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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心碎天使

面包树上的女人-张小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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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3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林方文的女朋友。”我说。

    “我早猜到了!”她热情地拥抱着我。

    “你的身体很好抱,我弟弟一定也喜欢抱你。”她把我弄得有点尴尬。

    “你抽的烟,烟味很怪。”我说。

    “我刚从俄罗斯回来,这是矿工抽的香烟。我跟林方文已经三年没有见面,你跟他一起多久了?”

    “两年。”

    “我弟弟是不是一个好情人?”

    “怎样才算是好情人?”

    “会令女人伤心的,便是好情人。”

    她从鱼缸里拿起一只纸飞机,扬手将飞机定出去,那只飞机飞越我的头顶,从大厅一直飞翔到睡房的天花板上,缓缓下坠。

    “这是我弟弟摺的飞机。”她说。

    “你怎么知道?”

    “只有他摺的飞机,才可以飞得那么高,那么远。”

    林方文拿着一包东西回来。

    “毛巾、牙刷和睡衣,给你的。”他跟林日说。

    “我裸睡的。”她认真地说。

    “那是你阁下的事,请你别在大厅裸体。”林方文一本正经跟她说。

    我把毛衣交给林方文。“这是你妈妈叫我交给你的。”

    “是妈妈打的毛衣?”林日打开胶袋,是一件灰色V领的手打毛衣。林日抱在怀里,脸贴着毛衣说:“好暖!”

    “那让给你。”林方文一贯不在意地说。

    “好呀!”林日将毛衣据为己有。

    晚上,我留在林方文的家里,林日就睡在隔壁。月影照在林方文身上,我躺在他身上,分享月影。

    “为什么你姐姐长得不象你?”

    “她象爸爸。”

    “她做什么工作的?”

    “大概是记者吧。”

    “你和她感情很好吧?”

    等了很久,他并没有回答我,他的呼吸变得沉重,睡得象个小孩子。

    有人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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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3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谁?”

    林日身上披着一张毛毡推门进来,我连忙从林方文身上滚下来。

    “我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睡?”她脸上一副无助的表情。

    “你是不是裸睡的?”我问她。

    她打开身上的毛毡,里头穿着林方文刚才买给她的睡衣,我松了一口气。

    “月色很美,我那边房间看不到月亮。”

    “月亮在这边。”我说。

    “你睡在他胸前,我睡在他脚上,一人占一半,好不好?”她把头挨在林方文的脚上。

    我躺在林方文胸前,我们两个女人分享他身上的月光和体温。

    “那个小提琴家,你爱不爱他?”我问她。

    “爱。短暂地爱过。”

    “但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继续和其他男人来往。”

    “因为有死亡,我不愿忠贞。”林日望着我说。

    “不。正是因为有死亡,我才愿意忠贞。”我说。

    “我很寂寞。”她蜷缩着身体。

    “你在思念小提琴家,还是其他男人?”

    “我和他在火车上相遇,只相处了一天,我疯狂地思念他。”

    “他在哪里?你可以找他。”

    “我不想再碰到他,不想破坏这种感觉。”

    “逃避?”

    “不。是保护,保护一段爱情。”

    “跟你同居三年的男人,你没有思念他,却思念一个相处仅仅一天的陌生人?”我有点唏嘘。

    “因为只有一天寿命的爱情从来没有机会变坏。”

    当时我想,她说的也许是对的,时间营养一段爱情,也损毁一段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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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3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林日在林方文脚上安然入睡,我辗转反侧,他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液,同样伤感和难以捉摸,林方文会不会象他姐姐那样,忘了我,却只记得一个一夕欢愉的女人?

    林方文从睡梦中醒过来。

    “别动,你姐姐在你的脚上。”我说。

    他看着蜷缩着身子的姐姐,吻了我一下。

    “如果这样下去,你会不会娶我?”我问他。

    “会。”他温柔地说。

    我流下泪来。

    林日在香港逗留了两星期便要离开,她说要到以色列找一个朋友,她很想念他。在机场送别,她拥着我说:“如果我弟弟对你不好,便跟他分手。”

    “我会的。”我说。

    她跟林方文又相拥了许久,才进入禁区。

    林日走了,她带来的伤感却仍然留在屋里。林方文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制作室里,与他的歌恋爱。我开始后悔跟他住在一起,朝夕相对,多么绚烂的爱情也会变得平淡,那原不是我想要的关系,我不想做一个每天晚上等男人回来,却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的女人。

