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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時空] 大明江湖宅女記 作者:沈滄眉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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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4:5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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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天輕笑兩聲,繞回原來的話題。「朱高煦謀反勢在必行,明廷一場內亂不可避免,中原武林已不足為懼,這正是我們舉兵南下的大好機會,義父何以認為此事不成?」
那人歎道:「你只看到別人的內亂,難道沒看到自己本身的問題嗎?」
「阿魯台還不老實嗎?」沈醉天的聲音略顯波動。
那人冷笑道:「他什麼時候老實過。哼!他被明廷打怕了,爪子就朝內伸,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沈醉天聞言沉默不語。
室內靜了好一會兒。
那人忽道:「對了,聽說你抓了御馳山莊的少主回來?」
沈醉天笑應一聲,道:「還有楚天遙的夫人容……」
那人失聲道,「楚天遙娶妻了?」
沈醉天道:「沒錯,怎麼?」
那人靜默半晌,忽然大笑起來,聲音蒼勁雄渾,震得我耳膜生疼,這才知道曜靈城主內力精湛、非比尋常,難怪艷少聽到曜靈城三字微微變色,此人的武功應不在他之下。
「他狂傲不可一世,自視天下無人可堪與比肩,竟也會娶妻?」他笑聲一收,道:「如此說來,這個女人或許會是他的一個弱點。」
沈醉天嗤笑一聲,道:「孩兒也是看準了這一點。只要她在咱們的手上,那東西就飛不了。」
兩人心照不宣的齊聲笑起來。
我暗自心驚。
艷少果然沒有料錯,沈醉天意在天下,不在江湖。只是,這個曜靈城是什麼來頭,為何要相助北元?阿魯台又是什麼人?
我努力思索記憶,卻一無所獲,恨不得能重新穿越回去,翻查史書。
這時,忽聽一陣輕微腳步聲,有一個謹慎恭敬的聲音道:「回稟城主,楚天遙派人送來拜帖。」
沈醉天驚歎一聲,道:「我回來尚且不到一個時辰,他的拜帖就來了。真不愧是楚天遙啊。」口吻頗為無奈。
曜靈城主不語,想必正在看那拜帖。過了片刻才道:「他就在外面。」
沈醉天失聲道:「這麼快?」
曜靈城主沒有說話,室內有一種莫名其妙,叫人心裡沒底的安靜。
終於,沈醉天問道:「義父,對付楚天遙,您有幾分把握。」
曜靈城主的聲音蒼老而平靜。「若是在二十年前,對付他,我尚有五層勝算。但是經過昨晚,我是一分把握也沒有。」
他頓一下,又笑道:「這二十年來,他的武功進步神速,可我也沒有閒著。昨夜我雖為他的真氣受傷,但他也沒有討到便宜,真動起手來,他未必就能贏我。」
他雖為艷少所傷,但這一番說的還算客觀清醒,既不抬高他人,亦不貶低自己,儼然大家風範。
沈醉天道:「容疏狂在我們手中,他必然有所顧忌。我擔心的是,他即便願意交出鐵盒來換容疏狂,事後若是反悔,我們……」
曜靈城主哈哈一笑,道:「楚天遙不是這樣的人。」
沈醉天不以為然,道:「江湖傳聞他喜怒無常,性情乖戾。況且他現在相助的是漢王,漢王豈肯就此罷休?」
聞言,曜靈城主沉默不語,大概不無疑惑之意。隔了一會,才笑道:「那東西在沒有親眼所見之前,一切都是不可信的。此刻,楚天遙就在門外,咱們再不出去,倒顯得怕了他,哈哈哈……」
遂即便是一陣朝外去的腳步聲。
沈醉天快步進房,吩咐看守之人道:「把他們兩個帶到尚武堂--」
我連忙叫道:「等一下。」
他冷笑一聲。「怎麼?」
我乾咳一聲,道:「我內急,要去方便一下。」
他沉默一下,走過來拉下我臉上的黑布。我重新得見光明,不禁長出一口氣,卻見他瞇起一雙漂亮的眼睛看著我,帶著邪惡的微笑,道:「我陪你去。」
我乾笑兩聲:「這個不太好吧。」
他拉起我的手,微笑道:「這地方你不熟,別迷路了。」
我笑道:「我忽然又不急了。」
他倏忽捏住我的下巴,湊近臉來,挑眉冷冷道:「我警告你,別耍花……」
話沒說完,我已吐了他一臉口水。
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咬牙切齒道:「容疏狂--」
我被他勒的喘不過氣,心裡卻感到無比暢快。他娘的,總算出了一口鳥氣。
他定定看了我,眸光亮到令人驚怕。
靜默半晌,他的手掌一鬆,五指順勢摩挲著我的脖子,「我忽然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麼取悅楚天遙,令他離不開你。」
他說著一把撕裂我的外衣,低頭咬我的唇,粗暴之極。
我嘗到一絲腥甜血氣,驚覺事情搞得有點大,一股內力提到中途尚沒出手,他忽然停住,精美五官近在咫尺,溫熱鼻息噴在我的臉上,一雙漆黑眼瞳閃爍著莫名火花。
門口守衛模樣的人倒在牆上,已然氣絕。
林少辭的左手貼著沈醉天的後背,冷冷道:「放開她。」
沈醉天嗤笑一聲,道:「不放,你待如何?」
林少辭道:「這枚流星鏢上有劇毒。」
沈醉天渾不在意,兀自笑道:「我和你打賭,在你的流星鏢還沒有刺入我的腦袋之前,你就會先倒下去。」
他的話沒說完,一道白影幽靈般閃過,數縷寒芒雨點般射向林少辭。林少辭迅疾一掌拍著沈醉天的背上,身子倏地倒竄出去,白影緊纏不放。
沈醉天冷笑一聲,伸手撥下後背的流星鏢,道:「區區一枚流星鏢……」
我乘機出手,以流雲出岫指閃電般點住他胸前膻中鳩尾兩處穴道,順便給他兩個耳光。
他吃了一驚,隨即便大笑道:「原來你們倆私通好了,哈哈,好手段,好默契啊。」
我忽略他的語病,伸手撕裂他的衣服,露出一件玄黑背心。我拾起守衛的短劍,刺了刺那件背心。
沈醉天冷笑不語。
我點頭道:「行啊,原來穿了一件刀槍不入的軟盔甲,難怪牛氣沖天。嗯,這件衣服真是不錯啊……」
他忽然笑了。「你喜歡的話,可以送給你。」
我笑道:「確實很不錯,但是我從不穿別人穿過的舊衣服。」
這時,林少辭身邊又多了兩名白袍人,他手無寸鐵,以一敵三,已露敗跡。
我連忙捏著沈醉天的下巴,叫道:「快他媽的給我住手。」
聞言,那三個白袍人齊齊盯著我,六隻褐色眼珠透出的氣息宛如孤魂野鬼般詭異。雖是青天白日,我也不禁有些發寒。
沈醉天斜瞥我一眼,道:「你逃不掉的。」
我笑起來,道:「我為什麼要逃啊?只要控制了你,還怕他們不聽話嘛,再說這裡吃香喝辣,又有人伺候,不知道有多快活呢。」
他也笑了。「那你不如嫁給我,包管你天天吃香喝辣,逍遙快活。」
我道:「這話去跟楚天遙說吧。」
他又問:「你穴道早解,為何現在才動手。」
我道:「因為我也想知道,我和那東西,到底哪一個更重要?」
他微笑道:「那你應該讓我繼續點住你的穴道……」
我點頭道:「是該這樣。」
我從他的手裡拿過那枚閃著幽蘭寒光的流星鏢,在他的手腕內側輕輕一刺,麥金色的手腕上立刻冒出一點猩紅的血,轉眼就變成了紫黑色。
他面色微微一變。
我微笑看著他,道:「你現在中毒了,要乖乖聽話,我才會考慮將解藥給你。聽明白了嗎?小侯爺!」
他黑曜石般的眼瞳前所未有的明亮起來,一張英俊的臉龐越發有股狂野惑人雌雄莫辨的美。
我摸了摸他的臉,學著他的語氣,嘖嘖讚道:「你不說話的時候,實在是個俊美絕倫天下無雙的美人。」
遂即話鋒一轉,沉臉道:「現在,請帶我去尚武堂。」
「我不是來這裡喝茶的,疏狂在哪裡?」
人還沒到尚武堂,就聽到艷少略顯沙啞的聲音,像寒冬屋簷下的冰凌,有一股清冽深冷的意味。
「容疏狂在此,只要楚先生交出那個鐵盒,沈某立刻放人。」
沈醉天帶著我們適時步入大廳,出於對演員專業素養的要求,我的臉上仍然像征性的蒙著那塊黑布,但因為天氣晴朗屋內采光良好以及我們內功精湛目力過人等多方面的緣故,我隱約可以看見一些影影綽綽的身影,艷少的身形最熟悉也最易辨認,清瘦挺拔玉樹臨風,他只是靜靜站立亦有說不出的蘊藉風流。另有一名身材高大體格健碩的男子坐在主人的位置,定然是那位曜靈城主了。
從我進入大廳的那一剎那,就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彷彿躺在掃瞄儀裡被從頭到尾的掃瞄了一遍,會對我如此關注的,當然只能是艷少了。
他冷冷說道:「那個鐵盒,我昨夜已經派人快馬送遞給漢王,此刻,應該已經到他手裡了。」
一時,滿堂寂靜,如同山中墳塋。
沈醉天不語,他幾乎什麼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這個結果。
終於,他冷笑一聲,道:「楚先生將鐵盒交給漢王,是料定容姑娘一定安然無恙嗎?」
「你不會,也不敢。」艷少的語速緩慢而沉靜,不帶一絲感情。「她若是少了一根頭髮,你會有什麼樣的下場,我不敢想像,但我保證,那將是你這一生中做過最後悔的一件事。」
沈醉天尚不及說話,曜靈城主已經放聲大笑起來,聲音如夜梟般刺耳。
忽然,他笑聲一頓,冷肅道:「楚天遙,你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
艷少淡然道:「城主武功卓絕,楚某不敢輕視。不過,我這個人不習慣被人威脅,更加不喜歡有人隨隨便便就帶走我的女人。所以,儘管對付城主沒有絕對的勝算,此戰亦不可避免。」
曜靈城主仰頭爆發一陣大笑,連聲稱好,不知是驚是怒,聽得人莫名其妙。
沈醉天忽然道:「楚先生此舉只怕不僅是為了容疏狂吧?」
艷少淡淡道,「你殺了雲景,這筆帳也要一起算。」
沈醉天譏笑一聲,道:「楚先生難道不是為御馳山莊出頭?區區一個雲景也值得閣下如此興師問罪?閣下既然已跟林晚詞聯手,又何必遮遮掩掩?」
艷少靜默不語。我卻不由得暗暗替他擔心,誰知他的廢話還沒完。「楚先生向來清標孤傲,想不到為了那東西,竟也會……」
我忍不住咳嗽了一聲,遂即感到全身一寒,像被一束冷電掃過。
然後,艷少笑出聲來,語氣極其平靜:「沈醉天,不管你是什麼人,有什麼背景,未來的十年內,我都不想再聽到這個名字。」
曜靈城主再次大笑出聲,道:「哈哈……我昔年讀過你們漢人一首詩,有兩句叫做『縱酒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這『為誰雄』三個字我真想借來問問你,這天下可有你楚天遙看得上眼的人嗎?」
艷少冷冷道:「城主認識我也不是一兩天了,應該知道我這個人一向隨心所欲慣了,不喜羈絆約束,只專注於我感興趣的事。」
曜靈城主語氣一變,冷冷道:「楚天遙,你是一個很厲害的對手,不到萬不得已,我相信這個江湖上絕沒有人願意與你為敵。所以,我希望……」
艷少打斷他,淡然道:「你放心,我若不幸身亡,鏌铘山絕對不會找曜靈城的麻煩。在座諸位均是見證。」
我聞言,大腦一陣空白,自打我認識他以來,從不曾見他如此說過這樣的話,曜靈城主竟然如此厲害嘛?
「很好!」曜靈城主蒼老的聲音短促而有力。
艷少不語,氣氛卻倏然變得耐人尋味。
堂上很靜很靜,異乎尋常的靜,寂靜中慢慢有了細微的風,悉悉索索的像春蠶吞食桑葉。風速輕緩溫柔,似晚來的潮汐,一浪一浪輕輕拍打著沉默的岸。如果用音樂作比喻的話,這便是一曲委婉深情的古典樂,緩慢悠長,輕盈若蜻蜒點水,浮光掠影般揮灑而過。
緊接著,風聲漸高,隱約有了金石之音,宛如一出冷峻蕭殺的廣陵散,金戈鐵馬,塑風怒雪,愁雲慘淡萬里凝,霜重鼓寒聲不起,蕭蕭殺氣酷烈而肆意。
堂上諸人鴉雀無聲,似乎連大氣也不敢呼一口,亦或是不能。這股酷烈暴虐的氣息令人不由自主要起切膚寒意,我不禁感到胸口窒悶,呼吸維艱,很想扯下黑布看上一眼,然而這股真氣委實太過強大,竟叫手腳不聽使喚,身體與理智彼此叛逆到一種劍拔弩張的地步。
幾個短促的,不成調的音符,匆忙聚或散,聽不出曲調。到後來竟是細若游絲的一線,似乎隨時有斷裂的可能,叫人的心不由自主提到嗓子眼裡。驀然,「哧」的一巨響,彷彿一個碩大的封閉罐體忽然洩露,氣流突瀉如江河直下,但遂即又被一個更巨大的東西所承載包容,這一聲響便立刻戛然而止。一曲終了,天地寂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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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4:5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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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反篇 第二十章~二十一章
我的心臟彷彿也隨著那一聲響停止了跳動,冷汗透濕衣裳,涔涔直下,黑色面巾緊緊吸在臉上親吻我的口眼鼻,好像要挑戰我的肺活量似的。
靜謐中,林少辭無限感歎的聲音,輕若耳語:"真是精彩絕倫。"
我一把扯下面巾,瞪著他問道:"你怎麼把布摘下來了?"
他看著我,奇道:"沒有人強迫你,你為什麼非要戴這玩意?"
這種場合下,我沒有辦法也沒有心情像星爺一樣跟他講解一個演員的專業素養這樣高深的問題,只好不再理他,轉過頭兩眼直盯住沈醉天的後腦勺。
林少辭嗤笑一聲,道:"別擔心,他好得很……"
我立刻抬起頭,迎上艷少鋒銳的目光,一雙眼瞳窅黑深邃,隱有潛流暗湧。
我有一種不妙的感覺……這似乎是盛怒的跡象。
我連忙走到他跟前,握住他的手道:"你--"
他伸手按住我的嘴,拇指輕撫住我的唇,凝眸不語。
原來怒氣來源於此,我恍然,當即賠笑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臉色微變,定定地瞪著我,我亦蹙眉回望他,說一種只有我們才聽得懂的語言。
終於,他帶些無奈地笑了笑,輕歎道:"下次走路小心點。"
我如釋重負,握緊他的手,轉頭去看旁邊一動不動的曜靈城主。這一看不由得愣住,這位城主竟然是一個褐髮碧眼,濃髯高鼻的外國人。
此刻,他的臉上有一種極其奇怪的表情,目光茫然而空洞,彷彿一個人所有的記憶在這一瞬間被歲月盡數掠空。他不無悲哀的歎息了一聲,悠長而沉重。
"天下竟有如此精妙的劍法,我今日也算是開了眼界,不枉此行,不枉此行啊。"他那蒼老渾厚的聲音,此刻聽起來竟恍惚有一種悲欣交集的味道。
"這等劍法,百年之內無出其右者。"
他看著艷少,忍不住又長歎了一聲,頗有一股意興蕭索的意味,學武之人說出這番話,是有些悲哀的吧?
我看著艷少,他毫無欣色,唇角似乎隱有譏誚之色。
我微微一怔隨即明白過來,他早看破這世間沒有絕對不敗的劍法,雖坦然,卻不免悵然。
曜靈城主又道:"請教這套劍法的名字?"
"這套劍法尚沒有名字。"
艷少忽然看定我,道,"疏狂,不如你來取個名字?"
我有些吃驚地看著他,正要推辭,轉念想起他的靈慧聰絕,簡直通透洞明到令人驚懼的地步,我私心裡倒寧願他蠢笨些的好,當下便道:"老子曾說過,絕學無憂。我看就叫無憂劍法好了。"
"絕學無憂。"他低低重複了一遍,沉吟片刻,抬起神光內斂的眼眸看住我,點頭道,"好!就叫無憂劍法。"
曜靈城主沉默地打量著我們,這時忽然說了一句很無厘頭的話,他說:"見識過這套劍法,我確實可以無憂了。"
我一愣:"為什麼?"
他道:"這二十多年來,我日思夜想的無非是能在武學上有所超越。如今他既然創出這套劍法,超越二字便難於登天,我索性也不用去想了,豈非就是無憂了嗎?"
他說著大笑起來,極其豪放張揚,一掃適才的低沉陰鬱。
艷少亦面泛笑意。
外面日光明媚,和煦的輕風送來陣陣春意。這兩個剛剛還針鋒相對的死敵,忽然之間心平氣和地談笑起來,頗叫人有些無所適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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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5: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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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2)
我看著他,扮楚楚可憐狀,"那就罰我再餓一天好了。"
他立刻道:"不行!"
我喜笑顏開,挽緊他的胳膊,"就知道你捨不得……"
他打斷我:"再加一夜。"
我叫起來:"啊,家庭暴力,我要投訴。"
他哼了一聲:"快回去換掉這身衣服吧,臭死了。"
我也哼:"臭你還拉著我幹嗎?"
他道:"我是怕你四處亂跑熏到了別人,佛曰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說著聲音裡已有了笑意。
我笑道:"哈,人家要誤會我們有斷袖之癖了。"
他笑:"真稀罕,你什麼時候開始介意別人的看法了。"
我道:"我一直都很善解人意的。"
他撇撇嘴,道:"是嗎?沒看出來。"
我抓住話柄,迅速回他:"哦,這說明你根本沒有用心看。"
他低呼一聲,歎道:"伶牙俐齒,而且蠻不講理,唉,娶你真是自討苦吃--"
我乾咳兩聲,做出郭芙蓉即將排山倒海的表情,還沒排出來,忽然一眼瞥見鳳鳴迎面過來,只得停手。
艷少嗤笑一聲,哼道:"想謀殺親夫嗎?"
我乾脆兩隻手挽住他的胳膊,笑道:"怎麼捨得呢。"
這時,鳳鳴側身站定,對我微微施禮,隨即注目艷少道:"漢王晌午忽然派人過來,請您日落之前務必去一趟王府。"
艷少蹙眉道:"什麼事?"
鳳鳴道:"來人沒有說。"
艷少沉默不語,直至進入院子,方才笑道:"快開飯吧,有人要餓壞了。"
"我去叫他們上菜。"鳳鳴說著立刻去了。
我看定艷少,笑道:"我看我還是先洗澡吧,有人要被熏壞了。"
他但笑不語。
我忍不住問道:"漢王找你,會有什麼事呢?"
他笑道:"八成是為那盒子的事,我們先去洗澡,不管這個。"
我看了看他,道:"你這麼乾淨,就不用洗了吧。"
"都走好半天的路了……"他挑起眉,嚴肅思考問題的樣子,"說起來,我們好像還沒有一起洗過澡……"
我不禁笑出聲來,"那就走吧,我還餓著肚子呢。"
"你說,那個鐵盒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呢?"我一邊幫他梳理頭髮,一邊問道。
"不知道。"鏡子裡的容顏清秀俊雅,一雙窅黑眸子微笑著看定我。
我沒好氣道:"你猜一猜嘛。"
他也沒好氣,撇嘴道:"你怎麼不猜猜。"
我笑起來,道:"誰叫你比我聰明呢,嗯。真要我說,這個東西絕不可能是武功秘笈……"
"為什麼?"
"直覺。"
"你的直覺有時候還真是可愛。"他笑著站起身來,自我手中接過梳子擱下,說道:"不論那是什麼東西,等我見過漢王就知道了。"
我取過一件鋼藍色的外衣為他披上,束好衣帶,順勢摟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背上摩挲那一頭雪白髮絲,輕歎道:"真不想讓你去見那個漢王。"
他握住我的手,柔聲道:"不是餓了嗎?去吃飯吧。"
我故意長歎一聲,依言放開手。
他轉過身來親了一下我的臉,含笑道:"我不和你一起吃了。"
我一愣,"嗯?"
他微笑道:"我現在就去漢王府,爭取今晚趕回來。"
我皺眉道:"那也不在吃飯的工夫。"
他只笑,也不理我,逕直出門吩咐鳳鳴備馬。我只好隨他去了,獨自吃完飯,兩名丫鬟上來將殘羹剩菜撤了下去。
我打著哈欠準備回房睡覺,路過遊廊,忽然聽到後院花園裡傳來一陣響聲,忙快步走到園中,只見艷麗的薔薇架下有一個白色人影正在舞劍,劍隨影動,恍若蝴蝶輕盈,熒熒劍光映日生華,青電耀目,驚得薔薇花瓣紛墜如雨,盡數落到架下的青衣少年身上,他目不轉睛盯住那劍光,彷彿癡了。
我也看得目眩神迷,禁不住要脫口叫好。
忽然,那劍光一閃,急電般對著我刺了過來,伴隨一聲嬌叱:"什麼人鬼鬼祟祟的?"
我不假思索,施展流雲指迅速去擒她的手腕,她劍身一蕩,改削我的手掌,我手腕急翻,手指已然拂中她腕上的太淵和列缺兩處穴道,她的寶劍應聲而落,身子急退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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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5:1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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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3)
我順手接住劍柄,遞還給她,笑道:"沒事吧,泓玉姑娘?"
她面露驚疑之色,忽然叫道:"啊,你是容疏--"話到一半猛地住口,一雙大眼上下打量著我。
我笑道:"是,我是容疏狂。"
杜杜鳥立刻叫起來,"御馳山莊的莊主,那你一定和晚詞小姐很熟吧?"
我不想他竟有此一問,不由得一愣,"算是吧。你問這個幹什麼?"
他上前幾步,正要說話,泓玉忽然移步擋在他前面,微微欠身道:"容姑娘,適才多有得罪。"
"沒關係。"我笑笑,道,"你的劍法似乎進步了不少。"
她抿嘴一笑,掠了掠耳邊的髮絲,道:"昨晚在明玉坊得楚先生指點幾句,我忽然茅塞頓開,以前一知半解的地方,全都明白了。"
她直直望定我,明眸閃亮,語氣透出一股驚歎的味道,"這套劍法乃是家師昔年從一位高人那裡學來,其中有許多精妙深奧之處,就連家師也未能全部參悟透徹,想不到楚先生只看了一遍就……"
我忍不住打斷她:"令師難道沒有告訴過你,傳她劍法的這位高人的名字嗎?"
