们的出手都是绝不留情的,因为他们的剑法,本都是杀人的剑法。他们都喜欢穿雪白的衣服。
他们的人也都冷得像是远山上的冰雪。——难道只有他们这种人,才能练得出那种绝世的剑法?
陆小凤举杯时,又发现了一件事。叶孤城也是个滴酒不沾的人,甚至连茶都不喝。他惟一的饮料,就是纯净的白水。
陆小凤一举杯,酒已入喉。
叶孤城看着他,仿佛觉得很惊讶:“你喝酒喝得很多?”
陆小凤笑道:“而且喝得很快!”
叶孤城道:“所以我奇怪!”
陆小凤道:“你觉得喝酒是件很奇怪的事?”
叶孤城道:“酒能伤身,也能乱性,可是你的体力和智能,却还是都在巅峰!”
陆小凤笑了笑,道:“其实我也并不是时常都是这样酗酒的,我只不过在伤心的时候,才会喝得这么凶!”
叶孤城道:“现在你很伤心?”
陆小凤道:“一个人在被朋友出卖了的时候,总是会很伤心的!”
花满楼笑了,他当然能听出陆小风的意思。
金九龄也在笑:“你认为我们出卖了你?”
陆小凤板着脸,道:“你们早就知道我会来,也知道有柄天下无双的利剑正在这里等着我,但你们却一直像曹操一样,躲在旁边看热闹。”
金九龄道:“我们的确知道你会来,因为你一定要来试试,是不是有人能进入宝库!”
陆小凤道:“所以你们就在这里等着看我,是不是能进得去?”
金九龄承认:“但我们还是直等你上了屋顶后,才发现你的!”
陆小凤道:“然后你们就等着看我是不是会被叶城主一剑杀死?”
金九龄道:“你也知道他并没有真要杀你的意思!”
陆小凤道:“但那一剑却不是假的!”
金九龄笑道:“陆小凤也不是假的!”
他实在是个很会说话的人,无论谁遇到他这种人,都没法子生气的。
金九龄又道:“你还没有来的时候,我们已有了个结论!”
陆小凤道:“什么结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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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5-2012 06:4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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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金九龄道:“若连陆小风也进不去,世上就绝没有别的人能进得去。”
陆小凤道:“那绣花大盗难道不是人?”
金九龄也说不出话来了。
陆小凤道:“我实在没法子进去,就算我有那宝库的钥匙,也没法子开门,就算我开门进去了,也没法子再从外面把门锁上。”
金九龄道:“江重威那天进去的时候,宝库的门确实是从外面锁住的!”
陆小凤道:“我知道。”
金九龄道:“所以,按理说,宝库一定还有另外一条路,那绣花大盗就是从这条路进去的!”
陆小凤道:“只可惜事实上却根本没有这么样一条路存在。”
花满楼忽然道:“一定有的,只可惜我们都找不到而已。”
叶孤城一直在旁边冷冷的看着他们,对这种事,他完全漠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西门吹雪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点点头,忽然道:“现在还有个人在外面等我的消息,你们猜是谁?”他就怕叶孤城问起西门吹雪,所以叶孤城一问,他就想改变话题。
但叶孤城却并不想改变话题,又问道:“你是不是也跟他交过手?”
陆小凤只好回答:“没有!”
叶孤城道:“他的剑法如何?”
陆小凤勉强笑道:“还不错。”
叶孤城道:“独孤一鹤是不是死在他剑下的?”
陆小凤只有点点头。
叶孤城道:“那么他的剑法,一定已在木道人之上。”他冷漠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兴奋之色,慢慢的接着道:“我若能与他一较高下,才真是平生一大快事!”
陆小凤忽然站起来,道:“酒呢?怎么这里连酒都没有了!”
金九龄道:“我替你去拿。”
陆小凤道:“到哪里去拿?”
金九龄道:“这里有个酒窖。”
陆小凤道:“你进得去?”
花满楼笑了笑,道:“这王府中只怕已没有他进不去的地方!”
陆小凤道:“哦?”
花满楼道:“你既然敢夜入王府,难道连王府的新任总管是谁都不知道?”
陆小凤笑了:“酒窖在哪里?金总管请带路!”
酒窖就在宝库旁那栋较矮的平房里。金九龄拿出柄钥匙,开了门,已有卫士替他们燃起了灯。
进门之后,再掀起块石板,走下十余级石阶,才是酒窖。好大的酒窖!
陆小凤叹道:“我若真是个酒鬼,现在你就算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休想叫我出去了!”
金九龄微笑道:“我知道有很多人都认为你是个鬼,但你却绝不是酒鬼!”
陆小凤道:“哦?”
金九龄道:“你到这里来,只不过怕叶孤城要你带他去找西门吹雪比剑而已!”
陆小凤叹道:“我实在怕他们两个人会遇上,这两个人的剑若是一出了鞘,世上只怕就没有人再能要他们收回去!”
金九龄道:“但他们迟早总有一天会遇上的!”
陆小凤苦笑道:“到了那一天会发生什么事,我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金九龄道:“你怕他杀了西门吹雪?”
陆小凤道:“我也怕西门吹雪杀了他!”他叹息着又道:“这两个人都是不世出的剑客,无论谁死了,都是个无法弥补的损失。最可怕的是,这两人用的都是杀人的剑法,只要剑一出鞘,其中就有个人非死不可!”
金九龄道:“绝对非死不可?”
陆小凤道:“嗯!”
金九龄笑了笑,道:“可是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事!”
陆小凤道:“哦?”
金九龄道:“那宝库本来是绝对没有人能进得去的,但现在却已有个人进去过了,难道他是忽然从天上掉下去的?忽然从地下钻出来的?”
陆小凤的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道:“这酒窖是不是就在那宝库的地下?”
金九龄道:“好像是的!”
陆小凤道:“我们若在这顶上打个洞,岂非也一样可以进入宝库?”
金九龄的眼睛也亮了:“这酒窖的外面,虽然防守较疏,但也得有钥匙才能进得来!”
陆小凤道:“江重威有没有钥匙?”
金九龄点点头,道:“可是他绝不会将钥匙交给那绣花大盗!”
陆小凤道:“他当然不会,但别人却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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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5-2012 06:5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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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金九龄道:“别人是谁?”
陆小凤道:“是个能接近他,能从他身上将钥匙解下来,偷偷打个模型的人!”
金九龄眼睛里闪着光,道:“你说的会不会是江轻霞?”
陆小凤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果然不愧是六扇门里最聪明的人!”
陆小凤捧着一大坛酒回去,他决定要好好的庆祝庆祝。他从来也没有这么样开心过。
听见了他愉快的笑声,花满楼忍不住问道:“你开心什么?难道在那酒窖里找到了个活宝贝?”
陆小凤笑道:“一点也不错!”
花满楼道:“是个什么样的宝贝?”
陆小凤道:“是一条线!”
花满楼听不懂了:“一条线?是条什么样的线?”
陆小凤道:“是条看不见的线,但我们只要沿着这条线摸索过去,慢慢就能摸到那条狐狸的尾巴了!”
花满楼还是不太懂:“什么狐狸?”
陆小凤笑道:“当然是条会绣花的狐狸!”
现在他总算已证明了一件事。江轻霞的确是和那绣花大盗同一个组织的人。所以他只要能找到江轻霞,就一定能找到那绣花大盗。
花满楼道:“你有把握能找到江轻霞?”
陆小凤道:“有一点。”
花满楼道:“你准备怎么样去找?”
陆小凤道:“我准备先去找一双红鞋子,找一个本不该穿着红鞋子,却偏偏穿着红鞋子的人!”
花满楼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说的话我好像越来越听不懂了!”
陆小凤笑道:“我保证你总有一天会懂的!”他忽然发现屋子里少了个人:“叶孤城呢?”
花满楼道:“他不喝酒,也不喜欢陪人喝酒,现在也已到了应该睡觉的时候!”
陆小凤道:“你想他真的会去睡觉?”
