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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2-2011 02:1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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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莫离不说我们要去哪里,只带我一路往林中走,丹桂已经了无踪影,身后那座庄子自然对我没一点吸引力,更何况现在我已与他在一起,无论去哪里都好,只要能远远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
莫离独自前来,青衣红衣俱不在身边,我略有些不解,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行事自有安排,总之轮不到我多问便是了。
我脚上没了牵制,行动方便许多,莫离速度虽快,我也能堪堪与他走个并肩,我有无数的话想对他说,但一时千头万绪,居然找不到一句开头。
倒是他开口问我,“告诉我事情经过。”
我点头,突然想起那日我在自己衣袖上看到的血痕,又紧张起来,去抓他的手。
“那天在天水坪上,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抬手一挡,回答时略眯了眼,“你这时倒有心情问这些。”
我明白过来,然后默。
难道……他一直为我初见时不停口地丹桂丹桂却没有一句关心他的话而不爽到如今?
我看他一眼,想问,“莫离,你之前任我独自去追丹桂,是故意的吧?”又不敢。
莫离不比当年季风时温柔了,我还想着与他行走江湖呢,这样直白的话,以后还是少说为妙的好。
我叹口气,略过他的反问,只当没听见,继续说,“那天你是不是受伤了?被我师父伤的?”
“文德怎么伤得了我?那日你突然扑过来找死,我收掌时内力反扑,震裂了虎口而已。”
原来又是因为我……
我羞愧,默默低头做忏悔状,说了句,“对不起。”说完再问,“可那日我被闻素带走时在船上见到天水坪被炸了,你们是怎么下来的?我师父他们还好吗?”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一定不喜我问起师父,但近来对他这样的眼神渐渐习惯了,有了免疫力,竟也不觉害怕,还追问,“告诉我吧。”
“天水坪被炸,山路被毁,但林中有秘径,我带他们退到安全地带,他们便走了。”
莫离扔给我三言两语,我努力推测,自行得出结论,“那天有不知名的第三方想将你们两方都炸死,你出手救了所有人,他们就明白这件事另有蹊跷,大家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所以就走了,对不对?”
他终于给了我一个正眼,略带些惊讶,我就当那是赞许,笑纳了,还想再问,他却不耐烦了。
“我问你的话呢?”
我这才想起他适才正问起我这几日的经历,却被我抢了先。
我开口答他,说到青风又有些难过,“那日青风带我下天水坪,我们半途遇到小未,她杀了青风和其他人。”
他“恩”了一声,面沉似水,“说下去。”
我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大概对他说了,说到闻素,又忍不住偷偷觑他。
莫离,闻素与你,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很好奇,非常好奇呐。
他并没有看我,只说,“有探子报闻素已带人离开蓝家庄,他对这几个老东西倒是放心。”
我知道此事大有蹊跷,莫离这样问我,也是想整理出头绪来,但不知为何,我说着说着便会想到那些肤色黝黑的黑衣骑士来,嘴里发苦背后发寒,只是不想知道更多。
我已经是另一个平安了,绝不想与自己的过去再扯上一点关系,绝不!
“丹桂是如何将你带出蓝家庄的?”莫离又问。
他这样问起,我只能将地牢中发生的事情说过一遍,恐惧犹在,声音都有些打颤,他听得仔细,听我说到丹桂将我错认为教中祭司之时,眉头紧皱。
我问他,“你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事吗?丹桂将我错认为那位祭司大人,我与她,长得很像吗?”
他并不答我,目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我便不再多说,只继续跟着他往前走。
丛林茂密,越走越深,我既没有丹桂暗中视物的本事,又不像莫离那样武功高绝,行走颇为艰难,不时磕绊碰撞到凸起的树根以及低压的树枝,“唉呀”之声不绝于耳,他就走在我身前,片刻后大概是再不能忍受我的聒噪,突然伸过手来将我牵住。
我正一脚踢在一根露出地面的粗壮树根上,差点扑倒,虚空挥出的手落入他的掌心,他手指有力,掌心却温暖一片,我手指一动,他也没有放开,眼前仍是黑暗,但我心里却忽然欢喜无限,直如春暖花开一般,忍不住微笑,脸颊烫热,又在不知不觉中红了脸。
再行几步,忽然面前枝桠一分,眼前山谷清幽,溪水潺潺,两侧野花盛开,月光下所有的一切熠熠生辉,与之前的血腥可怖相比,只像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莫离在离开黑暗的那一瞬即刻收手,我叹口气,又安慰自己,这世上有些事是急不得的,慢慢来,慢慢来,再看到那清澈溪水,又高兴起来,忙不迭地奔过去,蹲下身去擦拭身上脏污。
之前一番混战,我虽未受伤,但身上不免溅上点点血迹,手上也一样,虽然揩了又揩,但总觉粘腻,这时终于觅着清洗之处,当然惊喜,一边擦抹,一边还想回头招呼他,水中忽有倒影,却是他已经走了过来,立在我身边。
我心中满足地长叹——他果然不再离我左右。
水中映出我们两人的倒影,波光洗去岁月痕迹,我恍惚回到十三岁时,记忆中青葱笼翠的御花园,我仍与季风一起,在御花园中低头俯观水中自在游弋的金背锦鲤,我不停地逗他说话,他沉默地抱剑而立,听我说到胡闹处,也不回答,听孩子话那般微微一笑。
没料到那些岁月恒长的无聊日子,原来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我心中波澜情动,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对他说,“季风,只要与你在一起,我就是现在死了,也是快活的。”
他立在我身边,月下沉默,被我握住手时也未有反应,但听我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脸色一变,一手将我甩开,目光凶狠,勃然大怒。
“我是谁?你可认清楚了!”
我被他甩出去老远,要不是脚上锁链已解能够施展轻功,差一点就要撞上溪边大石一命呜呼,饶是这样,落地时也摔得狼狈不堪,再爬起身来,他已经立在我面前,遮挡月光,黑色影子将我笼罩,目光冷酷,就像是回到了第一眼见我的时候。
我心里难过到极点,也不开口,低头沉默,他在我面前立着,许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最后霍地转身,起步便走,也不等我,只丢下一句,“不想死的,跟上。”
我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正挣扎间,突然丹田一颤,然后剧痛袭来,千万柄刀剑一齐戳下那样,痛得我滚倒在地,冷汗直冒,浑身发抖,耳边有呻吟声,断续陌生,不像是我发出来的,倒像是只垂死的小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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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2-2011 03:2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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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我所立之处就在溪边,剧痛袭来时身体滚倒,眼看就要落进水里去,莫离飞身过来,一把将我身子捞住,低头急问,“平安?”
我痛得打颤,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他将我平放地上,伸手来把我的脉门,我眼前模糊,看不清他的脸,煎熬之下再也硬气不起来,只怕他会离我而去,勉力伸手去抓着他的衣摆,但是几番都使不上力,一次次滑脱下来。
他握住我的手,又用另一只手将我紧捂住丹田的左手拿开,伸手按压,我被他这轻轻一按按得急痛攻心,眼前一黑,几乎要昏厥过去,身子一起,却是他弯腰抱起我,提气急奔,不多时便转入溪谷隐蔽之处,过水帘,笔直进了一个山洞,里面人纷纷立起迎接,原来其他人都在这里等候。
我痛得气息奄奄,双眼半睁半合,已是说不出话来,恍惚间觉得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又听莫离说话。
“青衣,你过来看一下。”
青衣像是有些医术,立刻将我接过放在地上低头检视,不多时便皱眉回答,“这是噬心蛊毒,中者额头浮现蛛网状黑气,尊上你看。”
我额头被莫离用两指按了一下,他的指腹温暖,但是一触到我的皮肤即收回,我痛得没了骨气,又觉得冷,只想要他抱,想说话,嘴唇颤抖,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耳边又听他道,“那又如何,平安体内携带圣虫,百毒不侵,你是知道的。”
青衣应了声是,但仍继续说下去,“尊上有所不知,噬心蛊与普通毒物不同,此物实为活体,通体带毒,被其植入体内者会因毒失魂,平安百毒不侵,或能克制此种反应,但此物仍留在她体内,一旦被蛊主催动,她便会痛不欲生,最后……”
“最后怎样?”莫离道。
“噬心蛊顾名思义,便是会钻入心脏将宿主噬咬至死,现在蛊虫已被催动,一路自丹田向上,一旦入了心房,到时她自然也就……”
“你不需废话,只告诉我如何解毒便可。”莫离打断他。
“蛊虫依附母蛊而生,若要令其离开宿主体内,只有先找到母蛊,或者将母蛊灭杀,如果这蛊毒是蓝长老下的,那势必要先找到长老本人才行。”青衣说到最后,语气渐渐迟疑,一边红衣抢着开口。
“尊上,我看这必定是长老们的奸计,诱我们前去,坐等我们入局。”
我虽口不能言,但脑中仍旧清醒明白,听青衣这样一说,再想起白长老的话来,心里顿觉无比恼恨。
那几个老头果然阴毒,在我身上下了这样恶毒的蛊毒,他们明知莫离必定会来救我,早做了数手准备,先将我关入地牢,好整以暇地等莫离上门,即便我被救出,只要他们一催动蛊虫,无论我身在何处,莫离若要我活命,只能回头,而他们必定安排了更加阴毒的陷阱。
我越想心越凉,难道他们想要我与莫离在那蓝家庄里重蹈当年丹桂与乘风的覆辙?地牢里血色的摄魂花,丹桂在地底十六年的凄苦,还有他听闻乘风已死时的疯狂就在眼前晃动,不——!
我几乎要尖叫起来,但嘴里发出的却只是一些支离破碎的嘶哑声音。身子忽地离地而起,却是莫离再次将我抱了,只说了句。
“我明白了。”
我惊急,他明白什么?他要做什么?正想开口问他,但丹田中的剧痛猛地上窜,搅得我五脏六肺一同翻滚,我抵受不住这样的折磨,浑身都缩到一起,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咬舌自尽的心都有了。
莫离出手如风,两指钳住我的下颚,目射寒光,“你做什么?”
我泪水终于忍不住奔流而出,半是痛的半是急的,挣扎着说话,下颚被钳,吐出来的句子字字模糊断续。
我说,“别,别去,我还受得住,受得住……”
洞里死静一片,他沉默地看了我一眼,嘴角线条突然抽紧,略微往下,这细微的变化让他整张脸都变得凌厉起来,如果是平日里的我,一定被吓得当场倒退三步。
“闭嘴。”他只回了这两个字,然后伸指点了我颈侧的穴道,我眼前一黑,立时失去了知觉,什么都不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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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2-2011 03:2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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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我被一阵阵剧痛绞醒,身体像是陷在一个无边无际的漩涡中,四面八方都有锐器将我凌迟,循环往复,永无止尽,痛得我只想再晕死过去,永远都不要醒来才好,但背后忽有一股暖流注入,缓缓流过我四肢百骸条条经脉,最后汇集到我心口,暖流经过之处,痛感被暂时压下,让我得以片刻喘息,终于有力气睁开眼来。
眼前最先出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就在我的上方,从我这个角度仰望上去,更是薄唇如刀,线条挺拔。
我见他仍在我身边,心里宽慰,不曾想忽然有声音响起,入耳熟悉。
“右使这样辛苦又是何必,今日右使入庄既是我等座上贵宾,这小丫头生死何足道哉,要偏劳右使浪费内力,此等小事,不如交由我们解决?”
这声音苍老中带些油滑,我对他印象深刻,正是我初到蓝家庄时第一个遇见的老色鬼黄长老。
难道我又回到了蓝家庄!
我猛惊,瞪眼再看,果然,面前厅堂开阔,灯火通明,堂上坐着三个身形不一的老头子,不是蓝家庄又是哪里!
莫离抱着我立在厅堂中央,手心紧贴我的后背,身侧空无一人,别说青衣红衣,就连那些小虾米都不在。
我明白他是在用内力压制我体内的噬心蛊,但此时此地,强敌环伺,如此危急的情况,他还做出这般举动来……叫我真想抓着他的衣襟摇晃着吼:人家是设好了陷阱等我们跳进来的!你带我来干什么?既然来了,你不多带些帮手来开打,一个人充什么英雄好汉?再有就是,你都一个人充英雄好汉了,还顾忌我痛不痛干什么?
他的内力在我体内流转,穴道虽已解开,但我却睁着眼睛却说不出话来,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努力数次都不成功,只好用尽全力张大眼睛看他,用眼神传递我想说的每一句话,他低头看我一眼,四目相对,定是明白我的所有意思,但可气的是,他完全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依旧一手抵住我的背心,抬头说话,只当没看见我的眼神。
“多年未见,黄长老矍铄更胜当年,好气色。”
黄长老呵呵笑,“好说,好说,中原山清水秀,青春貌美的姑娘们也更多些,这不右使怀中便有一个绝好的。”
“没想到黄长老胃口如此之好,平安体内噬心蛊仍在,这样的身子,你也想要?”
什么意思?这老色鬼难不成还吃人?我听得作呕,不解莫离竟有如此好兴致与这种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下去。
“莫离,这女子身上噬心蛊已破丹田而出,我已查过她的根骨,此女体虚气弱,长久制穴必伤气血,而你若用内力压制蛊虫,则自耗至死。我看未及天明她便会命丧此地,若你真想留她性命,倒也不难,母蛊就在这里,你只需答应我们几个条件。”蓝长老自怀中取出一只玄色铁盒,搁在手边桌案之上,声音冷硬,直截了当,不带半点迂回。
那铁盒中吱吱作响,我体内原本被莫离真气压制住的异动突然暴增,身子震动,剧痛之下额头瞬时冒出一层冷汗,但流入体内的真气也立刻增长,两相抵触,最后终是莫离的真气坚韧霸道,再次将其压制下来。
“蓝长老是要与我谈条件?”莫离居然笑了,笑得冰封千里,我心里急切,只想叫他立时将真气收回,莫离平日里冷酷干脆,没想到如此大敌当前的时候却突然对我如此婆妈,这种时候还在我身上浪费真气,真叫我气不打一处来。
莫离全不理睬我的反应,带着那抹冷笑继续道,“三年前总坛内乱,之后祭司乘风的继承人于十六年后突然出现,教主入圣山闭关修炼,各位长老难道不知?”
青长老捻须点头,“我们这四个老头子虽常驻中原,但教内之事还是有人来报的。”
莫离一晒,“长老们这些年来独善其身,倒是乐得清闲。”
蓝长老板起脸,“二十年前自璇玑教主突然仙逝之后,教中便为了立何人为新任教主之事纷争不断,定天教主横空出世,力胜我们这些没用的老骨头独登教主之位,并将我等逐下圣山,右使也不是不知道吧。”
“为何在下所知,却是教主即位之后,诸位自请坐镇中原,以防中原武林而在此地常驻的?”
黄长老在一边“哼”了一声,“这是给我们这些老骨头面子,若不是我们自请而去,定天那小子能不能留我们一个全尸下山还未可知,那小子阴毒无比,你可知……”
“老四!”青长老开口打断他,又对莫离道,“此乃陈年旧事,这些年我等偏居一隅,少有烦扰,反觉天地宽阔,清静自安,只是我等已多年脱离教务,不理教中之事,三年前教内大乱,也未能赶回,听说右使九死一生平乱有功,却反被教主误会被逐下山,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莫离不语,我却听得惊心动魄,遥想三年前正是我与季风分别的时候,若是真如他们所说,莫离当时正九死一生地平定教中内乱,那他怎么可能一人分现两地,即在我身边又在那圣山之上?
难道我错了?不!不可能!我心中尖叫,天下哪有这般相像之人?那日在非离庄中,莫离在我一心求死之时反应强烈,与皇兄说得毫无二致,若他不是季风,那还有谁是季风?
“定天心胸狭窄,不能容人,右使如此卓才,何必屈居一个不信任你的教主之下,放眼今日天下,战乱频生国变频频,右使若能放开愚忠,另寻施展抱负之所,或许反有惊天成就,有朝一日出将入相,也不是不可能啊。”青长老侃侃而谈,说到最后声音竟有些激越。
我却听得愣住,这老头子,是想叫莫离去打仗不成?
莫离抬头,三位长老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脸上,整个厅堂都静了下来。
“蓝长老,你所提的条件,可是要我另投明主?”莫离缓缓开口。
“右使果然聪慧过人。”青长老含笑摇扇而答。
“此事闻素是否也参与其中?”
