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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2-2007 08:0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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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
稻是一粒很小的东西
放到牙上才能嚼碎
阳光的黄内藏的是泪的白
在有水的地方稻是水稻
在没有水的地方稻是旱稻
稻的壳是父亲的辉煌
照了我一生
稻的汁是女儿的酸楚
苦了我一生
稻是一粒很小的东西
拿在手里很轻
但我总是一次一次俯下身
疲惫又虔诚
稻很脆弱
牙轻轻一咬就碎了
为了稻的熟
我爱了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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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2-2007 08:0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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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
南瓜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在冬天 想南瓜的时候
只能站在金边细白花碗上
粗粗地喊一声
我们的南瓜不知躲入那片草丛
使那个割草女的手指突然
热气腾腾 充满甜味
乡下 土地一日一日空洞起来
但南瓜哪里去了
没有人关心
我也只是在想吃南瓜的时候
才记起它的圆它的累累斑痕
它的花灿灿的 很好看 一点没错
南瓜是和硬硬的红米饭
一起消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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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2-2007 08:0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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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菜
谁懂得青菜
谁知道一个人可以从一棵青菜汲取
多大的力量 谁帮助青菜
摇曳它的叶片张开手指
向苍天和时间索要果实
谁不用嘴喝青菜汤
谁真正像一个农民一样用肋骨
从青菜汤里捞青菜吃
谁把一泡尿忍住走几里山路
浇到一棵青菜跟前
谁为一棵青菜泪流满面
谁追捉青菜地里的害虫
并且将害虫砸到地上
一一踩死 踏成肉泥
谁在春日的阳光下唱歌给青菜听
谁拿青菜做产床
生下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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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2-2007 08:0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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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不脱的粮食
卖不脱的粮食认为自己亵渎了
农民的劳动 它不认为农民是
出卖它的人 它站在粮库门口
一袋一袋站得笔挺挺的
仿佛在向管粮库的人示威
不狡猾不残忍也没有别的企图
它只是顺着滋养它的人思想思想
它想农民辛辛苦苦劳动了一年
没有挣下买一斤盐巴的钱
它至少要为农民换一斤盐巴呀
但是 这个愿望落空了
农民的日子无盐无味 来个朋友
也只有吼几句山歌下饭
卖不脱的粮食很不情愿地
走回农民已经满满的粮囤
等待来年粮库的门
再一次打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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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2-2007 08:0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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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
悄悄地爬着前进
对于泥土底下无边的黑暗土豆一句话
也不说 它只是悄悄地爬着前进
穿过石头的缝隙 穿过阳光和雨水
冰冻的烽火 穿过时间的战场
土豆 悄悄地爬着前进
从不曾停止过
它的力量来自种它进泥土的手
以及渴望庆祝它的胜利的眼睛
还有那个等待用它来填饱的
肚 这不是一个人的饥饿
而是一个民族的饥饿 土豆
在泥土底下无边的黑暗中悄悄地
爬着前进 至今没有迷路
是因为一个人闪烁的灵魂
在把它默默地指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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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2-2007 08:0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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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
冬天桑的叶落尽了
立在地头像父亲举起的手
呼出的气息使时间一秒秒灰蒙
一片片往下落
父亲落在酒店忘了家居的母亲
他为桑修枝的剪
仍卧在窗上
亮亮的 透着水的冷光
水在地上流
水在母亲眼里流
父亲的衣衫于傍晚在母亲眼里散开
父亲父亲父亲
还躺在酒店里
不是酒好
五十五张竹椅他都坐够了
如桑的叶
落到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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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2-2007 08:0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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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蹄
水能否认牛在用它的蹄
缝补山 在山的伤口上绣出
粮食和云朵
那情景就像母亲缝补村庄
在山腰 或者在山顶 在山谷
牛的神态安详而且极有耐心
间或抽一声响鼻 摔打一下尾巴
阳光在它的背上 草根在它的脚下
石头和树在它的身前和身后
我们在泥土上睡觉