她搖頭道:"家師從來不曾提過,只說是一位前輩高人。"
杜杜鳥嬉笑一聲,插話道:"還是一個性情詭譎的怪人……"
"不得胡說。"泓玉厲聲喝止他。
杜杜鳥嬉笑一聲,道:"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我有一次聽雷姨說的,嘿嘿……"
我不禁暗自奇怪,艷少何不對他們挑明身份,但他既沒說,我也不便多問雷攸樂的事,當下乾咳一聲,道:"對了,昨晚在明玉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聞言,杜杜鳥拍掌驚歎道:"昨晚真叫人畢生難忘,尤其是晚詞小姐--"
泓玉猛地敲一下他的頭,怒喝道:"昨晚到現在,這個名字你說多少遍了?哼!剛剛的劍法你領悟了幾成?"
杜杜鳥揉揉頭,滿臉委屈地看住泓玉,嘴裡嘀咕了兩句。
泓玉看著我,抱赧道:"他是我的堂弟,自幼父母雙亡,缺少管教,整日頑劣不堪,惹是生非,小小年紀就學別人眠花宿柳……"她越說越氣,轉頭對著杜杜鳥冷笑道,"這次若非楚先生仗義相助,我和你這兩條小命只怕就要斷送在明玉坊,你還不吸取教訓,用心習武……"
杜杜鳥面露愧色,連聲應下。
我有許多不解要問他,便看定他道:"你那個包裹到底是不是七海連環島的?"
他道:"不知道,也許是吧。"
"也許?"我皺眉,"給你包裹的女子,是七海連環島的人嗎?"
"不是。"他搖了搖頭,道,"我昨晚見過七海連環島的幾個女子,都不是她們。對於女孩子的容貌,我是絕對不會記錯的。"
我沉吟不語,難道說,南宮俊卿心甘情願被林晚詞利用?
泓玉忽道:"那鐵盒裡究竟是什麼東西,竟然引來那麼多高手?"
我好奇道:"都有哪些人?"
泓玉尚未說話,杜杜鳥搶先道:"昨晚在場的三十幾個人,無一不是絕頂高手。"
我吃了一驚:"三十幾個?有這麼多嗎?"
"只少不多!你看啊--"他扳著手指一一細數給我聽,"七海連環島的君主,和他座下的八名拘魂使;白蓮教主帶來了五名護教法師,並三大祭司;鬼谷盟的十幾個高手;還有三個很奇怪的西域人,另外,楚先生和晚詞小姐……"說到這裡不由朝泓玉看了一眼。
誰知泓玉並沒看他,蹙起一雙柳葉彎眉,奇道:"我始終覺得這件事有些奇怪,好像有人故意引來這群人……"
我忍不住微笑起來。
這個局設得太明顯,連泓玉都看出來了,而沈醉天明明知道是個陷阱,卻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唐賽兒等人自然也絕不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莫非那盒子裡是什麼傳世之寶?
杜杜鳥道:"要說有什麼陰謀,那也一定是南宮俊卿搞出來的,那傢伙男不男,女不女,陰陽怪氣,還一直黏著晚詞小姐……"
泓玉哼了一聲。
"你不相信嗎?"杜杜鳥振振有詞道,"你想想看,這些人是怎麼來的,就是因為他一路追殺我,才把各路的人引出來的……白蓮教的人連盒子都沒瞧見,就被他打得落花流水,現在鐵盒被楚先生得到,怎麼不見他來搶回去,哼哼,這傢伙擺明了是欺軟怕硬……"
泓玉笑笑,反問道:"南宮俊卿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他兩手一攤,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泓玉冷笑道:"依我看,有問題的是那個將包裹塞給你的女子,哼!你但凡見到稍有三分姿色的女子,就忘記自己姓甚名誰,連爹娘老子都不……"
杜杜鳥一聽,立刻連聲告饒,"泓玉姐,你就饒了我吧。"
我笑道:"你們繼續練劍吧,我進房去休息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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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5:1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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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4)
靜夜無人,皓月流空,初夏的夜風裡隱隱有了絲絲縷縷的熱氣。
再過幾個時辰,就是五月了。這個月份對於整個大明王朝來說,是一個極為特殊的月份。因為明仁宗朱高熾將在這個月的十二日死於欽安殿內。
然而,朱瞻基是否會相信這一切呢?
我暗歎一聲,坐起身來,側頭就見窗紙上映著一道淡淡的身影,長袍輕飄,身姿雋秀。
「什麼時候回來的?」我靠在門框上,柔聲問道。
「有一會兒了。」他側頭微笑。
我走過去握住他的手,指尖猶涼,不覺一愣,抬眸看定他道:「出什麼事了嗎?」
他不答,卻伸手遞過來一張宣紙,唇角一縷笑意漸生,黑雙瞳幽深莫測。
我接過來,打開一看,原來是唐人的一首詩,便輕聲念道:「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我抬頭看定他,不解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隨手摸了摸我的頭髮,含笑道:「你不是很想知道,那個鐵盒裡裝的是什麼東西嗎?」
我一愣,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紙,吃驚道:「難道……就是這個……?」
他輕笑一聲,應道:「沒錯。」
我呆住,忽然靈光一閃。將紙高高舉起對著月光細細觀察。
艷少嗤笑一聲,道:「這是幹什麼?」
「這張紙肯定有什麼玄機?」
「這就是一張普通地紙。」
我側頭看他,不敢置信。「這麼多人……就為了這個?」
他不語,眸光在月色下越發暗。
我試探道:「漢王必定很生氣?」
他點點頭,仍然不語。
「他本來想從這盒子裡得到什麼?」
「一張藏寶圖。」
「啊?」
「據說昔年燕王篡位攻入南京,建文帝倉皇出逃,把宮中內庫的許多珍寶留在了南京某個地方。燕王接位之後遍尋不著,於是又有傳聞說他多次派鄭三保下西洋。一是為了搜尋建文帝的下落,二則就是探查這批寶藏。」
我聽得瞠目結舌,良久才反應過來。「這個藏寶圖居然在御馳山莊?」
他側目看我,微笑道:「好像是的。」
我驚歎失語,呵!難怪大家都一副勢在必得的姿態,這確實是一筆值得拿性命冒險的生意啊。自古以來,造反鬧革命都少不了錢啊,何況是怎麼一大筆錢。呵呵!林晚詞既有這麼大的一個誘餌,這些人哪有不上鉤的?她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輕而易舉就將天下英豪玩弄於股掌之上,真正是好手段啊。
「照這麼說,這張藏寶地圖應該還在林晚詞手中?」
「可惜漢王不這麼認為。」
「哦,他是怎麼想地?」我一語未畢。立刻驚叫起來,「啊?難道他以為是你私吞了--」
他不動聲色,淡淡道:「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我再次失語,靜默半晌才道:「換作我的話,只怕也要這麼想了。」
他歎息一聲。道:「是啊。我若是早知道盒子的東西。未必捨得送給他呢。」
話音一落,我們不約而同的笑起來。
兩人靜靜站立廊下,都沒說話。夜色寧謐。月色皎潔,清風過處落紅如雨,遍佈小徑,清香靡靡。
「你兩晚沒睡了,去休息吧?」我盡量放輕聲音,生怕驚擾了這片良夜。
他微笑道:「我在等人。」
我一怔。「誰?」
「林晚詞。」
「你們約好的嗎?」
「沒有,但是她一定會來。」
他淡淡一笑,道,「漢王疑我,不過是當權者的通病,但是林晚詞,她欺騙了所有人。呵呵,她是一個聰明人,應該知道這件事還不算完。」
我笑。「聽起來,你很瞭解她嘛!」他含笑看我,道:「不,我並不瞭解她。開始,我以為她的目的是要保存御馳山莊,現在看來,似乎並不這麼簡單。」
我奇道:「怎麼說?」
他微笑。「我現在還不知道哪裡不對勁,只是一種感覺。」
頓了頓,又道,「她是極罕見的精明之人,深諳權謀,懂得因勢成事。御馳山莊有了她,這個武林第一莊地位置只怕還要持續五十年。」
他話音剛落,前院便傳來鳳鳴冷淡的聲音:「柳姑娘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柳暗嬌笑一聲,道:「奉我家小姐之命,前來請楚先生至敝莊別院一敘。」
艷少嘴角彎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夜色下,柳暗一襲鵝黃春衫,鬢髮綰起如雲,眉目含笑望定艷少盈盈下拜。「我家小姐在瑤光水榭備薄酒一杯,敬候先生。」
艷少淡淡道:「煩勞柳姑娘帶路。」
柳暗應聲抬頭,待要轉身。
我忙道:「我也去。」
她轉回身來略一欠腰,微笑道:「抱歉,我家小姐只請了楚先生一個人。」
我頓時氣結。
艷少握我的手,道:「我一會就回來。」
我無奈,只得瞪眼目送他們地背影。哼哼!你難道沒聽說過一個詞叫做「不請自來」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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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5:1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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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我轉身進房,將頭髮綰起,隨便找一塊黑布蒙了臉,換上黑色夜行裝,縱身越牆直奔大明湖的御馳山莊別院。
這地方我算是輕車熟路了,躍過高牆,避過幾個護院,逕直往景致園尋去。
園中樹木繁茂,花團錦簇,我進園中走了幾步,便聽到一陣悠揚的琴聲,叮叮咚咚,好似水濺玉石、珠玉落盤般悅耳動聽。隔著稀疏的花木,遠遠瞧見一個四面環水的精美涼亭之中坐著一個女子正在撫琴。艷少負手立在一旁,瞧不清面上的表情,那神態似乎頗為沉醉。
我微微躊躇,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忽然聞到一股女子的胭脂香氣,同時,左側傳來輕微異響,花樹下一道身影疾閃而過。
我當即退入濃蔭之中,剛隱好身形,便聽一聲輕喝:「什麼人?」
我嚇了一跳,卻聽另一個女聲冷冷道:「柳姑娘不認得我了嗎?」
一個黃色身影閃了出來,輕笑一聲道:「原來是落緋姑娘,這麼晚了,你不去伺候你家君主,跑來這裡幹什麼?」語氣極為輕蔑。
落緋冷冷道:「我是來找林晚詞的,叫她出來。」
柳暗笑道:「我家小姐正在會客,沒空。」
落緋語氣出現了一絲怒氣。「我家君主為了她身受重傷,她卻在深更半夜去私會別地男人……」
柳暗打斷她。低喝道:「落緋姑娘,請注意你的措詞。」
落緋沒有說話,兩人相互望著,氣氛忽而變得沉重。這時,涼亭中那女子的曲子正彈至高潮,聲音高亢而密集,對照眼前的情形倒是現成的配樂。
柳暗率先打破了沉默,道:「落緋姑娘。我要是你的話,就立刻回房睡覺。」
落緋一言不發,忽然手腕一翻,一道寒光直往柳暗的胸口刺去,這一招無比迅疾,極為狠辣,她們相隔不過兩三步,柳暗這一下無論如何也躲不過的。
電光石火地一瞬間,一點白光急射而至。啪的一聲打在落緋的匕首上,匕首應聲而落。與此同時,亭中一曲終了,餘音裊裊不絕。
艷少撫掌。吟道:「有美一人,婉如清揚。妍姿巧笑,和媚心腸。知音識曲,善為樂方……」
聲音低沉而悠遠,在夜色中悠悠傳來。直聽得我忍不住要噴火。
此處距離那涼亭不過百十步。以艷少的功力豈能聽不見動靜。但他竟是一派充耳不聞的樣子,琴聲果然這麼好聽嗎?真是氣死我了。
這時,落緋低低叫了一聲:「君主。」
語氣莫名的委屈。
碧桃下站在一身白衣的南宮俊卿。面色蒼白而秀媚,眸光冷漠,聲音沒有絲毫溫度。「還不給柳姑娘賠禮道歉。」
落緋面無血色,靜默片刻,終於說了聲:「對不起。」
柳暗冷哼一聲,忽然扭身走了。
南宮俊卿面平如鏡,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落緋抬起一張清麗的容顏望著他,眸中有瀅光欲滴。「君主,您明知道她只是……只是在利用您……您一早就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委屈自己……」說著已泣不成聲。
南宮俊卿靜默。
碧桃花的清香在月光下次第綻放,從容舒緩。
良久,他地唇角恍惚閃過一絲笑意,悲哀像陽光掠過鏡面一樣掠過他美麗得近乎妖異的臉上,一閃即逝。
「我知道,但是我沒有辦法。」
他的聲音在初夏的夜裡輕若玉露,經不得夜風地輕輕一吻,便飄散不見了。
「可是,我會永遠陪在君主身邊。」
「你先回房吧。」南宮俊卿的聲音冷漠如故。
落緋停止了哭泣,她閉上眼睛沉默一下,再睜開時已經恢復了平靜,退後兩步轉身離去,踩碎一地月光。
多情唯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
南宮俊卿站立在月光下,一雙漂亮的眼睛定定看著涼亭,面無表情。
我忍不住感到惋惜,多麼美麗的人兒啊。假如我是同人女的話,一准把他配給沈醉天。這兩人真正是天造地設絕世無雙地一對。
但,惋惜歸惋惜,我還是得盯緊艷少,不能讓他紅杏出牆。
我戀戀不捨地將目光從南宮俊卿地臉上一點點移開,這時,他忽然開口了。
「閣下蹲了怎麼久,不累嘛?」
嗯?難道是說我?應該不是吧。我沒蹲著啊,我明明是倚在樹椏上看熱鬧的說,不過為了能看得清楚一點身子斜得有些過了而已,這不能算蹲著。
他轉過身,目光宛如冷電般射過來。
我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這不是一個交手的好地方。我是被御馳山莊所唾棄地令他們丟臉的害林千易和四位壇主受了重傷的前任莊主,他們恨我入骨,而我是這樣善良且心慈手軟的人----
「你不說話,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他一步步逼近,月白色的長袖在夜風裡澹蕩如水的波紋。
我暗暗叫苦,心想這一戰怕是不可避免了。
忽然,有個聲音道:「她是我請來的客人。」
我頓時鬆一口氣,抬眼望定來人,只覺得他那張酷似冰山一樣的臉前所未有的英俊起來了。
南宮俊卿停住腳步,冷冷道:「林少主的客人很特別啊,蒙著臉是見不得人嘛?」
林少辭微微一笑,語氣竟頗為俏皮。「誰說不是呢?今晚的客人都特別極了,有水榭賞月的,也有獨立中宵,徘徊不免-
他話沒說完,南宮俊卿忽然拂袖而去,身形急快,眨眼不見蹤影。
林少辭兀自微笑,搖頭低歎一聲,道:「這個脾氣真是一點都沒變。」
等他看著我的時候,臉色卻倏忽變得淡漠,冷冷道:「你這樣做會令大家都很為難。」
我自知理虧,硬著頭皮道:「對不起,但我有事找你。」
他向涼亭方向瞥了一眼,道:「跟我來吧。」
我跟著他進入南苑書房坐定,對他說了答應給沈醉天解藥的事。
他靜默不語。
我咳嗽兩聲,道:「我知道鬼谷盟和御馳山莊之間恩怨深重,但是,他已經立誓十年之內不再踏足中原。我想……」
他打斷我,冷冷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望住他,不解。
他起身自書架上拿出幾封信件,放到我面前,冷笑一聲道:「這是我在他的府邸找到的信函,你看看……他是蒙古瓦剌部族的首領,順寧王馬哈木最器重的孫子。我雖然一早懷疑他的身份,卻也萬萬沒想他竟然懷著這種狼子野心……」
我閉嘴不語。明成祖朱棣屢次對北元用兵,多次御駕親征,可見蒙古人的鐵騎絕不是老老實實、安分守己的。
他繼續道:「即便御馳山莊和鬼谷盟的恩怨可以暫時放到一邊不談,我作為大明的子民,絕不容許蒙古韃子侵犯大明土地分毫。」
我沉默一會,深深歎息道:「我覺得,明朝現在的情勢不宜得罪外族,漢王謀反在即,皇帝將死,內亂外患……」
他神色丕變,目光鋒銳的盯住我:「皇帝將死?」
我點頭,正色道:「明史記載,他將在本月十二日駕崩。」
他靜默半晌,忽然笑起來,起身回來走了一下。
「這真是不可思議----但你。你與疏狂確實有太多不同,我一直努力說服自己----」他有些語無倫次,說著又笑起來。
我看住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我的的確確不是容疏狂。」
他的笑容泛起苦意,低低似自語,「是啊,你比她殘忍多了。」
我無語。他也不再說話,面若寒霜。室內的燭火忽然爆出一個小火花。劈啪一聲,格外的響。
靜默半晌,他忽然拿出一個白色瓷瓶遞給我,不無嘲諷的說:「你既然是先知,只好聽你的。」
我接過來收了,乾咳一聲道:「還有一件事,想問問你……嗯,是關於……」
他不動聲色地接口道:「是關於那張藏寶圖吧?」
我暗暗心虛,不禁為自己識人的眼光大呼慚愧。林少辭明明是一個極其敏銳聰慧的人。或許。他只是在感情上比較蠢笨----世上確實有這樣一類男子,他們平日口齒伶俐,八面玲瓏,可是一旦到了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忽然就變得笨嘴拙舌,木訥寡言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坦誠道:「是的。我想知道有關藏寶圖的事。但是,你若不方便說的話,就當我沒問。」
「沒什麼不方便的。這張藏寶圖乃是家母從苗疆得來的。」他牽起嘴角。苦笑道:「家母就是因為這張圖而死。」
「怎麼回事?」
「當年家母赴苗疆時。已然懷有身孕。卻不幸中毒,生下晚詞不久便去世了。而晚詞,她也深受餘毒之苦。自娘胎裡便帶來一種怪病,連黎神醫也束手無策……家父為此更是性情大變,暴戾多疑……」他地語氣平靜而麻木,「總之自從有了這張圖,林家就沒安寧過。」
我說不出話,唯有歎息。
他看著我,忽然笑道:「不過今晚之後,苦惱的恐怕就是楚天遙了。」
我一愣。「什麼意思?」
他不答,卻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話。「楚天遙若真的愛你,就應該帶你遠離江湖是非。」
我又是一愣。
他走到窗前,仰頭望著空中地一輪明月,輕輕地歎息一聲,自言自語道:「以前在碧玉峰上,我每夜都會驚醒,那時候天上的星辰還沒有落,夜空廣袤,而且神秘。你知道,那個時候,我都在想什麼嗎?」
他輕微的笑了一聲,自問自答道:「我在想,這一天會怎樣結束呢?這一世又會怎樣結束呢?」
說完,他轉頭對我一笑,眼神裡有一種蘭花猝然被揉碎的痛楚。
我感染他的哀慟,久久說不出話,呆愣了半天,方才想出話來說。
我清了清嗓子道:「嗯,唐人有兩句詩----嗯,是這樣說地: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雖然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但是……」
我苦於怎麼措詞,他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不由得有些生氣,怒目而視道:「你笑什麼?」
他一雙漆黑眸中滿是笑意,定定看著我,緘默不語。
我更是惱火,按住桌子站起身來,道:「得了林少主,這一生您就慢慢想吧。」
丫地,因為考慮到你比我早生六百年,我才酸溜溜地跟你咬文嚼字,否則早就兩巴掌抽過去了,擱這矯情什麼啊?怎麼結束?你還能得道成仙不成?
我打開門,一條腿剛邁出去。他忽然斜身攔住我,道:「我很抱歉,但是你說教的樣子真的讓人很想笑。」說著又笑起來。
我瞪著他,終於也忍不住笑起來。
「我有事,先走了。」
他笑聲更響。「你是想去偷聽吧?」
我頓時大窘,乾笑一聲道:「這怎麼能叫偷聽呢?他們既然沒有關起門來,我無意中聽到了,就不能算是偷聽啊。」
他地目光越過我的頭頂,道:「你好像不必無意去聽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只見艷少和一名綠衣女子穿過園中的扶疏花木,正往書房的紅木遊廊緩緩而來。那女子弱不勝衣,身姿裊娜,像一株行走的綠柳。神態嫻靜幽貞,明艷不可方物。
她邊走邊和艷少說著什麼,皎潔的臉上始終帶著微笑。一雙剪水秋瞳中笑意盈盈,似清晨的秋露,晶瑩剔透。
我呆呆看著她,忘記呼吸。她使我二十年來對於古典美女的全部想像,第一次有了一個清晰可見的印象,我之前所見的那些女人在她面前,全部不能稱之為女人。
眼看他們二人即將踏上遊廊,林少辭一把將我拉進房裡,偏頭上下打量我一番,道:「你這身打扮,確實不像一個客人。」
「這裡有後門嗎?」
「後門沒有,後窗有一個。」
「後會有期。」
「歡迎常來。」
我推開窗,施展登萍渡水的輕功,踏著月色而去,出了院子,來到綠柳成蔭的堤岸上,坐等艷少。哼哼!我倒要看看你什麼時候才出來?