花满楼又叹了口气,道:“我只知道他若一定要去找西门吹雪,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他的!”
陆小凤并不时常醉,但却时常喜欢装醉。他装醉的时候,吵得别人头大如斗。花满楼并不怕他吵,但这里是王府,他不想让陆小凤砸破金九龄的饭碗。
陆小凤正用筷子敲着酒杯,放声高歌:“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是唐人王之涣的名句,也是白云城主叶孤城最喜欢的诗。他显然还在想着叶孤城,所以他并没有真的醉。
“上马不提鞭,反拗杨柳枝,下马吹横笛,愁杀行客儿。”他又在唱北国的胡歌,唱完了一首,又唱一首,好像嗓子痒得要命。
花满楼忽然道:“你刚才说外面有人在等你,是谁?”
陆小凤立刻不唱了。他当然并没有真的醉,薛冰现在却已可能真的醉了。一个人在又着急、又生气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醉的。陆小凤跳了起来,冲了出去。
金九龄道:“你想是谁在外面等他?”
花满楼连想都没有想:“一定是薛冰!”
金九龄道:“一定是她?”
花满楼道:“我知道薛冰一直都很喜欢他,他也一直都很喜欢薛冰!”
可是薛冰并没有在客栈等他,薛冰一直都没有回如意客栈去。陆小凤知道现在只有一个法子也许还能找得到薛冰——先去找蛇王。这次他当然已用不着别人带路。
夜已很深,蛇王居然还没有睡,看见陆小凤找来,也并不吃惊:“我正在等你!”
“你在等我?你知道我会来?”
蛇王点点头。
陆小凤又问:“薛冰来过?”
蛇王点点头:“她一直都在这里喝酒,喝了很多,也说了很多话!”
陆小凤道:“她说什么?”
蛇王笑了笑,道:“她说你不是个东西,也不是个人。”他虽然在笑,笑容中却仿佛带着忧虑。
陆小凤苦笑道:“她一定喝醉了!”
蛇王道:“但她却一定要走,一定要去找你,我既不能拉住她,又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走,只好派两个人暗中在后面保护她!”
陆小凤道:“那两个人现在回来了没有?”
蛇王叹了口气,道:“他们已不会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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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5-2012 06: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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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陆小凤动容道:“为什么?”
蛇王的神情更沉重,道:“已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尸体,薛姑娘却不见了!”
尸体是在一条暗巷中发现的,致命的伤,是在眼睛上。他们死的时候,已是瞎子。
“绣花大盗!”陆小凤全身都已冰冷。薛冰难道已落入绣花大盗的手里?
难道他已知道陆小凤发现了他的秘密?这至少又证明了一件事——陆小凤找到的那线索,无疑是正确的!在重重疑云中能找到一条正确的线索,本是件值得兴奋的事。但陆小凤却觉得自己的心似已沉到了脚底,正在被他自己的脚践踏着。他忽然发觉自己对薛冰的感情,远比他自己想像中还要强烈得多。
回到小楼上,蛇王还在等着他,默默的替他倒了杯酒。陆小凤端起酒杯,又放下。
蛇王道:“你不想喝杯酒?”
陆小凤勉强笑了笑:“现在我只想能清醒清醒!”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蛇王从来也没有见过他如此难受。
“我手下有三千个兄弟,只要薛姑娘还在城里,我一定能找得到!”这并不完全是安慰的话,他的确有这种力量。可是,等他找到她时,她的尸体说不定也已冰冷。
陆小凤忽然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会绣花的大胡子?”
蛇王点点头,道:“我虽然一直没有问,但也已猜到你一定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陆小凤道:“你的那两位兄弟,就是死在这个人手里的,所以……”
蛇王道:“所以你怕薛姑娘也已落在他手里!”
陆小凤又端起酒杯。
这次蛇王却按住了他的手:“你实在需要清醒清醒,最好能想法子睡一下!”
陆小凤苦笑,道:“你若是我,你现在能睡得着?”
蛇王也在苦笑:“我已有十年天天晚上都睡不着,这也是种病,久病成良医,所以我已有专治这种病的药。”一种白色的粉末,装在碧玉瓶中。
蛇王倒出了一点,倒在酒里:“瞪着眼坐在这里就算坐十年,也救不出薛姑娘的,但你若能睡一下,若能清醒些,就说不定能想出救她的法子。”陆小凤迟疑着,终于将这杯酒喝了下去。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亮了,阳光已照在碧萝纱窗上。蛇王正坐在窗下,用一块雪白的绒布,轻轻擦拭着一柄剑。一柄非常细、非常窄的剑,是用上好的缅铁百炼而成的,平时可以当做腰带般围在身上。这正是蛇王的成名利器,“灵蛇剑”。
陆小凤已坐起来,皱着眉问道:“你在干什么?”
蛇王道:“我在擦我的剑。”
陆小凤道:“可是你至少已有十年没有用过这柄剑。”
蛇王道:“我只不过是在擦剑,并没有准备用它。”
他一直没有看陆小凤,好像生怕陆小凤会从他眼睛里看出什么秘密来。他的脸色在阳光下看来,还是苍白得可怕。只有真正失眠过的人,才知道失眠是件多么痛苦、多么可怕的事。那已不是病,而是种比任何病都可怕的刑罚和折磨,他已被折磨了十年。
陆小凤看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也从来都没有问过你的往事!”
蛇王道:“你没有。”
陆小凤道:“我不问,也许只不过因为我已知道!”
蛇王的脸色立刻变了变:“你知道什么?”
陆小凤道:“我知道你本来并不是蛇王,像你这种人,若不是为了要逃避一件极痛苦的事,是绝不会来做蛇王的。”
蛇王冷冷道:“做蛇王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难道看不出我活得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舒服?”
陆小凤道:“但你却绝不是这种人,若不是为了逃避,本不该隐身在市井中!”
蛇王道:“我本该是哪种人?”
陆小凤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朋友,只知道朋友之间应该说实话!”
蛇王的脸色更苍白,忽然长长叹息,道:“你本不该醒得这么早的!”
陆小凤道:“可是我现在已醒了!”
蛇王道:“你认为我正逃避什么?”
陆小凤道:“仇恨!世上很少有别的事能像仇恨这么样令人痛苦!”
蛇王的神色的确很痛苦。
陆小凤道:“你为了要逃避这件仇恨,所以才到这里来,藏身在市井中,为你知道你的仇人永远也想不到你已变成了蛇王。”
蛇王想否认,却没有开口。
陆小凤道:“只可惜这件仇恨却是你自己永远也忘不了的,所以只要你一有机会,你就不顾一切,去将这件事结束!”他忽然走过去,扶着蛇王的肩,盯着蛇王的眼睛,一字字道:“现在你是不是已有了机会?是不是已发现了你仇人的行踪?”
蛇王又闭着嘴,神情更痛苦!
陆小凤道:“你的仇人究竟是谁?现在是不是就在这城里?”
蛇王还是闭着嘴。
陆小凤道:“你可以不说,但我也可以不让你下楼。”
蛇王板着脸,冷冷道:“你自己的麻烦已够多了,为什么还要管别人的事?”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对人有了恩惠,从不愿别人报答,所以你才不肯将这件事告诉我。”
蛇王闭上了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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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5-2012 06: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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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陆小凤道:“我也并不想报答你,只不过想跟你谈个交易!”
蛇王忍不住问:“什么交易?”
陆小凤道:“我替你去对付那个人,你替我去找回薛冰来!”
蛇王用力握紧了双拳,但苍白枯瘦的一双手,却还是忍不住在发抖:“不错,我的确有个仇人,我的确是要找他去算一笔账。”
“我果然没有猜错!”
蛇王冷笑道:“这既然完全是我的事,我为什么要你去替我做?”
陆小凤也在冷笑,道:“因为你的手在发抖,因为你已病了十年,已经被这仇恨折磨得不像个活人,因为你现在若是去了,只不过是去送死!”