“左使只知我等要阻止你带此女回总坛,将其送至此处即刻告辞,左使对你这一片心意,就连我们这些老头子都心下唏嘘,右使可不要辜负于他,他日右使另投明主,左使必定跟随你其后,倒是再与他明说不迟。”
莫离冷笑,“原来你们连闻素都骗过了,长老们三年前便在我身边安插心腹,很是深谋远虑哪。”
黄长老哈哈大笑,“小未也是仰慕右使而去,女儿家心事,我们如何做得了主。”
自我醒来之后,厅上所有人都直接把我当死人,无视到底。我虽被剧痛纠缠,但头脑仍旧清醒,他们的话自然也听得分明,青长老说到战乱国变之时我已心惊肉跳,立时想起那些死得血肉横飞的黑衣骑士来,他们与我记忆中所见过的墨国兵士何其相像,若此事真与墨国有关,那我就算是死,尸体也不能留在此地自投罗网,否则真相无论是传到皇兄或者墨国哪一边,别说是曾救过我的那些人,就连两国百姓,说不定都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我急得死脱,正要拼起所有力气拽莫离让他带我离开,不曾想厅堂内忽然响起莫离的长笑声,“你们这群老东西,难不成投靠了哪家朝廷?做了别人的鹰犬?那明主是谁?若就在适才与白长老同在庄后的那些仁兄之中,或许我已经有幸见过一面也未可知。”
“你说什么!”黄长老率先发难。
“老三还没回来?”蓝长老将脸转向青长老,声音也有些变了。
“大哥,四弟,休要让这小儿乱了我们的心神。”青长老沉声开口,果然最是老奸巨猾。
“长老们如此兄弟情深,倒叫我佩服。适才我入庄之前巧遇白长老,与他相谈甚欢,又与他共商一醉,现在他与那些朋友正与我的属下们在后山等着我回去,各位若有雅兴,不如一起?”
黄长老一掌拍在手边桌案上,木屑纷飞中猛地拔起身子,“小子!你把我三哥如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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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2-2011 03: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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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莫离果然厉害,死人都拿出来用,尸体都不放过,幸好那些人都死在隐秘之处,堂外仍未天明,看这些人的反应也对白长老已死之事全不知情,只要能够全身而退,无论他用什么方法,我全无意见。
蓝长老冷着脸拍掌,堂外忽有锐声悠扬,我张大眼,只见一道亮光升入高空,之后猛然炸开,照得夜空亮如白昼。
他这是要用烟火传讯给谁?那群死人吗?
青长老在白光中长身而起,对莫离拱手,“右使客气,只是我等老迈,深夜出庄多有不便,还请右使海涵。老三身边的那些朋友乃本庄贵客,原不该由右使招待,夜深露重,不如请右使的属下们也入庄一叙,我等自当备下盛宴,到时大伙齐聚一堂,共谋一醉,岂不快哉。”
“青长老说得好,只是平安误中噬心蛊之毒,她功力浅薄,拖延太久恐有性命之忧,我看着她这病怏怏的模样,喝得也不痛快,不如蓝长老惠赐噬心母蛊,我则派人送白长老与诸位的朋友一同返还,长老们兄弟相聚,我也不必再挂心于她,大家不谈杂事,专心一醉,如何?”
厅外烟火散尽,恢复黑暗,夜空中没有一丝回应,黄长老脸色一变,恨声道,“大哥,看来三哥他们是出事了,咱还跟他罗嗦什么?直接将他拿下去要人就是了,我就不信他手下那些小喽罗敢不顾他的死活扣住我们的人不放。”
蓝长老一抬手,“不可。”
青长老同时说话,“我们怎可不顾老三的死活?”
我正为莫离所说的话感动,再听到这两句话,又觉这两个老头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忽然厉风扑面,两道冷光已近眉睫。
那两人竟在说话间突施辣手,着实阴损,我未及反应,莫离已经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纵身跃起,那两枚暗器贴着他脚底而过,凶险非常。
莫离身在半空,趁而他们暗器出手未及拔出兵器的间隙,没有一丝犹疑,猛地扑向厅堂正前方的蓝长老,劈面就是一鞭,鞭势如虹,凌厉无俦,眼看就能将蓝长老一破为二。
蓝长老未料到莫离避过暗器之后不退反进,一时错愕,手已握住剑柄,来不及出鞘莫离的长鞭已经逼近面前。但莫离身在半空,两侧忽有风生逼近,却是青长老铁扇一张便反攻而来,黄长老也不落其后,抽出腰间的金烟杆与青长老一同夹击,这两人出手如电,莫离若不回手自保,便要被铁扇与烟杆同时贯穿。
莫离出手对敌,注入我的体内的真气自然消失,剧痛汹涌反扑,我在震荡颠簸之中痛得昏天黑地,五脏六肺都像是在被利爪生生撕裂,但我心里明白,若我呻吟出声,必定扰乱他的心神,因此咬碎牙槽只是苦忍,一声不发,但此刻青长老的铁扇与黄长老的金烟杆眼看就要插入他的身体,我惊恐无比,终于无法克制地张嘴尖叫。
“小心!”
身体腾空而起,却是被莫离反手一掷,将我扔出了战局。
我身在半空,只见莫离长鞭去势未变,鞭柄处突然暴长,寒光猛现,瞬而与长鞭一分为二,竟是一把短剑。
寒光掠起,锵一声格住铁扇,又顺势反削,血光暴现,青长老收手不及,一声惨叫,执扇的那只手竟被连着手腕齐根削去,当一声同那铁扇一同落在地上。
那边蓝长老虽纵身急退,但他身后有桌椅高墙,莫离长鞭又有如狂龙出洞挟着万涛之力汹涌而至,退无可退之间,蓝长老暴喝一声,翻起一双肉掌就要去抓那鞭梢,不曾想鞭梢的目标却根本不是他,瞬而回转,啪一声抽中桌上铁盒。
电光火石之间,莫离出鞭逼退蓝长老,击碎铁盒,又用短剑伤了青长老,但黄长老的烟杆仍是插入了他的身体,“哧”一声闷响。
这一鞭有雷霆万钧之力,那铁盒被抽得当场碎裂,我体内的剧痛随之一起消失,耳边只听得莫离沉声呵斥,“走!”
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那烟杆插入他身体时发出的闷响如同笔直敲在我的心上,体内剧痛已去,但心脏却猛地缩成一团,窒息感比噬心蛊所带来的折磨剧烈万倍。
蓝长老怒喝一声,对着堂外叫,“拿下她!”叫声中拔剑反扑,青长老断掌处血如泉涌,脸上露出狰狞至极的表情来,也不后退,伸足挑起地上铁扇,扇头直指莫离,寒光点点,无数细小暗器激射而出,而黄长老一击得手,更是趁势加力,直似要一气将烟杆穿透莫离的身体。
莫离将我抛出的力量渐尽,我的身子开始下落,厅堂外暗影僮僮,不知有多少人向我扑来,但我眼前除了莫离已看不到任何人,双足一落地便折腰回头向厅堂内纵身,根本不顾有多人在我前后左右。
噬心蛊已消失,先前莫离注入我体内的真气又仍有残留,我这一纵身如风影闪过,飘过所有人的头顶,转眼又入了厅堂。
莫离短剑削断青长老右手之后没有一丝迟疑,反手便向已经插入腰侧的烟杆削去,烟杆不知是何材质制成,坚硬无比,被短剑劈中竟丝毫无损,青长老铁扇中飞出的寒光闪过,莫离凭空下腰,一记几乎贴地的铁板桥,黄长老惊噫一声,着急收杆挥挡,莫离短剑顺势贴着烟杆而上,刷地掠过他的手腕,惨叫声中,又是血光飞溅。
蓝长老眼见莫离刹那间伤了两个兄弟,惊怒交加,怒喝一声,一剑向莫离劈下,莫离身子几乎平贴地下,短剑已经向黄长老挥出,长鞭才收回手边,根本不及挥出,眼看就要被一劈两半。
我目睹这一情景,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再有意识人已飞扑到莫离身上,脑后“锵”一声响,却是莫离拉开长鞭,硬挡了蓝长老的一剑,又顺着这一剑压下的巨力后退,后背贴地带着我向后滑出丈许。
我身子就在他之上,两人眼睛对着眼睛,他目色暗沉,竟是满眼狂怒,也不知是气我不听话地半途折返,还是气我居然如此大胆敢跳到他的身上,但我眼中却只见到他浑身被鲜血浸透,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伸手死死拽住他,脚尖点地,拼出这辈子最大的力量施展纵云之术,拉着他就逃。
三长老又怎肯让我们如此轻易逃脱,立刻追了上来,厅堂外其他人也一同追击,一时暗器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但庆城纵云为天下轻功之首,我又是拼了性命地发力狂奔,脚尖点着树梢,两下起落便与莫离一同跃出高墙之外,那些暗器虽然凌厉,但都是还未贴近我们背后便被他挥鞭扫落。庄中突然又响起呼喝声,有人大呼,“着火了!有人纵火!”
我们已经落到庄外,眼前忽有数匹奔马疾驰而来,庄内又有人冲出,我见前后受敌,惊惶中又想拉着他拔足奔逃,马上人却对我们叫喊,“尊上,快上马!”
我猛抬头,只见马上一抹青衫,原来是青衣带着人来接应。
莫离身形一起,转眼跃上一匹黑马,我与他双手紧握,当然也被带着一同上了马,黑马神骏非常,立时奋蹄发力,转眼冲到队伍最前头,将蓝家庄远远抛在后头。
我在马上回头,只见火势蔓延极快,那座庄子转眼火光冲天,泼剌剌地染红了半边墨色天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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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2-2011 03: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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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4 章
青衣策马上来,奔驰中开口,“尊上,红衣按计划烧庄,在庄后发现长老们囤积火药,现已尽数炸灭。”
“红衣呢?”
“也已离开,会在离此不远的金山镇与我们会合。”
莫离只“嗯”了一声,并不多言,我就坐在他背后,之前的恐惧仍未散尽,我的双手只是紧紧抓着他不放,两人身体相贴,我渐觉手下湿冷,血腥味随着一路颠簸益发浓郁。
我喉头发紧,努力两次才发出声音,“莫离,先停下,停下包一下伤口再走……”
莫离并未回答我,连头都没有动一动,倒是青衣问,“尊上,可是平安受伤了?”
天明在即,但我们在林中小道穿行,暗影重重,莫离原就着一身绯色,满身的血竟无人发现,我两手湿透,忧心得六神无主,正要向青衣开口求助,身侧忽有微风,一点微光破空而来,像是要笔直插入我的身体。
青衣大叫,“尊上小心!”
原来那微光竟是一支羽箭,莫离反应快绝,扬手一鞭便将那支箭打落,但嗖嗖声不绝于耳,这支箭被击落后又有无数支向我们飞来,一时间漫天箭雨,直似要将我们这数人数骑淹没其中。
莫离反过手来,将我一把抓到身前,催马疾驰,其他人紧紧跟上,随行众人都是有功夫底子的,俱都边骑边拔出武器抵挡,但箭雨如蝗,终不能全数拨落,转眼间就有两声惨叫响起,不知是谁被射落马下。
我身子被莫离按住,耳边只有马蹄急促利箭破空的声音,之后红马猛然跃起,眼前光亮一片,竟已经奔出丛林,到了一处断崖之上,一线铁索长桥横穿山谷,风中轻微晃动,地势险极。
天色将明,正是曙光初现的时候,林中有连绵呼哨,惊起群鸦无数,竟像是有无数人追逼而来。
“青衣,带他们上桥,走!”莫离大喝一声,勒马回身,青衣原本跟在我们之后,莫离这一停,两匹马转眼贴近交错,只听莫离沉声道,“接住平安。”说完就要将我提起送出。
我脑中已是一片混乱,两只手却自生意识,只管死死攥住他,十指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他这一下竟没能将我从身上拉起,青衣也并未再往前一步,也是回转马头,急道。
“不可,尊上,还是你先走。”
其他人也齐齐勒马停步,竟没有一人先行上桥。
我一向知道这些人对莫离极为尊崇,断不肯先行离去,我也同样,只要不与他分开,生死倒并不是太放在心上。
林中仍是暗黑一片,那些放箭之人躲在暗处,无一人跟出林外,只听弓弦隐约,转眼又将是一阵箭雨,此时天已放亮,我们立在空旷之地,敌暗我明,无一处可藏身,真如最好的靶子一般。
莫离环视他们一周,最后目光落到我的脸上,他已经带上面具,看不出脸色,只有一双眼睛,沉如秋水,最后开口说了句,“全都下马。”
所有人都是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地跳下马来,我也双足落地,被他推到身后,又听他扬声道,“是哪位长老?可否见面一叙?”
林中无一人回应,风声一阵紧似一阵,山上晨雾渐起,更是看不清林中有何动静。
所有人都举着武器严阵以待,青衣在一边低声说话,“尊上,中原不产火药,庄中却屯了那么多,来历蹊跷,您看长老们会否勾结了一些其他门派,江湖上……”
我又想起那些黑衣骑士的脸来,心里一阵阵发寒。
雾中传来声音,“莫先生请了。”随之有人缓步而出,走到离我们两丈开外之处停下。
莫离微微眯眼。
那人一口流利的汉语,不带丝毫异域口音,并未带着面具,面目斯文,却是个汉人。
我只匆匆看了一眼,忽觉此人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更不敢再次露头,只躲在莫离身后,恨不能把自己整个都藏起来。
“我等主上诚邀莫先生出关一聚,还望莫先生不要推辞。”
“你是何人?报上你与你主子的名号。”
那人摇头,“莫先生与我出关,见了我家主上,自会明白他究竟是何人,在下地位卑薄,不敢妄言主上名讳,况且我只是一个传讯之人,名号对于莫先生来说也不重要。”
莫离冷笑,“诚邀一聚?暗箭伤人在前之后?遮遮掩掩不以真面目示人在后,就连名号都不敢报出,这样的诚邀我倒是头一次见识。”
“在下所带之副将对莫先生有些误会,适才鲁莽出箭,多有得罪,还望莫先生海涵,事毕我必责罚与他。”
“哦?是什么误会让他要置我们于死地?”
那人抬手,雾中立时又有人走出,走到他身后用另一种言语说话,语速奇快,让我全不能理解。
当先那人开口打断他,“说汉语,没见有客人在此吗?”
青衣却在一旁开口,“尊上,他说的是墨族语,说庄后有他们前锋人马的尸体,还有白长老也死了。”
我心一凉,果然,这些人与那砚台里走出来的墨国脱不了干系。
莫离抚着长鞭淡笑,“他没有误会,那些人是我杀的。”
我正心凉,闻言顿时惊住,其实那些骑士多数是被发狂的丹桂所杀,但莫离此时这样回答,显见是故意要与这些人翻脸一战。
之前说话那人猛地把脸转向我们所立的方向,此人身形魁梧,虎背熊腰,即便是跪着也令人生畏,铁罩覆脸,再加上眼中的怒火激烈,更是形容可怖。
另一人也清楚听到了莫离的回答,竟也不动气,仍是语带客气,“原来如此,也罢,若莫先生应主上之邀,那自是我们尊贵非常的客人,我所带的人马冲撞贵客,被施以教训也属应当。”
这句话说完,我方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而林中忽响起一阵骚动,该是对此人不把自己人性命当回事的态度极为不满。
“若我不应你们主上之邀呢?”莫离反问。
“主上惜才,求贤若渴,对莫先生盛意拳拳,还望莫先生莫拂了主上的一番好意。我与手下这些部属一路入关,千里奔波只为先生,先生若推辞,那我等只好多有得罪了。”
我向天翻眼。果然,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早知道你要说这句,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想硬留我?你凭什么?就凭这些躲在暗处见不得人的弓箭手?”莫离双目一睁,青衣等人也握紧武器,两边气氛紧张。
那人道,“莫先生独力斩杀数十精骑,就连白长老都难逃一死,在蓝家庄力战三长老,进出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如此神功无敌,在下是万万不能匹敌的。”
他说得没错,我望着莫离的后背发呆,莫离,你武功这样高绝,我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只是再怎样的绝世高手,身体都是肉做的吧?你身上那么重的伤,真的不要紧?
“废话少说,我不知你所说的主上是何来历,但尔等勾结本派长老,又出手暗算与我,我对藏头露尾之徒毫无兴趣,也不想见此人,你们休再罗嗦,要战便战,不战便滚。”
莫离话音刚落,那原本跪在地上的大汉就猛地长身而起,大吼一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当先之人抬手阻止他,还要说话,但林中突有弓弦作响,我未及反应便有一阵箭雨射出,来势奇猛,崖上无躲藏之地,我们背后又是万仞悬崖,场面惊险万状。幸好所有人都早已严阵以待,此时立刻挥动武器拨挡,耳边叮当声不绝,只听莫离说了声,“退!”大家都开始移步往那铁索桥上退去。
我被莫离护在身后,只退了几步,一脚已经踏上了铁索桥狭窄的桥面,身后有数个先上桥的人护住后方,前头又有青衣滴水不漏地挥挡箭支,我与莫离走在最中间,两人身体几近相贴,情况虽凶险,但我除了担心他伤势加重之外,全无恐惧之感,只觉得只要是与他在一起,再没什么是可怕的。
那人在箭雨中厉声叫,“都给我住手!”声音恼怒非常,像是非常不满这些属下不听自己指挥,但那方的攻击没有停顿,箭雨反一阵紧似一阵,倒像是故意要与他作对。
此时我脚下已随着大家一起退过了铁索桥的大半程,再有几步便能到达山谷另一头,心里越来越松,再听到他这样的叫声,几乎要笑出来,却听那头一声暴吼,又是那个虎背熊腰的副将发出来的。
青衣突然叫了一声,“不好!他们要拆桥!”