這時,身後忽然有人冷冷說了一句:「原來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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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5:1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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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南宮俊卿,一襲長袍,清白容顏。
我看了看他,奇道:「你躲在幹什麼?」
他只看了我一眼,便轉頭注目於煙柳垂拂下的一湖碧水,道:「我一直在這裡。」
我四周瞧了瞧,乾笑道:「失眠嗎?」
他不語,靜默一會轉身往回走,正眼也不看我,語氣漠然的說道:「我很好奇,林少辭的客人究竟是誰,現在知道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一句:「莫名其妙。」
這時,夜色深重,湖面上霧氣裊繞,澄碧的天幕下一彎清冷的下弦月倒映在水裡,只是一抹淡淡的影子。
我等了很久,也不見他出來,情緒從不耐煩變成很不耐煩,再由很不耐煩直接導致心灰意冷。於是,我乾脆回家睡覺去了。哼,隨你什麼時候回來,最好別回來。
我回去的時候,鳳鳴還沒有睡。不但他沒有睡,泓玉和杜杜鳥也沒有睡,三人在月下練劍,鳳鳴手裡握著人家姑娘的劍,演練招式,見到我毫不驚訝,使一招鳳點頭算是見禮了,似乎早就知道我不在房裡。
我心情鬱悶的和衣倒在床上,越想越氣,耳聽後院的舞劍之聲更是心煩。翻來覆去了好半天,終於聽到開門的聲音。
艷少走近來,輕聲道:「睡著了?」
我閉著眼背朝著他,沒好氣道:「睡著了。」
他嗤笑一聲,道:「晚上又幹什麼去了?」
「除了睡覺還能幹什麼?」
「穿著夜行衣睡覺嗎?」
「不可以嗎?」
他笑起來,「當然可以---就是這些衣扣麻煩些。」
他說著上床來摟我,我恍惚嗅到他的衣袖上有一股隱隱的香氣,似蘭似麝,頓時怒火中燒,一把打掉他的手。
他靜默一會,故作委屈的說:「那我去西廂房睡了。」
我不理他。
「我走了。」他又說了一句,腳上卻沒有動靜。
我待要不理他,轉念一想便翻身做起來,定定看著他,微笑道:「好啊,你去西廂要是睡不著的話,不妨讀讀詩篇,有一首詩寫得很好呢----」
他立刻重新坐下來,笑嘻嘻問道:「哦,是什麼詩?」
我盯著他,一字一句念道:「有美一人,婉如清揚,妍姿巧笑,和媚……」
我還沒念完,他已經朗聲笑了起來。
我冷笑道:「很好笑嘛?」
他樂不可支,連連點頭。
我沉著臉,冷冷道:「那你現在就去西廂好好讀吧。」
他坐著不動,凝眸看著我,眼瞳幽深澄澈,盈盈笑意從裡面流溢而出。我忍不住歎息一聲,伸手去摸他的臉,試圖撫平那眼角的細碎笑紋----生命短暫,用來慪氣實在是種罪過。
他捉住我的手輕吻一下,啞著嗓子低低叫聲傻瓜,便俯身吻住我的唇。
過了一會,他放開我,惱火道:「這些扣子果然很麻煩。」
我忍住笑,故意道:「你武功這麼好,還能被區區幾顆扣子難倒嗎?」
他輕哼一聲重重吻我,十指靈活而邪惡,不消片刻,我已連聲告饒,迅速讓那件該死的夜行衣見鬼去。
「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這沒道理啊?」
我從梳妝台前側過身來瞪著他,問道:「她為什麼要將藏寶圖送給你?」
他微笑看著我,不置可否道:「也許她知道,這是她唯一能做的選擇。」
「條件呢?」我繼續問道,「她難道就這樣毫無條件的雙手奉上?」
「她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她要求你繼續做御馳山莊的莊主。」
我頓時愣住,一把青絲從手裡傾滑直下,失笑道:「天下有這樣的好事?白送一張藏寶圖,外加一個莊主之位。」
他走過來替我梳理長髮,自鏡子裡看定我不語。
我疑惑道:「莫非這幅藏寶圖是假的?」
他曲指敲敲我的頭,笑道:「你啊----有些地方聰明過頭,有些地方,愚蠢到家。這張藏寶圖若是假的,她何必要提出這個要求?」
我仍然不解,睜一雙晶瑩烏眸,自銅鏡裡望定他。
他的臉沐浴在清晨的陽光裡,看起來精神很好的樣子,語氣卻頗為無奈,解釋道:「林晚詞提出這個要求,那是因為她知道,你對我來說至關重要----」
「等一下!」我轉過身來,仰頭笑盈盈問道:「我對你真地至關重要嗎?」他含笑不語。俯身吻一下我的額頭,才道:「是的,你對我至關重要。」
「怎麼個重要法?」我不依不饒,繼續追問。
他沉吟道:「很重要。」
「很重要是多重要?」
他不語,佯怒瞪我。我笑著啄一下他的唇,道:「繼續說。」
他抬起頭看著窗外,歎息一聲,道:「她要你重新做這個莊主。等於是把自己放到了無路可退的位置,同時也令我有所顧忌。呵呵!你若是御馳山莊的莊主,從表面上看,御馳山莊是歸順了漢王,實際上,卻是給我多加了一層束縛和顧慮,在漢王這件事,我不得不謹慎行事……」
他忽然笑起來,轉頭看著我道:「說起來。她的目的和你竟是一樣地。」
我一時不解。「我的目的?」
他微笑。「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不幫漢王嘛!」
我站起來,笑嘻嘻道:「假如是這樣的話,這個莊主的位置,再去做做也無妨。」
他望定我。似笑非笑道:「我這算是眾叛親離嗎?」
這時,後院突然傳來泓玉的聲音:「這一招不對,應該這樣……嗯,然後這樣……」後面便沒了聲響,大概是正在比劃招式。
我猛地想起昨日的疑問。此刻對照艷少適才的一番話。焰閃寸心之間恍然大悟:他欲謀反。自然不願泓玉等人和自己扯上關係----原來他表面一付淡漠不管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卻一早為身邊地人留好退路。
眼下,我若是去做這個莊主。他反而不便將御馳山莊拖進謀反這件事中來。且不說事情的成敗結果如何,御馳山莊首先在道義上就站不住腳,誰做這個莊主都只有一個結果,就是承擔責任與罵名。那麼,林晚詞此舉,實際上是進行一場賭博,賭的就是艷少對我的感情。
雖然我極不希望艷少參與謀反,卻也絕不敢用我們之間地感情作賭,這等於是一種變相的要挾,我不願這麼做,更不願意給艷少這種感覺……現在,林晚詞揭破了這層紙,把問題擺到了桌面上……
我越想越是驚駭!
艷少會答應這個要求嗎?換言之,他會因為我而放棄謀反嘛?
窗前日光明媚,風和日麗,我卻莫名覺得一股寒氣襲人。艷少看定窗外,神色極淡漠而悠遠。
這時,他側過頭來,佯怒道:「怎麼還沒穿衣服?快去,我餓了!」
說著轉身拿起一件淺碧色的衣裳,我接過來自己穿了。
兩人梳洗完畢,吃好早飯,他便和鳳鳴進了書房不再出來,飼鴿房的老方一個時辰朝書房跑了好幾遍,臨近晌午時分,艷少忽然乘車出門去了。
我隱隱感覺到一種緊張的氣氛,彷彿有什麼事即將發生,明明青天白日,卻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地意味。或許是明仁宗病危地消息外洩亦未可知,漢王在朝中地耳目眾多,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午後,我在這種忐忑不安的心情中,迎來一位不速之客---林晚詞。
她站定在庭前,微笑著說:「疏狂,好久不見。」
那是我聽過最動聽地聲音。她穿了一件極其普通的淡青色衣裙,即便如此,亦難掩其絕代風華。
我呆呆的,尚來不及說話,旁邊忽然衝出一個人,嘴裡叫嚷道:「晚詞小姐……真的是晚詞小姐……」
杜杜鳥稚嫩的臉上寫著極大的驚喜二字,好似虔誠的教徒遇到聖主降臨。
林晚詞對他微微一笑,卻並不招呼。
他便面色泛紅,訕訕的有些拘謹,平時的伶牙俐齒都不知道去了哪裡,不像是混跡風月場的公子哥,倒像個沒見過世面的羞澀小子。
我輕咳一聲,加重語氣提醒他:「杜公子,泓玉姑娘剛剛在找你。」
他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嘴裡含糊的應了一聲,兩隻腳卻像釘在地上一般移不開。
我不去理他,對林晚詞道:「我們進屋說吧。」
她含笑點頭。
我們進客廳坐下,我正要吩咐下人端上茶水點心。
她起身攔住我,微笑道:「疏狂,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有事相求。」
「什麼事?」我不動聲色道。
「請你重回御馳山莊。」她的聲音很輕,這幾個卻說的很有力。
我沉吟道:「我是御馳山莊的叛徒。」
她看著我。「我願代替家父向你道歉,並召開武林大會,向江湖朋友解釋此事。」
我忍不住好奇道:「你要怎麼向江湖朋友解釋呢?」
她微微一笑,道:「抱歉疏狂,我暫時不方便透露。」
這句話若是由別人說出來,我少不得要嗤之以鼻,可是由她口中說來,卻有一種極真摯坦誠的感覺,叫人不得不相信她的苦衷。
我沉默一會,道:「古人云出嫁從夫,這件事我得問問我丈夫。」
她含笑看定我,輕輕道:「楚先生說了,這件事由你自己決定。」
我頓時呆住,怔怔說不出話。
艷少將這個問題交給我……暈倒,我既不願他謀反,也不願使他為難……暈死了,他怎麼能將這麼重大的問題交給我決定呢?
林晚詞靜默,一直微笑看著我,溫柔而親切。「疏狂,我知道你的擔憂,也明白你一時之間很難做出決定,所以,我並不急於知道答案。但是,我不得不坦白的告訴你----」
她直面我,正色道:「你不但低估你自己,而且,你還不瞭解楚先生。」
我看著她,冷冷道:「聽起來,你比我更瞭解他?」
她不以為忤,微笑道:「你不要生氣。我與楚先生昨晚雖是初次見面,對他的風采卻是聞名已久。何況,想要瞭解一個人,並非一定要跟他朝夕相對,從他的行事傳聞亦可窺見一
她的聲音溫軟而動聽,語速不急不緩。
「在我看來,楚先生是一個超凡脫俗的人。為其超凡脫俗,他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相助漢王謀反。因為,這在他眼裡不過是一個遊戲。其實,他並非一定要相助漢王謀奪天下不可,他只是要保有這種翻雲覆雨稱霸天下的能力。他可以在成功之後,急流勇退,卻不會想要享受這個結果。」
我從不曾想過這方面,不禁羞愧無語。
她話鋒一轉,繼續道:「但是,疏狂,你低估了自己在楚先生心目的份量。你比你所想像的更重要。這也正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我皺眉道:「我不懂,你到底想幹什麼?」「呵呵,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證本莊絕不參與漢王謀反一事。御馳山莊作為天下第一莊,作為中原武林的領袖,百年清譽絕不能毀,更加不能毀在我林家人手上。」
她似乎有些激動,話沒說完便露出一種極疲憊的狀態。
她微微閉上眼,靜默一會才繼續說下去:「疏狂,這件事我想了很久,楚天遙這個人可謂是無懈可擊,幾乎找不到什麼弱點。唯一能左右他的人,只有你了。」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輕微,近乎不可聞。
彼時,西斜的太陽正照在她右側的臉上,撲簌濃密的睫毛似垂死的蝴蝶煽動羽翼。我有一剎那的錯覺,彷彿她是一個正在融化的雪人,美麗而脆弱,動人且絕望。
我忍不住道:「你沒事吧?」
她微一搖頭,道:「老毛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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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5: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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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庭院很靜,清風穿堂而過,院子裡濃郁的花香便隨風飄了進來。
林晚詞靜默地站在窗前,忽然說了一句跟這件事完全不相干的話。
她說:「疏狂,我真羨慕你。」
我不解。
她又說了一句:「小時候,我很嫉妒你!」
「嫉妒我什麼?」
「你的一切,即便是你受到懲罰。你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可以做任何事。」
「你冰雪聰明,何嘗不令人嫉妒……」
「我倒寧願蠢笨一些,凡事自有別的聰明人去煩惱……」她笑起來,笑容裡有一絲嘲諷的意味。「你看這窗前的花……」
我走過去和她並肩站在。廊下開滿粉紅淺白的花卉,花色艷麗,粉嘟嘟的向著地面,分明是將要萎謝了。
她輕輕道:「女人的青春,就像這園子裡的花兒,薔薇也好,牡丹也好,隨你是什麼品種,隨你怎麼名貴,都絕無可能常開不敗,你摘了也就摘了,你不摘過兩天它自己也就謝了。所以古人說花開堪折直須折,實在是很有道理。」
她的語氣裡隱約有一絲惋惜的意味。
我靜默不語,適才對她的戒心蕩然無存。她的整個形象忽然之間全部顛覆了,眼前站在的只是一個需要幫助的柔弱女孩。「你何以認為我會去做這個莊主?」
「我不知道。疏狂。我沒得選擇。」她看著我苦笑。「現在,御馳山莊地命運就掌握在你的手上了。」
我再次靜默。
她不希望御馳山莊參與謀反,我不希望艷少謀反----這點殊途同歸的巧合令我躊躇。
「這件事,我需要認真考慮。」
「我等你的消息!」
林晚詞走了好一會,空氣裡仍舊有她留下的香味,一種很特別的香氣。淡而彌久,說不出的清絕脫俗。廊下有一株不知名地花樹,那花色在黃昏暗淡的天光裡有一種陳舊的味道,是被春天洗褪過的顏色,有點像林晚詞離開時的眼神。
暮色瀰漫整座庭院的時候,艷少仍然沒有回來。
小丫鬟燃起簷下的琉璃燈,我便坐在燈光下發呆。後院的鴿房不時傳來「撲簌」之聲,那是鴿子煽動翅膀的聲音。我不由得佩服起老方來,他就等於是艷少地耳和目。他讓這些鴿子飛往天南海北四面八方,把消息發出去,或是帶回來……這真是一項特殊才能,不曉得艷少付多少月薪給他?
我想著。不由自主就走了過去。
他看見我,低啞地叫了一聲:「夫人。」
我吃了一驚,原來他不是啞巴。
我看了看那群鴿子,道:「我想請你的鴿子幫我問一件事……」
我還沒說完,他便搖頭道:「不。夫人。不行。」
我挑起眉頭。看著他。
他面無表情,道:「它們只聽主人的話。」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一直深情地注視著那群鴿子。沒有看我。
我忽然之間感覺很洩氣,我不明白林晚詞的結論從何而來?你看看,他們的眼裡只有艷少,何曾有我?我不過是一個名義上的夫人。
我回房認真思索一會,決定出門去找林少辭。我從後院進去,他見到時我毫不驚訝,彷彿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事能叫他感到驚訝。
我道:「借一步說話。」
他一言不發,推開窗戶跳出來,我們避過閒人,一路到湖心亭方才站定。
我開門見山道:「林晚詞要我重回御馳山莊,這件事你知道嗎?」
他不動聲色道:「知道。」
「你怎麼想?」「我能有什麼想法?」
「你是御馳山莊的少主……」
「我不管御馳山莊地事。」他打斷我。
「為什麼?」我不懂。
他不答,只注目於澄碧地湖水下地一彎新月,神色極淡漠。
「當日在無錫,你得到碧玉峰有難的消息,立刻兼程趕回,你明明是很關心……」
「那是過去的事了。」他冷冷打斷我。
「現在有什麼不同?」我更加不解,「御馳山莊現在地處境更加困難,你難道就撒手不管?」
他緊閉雙唇,面色蒼白,目光平靜而淡然。
我繼續道:「你怎麼能把這件事完全扔給自己的妹妹,你這是在逃避責任,你忍心……」
他忽然笑了。「那你去做這個莊主啊,你來找我幹嘛?」
我冷笑道:「我來找你,是因為我覺得這件事有蹊蹺。」
他淡淡道:「哦?有什麼蹊蹺?」
我沒好氣道:「我要是知道,還來找你幹什麼?反正這件事讓我感到奇怪。」
他依然不動聲色。「真抱歉,沒能幫上你的忙。」
我笑了笑。彼此靜默一會
我歎了一口氣,道:「不曉得風姑娘最近怎麼樣了?」
他側頭,凝眸看我,目光鋒銳如刀。「怎麼忽然提起她?」
我聳聳肩,笑道:「隨便問問,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你,就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語氣盡量輕鬆,心底再次感歎,林少辭實在是一個很敏銳的人。
他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道:「你若沒事,我就回去了。」
我點點頭。「好!」
他轉身往回走,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下來,背對著我道:「疏狂,容我提醒你。在這個江湖上,有時候連自己最親近的人也是不能相信的,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犧牲掉。」
我一愣,尚未明白過來。他已經走遠了,青衫飄拂的走過小橋,一直走進彼岸的淡薄水霧裡,慢慢不見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林少辭。
此後,他便從江湖上消失了,再沒有人見過他。
在後來的後來,我在鏌铘山的流雲城中,聽一位遠到而來的朋友說起一件轟動武林的大事,即七海連環島遭南海的海盜尋仇,南宮俊卿失手被擒,幸虧一個和尚乘舟而來,出手相助,方才擊退強敵。有人說,這個和尚就是御馳山莊的林少主。又有人說,南宮俊卿最後娶了那個海盜,一統南海。
這是後話。
這一刻,我被他這幾話搞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嘀咕一句神經病。直到不久的將來,我才深深體會到他這番話裡的悲涼況味。那是一種被最親近的人所背叛的痛苦,無法言說,無處發洩,只能埋在心裡,直到死。
我始終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對,苦於一時想不通其中的關節,便順著湖邊慢慢往回走。
皇帝病危,漢王謀反,藏寶地圖,莊主之位……這些事情一股腦兒的趕到了一起,來的這麼快,這麼急,像是有預謀的,故意不給人仔細思量的機會。
林晚詞未必說謊,也沒有說謊的必要。她自知不敵艷少,遂主動獻圖以退為進。但是,她這一著棋賭的卻是我。按照她的說法,她是看準了艷少對我的情意,所以才走這著棋。可是倘若她輸了呢?她會輸嘛?我又會讓她輸嘛?
