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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mcblue

【古龙作品】小李飞刀系列(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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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6:3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回 护花剑客(1)

  路小佳和薛大汉都已走了,翠浓却还蜷伏在马车下,动也不动。

  赶车的小伙子已被刚才的事吓得面无人色,又怔了半天,才蹲下身,从马车下拉出了翠浓。

  他以为翠浓一定很气愤,很痛苦。

  谁知她却在笑。

  她的脸虽然已被打青了,嘴角虽然在流着血,但眼睛里却充满了兴奋之意。

  挨了揍的人,居然还笑得出。

  小伙子怔住。

  翠浓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我?”

  小伙子摇摇头。

  翠浓道:“因为他在对自己生气。”

  小伙子更不懂,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对自己生气?”

  翠浓道:“他恨自己不是个男人,我虽然是个女人,他却只能看着我。”

  小伙子还不懂。

  翠浓笑道:“我现在才知道,他只不过是条蚯蚓而已。”

  小伙子道:“蚯蚓了”

  翠浓道:“你没有看见过蚯蚓?”

  小伙子道:“我当然看见过。”

  翠浓道:“蚯蚓是什么样子?”

  小伙子道:“软软的,粘粘的……”

  翠浓眨着眼,道:“是不是硬不起来的?”

  小伙子道:“一辈子也硬不起来。”

  翠浓嫣然道:“这就对了,所以他就是条蚯蚓,在女人面前,一辈子也硬不起来。”

  小伙子终于懂了。

  “她天生就是个婊子。”

  想到别人对她的批评,看着她丰满的胸膛,美丽的脸……

  他的心忽然沸了起来,跳得好快,忽然鼓起勇气,吃吃道:“我……我不是蚯蚓。”

  翠浓又笑了。

  她笑的时候,眼睛里反而露出种悲伤痛苦之色,柔声道:“你看我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小伙子看着她,脸涨得通红,道:“你……你……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翠浓道:“还有呢?”

  小伙子道:“而且……而且你很好,很好……”

  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赞美的话说,但“很好”这两个字却已足够。

  翠浓道:“你会不会抛下我一个人走?”

  小伙子立刻大声道:“当然不会,我又不是那种混蛋。”

  翠浓道:“抛下我一个人走的男人就是混蛋?”

  小伙子道:“不但是混蛋,而且是呆子。”

  翠浓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忽然又有泪光涌出,过了很久,才慢慢地伸出手。

  她的手纤秀柔白。小伙子看着她的手,似已看得痴了。

  翠浓道:“快扶我上车去。”

  小伙子道:“到……到哪里去?”

  翠浓柔声说道:“随便到哪里去,只要是你带着我走。”

  说完了这句话,她眼泪已流了下来。

  “今天真是他们家办喜事?”

  “当然是真的,否则他们为什么要请这么多的客人来?”

  “但这些人脸上为什么连一点喜气都没有,就好像是来奔丧的。”

  “这其中当然有缘故。”

  “什么缘故?”

  “这本来是个秘密,但现在已瞒不住了。”

  “究竟为了什么?”

  “该来的人,现在已经全都来了,只不过少了一个而已。”

  “一个什么人?”

  “一个最重要的人。”

  “究竟是谁?”

  “新郎官。”

  “……”

  “他前天到城里去吃人家的酒,本来早就该回来了,却偏偏直到现在还连人影都不见。”

  “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

  “他的人呢?到哪里去了?”

  “也没有人看见,自从那天之后,他这个人就忽然失踪了。”

  “奇怪……”

  “实在奇怪。”

  看看喜宴中每个客人都板着脸,紧张得神经兮兮的样子,并不能算是件很有趣的事。

  但叶开却觉得很有趣。

  这无疑是种很难得的经验,像这样的喜宴并不多。

  他留意地看着每个从他面前经过的人,他在猜,其中不知道有几个人是真的在为袁家担心?

  有些人脸上的表情虽然很严肃,很忧郁,但却也许只不过是因为肚子饿了,急着要喝喜酒。

  有些人也许在后悔,觉得这次的礼送得太多,太不值得。

  叶开笑了。

  丁灵琳坐在他旁边,悄悄道:“你不该笑的。”

  叶开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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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6:4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回 护花剑客(2)

  丁灵琳道:“现在每个人都知道新郎官已失踪了,你再笑,岂非显得有点幸灾乐祸?”

  叶开笑道:“不管怎么样,笑总比哭好,今天人家毕竟是在办喜事,不是出葬。”

  丁灵琳嘟起了嘴,道:“你能不能少说几句缺德的话?”

  叶开道:“不能。”

  丁灵琳道:“不能?”

  叶开笑道:“因为我若不说,你就要说了。”

  丁灵琳也板起了脸,看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其实心里却很愉快。

  因为她觉得叶开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而且没有失踪。

  午时。

  新郎官虽然还没有消息,但客人们总不能饿着肚子不吃饭。

  喜宴已摆了上来,所以大家的精神显得振奋了些。

  丁灵琳却皱起了眉,道:“我那些宝贝哥哥怎么还没有来?”

  叶开道:“他们会来?”

  丁灵琳道:“他们说要来的。”

  叶开道:“你希望他们来?”

  丁灵琳点点头,忍不住笑道:“我想看看路小佳看见他们时会有什么表情。”

  叶开道:“路小佳若真的把他们全都杀了呢?”

  丁灵琳又嘟起嘴,道:“你为什么总是看不起我们丁家的人?”

  叶开笑了笑,说道:“因为你们丁家的人也看不起我。”

  丁灵琳冷笑道:“马家的人看得起你,所以把儿子女儿都交托了给你。”

  叶开忽然叹了口气,道:“早知道马芳铃会忽然成亲,我就该把小虎子也带来的。”

  现在他已将小虎子寄在他的朋友家里。

  他的朋友是开武场的,夫妇两个人就想要个儿子,一看见小虎子,就觉得很欢喜。

  叶开有很多朋友,各式各样的朋友,做各种事的朋友。

  他本来就是一个喜欢朋友的人,朋友们通常也很喜欢他。

  丁灵琳瞪着他,忽然冷笑道:“你叹什么气?是不是因为马大小姐嫁给了别人,所以你心里难受。”

  叶开淡淡道:“丁大小姐还没有嫁给别人,我难受什么?”

  丁灵琳又忍不住笑了,悄悄道:“你再不来我家求亲,总有一天,我也会嫁给别人的。”

  叶开笑道:“那我就……”

  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因为这时他已看见了傅红雪。

  傅红雪手里紧紧握住他的刀,慢慢地走入了这广阔的大厅。

  大厅里拥挤着人群,但看他的神情,却仿佛还是走在荒野中一样。

  他眼睛里根本没有别的人!

  但别的人却都在看着他,每个人都觉得屋子里好像忽然冷了起来。

  这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身上,竟仿佛带着种刀锋般的杀气。

  叶开也感觉到了,皱着眉,轻轻道:“他怎么也来了?”

  丁灵琳道:“说不定也是路小佳找来的?”

  叶开道:“他为什么要特地把我们找来?我本来就觉得奇怪。”

  他语声又忽然停顿,因为这时傅红雪也看到了他,眼睛里仿佛结着层冰。

  叶开微笑着站起来,他一直都将傅红雪当做他的朋友。

  但傅红雪却很快地扭过头,再也不看他一眼,慢慢地穿过人丛,脸也仿佛结成了冰。

  但他握刀的手,却似在轻轻颤抖着,虽然握得很紧,还是在轻轻颤抖着。

  他走得虽然很慢,但呼吸却很急。

  丁灵琳摇了摇头,叹道:“他看来更不像是来喝喜酒的!”

  叶开道:“他本来就不是。”

  丁灵琳道:“你想他是来干什么的?”

  叶开道:“来杀人的!”

  丁灵琳动容道:“杀谁?”

  叶开道:“他既然到这里来,要杀的当然是这地方的人!”

  他的声音缓慢,神色也很凝重。

  丁灵琳从未看过他表情如此严重,忍不住又问道:“难道他要杀袁……”

  叶开的表情更严肃,慢慢地点了点头。

  丁灵琳道:“就在这里杀?现在就杀?”

  叶开道:“他杀人已绝不会再等。”

  丁灵琳道:“你不去拦阻他?”

  叶开冷冷道:“他杀人也绝没有人能拦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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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6:4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回 护花剑客(3)

  他目光忽然也变得刀锋般锐利,只有心怀仇恨的人,目光才是这样子的。

  丁灵琳此刻若是看到了他的眼睛,也许已不认得他了,因为他竟像是忽然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

  但丁灵琳却已在看着傅红雪的刀,轻轻地叹息道:“看来今天的喜事只怕真的要变成丧事了……”

  苍白的脸,漆黑的刀。

  这个人的心里也像是黑与白一样,充满了冲突和矛盾。

  生命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

  也许他全部不懂。

  他只懂得仇恨。

  傅红雪慢慢地穿过人群,走过去。

  大厅的尽头处挂着张很大的“喜”字,金色的字,鲜红的绸。

  红是吉祥的,象征着喜气。

  但血也是红的。

  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手里捧着碗茶,本来和旁边的女伴窃窃私语。

  她忽然看到了傅红雪。

  她手里的茶碗就跌了下去。

  傅红雪并没有看她,但手里紧握的刀已伸出。

  看来他的动作并不太快,但掉下去的茶碗却偏偏恰巧落在他的刀鞘上。

  碗里的茶连一滴都没有溅出来。

  叶开叹了口气,道:“好快的刀。”

  丁灵琳也叹了口气,道:“的确快。”

  傅红雪慢慢地抬起手,将刀鞘上的茶碗又送到那妇人面前。

  这妇人想笑,却笑不出,总算勉强说了一声:“多谢。”

  她伸出手,想去接这碗茶。

  但她的手却实在抖得太厉害。

  忽然间,旁边伸出一只手,接过那碗茶。

  一只很稳定的手。

  傅红雪看着这只手,终于抬起头,看到了这个人。

  一个很体面的中年人,穿着很考究,须发虽已花白,看来却还是风度翩翩,很能吸引女人。

  事实上,你很难判断他的年纪。

  他的手也保养得很好,手指修长、干燥、有力。不但适于握刀剑,也适于发暗器。

  傅红雪盯着他,忽然问道:“你就是袁秋云?”

  这人微笑着摇摇头,道:“在下柳东来。”

  傅红雪道:“袁秋云呢?”

  柳东来道:“他很快就会出来的。”

  傅红雪道:“好,我等他。”

  柳东来道:“阁下找他有什么事?”

  傅红雪拒绝回答。

  他目光似已到了远方,他眼前似已不再有柳东来这个人存在。

  柳东来居然也完全不放在心上,微笑着将手里的一碗茶送到那老妇人面前,道:“茶已有点凉了,我再去替你换一碗好不好。”

  这妇人嫣然一笑,垂下头,轻轻道:“谢谢你。”

  看到柳东来,她好像就立刻变得轻松多了。

  丁灵琳也在看着柳东来,轻轻道:“这人就是‘护花剑客’柳东来?”