蛇王僵直的身子突然软倒在椅子上,整个人都似已完全崩溃。
陆小凤却还是不肯放松;冷冷道:“也许你自己本来就已想死,因为你觉得活着比死更痛苦,但我却不愿看着你死在那个人手里,也不愿看着那个已经害得你半死不活的人,再逍遥自在的活在世上。”他用力握住了蛇王冰冷的手,一字字接着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蛇王看着他,泪珠突然像泉水般从干涩的眼里流了出来,喃喃道:“你有没有看过我的妻子?你当然没有,所以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是个多么温柔善良的女人,你有没有看过我的两个孩子?他们全都是聪明可爱的孩子,他们才只不过五六岁……”
陆小凤也咬紧了牙:“他们已全都死在那个人手里?”
蛇王的喉头已哽咽,声音已嘶哑:“她根本就不能算是个人,她的心比蛇蝎还毒,她的手段比厉鬼还可怕,也许她根本就是个从地狱中逃出来的魔女!”
陆小凤道:“她是个女人?”蛇王点点头。
“她叫什么名字?”
“公孙大娘。”蛇王又解释着道:“其实她叫公孙兰,据说是初唐教坊中第一名人公孙大娘的后代,所以知道她的人也都叫她公孙大娘!”
陆小凤道:“我却不知道这个人,这名字我连听都没有听过。”
蛇王道:“她并不是个名人,因为她不愿做名人,她认为做名人总是会有麻烦。”
陆小凤叹道:“看来她至少已可算是个聪明的女人。”
做名人的麻烦和苦恼,又有谁能了解得比陆小风更清楚?
蛇王道:“可是她用过很多别的名字,那些名字你说不定反而会知道!”
陆小凤道:“哦?”
蛇王道:“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销魂婆婆……这些名字你总该听说过的!”
陆小凤动容道:“这些人全是她?”
蛇王道:“全都是。”
陆小凤叹道:“看来她实在已可算是个很可怕的女人。”他又问:“她的行动既然如此诡秘,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我并没有找到她,是她找到我的。”蛇王从怀里拿出了张已揉成一团,又铺平叠好的信笺:“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也知道你一定很想见我,月圆之夕,我在西园等你,你最好带点银子来,请我吃那里拿手的鼎湖上素和罗汉斋面。”字写得很美、很秀气,下面的具名,是一束兰花。
蛇王道:“这是她交给城南的一个兄弟,要他当面交给我的!”
陆小凤沉吟着,道:“她没有直接交给你,也许她还不知道你的住处!”
蛇王道:“能到我这小楼上来的人并不多!”
陆小凤道:“西园,是不是那个里面有株连理树的西园?”
蛇王道:“不错。”
陆小凤道:“今天就是月圆之夕?”
蛇王道:“今天是十五。”
陆小凤道:“她约的是晚上,现在还早,你就已准备去?”
蛇王道:“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是上午?”
陆小凤忽然发现窗外的阳光已渐渐黯淡,已将近黄昏了。
“那些药本足够让你睡到明天早上的,可是再强的药力,对你这个人好像也没有什么效力。”
陆小凤苦笑道:“这也许只因为我这个人本来就已经快麻木。”
蛇王凝视着他,缓缓道:“我也知道我绝不是她的对手,可是你……”
陆小凤道:“你用不着担心我,比她再厉害十倍的人,我也见过,我现在还活着。”他不让蛇王开口,又道:“只不过,有件事我倒有点担心!”
“什么事?”
“我担心我找不到她。”陆小凤接着道:“她既然有很多名字,一定也有很多化身,何况,有些女人只要改变一下衣服和发式,别人就很难认得出她的。”
蛇王道:“她的易容术的确很精,也很少以真面目示人,可是她有个毛病,你只要知道她这个毛病,就一定能认得出她来!”好像每个女人都多多少少有点毛病的。
陆小凤笑了笑:“她的毛病是什么?”
蛇王道:“她这个毛病很特别。”好像越聪明、越美丽的女人,毛病就越特别。蛇王道:“无论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无论她改扮成什么样的人,她穿的鞋子总是不会变的!”
陆小凤的眼睛里已发出了光:“她穿的是什么鞋子?”
“红鞋子!”
陆小凤跳了起来。
“鲜红的绣花鞋子,就像新娘子穿的那种,但上面绣的却不是鸳鸯,而是只猫头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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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5-2012 06: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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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第六回 要命的约会
西园在城西,是个大花园。现在已过了黄昏,花丛里、树阴下、亭台楼阁间,已亮起了一盏盏繁星般的灯光。晚风中带着花香,也带着酒香。月圆如镜,正挂在树梢。是连理树。高大的红木棉,两株连理,合成一株,就像是情人们在拥抱着一样。
陆小凤又想起了薛冰。只要一想起薛冰,他的心就好像忽然被人刺了一针。他并不是个无情的人,但他也知道,现在并不是焦急伤心的时候。他已在园中走了一遍,今夜来的女客并不多,他还没有看见一个穿红鞋子的女人。可是他并不着急。
因为公孙兰并不知道园子里有陆小凤这么样一个人在找她,这点他无疑已占了优势。冰盘般的明月,已渐渐升高了,朦胧的月色,美得令人心碎。现在若是有薛冰在身侧,她一定会吵着要找个位子坐下来,叫一大盘这里最有名的鼎湖上素。
在别人面前,她总是很害羞,一句话还没有说,脸就已红了。可是只要跟陆小凤在一起,她好像就忽然变成了个顽皮的孩子,一会儿吵着要这样,一会儿又吵着要那样,连片刻都不肯停。
陆小凤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他喜欢她吵,喜欢听她吵、看她吵,喜欢看她像孩子般在他面前撒娇赖皮,喜欢她在……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他准备再到别的地方去走走。
就在他刚转过身的时候,他看见一个老太婆从树影下走了出来。一个很老的老太婆,穿着身打满补丁的青色衣裙,背上就好像压着块大石头,好像已将她的腰从中间压断了。
她走路的时候,就好像一直弯着腰,在地上找什么东西一样。月光照在她脸上,她的脸满是皱纹,看来就像是张已揉成一团,又展开了的棉纸。
“糖炒栗子!”她手里还提着个很大的竹篮,用一块很厚的棉布盖着:“刚上市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热的糖炒栗子,才十文钱一斤。”
一个孤苦贫穷的老妇人,已到了生命中垂暮之年,还要出来用她那几乎已完全嘶哑的声音,一声声叫卖她的糖炒栗子。
陆小凤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他本就是个很富于同情的人:“老婆婆,你过来,我买两斤。”
栗子果然又香又热,而且正是刚上市的。
“你说十文钱一斤?”
老婆婆点点头,还是弯着腰,好像一直在看陆小凤的脚,因为她的腰根本已直不起来。
陆小凤却摇了摇头,道:“十文钱一斤绝不行!”
“才十个大钱,大爷你也嫌贵?”
陆小凤板着脸道:“像这么好的栗子,至少也得十两银子一斤才行,少一文钱我都不买。”
老婆婆笑了,笑得满脸的皱纹更深。——这人是个呆子?还是镜花缘中君子国来的人?
“十两银子一斤,你若肯卖,我就买两斤。”
老婆婆当然肯卖:“二十两一斤我也肯卖!”一个人年纪老了时,为什么总是比较贪心?
陆小凤笑道:“但是我也有件事要你帮我个忙!”
老婆婆苦笑道:“像我这样的老太婆,还能帮大爷你做什么事?”
陆小凤道:“这件事只有你能做!”
“为什么?”
陆小凤笑道:“因为你的腰已弯了,本来就好像是在地上找东西一样,所以我要你去替我找样东西!”
“找什么?”
陆小凤道:“找一个穿红鞋子的女人,红鞋上还绣着只猫头鹰。”
老婆婆也笑了。这种事叫她做,正是再合适也没有的了,她就算钻到别人裙子底下去,别人也不会疑心的。
她接过了银子,眼睛已笑得眯成一条线:“大爷你在这里等着,一找到,我就回来告诉你。”
陆小凤道:“你若能找到,回来我再买你五斤栗子。”
老婆婆高高兴兴的走了。陆小凤更开心,不但开心,而且得意。只有他这种聪明人,才会想得出这种聪明主意。他忽然发现自己实在是个天才。但他却忘了一件事——天才往往总是比较短命的!