陡然,這個念頭像閃電一般劈過我的腦海。
及至這一瞬間,我才認識到林晚詞的厲害。她深諳人性,尤其懂得女人的微妙心理。這世間的任何一場愛情,不論是否完美,女人內心深處總是隱隱懷著一種不安,不完美固然沒有安全感,而太完美則引發另一種不安,叫人不由得要懷疑是不是真的。。。就像在這件事上,即便我明確知道艷少愛我,但我仍舊好奇他最終的選擇如何。
我想通了這一點,忽然之間,感覺自己的心像被一盆清水洗過。頭上星輝朗朗,地下月光皎潔。
我若想知道艷少的選擇,大可以直接去問他,何必要去做這個莊主?這場賭博於我來說,可是一點好處也沒有。啊,背負整個下午的思想包袱總算都扔掉了。
我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腳步也不由得輕快起來。路過御馳山莊的別院時,大門前正好停著一輛豪華馬車,車旁站在兩名秀麗少女。
我下意識的往樹蔭裡移了移,方便偷窺。
沒辦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被逼的。
等一會兒,大門裡走出四五個人,當前二人正是林晚詞和南宮俊卿,後面跟著落緋柳暗等人。看那樣子,像是南宮同學要謝幕了。
果然,南宮俊卿在石階下停步,望著林晚詞說道:「你身子不好,快進去吧。」
林晚詞弱柳般站在階上,但笑不語,她的笑容很美,估計由南宮俊卿的眼睛看過去,足以令明月失色。
她站在不動,南宮俊卿便也沒有走,兩人相互看著,好像當周圍的人是透明的。
終於,林晚詞的笑容黯淡下去,忽然道:「我林晚詞這一生,若是欠什麼人恩情的話,那麼,就是欠你南宮俊卿的。」
她說完這一句話,就不再看他,迅速轉身走進門裡。
南宮俊卿兀自癡癡站在那石階上,一向毫無表情的臉上恍惚有一絲笑影,撲簌迷離,叫人看不真切。
落緋一直在他身後站在,一直在深深的凝視著他,但是他沒有回頭。
世上總有這樣一部分人,他們的背後默默地站在一個人,可是他們不是看不見,就是選擇視而不見,就像林志炫有一首歌裡唱的那樣:你總留給我失戀的淚水,卻把你的感情付給別人去摧毀。
人往往經由別人的不幸福,才會認識到自己的幸福。
我想起艷少,便不再管他們,撒腿就往回奔,剛進門,抬頭就見著了鳳鳴,連忙問道:「艷少回來了?」
他搖頭。「主人在漢王府。」
「到底發生了什事?」
「主人沒說。他說,請夫人將平日鍾愛的東西收拾一下,這兩日可能遠行。」
我脫口道:「漢王是不是準備……?」
他飛快打斷我。「屬下不知。」
我沉聲道:「我要去見他。」
「現在不方便。」
「為什麼?」
「主人正和漢王議事,而且夫人根本進不了漢王府。」
「漢王府難道是銅牆鐵壁?」我不理他,逕直去備馬。
他攔住我,極為無奈的說道:「主人說今晚必定回來,你就聽話吧。」
我站定道:「他說今晚一定回來?」
「是。」
我想了想,只得繼續等他。我坐著青燈晚風裡等一個人,這才體會到古詩詞裡那些怨婦們的心情。寂寞春庭空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我等一會兒功夫已經大大不耐煩,她們每天都在等啊等不得瘋掉啊。
艷少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換了三支紅燭,外面的天空泛起青白色,將要亮了。
他沒有立刻進門,站在門口微微偏著頭看我,一路風塵的笑容裡隱有一絲疲倦。
我見到他的一剎那,所有的怨氣頓時煙消雲散,莫名只覺得心疼。在這一瞬間,他不過是一介落寞的普通刀客,在世事命運的洪流裡混一個微薄的名。我是那個等在殘陽古道邊的女子,向著茫茫塵世倥傯歲月遠遠眺望,年華似袖口邊的一襲涼風,輕輕一個翻腕,紅顏便白了頭。
不過轉念之間,我竟有相濡以沫之感。
我擁抱他,將臉帖著他的肩膀,如刺在喉般說不出話來。
他亦不語,低頭吻我的發,聲音沙啞說著抱歉。
我抬起頭,自他清澈如水的瞳仁看見自己的臉,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清晰地說道:「艷少,我們不管這事了,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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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5: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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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笑看著我,眉梢眼角有細細的笑紋,彷彿藏了無數秘密,低低問道:「林晚詞來過了?」
我微一點頭,哀懇道:「我不去做這個莊主,你也不要再幫漢王。我們去鏌铘山,再也不回中原。」
他收斂笑意,皺眉道:「嗯,這件事我要好好考慮一下。」
我的心也跟著他的笑意一起收斂起來。
他伸手摸摸我的臉,柔聲道:「天都快亮了,快去休息。下次可不許這樣熬夜了。」
我被他擁著往屋裡走,身子彷彿不是我自己的,腦海有無數聲音轟然炸開,爭先恐後擠進來要提醒我什麼,因為太嘈雜,只使人感到絕望。
他脫下長袍,回過頭來看我,眸光熠熠,滿頭銀絲披拂在雪白的單衣上,宛如謫仙。
他看了我片刻,忽然長歎一聲,道:「疏狂,我一定是著了魔了。」
我怔怔地,抬頭望著他。
他直視我的眼睛,斟字酌句道:「我今日一整天都不得安寧,漢王喋喋不休說了很多話,我現在是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我更加不解。「嗯?」
他道:「我滿腦子都在想你,林晚詞的要求令你不安了,是嗎?」
我張口欲言。
他微笑道:「今天早上你的神情很不安。你雖然不是很笨,有些事卻愛鑽牛角尖。」
我忍不住抗議。「哪有?」
他笑起來。「沒有?你現在心裡在想些什麼?」
我被他搞得糊里糊塗,道:「沒想什麼?」
他摸摸我的頭,柔聲道:「傻瓜,本來想等明天再告訴你,但是----」他偏著頭,很苦惱的樣子,「我又實在不忍心看你難過,所以----我決定回鏌铘山,不管這件事了。」
我頓時傻眼,直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他皺眉瞪我,用無限委屈的口吻道:「心想事成了,好歹也該笑一笑嘛,我的犧牲可是很大的。」
我回過神來,兀自有些懷疑,追著他連聲問是不是真的?事情順利的太不像話,簡直不敢相信。
他沉下臉,佯怒道:「敢質疑我的話,你是第一人。」
我尖叫一聲,猛地將他撲倒在床上狂吻一番。過了一會,才放開他站起來。
他拉住我的手,笑吟吟道:「幹什麼去?」
我道:「收拾東西啊,明天不是要走嘛……」
「老天。」他挫敗的閉起雙眼,叫道:「你一定老天派來折磨我的。」
他說著重新將我拉回床上,熱吻鋪天蓋地而來。我頓時大腦空白思維不清,這其中的步驟詳情實在無法敘述,有興趣的各位不妨盡想像之能事,或描繪活色春宮,或自補千字萬言,廖慰春情亦未嘗不可。
熹微天光自窗欞透進來,屋內的一切都朦朦朧朧的,彷彿不太真切。我的感覺也朦朦朧朧的,彷彿是在夢裡似的,身體是極累的,但大腦興奮著,又不敢略動動,怕驚擾了艷少。正想輕輕翻個身,便被一隻大手按住。他目光炯炯看我,唇角勾起一抹曖昧笑意:「睡不著,是想再來一次嗎?」
我笑起來,看著他不說話。
彼此傻看一會,我輕輕道:「你不幫漢王,他會為難你嗎?」
他嗤笑一聲,反問道:「我幫他,他就不為難了我嗎?」
我蹙眉,示意不解。
他笑道:「你沒聽說過這樣一句話嘛,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我低呼一聲:「啊,原來你想得這麼遠……」
他沒好氣的瞪了我一眼,道:「要不怎麼說我犧牲大了,全盤計劃盡數瓦解……哼!跟你說這些等於對牛彈琴。」
我笑。「你只管彈你的,牛自有牛的解讀方式。你又不是牛,焉知牛沒有聽懂呢?」
他笑出聲來。「你的歪理真多。」
我想了想,又問道:「那張藏寶圖,你給漢王了嗎?」
他撫額歎一聲,佯怒道:「笨!他前天才懷疑我私藏了地圖,我忽然跑去獻圖給他,他豈非更加……」
「啊!」我驚叫了一聲,打斷他的話。
他輕佻眉頭,問道:「怎麼?」
我仔細想了想,方才遲疑道:「我一直覺得這件事有些奇怪,好像有人故意要使漢王懷疑你……現在這種感覺更強烈了……你想啊,那鐵盒子裡的東西,我們是一路上跟著的,可連我們都不知道裡面的東西?漢王怎麼就知道了呢?……肯定是什麼人告訴他……?」
他眉開眼笑,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變聰明了。」
我看著他,奇道:「你早就知道了?」
他笑著搖頭,道:「我也是覺得奇怪,才叫人去查的。昨天上午收到兩封飛鴿傳書,證實了這個猜測。」
我坐起身,問道:「是她嗎?」
他微笑點頭,忽然話鋒一轉,用一種充滿激賞的口吻道:「難為她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城府,真正是聰明絕頂,我幾乎就被她騙過去了。」
我愣了一會才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得罪你對她沒有什麼好處嗎?」
他道:「她確實是沒有辦法,御馳山莊捲入這件事中來,她就沒有退路,她必須在皇太子和漢王之間做一個選擇。」
我恍然大悟。「她背後的人是皇太子,所以她設計離間你和漢王……啊,這是一個計中計,倘若漢王不上當,御馳山莊果真為漢王所用,那就是皇太子的內應嘛……這一招真的很厲害啊。」
他歎息一聲,道:「是啊,我此刻抽身而退,等於是幫了她的一個大忙。」
我哼一聲,故意道:「哦,你不甘心啊,那你繼續去幫漢王,跟她鬥一斗……」
他佯怒瞪我一眼,哼道:「你不用拿話激我。我若真跟她爭這個閒氣,我就不是楚天遙,你也就不是容疏狂了。」
我一愣。
他謔笑一聲道:「我愛江山更愛美人。」
我嗤笑一聲。
他繼續道:「而且,我找到了一件比謀反更有趣的事……」
我奇道:「是什麼事?」
他不答,微微勾一勾手指。我立刻俯身湊過去,他吻一下我的臉,笑嘻嘻道:「就是生孩子啊。」說著,兩隻手已經不規矩起來。
如此,直至中午才起床。這要在門戶深嚴的人家,我就是個淫婦,比潘金蓮還潘金蓮,怕不得沉豬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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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5:1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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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我們剛梳洗完畢,鳳鳴便過來說,漢王一大清早就派了人來請,現在還在前廳等候呢。艷少對我笑笑,便和他往前廳去。
我在房間裡轉了一圈,這房裡的東西都是艷少領著我親自去街上選購回來的,感覺每一樣都想帶走,每一樣都捨不得扔下,一時無從下手,便將我們倆的衣物先折疊收起,剩下的東西正準備去個丫頭來幫忙收拾,出門時差點和鳳鳴撞上。
我問:「什麼事?」
他道:「主人去了漢王府,晚上可能遲點回來,請夫人不必等他早些休息……」
我急忙道:「又出什麼事了?是漢王不讓他走嗎?」
「據說是漢王要為主人餞行。」他微笑著,頓了頓又道,「不過,肯定還有其他的事情,他圖謀的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主人一手籌劃,現在主人撒手不管,呵呵……估計他此刻已經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了……」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面帶微笑,看起來很輕鬆的樣子。在我的記憶裡,他是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尚屬第一次。呵呵,看來放棄謀反對他而言也是一件減壓放鬆的正確決定。
我微笑起來,但是仍然有些不放心的追問道:「漢王不會為難他吧?」
他不以為然,哼道:「他若敢動什麼歪腦筋,那就是自尋死路話是這樣說。但是一整個下午,我都隱隱懷著一種不安,收拾東西地時候,接連打碎兩隻青瓷花瓶。好不容易熬到日暮,飯後回房整理衣服,忽然摸出一個細長精緻的白色瓷瓶,愣了一下才想起這是要給沈醉天的解藥。
算算日子,今天正好是第三天。他居然沒有來拿解藥?今晚他若再不來。我可沒有多餘的時間給他。
雖然艷少叫我不要等他,但今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對於即將要去的地方,我是既興奮又不安,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最後只好起來找本書來看,可是那些繁體字倒有大半不認識,枉我自命是知識分子的說。不過,這種書真是催眠的良藥,看著看著不由得昏昏欲睡。神智彷彿游離在夢與醒的邊緣。恍恍惚惚之間,感覺床前站著一個人,睡意朦朧之間看不真切,下一秒就覺得全身一麻。不能動彈了,然後有一片巨大黑色籠罩下來。
長風掠耳,我略略定下心神,疑問接踵而至。
這個人是誰?他抓我幹什麼?他是怎麼進來地?我沒有聽到任何動靜,是鳳鳴壓根沒有發現此人。還是他像我一樣被點了穴道。亦或死了?天下有這種武功的人並不多……難道是漢王身邊深藏不露的高手?要真是這樣。那艷少豈不是有危險?
這件事簡直順利的讓人不敢相信。原來他們的後著在這裡。
黑暗中也不知道這人要去哪裡,但是越走越覺得此人武功了得,身行宛如幻電疾風。呼吸平穩毫不紊亂,短時腳程尚可保持,可是奔跑了三個多時辰依然如此,就不是一般了,我自問也未必能做到。
忽然,那人停了下來,一動不動。既不放我下來,也沒有要繼續走的意思。
四周寂靜。
終於,我聽到了腳步聲,很輕,很慢,似乎每一步都走得很慎重。
來人一共走了七步,就不再繼續走了。
這時,那人說話了。「你是誰?一直跟著老夫想幹什麼?」
來人大聲笑了起來。這個聲音清朗冷冽,有一股介於豪爽與深沉之間的謹慎。
這個聲音的主人叫做沈醉天。
他笑嘻嘻的不答反問道:「閣下身上背地是什麼?」
「讓開,不要逼老夫出手。」
他的聲音極粗噶,語速很慢,似乎不常說話,又像剛學會說話。然而,他的每一個字都透露濃濃的殺氣。
「真看不出來啊,閣下一大把年紀了,還賊心不死,登門入室……哈哈……」
沈醉天說著,再一次大笑了起來。他不笑還好,他這一笑,我便感覺不妙。他地笑聲就像夜晚吹著口哨過墳場,有一種底氣不足的意味。
此人究竟是誰?居然連沈醉天都沒有把握。
我不由得更加擔憂起來。
他究竟是不是漢王的人?艷少到底怎麼樣?
沈醉天的笑聲未絕,這人已然出手。
我目不能視,但是我能感覺到夜風改變了它的方向,空氣中地氧分子似乎被擠壓,揉碎變成了另一種物質----因為我缺氧,呼吸困難。
遂即,有更大地氣流湧來,寒冷刺骨----這應該是沈醉天地玄冰寒玉掌。
彷彿有冰火兩種氣體此漲彼消,如此形成了一種極其怪異的氛圍,令身在其中的人百味交集,其中滋味苦不堪言,不足為外人道也。
忽然,只聽「哧」地一聲,我重重掉到地上,眼前頓時亮了起來。
原來是袋子被真氣劃破。
我抬起頭,第一眼就看見沈醉天整個身子倒飛出去,遠遠落在地上,口吐鮮血,噴濺在雪白的前襟,緩緩綻放如一朵梅花。
一個身材清癯的灰衣老者,滿臉皺紋,眼睛隱藏在層層褶皺裡發出精光,看這樣子大概有一百歲了。
我先問沈醉天道:「姓沈的,你沒事吧?」
他哈哈一笑,道:「死不了。」
還能笑,確實死不了。
我轉頭看向那老者,他也正看著我,眼睛在月光下亮如磷火,這麼老還不死,平白帶些鬼氣。
我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你是誰?想幹什麼?」
他一字一句的說:「欺師滅祖,死有餘辜。」
我頓時愣主。欺師滅祖?我怎麼欺師滅祖了?根據求真閣的資料顯示,容疏狂師承夢槐島,難道此人是夢槐島主?
我連忙賠笑道:「老前輩,你一定是誤會了。欺師滅祖這四個字從何說起啊?」
他定定地看著我,蒼老的臉上除了皺紋,無法分辨出其他的表情。
他忽然點頭道:「這門解穴手法很高明……」
我正在按照艷少教的內功心法暗自解穴,此刻被他一語道破,不由得大吃一驚。
「你休想逃脫老夫的手掌。」
他話音未落,一隻枯瘦入竹的手掌已經迅疾探了過來。
我條件反射的閉上眼,耳畔風聲鶴唳。然後陷入短暫的寂靜。
我聽見沈醉天的笑聲,短促而勉強。我睜開眼,看見他的容顏,蒼白如紙。
灰衣老者的五指斷了三根,其餘兩指擦在沈醉天左腹的期門、日月兩穴,血流如注。
地牢裡很幽暗潮濕,泛著一種鐵銹的味道。沈醉天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叫了他兩聲,不見答應,走過去摸一摸他的鼻息,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忍不住顫抖起來。一種熟悉的感覺佔據我的身體,控制不住地,我想起風亭榭死去的那一天……小謝保護我是因為他身負使命,而沈醉天,他為什麼要替我擋那一掌,我們不是死對頭嘛?我死了,他不是更高興嗎?
我感覺自己臉上有溫熱的東西慢慢流下來。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我聽見一個沙啞的聲音道:「你哭什麼?」
我一愣:「你沒死啊。」
他歎了一口氣,道:「我死了還能跟你說話嘛,你這個人真是笨的無可救藥。」
我擦了擦眼淚,站起身來,拿出那個瓶子丟給他,道:「這是解藥。」
他再次歎息了一聲,道:「說你笨真是一點也不冤枉你。」
「什麼意思?」
「這點毒能難得倒我沈醉天嘛。」
我沒好氣道:「你的毒都解了,那你還來找我幹什麼?」
他反問道:「誰告訴你,我是來找你的?」
我沒說話。氣氛有些尷尬。
過了半晌,我問道:「那個老頭是什麼人?」
他道:「他是找你麻煩的,我怎麼會知道?」
我無語,過了一會才道:「你的傷沒事吧?」
他輕笑一聲,道:「我死了,你會心疼嗎?」
我頓時語塞,呆呆的,大腦一片空白,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
這時,上面傳來一陣腳步聲,一襲水綠色的長裙從昏暗的光線裡一點點露出來,由鞋到腿,腰,胸,極至臉,赫然竟柳暗。
這一刻,我忽然冷靜下來。
「居然是你?」
「是我。」
「是林晚詞讓你這麼做的?」
「我自己做的,跟小姐無關……」
我冷笑一聲。
她微笑道:「你相不相信都沒關係,反正沒有人會在乎一個死人的感覺。」
「你要殺我,為什麼?」
「因為你該死。」
「我犯了什麼罪?」
「你背叛山莊,已經是死罪一條。更何況昔日在太原,你對老莊主……」
「即便如此----」我打斷她,冷冷道:「即便我有罪,但你憑什麼來審判我?你是什麼東西?你不過是林晚詞身邊的一條狗,御馳山莊什麼時候輪到你發號施令了。」
她臉色鐵青,嘴唇顫抖,但遂即微笑起來:「我是沒有這個權利,但是你別忘了,御馳山莊天字組的三代影者,還有一個活著,他老人家有這個權利。」
我冷笑道:「可惜我已經不是御馳山莊的人,誰也不能把我怎麼樣。我奉勸你最好立刻放我們出去……」
她舉劍齊眉,冷冷打斷我:「容疏狂,我不想跟你廢話,沈醉天懼怕楚天遙,不敢殺你,晚詞小姐顧全大局,不能殺你,我可沒這麼多顧忌……」
她說著,一寸寸抽出手中的寶劍,一步步走了過來。
我不動聲色道:「這麼說,林晚詞一直都有殺我的意思?是要為她的父親報仇嘛?」
柳暗冷笑不答,雪亮的劍鋒慢慢遞了過來,順著我的臉劃到下頜直抵咽喉,一副貓捉老鼠的表情。
我很想問問她是不是有病?你要殺人,動作就一定要夠快,不要玩這麼多虛的,沒用的花招。
當我奪下她的寶劍時,她那張呆若木雞的臉,看起來真的很好笑。我想,她一定是過分信任那個影子元老了。
我發誓,我從來沒有這麼惡毒的對待過一個女人,但是我真的剃光了她的頭髮。由於是第一次,手藝生疏的緣故,好幾次都劃破了她的頭皮。然後,我學著她的樣子,將劍鋒順著她的臉慢慢劃下來,看著她的臉一寸寸的變白,真的很爽啊,難怪電視裡的壞人都喜歡這麼演。
這時侯,沈醉天站起身走過來,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的看著我,道:「其實你也蠻殘忍的。」
我冷冷地回復他:「所以,你最好不要得罪我。」
他笑笑,沒有說話。
柳暗冷笑道:「你有膽子就殺了我。」
我手腕一抖,劍鋒直直刺進她的肩膀,我再慢慢的轉動兩下劍柄,微笑著道:「你有膽子就再挑釁我。」
她的臉已經沒有了血色,嘴唇開始泛白,冷汗一滴滴順著額頭流下來。
疼痛令她緘默。
忽然,在這陰暗發霉的地牢內,我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緊接著一個聲音急急道:「疏狂,手下留情。」
林晚詞從狹窄的樓道裡快步下來,她的身後跟著那個灰袍老者。
我看著她不語,一點點抽回寶劍。
柳暗頓時癱倒在地上。
林晚詞上前打開地牢的門,沉聲道:「對不起疏狂,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這裡是碧玉峰,御馳山莊的總舵。
我是出了地牢才知道,原來自己身在碧玉峰上。這是我第二次上碧玉峰。昔日,我是御馳山莊的莊主,何等風光。今日,我是御馳山莊的階下囚。你看,人生的機遇是何等奇妙啊。
懲戒堂內,林晚詞和灰袍老者居中而立。柳暗跪倒在列代莊主的牌位跟前,宛如木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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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5:1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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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詞看著她,目光冰冷,一字一句數落她的罪狀。
「第一,你不應該膽大妄為,捏造事實欺騙影閣老出關。第二,疏狂是本莊的前任莊主,你沒有任何理由對她不敬。第三,疏狂即便有錯,那也是我們林家人的事,與御馳山莊無關。你何以膽敢以下犯上?」
柳暗低首垂眉,不發一言。
「你自小就跟著我,今日我不代表御馳山莊懲罰你,我是代表林家懲罰你。稍後,自有影閣老代表御馳山莊的莊主,對你紅梅吐艷刑。」
聞言,柳暗的身子猛然顫抖了一下。堂下的弟子中隱約有人發出抽氣之聲。沈醉天也不禁微微動容。
林晚詞面不改色,輕輕一揮手,身後的四名弟子抬出一個兵刃架,上面插滿了各式各類稀奇古怪的利器。
我不知道這紅梅吐艷究竟是什麼樣的刑法,但是我心中掛念艷少,不想在這裡跟她們過多糾纏。連忙道:「等一下。我不想看你們行刑,我只有幾句話要問她。」
林晚詞靜默一下,道:「好!」
我走到柳暗跟前,蹲下去看著她地臉,問道:「我到底和你有什麼仇恨?你說出來,讓我也搞搞清楚,不要總是這麼糊里糊塗的,行不?」
她豁然抬頭。目光凶狠的盯著我。
我也盯著她,不依不饒道:「你就告訴我吧?」
終於,她的目光暗淡下去,轉頭看向林晚詞。這一瞬間,我發現她眼睛裡有一種奇怪的光芒,似乎有某種不一般的情感。這種光芒一閃即逝,使我不由得懷疑自己眼花。
然後,我聽見她的聲音,極其平靜。
她說:「我就是恨你。不需要理由。」
我逼近她的臉,盯牢她地眼睛。「你確定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她垂下眼,咬牙道:「沒有。」
我雙掌一擊,長歎道:「各位都聽到了吧。我容疏狂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她柳暗的事。可是她卻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晚詞,你相信她的話嗎?」
我微笑著,看定林晚詞。
她白玉般的臉上泛起微紅,卻仍然不動聲色,紅唇微微張開。正要說話。
我搶先一步道:「好了。我就不妨礙你們行刑了。告辭!」
說完。便不再看他們,丟了一個眼神示意沈醉天下山。
我們剛走到門口,立刻被兩人攔住。其中一個指著沈醉天道:「他不能走。」
我側頭去看林晚詞。
林晚詞輕喝一聲道:「讓開。」
兩人慢慢讓開,面上露出明顯的不甘表情。
我拉著沈醉天的衣袖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途中,沈醉天忽然笑道:「我多次攻打此地未果,想不到今天會被人用這種方式請來。」語氣裡不無自嘲的意味。
我不語。
他又道:「林晚詞的心機手段,實在是我沈醉天生平罕見。這樣地女人若是玩弄權術,天下絕沒有幾人是她的對手。」
我仍然不說話。
快到山下的時候,他忽然停住不走了。
我回頭看他,只見少年的容顏沐浴在月光,清俊艷絕,風姿雋秀,真正是絕世美少年。
我控制不住地犯起花癡來。
他看著我,微笑道:「容疏狂,這或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月光下,他的笑容隱約有一絲惆悵的意味。
我感覺心跳加快,莫名有些害怕:來了來了,千萬別說出讓人尷尬的話來。
我乾咳一聲,道:「風這麼大,你胸口有傷,我們還是快點下山去吧。」
他笑而不語。
我感覺莫名窘迫,我和他竟也會有今日這種局面。
他似乎想說什麼,但終於什麼也沒有說。
我心中掛念艷少,又不好催促他快點下山,只好暗自著急。
終於,他道:「你先下山。我還有點事要處理。」
我嚇了一跳,叫道:「你受了傷,別亂來。這裡可是御馳山莊的地盤。」
他不答,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眸光幽深難明,忽而淡淡一笑,道:「我們終究不是同路人,你下山去吧。」
我想了想,道:「好吧。你多保重。」
我順著山勢飛身直下,奔出好遠一段路,回過頭去看,見他仍然站在那山上,身姿清挺如玉樹臨風,衣袂飄拂恍如仙人。
此後十年,他遵守對艷少立下地誓言,沒有再踏入中原一步。
十年後,即宣德九年,他協助父親襲殺韃靼部地阿魯台,正統初又滅賢義安樂兩王,統一蒙古帝國。正統四年,他即父位,稱太師淮王。正統十四年,大舉攻明,於土木堡俘虜明朝皇帝明英宗,鐵騎直犯北京,後被于謙擊退,與明議和。四十七歲病死,有人說他是貪酒好色,縱慾過度而死,也有人說他是胸口舊疾發作而亡。
我回去地時候,艷少還沒有回來。鳳鳴既沒死也沒被人點穴,他只是很難得的早睡了,而對方的輕功太高,沒能把他驚醒。倒是杜杜鳥還沒有睡,坐著後院地荼蘼架下發呆,單手托腮,手裡捏著一枝淺白梨花,一副思春發情的樣子。
我奇道:「你坐在這裡幹什麼?」
他也不瞧我,長歎一聲道:「明天就離開濟南了,再想見晚詞小姐就困難了。」
我忍不住翻白眼,笑道:「我倒有個法子,未必能使你天天見到晚詞小姐,但是肯定比你在這兒單相思來得強。」
他大喜,道:「什麼法子?」
我笑道:「你先把衣裳撕爛,然後拿一個破碗坐到御馳山莊的大門口去,晚詞小姐若是出門的話,你十有八九能見到她的。」
他兩眼冒光,一拍大腿道:「對啊,這真是一個好主意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暈倒!我看這孩子八成是要瘋了。
我無奈歎口氣,正要轉身進房。
他忽然叫道:「等一下等一下!」
我一愣。
他奇怪的看著我,走過來圍饒著我前後左右的看了半天,問道:「容姑娘,你這是怎麼搞的?髒兮兮全是泥巴,你不會是……」
他忽然不說了,受到驚嚇一般摀住了嘴。
我皺眉道:「怎麼?」
他賊眉鼠眼的四周看了看,將頭湊到我耳邊,悄聲道:「你不會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楚先生的事吧?」
我無語,很想狠狠一巴掌扇飛他。
但是,我還沒有付諸行動,他的整個身子就已經飛了出去,遠遠跌坐在地上,唉呦唉呦的直叫喚。
「我警告你,以後離疏狂遠一點。」
艷少站在月光下,白衣勝雪,片塵不沾,一雙好看的眉峰微微蹙起,看著杜杜鳥語氣冰冷的道:「你鬼叫什麼?還不回房去。」
杜杜鳥頓時不叫喚了,爬起來連泥巴也不撣一下,就乖乖的回房去了。
呵呵,真難得,這小子也有害怕的時候。
我轉身看住艷少,試探道:「今晚似乎心情不太好?」
他沉臉瞪我。
我一愣,難道漢王那邊有變化?