  叶开笑了笑,道:“也有人叫他夺命剑客。”

  丁灵琳道,“他是不是袁秋云的大舅子?”

  叶开点点头,道:“他们不但是亲戚,也是结拜兄弟。”

  丁灵琳眼波流动,道:“听说他是个很会讨女人欢喜的人。”

  叶开道:“哦?”

  丁灵琳道:“我看他对女人实在很温柔有礼,你为什么不学学他?”

  叶开淡淡道:“我实在应该学学他,听说他家里有十一房妾,外面的情人更不计其数。”

  丁灵琳瞪起了眼,咬着嘴唇道:“你为什么不学学好的?”

  她的脸忽然红了,因为她忽然发现大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说话,所以已有很多人扭过头来看她。

  大家现在虽然还不知这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但却都已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兆,仿佛立刻就要有灾祸发生在这里。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个人从后面冲了出来,—个已穿上凤冠霞帔的女人。

  新娘子马芳铃。

  新郎官下落不明,新娘子却冲出了大厅,大家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几乎连气都已喘不过来。

  马芳铃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是鲜红的,但脸色却苍白得可怕。

  她一下子就冲到傅红雪面前,嗄声道:“是你,果然是你!”

  傅红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这个人似的。

  马芳铃瞪着他,眼睛也是红的,大声道:“袁青枫呢?”

  傅红雪皱了皱眉,道:“袁青枫?”

  马芳铃大声道:“你是不是已经杀了他?有人看见你们的……”

  傅红雪终于明白,这地方的少庄主,今天的新郎官,原来就是那在长安街上的佩剑少年。

  他也看见了彭烈。

  彭烈也是这里的客人,这消息想必就是彭烈告诉他们的。

  傅红雪淡淡道:“我本来的确可以杀了他。”

  马芳铃的身子颤抖,突然大叫,道:“一定是你杀了他,否则他为什么还不回来,你……你……你为什么总要害我,你……”

  她声音嘶哑,目中也流下泪来。

  她衣袖里早巳藏着柄短剑,突然冲过去,剑光闪电般向傅红雪刺下。

  她的出手又狠又毒辣,只恨不得一剑就要傅红雪的命。

  傅红雪冷冷看着她,刀鞘横出一击。

  马芳铃已踉跄倒退了出去,弯下了腰不停地呕吐起来。

  可是她手里还是紧紧地握着那柄剑。

  傅红雪冷冷道:“我本来也可以杀了你的。”

  马芳铃流着泪,喘息着,突又大喊,挥剑向他扑了过来。

  她似已用了全身的力量。

  但旁边有个人只轻轻一拉她衣袖,她全身力量就似已突然消失。

  这是内家四两拨千斤,以力解力的功夫。

  懂得这种功夫的人并不多,能将这种功夫运用得如此巧妙的人更少。

  那至少要二三十年以上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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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7:3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回 护花剑客(4)

  所以这人当然已是个老人,是个很有威仪的老人。

  他穿着也极考究,态度却远比柳东来严肃有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瞪着傅红雪,厉声道:“你知不知道她是个女人?”

  傅红雪闭着嘴。

  老人目中带着怒色,道:“就算她不是我的媳妇,我也不能看你对一个女人如此无礼。”

  傅红雪突然开口,道:“她是你的媳妇?”

  老人道:“是的。”

  傅红雪道:“你就是袁秋云?”

  老人道:“正是。”

  傅红雪道:“我没有杀你的儿子。”

  袁秋云凝视着他,终于点了点头,道:“你看来并不像是个会说谎的人。”

  傅红雪缓缓道:“但是我却可能要杀你!”

  袁秋云怔了怔,突然大笑。

  他平时很少这样大笑的,现在他如此大笑,只因为他心里忽然觉得有种无法形容的恐惧。

  他大笑着道:“你说你可能要杀我?你竟敢在这里说这种话!”

  傅红雪道:“我已说过,现在我只有一句话还要问你。”

  袁秋云道:“你可以问。”

  傅红雪握紧了他的刀,一字字问道:“十九年前,一个大雪之夜,你是不是也在落霞山下的梅花庵外?”

  袁秋云的笑声突然停顿,目光中忽然露出恐惧之色,一张严肃有威的脸,也突然变得扭曲变形,失色道:“你是白……白大侠的什么人?”

  他知道这件事!

  这句话已足够说明一切。

  傅红雪苍白的脸突然发红,身子突然发抖。

  奇怪的是,他本来在发抖的一双手,此刻却变得出奇稳定。

  他咬紧牙关,一字字道:“我就是他的儿子!”

  他说完了这句话。

  袁秋云也听了这句话,但这句话却已是他最后能听见的一句话了。

  傅红雪的刀已出鞘!

  他杀人已绝不再等!

  刀光一闪。

  闪电也没有他的刀光这么凌厉,这么可怕!

  每个人都看到了这一闪刀光,但却没有人看见他的刀。

  袁秋云也没有看见。

  刀光只一闪,已刺人了他的胸膛。

  所有的声音突然全都停顿,所有的动作也突然全都停顿。

  然后袁秋云的喉咙里才突然发出一连串“格格”声,响个不停。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傅红雪,眼睛里充满了惊讶、恐惧、悲哀和怀疑。

  他不信傅红雪的刀竟如此快。

  他更不信傅红雪会杀他!

  傅红雪的脸又已变为苍白,苍白得几乎透明。

  袁秋云看着他,忽然用力将自己的身子从他的刀上拔出。

  于是他倒了下去。

  鲜血雨点般溅出,落在他自己身上。

  他眼珠渐渐凸出,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嘶:“那天我不在梅花庵外!”

  这就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但却不是傅红雪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刀已入鞘,刀上还带着血。

  他忽然听见一个人用比刀还冷的声音说:“你杀错人了!”

  “你杀错人了!”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动,甚至连惊呼和叹息都没有,每个人都已被这幕就在他们眼前发生的事情所震惊,震惊得几乎麻木。

  “你杀错人了!”

  傅红雪的耳朵里似也被震得“嗡嗡”地响。

  这句话说的声音虽不大,但在他听来,却像是一声霹雳。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转过身。

  柳东来就站在他面前,那张永远带着微笑的脸,已变成死灰色!

  他的眼睛看来却像是把刀,正像刀锋般在刮着傅红雪的脸,缓缓道:“那天晚上,他的确不在梅花庵外。”

  傅红雪咬紧牙关,终于忍不住问:“你知道?”

  “只有我知道。”

  柳东来的脸也已扭曲,因痛苦和悲伤而扭曲,接着说道:“那天晚上,也正是他妻子因难产而死的时候,他一直都守在床边,没有离开过半步。”

  这绝不是谎话。

  傅红雪只觉得自己胸膛上仿佛也被人刺了一刀,全身都已冰冷。

  柳东来道:“但他却知道那天晚上在梅花庵外的血战。”

  傅红雪道:“他……他怎么会知道的?”

  柳东来道:“因为有人将这秘密告诉了他。”

  傅红雪道:“是谁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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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7:4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回 护花剑客(5)

  柳东来道:“我!”

  这一个字就像是一柄铁锤,又重重地击在傅红雪胸膛上。

  柳东来充满痛苦和悲伤的眼睛里,又露出种说不出的讥嘲之色,道:“我才是那天晚上在梅花庵刺杀你父亲的人!”

  他转过脸看着袁秋云的尸身,目中早已有泪将出,黯然接着道:“他不但是我的姻亲,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就同生死,共患难,我们之间从无任何的秘密。”

  傅红雪道:“所以你才将这秘密告诉了他?”

  柳东来凄然道:“但我却从未想到我竟因此而害了他。”

  他的话就像是尖针一样,在刺着傅红雪。

  他接着道:“我将这秘密告诉他的时候,他还责备我,说我不该为了个女人,就去做这件事,那只因他还不知道我跟那女人的情感有多深。”

  傅红雪颤声道:“你……你去行刺,只不过是为了个女人?”

  柳东来道:“不错,是为了个女人,她叫做洁如,她本来是我的,但是白天羽却用他的权势和钱财,强占了她!”

  傅红雪突然大吼,道:“你说谎!”

  柳东来仰面狂笑,道:“我说谎?我为什么要说谎?你难道从未听说过你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他是个……”

  傅红雪的脸又已血红,身子又在剧烈地颤抖,忽然大吼拔刀!

  雪亮的刀光,白练般向柳东来刺过去,刀又入鞘。

  柳东来前胸的衣襟却已裂开,鲜血像雨点般溅了出来。

  但是他连动也没有动,脸上还是带着那种狠毒讥诮的笑容。

  傅红雪厉声道:“你敢再说一句这种无耻的谎话,我就要你慢慢地死。”

  柳东来冷冷道:“袁老二已因我而死了,我本就没有准备再活下去,怎么死都一样。”

  傅红雪道:“所以你才血口喷人,用这种话来侮辱他。”

  柳东来道:“你随便你用什么法子都行,但你却一定要相信我说的是真话,每个字都是。”

  他声音虽已因痛苦而颤抖嘶哑,但却还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傅红雪却在发抖,突然转身,拔出了一个人的剑,抛给他。

  柳东来接住。

  傅红雪厉声道:“现在你手里已有剑了。”

  柳东来道:“是的。”

  傅红雪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难道你只有在蒙着脸的时候才敢杀人?”

  柳东来凝视着他手里握着的剑,喃喃道:“我的确该杀了你,免得你再杀错别人,但血已经流得太多了,太多了……”

  他忽然挥手,手里的剑立刻撒出了一片光幕。

  他的剑轻灵,巧妙。

  他出手的部位奇特,剑招的变化奇诡而迅速。

  护花剑客本是武林中最负盛名的几位剑客之—,他的声名并不是骗来的。

  你可以骗得到财富,骗得到权力,但无论谁也骗不到武林中的名声。

  那只用血才能换来——用别人的血才能换来。

  但这次他流的却是自己的血。

  轻灵美妙的剑光刚撒出去,还很灿烂,很辉煌,但突然间就已消失。

  刀已在他胸膛上。

  他的脸已扭曲,但嘴角却还是带着那种讥诮恶毒的笑。

  他还是在看着傅红雪,喘息着道:“果然是举世无双的快刀,只可惜无论多么快的刀,也改变不了事实的真相!”

  说完了这句话他才倒下去。

  他一定要说完这句话才能倒下去,才肯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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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8:0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回 刻骨铭心(1)

  刀已入鞘。

  刀上的血当然绝不会干的。

  傅红雪慢慢地转过身,左脚先迈出去,右腿再慢慢地跟上去。

  他身子还在发抖,正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自己。

  “你说谎,你说的每个字都是谎话。”

  他慢慢的走过人群,眼睛笔直地看着前面,他已没有勇气再去看地上的尸体,也没有勇气再去看别的人。

  后面突然传来痛哭的声音。

  是马芳铃在哭。

  她痛哭,咒骂,将世界上所有恶毒的话全都骂了出来。

  傅红雪却听不见,他整个人都已麻木。

  没有人阻拦他,没有人敢阻拦他。

  他的手还是紧紧地握着他的刀。

  漆黑的刀!