我不知发生什么事,但脚下猛地晃动,铁索桥原本狭窄的桥面颠簸如风中一片碎叶,再一下巨震,竟像是要翻转过来。
我两手原本抓着桥两边的铁索,但在这巨震之下又哪里抓得住,转眼便被颠翻了出去,幸好莫离腾出手来一把抓住我,我只一手被他抓住,整个人都已悬空,而我身后两人原本就在挥舞武器拨挡箭雨,这一下没能稳住身子,双双跌下桥去,桥下白雾弥漫,惨叫声划破虚空,尾音拖曳绵长,山谷间回音久久不断,也不知这断谷有多陡峭深邃。
眨眼间莫离所带的人只剩下数人勉强支撑着悬吊在铁索之上,只要再有一阵箭雨,所有人必死无疑,我勉强仰头,想在浓雾中看清莫离,但脸上突然有湿意,鼻端血腥味浓郁,我惊恐地伸手去摸,摸到的竟是一手鲜血。
莫离的声音在浓雾中响起,“所有人沿着铁索爬上去,快!”
有人答“是”,但还未及动作,铁索猛地一沉,像是连着山谷另一端的部分也开始松动。
我听远处传来一声大吼,“铁木尔,不可!住手!”
来不及了,铁索桥原本便只留一线连接在断谷之中,山风中带来最后的裂崩之声,我听到青衣的惊呼,而后身子一轻,便随着整座桥面一同落了下去。
浓雾中的吼声仍在继续,“别伤了那女子!主上要她毫发无伤!铁木尔,你敢抗令!”
我身子还在半空中,听到这句当场崩溃。
原来这一切又是因为我,原来他们要的人是我!
为什么?为什么!
我已经淡出江湖隐姓埋名假死逃生此生再不求抛头露脸了,为什么就是会有人不愿放过我,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是我还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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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2-2011 03: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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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我在水声中醒来,只怕自己是死了,又怕见到自己已身在黄泉,身边就是无数恶鬼,一时竟不敢睁眼。
但耳边水声不断,四肢百骸又无一不痛,我突然醒悟,死人又怎会觉得痛?一念闪过,双目已经猛地睁开。
阳光如利箭射下,令我双目刺痛,我畏光地闭了闭眼睛,前额抽痛,脑中嗡嗡作响,身子半浸在水中,水流无止歇地从我身上流淌而过,哗哗作响。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情景回来了,我双手无意识地摸索,想找到那只始终握住我的手,那个始终在我身边的人,但是手指间只有流水不断涌过,再如何努力都抓不到一样实物。
莫离!
我想大声地叫他,但喉咙撕裂般剧痛,根本发不出声音,心里的恐慌却越来越重,再无法在原地这样躺下去,拼力挣扎,终于从水中爬了起来。
身体在水中不知浸泡了多久,四肢沉重,我努力许久才爬上岸,未及立起便四处张望,眼前是宽阔河道,水面平缓,岸边铺满了形状各异的卵石,回看远处峭壁高耸,两侧山峰如被刀斧劈开,应该就是那铁索桥所在的断崖之处。
之前铁索桥倾塌掉落,所有人一同掉落,我总以为自己定会粉身碎骨,没想到谷底却是一道暗流,将我冲到此处。
既然如此,那与我一同坠落的其他人应该也在附近,我沿岸四处找寻,双足无力支撑身子,索性手脚并用,岸边碎石棱角分明,不多时我的掌心膝盖便被划破割碎无数处,但我只要一想起坠落前从莫离身上一直滴落到我脸上的那些鲜血,心中便忧急若狂,哪里还能感觉得到疼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莫离,你究竟在哪里?
他伤重如此,还带我一路奔走,最后又从断崖跌落,万一他没有落入水中……万一他没能被冲到岸边……万一他已经……
我脑中这些念头频闪而过,再想往前去,却突然发觉自己浑身打颤,双手合在地上,手指抖得底下的卵石都在轻微作响,惊恐之下,竟是动弹不得。
水声不绝,我咬牙痛骂自己:平安,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他不在你身边,你就怕成这样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将这条河道爬一遍,也要把他找到。
我骂完这两句之后,身上力气像是又回来了一些,再抬起头来,不远处的水中突然出现一抹绯色,从我所在处望去,沉浮不定,忽隐忽现,像是一个幻影。
我低叫一声,爬起身来,笔直往那里冲过去,双足踏入水中,水花泼溅,水底卵石滑腻,我又跑得急,不出两步便滑倒在水中,我咳呛着爬起来再看,他却又被冲出老远。
我急得发疯,不顾一切地再往前追过去,水流越往前越是湍急,眼看着他被冲得离我越来越远,我不知哪来的力量,翻身窜上河中央的一块巨石之上,拼尽残存的力量,使出轻身功夫,一跃而起,手指奋力前伸,终于被我抓住他的一片衣角。
浪花翻涌而来,又卷着他的身子而去,我又怎肯放手,死死拽住那片衣角,另一只手抓住岸边低垂的树枝,想停住我俩的身子。但是水流湍急,我第一下抓住的树枝又太过细小,啪一声便断裂成两半,我伸手再抓,如此反复数次之后,终于让自己停了下来。
我将他拖上岸边,翻过他的身子,让自己能够看清他的脸,阳光明晃晃地落下来,他的身体却没有一点温度,那张脸苍白若纸,乌黑眉睫沾满了水,平顺服帖,却一片死静。
我抓着他的手,再想看他,眼前却已是白茫茫一片,脑中也是,像是天地间的一切都突然远去,而我被独自丢弃在一个虚空的荒野里,永不得出路。
他死了,他死了!
他已经死了,我还在这里做什么?我还活在这世上做什么!
我握着他的手坐在岸边,只觉天地空茫,再无一点生趣,突然手中一动,我正心痛惘然,竟不知觉,手中颤动再起,我猛醒过来,漫天白雾忽地散去,而他的脸就在我眼前。
我紧握住他的手,只见他仍是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但眉间青气郁结,指尖颤动,双肩微拢,即使在毫无意识之时都能看出他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但他还活着!
我大悲之后乍喜,又怕自己是魔怔了,看到的全是幻觉,立刻俯下头去把脸贴在他胸膛上,他身上衣衫尽湿,冰冷一片,只有心窝处微弱起伏,游丝般几不可觉的跳动。
“你……”
耳边有嘶哑的声音响起,我猛地抬头,见他双目微启地看着我,竟是醒了。
我仿佛从地狱猛升至天堂,一时被狂喜打倒,愣愣地看着他,只是呆了,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眉间青气仍在,双眉蹙起,再想说话,却嘴唇发抖,无法压抑地发出一声呻吟来。
我从狂喜中回到现实,双手放在他身上,又不敢乱动,紧张地问,“莫离,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你……你又做了什么?”他双肩紧拢,勉强抬起手,颤抖着往心口处抓去。
我猛地明白过来,立刻原地跪了,握住他的手发誓,“你放心,只要你无恙,我就绝无想死之心,一定会坚持不懈地活下去,谁逼我都不死,一定不死。”
他手上无力,只能被我握住,但脸上线条僵硬,原本张开的双目再次合上,很明显对我的所作所为忍无可忍,但我却只看到他眉间青气开始散去,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下来,该是身体中的异动渐渐平息了下去。
我在这一刻,情不自禁地欣喜若狂,再想看清他,眼前却又是模糊一片。
“你哭什么?手脚怎么了?”他又开口,声音低哑微弱。
我反手抹脸,果然是满脸的热泪奔涌。
“你没死,我太高兴了,我手脚没事,一点事都没有。”我高兴之余哪里还会顾及到手脚上那点擦伤,心一松,也不怕丢脸,索性握着他的手哭了个痛快。
他被我抓住手猛擦眼泪,双眉再次蹙起,但稀奇的是,这一次他竟没有开口斥责于我,只是侧过脸去不看我。
我哭过之后终于镇定下来,伸出双手去扶他,他哑着声音问我,“其他人呢?”
我摇头,很是难过地,“我不知道。”
他半晌不语,我又急了,紧张地问,“你伤口怎么样了?要不要我替你包扎?”
他低哼了一声,“不用,我已封过伤处穴道。”
我去看他腰侧伤处,果然已经没有鲜血渗出,顿时惊讶,“你什么时候封的?我在桥上的时候还以为你伤口裂开了,吓得我。”
他不语,双目又慢慢合上。
我不安起来,他既然伤处无碍,为什么至今都无法起身?比我恢复得还慢,难道是跌下来的时候摔伤了?
我怕他是真的摔到哪里,伸手想去摸索,没想到手指才碰到他的前襟他就睁开眼来。
“你干什么?”他声音虽低,但语气凌厉。
“我想看看你还有哪里受伤了。”我说老实话,然后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我这是在干什么?在脱他的衣服吗?
果然,江湖真是个毒害人的地方,就连我这样一个自幼长在深宫的皇家之女都在这环境里迅速地不知羞耻了起来。
“不用看了,我不是受伤,是中毒了。”
“中毒?”我叫出来。
他咬牙,“你把我的上衣脱了。”
嘎?我呆住。他这是主动要我脱他的衣服……?
我虽然呆了一下,但仍是听话地脱了他的衣服,他浑身没一点力气,沉沉地靠在我身上,我从未想过他也会有这样虚弱的时候,忧心紧张,手脚都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才将他的上衣脱了,才看了一眼,又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身上伤痕交错,大多是旧伤,我记得季风说过,他十五岁便与父兄一起战场杀敌,受伤总是难免,但我在阳光下一眼望去,这么多刀剑旧痕,再夹杂血迹斑斑的新伤,尤其是心窝上方,长长的一条伤疤,像是曾被人剖心而出那样,即使早已愈合也让我触目惊心。
“在我肩上。”他低声开口。
“哪里?”我撇开眼不敢看他身上,凑过脸往他肩上看,却没找到一点血迹。
“看仔细了。”
我将脸凑过去仔细看,果然,他肩上有一点黑色,很是细小,像是一个针孔。
“是被针刺的吗?没有血啊。”我想伸手去抚,还未碰到他的皮肤便被喝止。
“别碰,这是青长老的透骨钉,有剧毒,小心。”
我吃过那几个长老手中毒物的苦头,听到剧毒这两字就哆嗦了,又着急,“那怎么办?”
他低头看一眼那针孔,咬牙说话,但气息不足,声音总是低微。
“这是那老东西藏在铁扇里的暗器,入体随血脉游走,让人全身麻痹,我之前无暇将它逼出来,一直都在用内力将它压制,但落水时失去意识,仍是着了它的道,现在麻烦了,要解毒就得先把它取出来。”
他一气说了这么多话,脸又白了几分,身子发软,只是往后仰去,我赶紧合拢双手将他抱紧,再不敢放开,忧急之下,声音都打了颤。
“那怎么才能取出来?要开刀吗?”
他气息渐弱,许久才答,“你会吗?”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来反问我这句话,我几乎要疯了,拼命摇头,“我怎么会?啊,对了,成卫会,他给我开过刀,他一定可以把你治好。”
“你敢……”他开口回答,声音已经低到几近于无,“你敢把我交给文德的手下……”
我又要哭了,想劝他,莫离,性命攸关,你就别把跟我师父那点莫名其妙的不愉快放在心上了吧?但还未开口就觉手中一沉,再看他整个人都已倒在我身上,完全失去了意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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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2-2011 03: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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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河边空荡,只有浪花拍岸,远近了无人踪,更别说与我们一同坠崖的青衣他们,至今连一片衣角都没再见到过。
我心里难过,知道他们凶多吉少,但莫离急需医治,绝不能在此处久留,我将衣服替他披上,再顾不上其他人,只抱着他站起来,拔腿就往前跑。
河边有密林,穿出之后就见到一条平直官道,正是正午时分,官道上寂寂无人,但远远传来马嘶与车轮辘辘之声,像是有人在赶路。
我极目遥望,有一点黑影由远及近,烟尘中看那轮廓,果然是一辆马车。
有马车就有人能带我们去城镇,城镇上一定会有大夫,我想到这里,心中一喜,抱着莫离就迎着那辆马车奔去。
我脚下发力狂奔,自是转眼就到了那马车的近前,车夫大概没料到空旷的官道上会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吃惊之下猛地勒马,那马儿一声长嘶,脚下踩踏,就在我面前惊险地停下,差一点就要踏到我的身上。
“你找死啊!”那车夫破口大骂。
车厢里有人声,“出什么事了?妈的,老子都撞到头了。”接着便有一个胖子掀帘而出,怒目向我看过来。
这胖子一身金光闪闪,看上去像是哪是个有钱的商贾富户,随车的车夫也是狗仗人势,一见主人出来了,更是嚣张。
“主子,是个讨饭丫头突然跑出来找死。”
讨饭丫头?我低头看一眼自己,衣服破损处处,满是泥泞,又浑身湿漉漉的,头发披散,确实像个出来要饭的。
“要死死一边去,别挡着大爷的路,大爷正要赶去城里做生意,耽误了一刻你赔得起吗?”那胖子冲我吼,眼睛落到我怀里抱着的莫离身上,突然掩鼻,“要死,这丫头还抱着个死人出来,人都死了还不去埋了,抱出来触大爷的霉头!”
我原本还想好言相求他搭我们一程,但他开口便如此恶行恶状,早已让我有了怒意,再听他说莫离已死,更让我心中一把邪火猛地烧到头顶。
我再不与他们罗嗦,转过身去,先走到路边将莫离轻轻放下,他全无意识,仰面在地上,黑发流转,更衬得那张脸雪一样白。
那两人原本打马要走,这时竟一同看得呆了,我回过头去,正看到那胖子死死盯着莫离的脸,口水都要留下来那样。
“啧啧,原来是个小白脸,小丫头,要不把他给我,我给你几个铜钱,再替你葬了他,如何?”
我一言不发,手搭在路边树枝上,啪一声脆响,那根手臂粗的树枝已被我一拗两断。
“主子,她,她……”那车夫惊呼,我不等他把话说完,转身提气纵起,半空中就对他们狠狠抽了下去。
“我让你们说我是讨饭丫头!我让你们说他已经死了!我让你们对着他流口水!”
我边说边抽,心中愤恨,手里就用了全力。想我在庆城被文德逼迫了三年,虽没有练成绝世武功,但对付这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才两下便把他们从车上抽到了地上,他们被我打得鬼哭狼嚎,再没有刚才的气焰,在地上滚着求饶。
“哎哟,是我错了,我错了!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
我喘着气停下手来,恶狠狠地瞪着他们问,“这条路通往什么城镇!”
那胖子已经被我抽得满脸血痕,双手抱头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回答,“这,这里是去重关城的官道,快马加鞭的话,再有个大半日就到了。”
我对这名字毫无概念,再问,“那是什么地方?”
“重关城就在边境边上,出关就是墨国了。”
墨国……
我听到这两个字,背后就是一阵寒,握紧拳头上去猛踹了他一脚,“另一个方向呢?应该还有别的城镇吧?”
那胖子被我踹得哀嚎一声,哼哼唧唧地说不出话来,我转过头去面对那车夫,脚还没抬起来他就开口了,“姑奶奶别打,我说我说,往回走也有城镇,最近的那个只要五百里就到了。”
“五百里要走多久?”我瞥一眼立在一边的那匹满身肥膘的马,它正乐得轻松地低头吃草,头都没有抬过一下。
“也不用多久。”他伸出手指头,“最多也就三天吧。”
我听得怒从心头起,抬脚将他踹出老远,“三天还不久!”
车夫与那胖子一同鬼哭狼嚎起来,我还不解气,再狠狠地踹了他们一人一脚,吼道,“滚!马车我要了,这辈子都别再让我看到你们这两个狗东西!”
这两人如蒙大赦,听我说完这句之后立刻抱头鼠窜,连头都不敢回,转眼滚出了我的视线之外。
我丢掉树枝转身走回莫离身边,他一直都没有醒,眉目安静,倒像是睡过去了,但脸色却益发地白下去,唇上都没了一点颜色。
我抱他上车,这胖子虽然粗鄙,但看来确实有钱,马车里富丽堂皇,处处都是软枕厚垫,我小心翼翼将莫离放下,他身上发冷,哪里都没有一点温度,我心里惶急,忍不住又趴在他身上细听了一会儿,直到确认他的心跳一直在绵延持续才稍稍定下心来。
我从车里出来,返身坐上车辕,对着前后两个方向望了望,心里挣扎着,最后咬咬牙,还是打马往重关城的方向去了。
他说青长老的透骨钉沿血脉游走,令人麻痹,那应该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吧?可是照这样昏睡下去,不吃不喝的,三天,又怎么熬得住?我自然是不愿往墨国方向去的,但是此时还是尽快找一个大夫替他医治要紧,至于我那些心理阴影,只好暂且放下。
我这辈子从未赶过马车,一开始那马全不听我使唤,用鞭子怎么打都不行,气得我半途跳下车子又去掰了一根树枝,转头就要抽它,它倒是识相,眼里觑到我火冒三丈的样子,突然开始规规矩矩往前狂奔,转眼跑出老大一段距离,害我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想起纵身去追,用上了轻身功夫才再次坐回到车辕上。
我落在车辕上之后顾不上那匹马,先把头探进车里看莫离如何了,他仍与之前一样,静静地躺在车中,一副画那样,我看了都移不开目光,怪不得那胖子会对他流口水。
我回头继续赶车,想到那两个白痴,突然间为他们略感庆幸。
想我再怎么生气,不过抽他们一顿,若是让莫离知道自己失去意识时曾被人如此觊觎,这两人应该早就被碎尸万段了吧?