离牛很近 我们就像一群小小孩儿
围着牛唱一些纯洁的歌谣
雪山还没有塌下来 白冰雹和黑旋风
还在遥远的海的那边 山还是
一匹完整的锦缎 到处开着
鲜花 牛蹄就是最美的一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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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2-2007 08:0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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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耘
扶锄喘息时
我将耕耘一词拆开了
原来是两个犁上的木把
一口井和一片云
对一个农民 这就够了
有井 我们就用不着翻山越岭
去那条大河挑水了
有云 我们就可以迎来雨
确保粮食丰收
那个把土地和劳动
造成书的人和我一样也是一个
热爱庄稼的人
他常在扶锄喘息时
琢磨字的写法
我看见他在禾苗中间摇晃
仿佛一团阳光或者一丝空气
他耕耘的姿势在我的诗中
很沧桑地发出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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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2-2007 08:0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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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燕麦子青
杨燕麦子青得淋漓尽致
杨燕麦子青给谁看
崖畔上没有一个人
也不会有一个人走来
风不吹的时候
树和树是相同的
歌不唱的时候
鸟和鸟是相同的
火还是火 石头还是石头
一切都仿佛凝固不动
时间也仿佛不存在
但是杨燕麦子一个劲儿地青
听不到一点悲哀
在这样深沉的夜晚
黄土把青空覆盖
杨燕麦子青了
黎明会随着薄光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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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2-2007 08:0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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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牛
收起被风撕烂的帆和扯断的缆绳
停在农民手中 农民的妻子和瞎眼的母亲
以及还未出世的女儿都在精心地
缝补黄牛的伤 它的桅杆仍是笔直
骨头露出雪的白 在石头上航行了
一个春天一个夏天和一个秋天
黄牛的伤比去年更像它脚下的波涛
离阳光和天堂的门越来越近 停在
冬天的港口 农民温暖的干草使泥土上
这条河流一直向东 一直 在
黄牛的背上走 黄牛一边吃着干草
一边喝着泥水 在这个荒凉的傍晚
云贵高原上的风正猛烈地撕扯着
黄牛知道在云贵高原上
风只有在它的背上撕扯的时候
才叫风 而农民只有在它的前面
把它当船拉的时候叫农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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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2-2007 08:0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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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
两头牦牛
在月亮下面
把它们热乎乎的呼吸吹到
对方的脸上
一只鸟回到自己的内心
它飞了整整三十年
有点累了
风还在扫雪
风扫雪已经扫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遍
风要把被雪埋住的泥土扫出来
风也许想种点什么
没有炊烟
母亲的米饭的香味
早在半路上就消失了
我也将消失
最后到达的
是一个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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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2-2007 08:0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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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
你说我只有玉米棒子高的时候
你就在地里劳动了
那时玉米比你矮半个头
你看见拴在门槛上的我的名字
忍不住和玉米一起笑了很久
一个傻丫头 你眼里蓄满泪水
仔仔细细地构思我
那是春季 阳光
悄然地深入土地
你在我的脸上
种植花色
你说我只有玉米棒子高的时候
你就爱在地里劳动了
爱用汗水洗亮我的名字
玉米成熟是怎样痛苦的过程
你一锄一锄地侍弄它
你一眼一眼地浇灌我
盼望我成长 你已
为我做好婚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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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2-2007 08:0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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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草女
在所有的草中唯独割草女是一株
开花的草 她健康的花颜使春天看上去
显得又瘦又小 就盛在
她的篮中 春天是她沉重的负担
闪了它的腰的却是那个放牛的
野小子 他总是在她的背后
他总是把她引向远方 远方
雨和风都很大 阴影也很大
唯独阳光很小 在她的脚尖上
就那么一点点红 一点点
就让割草女痛一辈子 她已不是
去年春天的那个女子 她也不是
来年春天的那个女子 那个
在草中独自开花的女子
她健康的花颜使春天看上去
显得又瘦又小
在她的篮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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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2-2007 08:0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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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河