  外面的阳光却还是明亮灿烂的,他已走到阳光下。

  马芳铃头发已披散,疯狂般嘶喊。

  “你们难道不是袁秋云的朋友?你们难道就这样让凶手走出去?”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动。

  这仇恨本是十九年前结下的,和这些人完全没有关系。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本就是江湖中最古老的规律。

  何况白天羽他在当年也实在死得太惨。

  除了痛哭和咒骂外,马芳铃已完全没有别的法子。

  但痛哭和咒骂是杀不死傅红雪的。

  她忽然用力咬住了嘴,哭声就立刻停止,嘴唇虽已咬出了血,但她却拉直了衣服,将头上戴的凤冠重重地摔在地上,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挺起了胸,大步从吃惊的人群中走了出去。

  走过叶开面前的时候,她又停下来,用那双已哭红的眼睛,瞪着叶开,忽然道:“现在你总该满意了吧。”

  叶开只有苦笑。

  丁灵琳却忍不住道:“他满意什么?”

  马芳铃狠狠地瞪着她,冷冷道:“你也用不着太得意,总有一天,他也会甩了你的。”

  说完了这句话,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就有个白发苍苍的老管家赶过来,在她面前跪下,道:“现在老庄主已去世了,少庄主也下落不明,少奶奶你……你怎么能走?”

  这老人满脸泪痕,声音已嘶哑。

  马芳铃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仰起了脸,冷冷道:“我不是你们袁家的少奶奶,我根本还没有嫁到袁家来,从现在起,我跟你们袁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大步走出院子,再也没有回头。

  “从现在起,我再也不会踏入白云庄一步。”

  秋风飒飒,秋意更浓了。

  丁灵琳轻轻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她竟是这么样一个无情的人。”

  叶开也叹了口气,道:“无情本就是他们马家人的天性。”

  丁灵琳用眼角瞟着他,道:“你们叶家的人呢?”

  这句话刚说完,就听见身后有个人冷冷道:“他们叶家的人也差不多。”

  丁灵琳还没有回头,叶开又叹了口气,道:“你大哥果然来了。”

  一个人正施施然从后面走过来,羽衣星冠,白面微须,背后斜背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杏黄色的剑穗飘落在肩头。

  他穿着虽然是道人打扮,但身上每一样东西都用得极考究,衣服的剪裁也极合身,一双保养极好的手上,戴着个色泽柔润的汉玉扳指,无论谁都看得出那一定是价值连城的古物。

  他身材修长,儒雅俊秀,可以说是个少见的美男子,但神色间却显得骄傲,很冷漠,能被他看上眼的人显然不多。

  这正是江湖中的大名士,名公子,自号“无垢道人”的丁大少爷,丁云鹤。

  丁灵琳已欢呼着迎上去,身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个不停:

  丁云鹤却皱起了眉,道:“你在外面还没有野够?还不想回家去?”

  丁灵琳嘟起了嘴,道:“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大哥怎么还是一见面就骂人?”

  丁云鹤叹息着摇了摇头,皱着眉看了看叶开冷冷道:“想不到阁下居然还没有死。”

  叶开微笑道:“托你的福,最近我吃也吃得下,睡也睡得着,看来一时还死不了的。”

  丁云鹤叹了口气,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真不假。”

  丁灵琳嘟着嘴,道:“大哥你为什么老是要咒他死呢?”

  丁云鹤道:“因为他若死了,你也许就会安安分分地在家里躺着了。”

  丁灵琳眨了眨眼,道:“不错,他若死了,我一定就不会在外面乱跑了,因为那时我已进了棺材。”

  丁云鹤沉下了脸,还未开口,丁灵琳忽又拉了拉他的衣袖,悄然道:“你看见门口那个人没有?那个腰带上插着柄剑的人?”

  刚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正是路小佳。

  丁云鹤又皱起了眉,道:“你难道跟那种人也有来往?”

  丁灵琳道:“你知道他是谁?”

  丁云鹤点了点头。

  看到了那柄剑,江湖上还不知道他是谁的人并不多。

  丁灵琳道:“他说他要杀了你。”

  丁云鹤道:“哦?”

  丁灵琳道:“你难道就这样‘哦’一声就算了?”

  丁云鹤淡淡道:“我现在还活着。”

  丁灵琳眼珠子转了转,道:“你难道不想跟他比比是谁的剑快?”

  丁云鹤道:“我的剑一向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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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8:0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回 刻骨铭心(2)

  内家剑法讲究的本是以慢制快,以静制动,能后发制人的,才算懂得内家剑法的真义。

  丁灵琳叹了口气,用一双大眼睛狠狠地去瞪着路小佳。

  路小佳却不睬她。

  丁灵琳忽然大步走过去,道:“喂。”

  路小佳剥了个花生,抛起。

  丁灵琳道:“那边站着的就是我大哥,你看见了没有?”

  路小佳正在看着那粒花生落下来。

  丁灵琳道:“你好像说过你要杀他的。”

  花生已落入路小佳嘴里,他才淡淡地道:“我说过么?”

  丁灵琳道:“你现在为什么不过去动手?”

  路小佳慢慢地嚼着花生,道:“巧得很,今天我刚巧不想杀人。”

  丁灵琳道:“为什么?”

  路小佳道:“今天死的人已够多了。”

  丁灵琳眼珠子又一转,忽然笑道:“我明白了,原来你嘴巴说得虽凶,心里却是怕我们的。”

  路小佳笑了。

  他并没有否认,因为他的确对一个人有些畏惧。

  但是他畏惧的人却绝不姓丁。

  傅红雪站在那里,就站在路的中央,就站在他们马车刚才停下来的地方。就站在刚才和翠浓分手的地方。

  白云庄的客人已散了。

  只要有一个人先开始走,立刻就有十个人跟着走。

  一百个人跟着走。除非是真正肝胆相照,患难相共的朋友,谁也不愿意再留在那里。

  这种朋友并不多,绝不多。

  人群流水般从白云庄里涌出来,有的骑着马,有的乘着车,也有的一面走路,一面还在窃窃私议,表示他们虽然走了,却并不是不够义气,只不过这种事实在不是他们能插手的。

  无论哪种人,都远远地就避开了傅红雪,好像只要靠近了这个人,就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但大家心里还是在奇怪:“这个人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傅红雪根本没有看见他们。

  他眼睛里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人,任何事。

  对他说来,这世界已是空的,因为翠浓已经不在这里。

  他本来以为她一定会在这里等他的。

  他从来也没有想到她会走,就这样一个人悄悄地走了,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来。

  她怎么能这样对他?

  虽然他刚才也是自己一个人走了的,但他是为了要去复仇。

  他不愿她陪着他去冒险。

  最重要的是,他绝不会真的把她一个人留下这里,他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这些话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她应该明白。

  因为她应该了解他的。

  有时他对她虽然很凶恶,很冷淡,甚至会无缘无故地对她发脾气。

  但那也只不过因为他太爱她,太怕失去她。

  所以有时他明知那些事早已过去,却还是会痛苦嫉妒。

  只要一想起那些曾经跟她好过的男人,他的心里就会像针一样在刺着。

  他觉得那些男人都不配,他觉得她本来应该是个高高在上的女神。

  这些话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她也应该明白的。

  她应该知道他爱她,爱得有多么深。

  可是她现在却走了;就这样一个人悄悄地走了,连一句话,一点消息都没有留下。

  这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如此狠心?

  风还是刚才一样的风,云还是刚才一样的云。

  但是在他感觉中,这世界已变了,完全变了,变成了空的。

  他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刀,他的心仿佛也被人捏在手里,捏得很紧。

  而且就在心的中间,还插着一根针。

  一根尖锐、冰冷的针。

  没有人能想像这种悲苦是多么深邃,多么可怕。

  除了仇恨之外,他第一次了解到世上还有比仇恨更可怕的感情。

  本来他想毁灭的,只不过是他的仇人。

  但这种感情却使得他想毁灭自己,想毁灭这整个世界!

  他从没有想到自己的错,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

  所以他更痛苦。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句话是一定要说出来的,你若不说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

  这也许只因为他还不了解翠浓,不了解女人。

  他还不懂得爱。

  既不懂得应该怎么样被爱,也不懂得应该怎么样去爱别人。

  但这种爱才是最真的!

  你只有在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真正的痛苦。

  这本来就是人类最大的悲哀之一。

  但是只要你真正爱过,痛苦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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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8:1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回 刻骨铭心(3)

  夜。

  群星在天上闪耀,秋树在风中摇曳。

  秋月更明。

  这还是昨夜一样的星,一样的月。

  但昨夜的人呢?

  星还在天上,月还在天上。

  人在哪里?

  三个月,他们已在一起共同度过了三个月,九十个白天,九十个晚上。

  那虽然只不过像是一眨眼就过了,但现在想起来,那每一个白天,每一个晚上,甚至每一时,每一刻中,都不知有多少回忆。

  有过痛苦,当然也有过快乐,有过烦闷,也有过甜蜜。

  有多少次甜蜜的拥抱?多少次温柔的轻抚?

  现在这一切难道已永远成了过去。

  那种刻骨铭心,魂牵梦萦的情感,现在难道已必须忘记。

  若是永远忘不了呢?

  忘不了又能如何?

  记得又如何?

  人生,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生?

  傅红雪咬紧了牙,大步向前走出去,让秋风吹干脸上的泪痕。

  因为他现在还不能死!

  灯昏。

  小酒铺里的昏灯,本就永远都带着种说不出的凄凉萧索。

  酒也是浑浊的。

  昏灯和浊酒,就在他面前。

  他从未喝过酒,可是现在他想醉。

  他并不相信醉了真的就能忘记一切,可是他想醉。

  他本来只觉已能忍受各种痛苦,但现在忽然发觉这种痛苦竟是不能忍受的。

  浑浊的酒,装在粗瓷碗里。

  他已定下决心,要将这杯苦酒喝下去。

  可是他还没有伸出手,旁边已有只手伸过来,拿起了这碗酒。

  “你不能喝这种酒。”

  手很大,又坚强而干燥,声音也同样是坚强而干燥的。

  傅红雪没有抬头,他认得这只手,也认得这声音——薛大汉岂非也正是坚强而干燥的人,就像是个大核桃一样。

  “为什么我不能喝?”

  “因为这酒不配。”

  薛大汉另一只手里正提着一大缸酒,他将这缸酒重重地放在桌上,拍碎了泥封,倒了两大碗。

  他并没有再说什么,脸上的神色既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

  他只是将自己面前的一碗给傅红雪。

  傅红雪没有拒绝。

  现在已连拒绝别人的心情都没有,他只想醉。

  谁说酒是甜的?