我无法克制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浑身一抖,立刻决定这辈子都不告诉他刚才的那一幕,还是忘记吧,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最好。
之后那马再不用我鞭策,一路上跑得努力非常,我看着它好气又好笑,看来真是有其主必有其畜生,这家出来的都一样,敬酒不吃吃罚酒。
官道笔直,拉车的马儿一路奔驰,一开始道路两边全是茂林,许久都见不到一个过往行人,让我怀疑自己是否跑对了方向,后来终于人车渐多了起来,但所有人经过我身边时都对我投来诧异的目光,想来是我这一身狼狈,灰头土脸地驾驶马车,反差太大,不能不让人侧目。
暮色渐临,前头隐约出现屋舍轮廓,是个供人休息的路边小栈,我也不急着奔那里去,先勒停马儿,又拉着它到路边僻静处,返身进车厢翻找,想看看那胖子车上有什么可用之物,不管是衣物钱财都能用则用,至少不要让我这样引人注目地带着莫离跑进客栈中去,图惹麻烦。
车里光线暗沉,我怕自己不小心压到莫离,翻找时低头弯腰,每个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忽听一声暗哑问句。
“你在干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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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2-2011 03:2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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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7 章
我惊喜,“你醒了?”说着就伸手,想去扶他起来,双手才碰到他的身体,又是一惊。
他身上触手滚烫,像是在发烧。
他之前浑身发冷,我吓得要死,现在浑身发烫,更是让我害怕,这样忽冷忽热,难道是毒发的另一种症状?
“我们在哪里?”他再问,声音虽低微,但确实是醒了,并不是无意识的呓语。
“在路上,我找了辆马车,天要黑了,路边有个客栈,我们进去休息一下可好?”我凑在他耳边答,不敢老实说这马车是怎么来的。
道上突然传来有声音,有人一边交谈一边走近,嗓门很大,对话声清晰地传入车厢中。
一人声音粗糙,“你说那些人那么急着要找一个小姑娘干什么?难不成是丢了小妾?急着要找回去?”
“还不是从重关城那儿出来的消息,说有五十两黄金悬赏,弄得附近城镇都疯了。”
“五十两黄金,看来那帮人家底挺厚实的,要不咱哥俩趁着这趟公差也去凑个热闹。”
“先把正事办完再说。”
“有什么正事,不过替大人送个密信,跑一次重关县衙也就是了,那么个边关小城,有什么可多待的?”
另一人发出恶心的笑声,“兄弟第一次去重关吧?别看那儿只是个边关小城,有意思的地方可多着呢,花街里还有外族女人,那胸脯大得,那股子浪劲……中原女人没法比。”
“妈的,说的我都上火了,等会儿,我先去林子里撒泡尿,尿急,。”
这两人言语□,我正听得不耐,听到这里却暗叫一声不好,果然,树丛拨动声之后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喊,“咦,这儿有辆马车。”
我一惊,还未决定是否要出去就听马儿一声长嘶,车身一震。
“谁家车马,何故停在官道边上,公差查验!”
我知道躲不过,起身就要出去,手腕却被莫离按住,他没力气,按得并不紧,眼睛看着我,哑声吐字,声音微弱,“杀了,别弄脏衣服。”
……
我默。
莫离,虽然我没想过你是古道热肠的侠义之士,但眼都不眨就要我连杀两人,还惦记着叫我别弄脏衣服,这……实在邪教得有点过头了啊。
我还未回答他,车帘就被掠开,伸进来的是一把长长的佩刀,黑鞘红柄,果然是公差惯用的颜色。
“下车!”拿刀那人在车外叫。
我猛地转头看过去,车外立着两个男人,一高一矮,暮色中面目不清,但表情如出一辙,兴奋又狰狞。
天色暗沉,夕阳正在收敛最后的光线,马车停在路边林中,与官道隔着浓密树丛,很是隐蔽,路过的人根本不能看清,那两人语气强硬,声音却并不响,不像公差查验,倒像是正在掩人耳目。
我额角不自禁地抽痛,很想用手去掩。
难不成,这两个官家人想要对我拦路抢劫?
“是个小丫头。”那高个子开口,说完与伙伴对视一眼。
“你看她这身破烂,还有这辆马车,难道……”
“难道她就是那个逃出来的小妾?”
那两人说到这里,四只眼睛同时发亮,又一起对我转过头来,粗嗓子的高个子已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撒泡尿撒出五十两黄金来了。”
我听得心脏无力,那矮个子居然又把头探进来一些说话,“你聋了啊,叫你下来听到没有!咦?车里还有一个人,还是个小白脸,原来是小妾私奔呐。”
莫离搭在我手背上的手指忽地一紧,我回头看他一眼,见他目光发寒,薄唇向下微拗,已是怒极。
那两人见我一直不说话,只当我是怕得无法动弹,益发肆无忌惮,立在车外的高个子伸手就来拉我,□着,“丫头,私奔去哪里啊?不如先跟大爷玩玩,大爷让你知道什么叫男人。”
那探头进车中的矮个子却只盯着莫离的脸,脸上露出极其猥琐的表情来,头也不回地道,“你拉她出去,我来验验里面这个。”
我脑子里原本就绷紧抽痛的那根弦啪一声断了,抬手就夺过那柄大刀,先一脚将那矮子踹出车外,再翻过刀鞘啪啪两声抽在那两张丑恶的脸上。
那两人猝不及防,一起飞跌出去,那高个子急着抽刀,我怕他们呼喝出声招来路过的人,刷地飞跃过去,他们出刀劈将过来,我情急招架,这两人出招狠辣,一个伸手过来夺刀,一个横里挥劈,简直要将我劈成两半,幸好纵云速度惊人,我立刻挥刀反击,那两人又哪里来得及抵挡,转眼都被我劈倒在地上……
我劈完发现他们已经死了,一时握着刀愣住。
“平安。”莫离的声音低低响起。
我回过头,见他半靠在车门处望着我。
我回神,丢下刀跑回他身边,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胸口发闷,呼吸沉重,又觉头痛欲裂,快要炸开那样。
他勉强伸手将我抓住,开口道,“怕什么,杀了就杀了。”
我紧握住他的手,努力地点头,眼泪却随着这动作一起落下来,啪啪地掉在我俩的手上。
他皱眉,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红色,嘴唇也是殷红如血,手掌烫得如同烙铁,提气许久才又开口,“那种人,留着也是祸害。”
我知道他说的没错,那种□掳掠之徒,留着也是祸害,只是我初次杀人,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我擦干眼泪,见他强撑着安慰我,心里更是不好过,扶住他道,“不管他们了,我们先去客栈休息。”
他见我不哭了,又闭上眼睛,低声道,“换上他们的衣服再走。”
我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他之前为什么要说小心弄脏了衣服,原来他早已想好了要将那两人的衣服留下。
我回头看一眼那两人,眼泪干了,心里却一阵恶寒。
穿死人衣服?莫离,今晚我会做噩梦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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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2-2011 03:2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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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那两人都倒在血泊中,衣服是一定不能用了,幸好他们所背的包袱中还有备用的干净衣服,我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为我们俩换上了他们的衣服,又挖了个坑,把两具尸体与我和莫离原来的衣物埋了。
我这辈子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杀人以及埋死人的地步,但真的开始做了,居然做得还不算太差,看来环境改造人确实是有道理的,想到当年那个连白切牛肉都不认识的我,简直恍如隔世。
刚才他们言语中提到有人在悬赏找一个十六七的姑娘,我很想一厢情愿地认定那不是我,但以现在的情势来看,那五十两黄金所代表的,多半就是我这个想隐姓埋名却非常不成功的平安了。
我知道自己之后必须步步谨慎小心了,仔细将那两人埋了之后又解下马车留在原处,只扶莫离上马,与他一起骑着那匹马儿往客栈去。
天已全黑,我在马上见他烧得双颊红艳,乌睫微覆,虽然忧心,但仍是觉得心里咚咚跳,赶快拉过大披风将他兜头盖脸地遮了,怕一会儿再因他的脸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客栈门口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笼,随风晃动,老板迎出来招呼,见我一身官差打扮,又腰佩大刀,身子立刻矮了半截。
“原来是官爷驾到,里面请里面请,小店简陋,招待不周,官爷莫怪,官爷手上这位是……”
我粗声道,“我兄弟发了急病,这儿可有大夫?”
他搓着两手抱歉,“那可麻烦了,小店只做过路生意,附近没什么人家,要找大夫得到重关城去,离这儿还有几十里地呢。”
“那我们先在这儿休息一晚上。”我扶着莫离下马,有小二过来接走缰绳,老板亲自带着我往里面去,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小小的店堂里坐得半满,都是风尘仆仆的赶路人,我一天没吃东西了,一路行来又耗费了那么多体力,闻到食物味道立觉饥肠辘辘,肚子都叫了。
“官爷可是饿了?”老板问。
正吃饭的那些人都抬头往我这儿看过来,见了我的打扮又忙不迭地低下头去,看来对公差都有些忌惮。我也不愿在人群中久留,只说,“先带我进房,一会儿你送两份饭菜上来。”
老板应声是,立刻带着我往楼上去,边走边说,“今日客人多,只有一间空房了,官爷……”
我呆了呆,想想与他分开也不放心,遂点头,“一间就行了,我还要照顾我兄弟。”
老板点头哈腰,“多谢官爷体恤,多谢官爷。”
我见他怕成这样,不禁又想起那两个官差的恶行恶状,看来普天下的官差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个老百姓都对身穿官服的人畏畏缩缩,这样的事情,当今皇上——也就是我皇兄,知道吗?
我思绪飘远,想到我皇兄,又是一个寒战。
算了,关于我皇兄的想法,我还是不要妄加猜测比较好。
客栈简陋,客房里只有一床一椅,收拾的倒也干净,老板退出去之后我将莫离小心放在床上,他的脸被我盖住,一直没有出声,我怕他又晕过去了,揭开披风低头看,却正对上他睁开的眼睛。
他目光古怪,我被他看得一怔,直觉自己装扮出了问题,赶紧用手摸脸。
“哪里不对?是不是穿帮了?”
他不说话,又侧过脸去不再看我,房里洗脸架上有半满的一个水盆,我奔过去照了一下,确定自己脸上没什么异样才定下心来。房门轻响,原来是老板送饭菜上来了。
我打发老板下去,回到床边扶他起来,又将枕头垫好让他能够靠着,这才端过碗来举起勺子。
他皱起眉头,“你干什么?”
我听他气若游丝,更坚定了手里的动作,勺子举到他嘴边,“你饿了一天了,先吃点东西吧,一会儿我去城里给你找大夫,老板说重关城离这里才几十里地,我骑马去把大夫带过来。”
“不许。”他冷声。
我不跟他争,找准机会把勺子送上去,心里说话。
今时不同往日了,莫离,本姑娘人都杀过了,你又成了这样,难得轮到我为所欲为,我还会听你的吗?
他正要说话,一勺子汤就进了嘴里,免不了咳呛,脸上红色更重,我放下勺子伸手替他顺气,他反手抓住我,掌心烫得惊人,双目泛出怒色。
“不许去。”
我见他动了真怒,又怕他身子受不住,立刻服软,“好好,我不去就是,那你先吃东西,吃完我就不去。”
他胸膛起伏,合眼许久都没有出声,我正着急怎么让他再吃点东西,忽听他低低开口。
“平安,前途凶险,你绝不可入城,回头往南去,去找文德。”
我愣住。
他这是要我走?
我与莫离在金潮堂相遇,从那一日起,他便一心要将我带回教中,即便我被闻素掳走,又被送入长老们所在的蓝家庄,他也不辞辛劳地追了过来,这样历尽凶险,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他竟要我回头去找文德?
我怕起来,手指都开始哆嗦,勺子磕碰碗边,细微作响。
“你干吗这么说?这毒很厉害吗?是不是医不好?是不是你要死了?”我死字出口,立刻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但心里恐慌,一时竟没了方向,只知道发抖。
他睁开眼来见我这样,目光复杂,“你就这么怕我死?”
我已经无力对他表白心声,索性站起身来,走到桌边抓过佩刀就往外走,想好了无论如何都要去那重关城里抓个大夫过来,若大夫都说他是治不好了,我就带着他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一起跳崖算了。
“平安!”他怒声叫我。
我根本不回头,两步就走到门边,手才碰到木门,忽听门外一阵嘈杂,楼梯猛响,伴着门板砰砰开合的声音,老板惊叫,“客官,你们别硬闯,楼上都是小店的住客,没有什么十六七姑娘啊。”
我大惊失色,从门缝中偷看一眼,只见一群一身黑色的大汉正踢开一间间客房大门,当先走着一个虬髯大汉,虽然没了面罩,但那身形绝对错不了,就是拆断铁索桥让我们坠入深渊的铁木尔!
我知道铁木尔定是冲着我来的,虽然这间客房在二楼尽头,但依照他们的速度也转眼将至,当场吓得腿软,哪里还敢出去,转身就往床上跑,拉开被子就将莫离盖住,自己也躲了进去,两手死死抱住他,头都不敢回。
床上狭窄,我俩身体紧贴,他身上滚烫,呼吸就在我的颈侧,我少时常被季风抱着到处去,也曾与他肩颈相贴,但从未像此刻这样感觉奇突,心脏怦怦跳得乱序,皮肤同他一起发烫,渐渐蔓延全身,害怕都忘记了。
木门被猛地踢开,老板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来,“这,这屋子里是一对官爷,都是男人,你们,你们别惊动了公差啊。”
我知道自己此时绝不能乱了方寸,一咬牙坐起身来,压低声音粗着嗓子说话,“干什么!这么乱闯,没王法了?没见本官爷在此休息!”说着掏出腰间佩牌,啪地拍在床沿上。
那虬髯大汉正要发怒,旁边有人拉住他低声说话,大概是让他不要莽撞之类,他再看我一眼,撇过头去,粗声哼道,“走。”
一群人呼啦退了出去,那老板还在门口对我点头哈腰,“官爷莫怪,官爷莫怪。”
“你也滚,我们要休息了。”我又开口,他立刻关上门,连滚带爬地走了。
我听那些人叫,“他们不在此地,再往前追。”之后嘈杂声渐去,看来他们已经离开。
我心里一松,整个人都没了力气,仰面就往床上倒去,脸一侧,只见他双目就近在眼前,情不自禁又红了脸,赶紧跳起身来。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仍是看着我,半晌没说话,最后闭了闭眼,状甚无奈,只说,“我还死不了。”
我很高兴,又有些怀疑,小心翼翼地求证,“真的?”
他眼色一沉,我立刻明白自己说错话,再次低头认错,“对不起。”
他皱着眉头,“去吃饭。”
我“哦”了一声,却没有动,只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眉头越皱越紧,“你吃完我再吃,还有,会不会运功渡气?我要你的真气。”
我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定是有了安排,要我的真气又有何难?早说就是,我一边点头,一边就想伸手往他背上按去。
“吃饭!”他瞪住我。
我委委屈屈地收回手,委委屈屈地转身端起碗来扒饭,两眼看着他,哀怨地。
吃饭就吃饭,真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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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2-2011 03:2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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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我匆匆进食,吃得太急,第一口就噎到,还好旁边有汤,抓起来灌蟋蟀那样灌下去,这才没被当场噎死,再抬头看他,见他微合着眼靠在床上,像是睡过去了。
我看得出神,慢慢停了筷子,正想就此不吃了,他却突然开口,短短两个字。
“吃完。”
我叹,哀怨地低头继续,不知该高兴还是悲哀。
我自小锦衣玉食,过去在宫里吃饭最是挑剔,从来都是几十道珍肴里挑两筷子,偶尔还推桌不吃,常吓得御厨们急匆匆地跑出来磕头谢罪,翻来覆去念叨那两句,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有次实在是身子不好,三两天没吃下一点东西,嬷嬷急得要上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觉得有人立在床沿看我,睁开眼就看到季风,原来拿剑的手里端着碗,非常不搭的一个造型。
我其实是吃不下,但他沉默地伸过勺子来,眼睛看着我,我就没了主张,只知道勉强自己张嘴,一口口把那碗薄粥吃了下去。
真是千金难买早知道,早知道他以后会变成这样,我那时真该一口分成三口吃,好好享受一下那点弥足珍贵的温存。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饭吃完,再喂他也吃了一点,他却只吃了几口就停了,再不肯张口,我见他渐又精神不济,身子直往下落,两颊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心里害怕,搁下碗就去扶他,手里沉重,还来不及开口,他的脸已经靠进我的肩窝里,肌肤相贴,只是滚烫一片。
“莫离,莫离。”我急叫他,怕他又晕了过去,也不管两个人姿势如何,伸手就按住他的背后大穴,要将自己的真气强渡过去。
“平安。”他叫我名字,又将我的手按下去,“等一下。”
我不敢收手,急道,“你不是要我的真气吗?我给你。”
“等一下。”他皱眉。
“你身上很烫。”我实在不明白他的意思,又急着要渡真气给他,就差没霸王硬上弓。
“死不了,你听好了。”他看我一眼,眉头仍是皱着,好像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根本不是他,而是我。
我听他把话说完,额头冷汗就出来了,又问他,“一定要这样?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合目不答,对我的提问完全不予理睬。
我一跺脚,转身出门找老板,夜已深,其他客人都已睡了,老板正在大堂里打呵欠,见我下楼立刻奔过来,点头哈腰地道。
“官爷有何吩咐?”