栗子还很热,又热又香。陆小凤正准备慰劳慰劳自己。他找了块干净的石块坐下来,正剥了个栗子准备放进嘴。他忽然又想起了薛冰。薛冰最喜欢吃栗子,天冷的时候,她总是先把栗子放在怀里,暖着手,然后再慢慢的剥来吃。有一次陆小凤看见她时,她就正在剥栗子。
那天真冷,陆小凤的手都快冻僵了,她就拉着他的手就放到她怀里去。直到现在,那种甜蜜的温暖仿佛还留在陆小凤的指尖。可是她的人呢?这栗子你叫陆小凤怎么能吃得下去?
远处的花从间,隐隐传来了一阵凄婉的歌声“云发乱晚妆残,带恨眉儿远岫攒,斜托香腮春笋嫩,为谁和泪倚栏杆?”优美的歌声中,充满了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缠绵相思之意。
陆小凤轻轻叹了口气。用衣角兜着的栗子,撒了一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是个如此多愁善感的人。
他倚在树上,闭上了眼睛“若是永远也找不到她了呢?”
他的情绪忽然变得很消沉,动也不想再动,看起来就像是个死人。
就在这时候,那个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又从黑影中走了出来。
陆小凤眼睛并不是完全闭着的,还眯开着一条线。
他本来想起来问这老婆婆,是不是已找到那个鲜红鞋子的女人。可是他忽然发现这老婆婆昏花的老眼里,竟似在闪动着一种刀锋般的光。这么样一个老太婆,眼睛里本来绝不该有这种光的。
陆小凤的心里,忽然也仿佛闪过了一道光,灵光。
他索性将呼吸也闭住。老太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糖炒栗子,干枯的嘴角,似又露出一丝狞笑。陆小凤的脸在树影下看来,正是死灰色的。
老婆婆喃喃道:“这么好的糖炒栗子一个就可以毒死三十个人,不捡起来岂非可惜!”
她蹒跚着走了过来。陆小凤忽然发现她走路的样子虽然老态龙钟,仍脚步却很轻。她穿的裙子很长,直拖到地上盖住了脚,她脚上穿的是什么鞋子?
陆小凤突然张开了眼睛瞪着她。这老太婆居然并没有吃惊,至少陆小凤并没有看出她有吃惊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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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她实在真能沉得住气,居然还眯起眼笑了笑,道:“这地方好像没有穿红鞋子的女人,穿紫鞋子和黄鞋子的倒有两个!”
陆小凤也笑了笑,道:“穿红鞋子也有一个,我已找到了!”
老婆婆道:“大爷你已找到了?在哪里?”
陆小凤道:“就在这里,就是你!”
老婆婆吃惊的看着他:“是我?我这种老太婆会穿着双红鞋子?”
陆小凤淡淡道:“我的眼睛会透视,已看见了你脚上的红鞋子,而且还看见了上面绣着的那只猫头鹰!”
老婆婆忽然笑了。她的笑声如银铃,比银铃更动听:“你没有吃我的糖炒栗子?”
“没有。”
“这么好的糖炒栗子,你为什么不吃?”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因为我是个多情的人!”
老婆婆眨了眨眼,道:“多情的人就不吃糖炒栗子?”
陆小凤道:“偶尔也吃的,但却只吃没有毒的那一种。”
老婆婆又笑了,银铃般笑道:“好,陆小凤果然不愧是陆小凤!”
“你知道我是陆小凤?”
老婆婆笑道:“脸上长着四条眉毛的人,这世上又有几个?”
陆小凤也笑了。他笑得当然没有这老太婆好听,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真的在笑。他知道这老婆婆已经快出手了,也知道这出手一击必定很不好受。他没有猜错。
就在他开始笑的时候,这老婆婆已从篮子里抽出双短剑,剑上系着鲜红的彩缎。就在他看见这双短剑的时候,剑光一闪,剑锋已到了他的咽喉。好快的出手!好快的剑!
陆小凤不敢出手去接,他怕剑锋上有毒。平时他也许是个很大意、很马虎的人,可是到了这种生死关头,能比他更谨慎小心的人,找遍天下也找不出几个;他的人忽然间已游鱼般滑了出去。不但反应快,动作更快。可是无论他的人到了哪里,闪动飞舞的剑光立刻也跟着到了哪里。
剑光如惊虹掣电,木叶被森寒的剑气所摧,一片片落了下来。转瞬间已被剑光绞碎。陆小凤已被逼出了冷汗。他本以为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已是世上最可怕的剑客,他想不到世上还有个这么样的人。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这里虽没有如山的观者,但陆小凤面上的颜色的确已沮丧。连十五的明月,似也被这森寒的剑气逼得失去了光彩。难道这就是昔年的翟公孙大娘,教她弟子所舞的剑器?
陆小凤这才知道.剑器并不是舞给别人看的,剑器也一样可以杀人。他现在就随时都可能死在这剑器下。红缎带动短剑,远比用手更灵活,招式的变化之快,更令人无法思议。
陆小凤的衣襟已被割破,人已被逼得贴在树干上,“哧”的一声,剑风破风,两柄短剑如神龙交剪,闪电般刺了过来。这里已是退无可退的绝路。
公孙大娘嘴角又露出了狞笑,但她却不知道陆小凤最大的本事,就是在绝路中求生,在死中求活。他的人突然沿着树干滑了下去,像蛇一般滑在地上。
只听“夺”的一响,剑锋已钉入了树干。就在这一刹那间,陆小凤的人已又弹起,反手一划,剑柄上的绸带已断!这一着就等于砍断了握剑的两只手。公孙大娘的身子也已凌空翻出,长裙飘飞,陆小凤终于看到了她的鞋子。红鞋子!
明月当空,红鞋子在月光一现,她的人已飞掠出五丈外。陆小凤当然绝不肯让她就这样走的,可是他身形展动时,已比她迟了一步。这一步他竟始终无法追上。
无论他用多快的身法,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都保持着四五丈远。江湖中以轻功著名的高手,陆小凤也见过不少。司空摘星当然就是其中轻功最高的一个,阎铁珊、霍天青、西门吹雪、老实和尚,这些人当然也都不弱。
但此刻在前面逃的若是这些人,陆小凤说不定早已追上了。他忽然发现这个“老婆婆”非但剑法可怕,而且也是他前所未见的轻功高手。花木园林、亭台楼阁,飞一般从他们脚底倒退了出去。
接着又是一重重屋脊、一条条道路。公孙大娘的身法竟始终也没有慢下来,她显然绝不是气力已衰的老婆婆,但陆小凤也正是年轻力壮,精神、体力都正在巅峰,他的身法当然也没有慢下来。
公孙大娘已发现要甩掉后面这个人,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前面的一条街上,灯火辉煌,现在时候还不晚,这条街上正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街上有两三家茶楼,两三家酒馆,街旁摆着各式各样的摊子,有几档是卖针线花粉,有几档卖的是鱼生粥和烧鹅。
公孙大娘身子突然下坠,人已落在街上,立刻放声大叫了起来:“救命呀,救命……”
她大叫着,奔入了一家茶楼,陆小凤也已追到,但是一个老太婆叫救命,一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在后面追,这件事当然是人人都看不惯的。已有几个直眉楞眼的小伙子,怒吼着跳了起来,有的还抽出了刀。陆小凤已发现要糟了。他当然有能力将这些路见不平,仗义勇为的年轻人一下子全都打倒,可是这些人看来都恨不得能一下子打倒他。
七八个人一起拥上来,动刀的动刀,拿板凳的拿板凳,围住了陆小凤,纷纷大骂:“丢你老母,你条契弟追住个伯爷婆做乜,唔通你重想强把祷?”