  又苦又辣的酒,就像是一股火焰,直冲下傅红雪的咽喉。

  他咬着牙吞下去,勉强忍耐着,不咳嗽。

  可是眼泪却已呛了出来。

  薛大汉看着他,道:“你以前从来没有喝过酒?”

  没有回答。

  薛大汉也没有再问,却又为他倒了一碗。

  第二碗酒的滋味就好得多了。

  第三碗酒喝下去的时候,傅红雪心里忽然起了种很奇异的感觉。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桌上的昏灯,仿佛已明亮了起来,他身子本来是僵硬的,是空的,但现在却忽然有了这种说不出的奇异活力。

  连痛苦都已可偶尔忘记。

  但痛苦还是在心里,刀也还是在心里!

  薛大汉看着他的刀,忽然道:“杀错人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沉默。

  薛大汉道:“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们,谁没有杀错过人?”

  还是沉默。

  薛大汉道:“不说别人,就说袁秋云自己,他这一生中,就不知杀错过多少人。”

  傅红雪端起面前刚斟满的酒,又一口气灌了下去。

  他知道薛大汉误会了他的痛苦。他更痛苦。

  他刚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心里竟似已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竟只记着一个女人。一个背弃了他的女人。

  薛大汉又为他斟满了一碗酒,道:“所以,你根本不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我知道你是条好汉子,你……”

  傅红雪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大声道:“我不是条好汉子。”

  薛大汉皱眉道:“谁说的?”

  傅红雪道:“我说的。”

  他又灌下这碗酒,重重地将酒碗摔在地上,咬着牙道:“我根本就不是个人。”

  薛大汉笑了,道:“除了你自己之外,我保证别人绝不会这么想。”

  傅红雪道:“那只因为别人根本不了解我。”

  薛大汉凝视着他,道:“你呢?你自己真的能了解自己?”

  傅红雪垂下头。

  这句话正是他最不能回答的。

  薛大汉道:“我们萍水相逢,当然也不敢说能了解你,但我却敢说,你不但是个人,而且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所以你千万不要为了任何事而自暴自弃。”

  他的表情更严肃,声音更缓慢,接着道:“尤其是不要为了一个女人。”

  傅红雪霍然抬起头。

  他忽然发现薛大汉并没有说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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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8:1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回 刻骨铭心(4)

  一个男人为了爱情而痛苦时,那种神情本就明显得好像青绿的树叶突然枯萎一样。

  薛大汉道:“我还可以告诉你,她非但不值得你为她痛苦,根本就不值得你多看她一眼。”

  傅红雪道:“你……你……你知道她……她的下落吗?”

  他连声音都已紧张而发抖。

  薛大汉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傅红雪跳起来,道:“你……你说。”

  薛大汉道:“我不能说。”

  傅红雪道:“为什么?”

  薛大汉看着他,目中也露出痛苦之色,将面前的酒也一口灌了下去,才勉强点了点头,道:“好,我说,她……她是跟一个人一起走的。”

  傅红雪道:“跟谁走的?”

  薛大汉道:“跟那个赶车的小伙子。”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刀,一刀刺入了傅红雪的胸膛。

  他的痛苦已接近疯狂。

  “你说谎!”

  “我从不说谎。”

  “你再说我就杀了你。”

  “你可以杀了我,但我说的绝不是疯话。”

  薛大汉的神情沉着而镇定,凝视着傅红雪:“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

  傅红雪疯狂般瞪着他,紧紧握着他的刀。

  刀并没有拔出来,泪却已流下。

  他也已看出薛大汉说的并不是谎话。

  薛大汉道:“其实你也不能怪她,她本就配不上你,你们若勉强在一起,只有痛苦……他们才是同一类的人。”

  他们!这两个字也像是一把刀,又一刀刺入了傅红雪的心。

  难道他心里最爱的女人,竟真的只不过是那么卑贱下流的人?

  他倒了下去,忽然就倒了下去。

  然后他的眼泪就像青山间的流水般流了出来。

  他总算没有哭出声,可是这种无声的眼泪,却远比号啕痛哭还要伤心。

  薛大汉没有劝他。

  无论谁都知道这种眼泪是没有人能劝得住的。

  他只是在旁边等着,看着,等了很久,直等到傅红雪心里的酒和悲哀都已化作眼泪流出,他才拉起了他:“走,我们换一个地方再去喝。”

  傅红雪没有拒绝。

  他似已完全丧失了拒绝的力量和尊严。

  这地方不但有酒,还有女人。

  据说酒若加上女人,就能使各种人将各种痛苦全都忘记。

  傅红雪也许并没有忘记,可是他的确已麻木。

  第二天醒来时,他的痛苦也许更深,但那里又有女人和酒在等着他。

  看来薛大汉不但是个好朋友,而且是个好主人。

  他供应一切。

  他供应的傅红雪都接受。

  一个人在真正痛苦时,非但已不再有拒绝的力量和尊严,也已不再有拒绝的勇气。

  他“张开眼,就在等,等今天的第一杯酒。

  喝完最后一杯,他就倒下去。

  现在他所畏惧的事已只剩下一种——清醒。

  没有清醒的时候,难道就真的没有痛苦?

  麻木难道真的能使痛苦消失?

  黄昏,还未到黄昏。

  桂花的香气,从高墙内飘散出来。

  长巷静寂。

  青石板铺成的路,在秋日午后的太阳下,看来就像是一面铜镜。

  长巷里只有四户人家。

  城里最豪华的妓院和客栈,都在这条长巷里。

  这条巷就叫安楼巷。

  长巷的角落上,有一道月洞门,门外清阴遍地,门里浓香满院。

  傅红雪推开了这扇门。

  他刚穿过浓香夹道的小径。

  那里不但有花香,还有脂粉香、女儿香。

  他已在这里醉了六天。

  这里有各种酒,各种女人——从十三岁到三十岁的女人。

  她们都很美,而且都很懂得应该怎样去讨好男人。

  “这些女人难道和翠浓有什么不同?我看她们随便哪一个都不比她差。”

  这是薛大汉说的话。

  傅红雪并没有争辩,可是他自己心里知道,没有任何人能代替她。

  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个女人是其他无论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

  这也正是人类的悲哀之一。

  现在他刚起来,今天的第一杯酒还没有喝下去。

  屋子里还留着昨夜的旖旎残香,墙壁雪白,家具发亮,枣木架上的一盆秋菊开得正艳。

  这地方就是城里最豪华精致的。

  可是他忽然觉得这地方像是个樊笼。

  他想出去走走。

  他手里虽然还是握着他的刀,但已握得远不及昔日有力。

  他脸色虽然仍是苍白的,但已不是那种透明般的苍白,已接近死灰。

  酒是不是已腐蚀了他的尊严和勇气,也已腐蚀了他的力量。

  这连他自己也能感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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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8:1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回 刻骨铭心(5)

  他的头脑发涨,胃却是空的,除了酒之外,任何饮食都已对他没有吸引力。

  他忽然又有了种新的恐惧。

  所以他想走出这樊笼去。

  长巷静寂,桂子飘香。

  傅红雪推开了月洞门,一阵清凉的秋风正迎面吹过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正准备迎着风走过去。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一个人。

  翠浓!

  经过了无数痛苦,无数折磨之后,他忽然看见了翠浓。

  但翠浓并不是一个人。

  她身边还有个小伙子,正是那赶车的小伙子。

  现在无论谁也看不出他曾经是个赶车的,现在他身上穿的,至少是值二十两银子一件的长衫,正是城里最时髦的花花公子们穿的那种。

  他腰带上挂着个翠绿的鼻烟壶,无边的软帽上还镶着粒大珍珠。

  现在他走起路来,已能昂首阔步。

  但他却是走在翠浓身后的,就正如翠浓永远都走在傅红雪身后一样。

  翠浓只轻轻动了动嘴,他的耳朵就立刻凑上去。

  因为他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翠浓替他买来的,她已将他这个人买了去。

  那也正是她永远无法从傅红雪身上得到的。

  傅红雪的人突又僵硬麻木。

  风吹在身上,突然似已变成热的,就像是从地狱中吹来的那么热。

  他全身都似已燃烧。

  刀也似已燃烧。

  他手里还有刀,他可以冲过去,可以在一刹那间就杀了这个人。

  但他却只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因为他突然觉得一种无法形容的羞侮,竟不敢去面对他们。

  应该羞惭的本是别人,可是他竟觉得没有脸去面对他们。

  这是种什么样的心情,这是种多么可怕的痛苦。

  除了他自己之外,又有谁能了解。

  “算了,算了,算了……”

  他想转过身,不再去看他们。

  可是他全身都无法移动。

  连眼睛都不能移动。

  “算了,算了,算了……”

  既然她果然是这种人,还有什么悲哀,值得痛苦的?

  可是他的泪却似又将流下。

  他眼看着他们,走入了对面一家最大的客栈。

  翠浓走在前面,那小伙子跟在身后。

  还是无法移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感觉到有一双柔滑美丽的手伸过来,握着了他的手。

  “你怎么站在这里发怔?薛大爷正在到处找你喝酒呢。”

  对,喝酒。

  他为什么不能喝酒?

  他为什么要清醒着忍受这种屈辱和痛苦。

  于是他再喝,再醉。

  醉了又醒,醒了又醉。

  尊严、勇气、力量,都已倾入樽中。

  现在他已只剩下那把刀。

  刀鞘漆黑,刀柄漆黑。

  握刀的苍白的手,却似已有些颤抖。

  现在他还没有喝他今天的第一杯酒。

  一个笑涡很深,笑得很甜的少女,正为他们斟第一杯酒。

  薛大汉在对面看着。

  琥珀色的酒,盛在天青瓷杯中,已盛满。

  傅红雪刚想端起这杯酒,他知道只要这杯酒喝下去,他的痛苦就已减轻。

  他带着急切的渴望伸出了他的手。

  可是薛大汉的手却已先伸过来,突然一掌打翻了这杯酒。

  傅红雪怔住。

  薛大汉脸上已没有以前那种充满豪爽友情的笑容,沉声道:“你今天还想喝酒?”

  傅红雪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

  薛大汉沉着脸,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喝了我多少酒?”

  傅红雪不知道,他已记不清,算不清。

  那笑涡很深的少女却甜笑着道:“到今天为止,傅大少的酒账已经有三千四百两。”

  薛大汉道:“他付了多少?”

  少女笑得更甜,道:“一文也没有付。”

  薛大汉冷笑,道:“一文钱都没有付,凭什么还在这里喝酒?”