我把莫离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那老板露出奇怪的神色,看着我一脸不解,“官爷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我瞪他一眼,手按在佩刀上,粗声道,“官爷要做什么还要你来管?罗嗦什么!快去办。”
他立刻被吓得矮了半截,头都要点到地上去了,“是是,小的马上办,马上办。”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接连说了两声抱歉,再低头看这身官服,更觉厌恶,就连自己都一同讨厌了起来。
老板被我一吓,事情倒是办得飞快,转眼就将我要的白布热水都找来了,最后送上一把刀来,苦着脸道,“官爷,小店是做平常生意的,没有尖锋双刃的匕首,小的找遍了厨房,只找到这把剔骨刀,昨日厨子刚磨过,还算锋利,官爷你看……”
我看一眼那把白亮亮的剔骨刀,额头冷汗又下来了,又不能不接过来,低头压着嗓子说,“你先下去,记得别让闲杂人等打扰我们休息。”
“是是。”他点头如捣蒜。
我捧着这些东西转身上楼,忽然又想起什么,再次回头,问老板,“你这里可有干净衣服?”
老板苦下脸,“这个……小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个时候想替官爷买去也买不着啊。”
我皱眉,“只要是干净衣服就行,新旧无所谓。”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小的年前倒是置了两身新衣,才穿过两次,官爷要是不嫌弃……”
“我不嫌弃,拿来吧。”我立刻说,心想就算是破布床单也比身上这套死人衣服要好。
他点头,不一会儿便抱着两身衣服回来,我将这一大堆东西捧了,上楼之后将它们在床前摊开,又用热水将手洗净了,抬头再看莫离一眼,满脸都是迟疑。
他倒很是镇定,目光从那些东西上一扫而过,再看我一眼,催我动手。
我知道自己多迟疑一刻他就多一分危险,咬咬牙,依照他之前的吩咐,先将他的上衣褪了,他肩头那针孔仍在,腰里那个伤口却不是我在河边所见的样子,持续有血水渗出,一点点染红了素色的床单,像是一朵开在他身体上的诡异的花。
我之前在马车上替他换装,天黑急切,什么都没看清,这时房里灯火明亮,我看清他的伤口,立刻倒吸一口冷气,“莫离,你在流血。”
他□着上身俯趴在床上,没一点反应,好像流血的那个人跟他毫无关系。
我想起他在河边说过已自封穴道阻止伤口流血,但我忘了再如何厉害的制穴都有时限,该是车马颠簸时他的伤口就已开始渗血,只是我一直都没有察觉罢了。
成卫曾提过,刀剑之伤若处理不好,极易导致高热,以他现在的状况,若再不将那毒针取出,任这伤口持续恶化下去,必定危及性命。
我瞪着那滩血迹,浑身发冷,他身子一动,低低道,“还不动手?”
我咬牙,伸手贴上他背□道,真气流出,他体内立刻有回应,引导我的真气游走,渐渐汇集一处,左肋下浮现出一点黑色来,由浅入深,触目惊心。
“看到没有?”他开口。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知道点头,一只手仍按在他身上继续送出真气,另一只手抓住那把剔骨刀,就在床边灯火上烫过刀锋,落手抵在那点黑色上,久久没有动弹。
“你在干什么?”他怒道,“还不动手!”
我猛一哆嗦,刀尖锋利,转眼划破他的肌肤,黑色的血流出来,我的眼泪也一起滚了出来,啪嗒落在他身上。
“会死吗?要是我做得不对,你会死吗?”我被恐惧攥紧,声音干涩。
“生死有命,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他咬牙,强撑着说完这两句话气息已是微弱,身体原本汇集一处的真气开始游移,那点黑色又淡了下去,转眼就要消失。
更深的恐惧终结了我的颤抖,我怕泪水模糊视线,又不及伸手去擦,只能尽全力睁大了眼睛,将手中的刀用力切了下去,黑血激射而出,溅在我脸上,我也不擦,只低头努力去找那支毒针,一点亮光闪过,我丢下刀伸手去拔,但那针头陷得极深,尾端细小,而他剧痛之下,浑身紧绷,这一下竟没能□,我急得伸手再拔,那针头却像是活的,又往里钻去,他浑身一震,我一转头,只见他双目紧闭,已是生生地痛晕了过去。
我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他的生死就在这一线,反而豁了出去,不再用手,抓起刀来深入那伤口,贴着那毒针往下探,再硬将它挑了出来,黑色的毒针随刀尖飞出,叮一声落在地上,伤口里涌出的黑血随之转为红色,我丢下刀,用白布将他的伤口紧紧包住,连同腰里那个也一起包扎妥当,一切完结之后我俯下身子,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那跳动虽微弱,但一直在持续,也没有要消失的迹象。
他活着,他还活着!
我心一松,再也撑不住身子,一跤跌倒在床前,浑身都没了力气,再想看他,眼前却已是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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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2-2011 03:2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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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我在晨光中醒来,身上盖着薄被,窗外阳光明媚,不知名的鸟叫声婉转旖旎,有食物的味道飘过来,香气隐约。
我睁开眼,看到季风,就立在床前,沉默地看着我。
我两眼张大,一句话都不敢说,也不敢眨眼,怕与过去每一次一样,一眨眼便丢失了他。
“醒了?醒了就起来。”他开口说话,一句话便让我又喜又悲。
喜的是,他看上去已经恢复,悲的是,会这样说话的只有莫离,看来生死一遭也没让他恢复成季风。
“你好些了?”我要自己振作起来,反正人在青山在,长路漫漫,我继续努力就是了。
他不答,转过身子往窗边去,我见他步子平稳,身上也没有血渍渗出,心里先松了口气。
看来他已经自己处理过伤口,没有了毒针,以他的功力,那几处伤口自然不在话下,该是无恙了。
我起身想下床,低头见自己薄被下只着了内衫,顿时吃惊,原本撑在床沿的手掌一滑,半声惊叫来不及出口,就从床上直跌了下去。
莫离反应奇快,回头一伸手就将我抄住,手一起直接将我送回床上,眉头又皱了起来。
“小心点。”
我抓着被子张口结舌,“我,我的衣服……”一句话还没说话,眼前一花,昨晚我问老板要来的衣服已经从旁边衣架上飞到我手边。
“穿上。”他下命令。
我抓着衣服发呆,又想起什么,张手看了一眼,再去摸脸,手脸干净,昨夜被溅上的血迹竟没留下一丝痕迹,
“还不穿?难道要我替你穿?”他等得不耐,又转过身去,走到窗边不理我了。
我默默穿衣,想问他是何时替我脱了外套又擦净了手脸,最后还是作罢。
算了,我也不止一次脱过他的衣服了,该看不该看的都看了个清楚,还有什么立场来问人家?
我穿戴整齐,下床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往窗外看出去,客栈正对着官道,窗外有大树,阳光透过绿叶射落,晨风轻拂,有人在楼下套马,吆喝着招呼同伴,远处城郭朦胧,轻烟袅袅,所有人都在忙碌进出,没人驻足多看周边一眼。
大概这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平常,只有我觉得难得珍贵,满眼的羡慕流连。
他侧头看我一眼,我与他四目相对,忽觉有许多话想说,又觉说不说也没什么,安安静静的便是最好了。
他目光下落,也没有开口,只伸出手来,将我拖在手背上的袖口翻了上去,弄完退后一步,又微微摇头,再将我拖在地上的衣摆折进腰带里,重新打了个结。
我低着头,见他修长手指在我腰带间穿过,脸上情不自禁就红了,比之前发现自己醒来只穿着内衫还要害羞,他将那结子打完才说话。
“你这样也能骗过老板,这家店的主人真是有眼无珠。”
……
莫离,我们之间果然还是保持安静比较好。
他说完这句边转身往外去,我快步跟上,问他,“我们去哪里?”
“吃早饭。”他答得简单。
“……”我又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了。
我们一同下楼,客栈简陋,唯一的小二正在外头替客人套马,店堂里只有老板一个人忙进忙出,看到莫离只是一愣,再看到我,终于回神,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两位官爷早,这位官爷身子大好了吧?快请坐快请坐。”
我正要开口,莫离已经抬起手来,
“有什么方便带走的吃食?我们还要赶路。”
老板忙不迭地点头,“有有,刚出蒸笼的馒头,还几斤白切牛肉。”
白切牛肉……我掩面。
“都包上吧,可有白粥?”
“有有。”老板边说边往厨房去,还偷偷回头多看了我一眼,大概在想我昨日这么有气势,今天却成了锯嘴葫芦,一句话都没了。
莫离说急着赶路,却又不走,与我在店堂里坐了,老板端上粥来,他提起筷子,见我不动手,又将那碗粥推到我面前来。
“吃完。”
我吃了几口,实在憋不住了,开口问他,“莫离,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他正吃粥,闻言停下筷子,看了我一眼,“你说呢?”
我抓着筷子,慢慢低下头去,“我们……还是要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他不语,老板抱着一大包吃食过来,站在一边堆着笑问,“官爷,东西都准备好了,您看……”
他接过东西立起身来,又低头看我,“吃完了吗?”
我手里捧着碗,只觉沉重,又不想放下,或者是不愿离开这个地方。
这客栈虽然简陋,但仔细想想,仍是不错的。
“吃完就出来。”他见我不动,也不催我,在桌上搁下银两之后便转身出去了,小二早把我们骑来的那匹马牵到门口,老板立在桌边,对着那块银两发了好一阵呆,收起来的时候还不敢相信,小心翼翼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才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来,再转头看看分开店里店外的我们俩,似乎终于确定了谁才是老大,丢下我屁颠屁颠地往外去了,凑在马前对着他连连点头哈腰。
店堂里光线不畅,从我所坐的地方向外过去,只觉得莫离整个人都融在阳光里,太过明亮,反而只剩下模糊的一团光影。
等我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我已经从店堂里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了他的身边,手里握着他的袖口,像个快要被丢下的小孩。
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忽然间却像是展了展眉,眼中流光微亮,那是连绵阴霾中放出来的第一线光明,美得让人呼吸停顿。
他眼中光芒一闪而过,我再想看清,他已转身上马,又突然低头,问了我一句全不相干的话。
“我是谁?”
我仍在为他之前的那个微笑恍惚,不知不觉就答了,“你是谁?你是莫离啊。”
他一笑,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腕,一把将我拉上马,只听那马儿“得”一声低嘶,立时撒开四蹄,载着我们两人,笔直向着前方奔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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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2:5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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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边城记
第一章 官道客栈
1
这马儿到了莫离手里,大概是动物的本能告诉它,背上坐着的人不好惹,一路奋蹄,努力非常,全不似被我驱策时那样惫懒,不多时便将那客栈远远抛在后头。
莫离策马离开官道,我见马前道路越来越曲折,不多时便转入山道,两侧山峦起伏,群峰交错,渐渐心生不安,总觉这地方是自己曾经来过的,且给我留下的绝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我们不是要出关吗?”
他点头策马踏上高处,遥遥一指,“看,那就是重关城。”
我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极目,红日略沉,远处烟尘中城郭朦胧,离我们不过十数里之遥。
“出了重关城向南两百余里就是我教总坛所在之地。”日光刺目,他在马上微微眯眼,脊背如标枪一样挺得笔直,我就坐在他身前,两人身体几乎是紧贴在一起的,插不入一根手指的间隙。
出关……
我心里发沉,嘴里发苦,“出关不就是墨国地界了?”
“墨国城关需出重关城向北,也有百里之遥,关外辽阔,族群众多,那墨国过去只是个游牧狩猎的大族,数十年前开始逐渐吞并其他部族,最终自立成国。我教绵延百余载,墨国又怎能与我们相提并论?”
“那你们圣火教不在墨国境内?”
他露出一个略带轻蔑的表情。
我大概明白,右使大人的意思是,圣火教不收他们保护费已经很好了,在不在境内这回事,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果然,乱世里讲究的是力量,自立成国又怎样?流氓怕强盗,强盗怕官兵,可就算是官兵,遇豆绝世高手还不是一样白搭。
我又想到那两个被我一刀劈死的官差,默了。
他拍马继续前行,山路狭窄陡峭,马儿脚程不快,他也不催,任它慢慢地走。
山路蜿蜒向上,渐渐像是走到了绝地,前头峭壁高耸,隐约传来轰鸣声,转过一个山坳,忽有飞暴乍现,白练当空,冰花飞溅,一轮彩虹忽隐忽现。
如此美景突现,就连莫离都目光一舒,望着瀑布那头道:“原本此地有个捷径,可以走暗道直通关外,可惜三年前被墨国叛军炸灭,现在经由此地出关,就必须得翻过这座山。”
我茫然四顾,只怕自己仍在噩梦之中,一个无比真实的噩梦,耳边听到自己声音干涩、虚飘飘的没一个字落在实处,“怎么会……怎么会是这里?”
“你来过此处?”
我眼前发暗,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嘴里还在自言自语:“不可能,我去的是长川,不是重关,不是这里。”
他指向北方,“云山山脉纵贯两国边境,长川在云山之北,山脉相连,也有人取道长川出关,只是三年前两国联姻,送亲队伍在长川边境出了事,之后两国局势紧张,之后长川便常年驻扎着重兵,很少让百姓进出了。”
我已听不到他所说的话,整个人如遭重锤猛击。是了,是这里,李家庄建在山中,季风带我离开那庄子后曾在山中一路奔走直至天明,既然山脉相连,那么我们曾到过的地方……就在这里。
“平安?”他转过脸来,终于发现我的异样,脸色一沉,一把将我抓住,我低头去看,看到他的手指在我腕上微微地动,再看一眼,原来是我在发抖,抖得太厉害了,衣物摩擦,瑟瑟地响。
他皱眉,“你怎么了?”说着放开缰绳,两手将我抱住,见我仍是抖个不停,索性抱着我跳下马来,一手塔住我的脉门,检视我的内息。
我惊醒。他的脸像是一道光,将我带离那无边的噩梦。我再低头,只看至地下石缝中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夕阳下随风烂漫。
原来我真的回到了这里。
我慢慢蹲下身子,手指刮过粗糙地面,刮过那些细小碎石,刮过我与他曾经一同走过的地方。马蹄追逐声,刀剑相交的声音,还有无数的嘈杂人声从我记忆中最黑暗的地方蜂拥而出。我又看到三年前的自己,看到三年前的季风,看到他手上的黑线,看到我在他眼里惊恐万状的脸。
“平安?”
他又唤我。我转头,见他仍在我身边,山风阵阵,吹起他的衣摆,与我的纠缠在一起。我眼前模糊,怎样都看不清他的脸。但他是带着光的,黑暗中仅剩的一点光,让我能够逃离那些恐怖的回忆。
我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间热泪盈眶。
幸好,幸好你还在我身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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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2:5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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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压下抱着他大哭一场的冲动,摇头道:“我没事,是不是要爬山?”
他点头,目光仍落在我脸上。
“哦,那我们走吧。”我镇定心神,不再去想三年前的那些事情,只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感觉果然好了许多。
莫离带我弃马上山,我也不用他催,自动自发地沿着山壁往上,只是心里总想着他重伤初愈,不敢大意,一边上山,一边时时去看他。他就在我身边,我一侧头就能看到的地方,脚步稳健,偶尔与我目光相遇,又很快地分开。
我三年后意外回到故地,万千感慨,有心与他说说话,却听他问我:“你为何拜入文德门下?”
这个……倒是真的一言难尽啊。
我想了想,说老实话:“没地方可去。”
“你的家人呢?”他再问。
……我又是一呆,想到父皇,半个身子都是凉透,再想到皇兄,另半边也没了温度,许久才接上话,“都不在了。我家遭逢京城内乱,师父在我快死的时候救了我,又带我上山。”
他侧头看我。暮色渐浓,他的双目落在阴影中,总也看不清,但那里面有些微亮而莫名的东西,让我停不下口。我挣扎着,期艾地,“还有那个,那个东西上山之前就在我身体里了,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
他终于开口,哑声道:“平安,我最恨被骗,知道吗?”
我在这一瞬,手脚冰凉,脚下发软,几乎要跌到山下去,但奇迹般,目光却牢牢被他吸引住,他的双眼有磁力,而我是一只被蛇盯住的青蛙,动弹都不能,更妄论逃跑。
我们对视良久。他忽然嘴角一动,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招呼都没有一声。
我立在原地,像是一只被蛇放过的青蛙,就差没有四脚朝天地呱呱叫出来。
之后他一直沉默。我默默地眼在他身后,小心观察他的脸色。他面容沉静,怎么看都没有那种我已经知道一切,你就等死吧的意思散发出来。我渐渐定下心来,又安慰自己,我并没有骗他,只是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不说与撒谎是两种概念,至少在我心里是两种概念。
其实又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呢?只要你想起来,只要你能够想起我。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无话。渐渐到得高处,低头再看,那片烙满了我这一生最惨痛回忆的砰石坪已变得渺小遥远,暮色中微不足道的一块暗影。
我俩脚程不慢,但即使是这样赶路,待到上得山顶也已是满天繁星。山顶乱石处处,虽有些草木,但都是低矮稀疏。我脚下打滑,还未站稳身子便有一阵狂风横扫而过,险些将我吹翻在地。
莫离就在我身侧,伸手将我一把抓住,“小心!”