他忽然嗤笑了一聲,道:「這小子越來越不像話,也該好好管教管教了,我看泓玉根本治不了他。」
我連連點頭附和,誰知他話鋒一轉,道:「還有你,也該好好管教一番。」
我抗議。「嗯,我做錯了什麼?」
他不說話,偏頭目光如電的看了我一會,道:「滿身泥巴,頭髮散亂,後襟的泥多色重,左手腕內側有擦傷,嗯,又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只是笑。今晚的事本不打算告訴他,萬一再和御馳山莊起衝突就麻煩了。
他繼續道:「前襟居然有淚痕,這倒稀奇了。我知你表面溫馴,骨子裡卻是流血不流淚的女中丈夫……」
我乾笑兩聲,心虛道:「過獎過獎。」
他雙手抱胸,似笑非笑道:「你倒給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我賠笑道:「這件事其實已經解決了,我說出來,你不許生氣?」
他不動聲色道:「那要看是什麼事?」
我輕咳一聲,道:「是這樣的,我在房間裡睡覺,迷迷糊糊就被人點了穴道……」
我將事情大概說了,有關沈醉天的部分輕描淡寫一語帶過。
他聽後蹙眉不語。
我故作輕鬆道:「林晚詞已經處罰了柳暗。估計是她和容疏狂之間有什麼恩怨。反正我們明天就要離開這裡回鏌铘山……」
「我們不回鏌铘山了。」他忽然道。
「啊!」我一愣,「為什麼?漢王為難你嗎?」
他笑了笑,道:「那倒沒有。但是,他懇請我為他尋找建文帝的寶藏。」
「這算是繼續幫他謀反嗎?」
「不。」他搖頭道,「謀反的事,我已將詳細計劃和部署與他說清楚了。寶藏的事,是他私下拜託我。」
我有些生氣,道:「寶藏到了他手裡,最後還不是要用作謀反的。而且寶藏根本不應該給他?」
「呵呵!」他笑起來,「他是皇室貴冑,朱家的人,寶藏為什麼不應該給他呢?」
我有些生氣,大道理脫口而出:「這是皇帝從民間搜括來的不義之財,應該散發給人民大眾。」他大笑。「宮中之物,誰敢要?」
我無語。
他又笑道:「疏狂,這畢竟不是你的朝代,凡事可想可說,不可為。好了,我們不爭這個了,走,洗澡去。」
他說著,伸過手來。
我不理他,道:「你這是說話不算數。」
他歎息一聲,道:「疏狂,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你因為一早知道了謀反的結局,所以,你始終懷著一種強大的不安。儘管你沒有說,但是我一直都知道。」
他走過來握住我的手,柔聲道:「隨著皇帝死期的來臨,許多事情的激化,你越來越擔心,你夜裡睡不安穩,你知道嗎?」
他摸我的臉,微笑道:「我不願意使你這樣擔心。這才是我放棄謀反的真正原因。因為你,我變得膽小,我也害怕失敗,我以前是不在乎,現在不同了,我有了你,我不能輕率行事。」
我看著他,感覺鼻子發酸,有淚欲落。
他繼續,哀懇道:「相信我,我真的和謀反沒有關係了。幫他找到寶藏,權且算是一個補償吧。」
我就著他的袖子擦擦眼淚,無奈道:「好吧。」
話沒說完,眼淚又止不住的撲簌簌往下掉。
他抱著我,戲謔道:「我剛剛才誇你流血不流淚來著,你立刻就淚流成河氾濫成災了……」
我感動無以名狀,只得抱緊他。
過了一會兒。他道:「咱們今晚難道就這樣站在睡覺嗎?」
我這才放開他。
他故意長歎一聲,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衣服很臭,好在我功力深厚,要不然剛剛快被熏死了。」
我忍不住笑出來,兩人攜手去梳洗上床睡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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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5: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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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早晨,我還沒起床,就聽見杜杜鳥的聲音,嚷著什麼晚詞小姐,一連串話說的又急又快,沒聽清楚說些什麼,忽然沒了聲息。
難道是林晚詞來了?
我三兩下穿好衣服出門往前面去,還沒到跟前,便見到林晚詞站在院中,身穿一件普通的粉色衣裳,一舉一動都有種說不出來的動人風韻,渾然天成。
我不禁深深感歎:真正是造物主的恩寵。
「楚先生,我今日是特意登門來謝罪的。」
艷少站在門庭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淡淡說道:「林小姐何罪之有?」
林晚詞道:「我管教手下不力,驚擾了尊夫人……」
「驚擾?昨晚的事是驚擾這麼簡單嗎?」
艷少淺淺一笑,道:「林小姐,我很好奇,你的這個手下為何要驚擾疏狂?」
我也很好奇,便倚在廊柱上靜待下文。
林晚詞微微苦笑,卻毫不驚慌,一雙秋水般澄澈的明眸看定艷少,道:「這件事說起來跟楚先生也有關係。我今日也不怕開罪楚先生,就直言不諱了。當日家父與楚先生在太原一戰,慘敗而歸,可以說是御馳山莊百年不遇的重創。為此,莊中不免有一些弟子情緒激憤暗懷怨恨……」
她頓住,沒有繼續說下去,意思卻不言而喻。站艷少沉默不語。
她忽然話鋒一轉,繼續道:「當然了,他們若膽敢對楚先生有什麼想法,那就好比螳臂當車,是自尋死路,再也怪不得別人。這等不自量力的弟子,御馳山莊就是死上一百個也不足惜……」
艷少不動聲色道:「我傷害了林小姐的父親,林小姐不但沒有絲毫怨恨,還阻止門下弟子報仇,這真叫人費解啊。」
林晚詞面不改色,收斂笑容,嚴肅道:「先生錯了!我也恨,但是,恨不能解決問題,恨不能使御馳山莊變得強大。我恨先生,卻不具備和先生對抗的能力。所以,我只能把恨收起來,更何況目前的局勢風雨欲來,正是本莊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這個時候尤其需要冷靜。我不允許任何人輕舉妄動,不管她是誰----不聽話,只有死!」
她的聲音動聽柔和,說出來的話卻是如此決絕果狠,莫名叫人發寒。
她說完,側頭向著身後微一示意。身後兩名弟子立刻抬出一付擔架,擔架用白布蒙著,看那樣子似乎是一個人。
「昨晚,本莊下人柳暗得罪了尊夫人。本莊已按規矩對她施過懲戒,現在我將她交給先生,是生是死,全憑先生處置。」
我靜默不語。
艷少沒有去看那付擔架,沉默一下,微笑道:「林小姐這一番話,確實是直言不諱。御馳山莊有林小姐坐鎮,相信一定能夠避過這次的風雨。至於這個人----,既然小姐懲戒過了,就請小姐帶回去吧。」
林晚詞躬身謝過,道:「我來時看到先生門前的馬車,冒昧問一下,先生可是要遠行?」
艷少點了點頭。
她笑起來,宛如午夜蘭花綻放。「這真是巧了,我這兩日也要出趟遠門。」
艷少淡淡的哦了一聲,興趣不大的說道:「預祝小姐旅途順利。」
林晚詞便不再多話,微笑告辭而出。
「管教不力?」我目送林晚詞出門,慢悠悠走到艷少身邊問道:「你相信她的話嗎?」
「戲份做得這麼足,不信也得信啊。」他故作無奈的歎一聲,轉而打趣我道:「真難得你這麼早起床。」
「生命在於睡覺嘛。」我隨口胡扯。
他笑而不語,牽我的手徑直去吃飯,然後一行人乘車出城。計劃的路線是這樣的:乘馬車到濟寧,再由濟寧走水路抵揚州轉南京。我甚少有機會做船,不由得大大的興奮。
我們到濟寧雇好了船,已經是晚上,便在當地住了一晚,晚飯也不急吃,杜杜鳥便吵著去逛夜市,鳳鳴平日極老成的樣子,這會子也漸漸露出年輕人的活潑來,一整天居然熱鬧非凡。
我對於水上行舟的熱情在上船後的第二天下午便消失了一大半。兩岸風景固然不差,卻也並不如電視劇裡看到那麼美好。日子進入五月,天氣就迫不及待的熱起來,迎面而來的風裡帶有一股鹹濕的腥味,使我一陣陣的噁心。
第三天早晨,船剛行出一會兒,艷少忽然收到一封飛鴿傳書,他看後便蹙眉不語。
我笑道:「什麼事令你不快了?」
他瞥我一眼,將信遞過來。
我接過來一看,頓時沉下臉來。他笑起來。「這是什麼表情?」
我冷著臉道:「這個消息為什麼要告訴你?」
他含笑道:「習慣使然。」
我頓時氣結。
他握住我地手輕吻一下。笑嘻嘻望著我。我頓時潰不成軍,只得作罷。彼此沉默一會。我忽然也好奇起來,湊近問道:「奇怪,這件事你究竟是如何進行?」
他笑嘻嘻道:「也沒什麼特別的,都是些前人用過的方法,在京師遍插眼線,然後分析篩選出有價值的消息,做出最後的判斷。」
我繼續追問:「那麼按照你原來的計劃。屆時你將怎麼做呢?」
他輕輕啟唇吐出一句話:「立刻起兵攻打北京。」
我低呼一聲道:「歷史記載漢王畏懼三大營,不敢出兵,從而錯失良機。」
他揚眉一笑,道:「三千營多為元朝降兵,驍勇善戰,他們為明朝所用絕大部分是貪圖錢財,其中幾個首領都收了漢王的大禮;神機營看似兇猛,實則笨重,唯有五軍營最為精銳。漢王的那群烏合之眾絕不可與之正面交鋒,不妨派出江湖高手,暗中襲取將領首級……」
我撇撇嘴,哼道:「這太卑鄙。不夠光明正大----」
他嗤笑一聲,輕敲我地頭道:「又說傻話了!謀反本來就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更何況是兩軍對壘生死一線。」
我胡攪蠻纏道:「反正我相信歷史是不會被改變的,他注定是一個失敗者,即便生命重來。他仍將會通過別的門路成為一個失敗者。」
他大笑起來。「天。這是什麼理論?你上次說過的。對了,叫宿命論者!」
這時船身一陣晃蕩,我忽然覺得反胃。感覺有什麼東西順著腸胃直往上湧。
艷少蹙眉道:「怎麼了?」
我深深呼吸,搖頭道:「大概是昨晚吃壞肚子了。」
他聞言雙掌輕輕一擊,微笑道:「你昨晚發明的那道菜很不錯,叫生魚片是吧,不如讓杜杜鳥再去捉兩條魚來,你今晚再給他們做……」
我立刻連聲咳嗽,道:「不關生魚片的事,也許是胃疼。」
他輕輕一挑眉,很懷疑的口吻:「胃疼?」
我連忙點頭。「以前經常胃疼的……」
他俯身偎過來,握住我地手。
我忽然又是一陣反胃,忙道:「快讓開!」
他微微皺眉,道:「別動--」
他話沒說完,我一口苦水便吐在他衣角上。
他一呆,怔怔看著我。
我不好意思道:「叫你放開的嘛!」
他皺眉道:「疼的這麼厲害?」我待要說話,又是一陣乾嘔。
他握住我的手腕,目光變幻不定,半晌放開我,吩咐船家就近找個碼頭停船。
我猛地一個激靈,脫口道:「不會是懷孕了吧?」
他微笑抱住我,動作卻有些小心翼翼,道:「反應很像,但是,還需要找個大夫診斷一下。」
我頓時大腦空白,心底有一種說不出來地感覺,我尚未做好生孩子的準備。
他見我不語,便笑問道:「你這個表情,我該作何理解?」
我老實回答:「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微微蹙眉,不解的看著我。
我也蹙眉。「聽說生孩子很疼啊。」
他唇角的笑意漸深,俯身親吻我地臉,漆黑眸中儘是揶揄之意。「那你不會因為疼,就把這個機會讓給別地女人吧?」
「你敢!」
他大笑。
我推開他,訕笑道:「我先幫你把衣服換了吧。」
他道:「我自己來。」
我起身去給他拿衣服,這時船身驀然一蕩,他連忙攬住我地腰,道:「小心。」
我不曾見他這般緊張,果真母憑子貴?不禁酸溜溜的問道:「你是緊張我,還是我肚裡的孩子?」
他脫掉外衣,將我重新攬回懷裡,笑道:「傻瓜,你永遠都是不可或缺地。」
我想了想,道:「我懷孕期間,不許跟別的女人亂來。」
他忍不住笑了。「你這個腦袋瓜裡整天都想什麼呢?」
我毫不放鬆,繼續道:「不能因為我生了孩子,變老變醜而嫌棄我。」
他的眼睛笑成漂亮的月牙狀。「我保證從一而終。」
我哼道:「這可是你說的,要是被我抓住什麼把柄,我就--」
他輕咬我的手指,笑道:「你就怎樣?」
我笑嘻嘻道:「我就帶著孩子回娘家,讓你一個人在大明朝逍遙快活去。」
他驀然捉住我的手,看著我的眼睛,正色道:「我是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我不語。
他又道:「你也必須保證。」
我連忙點頭。「我保證。」
他微笑起來,柔情從眉梢眼角滿溢而出,一點點滲進我的心裡,匯成一股巨大的、溫柔到痛楚的愛意。這一剎那間,我覺得能為他生一個孩子,是一件多麼幸福多麼驕傲的事情啊。
停船靠岸的時候是中午,杜杜鳥直嚷著肚子餓,活脫脫是個餓死鬼投胎。大家便尋了一個酒樓吃飯,我一點胃口也無,艷少叫來一個夥計,詢問附近有無醫館。
泓玉奇道:「咦?容姑娘不舒服嘛?」
「有一點。」我笑笑。
平時我尚不覺得這句容姑娘有什麼不對,今天聽起來感覺特彆扭,我即將成為一個孩子的母親了,是某人的夫人了。
她還待再問什麼,艷少站起身來,對我微笑道:「走吧。」
我跟著他一路下樓,出門往左側大街去,走一會兒,他忽然皺眉道:「有人跟蹤我們。」
我與他在一起是從來不用擔心安全問題的,聞言不由得一愣,問道:「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跟蹤咱們?」
他笑道:「我們去問問。」說著就拉我轉身,朝身後兩個商販模樣的男人徑直走過去。
我頓時哭笑不得,他的行事常常叫人哭笑不得。然而,那兩個人看到我們朝他們走過去,居然毫不驚慌,定定站在原地,等著我們。
這一下,我不由得要暗自奇怪了。
我們走到跟前,尚未說話。一路看小說網其中一人上前一步道:「敢問姑娘可是容疏狂?」
我一愣,與艷少互看一眼,點頭道:「沒錯。我是容疏狂。」
那人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道:「奉小侯爺之命,將這封信交給姑娘。」
小侯爺?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艷少已經伸手去接信。
那人卻將手一縮,道:「屬下奉命,要將信親手交給容姑娘。」
艷少輕輕拂袖,那人地信脫手而落,他袖口一卷,便將信抄在手中。仔細看了兩遍,確定沒什麼不妥,方才遞給我,哼道:「沈醉天這小子到底在搞什麼鬼?」
我接過信,在那個已經呆若木雞的傢伙眼前一晃,他方纔如夢初醒,下意識的遠離艷少兩步。
我問道:「沈醉天叫你們給我的?」
那人道:「是的。信已送達,屬下等告退。」
他說完微一抱拳,便和同伴逃命似的去了。
我不急看那封信。轉問艷少道:「沈醉天為什麼要送信給我?」
他面上不動聲色,語氣卻不是那麼回事。「這個要問你自己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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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5: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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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扯開封口抽出一張宣紙,嗯。字跡蒼勁有力,一看便知是練過的,遣詞造句破有古韻,我試著翻譯如下:
「容疏狂,我自覺有必要警醒你。或許你不以為然。說起來。連我自己亦是不能相信。我竟然幹這種蠢事。我自幼便被嚴格教誨臨事要心狠手辣。唯獨在你身上再三猶豫,方才導致今日的鎩羽而歸,亦或是命。
昔日在太原。林晚詞以藏寶圖作為交換,除了放走林千易之外,還有一個條件就是殺了你。你一向愚笨,蠢問題極多,必定要問我為什麼沒有殺你。我現在可以誠實回答你:一,我不願殺你。二,在我沒有親眼見到那張藏寶圖之前,我不願殺你而得罪楚天遙。三,當時江湖形勢微妙,我欲靜觀其變,見機行事。後來地事你都知道了。我要說的是,林晚詞絕不是你的朋友,你也絕非她的對手。言盡於此,信否由你。」
我看後將信遞給艷少。
他不接,撇撇嘴道:「別人指定交給你的,我不看。」
我笑,伸手去挽他的胳膊道:「咱們倆還分什麼你我啊。」
他哼一聲,道:「那我也不看。」
「那我念給你聽吧----」我清了清喉嚨,準備念信。
他打斷我道:「醫館到了。」
一會兒,我們從醫館出來,彼此沉默著往回走。
我偷偷看了艷少一眼,他冷哼一聲,用眼角示意我,如果我膽敢笑出來,下場絕對會很慘。
我強忍著笑,低頭跟在他身後。
他忽然站住,怒氣沖沖道:「那人一定是個庸醫。」
我忍俊不住,笑出聲來。
他皺眉瞪著我,半晌,終於也笑了起來。
我越發笑得厲害。
他忽然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止住笑,答道:「好多了。」
他點點頭道:「很好。」
我等他的下文,他卻不再說了。
我問道:「什麼很好?」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道:「你既然不適應水路,我們還是改走陸路吧。今晚就在此地休息,明日再走。」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一陣內疚。本來嘛,連我自己都認為十有八九是要做媽媽了。結果給醫生一瞧,原來是不適應走水路,也就是我們俗稱的暈船,壓根不是什麼懷孕。
白開心一場。
我握住他地手,柔聲道:「對不起。」
他含笑道:「沒關係。從現在開始,你可得保重身體了。」
我一愣。
他看著我,反問道:「為了孩子,我們不該努力嘛?」
我乾咳起來。
他握住我的手直奔飯館,叫了七八道我平日愛吃的菜端上桌子,道:「快吃吧,你現在急需恢復體力。因為,今晚我不會放過你。」
我聞言差點被茶水嗆著,彷彿不是坐在木凳上,而是坐在一束熾熱的強光上。
在此後很長地一段日子裡,我常常回想起那一晚,就像回味一部珍藏的色情電影般意猶未盡。艷少對此頗不以為然,他認為自己每一次都和那晚一樣強大。這固然是事實,但卻令我對男性自尊有進一步的認識。
第二天,我從床上爬起來,習慣性的推開窗伸個懶腰,呼吸兩口新鮮空氣,懶腰伸到一半,就看見杜杜鳥在樓下朝馬車裡搬行李,這才想起今天不坐船改走陸路了。
我梳洗好下樓沒見到艷少,便問杜杜鳥。
他朝左一努嘴,道:「剛剛朝那邊去了。」
我問道:「沒說幹什麼去嗎?」
他搖搖頭,將兩個箱子碼在一起。
我無奈,只得往左街去找找看,走了兩步,又回頭道:「對了,怎麼不見鳳鳴和泓玉?」
他忙著整理行李,頭也不抬道:「不知道,今天一大早,楚先生給泓玉姐一封信,讓她和鳳鳴大哥一起走了。」
我吃了一驚。「怎麼回事?」
「不知道。」他說著一屁股坐在馬車,可憐巴巴的看著我叫苦:「容姑娘,我覺得楚先生是故意整我,你說這些箱子吧,本來都是店小二干的活……」
我沒空聽他這些廢話,抬腳就跑,遠遠叫道:「你就當是鍛煉身體好了!」
這時大約上午九點多的樣子,天氣不是很好,有霧,陰沉沉的,鎮子靠河水,空氣更覺潮濕,整個鎮子好像籠了一層白紗帳。往左走一小段路,便是一條狹長的河堤,堤上細疏植了幾棵榆樹,在淡薄的白霧裡頗有一種蕭條的況味。艷少穿一襲白色地寬袖長衫。雙手環胸,站在那堤岸上向著一川逝水靜靜凝望,身板挺立如一棵筆挺的樹幹,滿頭髮絲披拂如鏡,面容亦如冰封鏡湖。
我走到他跟前,他亦沒有動靜,漆黑眼眸幽深若寒潭,神光斂含。叫人莫名感到心驚,我不由得選擇緘默,倚著樹幹定定看他。
終於,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影,側頭微笑道:「昨晚睡得好嗎?」
我搖頭。
他謔笑道:「是我不夠賣力嘛?」
我故意板著臉不看他,道:「一起來就不見人影,誰知道你昨晚到底在幹什麼?」
他也故意驚叫一聲,道:「世人都說善變女人心,他們不知道女人一樣絕活呢----」說著停住。笑嘻嘻等著我問。
我哼一聲,問道:「是什麼?」
他輕輕道:「倒打一耙!」
我瞪大眼:「我有嘛?」
他哼道:「還說沒有,自己懶床不知道伺候丈夫,反而怪我----」
我立刻打斷他。叫道:「啊!河裡有魚。」
他並不上當,一步步逼過來,左手撐在樹幹上,右手豎起食指在我眼前搖了搖,微笑道:「這一招對我不管用。百步之內。任何一點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我的耳朵。」
我捉住他的手指輕咬一口。他的拇指順勢撫過我的唇。慢慢俯下身來。
我笑起來。道:「這樣不太好吧,青天白日就幹這事……」
他停住,皺眉歎道:「也是啊。那算了----」
說著作勢要走,我連忙拉住,笑道:「好像也沒人規定青天白日不能幹這事啊……」
他大笑起來,伸手握住我地腰,定定看我半天,道:「人家都說燈下看美人,怎麼你白天都這麼好看。」
儘管我對讚美一向是來者不拒,但是不包括這一次,我想我一定臉紅了。
於是,我極難得的謙虛道:「人家說青菜蘿蔔各有所愛,一定因為你太愛我了,所以看我怎麼都是好的。」
他嗤笑一聲,低頭吻我。
過了半晌,我推開他,深吸一口氣,道:「我們快回去吧。」
「嗯?」
「我一開始,就停不下來--」
他似乎愣了一下,遂即爆發一陣大笑,再次吻住我。我覺得我要瘋了。
待我回過神來,才發現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細雨。艷少的臉近在咫尺,目光炯炯看定我,濃密的眉睫上沾了一顆顆晶瑩的雨珠,越發顯得眼瞳清亮惑人。
我五指細細描過他的修長的眉,挺括的鼻,消瘦地臉龐和性感的下巴,輕輕問道:「出什麼事了?」
他不答,只是含笑看著我。
過了一會兒,才道:「回去吧,小心著涼。」
說著握著我的手,轉身往回走。
他既不說,我便不問。兩人攜手回去,卻見杜杜鳥忙著將一些貴重行李往客棧裡搬,嘴裡唸唸有詞,顯然是在抱怨。
我忍不住笑起來。這個可憐的孩子,我放開艷少地手,正要去幫他搬一下,艷少便沉聲道:「回來。」