    我尽一切方法讨好他,我烧饭,煲糖水等他回来吃,甚至打起毛衣。那时的我,一定是一个会吓走所有不想安定下来的男人的女人。

    那天晚上,正在机械地打毛衣的我,突然讨厌自己,林方文开门进来,我狠狠地把毛衣掷在地上。他没有理会我,迳自走入睡房,我负气拿起皮包离开,回到我自己的家,哭了一个晚上。是不是时间久了,我们都变得懒惰?懒得去爱得好一些?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没有找我。

    他是一个不会向女人求情的男人,最终还是我回去。

    我开门进去时,他坐在沙发上吹奏我送给他的口琴。看见我来了,他并没有停下来。

    “我只是来看看我的飞机。”我走到鱼缸前面,捞起一只飞机。

    他一手拉着我,紧紧地抱着我,我在他身上,嗅到橄榄油和松节水的味道,那是费安娜的味道,我不会忘记。

    “你跟费安娜见过面,是不是?”我瞪着他。

    “没有。”他说。

    “你为什么要说谎?我敢肯定,你刚刚跟她见面。”

    他很惊异,他不知道女人通常有一个很好的鼻子。

    “是不是?”我问他。

    他不说话。

    “你答应过我,不再见她的。”

    他依旧不说话。

    “为什么?”我流着泪问他。

    他还是不说话。

    “为什么!”我向着他呐喊,“为什么要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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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3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彻底地失望,两年来,我所付出的爱,仍然无法满足他,他并不需要象我这样一个女人。我冲进房间里,收拾属于我的东西。

    他坐在那里,并没有制止我。

    我把东西胡乱地收拾好,走到厅中。

    “我们分手吧!”我哭着对他说。

    “你真的走?”

    “你是骗子。”我骂他。

    他的本领是不说话。

    “为什么还跟她上床?”

    我本来只是想试探他,没想到他竟然不说话,他果然跟费安娜上床。

    “除了沉默和谎言,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我含泪跟他说。

    我打开大门离去,他没有留住我,我要走的时候,他从来不会留住我。

    我抱着行李,在尖沙咀闹市的人群里无助地流泪,璀璨而短暂,是我的初恋。

    回到家里,拉小提琴的瓷象老人苍凉地垂下头,奏着艾尔加的《爱情万岁》,是一百年前的山盟海誓,不会再有除夕之歌了。

    迪之知道我跟林方文分手,只说:“不是没有男人就不能过日子的。”

    她好象庆幸我可以陪她一起失恋。光蕙仍然跟孙维栋拖拖拉拉,她未找到另一个男人之前,决不会放开他。偏偏那个时候,一个噩耗同时打击我们三个人。

    宋小绵要结婚了。在我们三个也失意的时候,她竟然找到幸福!

    她首先把喜讯告诉光蕙,她在电话里甜丝丝地问光蕙:“我想知道你的地址有没有更改。”

    一个很久没有见面的朋友突然打电话给你,问你地址,毫无疑问,她想把结婚请柬寄给你,并且以为你会替她高兴。

    “她丈夫是医生!”光蕙语气充满妒意。

    “她也可以嫁医生?”迪之一脸不屑,“她不过很普通啊。”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光蕙说,“你们还记得她妈妈吗?她很会把儿女推向上层的。”

    “我不妒忌她嫁给医生,我妒忌她出嫁而已。”我说。

    “条件越普通的女孩子越早嫁出去,我们三个质素这么高,三十岁也不知道可否成功嫁出去。”迪之认真地说。

    光蕙最不开心,因为她一直希望嫁得好,找到一个牙医,却无法勉强自己爱他,而小绵竟然找到一个西医。迪之妒忌,因为她一直找不到一个好男人,她想嫁的人,无法娶她。我妒忌,因为我得不到同样的幸福。小绵若知道我们妒恨她结婚,一定后悔把婚讯告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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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3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婚礼在跑马地一所天主教堂举行,我们三个刻意打扮一番,光蕙相信在那种场合可能会结识一位医生,迪之除了抱着猎“艳”心态之外,还要显示自己比新娘子漂亮。我是失恋女子,当然也要打扮得漂亮。乐姬与男朋友一同来,听说是富家子弟。倒是小绵的丈夫把我们吓了一跳。