记得河开始黑的时候
父亲眼中的光就消失了
接着沿河两岸的青草一一枯去
父亲的眼中就再也没有泪水流出
空气里夹杂着季节腐烂的味道
村庄前的土地在风雨中化为灰烬
一个村民已不再是一座村庄已不再是
一块土地 我记得他们牵着牛
离开河岸的情景 路在他们的脚下
折断 从此他们去向不明
我在诗中寻找了十年 只找到
父亲拧灭烟蒂时拧下的嘴唇
和含在嘴唇中来不及说出的
那半句话 那半句话现在
只剩下几个声音 仿佛水中
冒出的几个求救的气泡
是否也会归于沉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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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2-2007 08:0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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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庄稼地里松土时我发现一小节骨头
突然我觉得我的心在接近一颗久远年代的灵魂
这颗灵魂的拥有者已成为我脚下的泥土。我看见
他从时间的那一头朝我走过来。我扶住锄
我扶不稳身体。我的身体摇晃得厉害
我感到我和他是同一个人:他喘息的声音以及
阳光下他额上闪烁的汗水和我一模一样
而且我们始终在走着同一条路,就是最后成为
泥土的路。我相信几十年以后同样会有一个和我
一样松土的人,在庄稼地里发现我的一小节
骨头。我轻轻时起那一小节骨头,感到手
被汤了一下;似乎还有血在燃烧……
一大片庄稼地迅速朝我涌过来。我立刻被淹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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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2-2007 08:1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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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
诗应该是能吟诵的
能上口上心
能在饥饿时被大地吸入
并且感到甘甜
诗应该念着念着
就唱起来了
唱着唱着就飞起来了
诗应该有羽毛
用我的心和它的翅膀
使我随时能起身离去
诗使白天明亮
夜晚变黑
有时诗会摘下眼睛
让我佩带
看见另一个自然的天空
我熟悉的人都在飞来飞去
他们的脸上没有痛苦
只有信仰和
雪白的表情
诗应该一碰就发出好听的声音
使漫长的一生变得可以描述
成为可以邮寄的肖像
呈现在宝座前
诗使人感到口渴
诗人额上出色的光环
让人头晕
当他神圣的形象破碎之后
神的脸从后面浮现出来
这就是诗人的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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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4-2-2007 08:1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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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我
他比在上面时更清瘦
更接近我心的模样
他像是让我明白
憔悴,苦楚,汗如雨下
甚至内心的波动
所有苦难都和这次有关
需要一次真正的泅渡
我走过他的脊背时
听到他的声音
他不沉重也不凄凉
只是痛苦
寂静中我突然心碎
看见他满脸下滴的黄金
我伸手抚摸他的容颜
像大千世界
只剩下我们两个
彼此忘记了自己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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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4-2-2007 08:1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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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
要我羡慕一朵花是困难的
我的爱尚未长成它的形状
抑或已因成熟而凋落
有谁看见其中的一幕
爱人都在此刻走过
那天空的表情无可挑剔,但也无法辨别
谁都想在我身边轻歌一曲
皆未成功
我沉重的爱就这样留给了子孙
那伤心一页因此扩大了同情的领域
他们彼此相爱并互相靠近
宛如我的双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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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4-2-2007 08:1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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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歌声
我被紧绷在那个波纹的中心
从幸福到另一种幸福
究竟有多深
而我高而瘦的眼神
何时是我们紧紧拥抱的
良辰
我的少女和荒芜已久的爱情
缓缓躺下如一把琴身
万物如何在创世之日呈现
琴声和呼吸也照样惊醒
只是我一生热爱的事物
如波纹离我越远,消失
如此广大的幅员
只有歌声始终凝视,渐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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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4-2-2007 08:1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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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伴
我高兴时
他比我更喜乐
我悲伤时
他比我更卑微
我蒙羞时
他示我予鞭伤
我痛苦时
他便汗如雨下
这是一位什么人物
用这种方式靠近我
于是连我的饮泣
都有他的模样
我可以先叫他弟兄
然後称他为父
我意识到我们是如此相同
好在他乡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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