杜杜鳥偷瞥他一眼,連忙賠笑道:「容姑娘,我一個人就行了。」
艷少不語,逕直進門去。我也只好乖乖跟在他身後上樓。
剛一進門,他就開始脫我的衣服。我以為是要繼續剛才的好事,自然是積極配合,誰知他轉身自一堆衣物中挑了一件衣服遞過來,微笑道:「當心著涼。」
「多謝關心!」我接過來那衣服往床上一扔,微笑道:「你也別著涼了。」
我說著伸手去解他的腰帶,順勢一路往下摸索揉捏,他微微蹙眉,佯怒瞪我。
我看著他笑道:「你不喜歡啊,那就算了。」
他哼一聲,反手將我推倒在床上,寬大的袖袍和他地氣息鋪天蓋地罩下來,此刻窗外下著淅淅瀝瀝地雨,室內地光線暗淡而柔和,我自一床的綾羅綢緞中擁抱艷少,像擁抱一個安穩而閒適的人間,他溫熱地唇覆上我的,我便感到踏實,似乎將人生妥善安放了。
我們反反覆覆的吻,分開,彼此傻看一會,再吻。終於,他失去耐心,唇舌一路延伸下去,十指不遺餘力的煽風點火。我彷彿置身生與死、夢與醒的邊緣,腦子既迷糊又清醒,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如絲似吟,銷魂蝕骨,撼人心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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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5: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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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室內很靜。外面雨勢漸大,屋簷下的雨斷線珍珠一般流下去,這滴答的雨聲越發襯出室內的靜。我躺在艷少身邊,聽著他規律的心跳,覺得這是世間上最美妙的聲音。
他靜默不語,寬厚的手掌握住我的,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
忽然,他輕輕說出三個字:「有殺氣。」
我一愣,下意識就要起身。他抬手按住我,微微一笑,將我重新納入他的懷裡。
我低低問道:「我怎麼感覺不到殺氣?」
「時間久了,你就能感覺到了。」
「對方厲害嘛?」
「這得看你厲害的標準。」他的聲音裡帶一絲笑意:「真正一流的殺手,你是感覺不到他的殺氣的。」
那就是說來人不厲害,我暗鬆一口氣,但是我們這個樣子總不適宜面對殺手,我將絲綢薄被拉起,遮住他赤裸的精悍上身---萬人來的是個女殺手,豈非讓她大飽眼福了。
他唇角笑意漸深,眸光卻倏忽變得寒冷。
然後,我看見一支箭穿過窗紙直射進來,近一點,才發現不是一支箭,而是三支;再近一點,變成六支,排成一個「山」字,山峰對準床上的人以一種極其緩慢極其鈍重的速度射來。
箭鋒每進一寸,殺氣便重一分。我的肌膚似乎能感受到那冰冷地鐵質。不由自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利箭射到床前,在即將刺破幔帳忽然停住,宛如遇到無形的銅牆鐵壁般再也無法前進分毫,頹然無力地齊齊跌坐在地上。
與此同時,我感覺有一股強大的力道掠過我的腹部,恍若電擊,有著近乎高潮般的酥麻感覺,一聲驚叫脫口而出。
艷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遂後,我聽見杜杜鳥的叫聲:「什麼人?喂,有本事你別跑啊!」緊接著是一陣拍門聲,「容姑娘,你沒事吧?」
我連忙高聲回復他:「沒事!你自己當心一點。」
他卻不走,繼續問道:「我剛剛聽見你的叫聲,沒有受傷吧?」
我待要說話,艷少忽然翻身壓住我,溫熱的手掌貼著我地腹肌緩緩向下。惡作劇一般。我頓時無法呼吸,很嚴肅的沉臉瞪著他,他一臉壞笑的看著我。
杜杜鳥兀自在門外追問:「那人是什麼來路?跟你們有什麼恩怨啊?」
我一邊去捉艷少的手,一邊氣急敗壞叫道:「跟你說沒事了----」
終於。艷少大笑出聲。
門外的杜杜鳥發出恍然大悟的抽氣聲,似乎不敢相信有人如此明目張膽的白日宣淫。
我迅速穿好外衣,搬張凳子到床邊正襟危坐,拿出法官的口吻道,將杜杜鳥的問題重複了一邊。
「那人是什麼來路?為什麼要刺殺我們?」
他不答。擁著艷麗織錦絲被斜斜靠在床頭。睜一雙似笑非笑地桃花眼看定我。滿頭銀絲披散如瀑,襯出一張容顏端的是清俊誘人。我心裡一蕩,禁不住湊過去吻他的臉。
他的胸腔一陣震動。笑聲更大了。
我直起腰,乾咳一聲道:「快說。」
他收起笑意,做出一個無奈地表情,表示不知道。
我瞪著他,又道:「聽說你給泓玉一封信,讓她和鳳鳴走了?」
「哦,沒錯。我讓他們去見雷攸樂了。」
「咦?」我一愣:「有什麼陰謀?」
「我關心一下老朋友不成嗎?」
「哈!還得寫信去問候?」
「更顯誠意嘛!」
「確實很有誠意。」我移到床沿上坐著,繼續問道:「那信是怎麼寫的,讓我也學習一下。」
他微微挑眉,道:「這個不太好吧。別人寫給你的信,我也沒有看啊。」
「哦,原來說半天是為這個----」
我說著起身去找沈醉天的那封信,翻過兩件衣服沒找著,倒找出了那張藏寶圖,青墨線條繪在一塊淡淡黃的手帕上,手帕不像絲織地,許是天氣地緣故微微有些泛潮。我背對著艷少蹲著看,忽然聽到他歎息一聲,道:「迷糊蟲,在這裡。」
我回頭一看,那封信好端端在他手裡,便笑道:「啊,你--」
他打斷我。「是你亂丟東西,我可不是故意要看地。」
我笑笑不理他,低頭繼續研究手裡的藏寶圖。
「那玩意有什麼好看的。」他哼一聲。
「這可都是錢啊。」我頭也不抬地回復他。
「咱們不缺錢」
「哪有嫌錢多的。」
「聽你的口氣,似乎準備私吞這筆錢?」
「假如你不反對的話。」
「你要這筆錢準備幹什麼啊?」
「幹什麼都可以啊。想想都讓人興奮!」
他沒說話,過了一會才道:「過來。」
我一聽,語氣不對,一瞥,眼神不對,立刻賠笑道:「外面雨停了,你餓不餓?快起來我們吃午飯----」
話沒說話,忽覺雙腿一麻,不由自主就倒在他身上,他伸手握住我的腰,微笑道:「是有點餓了。」
我乾笑道:「那就趕緊起床吧。」
他低聲應道:「假如你起得來----」
他話還沒說完,我就覺得腰間有一種觸電般的感覺向全身迅速漫延,整個人頓時酥軟掉,他的兩隻手游滑到哪裡,我便感覺那裡敏感到極點,情慾如山崩洪流一發不可收拾。
我氣若游絲道:「你居然用銷魂----」
功字還沒說出來,他便咬住我的耳朵問道:「現在還喜歡藏寶圖嘛?」
我意識不清迷迷糊糊就道:「喜歡……」
他停下來,將那張藏寶圖遞到我跟前,哼道:「你喜歡它,就讓它來滿足你吧。」
「誰喜歡這玩意,我喜歡你。」
我喘息著打掉他的手,掀開錦被鑽進去。
他嗤笑一聲,按住我不依不饒的問道:「你喜歡我什麼?」
我慾火如熾,自被底摸到一個火熱堅硬的東西,當即握住,笑道:「我喜歡它,不曉得它喜不喜歡我?」
他冷哼一聲,用力打一下我的屁股,雙手十指順著我後背的穴位一路刺激下去。
我全身顫慄不能自禁,連聲告饒,他方才挺身入巷。
那一剎時,我覺得,我就是立刻死了也值了。
五月的太陽一天天的熱起來,車廂裡頗有一些氣悶,若是捲起簾幕吧,就得吃那漫天飛揚的塵土,誰知道那裡面含有多少畜便成分?更兼杜杜鳥的駕車技術遠遜於鳳鳴,艷少自是坐得穩如泰山,我就慘了,腰酸屁股痛。
據說有一些穿越女主,能將許許多多的現代科技帶回古代應用到生活中去,她們可以造出若干令古人瞠目結舌的現代玩意(可以肯定不是手工製品,那是古人的強項。)我就大大的不行了。假如我想要造一輛汽車來代替馬車的話,即便我熟知造車理論,但我要去哪裡找齊這些材料和工具呢?更別說什麼前輪轉向後輪驅動汽缸鋼板懸架等實踐問題了……再退一步,即便我能造出汽車來,怎麼發動它也是一個難題啊,我知道明朝有大炮,但是我不知道是否有汽油?假如沒有,那我還得設法去提取這玩意……別說汽車,就是自行車的一根鏈條我也搞不定啊……一言以蔽之,僅憑我的智商和能力是絕對整不出一輛汽車的,就算有一個造車方面的全能專家,假如她穿越了,就算她帶來了全套的現代設備,那她也得先找到一個電源插口是不?
所以,我常常感歎,同樣是穿越女主,怎麼差別就這麼大呢?紅樓夢裡說賈寶玉的有一句叫:天下無能第一,我真是當之無愧啊。我還聽說。有些女主能根據地球儀判斷出哪裡即將發生地震洪災,並且親臨現場有條不紊地進行指揮,我對這些女同胞們佩服的五體投地。我不禁又好奇的去想,她們都是怎麼指揮的呢,是像電視機裡演的一樣,拿著擴音器對著洪水裡的武警官兵喊話嘛?(否則我擔心她的聲音會淹沒在恐慌的潮流裡。),還是說,她像兩軍交鋒地大將軍一樣坐鎮營中。等著各路兵馬前來報告洪水流淌的速度,即將流過哪裡,淹沒多少畝農田莊稼,毀壞多少村莊人口等等……總之,這些女主,假如她們沒有穿越的話,估計得到世界名人錄上去找她們的大名了。
咳,做人要適可而止,不能再這樣欺騙起點的稿費了。言歸正傳。
話說我一路顛簸得全身酸痛,便蜷在車廂裡胡思亂想希望天下掉下一輛汽車用以取代這該死的馬車----就在這個時候,馬車像是感應到我這個惡毒的想法,忽然劇烈的晃動起來。遂即我聽見馬兒一聲長嘶。淒厲之極。
車廂的門「彭」地一聲,煙花一般爆炸成無數碎片和杜杜鳥的後腦勺一起跌進來,然後又立刻齊齊飛了出去。一襲白色袖袍甩過來,覆住我的眼臉,下一秒。我就站在了明媚的陽光裡。
我看見作前方地綠樹林裡有四道人影極快的隱入茂林深處。不見蹤影了。
杜杜鳥爬起來。一邊揉著屁股一邊罵道:「他娘的,從昨天到現在這已經第三次了,這群混蛋到底想幹什麼?你知道嗎?」
最後一句話是對著我說的。這兩天。在艷少不怒自威的臉色之下,他那嬉皮笑臉吊兒郎當地做派收斂了不少,罵起人來仍是不遺餘力。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轉而去看艷少,把問題丟給他。
他恍若未見,黑眸光深不可測,悠悠望定遠處,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想了想,道:「難道真是御馳山莊地人?」
艷少不語。
杜杜鳥已經連連搖頭叫了起來:「不可能,絕不可能。晚詞小姐是天仙一樣地人,絕對不會做這種事。就算是容姑娘之前有對不起御馳山莊的地方,但是現在楚先生已經不幫漢王了,他們沒理由這麼做……容,容姑娘,你幹嘛這樣看著我?」
我皮笑肉不笑道:「我對不起御馳山莊?你倒說說,我哪裡對不起他們了?我怎麼就對不起他們了?」
他乾笑著,偷看艷少一眼,小聲嘀咕道:「這個,嘿!江湖人都知道。」
我猛敲一下他的頭,道:「你知道個P。你以後就會知道,我不但沒有對不起,還幫了他們一個天大地忙。」
老娘冒險讓風淨漓帶密函去南京見朱瞻基,目的還不是為了保全御馳山莊。是林千易這個混蛋妄想奪權排擠老娘,才把事情鬧到今天這個地步。到頭來,還要我來背負罵名。哼,我看御馳山莊這百年清譽早就不清了,領導都心術不正了,還談什麼清譽。
杜杜鳥被我敲了一下,雖滿臉委屈,卻不說話了。
這個小P孩年紀輕輕便學得這樣油滑,滿腦色情思想,路遇老母豬也要數一下乳頭,晝夜念叨著林晚詞,我敢保證,他必定每晚對著這三個字打飛機到天亮,否則不會總是一副萎靡不正的模樣。
說起來,我對林晚詞的智商亦是相當佩服的,派人暗殺我們這種幼稚的行為,絕不是她的作風。然而,照這三天的情形來看,這群人也不像是要刺殺我們,倒像是要故意耽擱我們的行程,拖延時間……
難道……或許……她是為了那批寶藏?她故意拖延我們的行程,好搶先一步找到寶藏?
也許吧,誰知道呢?對於未知的事情怎麼猜測也不為過。
晚上投宿的時候,我對艷少說出心中疑惑。他只是微笑不語,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一點讚美我的意識也沒有,氣得我不再理他,跟杜杜鳥上街閒逛去了。而杜杜鳥真不愧是風月場的高手,都不用問路就找著了地兒。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我聞聞這街上的脂粉味兒,就知道過去了幾個姑娘,而脂粉味最集中的地方當然是妓院。
忽然之間,我對他佩服起來,這也是一項特殊技能啊。要是擱在現代,這鼻子可比警犬厲害多了。不曉得他能不能靠嗅嗅一個人的荷爾蒙來分辨這個人的性交次數。
佩服歸佩服,卻不能仍由他去這種場所廝混。所以,我抓住他的衣領,硬生生將他邁進門的右腳提了出來,逼迫他繼續前行。他便耷拉著腦袋,很不樂意的跟在我身後,我只當吃飽晚飯後出來遛狗的。
他走著走著忽然「咦」了一聲,停下不走了。我回頭一看,只見他兩眼盯住街邊的藥鋪猛瞧。我伸過頭去往裡一個,只見藥鋪的櫃檯前站在一個瘦弱少年,那身姿頗有三分風流。
我按住他的肩膀,調侃道:「怎麼?你現在對男人也有興趣啦?」
他咂咂嘴,極為不屑的瞥我一眼,道:「那是個女的,我見過她。」
這時,那少年提了藥包轉過身來,我一看,果然是個女的,七海連環島的落緋姑娘。
她看見我們也是一愣,遂即掉頭就走。
我不禁要感到奇怪了,這個南宮俊卿不是回南海了嘛?落緋應該在他身邊才對?還有,她買藥幹什麼呢?莫非南宮俊卿的傷還沒有好?算一算大概也有十天了,武林高手的傷勢通常不都是一夜治癒的嘛……
杜杜鳥道:「還沒想起來啊,她是七海蓮花島的人。就是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南宮俊……喂,你幹什麼去啊……等等我。」
我一路跟著落緋走了一段,她忽然拐進一個巷子就不見蹤影,我前後看了看。巷子頗為幽靜,有幾家戶院,也不知道她進了哪一家,想想我即便見了她也沒啥好說,正準備回去,她忽然又冒出來了,劈頭就問:「容疏狂,你跟蹤我幹什麼?」
我隨口胡謅。笑道:「月色撩人,我不過隨便走走,怎麼能說是跟蹤姑娘呢?」
她冷笑道:「你家君主呢?他在哪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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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5: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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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南宮俊卿不見了?」
她沉臉不語。
我攤開手掌,道:「落緋姑娘,我可是兩手空空站在這裡,你家君主他一個大活人,也許是出去走走……」
她忽然笑了起來,道:「真不愧是御馳山莊地女人啊,個個都是好本事好手段----」說著話鋒一轉:「我家君主重傷未癒。卻一路暗中保護你,這兩天傷勢加重,他能去哪裡?」
我連忙打斷她:「你說清楚一點,什麼暗中保護我?」
她勃然大怒。道:「我家君主本來在南海好好的,都是因為你們御馳山莊才變成這樣,你還來問我怎麼回事?」
她說著逼近一步,翻腕亮出匕首,目光森然。一副就要拚命的架勢。
我嚇了一跳。「你這是幹什麼?」
她不答話。身子猛地撲上來。
我迅疾閃身避過。連聲道:「喂,你別亂來,我可不想打架啊。」
她也不理我。直顧認準我亂刺亂扎,一副拚命三郎模樣,全無章法可言。
我堂堂一個標準淑女,而且跟她無冤無仇,絕無可能不顧形象的在大街上與人打架的,但是在大街上逃跑還是可以接受的。
於是,我撒腿直往回奔,她緊追不放。
我一路奔回客棧,進房就傻眼了。
南宮俊卿居然真的在我的房間裡,還躺在我地床上,蓋著我的絲被,枕著我的枕頭。
他的頭髮很長,直拖出床沿,黑緞一般。他的臉色很白,病態的蒼白,幾乎能看清皮膚下的血管。他閉著眼睛,看起來很虛弱的樣子。這個時候的他沒有醒時地冷漠,高傲,似乎容易親近多了,臉上的神情讓人想起一切幼小的動物。
我站在床邊癡癡看著他,全然忘記去問:這種魔幻的事情是怎麼發生地?南宮俊卿怎麼會在我的床上?
忽然,耳畔有人低低道:「很好看嘛?」
我一驚,側頭看見艷少不知何時站在身邊,忍不住捶了他一下,低聲道:「嚇我一跳。」
他一臉似笑非笑,道:「是你看的太入神了。」
我輕歎一聲:「這確實是一張叫人看了會失神的臉。」
他不語,過了一會,用一種孩子般的口吻道:「那我不好看嗎?」
他好久不曾這樣和我講話,我心中且驚且喜,更兼柔情激盪,便捉住他地手親吻一下,柔聲道:「你不是這世上最好看地男子,但你是我最喜歡地男子。」
他仍不滿足,兀自追問道:「我哪裡不如他好看?」
我忍俊不住,連聲道:「是是是,你比他好看,行了吧?」
他也笑起來,低頭親吻我的臉。
我待欲進一步示愛,忽聽有人連聲咳嗽,斜眼一看,只見南宮俊卿睜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定我們,唇邊掛著一絲譏笑。
他換了一下姿勢,淡淡道:「兩位真夠肉麻地,聽得我全身都是雞皮疙瘩。」
我當即回敬他:「非禮勿聽懂不?人家夫妻之間的事,你本不該聽。就算不小心聽到了,也要裝作沒聽見。」
他闔上一雙美麗的眼,道:「既是夫妻之間的話,就不該當著第三人講。」
「哈哈!我們本來就是關起房門講的,倒是你----」我偏頭看定他,「我正要請教南宮君主,您老人家是怎麼跑到我們房間裡來的?」
他閉目不理我。
艷少微笑接口道:「是我請他來的。」
我頓時愣住。「嗯?」
艷少笑笑,在桌邊坐了下去,伸手提起茶壺倒了一盞茶。
我皺眉瞪著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端起那盞茶卻不喝,只在指尖輕輕轉悠,也不說話。
我氣結,轉頭去看南宮俊卿,卻見他仍然闔著眼,彷彿又睡著了。
艷少輕輕笑道:「我在想,這件事該從何說起……」
我道:「哈!聽起來這還是一個很漫長的故事啊。」
他微笑,點頭道:「是有點長,大概得從兩個月前沈醉天攻打碧玉峰說起----,呵呵,林少辭交遊之廣,還真是令人羨慕啊……」
南宮俊卿忽然歎了一口氣,道:「江湖傳聞楚先生神通廣大,無往不利,我一直不以為然,今日看來確實是名不虛傳。」
這番話聽得我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這跟沈醉天攻打碧玉峰有什麼關係?」
南宮俊卿沉默一下,道:「那時,林老莊主與林晚詞一起失蹤,我受林少辭之托,暗中查訪他們的下落。」
我腦中靈光忽閃,猛地想起昔日在濟南道上曾對他驚鴻一瞥。呵呵,原來那時候,林少辭就已經計劃安排好了,並非完全被動,還真是深藏不露啊。
我不禁歎道:「原來你那個時候就和林少辭勾搭上了……」
「勾搭?」南宮俊卿忽然皺眉,提高了聲音。艷少忍不住輕笑出聲。
我訕笑兩聲,故意挖苦他:「你去查訪林晚詞的下落,跟你現在躺在我床上,這兩者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
他不以為忤,自顧自道:「那時,我一路跟蹤沈醉天至山西,因為有逍遙四仙隨行,我一直沒有機會下手救他們,一直到太原,逍遙四仙方才和沈醉天分手,出關去了。當晚,我潛入鬼谷盟在太原的分會,見到林晚詞----」
他忽然頓住,臉上有一種奇怪的表情,似乎陷入回憶裡,微微陶醉的樣子。
我正要催促他往下說,猛然明白過來,那必定是他第一次見到林晚詞。我回憶起林晚詞的音容笑貌,那一份絕世風華委實令人沉醉。
一時,南宮俊卿回過神來,繼續道:「我對她說明來意,但她拒絕跟我走,這是我當時萬萬沒有想到的,我原想她一介女子,又不會武功,身處險地,還不定要怎樣驚慌……誰知她竟比我還鎮定自若……我更沒想到的是,她早有計謀……」
他說著自嘲般的笑了笑,自床上坐起來,一頭烏髮垂過肩膀,越發襯得膚色如玉,分外嫵媚動人。
我看得有些口乾舌燥,艷少彷彿知我心意一般,倒了一杯茶,笑意盈盈的遞了過來。這笑容嚇我一跳,通常他露出這種笑意,就表示我晚上的日子不大好過,我連忙在他身邊坐下。眼觀鼻鼻觀心地低頭喝茶。
誰知南宮俊卿好死不死的走過來,坐到我對面,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淺淺啜了一口,方才長歎一聲,道:「這個計劃,你們也都知道了……」
他的聲音極輕微,說完便垂下眼臉對住瓷杯裡的清茶。清茶的熱氣迅速在他長長的眼睫彙集成朦朧的水霧,但立刻便消散了,他的眉角依稀有一抹笑影,看不真切。
室內靜默,誰也沒有說話。
我忍不住歎息道:「我是真心佩服她,換作我是怎麼也想不了那麼深遠……」
南宮俊卿恍惚笑了笑,道:「她一開始,也沒有想得這麼遠。一路看小說網她本意只是要對付鬼谷盟,擺脫白蓮教地控制。卻沒有想到楚先生會牽扯進來……後來的事,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她只能將事情朝最有利自己的方面引導……尤其是面對楚先生這樣的人,她走的每一步都可謂是殫精竭慮。如履薄冰。」
他頓了頓,凝眸看定碧青的茶水,輕歎道:「江湖就是這樣,有些事一旦開始,就無法回頭。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推著你往前走。想退都退不了。」
我不語。心裡也不由得暗自歎息,要不怎麼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呢。
這時,艷少忽然道:「什麼叫擺脫白蓮教的控制?林千易不是白蓮教的人嗎?」
南宮俊卿神色一變。端著茶杯既不喝,亦不放下,靜默一下,方才道:「林老莊主不是白蓮教的人,他只是被迫為白蓮教做事。」
我吃了一驚,脫口道:「白蓮教這麼厲害?」
他淡淡道:「厲害地是林老夫人。她才是白蓮教的人。」
我更是大吃一驚,難道說林千易被自己的老婆逼迫?