    站在祭坛前,穿着黑色礼服焦急地等待新娘子的男人,便是小绵的丈夫,他的体形象一只放大了三十万倍的蚂蚁,虽然已经放大了三十万倍,因为体积本来就细小,所以现在也不过身高五尺二寸,脖子短得几乎看不见,背有点佝偻,四肢长而幼,越看越象《超人》片集里那只机械蚂蚁大怪兽。小绵就嫁给那样一个人?我们立即不再妒忌她。

    小绵的家翁和家姑都拥有一张异常严肃的脸孔,他们大抵以为大蚂蚁是他们的得意杰作,是许多女人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神父带领来宾一起唱《祝婚曲》--“完美的爱,超越世间的一切……恒久的爱,愿永为他俩拥有……天真信赖。生、死、痛、疼无惧……”

    我投入地唱出每一个字,那是爱情最高的理想,也许太投入了,我从第二句开始走音,迪之和光蕙见惯不怪,我身后却传来一声笑声,站在我后面的,是一个架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他友善地向我微笑,那时,我没有想到,他是我第二个男人。

    小绵和大蚂蚁去欧洲度蜜月两星期后回来,我接到小绵的电话。

    “有一个人很想认识你。”

    “谁?”

    “我先生的同学,也是同事,他叫徐起飞。在我结婚那天,他见过你,对你印象很好。”

    “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当然不知道他在留意你,我没有告诉他,你已经有男朋友,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况且也只是交个朋友,不一定要谈婚论嫁的,多一个选择也好。徐起飞是个很好的人,不然我也不会介绍给你,他跟女朋友分手了两年,一直没有恋爱,今年三十岁,是做外科的。这个星期六晚,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很尴尬的,好象相睇。”我说。

    “人家是钻石王老五呀,很多人争着介绍女朋友给他,他就是看不上眼。”

    “他看上我,我便一定要跟他吃饭的吗?”我负气地说。

    “当是跟我吃饭好了,这点面子你不会不给我吧?”

    想不到小绵才嫁了两星期,连说话的口吻也象个少奶奶。

    “好吧。”

    我其实提不起兴趣去结识另一个男人,林方文在我心里,仍然是刺骨的痛。但,女人总有一点点虚荣,有一个男人对自己表示仰慕,还是禁不住有点兴奋。林方文背着我去找费安娜,我光明正大跟徐起飞吃饭,也没有什么不对,我是故意向他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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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3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饭的地点是丽晶酒店的西餐厅。

    徐起飞穿着深蓝色的毕挺西装,结了一条墨绿色的斜纹领带,浓密的头发梳得十分整齐,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身上散发着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

    “我刚下班赶来。”他说。

    他站起来跟我握手,个子很高,身体强壮,十只手指却很纤幼,是一双很适合做手术的手。

    “程韵是我的中学同学,我们都是排球队的。”充满少奶奶味道的小绵说。

    大蚂蚁的名字叫关彦明,跟徐起飞是小学到大学的同学。

    “徐起飞以前是香港学界排球队的队长,你们有共同嗜好呢!”小绵积极推销。

    “入了大学之后就没有打球,怕弄伤手指。”徐起飞说。

    “丽丽的手术就是他做的。”小绵说。

    “可惜她送来医院时已经太迟。”徐起飞说。

    “我真怀念丽丽,她没有谈过恋爱便死去,真可惜。”小绵说。

    “那是最幸福的死法。”我说。

    说出这句话,他们三个人同时望着我,好象我说错了话。

    “难道不是吗?无牵无挂的日子其实是最快乐的。”

    整顿饭小绵说话最多,她已是少奶奶,不用保持矜持,大蚂蚁很少说话,笑容也很少,他好象背负着全世界的忧患,徐起飞只在适当的时候说话。吃过甜品,小绵拉着我陪她去洗手间,她的目的当然不是如厕。

    “你觉得徐起飞这个人怎样?”