  少女嫣然道:“因为他是薛大爷的客人。”

  薛大汉道:“不错,他是我的客人,我可以请他一两次,但你总不能要我请他一辈子吧。”

  少女吃吃笑道:“当然,他又不是薛大爷的儿子,薛大爷凭什么要请他一辈子。”

  薛大汉冷冷道:“我以前请他,因为我觉得他还像是个英雄,谁知道他竟是个专吃白食的狗熊,连一点出息都没有。”

  傅红雪全身又已因羞愤而发抖。

  可是他只有忍受。

  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别人的确没有理由请他喝一辈子酒。

  他用力咬着牙,慢慢地站起来。

  他左腿先迈步出去,右腿再慢慢地跟上去。

  他走得更慢,因为他的腿似也有些麻木。

  薛大汉突然道:“你想走?”

  傅红雪道:“我……我已该走了。”

  薛大汉道:“你欠的酒账呢?”

  傅红雪闭着嘴。

  他无法回答,也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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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8:1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回 刻骨铭心(6)

  薛大汉道:“前三天的帐,我可以请你,但后面的十一天……”

  那少女立刻接着道:“后面十一天的账是两千八百五十两。”

  薛大汉道:“你听见没有,二千八百五十两,你不付清就想走?”

  没有回答,还是无话可说。

  薛大汉道:“你是不是没钱付账?好,留下你的刀来,我就放你走!”

  “留下你的刀来!”

  傅红雪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声霹雳。

  “留下你的刀来!”

  傅红雪的人似已完全崩溃。

  薛大汉脸上却带着种恶毒的狞笑,现在他才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又不知过了多久,傅红雪才从他紧咬着的齿缝中吐出九个字:“谁也不能留下我的刀!”

  薛大汉大笑。

  “这句话如果是你以前说我也许还会相信,只不过现在……”

  “现在怎么样?”

  “现在你已不能说这句话,已不配说!”

  傅红雪霍然回头,连眼睛都已变成血红,可是他总算看到了薛大汉的真面目。

  薛大汉冷笑,道:“今天你若不留下这柄刀,只怕就得留下你的头!”

  “留下你的头!”

  原来薛大汉对傅红雪所做的一切事,就是为了等着说这句话。

  原来这本就是个阴谋。

  刀还在手里,傅红雪还是随时都可以拔出来。

  可是他已完全丧失了那种一刀置人于死的自信,那么奇妙的自信。

  因为他的勇气尊严和自信,都已倾入酒中。

  “拔你的刀!”

  薛大汉已站起来,就像是个巨神般站了起来。

  “难道现在你已不敢拔刀?”

  他的声音中不但充满讥诮,而且充满自信。

  因为他很了解傅红雪的武功,更了解傅红雪这些天来失去了些什么。

  他已有把握。

  这种把握正如傅红雪一刀刺入袁秋云胸膛时的把握一样!

  他知道傅红雪只要一拔刀,就得死于刀下,也正如以前他只要一拔刀,别人就得死在他刀下的情况完全一样。

  这是种多么可怕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谁造成的?是怎么样造成的?

  情是何物?

  傅红雪没有拔刀。

  他不能拔刀。

  因为他的刀似已不在他的手里,而在他的心上!

  他的心正在滴着血。

  痛苦、悔恨、羞辱、愤怒。

  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跟那马车夫走入客栈中的女人。

  “算了,算了,算了……”

  拔刀又如何?

  死又如何?

  爱情和仇恨同时消灭,生命也同时消灭,岂非还落得个干净?

  一个人若在如此痛苦和羞辱中还要活着,那无论为了什么原因也不值得。

  他已决定拔刀!

  黄昏。

  秋云低垂,大地苍茫。

  傅红雪已准备拔刀。

  但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在笑。

  是路小佳在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出现在窗口,正伏在窗台上笑。

  他的笑声中,仿佛永远都带着种无法形容的讥诮和嘲弄之意。

  傅红雪的心沉了下去,他本来纵然还有一线希望,现在希望也已完全断绝。

  路小佳带着笑,道:“美酒盈樽,美人如玉,你们难道就准备在这里拼命?”

  薛大汉道:“杀人难道还要选地方?”

  路小佳道:“当然要。”

  他微笑着,又道:“我杀人比你们内行,我可以保证,这里绝不是杀人的地方。”

  薛大汉道:“你要替我们选个地方?”

  路小佳点点头,道:“这花园里就不错,你们无论从什么地方倒下去,我保证都一定倒在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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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8:5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回 小李飞刀(1)

  暮霭苍茫,花丛间仿佛笼上了一层轻纱。

  但这美丽的庭园中,此刻却像是忽然充满了凄凉萧索之意。

  路小佳一翻身,坐在窗台上,悠然道:“秋天的确是杀人的好天气,我一向喜欢在秋天杀人的。”

  薛大汉道:“只可惜今天已用不着你动手。”

  路小佳微笑道:“自己没有人可杀时,看着朋友杀人也不错。”

  薛大汉道:“我保证你一定可以看得到。”

  路小佳道:“我相信。”

  他转过头,带着微笑,看看傅红雪,又道:“其实今天被杀的人本不该是你。”

  傅红雪就站在花径尽头,听着。

  路小佳道:“老薛的武功刚猛凌厉,虽然已是一流高手,但你的刀却似有种神秘的魔力,你本来可以杀了他的。”

  沉默。

  路小佳道:“可是现在已不同了,因为你对自己都已没有信心,你的刀又怎么会对你有信心?”

  还是沉默。

  路小佳道:“现在你已不相信你的刀,你的刀也已不再相信你,所以你已必将死在老薛手下。”

  傅红雪握刀的掌心已沁出冷汗。

  “看着你这么样一个人被别人杀死,实在是件很遗憾的事,但这也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你。”

  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一个人若想要报仇,就不能爱上任何女人,一个人若想在江湖中活得长久,也不能爱上任何女人,何况你爱上的只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傅红雪只觉得心又在后缩,忽然道:“一个人若想活得长久,话也不能说得太多。”

  路小佳笑道:“这倒也是句老实话,今天我的话实在说得太多了。”

  他捏碎粒花生,剥开,抛起,忽又笑道:“但你的话却说得太少。”

  傅红雪道:“哦?”

  路小佳已接住了花生,慢慢咀嚼,道:“你本该问问他,为何要杀你的。”

  傅红雪道:“我不必问。”

  路小佳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因为我已知道。”

  路小佳道:“你知道什么?”

  傅红雪目中露出痛苦之色,一字字道:“我知道他必定也是那天在梅花庵外的刺客之一。”

  路小佳忽然大笑,道:“今年他还不到三十,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你为何不算算他的年纪?”

  傅红雪怔住。

  路小佳道:“只不过你既然可以为你的父亲复仇,他当然也可以为他的父亲杀了你。”

  傅红雪终于明白。

  薛大汉虽不是白家的仇人,他父亲却无疑是的。

  这一切阴谋,只不过是为了阻止傅红雪去杀他的父亲。

  谁能说他做错了?

  他用的方法也许不正当,但一个人若要阻止别人去杀他的父亲,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没有人能说他是不对的。

  薛大汉一直没有开口,他已将全身真力全都运达四肢。

  那巨大的身躯,看来似乎又已高大了些。

  他用的兵器是柄五十三斤重的大铁斧,看来这一斧之力,连山石都难以抗拒。

  傅红雪长长吸了口气,道:“好,现在你已不妨出手了。”

  薛大汉冷冷道:“我让你先拔刀,还是一样可以杀你。”

  突听一人大喊。

  “你若要杀他,就得先杀了我。”

  声音虽嘶哑,仍是动听的。

  一个人从花径那头,急奔了过来,很少有人在奔跑时还能保持那种优美的风姿。

  可是她梳理光洁的鬓发已凌乱,脸上的焦急和恐惧也不是装出来的。

  一个小伙子在后面追来,想拉她。

  “你何必管人家的事?”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她反身一掌掴倒在地上。

  薛大汉和路小佳却很惊异,同时失声:“是你!”

  他们实在想不到来的这女人竟是翠浓,更想不到这种女人竟肯为傅红雪死。

  在这一瞬间,最惊讶、最痛苦、也最欢喜的,当然还是傅红雪。

  没有人能了解他此刻的心情,也没有人能形容得出来。

  翠浓已奔过来,挡在他面前。

  薛大汉道:“你来干什么?”

  翠浓道:“我不能看着他死。”

  薛大汉冷笑,道:“你能保护他?”

  翠浓道:“我不能,但我却能比他先死。”

  薛大汉道:“你真的肯为他死?”

  翠浓道:“否则我为何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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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8:5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回 小李飞刀(2)

  薛大汉道:“那时你为何要走呢?”

  翠浓道:“因为……因为那时我以为他讨厌我,看不起我,我以为他根本不想要我。”

  她目中忽然涌出泪珠,接着道:“但现在我才知道,他是真心喜欢我的,以前他对我那种样子,只不过因为他天生的怪脾气。”

  薛大汉冷笑。

  翠浓流着泪,道:“现在我也明白,只要他是真心喜欢我,我也真心喜欢他,其他的事全不重要……这些天来他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也知道。”

  她用力咬住嘴唇,又道:“若不是为了我,就凭你们,又怎么敢这样子对他?”

  薛大汉冷笑道:“你难道真要我杀了你?”

  翠浓道:“当然是真的,他若因我而死了,难道我还能活得下去?”

  薛大汉道:“很好,那么我就成全了你。”

  突听傅红雪道:“等一等!”

  薛大汉冷冷道:“难道你也要抢着先死?”

  傅红雪不再回答,不再说话。

  他已不必再说话,因为他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人又完全变了。他的心本是紧紧收缩着的,就像是一团被人揉在掌心的纸。

  一个人的心若已碎了,他纵然还有力量,也不愿再使出来,无法再使出来。人类所有的一切,本就是随着心情而变化的。酒并不能真的毁了他,真正毁了他的,是他内心的痛苦和绝望。

  现在他的心已展开。他的态度忽然又变得充满了自信,因为他已知道他所爱的人并没有背叛他,他握刀的手又变得出奇地镇定。

  薛大汉看着他,心里忽然生出种无法形容的恐惧,他也知道现在若不能杀了这个人,以后就永远不会再有机会。

  他狂吼一声,冲了过去,五十三斤重的大铁斧,已化作了一阵狂飚。

  花被震碎了,残花在斧风中飞起。然后风声突然停顿,残花慢慢地飘下来……

  铁斧高举在那里,动也不动,薛大汉的人也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傅红雪的人已到了他面前,就站在铁斧下。他的刀却已刺入了薛大汉的心脏,只剩下一截漆黑的刀柄!