我一个退步,就靠在他的身上,狼狈地稳住了脚步,头顶就是他的下颌。忽听他低哼了一声,风里模糊不清,竟像是笑了。
我怔住,他已经往前走去,我不自觉地跟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仍在他的手中,十指合拢在一起,很是温暖。
我们翻过山顶,再一路向前,山里黑暗,他却像是熟知路径。我轻声问:“莫离,你来过这里?”
他点头,我一阵惊喜,又满怀期待地问:“你还记得这个地方?”
他转过头来看我,“暗道崩塌前我曾数次随教主由此地出入中原,自然熟悉。”
暗道崩塌前?我心一凉,“怎么会?”
他并未在意我的话,忽地折下身侧树枝一扬手,我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草丛中有响动,两下便停住,像是有什么动物被击中了。
“去捡回来。”他推我一下。
我拨开草丛去看,只见一只肥壮的野兔仰天倒在里面,额头上一根树枝笔直插入,两眼还睁着,一脸死不瞑目。
我回过头看他,敬仰地。
老大就是老大,跟着你果然有肉吃。
之后莫离带我走入一片平缓之地,四周草木茂盛,还有山溪流过,身侧大树参天,一柄大伞般张开在头顶。
莫离拿出火折子,就地生火。山里黑暗,我总觉树丛中幽幽有光,问他那是什么?他正点燃火堆,侧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闻言头也不抬地答我。
“是山狼。”
我听小师兄说过,山里的狼最可怕,人一样塔爪在你肩上,你一回头就咬住你的喉咙。小师兄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夜里,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大家,还掐着脖子学狼叫,我那时便被吓得不轻,这时突然听到莫离这样说,伴着树丛中幽幽绿光,再听到风里传来的隐约凄厉叫声,顿时惊恐,情不自禁地往他那里靠过去。
他已经生起火来,转过头看我,眼里忽有笑意,大概是笑我没用。
“怕了?”
我从不在他面前强撑好汉,立刻点头,“山狼会过来吗?”
“有火就不会,真的来了也没什么,只需击杀头狼,其余的自然就散了。”他将剥了皮的兔子架在火上,手势熟练,淅渐有香味溢出,让我顿觉饥肠辘辘。
“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我感慨。
“我曾在山中生活过,这些事自然知道。”他轻描淡写,打开老板给我们准备的包裹取出馒头牛肉来,又撕下一只兔腿递给我。
我忽觉头疼,手里拿着香味四溢的兔腿却胃口全无,浑身僵硬,只是不想他再说下去了。他自火边抬起头来,见我如此模样,忽地开口,声音里隐约带着笑,“怕得都不想吃了?”
我确实是没了胃口,放下那只兔腿发愣,千言万语想问他,话到嘴边却一句都不敢出口。
他立起身来,带我走到高处,“你往那里看。”
我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黑夜中群山寂寞,夜风盘旋,夜鸟鸣叫声隐约高远,一切都是遥不可及,极远处一座山峰高耸,直插入云霄那般。
“那是我教总坛所在之地,关外之地大多荒野,但圣山常年青绿,珍兽无数,风景一直是极好的。”
我不知他怎么会突然有心情与我说这些,听完也不觉激动,低头道:“你又不是带我去看风景的,等我到了那里,你那位教主说不定就要把我开胸剖肚,先找出你们的圣物再说。”
他转过头去不看我。我听得一声轻笑,惊讶之下只当自己是幻听了,可抬头仔细分辨,他虽侧脸对我,但嘴角扬起,确实是笑了。
无论是季风还是莫离,这样的反应都是令人震惊的,更何况我们聊的还是那么沉重的话题。我当场愣住,“你……你笑什么?”
他突然伸手,握住我的肩膀,莫离与我师父文德一样武功高绝,单手裂石毫无问题,这一抓要是用了力气,我这半边肩膀定是不保,但他手指握得虽紧,却力道不重,转过脸来面对我,眼中光亮如星。
“笑你笨。”
我无语。
“平安。”他叫我的名字,“三年前我教内乱,我险些丧命此地,是教主倾尽全力将我救回,之后我教异变陡生,教主闭关,再未露面,一切教务由现任祭司代掌,而我被迫离教,这一切都与你体内圣物有关,此物关乎我教存亡,我既寻到,那是必定要将之带回的。”
他说了这么多,意思还是和最初见我时一样,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将我带回去就是了。但我只听到三年前这几个字便忽略了之后的一切,紧张地抬头,“你三年前在这里险些丧命过?”
他点头,却没有要细说的意思,只问我:“你可是害怕与我一同回教?”
我摇头,又点点头,“莫离,如果我求你不要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我们一起大江南北到处去,你会不会答应我?”
他莞尔,“平安,你在想什么?”
我知道他不会答应,但仍觉泄气,默默地低下头去。
“教主待我如兄如父,我此生必不负他。”他转过脸,遥望那山峰说话,随后又低下声音来,“至于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我没明白,满怀期待地等下文。他却不说了,牵起我往火堆边走去,将那兔腿放回我手中,“吃吧,明日还要赶路。”
我抚额,泥人也有土性子,莫离,你再对我这样打哑谜,小心我翻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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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2:5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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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故地
1
当晚我们就在火堆边度过。山上虽冷,但火边温暖,我又吃得饱足,虽然满脑子混乱,但仍是睡意渐生,头一点一点的,几次都差点落进火堆里去,怕自己会落得与那只倒霉兔子一般的下场,只好退开。
莫离早已在树下闭目打坐。他昨日凶险万分,今天虽看上去大致无恙,但仍需运功恢复。我怕火堆熄灭会有山狼趁机而来影响到他,离开火堆也不敢睡,摸到他身边坐了,就着星光守着他。
他合着眼睛,星光下静如止水。我坐在他身边回想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还有他所说的话,想要理出一个头绪来,却觉得处处是死结,根本想不通。
有人暗杀金潮帮帮主,又模仿圣火教的出手痕迹,难道是为了挑起中原武林与圣火教之间的争斗?
天水坪上,是谁布置炸药要将我师父与莫离这两方一同炸死?若是那些长老们,他们又何故还要替神秘人物招募莫离?
圣火教内乱到什么地步莫离并未说明,但看长老们勾结异族,莫离又在三年前被迫带人离开,显见现在的情况糟糕至极,说不定他这样带我回去,自己也是危险万分。
而那藏在长老们身后的神秘人物,竟像是冲着我来的,难道墨国已经得知平安公主未死,仍要将我找回,完成三年前的两国联姻?若是这样,那我的皇兄,是否也已经知道我没死?
我想到这里便开始发寒,只觉天地之大,竟没有一处不令我惊惶,身子情不自禁地往他身边靠去,直到手指碰到他的一角衣摆,这才略觉心安,而倦意随之上涌,眼皮沉重,想着要自己千万别睡,心中念着念着便没了意识,朦胧间觉得身上暖,更觉贪恋,哪还有力气再睁开眼。
我这一觉睡得又深又长,半点梦都没有,再睁开眼,像见自己竟枕在他的膝盖上,两手抓着他的衣袖,脸埋在他的衣衫里,身子在两件披风下蜷起,睡得像一只暖炉边的猫。
“醒了?”他在晨光里低头看我,声音仍是哑的。
我望着他愣住。他却面不改色,稍歇之后又道:“如果醒了,就自己站起来,我腿麻。”
我突然间明白过来,这不是做梦,身子一仰,差点滚翻在地上,爬起来之后仍觉不可思议,小声道:
“我,我怎么会……”
他眼尾微扫,“难道是我?”
压迫感如此强大,我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
只是,莫离与过去不一样了啊。若是从前,他绝不可能让我在他膝上睡一整夜,还有那披风,若不是他替我披上的,难道是我?
他并没有想起过去,那么,这些改变又是从何而来?
我百思不得其解。他在片刻之后才站起身来,看来是真的麻了腿,又很是看不惯我晨起茫然的样子,伸手指指一边的山溪。
“去洗把脸,我们还要赶路。”
我也想让自己清醒清醒,走过去蹲在溪边掬水泼脸,山溪冰冷,冻得我一阵激灵,头脑也随之清醒许多。
是了,莫离虽是为中原武林所不齿的圣火教中人,但恩怨分明,昨夜听他提起往事便能证明,那教主救过他的性命,之后无论再对他做了什么,他都只念着必不负他。而我前两日在他中毒之时对他全力维护,他嘴上不说,但定是放在了心里,所以才会对我改变态度,还说出让我不必担心的话来。
再与莫离一同上路的时候,我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他:“莫离,你对我好,是不是因为我替你取出了那枚毒针?”
他就走在我身前,闻言忽地回眸,不答反问:“你说呢?”
山间晨雾弥漫,他也与我一样在那山溪中洗过脸,脸侧乌发微湿,白色的脸在雾气中灵秀如仙。这样一个回眸,竟让我当场红了脸,哪还说得出话来,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相干的句子。
“那个,你的面具……还是戴起来的好。”
他倒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句话来,一怔之后仰头笑起来,“你还有空惦记这事?”
他的笑声在山间回荡。一时天地悠悠,只有我与他还有这笑声在一起。我忽觉心满意足,再不想多问什么,也不再觉得山路艰苦,心里只盼这条路是永无尽头的才好。
与他一路下山。莫离虽说翻过这山便是关外之地,但山脉绵长,我们一路行去,竟足足走了两日有余。他功力恢复,随手便能猎杀野味,老板为我们准备的干粮又充足,入夜之后再生火休憩,有吃有睡,倒也不觉辛苦。
在夜里总是盘腿打坐,我每晚都想好了不睡不睡,但每每一睁眼却发现天已透亮,而自己不是靠在他的身上,就是躺在他的腿上,虽然他总是表情平静,但越是这样,越是让我不能不万分羞愧。
就这样行行走走,到了第三日的正午,我们终于入了平地。
我从未到过关外,出山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眼前草原平缓开阔,正值四月,绿草浓密,让人看了便想奔上去尽情地撒欢打滚。
草原上还散落着一些牛羊,都在懒懒地低头吃草,根本不理人。
我在皇城长大,后来到了庆城,山里哪有牛羊,只有厨房里的大伯养了些鸡鸭,另有肥猪数头,甚有灵性,每次见到有人经过就惊恐万状,唯恐被牵出去就是一刀,与这些牛羊悠闲淡定的模样真有天壤之别。
“莫离,你看牛,你看羊!”我乍见牛羊,禁不住兴奋,拖着他左指右点。莫离两日下来,气色已经完全恢复,对我时不时的触碰也像是终于习惯成自然,也不推开我,只在阳尤下眯眼遥望。我踮脚与他一同望过去,只见远远有匹马往我们所在处跑来,马上还坐着人,不知是否就是这些牛羊的主人。
“还有马。”我惊喜。
“很好,我们正需要马。”莫离望着那人开口。
我一愣,他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抢了那匹马?
我再仔细看,那马儿在阳光下皮毛油亮,高腿长身,果然是一匹好马,而马上所坐的竟是一个姑娘,穿着我从没见过的关外服饰,一把粗长辫子甩在身前,一张脸黑红闪光,最多不过二十。
我急起来,怕他随手就杀人夺马,鼓起勇气抓着他的手臂不放,嘴里小声道:“莫离,其实我们走路也不是很慢,那个马……”
那姑娘马术极好,策马向我们迎面飞驰而来,不等我一句话说完已经到了我们近前,勒住马后双目落在莫离脸上,还未说话,先自红了脸。
我看得皱眉,在他手臂上的双手抓得更紧,之前想说的话都忘了,就差没上去挡住她那直勾勾赤裸裸的目光,
莫离被我抓得衣服皱起,终于有了反应,伸手抓住我的手背将我的手拿了下来。
“你们是关内的汉人吧?怎么到此处来了?”那姑娘马鞭一收,利落地跳下马,仍是盯着莫离说话,“我叫伊丽,你呢?”
我心里暗叫,谁问你叫什么名字了?关外女子果然不知含蓄,见了陌生人就报出自己的名字,民风开放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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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2:5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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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那姑娘仿佛听到我肚子里的那些话,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忽地转到我身上,然后又回转过去,看着他笑,“这是你小弟吗?你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呢。”
小弟……
我低头看自己一眼,我与莫离都穿着老板的衣服,同样款式,他人高,那衣服其实并不太合身,但穿在他身上,就是怎么看怎么舒服,而我立在他身边,不用人提醒就明白自己有多像个小跟班。
况且在山里待了三天,我嫌每日整理头发麻烦,索性与他一样用发带一把扎了,再加上胸前这一马平川……确实像他带出来的小弟啊。
其实我并不介意自己外表看上去如何,只要能跟他一直在一起,做了跟班还是小弟都不算什么,只是突然听她这样一说,心里总有些不舒服,当下板起脸,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看她。
“这匹马是你的?”莫离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伸出手去,放在那匹马的脖子上。
“是。”伊丽很高兴他开口,立刻笑着答,“它叫追月,自小就是我养大的。”
莫离检视那马的牙齿,又拍了拍它的腰,那马儿踏蹄扬头,一声长嘶。他点点头,“好马。”
伊丽爽朗地笑了,“你很懂马啊,你们是来买马的吗?中原常有人到我们这儿来挑马,可来的都是一队一队的马帮,你们这样单单两个人过来的很少见。跟我走吧,要买马,去我家牧场就对了。”
伊丽自来熟,一开口就是一大堆。我听得好笑,莫离带我出关又哪是为了买马?没想到莫离却接着问道:“你家牧场在哪里?”
她回身一指,“就在那草甸后头,骑马一会儿就到。牧场上还有好些马,我们草原上的人最好客了,有客人来了,就算你没有买我家的马,我阿爹也一定会为你杀一头羊的。”
我原本还替她担心,担心莫离一出手就将她打飞了上马就走,没想到他竟与她聊起来了。他的手仍按在马身上,而她靠在马边,手里拽着缰绳,脸上红扑扑的,年轻健康的脸上闪着光。
这两人,真当我是透明的?
我越看越气,上去拉住他,“莫……大哥,我们到底还赶不赶路?”
我不想叫出他的名字,半是怕泄露我们的身份,另一半却是不想让伊丽知道他叫什么。
我这一声大哥出口,莫离立刻一挑眉,我有些紧张,他却并没有开口纠正我的意思,只对着伊丽道:“我确实需要马,不过我还在找一个人,你们久居此地,或许有他的消息。”
“找人?”伊丽睁大眼,“我们这儿可没有汉人,你要找蒙族的人吗?”
“是个有医术的汉人,中原都称他圣手贺南,据说就在这附近隐居,只是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汉人……”伊丽认真地想了许久,最后还是放弃,抬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阿爸对这片草原从东到西都很熟悉,或许他会知道。”
“也好,那我们就先去你家牧场一趟。”莫离点头。
“太好了!”伊丽双目一亮,脸上笑得像要开出一朵花来。
我不知道情况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惊讶之余还来不及开口,伊丽已经牵着马掉转马头方向,道:“你们上马吧,我来带路。”
莫离摇头,我身子一轻,转眼就被他送上马去,伊丽在旁边想说话,他已开口,“你也上马,带着她就行,我会跟上。”
伊丽眨眨眼,还想说些什么,话未出口却忽然抿唇一笑,接着便拉着缰绳上马来,坐到我身前一扬鞭,叫了声:“好!”
追月果然是匹好马,一纵便跃出老远。我回头急看,却见莫离衣摆飘然,就在我们身侧,脚下不徐不疾,丝毫都没有落后。
草原上的风吹起伊丽未编进发辫的散发。她转头,目光与我落到一处,两眼发光,在风里对我说了句,“好俊的功夫!小弟,你大哥真是个好男人。”
我噎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伊丽姑娘,就算我家莫离真的很帅,就算草原上不流行含蓄美,你也不用夸男人夸得这么直白吧。
还有,我悲愤交加地往后仰了仰身子,咬着牙不再看她。
还有就是,就算我胸前起伏真的不大,与你背后相贴都没能让你醒悟,但我确实是个女人,你也留点口德,这样小弟小弟地不停叫,我被你伤得很彻底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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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2:5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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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伊丽骑术高超,一开始还限制着追月的速度,后来见莫离跟得毫不吃力,好胜心大起,竟然扬鞭击马。草原开阔,追月奔起来与我之前在官道上抢来的那匹肥马相比简直快若流星,一时间我耳边只听风声飕飕,心里不禁大急,叫道:“慢一点,还有我大哥呢。”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清啸,我再转头,莫离脚下发力,竟一跃数丈有余,转眼将追月甩下老远。
伊丽愣住,接着大笑出声,双腿夹马,身体前倾,对我叫了一声“坐好”之后猛地一挥鞭,鞭声清脆。追月立时长嘶奋蹄,猛地追了上去,竟像是要与莫离在草原上赛跑。
我难得见莫离如此好兴致,心里也高兴起来,遥遥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有多想到他身边去与他并肩。
草原辽阔,天高云淡,虽然前路迷茫,但这时能与他一起纵情跑上一会儿,甩去这些日子盘旋在头顶上的阴霾,能快活的时候就快活一场,总是好的。
我一念至此,马背上就再也待不住了,正要纵身下马,忽见远方有大片水鸟飞起散开在天空中。伊丽低叫一声不好,猛地勒马,追月被勒得前蹄扬起,几乎直立,我正要离马,双手才放开,这一下便被直接甩下马去,幸好有轻身功夫在,虽然落地狼狈了一点,但好歹没有被摔倒,只是蹬蹬蹬往后退了数大步,眼看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背后一股力道回护,我一仰头,原来是莫离转瞬即回,已经在我身后,一伸手将我带住。
伊丽跳下马来,抱歉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又俯下身来,单耳贴在地上细听。我从未见过有人摆出这副模样,当下吃惊,小声问莫离:“她怎么了?”