南宮俊卿又道:「這是別人的家事,沒有我們外人置喙地餘地。」
他這句話說得語氣很急,似乎很怕我再繼續追問下去似的。
我狐疑的看了看艷少。
艷少緘默片刻,輕歎一聲,道:「林少辭能有你這樣的朋友,也算不枉此生。」
南宮俊卿也歎息了一聲,道:「反之亦然。」
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我忍不住道:「說到現在,還沒有切入正題。現在,由我來提問----你為什麼把他請到這兒來?」
我說著看定艷少。
他笑笑:「因為他受傷了。」
「他受傷跟你有什麼關係?」
「嚴格說來,應該是跟你有關係。」
「此話怎講?」
「自我們在濟寧登船之日起,一路便有殺手尾隨,是他在暗中幫忙。」「你何時知道此事?」
「一早便知道。」
「那你為何現在才請他來?」
「近兩日殺手數量忽然增多,且明目張膽,我猜想,他大概有什麼變故。」
「他怎麼了?」
「舊疾加新傷,等於雪上加霜。」
我轉頭看了看南宮俊卿,這時,他已經踱到窗邊,推開窗戶,向著外面的一條河流凝目眺望。長身玉立,黑髮白衫,端地是丰神俊秀。
「他看起來似乎沒你說地嚴重……」
「那是因為我剛才為他推拿過了。」
我沉吟片刻,問南宮俊卿道:「你為何要暗中保護我呢?」
他不語,嘴角緊抿著,似乎不習慣被人問話,愣了一會,方才道:「受人之托。」
我譏笑道:「你倒是經常受人之托嘛。這次又是誰?」
「林少辭。」
「我猜也是他,畢竟這世上請得動南宮君主地人不多。他既有心保護我,自己為何不來?」
他沉默不答。
我又問:「殺手是什麼來路?為何殺我?」
「不知道。」
我單刀直入問道:「是不是林晚詞派來的?」
他眸光微變,反問道:「你何以會有這個想法?」
我實話實說:「沈醉天說,她想殺我。」
他似乎有些吃驚,但沒有說話。隔了半晌,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我了,他卻忽然道:「這個世界上,能令沈醉天說實話的人並不多,楚夫人真是好本事。」
我一呆,這豈非是承認林晚詞確有殺我之心。可是為什麼呢?即便我叛出御馳山莊,艷少重傷林千易----啊不,不對,林晚詞對沈醉天提出要求地時候,我尚是御馳山莊的莊主,林千易還在沈醉天的手上----那麼,她是早就想殺掉容疏狂。
為什麼?
是什麼原因,使林晚詞要殺死容疏狂呢?容疏狂自幼被林家收養,和她也算是從小到大的姐妹。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想不通,看牢南宮俊卿的雙眼,追問道:「林晚詞為何要殺我?」
他依舊沉默不語。
我點頭,冷笑道:「難怪林少辭自己不來了,他妹妹----」
他打斷我:「這些殺手並不是她派來的。」
我一愣。「不是她,還能有誰?」
他不答,微微側頭看住艷少。
艷少依舊是目光如水,波瀾不驚的樣子,別人說話的時候,他永遠保持沉默。
這時,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杜杜鳥殺豬一般直叫喚:「你這個女人,喂,你講不講理啊,喂……你再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落緋喝道:「容疏狂呢,叫她滾出來。」
艷少看住我,微微一笑。
南宮俊卿一蹙眉,出門對著樓下輕喝一聲:「落緋,不得放肆。」
樓下靜默一下,立刻響起一陣上樓的腳步聲,落緋的聲音如刺在喉,叫了一聲:「君主,你的傷----」
「沒事!」南宮俊卿簡潔有力的打斷她,轉過身來看著艷少道,「楚先生的好意,南宮記下了,若有機會定當答謝。」
艷少道:「舉手之勞。」
南宮俊卿沉默一下,忽然苦笑一下:「有楚先生這樣的人在身邊,這天下又有誰能傷害得了楚夫人?少辭真是多慮了。」
艷少淡淡一笑,道:「所謂關心則亂,我也常常擔心自己保護不了疏狂。」
南宮俊卿聞言微微一呆。
我心頭一熱,便去握他的手。他瞥我一眼,但笑不語。
南宮俊卿看著我,緩緩說道:「容疏狂,我很早就聽過你的名字,有一年夏天的晚上,林少辭坐在我的龍舟頂上,向著茫茫大海喊這個名字。那時候,我在想,容疏狂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
我心知他說的容疏狂並非指我,卻忍不住問道:「我是怎樣?」
「你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只是有趣?」我有些不滿。
「傳言說你內斂寡言,不苟言笑。有趣二字,已經是極高的評價。」
聽聽這口吻,真不知他是誇讚別人,還是損貶別人,簡直叫人哭笑不得。
我頓時無言以對,艷少唇邊的笑意驀然擴大數倍。
南宮俊卿不再看我,語氣恢復一貫的淡漠,道一句「告辭」便長衫飄拂的下樓去了。
艷少也淡淡回一句:「不送。」
忽然之間,我發現南宮俊卿與艷少在某些地方極為相似,均是驕傲不可一世,目下無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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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5:2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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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南宮俊卿離開之後的第四天,我們進入江蘇地界楚霸王的故里。時值正午,艷少在一個時辰之內,接連收到三封飛鴿傳書,一路上沉眉不語。及至黃昏,消息終於得到確認:皇帝朱高熾駕崩!
據歷史記載,漢王朱高煦在得到他的哥哥死訊之後,沒有膽子攻打北京,而是暗中埋伏兵馬截殺回京城奔喪的皇太子朱瞻基,然後自立為帝。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等來朱瞻基,卻等來了朱瞻基登基的消息。
照理說,朱瞻基遠守南京,而漢王則在離北京很近的山東樂安,他的時間很充沛,準備也很充足,可是他為什麼沒有等到朱瞻基呢?
這是歷史上永遠的謎團。但是,倘若你看過一本叫做《與艷少同眠》的小說,答案就不言而喻了。呵呵。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這一刻,艷少得到消息,便命杜杜鳥停車,獨自一人在曠野蔓草中行去,一襲白衫在黃昏的陽光裡像一片淡淡的薄涼的霧,朦朧而悠遠。
杜杜鳥問我道:「楚先生這是要幹什麼啊?」
我沒有理他。
他討了個沒趣,一屁股坐到車上翻出酒囊,仰頭喝了一大口,嘖嘖有聲。
艷少走了一會忽然停下來,在一大片金黃色的油菜花中轉過身來,抬手示意我過去。我走過去,他亦不語,只握著我的手穿行在油菜花的清香裡,天邊的彤雲如火燒,七彩霞光照人,一輪明媚碩大的紅日正以一種不可挽回的姿態消沉下去。
突然之間,我再一次感受到命運的神秘,我穿越百年時空,見證一個封建帝王的死去和另一個帝王的崛起,我還是這一重大歷史事件的參與者,多麼奇妙!
艷少凝望天邊的紅日,忽然輕輕歎了口氣。
我也歎了一口氣。
他不語,過了半晌又歎息一聲。
我再次學他歎息一聲。
他斜睨我一眼,佯怒道:「你應該高興,歎什麼氣?」
我討好道:「你不開心,我又怎麼高興得起來呢?」
他清亮眸底浮起一絲笑意,卻不言語。
我笑起來,隨口找出些話來說:「其實呢,朱高煦這個人根本不值得你幫他,你想啊,他都一把年紀了還賊心不死,學他老爹去搶侄子的東西,別說他搶不到,就搶到了又有什麼意思,都快要死的人了。而且,他這個人意志薄弱反覆無常,遇事瞻前顧後優柔寡斷,不夠果斷……」
他一直不動聲色,這時眸光倏忽一亮,頗有些訝然的樣子,奇道:「咦,你竟這麼瞭解他?」
我微微一愣,遂即便得意起來,仰天輕吹一口氣,笑道:「我去哪裡瞭解他,我是因為討厭他隨口說的,哈哈……」
我眼見他微微蹙眉,連忙又道:「不過,我也不是胡亂編排的啊,史書上說,他舉兵謀反,皇帝派人去勸他投降,他同意了。可是他手下有個部將不同意,說什麼寧一戰死,毋為人所擒……他見自己的手下這般硬氣,立刻發表演說,表示自己不投降了,結果呢……」
我說著這裡,故意頓住。
他很配合我,問道:「如何?」
我笑道:「結果他剛一發表演說,就偷偷溜出城去投降了。」
他瞪我半晌,終於笑起來。
我說得順口,又道:「所以呢,我認為,把這批寶藏送給漢王實在是……」
他輕輕佻眉:「嗯?」
我連忙改口道:「嘿嘿……反正都是他們朱家的東西,隨他們怎麼花,他們願意用來打內戰,咱們管不著……」
他似笑非笑。
我不遺餘力的討好道:「再說了,即便沒有這筆珍寶,朱高煦肯定會變著法子去搜括百姓的錢財,這樣說來,咱們也算是做了一樁好事,也可以充作為國為民的俠之大者……」
他終於笑罵一句:「貧嘴。」
我便緘默不語。
這時,晚風斜來,遠處的村莊陸續有裊裊炊煙直升上淡藍的天幕,似青還白,越發顯得天地遼闊深邃,腳下的厚實土地寧謐安詳----它不知道,就在今天,有一個帝王離開了人世,又或許它知道,但是這對它來說實在是太平常了,它自鴻蒙未開的伊始便靜靜躺著,歷經了千千萬萬年的時光,人間的帝王走馬觀花似的換了一個又一個,沒有誰真的不老不死,唯有它是永恆。
第二天傍晚,我們到達南京城,在夫子廟尋了一家上等客棧住下。我一安置好行李,便拉著艷少出門,去逛當日見面的茶樓,舊地重遊別有一番滋味,風景依舊,往事歷歷在目。我想起當日曾將他當作一個眠花宿柳的浪蕩子,便不由得暗自好笑。
他一路沉默不語,待坐到了茶樓上,也笑道:「你那時真是傻的可愛。」
我一邊倒茶,一邊回他:「傻人有傻福嘛。」
他笑道:「金錢是檢驗真情的唯一標準。呵呵,你可真夠直接的。」
我正欲再次闡述一下我的拜金思想,忽而想起建文帝的那批寶藏,便改口道:「我們現在已經身在南京城了,去哪裡找那批寶藏呢?」
他撇嘴道:「不著急。」
我暈。他居然一點也不急,我只要一想起這麼一大筆寶貝藏在某個地方,就急得要命,像是自己丟了巨款,生怕被人撿走似的。
「夜長夢多啊!」
他微笑,飲一口清茶,方才道:「我在等林晚詞,沒有她,我們是找不著寶藏的。」
我愣住,奇道:「你怎麼知道她會來?」
他不語,眉宇間有一種極悠然的神色,有頃,方才道:「感覺。」
我不說話了。
一直以來,我不願意承認,面對地林晚詞。我其實是有一些自卑的。我當日拒絕去做御馳山莊的莊主,未嘗沒有膽怯的因素,我太在乎他,以至於不敢試探那道底線。
艷少曾說,林晚詞的要求令我不安。他只說對了一半,嚴格說起來,應該是她這個人令我不安。我從不知這世人有一個人竟是完美無缺的。那一晚在瑤光水榭,她一曲奏罷。艷少擊掌吟詩讚歎……我從沒見過那樣一個艷少,更不曾見他讚過什麼東西,他從沒稱讚過我,我也沒有什麼才藝可令人稱讚。我只會給他添麻煩,只會自作聰明,會錯意表錯情……而林晚詞,她比我漂亮,比我聰明,比我更瞭解艷少……總之她的出現警醒了我。使我更加迫切的要和艷少退出江湖……
說到底,我不過是一個自私地女人。可是,我避不開她。
她終究要來了。
而且來的很快。
我們回到客棧時,她正坐雅閣中彈琴。素雅淡服,不施粉黛,纖細白皙的十指撥弄琴弦,樂聲宛如流水般瀉出,清幽雅絕。
我不由得斜眼去瞥艷少。他面容平靜。眼睛裡卻有一種欣賞之色。
少頃。林晚詞一曲終畢,抬起宛如明月般的容顏,用一把和風細雨般的聲音道:「你們回來了。我等你很久了。」後一句話卻是對艷少說的。
艷少不語。
我不禁要問:「你怎麼知道我們住在這裡?」
她起身微笑,坦然道:「本莊弟子眾多,你又是前任莊主,自然格外關注一些。」
我閉嘴不語,逕直進房去,反正她是來找艷少的,艷少也在等她,沒我什麼事。
我在房裡悶了半天,也不見艷少進來,杜杜鳥也不知道死哪裡玩去了。隨手推開窗戶看出去,只見秦淮河兩岸燈火輝煌,畫舫臨波,不時有歡歌笑語隨風飄送過來,端的是奢靡浮華。
可惜我此刻沒有欣賞夜景的心情,單覺得吵鬧,心裡莫名煩躁,待要關窗,忽然瞧見人群裡一抹熟悉地人影…我不由得大為奇怪,四下一瞥,連忙順著牆壁迅速滑了下去,在人潮裡尋得那個白色身影緊緊跟住,走了一會兒,對方忽然上了一艘畫舫,順著河水往下遊蕩去。
我沿著秦淮河岸走了一會兒,眼看那畫舫越蕩越遠,不由得暗自著急,河裡有兩艘船尾隨那條畫舫之後,若是施展輕功倒也可以趕上那船,但我不會游泳,不免有些怯怯的。
我思忖片刻,終於決定一試,當即縱身躍起飛掠至那船上,足尖在船頭借力再度躍起,船內依舊管弦叮咚,竟是絲毫不覺,這等功夫,我一向只在電視裡見過,此刻親身施展不免有些暗自得意。這樣想著,兩隻腳已經踏上那畫舫的紅木船板,船身平穩前身,紋絲未動。
「好功夫!」
一個白衣少年端坐在艙內擊掌稱讚,姿容秀美,粉面含春,修長白淨的雙掌輕輕擊打,聲音卻頗為響亮。
我劈頭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你。」
「嗯?」
「我本來是奉了太子殿下地命令,要將你帶去京城見他,但是現在----」她站起身,一雙美麗的眸中殺氣畢露,「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哦,因為風亭榭嗎?」
她不答。
我道:「皇帝已然駕崩,你應該知道我所言不假,皇太子必將順利登基,我也算幫助風亭榭完成遺願,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她目光如刀鋒一般看定我,冷冷道:「你不是容疏狂。」
我聞言一呆,心中大叫不妙:果然不出所料,麻煩來了!面上卻不動聲色,反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緊緊地盯著我,卻不說話。
我與她對視片刻,忽然靈光一閃,道:「這麼說,我一路遇到的那些殺手,是你派來的?」
她點頭道:「不錯。」
我忍不住要苦笑:「風姑娘做事真叫人難以捉摸啊。」頓了頓,續道,「不過,既然太子殿下要見我,風姑娘若是殺了我,該如何交差呢?」
她冷冷道:「那就是我的事了。」
我無奈,頓了頓,問道:「你何以認為,我不是容疏狂?」
她不答,那目光像是要穿過我地皮相看見靈魂似地。
我再問:「如果我不是容疏狂,那麼我是誰?真地容疏狂又在哪裡?」
我這時已經打定主意,即便真的被揭穿,那就索性承認了,甩掉容疏狂這個身份,倒也少了許多麻煩。誰知她竟然說:「我不知道。」
我頓時又是一呆。
「我不管你是誰?不管假扮容疏狂想幹什麼?但是,我絕不會帶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去見太子殿下。」
我屏息不語,靜候下文。
她面容冷冽,語氣冷冽:「你是如何得知內宮之事?甚至連皇帝地病情輕重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可有組織?組織目的何在?」
聞言,我的心底頓時產生了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你若不說,秦淮河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她說著雙手一擊,畫舫中忽然現出四名黑衣人,周圍的空氣裡驀然有一種凝重的兵刃之氣。
我轉目環顧,這才發現畫舫不知何時已經蕩到一片極為寬闊的水面上,月華照水,波光粼粼,美則美矣,卻令人微微眩暈。
風淨漓輕笑一聲,道:「若是單打獨鬥,我自然不是你的對手,這四位錦衣衛兄弟也未必能勝你。但是,我發現你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便是畏水。」
我定了定神,道:「看來你是處心積慮要算計我……」
「不錯。」
這時,畫舫忽然一陣晃蕩,我連忙運功穩住下盤。那沉默的四名黑衣人驀地一起發難,四道寒光利器迅捷且酷烈,我手無寸鐵,只得展開輕功身法左閃右避,奈何畫舫空間有限,四人又均是一流高手,身法靈動劍走偏鋒,兼之畫舫晃動的越發劇烈,尚沒正面交手我便感覺不妙。
我這個不妙的念頭剛起,事情就真的不妙了。隨著一道劍光和卡嚓聲響,畫舫忽然斷裂開來,冰涼的河水瞬間侵入軟鞋。這一來,我更加驚慌,揮掌逼退迎面而來的劍鋒,另一人的軟鞭急攻下盤,我腳下一滑差點跌進河裡,遂即另一道劍光又貼面而至,我急忙仰頭彎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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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5:2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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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成功的掉進河水裡。
最後的一絲意識便是秦淮河的水裡有隱約的香甜之氣,或是六朝金粉的胭脂眼淚凝成也未可知。
有關容疏狂死亡的消息似乎是一夜之間傳遍江湖的。對於這件事,江湖朋友一致認為:她是死有餘辜,她膽敢背叛天下第一莊,若不死,反而要令人奇怪了。
江湖上每天都有無數的流言蜚語,有真有假,半真半假,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大家道聽途說以訛傳訛,最後變得面目全非,當事人若不幸聽見了,氣量小的只怕要七竅生煙吐血而亡,氣量大的也要他哭笑不得。
林晚詞此刻的表情就有些哭笑不得。
她坐在晚清樓的雅閣裡,兩隻耳朵把四面八方的消息聽得滴水不漏。這些流言固然把御馳山莊說得神乎其神,天威難犯。但是,倘若她對面坐著的人是艷少,那就要另當別論了。即便是她這樣向來冷靜自若足智多謀的人,亦難免有些窘迫尷尬。
「我已傳令本莊天字組的風影使,讓他們全力追查消息的來源,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她望定艷少,用一種安慰的口吻說道。
艷少沒有說話,他的臉色很平靜,看不出絲毫喜怒哀樂,一雙深沉的眸子越發深不可測。
林晚詞又道:「以疏狂的武功,江湖上能殺她的人並不多,或許是遇上什麼事耽擱了……」
艷少揮手打斷她,道:「一切都有可能。」
「楚先生這話,莫不是真的懷疑我?」林晚詞不確定地說道。
「你確有殺疏狂之心。」艷少直言不諱。
林晚詞靜默一下。方才道:「不錯,但那是以前的事了。」
她停了一下,望定窗下的秦淮河,繼續說:「人的情緒不同於海浪,它會隨時間的推移而發生變化。以前我不喜歡她,想殺她,那都是被逼無奈,現在自然沒有這個必要。此一時,彼一時……」
她說著忽然住口。
艷少不動聲色的問道:「此時如何?彼時又如何?」
她不答話,過了好一會才歎道:「彼時,她叛出本莊,本該按莊規處置,但是我們得罪不起楚先生,亦無計可施……」
艷少露面不耐煩的神色:「林小姐,你若真覺得得罪不起我,就該對我說實話。」
林晚詞微微一怔。遂即恢復常色,微笑道:「我連那張藏寶圖都雙手奉上,先生何以仍不相信我?」
艷少聞言忽然笑了笑,道:「我有兩件事請教林小姐。請據實以告。」
「不敢欺瞞先生。」
「第一,三年前,碧玉峰上林少辭公然拒婚的真相?第二,昔日在姑蘇,疏狂中毒地真相?」
林晚詞不語。沉默有頃。忽然道:「三年前。少辭與風淨漓已有肌膚之親,為了對風淨漓負責,他只能拒婚。至於這第二個問題……風淨漓去姑蘇找容疏狂。確實也是出於我的授意。這本是一石二鳥之計,既可以除掉容疏狂,又可以逼走風淨漓,可惜啊……」
她微微仰首,呼出蘭花般的氣息,黯然歎道:「可惜在這世界上,沒有人能真正掌握一個計劃的全部細節。」
艷少微微蹙眉:「林小姐為何要這麼做?」
林晚詞看住他似笑非笑,道:「我若不這麼做,楚先生又如何娶得嬌妻?說起來,先生應該多謝我才是呢。」
她說完莞爾,唇邊綻放三月麗日的明媚笑容。
艷少有剎那間的失神,靜默一會才道:「林小姐真是絕頂聰明----」
林晚詞嗤笑一聲,接口他:「聰明?聰明有什麼用?容疏狂自幼蠢笨寡言,最大的優點不過是勤奮,可是,幾個師哥們事事都順著她,帶她上山捉兔子采野花……他們從不和我玩,小時候,我一直以為是因為我的病,長大後,我才知道不是……呵!他們不和我玩,是因為他們的那些小把戲從來都騙不過我……」她地情緒微微有些激動,停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
艷少點點頭,道:「男人面對太聰慧機敏的女人是有些怯意的。」
林晚詞宛如新月的面上升起一抹緋紅,在陽光下越發顯得嫵媚惑人,唇邊略帶笑意:「那都是些鬚眉濁物,楚先生乃沖淡高超之人,自然不會……」
她說著忽然住口,幾近透明地臉上越發嫣紅如胭脂。
艷少看著她,不由得心裡一動,輕咳一聲道:「你們當初嫁疏狂的目的是為了那份名單,為何在姑蘇又要殺了她呢?」
林晚詞抬起頭,似笑非笑道:「楚先生就當我嫉恨她亦未嘗不可。」
艷少微窘,沉默一下,方才笑道:「林小姐是一個顧全大局的人,即便心裡確實嫉恨疏狂,若非有萬不得已的原因,相信絕不會這麼做。」
林晚詞笑了。「我一直當楚先生很瞭解女人呢。」
她停了一下,將目光放在窗外地秦淮河上,日光下地秦淮河金光閃閃,她地聲音卻無端透出一個清寒孤冷的意味。
「女人的情緒是最難琢磨地,有時候連我自己也無法控制----不錯,我是恨她,這恨簡直有些沒道理,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她冷酷的笑了笑,「你以為容疏狂不知道我恨她嘛?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但是她不會反抗,她對林家永遠百依百順,絕對忠誠,她自小就做好了為林家犧牲的準備。當初家母也正是看中了她這點特質,才決定收養她。家母這一生從沒有看錯過任何人,他們都說我林晚詞聰明,呵呵……他們不知道,我的這點聰明不及家母的一半。」