  漆黑的刀柄还在手里,脸却是苍白的,苍白得透明。

  薛大汉手里的大铁斧终于落下来,他眼珠已凸出,瞪着傅红雪,就像别的那些死在傅红雪刀下的人一样,眼睛里充满了怀疑和不信。

  可是他现在已必须相信,这个人,这柄刀,的确有这种神秘的魔力。

  傅红雪没有看他,只是看着手里的刀。

  “呛”的一声,刀已入鞘。

  薛大汉居然还没有倒下去,却忽然长长地吐出了口气,仿佛是悲哀,叹息。

  “我本来想把你当做朋友的。”

  这是他最后说的一句话。然后他就倒下去,倒在花下。

  傅红雪还是没有看他,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冷漠的眼睛里竟也露出种悲伤的表情。

  “我本来并不想杀你。”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但有些话本就是不必说出口来的。

  残花已落尽,有些花瓣,正落在薛大汉身上。

  路小佳还是坐在那里,他也并没有去看他朋友的尸体,他在看着傅红雪手里的刀,一双冷漠的眼睛突然变得炽热了起来。

  “好快的刀!”

  没有回应。

  路小佳忽然笑了,深深地接着道:“只可惜还并不十分快。”

  傅红雪还是没有回应,因为他自己心里也能感觉得到,他虽已杀了薛大汉,但那并不能表示他的刀已恢复以前那么快。十三天来的痛苦折磨,就算铁打的人,也会受到损害。

  路小佳的情况却似在巅峰中。

  所以他笑得很愉快,也很残忍。缓缓道:“现在我们心里一定都明白一件事。”

  傅红雪没有问。因为他的确知道路小佳这句话的意思!

  “我若要杀你,今天就是我最好的机会,只有呆子才会错过这种机会。”

  翠浓失声道:“你……你也想杀他?”

  路小佳笑了笑,道:“你看我像是个呆子?”

  他微笑着,剥开颗花生,抛起。

  他的手干燥而镇定,但是他抛起的花生却忽然不见了。

  花生突然被一种很奇怪的力量吸到后面去,落在一个人嘴里。

  这人就坐在屋子里刚才傅红雪坐的地方,慢慢地咀嚼着花生,端起了酒杯。

  傅红雪一回头就看见了他。

  叶开!这阴魂不散的叶开!

  叶开在微笑,微笑着喝下那杯酒。

  路小佳忽然也笑了,道:“桌上还有菜,你何必抢我的花生下酒?”

  叶开微笑道:“因为能吃到你花生的机会并不多,也只有呆子才会错过这种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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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9:1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回 小李飞刀(3)

  路小佳道:“你看来也不像是个呆子。”

  叶开道:“所以我还活着。”

  路小佳大笑。他的人突然随着笑声掠出,只一个翻身,就消失在苍茫的幕色里。

  叶开又为自己倒了杯酒,喃喃道:“看来这年头的呆子越来越少了。”

  灯已燃起,是叶开自己燃起的。屋里已没有别的人,那笑涡很深的少女也已不见踪影。

  灯燃起的时候,傅红雪就出现在门口,他看着叶开手里的酒,但现在酒已对他完全没有吸引力。

  叶开自己喝下了这杯酒,微笑道:“我不敬你,因为我知道你现在已不会再喝酒的。”

  傅红雪盯着他。

  叶开道:“但你还是可以进来坐坐,这里……”

  傅红雪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是谁叫你来的?说!”

  叶开道:“我自己有脑子。”

  傅红雪道:“你为甚总是要来管我的事?”

  叶开道:“谁管了你的事了?”

  傅红雪道:“刚才你……”

  叶开道:“刚才我只不过吃了路小佳一颗花生而已,那难道也是你的事?”

  傅红雪闭紧了嘴。

  叶开忽然叹了口气,道:“这年头的呆子虽越来越少,但一两个总还是有的。”

  翠浓垂着头,慢慢地穿过花径。

  夜色已笼罩大地。

  她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眼睛里又有了泪光。然后她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一种奇特,缓慢的脚步声。

  她自己也走得很慢。

  风在吹,秋星一粒粒升起,远处仿佛有人在吹笛。

  秋夜的笛声,仿佛总是令人断肠的。

  门就在前面,她已将走出门,但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轻唤:“你——”

  傅红雪的眼睛在星光下看来就像是秋月下清澈的湖水。

  翠浓停下来,转过身。

  傅红雪凝视着她,道:“你又要走?”

  翠浓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傅红雪道:“你为什么从不等我?”

  翠浓垂下头,道:“你……你几时要我等过你?”

  这句话也像是一根针,一根尖锐,但却并不是冰冷的针。

  傅红雪突然冲过去,紧紧拥抱住她。

  他抱得真紧,他的泪水涌出时,翠浓的哭声已响遍在这充满花香的秋风里。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要我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因为你看见了我跟那个人……”

  “那不能怪你。”

  “……”

  “你以为我看不起你,不要你了,所以才会去找别人。”

  “你真的不恨我?”

  “那本是我的错,我怎么能怪你。”

  “可是我……”

  “不管你怎么样,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够将过去的事情忘记?”

  “你真的能忘记我过去那些……”

  “我只希望你也能忘记我过去对你的那些不讲理的事。”

  翠浓笑了。她脸上的泪痕虽然还未干,可是她笑了,笑得那么温柔,那么甜蜜。

  她甜笑着,在他耳边低语。

  “你真的是傅红雪?”

  “当然是。”

  “可是你为什么好像忽然变了个人呢?”

  “因为我的确已变了。”

  “怎么会变的?”

  “……”

  翠浓道:“你不肯告诉我?”

  傅红雪终于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变的,我只知道离开了你十二天之后,再也不想离开你一刻了。”

  翠浓紧紧拥抱住他,泪珠又一连串流下来。

  但这已是幸福快乐的泪珠,这种泪珠远比珍珠还珍贵。

  人,毕竟是人。就算他心上真的有一层冰,冰也有溶化的时候。

  爱的力量永远比仇恨伟大。有时仇恨看来虽然更尖锐,更深切,但只有爱的力量才是永恒不变的。

  现在坐在窗台上,是叶开。

  风吹过的时候,他身后隐隐有铃声轻响。

  他们看着傅红雪和翠浓穿过花径,走出去,消失在夜色间。

  丁灵琳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他现在已渐渐变得像是个人了。”

  她说的他,当然就是傅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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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9:1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回 小李飞刀(4)

  现在无论叶开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刚才她没有出现,因为,她一直都在后面监视着这里的女孩子们。

  她并不是怕别的,只不过不愿她们见到叶开,也不愿叶开见到她们。

  连她自己都承认她是个很会吃醋的女人。

  叶开道:“你认为以前他不是个人?”

  丁灵琳道:“至少我没有看见过像他那样的人。”

  这点叶开也不能不承认。

  丁灵琳道:“我也从来没有想到,他真的会为翠浓那么痛苦。”

  叶开忽然笑了笑,道:“你认为他痛苦真的是为了她?”

  丁灵琳道:“难道不是?”

  叶开摇摇头。

  丁灵琳道:“你认为他痛苦是为了什么?”

  叶开道:“他一直认为自己比翠浓高尚,一直认为翠浓配不上他。”

  丁灵琳道:“这倒一点也不假。”

  叶开道:“所以等到翠浓离开他的时候,他才会感觉特别痛苦,因为他总认为翠浓应该像狗一样跟着他的。”

  丁灵琳道:“你认为他痛苦只不过因为他的自尊受到了伤害?”

  叶开道:“那当然也因为他觉得自己受了欺骗,无论是什么样的男人,被女人欺骗时都会觉得很痛苦的,就算他根本不爱那个女人,也同样痛苦。”

  丁灵琳道:“你认为他根本不爱翠浓?”

  叶开道:“我并不是这意思。”

  丁灵琳道:“你是什么意思?”

  叶开道:“我的意思是说,翠浓若不离开他,他总有一天也会离开翠浓,在那种情况下,他就绝不会痛苦了。”

  丁灵琳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他跟别的人不同。”

  丁灵琳道:“有什么不同?”

  叶开道:“他是在仇恨中生长的,所以……”

  丁灵琳道:“所以他就算真的爱翠浓,也还是忘不了他的仇恨!”

  叶开道:“绝对忘不了。”

  丁灵琳道:“看来你好像很了解他。”

  叶开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世上绝没有任何人比我更了解他。”

  丁灵琳道:“为什么?”

  叶开突然沉默。

  丁灵琳道:“是不是因为你也跟他一样,也是在仇恨中生长的?”

  叶开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也许是的,可是我跟他并不相同。”

  丁灵琳道:“为什么?”

  叶开目光凝视着远方的一颗明星,道:“因为我曾经遇到过一个人。”

  丁灵琳道:“一个什么样的人?”

  叶开道:“一个神奇的人,世上假如真的有神存在,他就是神。”

  丁灵琳道:“就是他改变了你的一生?”

  叶开点点头。

  丁灵琳咬着嘴唇,也沉默了很久,才轻轻问道:“他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叶开笑了。

  丁灵琳瞪起了眼,道:“一定是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叶开道:“他若是女人,世上所有的人就全都是女人了。”

  丁灵琳道:“这是什么意思?”

  叶开目中忽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崇敬之色,道:“我看见过很多人,各式各样的人我都看过,但只有他,才配称得上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丁灵琳也笑了。

  叶开道:“我从未看过比他更伟大的人。”

  丁灵琳道:“他一定很豪爽,很有义气。”

  叶开道:“又何止如此而已,就算将世上所有称赞别人的话,全都加到他身上,也不能形容他的伟大于万一。”

  丁灵琳道:“你佩服他?”

  叶开道:“又何止是佩服而已,他就算叫我立刻去死,我也愿意。”

  他又叹息了一声,道:“但他显然不会叫我去死的,他一向只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丁灵琳听得眼睛里也发出了光,道:“他究竟是谁呢?”

  叶开道:“你应该听说过他的。”

  丁灵琳道:“哦?”

  叶开道:“他姓李……”

  丁灵琳耸然道:“莫非是小李探花?”

  叶开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听说过他。”

  丁灵琳眼睛里立刻也露出同样的尊敬之色,叹息着道:“我当然听说过他……世上又有谁没有听说过他的呢?”

  叶开道:“他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很难忘记。”

  丁灵琳道:“尤其是他和上官金虹那一战,江湖上虽然没有人真的看见过,可是在传说中,那一战简直比神话还要神奇。”

  叶开笑道:“我至少听五百个人谈起过那一战,每个人的说法居然都不同。”

  丁灵琳笑道:“我也听过很多种说法,谁都坚持认为自己说的那一种才是正确的,谁都认为别人说的是谎话。”

  叶开道:“但至少有一点,却是每个人都不能不承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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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9:2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回 小李飞刀(5)

  丁灵琳道:“哪一点?”

  叶开道:“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他眼睛焕发着光,接着道:“无论谁都不能不承认,到现在为止,普天之下,还没有人能避开他的那一刀的!”

  丁灵琳的眼睛也在发着光,叹息着道:“只可惜他的那一刀已成绝响,我们是再也看不到的了。”

  叶开道:“谁说的?”

  丁灵琳道:“据说他杀了上官金虹后,就封刀退隐,再也不问江湖间的事。”

  叶开笑笑。

  丁灵琳道:“他若非退隐世外,江湖中为什么从此就听不见他的消息?”