陆小凤实在哭笑不得,想解释,不知该怎么解释,想出手,又下不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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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5-2012 06:5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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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一条板凳已当头砸下来,他只有伸手去挡,“崩”的,他的手没有断,板凳却断了。大家这才吃了一惊,就在这时,已有个人冲了进来,“劈劈啪啪”,一人给了他们一个大耳光。这些直眉楞眼的年轻小伙子,竟连一个敢还手的都没有。
陆小凤总算松了口气,他已看出冲进来的这个人,正是昨天在蛇王楼下的院子里,想试试他功夫的那两条赤膊大汉之一。
“你地知唔知祷系乜慑人?”这大汉指着陆小凤,大声道:“祷就系蛇王老大的最好雳朋友,天下功夫最犀利雳陆小凤。”
对这些小伙子说来,陆小凤的名字并不吓人,可是蛇王的朋友,那就是谁都不能动的了。于是拿刀的藏起刀,拿起板凳的放下板凳,一个个都想过来道歉、赔罪!陆小凤却已乘机冲了出去,冲出了的门。外是条小巷子。他刚才看见公孙大娘就是从这扇门出去的,但现在,小巷子里却只有条野狗,蹲在阴沟旁啃骨头。公孙大娘已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知道再追也没法子追了,只好转过身。
那大汉已跟过来,打着半生不熟的官话,道:“我们正准备到西园去找你,想不到你已来了!”
“找我有事?”
大汉点点头,道:“我们已找到那位姑娘的地方,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广东人说官话,他结结巴巴的说着,自己也急得满头大汗。
陆小凤更急,打断了他的话:“她在哪里?”
大汉道:“我带你去!”
街上的人还是很多,可是看见这大汉走过来,大多都远远的避开了。
“我也姓陆,叫陆广。”他好像认为姓陆是件很光荣的事,所以他觉得自己脸上也有光。
陆小凤却只希望他少说话,快走路。
“我佩服你,你的功夫真是莫得顶。”陆广却一心在讨好:“这东西香得很,你吃不吃?”他从怀里拿出来的东西,竟赫然又是几个糖炒栗子,又香又热的糖炒栗子。
陆小凤却好像看见了毒蛇一样,一把拉住他的手:“这是哪里来的?”
陆广怔了怔,道:“当然是买来的,姓陆的从来也不白拿别人的东西!”
“从哪里买来的?卖栗子的人呢?”
“就在那边。”
陆广随手一指,街角上果然有个卖栗子的摊子,一个人正在大铁锅里炒栗子。栗子本就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到处都有得卖的。陆小凤松了口气,但掌心却已沁出了冷汗。
现在想起来,他才发现刚才他剥开栗子的那一刻,也许就是他生平最危险的时候,只要那个栗子一进了嘴,现在他已不是陆小凤了。
“死人就是死人,死人没有名字。”就连叶孤城剑锋逼上他胸膛的那一瞬间,也没有刚才危险。他突然发觉一个人多情也是有好处的。何况他现在总算已知道了薛冰的下落。
陆小凤忽然又觉得愉快了起来,拍着陆广的肩,笑道:“想不到你也姓陆,好极了,几时有空我请你饮茶。”饮茶本是广东人最大的嗜好,饭可以不吃,茶却不可不饮。
谁知陆广却摇着头道:“我不饮茶,我只喝酒!”
陆小凤大笑,笑得别人都扭过头,吃惊的看着他。可是他不在乎。
他高兴的时候,只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都陪他高兴。这时陆广已转进了条小巷子,这条巷子正在一家饼店和一家绸缎庄的中间。巷子特别窄,两个人不能并肩走,巷子两边也没有门,看来这只不过是那两家店铺盖房子时,故意留出来的一点空地而已。
也许这两家人彼此都看不顺眼,所以谁都不愿自己的墙连着对方的。但巷子的尽头,却有扇小红门。门是虚掩着的,一个人正站在门口,好像很着急,急得直搓手。
看见陆广,这人立刻迎上来,在陆广耳边悄悄说了两句话,陆广的脸色似已变了,回过头向陆小凤勉强笑了笑,道:“就是这里,我……我不能陪你进去了。”
为什么不能进去?难道这屋子里也有什么可怕的事?
陆小凤已冲了进去,只要能找到薛冰,无论遇着什么事,他都不在乎。
院子里只有两间平房,房里有两个人。两个都不是薛冰。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金九龄。
陆小凤怔住:“你怎么会在这里?薛冰呢?”
金九龄没有回答这句话,却伸出了手——他手里提着件衣服,又轻又软的白衣服。这是薛冰的衣服。陆小凤当然认得出,他脸色已变了。薛冰的衣服在这里,人却不在,这件衣服当然不会是自己走来的。她当然也不会自己脱下衣服,赤裸裸的走出去。
陆小凤忽然觉得腿在发软,后退了两步,倒在椅子上,胃里已涌出了酸水。
金九龄的脸色也很沉重,迟疑着,终于问道:“你认得出这是薛冰的衣服?”
陆小凤点点头,他跟薛冰分手的时候,薛冰身上还穿着这件衣服。
“她的衣服既然在这里,她的人当然也一定到这里来过!”
“你看见她没有?”陆小风还抱着希望。
金九龄却摇摇头,道:“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已没有人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金九龄道:“这地方并不是我们找到的。”
“是蛇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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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这次金九龄点了点头,道:“他的确是你的好朋友,的确替你尽了力!”
陆小凤没有开口,他正在心里问自己:“我是不是也替他尽了力?”
金九龄道:“自从今天的凌晨时开始,他手下所有的兄弟就开始替你找薛冰!”
他们找人的方法很有效,因为他们的兄弟已深入这城市的每个角落里。尤其是茶楼、酒馆、客栈、小饭铺,甚至卖艇仔粥、烧鹅饭的大排档。这些本就是人最杂、消息最多的地方。
他们先从这些地方开始打听,最近有没有可疑的陌生人。无论什么人都要吃饭睡觉的。客栈里没有,他们又再打听,附近有没有空房子租给陌生人。三千条市井好汉,在同时打听一件事,当然很快就会问出眉目来。
“麦家饼店后面,有栋小房子,三四个月前,租给了一个人。”
再问房东,房东的答复是:“来租房子的是个很漂亮的小后生,出手也很大方,先预付了一年房租,可是自从那次之后,他就从来也没有再出现过,房子也一直都是空着的,好像始终都没有人进去住。”世上绝没有人会特地花钱租一栋房子,却让它一直空着在那里,这其中当然有原因、有秘密。
金九龄道:“今天黄昏时,他们问出了这件事,立刻就派人到这里来探听,那时这屋子里似乎还有女人的呻吟声,来探听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回去再找了人来,这里却已没有人了。”
陆小凤道:“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的?”
金九龄笑了笑,道:“以前跟着我的那班兄弟,现在都已升了官,成了名!”他拍了拍身旁一个人的肩,微笑着道:“这位就是羊城的总捕头,鲁少华。”
陆小凤这才注意到他身旁还有个短小精悍,年纪虽不大,头发却已花白的青衣人,穿着虽是普通生意人的打扮,但目光炯炯,鹰鼻如钩,腰上隐隐隆起,衣服里显然还带着软鞭练子枪一类的软兵器,也说不定是锁链镣铐。只要在江湖中混过几天的人,一眼就可看出他一定是六扇门中的高手。
“白头鹰”鲁少华,也的确是东南一带黑道朋友觉得最扎手的名捕。
鲁少华赔着笑道:“我吃的虽然是公门饭,可是对蛇王老大也一直很仰慕,只要过得去,我对他手下的兄弟,总是尽量的给方便……”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若想保持这埔市地面上的太平,就最好少惹蛇王的兄弟。
“但是今天一清早,蛇王手下的三千兄弟,就全部出动,我既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也不能闭着眼不管。”所以他也派出了他手下的捕快,四处打听。羊城是岭南第一大埠,龙蛇混杂,四方杂处,能在这种地方做捕快们的总班头,当然是有两下子的。
鲁少华道:“等在下知道这件事和陆少侠有关系后,就立刻设法和老总联络。”
虽然金九龄已不是他的老总,但是他的称呼犹未改。现在陆小风才知道陆广刚才为什么不愿进来了,有羊城的总捕头在这里,他们当然是要避着些的。
金九龄道:“薛姑娘的衣服还在,可是人已不见,这只有一种解释!”