    “不错,但,我对他没有感觉。”

    “他是医生,当然没有才子那么浪漫,但他很会照顾人,而且很有诚意。医生最有安全感。我听迪之说,你跟林方文分手了。”

    迪之这个长舌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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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3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我有不治之症,他也无法救活我。”我说。

    “你有不治之症吗?”她凝重地问我。

    我的不治之症是爱着一个不能给我半点安全感的男人。

    小绵见一顿饭吃过,我和徐起飞之间好象没有通电,显然有点失望。大蚂蚁的车泊在丽晶,跟他们分手后,我和徐起飞步行到新世界停车场取车。一组工人在新世界门前那株银色的圣诞树挂上七彩的灯泡,准备迎接圣诞,原来已经进入十二月了。

    “快到圣诞节了。”徐起飞说。

    “是的。”路上风很冷,徐起飞把他的外套盖在我身上。

    “谢谢你。”

    “除夕你会做什么?”他问我。

    “你呢?”

    “过去几年的除夕我都在医院度过。每年的那一天,医院都很忙碌。很多人乐极生悲。”

    “我在婚礼上好象没有见过你。”我说。

    “我看见你。你跟两个女孩子一同来。唱圣诗的时候,我站在你背后,你唱歌走音。”

    “我想起来了,是你笑我。”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的。”

    “不要紧,我是五音不全的。”

    “很少人五音不全,却唱得这么投入。”

    “你是讽刺我,还是?”

    “不,我觉得你很可爱。”

    就在那一刻,我碰到林方文,他戴着鸭舌帽,是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一直戴着的那顶鸭舌帽,他又戴上那顶帽子。他正向着我迎面走来,而且已经发现我,我跟徐起飞正并肩而行,身上并且披着他的外套,我不知所措,他看了我一眼,在我身边走过,经过那株银色的圣诞树,冲过马路,失去踪影。分手后第一次见面,却有一个很大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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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3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徐起飞的车子从新世界驶出,踏如十二月的周末晚上,车子在路上寸步难移。大厦外墙的灯饰一片霸道的红,交通灯天长地久地红,汽车不准前进,千百辆车子尾后亮着制动器的红色车灯,所有红色,形成一条绵长没有尽头的红色灯路,欺人太甚。电台提早播《JingleBells》,我想起林方文的脸和他的背叛,掩面痛哭。

    “你没事吧?”徐起飞给我吓了一跳。

    我胡乱找了一个藉口说:“我讨厌被困在这里。”

    “我想想办法。”

    不知什么时候,他把车子停在一个避车处,把车子的天窗打开。

    “现在好一点没有?”

    因为哭得太厉害,所以也抽搐得很厉害,根本不能回答他。

    “你怎样来到这里的?”我问他。

    “犯了很多交通规则,幸而没有给警察抓住。你是不是有幽闭恐惧症?”

    “不,不是的,能载我到一个地方吗?”

    “你要去哪里?”

    “只是停留一会。”我说。

    我请他把车子驶到林方文住所对面。二十楼的阳台亮着灯,林方文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喝啤酒,头上戴着失恋的帽子,我头一次,觉得他看来有点可怜。我不能回去,我想起他压在费安娜身上,我便不能原谅他。忽然刮起一阵寒风,林方文的帽子被风从头上吹走,在风中下坠,他在阳台上消失,该是下来找帽子。

    “我们走吧。”我跟徐起飞说。

    那夜之后,徐起飞没有找我,他大概知道我心里有一个人。越接近除夕,我越荒凉,难道我要为一首歌跟林方文再走在一起?他从来不求我,不求我复合。我也许会回到他身边,只要他开口,我会的。原来人的记忆有一个自动净化系统,把不快的记忆洗掉,我好象渐渐觉得他和费安娜上床的事不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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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4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光蕙跟孙维栋去欧洲度新年,因为光蕙舍不得自己付团费。迪之早就预订我和她一起度除夕。

    她最近抽烟抽得很凶,跟唱片公司的人,还一起抽过大麻。

    除夕夜,我没有收到林方文任何消息,失望演变成悲愤,我和迪之锐意打扮一番去参加她一位同事在的士高的派对。

    迪之把我的脸涂得很白,和光管的颜色差不多,然后替我描上夸张的黑色眼线,我的两只眼睛好象给两个黑色的括号括着,她又替我涂上茄汁红的口红。我从来没有化过这么浓艳的妆。

    “你现在才象一个女人,我是男人,看见你也会心动。”她说。

    迪之穿了一套皮衣和皮裙子,上衣和裙子都绕着金链,三寸半高跟鞋的鞋头也有一只金色蝴蝶。一头鬈曲的长发伏在肩上。

    “你去参加除夕派对,还是万圣节派对?”我问她。

    “也许今天晚上会找到男朋友嘛!”她充满希望。

    我穿了一对两寸半的高跟鞋,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穿高跟鞋。迪之步履如飞,我跟在后面,好辛苦才追上,没有男人的除夕,真是折腾。

    派对在兰桂坊一间的士高举行,除夕晚的兰桂坊,挤满了狂欢的男女,车子不能驶进去。穿上两寸半高跟鞋徒步走上那段斜路于我是一件吃力的事,何况斜路的一边是费安娜的画廊?