  叶开又笑笑。

  丁灵琳道:“你难道知道他的消息?”

  叶开沉吟着,终于道:“追查梅花盗,威震少林寺,决战上官金虹,那些只不过是他一生中的几件小事而已。”

  丁灵琳道:“那些事还是小事?”

  叶开道:“他破了金钱帮之后,在江湖中又不知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

  丁灵琳道:“真的?”

  叶开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丁灵琳道:“他又做了些什么事?”

  叶开道:“你若听到了那些事,我敢保证你一定会热血沸腾,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丁灵琳道:“这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为什么连一件都没有听到?”

  叶开微笑道:“虬髯客在海外威镇十国,自立为王,李靖都不知道,小李探花做的事,你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又怎会知道?”

  他不让丁灵琳开口,接着又道:“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做事一向是不愿被俗人知道的。”

  丁灵琳撇了撇嘴,道:“我是俗人,你呢?”

  叶开笑道:“我也是俗人,只不过我的运气比你好些。”

  丁灵琳拉起了叶开的手,甜笑着道:“你能不能将那事说来给我听听?……我宁愿晚上不睡觉也要听。”

  叶开道:“等有空的时候,我说不定会讲给你听听的。”

  丁灵琳笑得更甜,柔声道:“那么现在你就说好不好?”

  叶开道:“现在我没空。”

  丁灵琳道:“先说一两件行不行?”

  叶开道:“不行。”

  丁灵琳的嘴嘟起来了,重重地甩下他的手,道:“人家一有事求你,你就摆起架子来了。”

  叶开笑道:“架子当然要摆的。”

  丁灵琳嘟着嘴,道:“凭什么?”

  叶开道:“就凭那些故事,无论谁知道那么精彩的故事,都有资格可以摆摆架子。”

  丁灵琳眨着眼,道:“真的那么精彩?”

  叶开道:“我保证你从未听过那样精彩,那么令人感动的事。”

  丁灵琳的态度又软了,赔着笑道:“那么我就让你摆摆架子,你要茶,我就去替你倒茶,你要喝酒,我就替你倒酒,这样行不行?”

  叶开道:“还是不行。”

  丁灵琳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我现在真的没空。”

  丁灵琳道:“你现在要干什么?”

  叶开道:“我要赶着到好汉庄去。”

  丁灵琳道:“好汉庄?”

  叶开道:“好汉庄就是薛家庄。”

  丁灵琳道:“就是薛大汉的家?”

  叶开道:“好汉庄的庄主,就是那薛大汉的老子薛斌。”

  丁灵琳道:“你要赶去报凶讯?”

  叶开道:“我不是乌鸦。”

  丁灵琳道:“那你赶去干什么?”

  叶开道:“我若猜得不错,傅红雪现在想必也在急着赶到那里去。”

  丁灵琳道:“他去你就要去?”

  叶开笑笑。

  丁灵琳道:“你对他的事,为什么总是比对我还关心?”

  叶开又笑笑。

  丁灵琳盯着他道:“我总觉得你跟他好像有点很特别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关系?”

  叶开笑道:“你难道连他的醋也要吃?莫忘记他是个男人。”

  丁灵琳道:“男人又怎么样?男人跟男人,有时候也会……”这句话没说完,她自己也笑了。

  红着脸笑了。

  叶开却在沉思着,道:“想当年,薛斌也是条好汉,一百零八招开天辟地盘古神斧,也曾横扫过太行山,却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丁灵琳道:“你难道生怕傅红雪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要赶去相助?”

  叶开笑了笑,道:“若连傅红雪的刀都不是他的敌手,我赶去又有什么用?”

  丁灵琳凝视着他,道:“你的功夫难道远不如傅红雪?”

  叶开道:“据我所知,他刀法很快,当今天下已没有人能比得上。”

  丁灵琳道:“可是我听到很多人说过,你也有柄很可怕的刀。”

  叶开道:“哦?”

  丁灵琳道:“而且是柄看不见的刀。”

  叶开道:“哦?”

  丁灵琳道:“你少装糊涂,我只问你,你的那柄刀,是不是小李飞刀的真传?”

  叶开叹了口气,道:“小李飞刀就是小李飞刀,除了小李探花自己的之外,就没有第二家。”

  丁灵琳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那种刀本就是没有人能学得会的。知道了吧!”

  丁灵琳道:“你呢?”

  叶开苦笑道:“我若能学会他的一成,就已心满意足。”

  丁灵琳嫣然道:“想不到你居然也会变得这么谦虚起来了。”

  叶开道:“我本来就是个很谦虚的人。”

  丁灵琳道:“只可惜有点不老实。”

  叶开正色道:“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跟着我,我毛病若是来了,忽然把你强奸了也说不定。”

  丁灵琳的脸又红了。她咬着嘴唇,用眼角瞟着叶开道:“你要是不敢,你就是个龟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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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9:3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回 刀下亡魂(1)

  凌晨,秋寒满衾。

  翠浓醒了,她醒得很早,可是她醒来的时候,已看不见她枕边的人。

  枕上还残留傅红雪的气息。可是他的人呢?

  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和恐惧,忽然涌上翠浓的心,她的心沉了下去。

  她还记得昨夜傅红雪说的话:“有些事你虽然不想做,但却非做不可。”

  当然她也承认,无论谁在这一生中,至少都做过一两件他本不愿做的事。

  现在她终于明白傅红雪这句话的意思。

  “我不想走的,但是我不能不走。”

  风吹着窗纸,苍白得就像是她的脸。

  风真冷。

  她痴痴地听着窗外的风声,她并没有流泪,可是她全身却已冰冷。

  乳白色的晨雾刚刚从秋草间升起,草上还带着昨夜的露珠,一条黄泥小径蜿蜒从田陌间穿出去。傅红雪走在小径上,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刀,左腿先迈出一步,右腿再跟着慢慢地拖过去。

  漆黑的刀,苍白的脸。

  “我不想走的,可是我不能不走!”

  他也并没有流泪,只不过心头有点酸酸的,又酸又苦又涩。

  可是他的痛苦并不深,因为这次并不是翠浓离开了他,而是他主动离开了翠浓。

  “……我只知道离开了你十二天之后,再也不想离开你片刻。”

  对这句话,他并不觉得歉疚,因为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确是真心的。

  那时本是他最软弱的时候。一个人空虚软弱时,往往就会说出些连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会说出来的话。

  当时他的确想她,感激她,需要她。因为她令他恢复了尊严和自信,令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个被遗弃了的人。

  然后他的情感渐渐平静。

  然后他就想起了各种事,想起了她的过去,她的职业,她的虚荣。

  想起了她悄悄溜走的那一天,尤其令他忘不了的是,那赶车的小伙子搂着她走入客栈的情况。

  那十三天,他们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

  他拥抱着她光滑柔软的胴体时,忽然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恶心。

  “……那已是过去的事,我们为什么不能将过去的事一起忘记?”

  现在他才知道,有些事是永远忘不了的,你越想忘记它,它越要闯到你的心底来。

  那时他不禁又想起她一掌将那小伙子掴倒在地上的情况。

  “以后说不定她还是会悄悄溜走的,因为她本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忽然间,所有的爱全都变成了恨,他本来就是生长在仇恨中的。

  “何况我本来就无法供养她,何况我要去做的事她本就不能跟着。”

  “我走了,反而对她好。”

  “现在她可以去找别人了,去找比我更适合她的人,很快她就会将我忘记。”

  “过两年,她说不定真能将银子一车车运回去。”

  一个人若要为自己找借口,那实在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一个人要原谅自己更容易。

  他已完全原谅了自己。翠浓若是永远不再回来,他也许会思念一生,痛苦一生,可是她现在已回来。

  他情感的创伤,很快就收起了口,结起了疤,伤疤是硬的,硬而麻木。

  “既然她迟早要走,我为什么不先走呢?”

  秋意很深,秋色更浓。

  远山是枯黄色的,秋林也是枯黄色,在青灰色的苍穹下,看来有种神秘而凄艳的美。

  傅红雪慢慢地走过去。他走得虽慢,却绝不留下来,因为他知道秋林后就是好汉庄。

  好汉庄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已在垂垂老矣。

  墙上已现出鱼纹,连油漆都很难掩饰得住,风吹着窗棂时,不停地“格格”发响。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照在架上的铁斧上。

  一柄六十三斤的大铁斧。

  薛斌背负着双手,站在阳光下,凝视着这柄铁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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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9:3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回 刀下亡魂(2)

  在他说来,这已不仅是柄斧头而已,而是曾经陪他出生入死,身经百战的伙计。三十年前,这柄铁斧陪他入过龙潭,闯过虎穴,横扫过太行山。现在这柄铁斧还是和三十年前一样,看来还是那么刚健,还是在闪闪地发着光。

  可是铁斧的主人呢?

  薛斌抬起手掩住嘴,轻轻地咳嗽着,阳光照在他身上,虽然还只不过是刚升起来的阳光,但在他感觉中,却好像是夕阳。

  他自己却连夕阳无限好的时光都已过去,他的生命已到了深夜。

  枣木桌上,有一卷纸,那正是他在城里的旧部,用飞鸽传来的书信。

  现在他已知道他的朋友和儿子都已死在一个少年人的刀下,这少年人叫傅红雪。

  薛斌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他的真名实姓。他当然姓白。

  白家的人用的刀,却是漆黑的——刀鞘漆黑,刀柄漆黑。

  薛斌很了解那是柄什么样的刀。他曾亲眼看到过同样的一柄刀,在眨眼间连杀三位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现在他身上还有一条刀疤,从喉头直穿脐下,若不是他特别侥幸,若不是对方力已将竭,这一刀已将他劈成两半。直到十几年后,他想起那时刀光劈下时的情况,手心还是会忍不住淌出冷汗。有时他在睡梦间都会被惊醒,梦见有人又拿着同样一柄漆黑的刀来找他,将他一刀劈成两半。

  现在这人果然来了!

  铁斧还在闪着光。

  他挽起衣袖,紧握在斧柄,挥起。

  昔年他也曾用这柄铁斧,劈杀太行大盗达三十人之多,但现在这柄铁斧却似已重得多了,有时他甚至已不能将它使完那一百零八招。

  他决心还要再试一试。

  大厅中很宽阔,他挥舞铁斧,移身错步,刹那间,只见斧影满厅,风声呼呼,看来的确还有几分昔年横扫太行山的雄风威力。

  可是他自己知道,他已力不从心了。使到第七十八招式,他已气喘如牛,这还只不过是他自己一个人在练,若是遇到强敌时,只怕连十招都很难。

  他喘息,放下铁斧。

  桌上有酒。他喘息着坐下来,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仰起脖子喝下去。

  他发现自己连酒量都已大不如前了,以前他可以连尽十觥,现在只不过喝了三大杯,就已酒意上涌,连脸都红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人,佝偻着身子,慢慢地走了进来。

  他幼时本是薛斌的书僮,在薛家已近六十年。

  少年时,他也是个精壮的小伙子,也舞得起三十斤重的铁斧,也杀过些绿林好汉。但现在,他不但背已驼,腰已弯,身上的肌肉已松弛,而且还得了气喘病,走几步路都会喘起来。

  薛斌看见他,就好像看见自己一样。

  “岁月无情,岁月为什么如此无情?”