陆小凤在听。他相信金九龄的判断,他自己的心却已又乱了。
金九龄道:“绑她来的人,知道行踪已被发现,就立刻将她带走,却嫌她身上穿的白衣服太惹眼,所以就替她换了套衣服!”
“这里有衣服可换。”鲁少华打开了屋角的衣柜,柜子里还有六七套衣服,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有老年人穿的,也有年轻人穿的。
金九龄道:“这地方只有一张床,只有一个人住,但却有六七套各种不同的衣服,这就可以证明一件事。”
陆小凤道:“证明这个人必定精于易容改扮,随时都可能以各种不同的身份出现!”
金九龄道:“但却只有衣服,没有鞋子,这也可以证明一件事!”
陆小凤道:“证明她无论改扮什么人,穿的鞋子却只有一种!”
金九龄道:“红鞋子?”
陆小凤道:“不错,红鞋子,红缎的绣花鞋,就像是新娘子穿的那种!”
金九龄道:“由很多迹象都可以看出,来租房子的那漂亮后生,的确是女人改扮的!”
陆小凤道:“哦?”
金九龄道:“这里到处都积着灰尘,显见已很久没有人来住过,日用生活需要用的东西,这里连一样也没有,但却有面镜子!”女人的确总是比较喜欢照镜子,可是——
陆小凤道:“男人也有喜欢照镜子的,易容改扮时更非照镜子不可!”
金九龄在窗前的桌上,拿起面镜子道:“这上面有个手上汗渍留下来的印子,是新留下来的!”
陆小凤道:“是女人的手印?”
金九龄点点头,道:“但却绝不会是薛冰的,她既然被人囚禁在这里,手脚纵然没有被绑住,也一定被点了穴道。”
床上的被褥凌乱,好像刚有人睡过的样子。
金九龄道:“若是我猜得不错,她刚才很可能一直都是躺在床上的。”
鲁少华道:“蛇王的兄弟,曾经听见屋子里有女人的呻吟声,所以我猜想那位薛姑娘还有可能已受了伤!”金九龄瞪了他一眼,他显然不愿让陆小凤知道这件事,免得陆小凤焦急难受。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其实他就算不说,我也可以想得到的!”
金九龄立刻道:“但屋子里连一点血迹也没有,可见她就算受了伤,伤得也不重!”
这就是安慰的话了,薛冰受的若是内伤,无论伤势多重,也不会有血迹留下来的。但陆小凤却喜欢听这种话,他现在的确需要别人的安慰。
金九龄道:“这人临时要将薛冰带走,走得显然很匆忙,所以才会有这些痕迹留下!”
陆小凤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金九龄道:“天还没有黑的时候!”
那时陆小凤正在路上,正准备到西园去赴约,那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也还没有出现。她很可能是将薛冰带走之后,再到西园去的。她很可能就是租这房子的人。
金九龄道:“这房子是在两个月前租下来,正确的日期是五月十一。”
陆小凤动容道:“五月十一?”
金九龄道:“王府的盗案,是在六月十一发生的,她来租这房子的时候,正恰巧在盗案发生的前一个月。”
陆小凤道:“也正是江重威生日的前三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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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5-2012 06:5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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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金九龄道:“江重威的生日,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道:“他生日那天,江轻霞曾经特地来为他祝寿。”
金九龄目光闪动,道:“也就在那天,她将酒窖的钥匙打了模型。”
陆小凤道:“为了避免让别人怀疑她跟这件事有关系,所以她们又等了二十多天才动手!”
金九龄道:“在做这种大案之前,当然一定要有很周密的计划,还得先设法了解王府的环境,动手时才能万无一失。”
陆小凤道:“她平时当然不能以那大胡子的身份出现,所以到了当天晚上,一定要准备个隐秘的地方,易容改扮。”
金九龄道:“这里就正是个很好的地方!”
陆小凤道:“就因为这地方是在闹区里,所以反而不会引人疑心!”
金九龄叹道:“看来她的确很能抓住别人心里的弱点!”
鲁少华一直在旁边静静的听着,此刻才忍不住问:“难道来租这房子的人,就是那绣花大盗?”
陆小凤道:“现在我们虽然还不能完全确信,但至少已有六七成把握!”
金九龄忽然道:“不止六七成!”
陆小凤道:“哦?”
金九龄道:“我敢说我们现在至少已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如此确信?”
金九龄道:“就因为这样东西!”他从衣袖里拿出了个红缎子的小荷包:“这是我刚才从衣柜下找到的,你看看里面是什么?”
荷包里竟赫然是一包崭新的绣花针!
鲁少华从巷口的麦家饼店,买了些刚出炉的月饼。现在距离中秋虽然还有整整一个月,但月饼却已上市了。陆小凤勉强吃了半个。这条街道很静,他们一边走,一边吃——绣花大盗当然绝不会再回到那房子里去的,他们也已没有留在那里的必要。
金九龄道:“这些绣花针都是百炼精钢打成的,和普通的不同!”
“上面有没有淬毒?”
“没有。”
金九龄又道:“她留下那些人的活口,为的也许就是要那些人证明她不是女人,是个长着大胡子的、会绣花的男人。”
陆小凤道:“她根本也没有一定要杀他们的必要!”
金九龄道:“你想她有没有可能就是江轻霞?”
“没有,完全没有可能!”陆小凤道:“江轻霞的武功虽不弱,但比起她来,却差得很远!”他接着又道:“江轻霞惟一的任务,只不过是替她到王府里去探查情况,再打几个钥匙模型而已!”
金九龄道:“你认为江轻霞是她的属下?”
陆小凤点点头。
金九龄道:“江轻霞在江湖中也是个名人,而且很骄傲,怎么会甘心受她控制?”
陆小凤道:“因为她样样都比江轻霞强得多,我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见过武功那么高、那么凶狠狡猾的女人!”
金九龄耸然动容:“你已见过她?”
陆小凤苦笑道:“不但已见过她,而且几乎死在她手里!”
金九龄道:“你怎么会见到她的?”
陆小凤道:“我本来是代一个朋友到西园去赴约的!”
金九龄道:“赴约?那是个什么样的约会?”
陆小凤长长叹了口气:“那实在是个要命的约会!”
金九龄道:“你那朋友约的人是谁?”
陆小凤道:“公孙大娘,公孙兰。”
金九龄皱眉道:“我好像从来也没有听见过这名字。”
陆小凤道:“因为她本就不是个有名的人,也从来不愿出名!”
金九龄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小凤道:“不知道。”
金九龄更奇怪:“你已见过她,却连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陆小凤道:“我见过的是个卖糖炒栗子的老太婆,买了她两斤糖炒栗子,我只要吃了一个下去,你现在就已见不到我了。”
金九龄忽然失声道:“熊姥姥的糖炒栗子!”
“熊姥姥的糖炒栗子?”陆小凤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金九龄道:“前两年里,常常会有些人不明不白死在路上,都是被毒死的,尸体旁都散落着一些糖炒栗子。”
鲁少华也知道这件事:“出事的时候,都是在月圆之夕。”
陆小凤道:“今天正是月圆。”
鲁少华道:“我就曾经办过这么几件案子,从来也查不出一点头绪,死的那些人,既不是被仇家所害,也不是谋财害命。”
金九龄道:“就因为死的都是些无名之辈,所以这件事并没有在江湖中流传,只有在公门办案的人才知道。”
鲁少华道:“两年前,有个新出道的镖师叫张放,就是这么样死的,只不过他临死前还说了两句话。”
“说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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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他第一句说的就是:‘熊姥姥的糖炒栗子’。我们再问他,熊姥姥是谁?为什么要害他?他又说了句:‘因为她每到了月圆之夜,就喜欢杀人’。”
陆小凤长长吐出口气:“原来她不但是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还是熊姥姥!”