    “我忘了千年女妖的画廊在哪一栋大厦。”迪之说。

    “这一栋。”我指着酒吧对面的一栋旧楼,可是,一楼已经不是一间画廊,而是一间卖上班女服的店子。

    “为什么会变成服装店?”我有点意外。

    “谁会买千年女妖的画?也许结束营业了。”

    的士高里很挤人,派对的主人是迪之那间唱片公司的公关经理,是个很吃得开的中年女子。她热情地招呼我和迪之,把我们安排坐在一群男女中间。他们都是单人匹马来的,喝大量的酒。迪之跟其中一个剪平头装的男人猜枚,她每次都输,喝了很多拔兰地,那个男人常常借故亲近她,忽然又把手放在我的肩膊上,我突然觉得很可耻,他把我当成什么女人?我不是到来找一个男人过夜的。我起来,把迪之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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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4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要去哪里?”她醉昏昏地问我。

    “离开这里。”我说。

    平头装男人扶着迪之说:“我送你回家。”

    迪之倚着他说:“好。”又跟我说:“有人送我们回去。”

    “不。我们自己回去。”我从平头装手上抢回迪之。

    我把迪之从的士高拉出来,已经十一时多,街上挤满等待倒数的人群。

    “我要回去喝酒。”迪之挣扎着,把我推开。

    “不。不准回去。”我拉着她,她拼命反抗,混乱中,我推了她一把,谁知她站不稳,给我推倒在地上,头撞在石级上,流了一滩血。

    刚好有两个巡逻警员经过,立即召救护车把迪之送去医院。

    迪之躺在担架上,我很害怕她会死,我没想过除夕会在一辆救护车上度过,而我即将成为杀死好朋友的凶手。

    急症室的医生替迪之敷好伤口,医生说,她只是皮外伤,我如释重负。她喝酒太多,医生要她留院一天观察。我陪迪之上病房,心里很内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推你的。”

    “哼!如果破了相我才不原谅你。”

    “我让你推一下报仇。”我说。

    “我们两人除夕要在医院度过,还不够可怜吗?”她苦笑,“你不要走,留下陪我。”

    我们一同睡在狭窄的床上,互相取暖。迪之很快睡着了,护士说,医院不准留宿,我替迪之盖好被,离开病房。经过护士的工作间,两个年轻女护正在收听电台广播,时钟指着午夜十二时,唱片骑师说:“这首新歌的填词人,特别要求我们在一九八八年的除夕播这首国语歌,他想送给一个人,祝她新年快乐。”

    “要多少场烟雨,

    才有这一场烟雨,

    要多少次偶遇,

    才有这一次偶遇?

    我俩是故事里的人物,

    抑或有了我俩,才有故事?

    这一切的故事,是因为

    我的怯懦,你的愚痴?

    千年的等待,难道只为了等待一次缘尽,一次仳离?难道这年代,

    真是一个属于翅膀和水生根的年代?能漂的都漂走,能飞的都远逝,

    只有思念和忘怀,只有无奈和无奈--”

    歌由一位台湾男歌手唱出,迂回低沉,象我们的爱情,我身体发软,蹲在地上,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身体,才能冷静下来。他已还我一首除夕之歌,我又还他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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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4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这首歌很动听啊,歌曲的名字是《烟雨》,今夜没有烟雨。”女唱片骑师说。

    “程韵。”

    一个男人叫我,我抬头看,是穿着白色医生袍的徐起飞。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朋友受了伤,我陪她入院,现在没事了。”

    “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我差点认不出你呢?”他望着我,有点陌生。

    是的,我浓妆艳抹,穿黑色紧身裙,踏着高跟鞋,象个廉价的妓女,的士高里剪平头装的男人轻薄我们,也许不全是他的错。

    “我刚下班,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谢谢你。”