莫离未答,伊丽已经跳起身来,“有许多人向着我家牧场去的,可能是军队,我得赶回去。”
“军队?”我愣住,“这里在打仗吗?”
伊丽眉头紧皱,刚才快乐的样子荡然无存。远处有一点黑影奔来,一人一马,对着我们的方向遥遥挥手,叫着:“姐姐!姐姐!”是个十多岁的小孩,也是红里带黑的一张脸,虽是个小男孩,但与伊丽十分相像,一看便知是一对姐弟。
那小孩奔到近前就跳下马来,气喘吁吁地奔到伊丽面前,一把抓住她开口,“总算找到你了,阿爸叫你快回去,墨国人要来了,我们得赶快把马赶过河去。”说完才看到我们,一双大眼瞪得溜圆,“他们是谁?”
“是来看马的汉人,我正要带他们回去。”伊丽为难地回过头,“你们……”
我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看他们两个的模样也知道眼前情况非常紧急,再听到“墨国人”这几个字,立刻转头去看莫离,想看他作何反应。
“我们也去,或许帮得上忙。”莫离开口。
他这句话说完,我们都愣了。我是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热心,那小孩更是一脸莫名,只有伊丽,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居然又红了脸,看得我眼角一阵抖。
我们四人最后还是一同上马。伊丽的弟弟叫格布,开始的时候很不情愿让我们跟去。伊丽在马上对他说莫离非常厉害,又是与墨人为敌的汉人,一定能帮上大忙。他听完仍是一脸将信将疑,尤其是对莫离,怀疑的目光不停地扫过来,眼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心里话。
长成这模样的汉人,能帮上什么大忙?
我与莫离同乘一骑,骑的是格布的马。格布坚持不让自己的姐姐与男人同骑,我气他有眼无珠,但心里也想着与莫离在一起,最终还是忍了。
两匹马都是脚力过人,草原上并肩疾驰,我听伊丽说汉人是与墨人为敌的,忍不住问莫离:“汉人与墨人在打仗吗?”
“不,只是这三年形势紧张些,但现在看来,双方都在僵持,谁也没有先开战的意思。”
伊丽从马上转过头来,“你们汉人这么想?墨人现在满草原的用极低的价钱收购好马,已经有好几个拒绝他们出价的牧场莫名消失了,牧场被烧了,人死了,马儿都没了。你说这些马儿到哪里去了?会用来做什么?”
我听完大惊,墨国这样的行为,摆明了就是预备与我皇兄开战。
我想起皇兄登基那天,他与墨斐携手踏上高台,共誓两国永结同好的情景,荒谬之感油然而生。
不过是我没能顺利嫁过去,有那么严重吗?
两匹马风驰电掣,伊丽骑术极好,莫离也不遑多让,一路紧随。片刻之后我们便转过伊丽之前所说的草甸,眼前风景一变。果然有一道宽阔河道,河边有大片肥美草地,木栏连绵围起,成群的马匹正被数十个骑马的人从木栏内赶向河边,还有些大狗一同前后奔忙,马匹连绵,一眼望去,像是另一条五色的湍急河流。
伊丽与格布叫喊着策马奔过去,有个白发老人骑马迎上来,听他们说了几句话之后才把脸转向我们,目光炯炯有神,颇具威严的一张脸。
莫离对他拱手,那老人挥鞭击马,转眼到了我们面前,就在马上回抱了一拳,开口道:“原来是汉人朋友来了,不巧我们今日遇急事,只能改日再行招待,抱歉了。”
格布已经加入赶马的队伍。伊丽跳下马跑过来,听到这句话跺脚叫了声:“阿爸!”话音未落,水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大叫:“惊了马了!惊了马了!”
我转头,马群正被驱赶过河,原本就水花飞溅,嘶声连绵,不知是哪里出了状况,先头的那些马突然骚动起来,有些竟连连后退,后头的马群躲闪不及,前后相撞,原本聚在一处的马儿们四散奔出,还有的直接倒在水中,四蹄朝天,翻转不能,又被奔来的其他马儿踩踏,嘶声惨厉。牧场中人虽都在极力抢救,但数百匹马骚乱起来,单靠几个人又哪里控制得住,场面混乱可怕到极点。
老人脸色大变,转过马头便往河边奔去。伊丽也抓过旁边的马儿跳上去,回头对我们大声叫:“你们快找个地方躲一下,小心被惊马踩到。”
我们站得离河边不远,她话音未落,已有些马儿向我们所立的地方奔来,草原上的马儿身高腿长,单一匹就气势惊人,更何况是这样一群狂奔而来,吓得我当场浑身僵硬,想跳到高处躲避,但这里是一马平川的河边草地,连棵矮树都没有,又能跳到哪里去?
我只是这样迟疑了一瞬间,那群奔马已经近至眼前,伊丽所骑的那匹马还不及奔出已被潮水般涌来的马群吞没,眨眼不见踪影。最先接近我的那匹马双蹄扬起,往我头顶踩下来,我反手去抓身边人,慌张大叫:“莫离,小心!”
身子一轻,却是被人抓起,凌空扔在马背上,耳边听他的声音在万马奔腾的嘈杂中响起,笔直灌进我的耳朵。
“抓紧!”
我最近对他的话听习惯了,这样惊慌失措的时候都本能地作出了反应,双手前伸,死死抱住了那匹马的脖子,眼睛却直往他看过去,怕他遇险。
莫离反应奇快,将我扔出后即刻纵身而起足尖在马背上轻点,起落数下,转瞬到了马群最前端,那些牧人正奔走呼喝,见他突然出现都是一愣,而他没一点迟疑,劈手夺过其中一人手上的长鞭,一鞭挥出,将一匹通体雪白马儿勒住。那匹马儿正在马群中横冲直撞,突然被长鞭勒住,当场长嘶不已,双足腾空,鬓毛飞舞间,竟是硬生生被莫离勒得转了半个圈。它身边其他马匹见状立时露出怯意,有些停住脚步,还有些一时无所适从,跟着它调转了方向。
那白马仍旧挣扎,但莫离何等手劲,拉扯间长鞭紧绷如铁,再飞身过去,直接落在那马光裸的背上,一手抓住它的鬓毛,双腿猛然将它夹紧。
那匹马通体雪白,却暴躁至极,被莫离突然骑住更是腾跃若狂,只想把他甩下来。但他双腿紧夹,长鞭卷住它的脖颈,如同生根在它背上,它在水中左冲右突,将河水踏得雪玉飞溅,最后终于筋疲力尽,鼻中喷出白气,低下头去,再无一点挣扎。
莫离长鞭一收,腿扣马腹,催它向河对岸去。白马任凭他驱策,而它身边那群马儿见状也停止骚动,紧跟其后,显然一直都以它为马首是瞻。
暴动的马群没了源头,再加上那些牧人的围赶,渐渐平静下来,眼看一场骚乱归于无形,草原上的男人都佩服骑术高超的人,莫离适才所作的又何止是骑术高超,说惊世骇俗救所有人与水火都不为过,不知是谁先喝了一声彩,紧接着其他人都开始在马上大声叫好,草原上彩声如雷,人人都将他当作英雄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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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2:5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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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无名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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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与牧场里的人一起渡河,我回到莫离身边,与他共乘一骑,那匹白马再无一点桀骜之气,对他驯服至极,乖乖任他驱策。
那老人骑在我们身边,与白马一样,也收起之前的态度,言谈闻对莫离尊敬有加。
老人是伊丽与格布的父亲,也是这牧场的主人,名叫桑扎。我听他们边走边聊,正如伊丽所说,最近一年来墨国人在这草原上大肆搜罗良马,墨国虽强悍,但对养马并不在行,草原上最善牧马的一直是蒙人,最大的几个牧场也全是属于蒙族,墨国四处收购马匹,但报出的价格却低的不可思议,是以几个规模较大的蒙族牧场全都拒绝了他们的要求,联手抵制,没想到从上月开始,接连有几个牧场被烧,牧场里的人一夜死绝,马屁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又侥幸逃出来的人传出消息,说这一切都是由一支墨国骑兵所为。
桑扎与那几个牧场主一向交好,也一同拒绝过墨国的报价,出了那样的事情后当然有所准备,每日令牧场里的人轮流四处巡视,以防墨国军队突袭。果然今日被他们发现有一队墨国骑兵正急速往他们牧场奔来,桑扎当即决定将马匹转移,就算放弃牧场也不能让墨国人强占了他们的心血。
我听到这里,心里哦了一声,转头去看伊丽,心想怪不得她会一个人出现在草原上巧遇我们。
我这一转头便看到伊丽投注在莫离身上的目光,她看得大方,被我看到也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两眼水汪汪的,脸上晕红一片。我顿时有些不爽,心里还没想好,她已经有了动作,双手一合抱住了莫离的腰,他正与桑扎讲话,回过头来,只是眼尾微扬得看了我一眼。
唉,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就这一瞥,我的脸……也红了。
“墨国如此搜罗马匹,定是有意扩张军队,看来边关之地又将起战祸。”莫离全不把我手上的动作当回事,又回过头去,继续与桑扎说话。
“墨人与汉人打了多少年了,才消停了数年而已,若要再战,苦的只是我们这些毫不相干的人。”桑扎沉重地叹了口气,之后又扬起头来,“我们只是在草原上放牧的民族,马在哪儿,我们就在那儿,别人与我们诚心做生意,那就是我们的朋友,反过来,那就是我们的敌人,这些年也有汉人出关买马,倒也诚实守信,比那些强买强卖的墨人好了太多。今日多亏有小哥在场才保全了我们的马,我代牧场上所有人在此先行谢过,今后莫小哥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我桑扎力所能及的,定当尽心尽力。”
莫离一笑,又问:“我倒是有一事想请教场主,有个叫作贺南的汉人医者,据说多年来一直隐居在这片草原中,场主久居此地,可知他的确切所在。”
“汉人医者?”桑扎皱起白眉苦苦思索,“多大年纪?”
“此人三十年前已经成名,算起来也不年轻了。”
“中年人?三年前西边牧场有个女人生孩子难产,都快没气的时候有个汉人路过,把他们母子都给救活了,这件事传得很远,都说遇上神医了,但那汉人年纪不大啊,也就是个中年男人。”
莫离双目微亮,“那就是了,此人医术神通,驻颜有术,不见老也是应该,场主可知他现在何处?”
桑扎摇头,露出为难的神色,“我确是不知,那家牧场也在数月前被烧了,更是没人去问,只听说那人离开时是往南去的,可这草原这么大……”
莫离听完不语,眉头微蹙。我听了半响,终于忍不住低声向他提问,“为什么我们要找这个人?他很重要吗?”
我坐在莫离身后,要与他说话就必须努力把脸往前探,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却见他双目回转,脸色一沉,道:“还不是因为你!”
为我?一道雷将我劈中,我当场失声,眨了许久的眼睛,都没能缓过神来。
说话间大队人马已经过了河,河对岸再不是平缓草原,而是连绵群山,桑扎带路,所有人一同转入一座山谷之中,入口狭窄隐蔽,桑扎略有些得意地向我们介绍,说此谷是他跟踪一头恶狼时无意发现的,极尽隐蔽,除了他们牧场中的人之外,无人知晓。
进了谷中,果然别有洞天,我四下张望,只见谷内绿草茵茵,流水潺潺,竟是个仙境一般的地方。
目的地已到,牧民们开始安置大队马匹,莫离跳下马来,正要将马交还给桑扎,没想到他立刻抬手拒绝。
“万万不可,这匹马已经是你的了。”
莫离挑眉,正要说话,伊丽走过来,笑着道:“最前面的这些马是阿爸与叔伯们前几天诱捕到的一群野马,白马是它们的头领,我们还来不及驯化,刚才就是它带头闹事,幸好有你在,野马无主,谁将它驯服就是它的主人。阿爸,我说的是不是?”
桑扎看上去很是疼爱这个女儿,听她说完立刻哈哈大笑点头道:“伊丽说的没错,此马神骏,当配给莫小哥这样的英雄来骑,你可千万别推辞。”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匹白马是他们数日前诱捕到的野马头领,野马桀骜难驯,这次为了躲避墨国人来袭,他们仓促转移,没想到这匹白马却在这紧要关头带着野马群暴动起来,要不是莫离及时出手,别说这群野马,就连他们牧场原有的那些马都可能四散逃走,再也追不回来了。
我就立在白马边上,听他们这样一说,好奇心起,仰头多看了它两眼,见它双目晶莹,鬓毛雪白,确实漂亮。见我盯着它看,白马忽然往后一仰头,踢足喷气,这马高大异常,前腿一提便到了我的脸边,吓得我倒退一大步,还来不及施展轻身功夫,身边已经传来了许多人的哈哈大笑声。
原来也笑,掩着嘴对莫离道:“莫大哥,你这小弟,真是很有趣呢。?
我已经躲到莫离身后,听到这句话立刻板起脸,心里大是不爽,暗暗叫了一声:”谁是小弟?谁又是你的吗大哥!真不知羞。“
2
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候,那些牧民已经将马全都安置在山谷内,又搭起帐篷来,聚在一起生火聊天。牧场中只有桑扎与他的一双儿女会说汉语。我看伊丽与格布的面貌与其他人有些微的不同,虽然一样的肤色黑红,不像是纯种的异族,五官有点汉人的味道。
我是有些好奇的,但人家不说,我又怎么好意思多问。
虽然语言不通,但不妨碍其余人用热烈的表情以及肢体语言表达对莫离的崇敬。有人从马背上卸下一只带血的羔羊架在火上,我看的稀奇,没想到就在这样的地方,还会有烤全羊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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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2:5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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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人个性爽朗,虽然是带着马从牧场逃避军队才到这里,但所有人相聚在一起,星空下火堆边,一张张脸上仍是热烈又兴奋,全没有一点躲难的感觉。
我坐在莫离身边,想跟他说说话,问他为什么说要找到那个生手贺南是为了我,但他身边挤满了人,男人们又拿出随身带着的酒袋,传递着酒袋喝酒,一时火堆边人声嘈杂,哪里轮得到我插进去说话。
待到那酒袋子传到我面前,我立时被它的巨大惊住,两手全摇,有个年轻的蒙族汉子坐到我旁边,不由分说说着就要举起酒袋灌我。
桑扎坐在我对面,也笑着开口,”小兄弟,到了我们草原上,不喝就是不行的。“
那人抓着我的手不放,我挣扎间一张脸红透,又一心一意地去看莫离,只盼他为我解围,没想到他正与坐在他身边的伊丽说话,火光中伊丽脸面泛红光,乌黑的大辫子几乎要碰到他的肩膀上,我心里那个不爽的感觉越发强烈,脑子一热,抓过那酒袋子就喝,草原上的酒又烈又辣,一口就让我呛咳的眼泪都出来了。
那人哈哈大笑,手上的酒袋被人拿走,我在泪眼朦胧中被莫离的目光冻得一哆嗦,就连那人的笑声都突然中断,等莫离抓着酒袋转回身才压低声音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话。
在这种时候,我们的语言就突然地共通了,我明白他的意思,大意就是:“小兄弟,你大哥板起脸来好吓人。”
去,目光严肃的望着前方。
“你在这儿干什么?”我没话找话。
“我在看哨,看那些人会不会来。”
“你说墨国人?”我随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出去,想找到我们来时的那片牧场之地,但是今夜无月,只有远处河面上反映出一些星光,余下便是无边无际的寂寂草原,像我这样对此地毫不熟悉的人,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格布咬牙,小小的脸上带着仇恨的颜色,“他们杀了我的朋友,我恨他们。”
我吃了一惊,“你朋友被墨国人杀了”什么时候?”
他点点头,撇过头去不看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红了眼睛,半响之后才说话,“你们汉人也被他们杀过许多,你们不很墨人吗?”
有汉人被杀过吗?我沉默了一下,眼前飘过三年前火中浴血的京城,被墨人杀过又怎么样?汉人自己还杀汉人呢。
风吹草浪,翻滚如海。我看得入神,忽觉不对,伸手指着河对岸道:“格布,那是什么?”
格布站起来往那里看了一样,然后两眼猛地张大,转身就往下面跑,边跑边叫:“阿爸,阿爸,有人往这边来了!有人往这边来了!!”
格布跑得飞快,我也不急着跟上他,只盯着那方向仔细看,只见河对岸有一大片的阴影快速移动,转眼到了河边,面对河水稍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开始渡河,虽然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马,但行动迅速,井然有序,看那情形,定是训练有素的夜行军队。
那军队驱马淌河而过,速度奇快,方向正是往我们所在的山谷而来。我见情形不妙,一转身也往回跑。想无论如何先跟莫离回合再说,没想到才一个纵身,眼前就是一道黑影,我一声惊叫才出口身子便被人带住,耳边传来熟悉的嘶哑声音,“叫什么?”