  薛斌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我吩咐你的事,已办妥了吗?”

  其实他本不必问的,这老家人对他的忠心,他比谁都知道得更清楚。

  老家人垂着手,道:“庄丁、马夫,连后院的丫头和老妈子,一共是三十五个人,现在全都已打发走了,每个人都发了五百两银子,已足够他们做个小生意,过一辈子了。”

  薛斌点点头,道:“很好。”

  老家人道:“现在库里的现银还剩下一千五百三十两。”

  薛斌道:“很好,你全都带走吧。”

  老家人垂下头,道:“我……我不走。”

  薛斌道:“为什么?”

  老家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深深道:“今年我已六十八了,我还能走到什么地方去?”

  薛斌也不再说。他知道他们都一样已无路可走。

  风吹着院子里的梧桐,天地间仿佛充满了剪不断的哀愁。

  薛斌忽然道:“来,你也过来喝杯酒。”

  老家人没有推辞,默默地走过来,先替他主人斟满一杯,再替自己倒了一杯。

  他的手在抖。

  薛斌看着他,目中充满了怜惜之色。也许他可怜的并不是这老家人,而是他自己。

  “不错,我记得你今年的确已六十八岁,我们是同年的。”

  老家人垂首道:“是。”

  薛斌道:“我记得你到这里来的那一年,我才只八岁。”

  老家人道:“是。”

  薛斌仰面长叹,道:“六十年,一眨眼间,就是六十年了,日子过得真快。”

  老家人道:“是。”

  薛斌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在这一生中,杀过多少人?”

  老家人道:“总有二三十个。”

  薛斌道:“玩过多少女人呢?”

  老家人眼角的皱纹里,露出一丝笑意,道:“那就记不清了。”

  薛斌也微笑着,道:“我知道前年你还把刚来的那小丫头开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老家人也不否认,微微笑道:“那小丫头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刚才还是偷偷地多给了她一百两银子。”

  薛斌也笑道:“你对女人一向不小气,这点我也知道。”

  老家人道:“这点我是跟老爷你学的。”

  薛斌大笑,道:“我杀的人固然比你多,玩的女人也绝不比你少。”

  老家人道:“当然。”

  薛斌道:“所以我们可以算是都已经活够了。”

  老家人道:“太够了。”

  薛斌大笑道:“来,我们干杯。”

  他们只喝了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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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9:3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回 刀下亡魂(3)

  第三杯酒刚斟满,他们已看见一个人慢慢地走入了院子。

  苍白的脸,漆黑的刀。

  风吹着院子里的梧桐,天地间仿佛充满了剪不断的哀愁。

  薛斌忽然道:“来,你也过来喝杯酒。”

  老家人没有推辞,默默地走过来,先替他主人斟满一杯,再替自己倒了一杯。

  他的手在抖。

  薛斌看着他,目中充满了怜惜之色。也许他可怜的并不是这老家人,而是他自己。

  “不错,我记得你今年的确已六十八岁,我们是同年的。”

  老家人垂首道:“是。”

  薛斌道:“我记得你到这里来的那一年,我才只八岁。”

  老家人道:“是。”

  薛斌仰面长叹,道:“六十年,一眨眼间,就是六十年了,日子过得真快。”

  老家人道:“是。”

  薛斌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在这一生中,杀过多少人?”

  老家人道:“总有二三十个。”

  薛斌道:“玩过多少女人呢?”

  老家人眼角的皱纹里,露出一丝笑意,道:“那就记不清了。”

  薛斌也微笑着,道:“我知道前年你还把刚来的那小丫头开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老家人也不否认,微微笑道:“那小丫头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刚才还是偷偷地多给了她一百两银子。”

  薛斌也笑道:“你对女人一向不小气,这点我也知道。”

  老家人道:“这点我是跟老爷你学的。”

  薛斌大笑,道:“我杀的人固然比你多,玩的女人也绝不比你少。”

  老家人道:“当然。”

  薛斌道:“所以我们可以算是都已经活够了。”

  老家人道:“太够了。”

  薛斌大笑道:“来,我们干杯。”

  他们只喝了两杯。

  第三杯酒刚斟满,他们已看见一个人慢慢地走入了院子。

  苍白的脸,漆黑的刀。

  梧桐并没有锁住浓秋。

  傅红雪站在梧桐下,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刀。

  薛斌也在看着他,看着那柄漆黑的刀,神情居然很平静。

  傅红雪忽然道:“你姓薛?”

  薛斌点点头。

  傅红雪道:“薛大汉是你的儿子?”

  薛斌又点点头。

  傅红雪道:“十九年前,那……”

  薛斌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不必再问了,你要找的人,就是我。”

  傅红雪凝视着他,一字字道:“就是你?”

  薛斌点点头,忽然长长叹息,道:“那天晚上的雪很大。”

  傅红雪的瞳孔在收缩,道:“你……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

  薛斌道:“当然记得,每件事都记得。”

  傅红雪道:“你说。”

  薛斌道:“那天晚上我到了梅花庵时,已经有很多人在那里了。”

  傅红雪道:“都是些什么人?”

  薛斌道:“我看不出,我们每个人都是蒙着脸的,彼此间谁也没有说话。”

  傅红雪也没有说话。

  薛斌道:“我相信他们也认不出我是谁,因为那时我带的兵器也不是这柄铁斧,而是柄鬼头大刀。”

  傅红雪道:“说下去。”

  薛斌道:“我们在雪地里等了很久,冷得要命,忽然听见有人说,人都到齐了。”

  傅红雪道:“说话的人是马空群?”

  薛斌道:“不是!马空群正在梅花庵里喝酒。”

  傅红雪道:“说话的人是谁?他怎么知道一共有多少人要去?难道他也是主谋之一?”

  薛斌笑了笑,笑得很神秘,道:“我就算知道,也绝不会告诉你。”

  他很快地接着道:“又过了一阵子,白家的人就从梅花庵里走出来,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看样子乐得很。”

  傅红雪咬着牙,道:“是谁第一个动的手?”

  薛斌道:“先动手的,是几个善使暗器的人,但他们并没有得手。”

  傅红雪道:“然后呢?”

  薛斌道:“然后大家就一起冲过去,马空群是第一个上来迎战的,但忽然间,他却反手给了白天羽一刀。”

  傅红雪满面悲愤,咬着牙,一字字道:“他逃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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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4-2012 09:3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回 刀下亡魂(4)

  薛斌淡淡道:“他逃不逃得了,都跟我完全没有关系。”

  傅红雪冷冷道:“你也休想逃。”

  薛斌道:“我根本就没有逃走的意思,我本就是在这里等着你的!”

  傅红雪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薛斌道:“只有一句。”

  他举杯一饮而尽,接着道:“那次我们做的事,虽然不够光明磊落,但现在若回到十九年前,我还是会再同样做的。”

  傅红雪道:“为什么?”

  薛斌道:“因为白天羽实在不是个东西。”

  傅红雪苍白的脸突然血红,眼睛也已血红,嘶声道:“你出来。”

  薛斌道:“我为什么要出来?”

  傅红雪道:“拿你的铁斧。”

  薛斌道:“那也用不着。”

  他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奇特,微笑着看了看他的老家人,道:“是时候了。”

  老家人道:“是时候了。”

  薛斌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老家人道:“也只有一句。”

  他忽然也笑了笑,一字字道:“那白天羽实在不是个东西!”

  这句话说完,傅红雪已燕子般掠进来。

  但他已迟了。

  薛斌和他的老家人都已倒下去,大笑着倒了下去。

  他们胸膛上都已刺入了一柄刀。

  一柄锋利的短刀。

  刀柄握在他们自己的手里。

  风吹着梧桐,风剪不断,愁也剪不断。

  但仇恨却可以断的——剪不断,却砍得断。

  薛斌用自己的刀,砍断了这段十九年的冤仇。

  现在已没有人能再向他报复。

  就连傅红雪也不能!

  他只有看着,看着地上的两个死人,死人的脸上,仿佛还带着揶揄的微笑,仿佛还在对他说:“我们已活够了,你呢?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活的?”

  为了复仇?

  这段仇恨是不是真的应该报复?

  “那次我们做的事,虽然不够光明磊落,但现在若回到十九年前,我还是会同样再做一次!”

  “洁如本来是我的,但是白天羽却用他的权威和钱财,强占了她。”

  “我为什么要说谎?你难道从未听说过你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他是个……”

  “我也只有一句话要说,那白天羽实在不是个好东西!”

  薛斌的话,柳东来的话,老家人的话,就像是汹涌的浪涛,一阵阵向他卷过来。

  他们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他们说的话为什么全都一样?

  傅红雪拒绝相信。

  他父亲在他心目中,本来是个神,他一向认为别人也将他父亲当做神。

  但现在,他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恐惧,因为现在就连他自己也开始怀疑。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在武林中极有身份地位的人,都不惜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孤注一掷,不顾一切地要去杀他?”

  这问题有谁能回答?有谁能解释?

  傅红雪自己不能。

  他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尸身,身子又开始不停地发抖。

  风吹进来,吹起了死人头上的白发。

  他们都已是垂暮的老人,他们做的事就算真的不可宽恕,也未必一定要杀了他们。

  傅红雪对自己做的事是否正确,忽然也起了怀疑。

  他本是为了复仇而生,为了复仇而活着的。

  但现在他却已不知该怎么办了。

  是不是应该再去追杀别的人?

  还是应该饶恕了他们?

  这仇恨若是根本不应该去报复,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死人的脸,已渐渐僵硬,脸上那种揶揄的笑容,变得更奇特诡秘。

  他们的眼睛本是凸出来的,现在眼睛里竟突然流下泪来。死人绝不会流泪。

  他们流的不是泪,是血!

  他们的嘴角也在流血,七孔中都在流血,一种紫黑色的,闪动着惨绿碧光的血。

  那也绝不像人类流出的血。

  就连地狱中的恶鬼,流出的血都未必有如此诡秘,如此可怕。

  这难道是他们在向傅红雪抗议?

  傅红雪的手还是紧紧地握着刀,但他的掌心已沁出冷汗。

  他忽然想冲出去,赶快离开这地方,越快越好。

  可是他刚转过身,就看见了叶开。

  这阴魂不散的叶开。

  叶开也在看着地上的死人,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

  丁灵琳远远地站在后面,连看都不敢往这里看。

  她并不是从来没有看见死人,但却实在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可怕的死人。

  傅红雪道:“你又来了。”

  叶开点点头,道:“我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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