    “嗯。那么再见了。”他说。

    “再见。”

    我站起来,离开走廊。

    “程韵。”他叫我。

    “什么事?”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我在医院门外,截停一辆计程车,跟司机说:“去尖沙咀。”

    林方文用歌把我召回去,他的呼唤,总是无法抵挡。我身上还有他的钥匙,开门进去,鱼缸里的纸飞机依然在东京上空翱翔,一切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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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4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林方文站在阳台上,回头望我。

    “新年快乐。”他说。

    “新年快乐。”我说。

    “我回来,是要把你从阳台上推下去。”

    他张开双手说:“好的。”

    我们在阳台上等待天亮,一九八九年一月一日,我们依旧在一起,好象劫后重逢。

    “你的鸭舌帽呢?”

    “有一天晚上在这里丢了。”他说。

    “费安娜呢?”

    “我就只见过她那一次。”他说。

    “你是一个骗子,是一个很坏很坏的骗子。”

    他抱着我:“不会再有下次。”

    一月一日下午,我接迪之离开医院。她撞穿头,我却跟林方文复合,她恨死我。

    八九年的暑假,我毕业了,在一间规模宏大的实业集团的市场推广部找到一份工作。同年,光蕙也毕业,在一间代理买卖商铺及办公室的地产公司任营业主任。

    乐姬在一间大银行任职私人银行顾问,她身边不是公子,便是律师、总裁之类。

    市场推广部就只有我一个职员,事无大小,都要我负责。一天,林方文来接我下班。他带着我走过好几条街道。

    “我们要去哪里?”我有点奇怪。

    他走进一条横街,街上泊了几辆私家车,他走近一辆簇新的蓝色私家车,开启车门。

    “这辆车是你的?”我很意外。

    他坐在司机位上,开动引擎。

    “为什么不告诉我?”

    “给你一个意外惊喜。”

    那天,我们快快乐乐驾车在香港、九龙和新界转了一个大圈,我没想到五个月后,车上会有另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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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4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天晚上,我和迪之、光蕙在铜锣湾吃晚饭,饭后,本来打算坐计程车。

    迪之刚好看到林方文的车子在我们身边驶过。

    “你看,那是不是林放的车子?”

    我刚好看到车子的尾部,那是他的车,竟然会遇到他,真是巧合。

    “好了,我们不用坐计程车了。”迪之说。

    我和迪之、光蕙跑上去追他的车,我发疯似的在后面跟他挥手,他并没有看见我。几乎追不上了,幸好前面刚转红灯,他的车停在交通灯前。

    我喘着气跑上前,敲他的车窗,他见到我,神色诧异,原来他的旁边还有一个女人,是乐姬。我呆住了,觉得自己象一个傻瓜,乐姬看看我,然后别转头,她并不打算向我解释。

    迪之和光蕙赶上来。

    “还不上车?”我来不及阻止,迪之已经拉开车门上车。

    上了车,她和光蕙才发现车上有一个女人,是乐姬。林方文和乐姬的反应,已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走。”我说。

    “程韵,上车。”迪之把我拉上车,“为什么不上车,这是你男朋友的车子。”迪之故意让乐姬听到这句话,“奇怪,乐姬,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乐姬没有理睬她。林方文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茫然地站在街上,迪之叫我不要回去,我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我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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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4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坐在沙发上。

    “开始了多久?”我问他。

    他不说话。

    “为什么偏偏要是乐姬?”

    他不说话。

    我拿起东西扔他。

    “我看不起你!”我向他呐喊。

    我拿起东西不断扔他。

    “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伤害我?如果不爱我,可以告诉我,用不着骗我!”

    他过来抱着我。

    “你已经不爱我了。”

    他凝望着我,不说一句话。

    “你说呀!”