莫离是接到格布的报信之后赶来的,后头还有几个人气喘吁吁地跟着。那片黑压压的阴影仍在河中快速移动着,所有人一眼看过之后都是脸色沉重。
这军队夜行神速,又方向明确,竟像是熟知此处路径,我正觉吃惊,耳边已经听到格布飞奇怪的声音,“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伊丽摇头,“不可能,这山谷入口只有我们知道,他们又怎么找得到这里?”
莫离脸上露出意思略带寒意的笑。我就立在他旁边,明白他的意思,又不敢相信,把声音压到最低,几乎吐着气说话:“难道有人泄密?”
他嗯了一声,“看来如此。”
牧场上的人正围在一起争论着是否继续在这里躲避还是尽快向草原深处逃离。我看着那一张张黑红质朴的脸,不敢相信地,“怎么可能,这些人当中也会有出卖朋友的叛徒?”
他看我一眼,眼里有反问,哪里没有?
我一滞,情不自禁想起初见他时,莫离对所有人都不信任的冷酷态度,嘴里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是突然觉得他离我遥远,未及思考,手指一动,便再次抓住他的衣摆。
最近我这个动作做的习惯成自然了,他也察觉到了,但只是低头瞥了一眼,并未皱眉,我心里就安了一点,举得就算他对天下人都存着戒心,只要对我是好的,那就够了。
桑扎走过来,紧皱着眉头与他商量,“莫小哥,你看现在这情形……”
其他人也把目光都投向他,这些人虽然才与莫离相处半日,但都对他尊敬有加,这种危急时刻,脸上的表情竟都有些将他当做救世主的味道。
也难怪,这些牧人过惯了草原放马的平静生活,突然有军队来袭,就算有些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总是惊惶无措。莫离武功高绝,出现的又是如此及时,难免被他们依赖。
莫离将目光放远,眺望远方,那片阴影如乌云般直扑向我们所在的山谷而来。他眼力极好,黑夜中凝目一瞬便开口。
“有上百骑人马,夜行仍能如此迅速整齐,当为训练有素的军队。”
有人抱头叫起来,虽然说的是蒙语,但听上去惊慌无比。
桑扎用蒙语对那人怒喝了一道,又道:“叫什么!要是来了,我们就拔刀一战,杀的一个是一个,草原上的汉子还怕死!”
莫离瞭望一下地势,略略沉吟,“此谷可是只有那一个出入口?”
桑扎摇头,“这山谷前后都有通道,只是全都极尽隐蔽,知道的人不多而已。”
伊丽用蒙语将父亲的话重复了了一遍,旁边人听到后山有路,俱都露出惊喜之色,有人更是叫出声来。
桑扎紧皱眉头,“后山那条路,我从未对他们提过,因为那是一条绝路。”
“为什么?”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那小道曲折狭窄,通往沙漠,那里千里无人,出口便是流沙区,我只去过一次,就差点丢了性命。”
众人默默无语。我见莫离目露冷光,一个个从他们低下的脸上扫过,却忽的一笑,只道:“那就是绝路,好。”
都觉路了,还好什么?我愣住。再看其他人的表情,也是慌张凌乱,全不解他这个好字究竟是从哪里来?
莫离收回观察众人的目光,眼睛对上桑扎,微笑着道:“我倒有个办法能叫这些人有来无回,只是不知老场主舍不舍得那些马儿。”
桑扎低头往山谷的马群望去,眉峰一蹙,表情沉痛,但接着便猛地抬起头来,“好,只要能给草原上那些冤死的族人报仇,我这些马儿又何足惜!”
“好,那你现在就让人将谷中马儿鱼贯赶入后山小道。”
“这……”桑扎一脸震惊,“这不是送它们去死?”
莫离颔首,“墨国骑兵为这些马儿而来,入谷之后若见到如此情景,必定以为你们在转移马匹继续逃离,如你所说,除你之外没人知道后山路径通向哪里,料想墨国人也无从防备,到时他们追逐马群进入山道之中,我们便在后头推石堵路,将他们困死在流沙之中,此计如何?”
桑扎听完,大叫了一声:“好!”旁边众人听了伊丽的翻译也个个双眼发亮。我立在莫离身边,忽觉有人撤退了一步,转头看去,却只看到张张因为激动兴奋而发红的男人的脸,那里还分得清谁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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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2:5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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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中火堆已经熄灭,男人们都拿出武器来,全副武装。女人们抱着孩子聚合在一处,虽然已经做好了往山上去的准备,,但个个脸上都带着凄惶之色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与父兄,已有人小声啜泣起来,声音凄凉。
莫离布置完毕,伊丽已经将白马牵到他身边。那匹白马看到他便弯下长长的脖子,鼻子里喷出白气,脚下再不动了,像是认定了主人。
莫离拍拍马脖子,我看到那马上已经配了马鞍,后头还挂着皮囊水袋,准备充足,还盘着一根长鞭,定是伊丽为他准备的。她手里抓着缰绳,黑夜里双目晶莹地望着他,“莫大哥,你要小心。”
我抢前一步接过缰绳,替莫离答了,“我们会小心的,谢谢了。”
莫离已经上马,伊丽还要说些什么,他却头也不回地开口,也不是对着她说,只叫了我的名字。
“平安。”
我应了一声,当下脚尖一点,嗖地飞到马上,两两手将他紧紧抓住,白马神骏,马鞭一挥便四蹄翻飞,带着我们一路向谷口奔去,我在仓促间回头,那些人的身影已经离得遥远,浓重夜色中隐约模糊,再也看不清楚。
我们不多时便出了山谷,他带我转出狭窄小道,又又催马向另一个方向疾驰。草原夜风强劲,呼猎猎地从我脸上刮过去。我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她的后背上,寒风让我皮肤敏感,他背上温暖,肌肉在我将脸贴上去的一瞬间 微微紧绷,一瞬间而已,之后马上颠簸,我便再也觉不到了。
白马背向山谷跑出数里才停下。他在一棵大树 前将我放下,对我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便会。”
我愣住,“我不是该跟你一起去引军队入谷吗?”
“用不着你。”他只说了一句,抖抖缰绳就要往来时路去。
我大惊,抓着马#头不放,“你不怕我丢了?”
他皱眉,指指大树,“不要跑开,如有危险就避到树上去,即使是真有人经过,也不会注意上头的。”
我仍是不放手,“那我要是自己逃跑了呢?”
他低低哼了一声,“你要跑去哪里?”
我噎住,想当初莫离防我如防贼,就为了怕我逃走,还一把锁将我锁了,没想到现在却对我如此放心,丢下我说走就走。
还是我自己不好,想与他在一起的决心表达的那么强烈,底牌完全掀光,现在想让他对能否留住我此事多操点心都不能了。
脚下大地颤动,不需要贴在地上细听都知道那军队正在疾驰而来,白马大概是被我抓着#头抓的烦了,猛地仰头,鼻子里热气喷涌,几乎喷到我脸上。我的手情不自禁一松,莫离调转马头便走,我情急之下提气纵云,飞身就扑到马头前,“我跟你一起!”
他终于不耐,脸色一沉。我被武林高手欺负惯了,当下心里叫一声不好,但仍是来不及了,果然转眼身上就被他点了穴道,软软往地上落了下去。
莫离跳下马将我抱住,白马便独自走到树下,竟是将头伸进了树里。
原来那大树粗壮,三人合抱有余,不知在此地长了多少年,根部有一个极大的树洞,外头草长过膝,遮掩隐蔽,是以一眼望去根本不能发觉。
莫离望了一眼树上,却又弯下腰,将我送到树洞里,这大树枝繁叶茂,树洞里倒并不潮湿,不知是否有动物经常进出,里面居然没有长草,我靠在洞里,洞外长草合拢,像是个天然屏障,人陷在当中隐蔽非常。
我穴道被点,说话不能,只好拿眼睛哀怨地看着他,他原本转头欲走,见我目光哀切,终于开口i,低声道:“平安,泄密者可能仍与他们在一起,我不能留你在谷内,太不安全。墨国近期异动频频,那日在岚加庄外我们所遇的兵士很可能也与他们有关。长老们通敌判教,替关外神秘人招募于我,而你,也像是他们的目标之一,我虽不知为何,但这种时候,你还是尽量不要露面为好,我说的可是?”
我倒吸一口冷气,眼来他什么都清楚,只是一直没有与我说过。
我想到我们坠崖前那人所说的,“小心那女子,主上要她毫发无伤。”情不自禁就打了个寒噤,这些人行事诡异,组织严密,或许就是墨国现任国君派出来的也不一定。莫离要我尽量不要露面,但他还不是差一点就被他们置于死地,
这样冒然与军队交手,何其危险?
我越想越惊恐,想拉住他不要他走,但是浑身无法动弹,手指都抬不起。
头顶一暖,是他俯下身来,轻轻安了我的头顶心一下,只说了一句,“等着我。”然后再无多言,转身离去。
长草浓密,遮挡我的视线,我睁大了眼睛,心中尖叫无数声“不要!”但那白马快若流星,转眼便已奔到了极遥远的地方。
风洞不休,浓密草丛偶尔露出丝缕间隙,我竭力望去,只见远处那片如乌云的阴影越来越清晰,大地震颤,声如奔雷,而他们一人一马所去的方向,正是迎着那片乌云去的。
我瘫在树洞中,洞里干燥,但眼前长草拂动,夜露凝结,一阵阵潮起扑面而来,我心中发寒,更觉手脚冰冷,忽然绝望,像是这样一别,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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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2:5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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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露重,我靠在洞中,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死死盯着他离开的方向。而天幕漆黑,草浪翻滚,白马早已不见踪影,只有那片乌云般的阴影越发清晰,我面前长草浓密,视线模糊,隐约只见他在接近山谷处速度减慢,最后竟停下了,像是在等候谷里的人自动现身。
莫离待那军队进人谷中。但骑兵训练有素,贸然进入斋地是兵家大忌,又怎会如此轻易地按照莫离的计划行事?正僵持间,突然天际一道白光,紧接着闷雷响动,竟是暴雨将至的天象。
闪电将夜空照亮如白昼,乌云般的阴影突然有了动作,箭头一般向谷内插去。我与上距离遥远,但心之所至,双目不离阴影所向之处,见此情景只觉惊心动魄,而天地间雷声持续,却没有一滴雨水落下,空气里充满了令人窒闷的味道。
我料到莫离已经将军队引入谷中,但身上被点了穴道,任何地方都去不了,只好听天由命,更不可能奔到山谷内去看个究竟。
狂风骤起,吹的长蔓疯狂摆动,擦过我的皮肤,像是要席卷一切而去,雷雨将至,天有异象我忽然想起多年前宫里的钦天监说过,雷电交加时切不可呆在树下,否则极有可能被击中死于非命。
我咬牙闭眼,莫离,要是我被雷劈死了变成鬼,第一个去找的一定是你!
奔雷声再起,却不是从天上传来的,只听十数匹奔马由远及近,笔直向我所在的地方奔来。虽然是在这空旷的草原上,但起落整齐,听上去竟像是同一匹马发出来的,我怕是有骑兵发现了我的踪迹,心里一凉,却听那些马儿到了树下便止步长嘶,就在树下停下了,所停之处背对树洞,显然是没有发现我。
有人用生硬的汉语说话,那声音入耳熟悉。
“重关的探子已经有信过来,公主她确实没有入城,也没有从关口出关的迹象,我们跟丢了。”
“还是你莽撞,否则那日在断崖之上,我们便可将她与其他人一同拿住,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另一人的声音响起,一口流利的汉话。
我在洞中悚然而惊,一是为他们的声音,二是为他嘴里所说的公主二字。
那说生硬汉语的声音我曾听过,正是在蓝家庄外追击我们至断崖边,又在那官道客栈里差些发现我们行踪的铁木尔,他曾将铁索桥拆断,让桥上所有人跌落断崖,除了我与莫离,其他人至今生死不明,也是在那一刻,我听到那个汉人的大喊,说主上有令,要将我毫发无伤地带回。
他们在说公主,什么公主?哪个公主?平安公主已经死了,这世上现在只有平安而已,哪里还有公主?
我惊慌失措,只想远远逃离这些可怕的人物,或者闭上眼,关住耳朵,假装自己是不存在的,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才好。但身体被点了穴道,根本动惮不得,而他们的对话仍在继续,丝毫不漏地灌入我的耳朵。
有一道声音响起,充满怨毒,“铁副将做的也不算错,右使武功高绝,既已拒绝主上招揽,这等人物,若不能为主上所用,不如趁早杀之,以绝后患。”
有人阴测测地接了一句,“可惜那日我与大哥、四弟在庄中疗伤耽误了,若是能与铁副将一同沿途追踪,以那富商所言,右使当已中了透骨钉之毒,杀他易如反掌。”
恐惧让我呼吸停止,说话的是长老们,那几个阴毒的老头也来了!
“二庄主何出此言,诸位庄主为完成主上之托多有折损,此番还能同来协助,在下感激。”
铁木尔一声不吭。黄长老的声音响起,风中略有些尖锐,“主上瞒我们几个老的也瞒的好苦啊,若是早知此女人便是公主,我等何至于如此轻忽大意。”
青长老又道,“我们沿途细察,见有马车遗弃官道侧旁,客栈老板已经证实有两个身穿官服的公差夜宿他处,其中一人如有急病,但第二日晨起即愈,又换装离开,我在此二人房中寻到我扇中的透骨钉,相信此二人正是右使与公主。”
“铁木尔!”
有铁甲双膝落地的声音,接着便传来一些我所听不懂的墨国吁的喊叫声,铁木尔也用墨国语叫了一声,那嘈杂声才停下。
“是属下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算了,主上已有示下,要你将功赎罪,只是你这些兄弟们如你一般,难带的很,有时候我真不知,此次任务的主将究竟是何人,这儿究竟该听谁的令下才比较好。”
此人说话语气平缓,却暗藏阴冷,令我越发觉得寒,又怕他们会发现我的行踪,呼吸都不敢放开,幸好天上闷雷滚滚,大雨缰落之时,草原风势猎猎,他们说话都必须提高了声音,哪里有可能注意到树上我的细微呼吸声。
青长老开口,“右使既然未死,那么必定会将公主带回教中,若他没有从重关城出关……”
“那就是翻过云山,走了山道。”黄长老接上他的话,嘿嘿两声,“翻山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我们正好抢在他的前头到入圣山的必经之处等候,不怕他不出现。”
“长老们如此尽力,在下必会在主上面前提及。”
“为了此事,三弟已不幸……还望先生替我们在主上座前多多美言几句。”蓝长老叹息。
我听到这里,不由对他们口中的那个主上畏惧之心大起。
究竟是什么人能够让这些圣火教的长老们变得如此低顺还有铁木尔,此人行事勇猛,又明显不服说汉话的汉人的指挥,但只要他一提到“主上”两字,立刻俯首帖耳,恭敬有加,不但自求责罚,竟然还当场跪下。
能够将这些毫无相同的江湖人与兵士集结在一起,还能令他们死心塌地的为自己服务的人,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物!他究竟是谁?又为什么一定要将我找到?
远方天空一白,雷声再次炸响,远方同时传来山石滚落之声,但雷声如天崩地裂,两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反而然人感觉模糊。
我猛惊,知道那是墨国骑兵已入谷,桑扎等人正按照莫离的安排滚下山石堵其后路。
树下的人也被异响惊动,那汉人说话:“出了什么事?”
铁木尔还未回答,青长老已经开口,“如此惊雷,暴雨随后而至,我等不宜在树下久留,还是先赶路要紧。”
那汉人便答道:“二庄主说的极是。铁木尔,你,命人去那边查探一下,探明情况之后再跟上队伍回报。”
铁木尔应了一声,立刻有马蹄声向着山谷的方向奔出,而剩下的人纷纷上马,就要一同离开。
我心中暗暗吁了口气,无论之后再发生什么事,现在这种时候,能远离这些煞星总是好的。
“慢着。”有人开口,然后是脚步声,衣摆与长草摩擦的声音,移动,靠近,逼近我的面前。
阴测测的声音,带着锋利的死亡味道。
他蹲下身,说:“这里有人。”
我从幼时知道自己活不过十六岁时起,对“死”这个词一直都不太放在心上,总觉得活在皇宫那么一点点打的地方里,又满身病痛,生又何欢,死又何苦?
后来遇见了季风,他说我怪力乱神,那道士说的话也没什么可信的,他说这天下很大,不止有皇宫这一个地方,他还说我一定能长久的活下去,问我要不要与他一起。
我从那个时候,突然对“生”这个词充满了眷恋,活着才能一直见到他,活着才能与他在一起,我为什么还要死?
我就是这样,熬过庆城山顶飞三年凄清的;我就是这样;怀着万一的希望,等到他再次出现。现在的我好不容易能够与他重新在一起,若是落入这些人的手里,若是我死了……
恐惧如一只大手将我攥住,再将我挤压成泥。我眼前白光频闪,那不是天上落下的闪电,而是惊怖的颜色,摄去我的心魂,让我无力呼吸。
一切都来不及了,铁扇骨穿过洞口草丛,黝黑的顶端出现在我眼前,我正惊恐,背后突然一空,整个人便仰面坠落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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