金九龄道:“你认为绣花大盗也是她?”
陆小凤道:“我本来也没有想到,但几件事凑在一起,就差不多可以证明她就是绣花大盗了!”
“哪几件事?”
“我一路追到麦记饼店那条街上,才被她溜了,现在我才知道她为什么要往那边逃。”
“因为她在那条街上住过,对那条街的地势比你熟悉!”
陆小凤道:“而且衣柜里那些衣服,也正和她的身材相合,听她的声音,年纪也不大,要扮成个漂亮后生,也绝不会被人看破!”
但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些。
陆小凤道:“她虽然扮成个老太婆,但脚上穿的却还是双红鞋子——鲜红的缎子鞋,上面据说还绣着只猫头鹰。”
金九龄也长长吐出口气:“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总算已知道那绣花大盗是什么人了!”
鲁少华道:“只可惜我们还是找不到她,而且根本没有线索去找!”
陆小凤忽然道:“有。”
“有线索?”
“非但有,而且还不止一条!”陆小风接着道:“第一,我们已知道江轻霞是认得她的;第二,她既然在这里有个秘密的巢穴,在别的地方做案时,也一定会同样有的!”
金九龄眼睛亮了:“不错,无论什么样的高手做案,都免不了有他自己独特的习惯,而且很难改变。”
陆小凤道:“所以我想她在南海一定也有个巢!”
南海就是华玉轩的所在地。
鲁少华眼睛也亮了,道:“南海的班头孟伟,也是以前跟着金老总的兄弟,我现在就可叫他开始去找,等你们到了那里去,他说不定已经找到!”
陆小凤道:“你现在就可以叫他找?”
鲁少华点点头,道:“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保持着联络,而且用的是种最快的法子!”
陆小凤道:“什么法子?”
鲁少华道:“飞鸽传书。”
金九龄道:“也许她就是准备将薛冰带到那里去的,我们若是尽快赶去,说不定就可以在那里抓住她!”
鲁少华道:“我会叫孟伟在查访时特别小心,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金九龄道:“你现在就写这封信!”
鲁少华道:“是。”
他刚加快了脚步,金九龄忽然又道:“还有一件事!”鲁少华就停下,等着吩咐。
金九龄微笑着,看着他,道:“你每个月要收蛇王兄弟他们多少例规银子?”
鲁少华的脸有点红了,却还是不敢不说实话:“八百两,但也是由兄弟们大家分的!”
金九龄沉下了脸,道:“你知不知道蛇王是陆小凤的朋友,知不知道陆小凤的朋友也就是金九龄的朋友。”
鲁少华垂下头,道:“我知道,这份银子从今天起我就不再去收。”
金九龄又笑了:“好,从今天起,这份银子由我补给你1”
鲁少华看着他,目中露出感激之色,躬身一礼,什么话也不再说,转身而去。
陆小凤忽然叹道:“我现在才知道别人为什么都说你是三百年来,六扇门中的第一高手了!”
金九龄微笑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你不但会收买人心,还会出卖朋友!”
金九龄笑得似已有点勉强:“我出卖过谁?”
陆小凤道:“我。”他苦笑着,接着道:“若不是你把我拉下这淌浑水,我现在怎会有如此多麻烦?怎么会如此头疼?”
金九龄道:“可是现在看来,你已经快把你的头疼送给别人了!”
陆小凤道:“送给谁?”
金九龄微笑着,缓缓道:“绣花大盗,公孙大娘。”
陆小凤也笑了:“我们现在就去送给她?”
金九龄道:“当然现在就去,别的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先放到一边再说。”
陆小凤道:“但我却还有一件事放不下。”
金九龄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朋友。”
金九龄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还要去找蛇王的,却不知他肯不肯交我这个朋友?”
蛇王不肯。因为他已根本没法子再交朋友。死人怎么能交朋友?
小楼没有声音,也没有灯光。院子里兄弟们都已派出去,只有四个人在守望,他们本已在奇怪,但却没有一个敢上去看。没有蛇王的吩咐,谁也不敢上楼去,但陆小凤当然是例外。
“昨天晚上他就没有睡,也许现在已睡了。”门是虚掩着的,陆小凤推开门走进去,金九龄给了他个火折子。火折子刚燃起,又熄灭,落下。陆小凤的手已冰冷僵硬,连火折子都拿不住了。
火光一闪间,他已看见蛇王一双凸出眼眶外的眼睛。他竟已被人活活的勒死在软榻上,被一条鲜红的缎带勒死的。公孙大娘短剑上系着的,正是这种缎带。
陆小凤走过去拉起蛇王的手,身子突然开始颤抖。蛇王的手比他的更冷,已完全冰冷僵硬。屋子里一片黑暗。金九龄也没有再燃灯,他知道陆小凤一定不忍再见蛇王的脸。他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陆小凤。死一般的黑暗、死一般的静寂,一个人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真正感觉到“死”是件多么真实、多么可怕的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小凤突然道:“走,我们现在就走。”
金九龄道:“嗯。”
陆小凤道:“但我却不会再将头疼送给她了。”
他忽又笑了笑,笑声中充满了一种无法描叙的悲痛和愤怒之意。
幸好金九龄没有燃灯,陆小凤现在的表情,他一定也不忍看的。
只听陆小凤一字字道:“我要让她的头永远不会再疼。”
金九龄明白他的意思。一个人的头只有在被割下来以后,才永远不会再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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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第七回 小楼凤劫
陆小凤不愿坐车,但现在却又偏偏坐在车上。人只要活着,就难免要做一些自己本不愿做的事。
“你一定要想法子在车上睡一觉,找到公孙大娘时,才有精神对付她。”
陆小凤也知道金九龄说的有理,可是他现在怎么睡得着?
“小王爷很钦佩花满楼,一定要留他在那里住几天,王府里有他照顾,我也放心得很。”
陆小凤更不会为王府中的事担心,也不必再为蛇王担心。现在他应该担心的只是他自己。无论多坚强的人,若是受到他这种可怕的压力,都可能会发疯的。
车马走得很急,车子在路上颠簸。他拼命想集中自己的思想,他有许多事都要集中精神来思索。可是他连心都似已被人割得四分五裂。
破晓时,车马在一个小乡村里的豆腐店门口停下,晨风中充满了热豆浆的香气。
“你就算吃不下东西,也一定要喝点热豆浆。”
陆小凤虽然不愿耽误时间,却也不愿辜负朋友的好意。何况赶车的人,拉马车的马,也都需要歇歇了。
豆腐店还点着盏昏灯。一个人正蹲在角落里,捧着碗热豆浆,“呼噜呼噜”的喝着。灯光照在他的头上,他的头也在发光。这人是个和尚。这和尚倒也长得方面大耳,很有福相,可是身上穿的却又脏又破,脚上一双草鞋更己几乎烂通了底。老实和尚。
看见了这个天下最古怪的和尚,陆小凤才露出了笑容。“老实和尚,你最近有没有再去做不老实的事?”
老实和尚看见他,却好像是吃了一惊,连碗里的豆浆都泼了出来。
陆小凤大笑,道:“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昨天晚上一定又不老实了,否则看见我怎么会心虚?”
老实和尚苦着脸,道:“不老实的和尚,老实和尚平生只做了那么一次,我佛慈悲,为什么总是要我遇见你?”
陆小凤笑道:“遇见我有什么不好?我至少可以替你付这碗豆浆的账!”
老实和尚道:“和尚喝豆浆用不着付账,和尚会化缘。”他将碗里最后一口豆浆匆匆喝下去,好像就准备开溜了。
陆小凤却拦住了他:“就算你用不着我付账,也不妨跟我聊聊,欧阳情又不会在等你,你为什么急着要走?”
老实和尚苦笑道:“秀才遇着兵,有理讲不清。和尚遇见陆小凤,比秀才遇着兵还糟,聊来聊去,总是和尚倒楣的!”
陆小凤道:“和尚倒什么楣?”