    他还是不说话。

    我肝肠寸断。那一个晚上,是最难熬的晚上,我想过要在阳台上跃下去,却怕从此看不见他的脸,在那一刻,我依旧眷恋那张脸,因此更恨他。我倒在床上哭了很久,他在客厅里一言不发。我哭着哭着,在床上睡了。午夜醒来,他躺在我旁边,睁着眼,我睁着眼,无话可说,床上的欢愉,还是输给背叛,也许男人都爱慕新鲜,何况一个以创作为生的男人?他一生需要很多女人,我只是其中一个,终究要消失。他象一个神,我只是其中一件祭神的贡品,他吃过了,丰富了生命,忘了我。我压在他身上,他仍然睁着眼。我把上衣脱去,解下乳罩,把他两只手按在我的乳房上。

    “不要这样。”他说。

    我疯狂地吻他,用我所有的本能来刺激他的性欲。他很久没有跟我做爱,我以为是他太忙了,原来他爱上别人。我要他回到我的身体里,记起我的身体。我脱去他的上衣和裤子,他也脱掉我的裤子,他压在我身上,我不断流泪,紧紧抓住他的腰,把他拉向我的身体,期望他为这温存,留在我身边。即使留不住,也有最美好的最后一次。

    我很后悔,这绝对不是最美好的一次,那些身体的抽动,活象一场施舍。他流着汗,我流着泪,躺在床上,象一对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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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4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的爱情是在什么时候消逝的?”我问他。

    他不说话。

    “你已经跟乐姬上过床,是不是?”

    “没有。”他说。

    “我不相信你。”

    我抱起一直放在床边的那个给我砍烂了的小提琴,拉了一下,发出刺耳和空洞的琴声。

    “明天我会离开这里。”我说。

    “你用不着这样。”

    “我决定了,我不习惯被施舍。”

    第二天早上,他离开了,我找迪之替我收拾行李。

    “这个瓷象老人,你要不要带走?”她问我。

    “要的。”

    “鱼缸里的纸飞机呢?”

    我把鱼缸搬到阳台上,用双手捞起缸里的纸飞机,抛向空中,那里有九百八十六只,是他对我九百八十六次的思念,都散落在空中,能飞的都远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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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4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再抱你一次
       

    我又回到我的家里,偶然从收音机听到林方文的歌,总是禁不住流泪,他象歌那样,好象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开始很害怕孤单,天天下班后便跟迪之和光蕙一起,浪掷时光,困了才回家,倒在床上,片刻便睡着,无暇再想些什么,明天醒来,又浑浑噩噩过一天。

    可是,迪之首先不能再陪我,她认识了新男朋友。

    “他有六尺一寸高,肩宽二十寸,扩胸有五十寸!”她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们。

    “他是香港先生?满身涂满油那种怪物?”我问她。

    “当然不是,他做生意的。我跟朋友去参加留美同学会聚会认识他的,他是同学会主席。”

    老实说,我对那些留美、留英、留加同学会没有什么好感,大家不过找个藉口认识异性而已。

    “他是做什么生意的?”光蕙问她。

    “他卖石油的。”迪之说。

    “石油?”我吃了一惊,“他是沙地阿拉伯人?”

    “胡说,他是石油代理商,是家族生意。他替他妈妈工作。他运动很出色,网球、滑水、潜水、射击、烧枪都会。”

    “他条件这么好,为什么没有女朋友?”我问迪之。

    “他要求高嘛,听说他以前有很多女朋友,都绑不住他。”

    “你小心他是花花公子。”光蕙说。

    “他比我大十年,他跟我说,很累了,很想结婚。”

    “那你岂不是会嫁入豪门?”我取笑她。

    迪之笑得花枝乱坠,然后认真地说:“我也想结婚,我跟你们不同,我爱过好几个男人,已经很累,实在厌倦了在除夕晚上还要到处去找男人,我又没有事业心,最幸福是有一个男人照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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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4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来一个协定。”我说,“三个人之中,最先出嫁的一个,要赔偿给另外两个。”

    “为什么要赔偿?”迪之问我,仿佛她会最早嫁出去似的。

    “剩下的两个,那么孤单可怜,当然要得到补偿,至少每人要得到五千元。”我说。

    “我赞成。”光蕙说。

    “好吧!”迪之说。

    迪之也许做梦都没有想过,她会找到一个条件那么好的男人。

    一个黄昏,我接到迪之的电话,她甜腻腻地告诉我一个新的电话号码:“以后你拨这个电话可以找到我,这里是田宏的家。”

    “你那么快跟他一起住?”

    “是他把钥匙给我的。我在等他下班,原来等一个男人下班的感觉是那么幸福的。你也赶快找个男人。”

    我在流泪,没有男人的女人,原来那么悲凉。迪之并不是有意伤害我,她从来不会理会别人的感受。

    迪之挂了线,我拨电话给光蕙,她在电话那边说:“今天不行呀!孙维栋生日,我好歹要陪他,你来不来?”