老实和尚道:“和尚若不倒楣,上次怎么会在地上爬?”
陆小凤又忍不住笑了,道:“今天我保证不会让你爬!”
老实和尚叹道:“不爬也许更倒楣,和尚这一辈子只怕遇见两个人,为什么今天偏偏又要我遇见你!”
陆小凤道:“还有一个是谁?”
老实和尚道:“这个人说出来,你也绝不会知道的!”
陆小凤道:“你说说看!”
老实和尚迟疑着,终于道:“这个人是个女人!”
陆小凤笑道:“和尚认得的女人倒真不少!”
老实和尚道:“女人认得和尚的也不少。”
陆小凤道:“这个女人是不是欧阳?”
老实和尚道:“不是欧阳,是公孙!”
“公孙?”陆小凤几乎忍不住要叫了起来:“是不是公孙大娘?”
老实和尚也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是她?你也认得她?”
陆小凤已叫了起来:“你认得她?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老实和尚道:“你为什么要问?”
陆小凤道:“因为我要找她算账!”
老实和尚看着他,忽然大笑,笑得弯下了腰,忽然从陆小凤身旁溜了出去。这一溜竟已溜出去四五丈,到了四五丈外还在笑。
可是陆小凤这次已决心不让他溜了,身子凌空一翻,已又挡住了他的去路:“你为什么要笑?”
老实和尚道:“和尚觉得好笑的时候,和尚就笑,和尚一向老实。”
陆小凤道:“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
老实和尚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陆小凤道:“就算要打破和尚的脑袋,我也要问到底!”
他说得很认真,老实和尚只好叹了口气:“和尚的脑袋不能打破,和尚只有一个脑袋。”
陆小凤道:“那么你说,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
老实和尚道:“第一,因为你根本就找不到她。第二,因为就算找到她,也打不过她。第三,因为你就算能打得过她,也没有用。”
陆小凤道:“为什么?”
老实和尚道:“因为你只要看见她,根本就不忍打她了,那时说不定你只希望她能打你几下!”
陆小凤道:“她很美?”
老实和尚道:“武林中有四大美人,你好像都认得的?”
陆小凤道:“我认得!”
老实和尚道:“你觉得她们美不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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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5-2012 06:5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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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陆小凤道:“美人当然美。”
老实和尚道:“可是这个公孙大娘,却比她们四个加起来还要美十倍!”
陆小凤道:“你见过她?”
老实和尚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佛慈悲,千万莫要让和尚再看见她,否则和尚就算有十个脑袋,只怕都要被打得精光。”
陆小凤道:“你知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老实和尚道:“不知道。”老实和尚若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老实和尚从来不说谎。
陆小凤道:“你上次是在什么地方见到她的?”
老实和尚道:“我不能告诉你。”老实和尚若说不能告诉你,就是不能告诉你,你就算打破他的脑袋,也没有用的。
陆小凤知道这是没法子的,只有恨恨的瞪着他,忽然笑道:“其实和尚并非只有一个脑袋的!”
老实和尚听不懂。
陆小凤道:“因为和尚还有个小和尚!”他大笑,笑得弯下了腰。老实和尚已气呆了,他明知陆小凤是在故意气他的,还是气呆了,几乎已被气得晕过去。金九龄在旁边看着,也忍不住要笑。
老实和尚忽然叹道:“和尚不说谎,还有句老实话要告诉你。”
陆小凤好容易才忍住笑,道:“你说。”
老实和尚道:“看你们两个,都是一脸的霉气,不出三天,脑袋都要被人打破的!”
孟伟虽然也只有一个脑袋,却叫做三头蛇,在九大名捕中,他一向是手段最毒辣、对付犯人最凶的一个。三头蛇当然也有三种面目,看见金九龄,他不但态度恭敬,笑容也很可亲。连陆小凤都很难想像到这么样一个人,会时常在暗室中对人灌凉水,上夹棍。
就因为世上还有他这种人,所以大家都应该知道,一个人活在世上,还是不要犯罪的好。替金九龄赶车来的,也是鲁少华那一班的捕快,车马一入城,就有本地的捕快接应,将他们带到这里来。
这里也是闹区——大多数人在犯罪时,果然都有种很难改变的习惯。所以世上也很少有破不了的罪案。孟伟在街角上的茶馆里等他们,他们的目标,就是后面的一条巷子里,巷底的一栋小房子。
“来租房的,也是个很英俊的后生小伙子,预付了一年房租。”
“你有没有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没有,据说那房子也好像一直都没有人来住过。”
——也许他们来得比公孙大娘快,她杀了蛇王后,总难免要耽误些时间,何况她还要带着个已受了伤的薛冰。
于是金九龄吩咐:“把你手下显眼的兄弟都撤走,莫要被人发觉这里已有警戒!”
孟伟道:“我们的行动一直很小心,到这里来的兄弟,都已经改扮。”
金九龄冷笑道:“改扮有什么用?别人难道看不出?”
陆小凤也一眼就已看出,茶馆里的伙计、巷子对面一个卖生果的小贩、路边的算命先生,和七八个茶客都是他们的人改扮的。在公门中呆得久了,一举一动都好像跟普通人不太一样,尤其是脸上的神色和表情,更瞒不过明眼人。
孟伟道:“我这就去叫他们走。”
巷口的屋檐下,有个长着一身疥疮,手里捧着个破瓦钵的秃子乞丐。孟伟走过去时,他居然还伸出瓦钵来讨钱,却讨来了一脚。
片刻间,那些改扮的捕快都已散尽了,孟伟回来报告:“我只留下了两个人,有什么事时,也好叫他们去跑腿。”
一个就是巷口对面的小贩,那生果摊子显然是一直都摆在那里的,只不过换了个人而已,所以就不致引人注意。还有一个是谁?
金九龄看着那秃子,道:“宋洪近来的确已很不错了,你多教教他,将来也是把好手。”
陆小凤忽然明白,这满身疥疮的乞丐,也是他们的人。
现在还不到戌时,七月里白天总是比较长。屋子里还用不着燃灯,斜阳从窗外照进来,照着一屋子灰尘。这地方果然已很久没有人来住过,屋子里的陈设,也跟羊城那边差不多。
柜里有八九套各式各样不同的衣服,桌上有面镜子,旁边有张小床,看不出一点特别的地方,也找不出一点特别的线索。他们竟似白来了一趟。
金九龄背负着双手,四下走来走去,忽然一挺身,窜上了屋梁,又摇摇头,跳下来。
孟伟却忽然在厨房里欢呼:“在这里了!”他奔出来时,手里拿着个木头匣子。
金九龄大喜道:“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灶里。”那的确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东西藏在那里,显然有秘密。
金九龄已准备打开来看看,陆小凤却拦住了他:“匣子里说不定有机关!”
金九龄用手拈着匣子,笑道:“这匣子轻得很,若是装上了机簧、暗器,一定会比较重。”
他当然也是个极谨慎的人,否则十年前就已该死了几十次。陆小凤不再说什么,机簧、暗器,一定是金属的,拿在手里的分量当然不同。匣子没有锁,金九龄打开了雕花的木盖,突然间,一股淡红色的轻烟急射而出。金九龄想闭住呼吸已来不及了,他的人倒窜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柜子上,倒下!
匣子里的确没有机簧暗器,却有个用鱼鳔做的气囊,匣盖一开,盖上的尖针刺破气囊,囊中紧缩的毒烟立刻射出,金九龄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这一着。
他的人倒在地上,看来也正像是个突然抽空了的气囊,整个人都是软的,脸色更苍白得可怕,头上还在流着血。他刚才情急之下一头撞在柜子上,脑袋竟被撞破了个洞。
——你们两个看来都是一脸的霉气,不出三天,脑袋都要被人打破的。
老实和尚说的果然是老实话。陆小凤已闭住呼吸,一股掌力挥出,驱散了毒烟,想起老实和尚说的话,他心里也觉得有点发冷。孟伟早就窜了出去,只等毒烟散尽,才捏着鼻子走进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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