    如果我去,孙维栋一定痛恨我,有时候,我真是佩服他,明知道一个女人已经不爱自己,仍然愿意纠缠下去。

    离开办公室,天已经黑,我突然有一种在街上胡乱找一个男人上床的冲动,反正林方文已经不爱这个身体。

    “程韵。”一个男人叫我。

    “很久没有见面了。”是徐起飞。

    “为什么会在这里碰到你?”

    “我约了朋友在附近。”

    我不自觉地流露失望的神情,我一定是太寂寞了。

    “你等一下。”他说,“我很快回来。”

    我看见他跑进附近一间酒店,片刻,又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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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4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起吃饭好吗?”他问我。

    “跟你的朋友?”

    “不。我把他打发了。”

    “那怎么好意思?”

    “不要紧,是老同学,又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突然觉得有一种安全感,是前所未有的,有一个男人,在我最孤单的时候出现。

    我们一起吃法国菜,我叫了一瓶红酒,我从来没有喝过红酒,只是想醉。那一夜,距离跟徐起飞第一次吃饭,已经一年多,我从来没有认真看清楚他的脸,他的脸原来也很好看,眼睛里好象有很多故事。

    “小绵快要生孩子了。”他告诉我。

    “是吗?”

    “你们没有联络?”

    “我们的生活圈子不同。”

    我喝了半瓶红酒,故意放任,在餐厅外拉着徐起飞说:“我不要回家,你陪我好不好?”

    “你要去哪里?”

    “去爱情失落的地方。”

    他把车子驶到海滩。

    “为什么要来这里?”我问他。

    “等待日出。”他说。

    “我不要看日出!”我撒野。

    他拉着我,“别这样。”

    我很想得到一个男人的安慰,用眼神迷惑他,我们在车上接吻。他握着我的手,我在他的怀里睡了,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仍然坐在司机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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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5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不唤醒我?”

    “你喝醉了。”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他问我。

    我点头。

    我们在海滩的小食亭吃早点,我心乱如麻,一段爱情刚失落,另一段爱情又升起。

    他送我回家。

    “你睡一会吧。”他说。

    “那你呢?”

    “我要上班,今天我当值。”

    “你不早说?精神不够,医坏了人怎么办?”

    “我坐牢,你来探我。”他笑说。

    我迫不及待把这件事告诉迪之。

    “好呀,女人要恋爱才有光采。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林放好象已经跟乐姬住在一块了。”

    我虽然早就料到,但心里还是很难受,他说他没有跟乐姬上过床,后来却跟她住在一起。

    晚上,我接到徐起飞的电话。

    “我想见你。”我跟他说。

    “不行,我现在当值。你可以来医院吗?”

    我到了医院,他刚刚替一个病人做完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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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7-2012 01:5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出去散步。”他说。

    “你走得开吗?”

    “你也是病人。”他牵着我的手。

    徐起飞给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我好想去依赖,而不会害怕到头来他会象林方文那样,逃避我的依赖。

    我问他:“你不想知道我从前的事?”

    “不想知道。”他说,“每个人都有过去。”

    他的传呼机响起,他要赶去手术室。

    “你可以在医生当值室等我。”他说。

    我在医生当值室等他,突然有一种幸福,那是一个女人等待自己的男人下班的幸福。他回来了,样子疲倦,脸上有鲜血。

    “你脸上有血。”

    “是病人的血,经常是这样的。”他说,“我可以下班了,我送你回家。”

    “不。你已经两天没有睡。”

    “我不累呀。”

    他坚持要送我回家,他很困,不住打瞌睡,车子在路上S形行走。他调低车窗,让风吹醒自己,又不断掴自己的脸。

    我难过得流泪,跟他说:“都是我不好。”

    他没说话,只是温柔地握着我的手。

    我突然觉得不应该辜负他,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他,也许只是想找他做替身。

    我狠心地跟他说:“你还是不要再找我了。”

    “为什么?”他很不明白。

    “很多事情都没有原因的,你是医生,也该知道,很多病都是没有原因的。”

    “但我会尽力医好它。”

    “我无药可究。”我冲入大厦,头也不回,他一定很失望。

    我没有打电话给他,他也没有找我。

    三天之后,我到新加坡公干,在酒店房间里,思念的人,竟然不是林方文,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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