她說著臉上露出一種迷離的表情,眸光忽而溫柔似水。
艷少忍不住道:「據我所知,林老夫人過世很早,林小姐那時相當年幼……」
林晚詞冷笑道:「不錯,家母確實過世很早,但她把什麼都料到了,甚至預料到了二十年後的事情。」
「二十年後的事是指……」艷少微微蹙眉。
「比如,她與少辭相愛。呵呵,家母在遺言中交代,容疏狂絕對不能嫁給林家人。」
「哦,為什麼?」
林晚詞不答,澄澈的目光靜靜看定艷少,忽然笑了笑,道:「本來,這些話告訴給楚先生倒也無妨,因為容疏狂已經不是昔日的容疏狂,不過……」
艷少神色微變,接口道:「你是何時知道?」
林晚詞一笑:「楚先生不要忘了,我認識她二十年了,她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
日影西斜,陽光掠過秦淮河的上空,將房屋花樹行人的影子齊齊投射在明澈的水波裡,河水不動聲色地向前流淌。
艷少沉默不語,整張臉藏在陰影裡,眉頭微微蹙著,眼眸半垂,目光晦暗,眸中似有妖嬈霧氣般叫人看不真切。手裡握著一個精緻的青瓷杯,修長的中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杯身的繪紋,彷彿無意識一般。
青瓷杯裡的茶已然涼透了,原本的碧青色變幻了顏色,漸漸顯出凝澀不堪的底子。
靜默中,林晚詞忽然笑了起來,笑完又歎息了一聲:「看來傳言都是不可信的。」
艷少微微抬眸,看定她。
她用一種略帶揶揄的口吻道:「傳言都說先生喜怒不形於色,為何此刻我在先生眼中看見害怕二字,這可與傳言相去千里啊,是因為關心則亂嘛?呵呵。」
艷少不語,嘴角卻微微浮起一抹苦笑。
林晚詞忍不住又笑起來,近乎嘲諷:「我真搞不懂,這個容疏狂究竟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值得楚先生你----」
艷少的目光倏忽變得冷銳。
林晚詞立刻輕咳一聲,不再說下去,氣氛卻不可避免的尷尬起來。
艷少無疑也意識到了,他靜默一下,方才道:「不錯,疏狂是有很多不足,和你比起來,她不夠聰明。所以你看不起她---但是,假如你以為自己美麗聰慧,就更有理由得到幸福地話,那你就錯了。」
他停了一下,看牢林晚詞:「幸福從來只屬於平凡的女子,你太過出色,命運不允許你平凡。」
林晚詞不語,一張美麗的臉卻白的嚇人。雙手垂在袖子裡五指緊握。
艷少繼續道:「像林小姐這樣的人,世間很難找到匹配的男子,有些怨懟之詞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我不喜歡聽人當面數落我的妻子。」
林晚詞很快恢復常色,一雙白玉般地手輕輕拂過衣袖,站起身來,微笑道:「對不起,我適才放肆了。先生這一番話,我必定牢牢銘記在心。」
艷少淺淺一笑:「如此最好。」
林晚詞從容自若。續道:「楚夫人既然生死未卜,尋找寶藏的事便暫時放一放吧,御馳山莊的人仍將盡力協助調查此事,一有消息便會告知楚先生。一路看中文網我尚有事。先走一步。」
艷少不動聲色道:「有勞林小姐了。」
林晚詞粲然一笑,微微欠腰告辭而去。
艷少看著她的身體一寸寸沒入在朱紅色的樓梯下,兩道劍眉好似春日裡的兩片葉子一般慢慢舒展開來。
茶樓裡的人聲漸漸低下去,待會兒殘陽落盡了,又迅速揚起來。樓上人來人往。唯有他始終在雅閣裡坐著。沒有動。手裡的茶杯也一直握著,已然冷卻多時的茶水忽然漸漸冒出了一絲熱氣。
他似乎連杜杜鳥進來也沒有察覺,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緒裡地樣子。
杜杜鳥也不敢打擾他。自己倒了一杯茶,觸唇是冷的,不由得一愣,抬頭看看艷少手裡的茶杯,再看看自己的,忽然明白了過來,直驚得瞠目結舌。他知道眼前這個人武功很厲害,卻不知道竟然厲害到這種地步。
這時,艷少淡淡問道:「事情怎麼樣了?」
杜杜鳥回過神來,而吹牛說大話幾乎是他與生俱來地本領:「哦,那個,小事一樁,我親自出手當然是馬到功成……」
忽然瞥見艷少嚴肅的臉色,便住口,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遞了過去。
這個東西由碧青色的布料包裹著,另有一個白色絲帶纏繞在外打了一個飄逸的蝴蝶結。艷少接過來,也不打開來看,只用手摸了摸,微微蹙起眉頭,然後又摸了摸,神色一變,唇畔浮起一抹似哭要笑的表情。
杜杜鳥認識他以來,從不曾見過他一瞬間有如此豐富地表情,不覺有些奇怪,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反正他摸到手裡只是一小團布料而已。「先生,這裡面是什麼東西啊?」
「你得到這東西,費了幾個時辰?」艷少不答反問。
「大約四五個時辰。」
「具體一點。」
「將近五個時辰,不能再具體了,我……我中間打了一個盹,嘿嘿……」他乾笑幾聲,見艷少沒有反應,方才怯怯道:「好吧,我承認,我還去醉紅樓喝了一會酒,但我可沒有胡來啊,只是喝了一點點酒,然後我拿了東西就回去睡覺了……」
艷少眉毛越擰越緊,打斷他道:「那麼,你現在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幹什麼嘛?」
杜杜鳥連忙點頭道:「知道知道……」
艷少哼了一聲,忽然鬆開手掌,起身下樓去了。
那個青瓷杯掉落在桌上,無聲無息,裡面竟是一點水也沒有了。杜杜鳥禁不住俯身去看,片刻,呼出一口氣:「哇!好厲----」
話尚未說完,青瓷杯忽然缺了一口,片片粉末宛如輕塵一般被他地一口氣吹得四處飛散---青瓷杯已然粉碎,卻被一股力道維持著,仍然完好如初,只是禁不得一點輕微外力。
這一下,他是真正驚駭得目瞪口呆,打從心眼裡佩服起艷少來。此後十餘年,他收斂心性,專心致志死心塌地跟隨艷少習藝,終成一代武學宗師。
這一刻,他清醒過來,三兩步追下樓,已經失去了艷少地蹤跡。夜色下的秦淮河燈火通明,流光溢彩,越發顯得熱鬧非凡。
杜杜鳥順著茶樓向西,折道沿秦淮河畔一路朝東逛了過去,走走停停,看見漂亮姑娘就調戲兩句,這樣約摸走了一個時辰,夫子廟的歡歌笑語被遠遠地拋在了身後,漸不可聞。空中一輪皎潔明月,宛如玉盤般灑下冰魄的光澤,和悠悠碧水中的倒影相互傾慕。臨水的夜風裡有絲絲涼意,蛙聲蟲鳴在豐美茂盛的水草中此起彼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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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5:2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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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他站在水邊的雜草中極目向四下打量,兩岸人家被河流一分為二,荒郊野外不比城中,偶有幾點星火,亦不甚明亮,看上去一整片影影綽綽,依稀有那麼一個輪廓。他也不管地方對不對,便在雜草中蹲坐下去,蹬掉鞋子,抱著腳揉起來。過一會兒,被蚊蟲叮咬的大不耐煩,又不敢違背艷少的吩咐,心中不免埋怨起來----深更半夜,叫他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等一隻經過的船,等到現在卻連鬼影子也不見一個。
等人的光景是最難熬的,又過了大半個時辰,他實在不耐煩了,穿上鞋子就要回去,剛走出幾步,忽然又停了下來,豎起耳朵仔細一聽。
空曠的水面上傳來一聲輕響,依稀是在船槳划過水面的聲音。
他連忙俯下身,扒開茂盛的水草往凝目往過去,只見水面攏了一層白茫茫的水霧,近處能看見水底一個月亮的影子,遠處儘是朦朦朧朧的霧,但是,隨著槳聲的接近,一艘船破霧渡水而來。
他一看,不由得張大了嘴。
這艘船甚至不能稱之為船,它就像一個巨大的地毯,四周微微蹺起豎板,中間簡單搭了一個船艙,船上共有十六名水手,左右各八人,均是赤胳裸背,身材矯健,膂力一流。
船頭負手而立一個白衣少年,面如滿月,目似朗星,端地是丰神俊秀。在他身後另有四名黑衣人。面容冷峻若寒冬臘月,那一雙雙宛如夜狼般的目光,一望便知殺人無算。
這條船自城外駛來,快速無比,卻只發出一些輕微聲響,轉瞬之間便已自水面滑出好幾丈遠,杜杜鳥不敢遲疑,連忙貓腰在沿岸的草叢裡跟定船行的飛奔。
越近城區水域越窄。片刻功夫,那船靠岸,白衣少年靜立不動,側頭向身邊的人說了什麼,幾人交談一會,留下兩人守船,其餘人下船向著東南方的荒郊走過去。
杜杜鳥好奇心盛起,緊緊跟住不放。這行人輕功極佳,但因人數眾多。目標極大,他才勉力能跟上。不一會兒,一行人來到荒郊的一個破廟跟前站定。
白衣少年抬眸看了一會,方才開口道:「確定是這個地方嘛?」
他一開口。杜杜鳥立刻聽出了端倪,睜眼對他重新打量一番,暗自點頭道:原來是個姑娘,我就說嘛世上像南宮俊卿那樣的人妖畢竟是極少數地。
「整個路線都是按照圖示來的,四周的景致也是勉強能對應上。應該錯不了。」
「怎麼會在這麼個地方?這也太隨便了。」女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黑衣男子笑道:「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況且那時是何等倉促,隨便找一處地方藏起來也是有可能的。據說建這廟的人昔年乃是內宮寵臣,當年的香火也是極盛的。後來成祖皇帝……」他沒有說下去,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
白衣女子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道:「這倒也有幾分道理。大家進去瞧瞧,都小心點。」
眾人應聲魚貫而入,白衣女子卻站在不動,過了一會兒,方才繞著破廟緩緩踱步,仔細打量起來。
杜杜鳥藏身在雜草叢中,大氣也不敢出,藉著月光,伸長了脖子向著破廟裡張望,只見廟裡的佛像早已破敗不堪,佛身上斑斑點點,依照他夜宿破廟的經驗來判斷,大概是鳥類的糞便,牆壁大小破洞不少,灰塵蛛絲繞樑……卻不知裡面有什麼寶貝?值得這些人勞師動眾……
時間在寂靜地荒野中流逝,冰輪漸漸西沉,群星瞌睡般收斂了光芒,淡而高遠。
終於,破廟裡有了動靜,先是兩個人抬了一口鐵箱走出來,隨後接二連三的抬出十幾口箱子。每個人臉上都寫著一種極度興奮的表情,目光閃閃發亮。其中一人彎腰去弄那箱上的鎖,手還摸著那銅鎖,便是一聲淒厲的慘叫。
白衣女子插劍入鞘,目如冷電般掃過眾人,冷冷道:「這是獻給太子殿下地賀禮,有誰敢動什麼歪念頭,小心你們地爪子。」頓了頓,又道,「你們既然為殿下辦好了這件差事,自然是前途無量,還怕沒有榮華富貴可享嘛。」
這時,那人也顧不上斷掉地兩個手指,連忙討饒:「屬下只是想確認一下是不是那東西,絕對不敢……」
女子打斷他,冷笑道:「這箱上的圖案紋理,你可看仔細了,天下有誰家敢用這樣的箱子。哼,今日若是仍由你打開這箱子,我向殿下如何說得清楚?你自己不想活了,也犯不著連累兄弟們。」
那人面如死灰,呆了一下,忽然抽出一支匕首猛地插入腹中,吐血而死。眾人紛紛清醒過來,重新恢復之前地冷漠神色。
白衣女子面不改色,敲也不瞧那屍體一眼,若無其事的吩咐屬下:「好了,大家把箱子抬到船上去,我們連夜進京。」
眾人依照她的吩咐搬起箱子,順著來路回去。
杜杜鳥眼見她馭人之嚴,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此刻見他們搬了東西回去,但艷少也沒有交代是否繼續跟蹤,不覺很是躊躇。他極好奇想跟過去看看那箱子裡究竟是什麼寶貝,又懼怕這群人武藝高強,手段狠辣……正在猶豫,忽覺脖頸處一涼,一柄寒森森的劍伸出面頰。
一個清脆卻冷酷的聲音冷冷問道:「你是誰?想幹什麼?」
杜杜鳥剛剛見識過她的手段,嚇得真哆嗦,嘴巴也不利索了,說不個所以然。
這時,有個男人「咦」了一聲,道:「這小子是楚天遙的人。」
「哦?」女子的語氣破有些驚訝,沉吟一下道:「先帶他上船,稍後交給老邢審問清楚。」
說完,抬手封了他幾處大穴,旁邊的男人伸手將他的腰帶一提,奔行如飛。
杜杜鳥躺在船上,身體雖不能動,神智卻還清楚,心知性命堪憂啊,不由得心急如焚。船行了約一柱香的功夫,又換乘馬車,他被塞進一個漆黑車廂顛簸了一陣子,終於停了下來,有人用個大口袋將他裝了,提進屋裡扔在一個角落便不再理會。他蜷在口袋裡動彈不得,默默運功衝穴,卻無論如何也解不開,此時此境,方才懊悔以前沒有認真學武。
他目不能視,耳卻能聽,只聽外面頗為吵雜,想起那女子說連夜進京,大概是正在準備---那十幾二十箱的東西,怕不得要好幾輛馬車,倘若把他也裝上車帶進京師,那真是生不如死,反賊楚天遙的人,焉能有活路可走?真是越想越怕,恍若迴光返照一樣,不禁想起了往日那些依紅偎綠眠花宿柳的快活日子,軟玉溫香抱滿懷,金盞銅杯不離口,心裡只記得月下柳梢,胸中只懷著明月小橋……
他腦袋昏沉的胡思亂想,頗有點兒意亂情迷的味道,鼻端隱約聞見一縷淡淡的清香,然後就聽見一個天籟般的嗓音笑道:「恭喜風姑娘。」
他聽見這個聲音,整個人一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
風淨漓道:「這還要多謝林小姐,若非你的藏寶圖,又何來寶藏呢?這件事情我會詳細稟告給太子殿下,到時給御馳山莊……」
「風姑娘的美意我心領了。」林晚詞打斷她:「本莊弟子身在江湖,一向自由散漫慣了,不喜約束羈絆,這件事情在殿下面前還是絕口不提的好。」
風淨漓笑了起來,道:「那我這筆寶藏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林晚詞也笑了。「風姑娘怎麼忘了,不是還有一個容疏狂嗎?」
「容疏狂是楚天遙的夫人,她怎麼會把寶藏讓給我呢?」
「自然是你殺了她,得到藏寶圖,然後按圖索驥尋來的。」
靜默片刻,兩人同時笑了起來,給人一種心照不宣的感覺。
杜杜鳥猛地又是一個激靈,腦子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風淨漓忽然道:「林小姐,有一件事我好奇死了,若不說出來,只怕會寢食難安……」
林晚詞笑道:「風姑娘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一定要置容疏狂於死地?」
「林小姐如此執著此事,必然有很充分的理由?」
林晚詞先是靜默,繼而苦笑一聲,道:「這是家母的遺命。其中的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
風淨漓不言語了。
室內靜謐。
一會兒,有人來報說,一切均已備齊人馬整裝待發。
風淨漓道:「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我要連夜出發,就不送林小姐了。」
林晚詞微笑道:「風姑娘一路保重。」
林晚詞從裡面出來,只見後門處早已經備好了一頂軟轎,她坐進轎子,闔上美麗的雙眼,靜默了良久,唇邊漸漸浮起一絲笑意。
轎夫專揀小巷子走,拐彎抹角的進一座宅子的後院。林晚詞從轎子裡出來,立刻便有人迎了上來,扶進房裡,婢女打來一盆熱水,在水中泡了一包綠色粉末,然後將木盆放在她的腳下,一一躬身退了出去。
她慢慢褪下鞋子,將腳上的白色裹布一層層解開,露出一雙潔白而怪異的腳。你絕相信不到這是怎麼樣的一雙腳,你更無從相信,竟然有人能用它來走路。
這雙腳泡在碧青的熱水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彷彿是海水裡的某個叫不出名目的怪物。
林晚詞看著自己的腳,慢慢的,美麗的臉忽然一陣抽搐,全身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她的聲音不復往日的溫柔,變得尖銳且刺耳:「楚先生也搞這套偷雞摸狗的把戲嗎?」
「抱歉林小姐,來的時候沒有送拜帖。」艷少面朝紗窗背對著她,站在一片皎潔的月光裡,滿頭銀絲映華生輝,聲音清冷而淡薄。
「林小姐,我很欣賞你的聰明才智,但這不表示你可以一再欺騙我。」
「楚先生這是什麼話?」
「那批寶藏現在何處?」
林晚詞笑了:「我還以為楚先生會問。容疏狂現在哪裡呢?」
艷少淡然一笑,道:「林小姐,我不是一個憐香惜玉地人,亦非多情少年,更兼耐心不好。」
林晚詞冷笑道:「我知道楚先生武功蓋世,但我既然敢這麼做,自然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艷少回過身來,冷然的目光看住她:「林小姐不折手段費盡心機要殺疏狂。是我不能理解的,難道就因為她有一雙健康的腳嗎?」
林晚詞嗤笑一聲,不答,低頭撫摸自己的腳,用布把它們細細包起來,神情專注極了,像在做什麼極神聖的事情。
艷少看著她,心裡生出一種憐憫之情。
這雙腳對於林晚詞這樣一個人來說,確實是一種遺憾。
終於。林晚詞穿好鞋子,站起來撣了撣衣裳,用一種既諧謔又得意的口吻道:「你是今晚第二個如是問我地人。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一個秘密,這個秘密有損林家的聲譽。有損御馳山莊的聲譽,不是誰都能知道的。但是,對於楚先生,我是毫無保留,沒有秘密的。」
她停下來。望定艷少微微一笑。皎白月光照在她的臉上。聖潔不可逼視。艷少背光而立,看不清表情,只是微微側過頭。彷彿不敢迎視她的目光一般。
她的聲音輕柔似水:「我之所以非殺容疏狂不可,是因為家母地遺命。」
「林老夫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那張藏寶圖。」
艷少眉頭漸緊,眸光愈銳。
林晚詞走到桌邊,往香爐裡的薄銀碟上添一枚小小的香餅,一邊緩緩道:「那張藏寶圖本是屬於容疏狂的。昔年家母收養她地時候,她的身上就帶著這張圖,為此他們特意請苗疆的巫師給她洗腦……」
她說得輕描淡寫,極其輕巧,好像這只是一件普通的家常事,艷少卻聽得莫名驚詫。
「家母是白蓮教的人,這個楚先生想必也已經知道了……而容疏狂,她身上地藏寶圖正是白蓮教千方百計要得到地東西,那時家母雖然懷有身孕卻仍不惜千里追至苗疆……」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停下來看定艷少,似笑非笑道:「現在,你理解我為什麼要殺她了?」
「她是林家地一個隱患。家母在遺言中再三交代:一旦發現容疏狂有任何不尋常的舉動,必須立刻殺了她,也是這個原因,她絕不能嫁給少辭。」
她說著拿起香箸輕輕撥弄香爐中雪白的香灰,像是做什麼萬分緊要地事情。
忽然,艷少發現林晚詞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她無論做什麼事,都極其專注、極其認真。
他略一沉吟,問道:「藏寶圖為何會在疏狂身上?」
林晚詞放下香箸,淡淡道:「這個家母遺言中沒有提及,我也無從知曉,或許她跟皇室有什麼關係也未可知。」
艷少不動聲色道:「既然如此,為何又要收養她?」
「家母為藏寶圖而死,自然是為了報復。」她的聲音極其清冷,「她有忠誠聽話的特質,便令她忘記過去,重新教養,由她來做御馳山莊的莊主,再一步步引導她親手去推翻朱家天下。」她頓住,笑了笑,又輕輕歎息一聲:「家父終其一生都在完成家母的願望……只可惜,如今年代不同了,凡事要順應大流,白蓮教起義失敗,幾乎是被連根拔起,百年之內絕成不了什麼氣候,御馳山莊風頭正勁,沒必要再去趟這趟渾水,也絕對趟不過去,唯有迅速和白蓮教劃清界限。」
艷少暗道:難怪南宮俊卿說她是要擺脫白蓮教的控制,原來是明哲保身,她果然是個厲害之極的角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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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5:2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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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林晚詞的聲音清冽而冷靜:「近半年來發生的一連串事情都證明了這一點。父親不聽我的勸阻,直到在太原慘敗,方才心灰意冷。沈醉天的圖謀不可謂不深,那又如何呢?還不是一樣鎩羽而歸。局勢從最初來看似乎是極為有利的,漢王謀反,外族入侵。然而局勢千變萬化,每時每刻都在變化……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即便萬事俱備,還得向老天借三分運氣。」
艷少聽到這裡,忍不住發出由衷的讚歎:「林小姐驚世才華,若生為男子,當是大明朝之幸。生在江湖,便是御馳山莊之幸。」
林晚詞淡然一笑,卻不言語。
香爐中冒出一縷淡淡的輕煙,香氣在熱力下漸漸散發,和著冷霜一樣的月光絲絲裊裊的瀰漫開來,香味是極輕淡的,低回而悠長,彌久不散。
艷少忽而話鋒一轉,道:「只是,你既然已經知道她不是昔日的容疏狂,為何仍然不放過她?」
林晚詞面不改色,紅唇輕啟悠悠道:「或許是因為楚先生的緣故吧,我忽然很想知道,在楚先生的保護下,我究竟有沒有能力殺死她?」
艷少不禁微笑:「這麼說,倒是我害了疏狂,林小姐真是妙人啊----」
林晚詞的聲音驀然變得冰冷:「楚先生,自負將是你最致命的弱點。你何以料定我不敢殺她?」
艷少但笑不語。
林晚詞忽然揮袖自桌子一掃,只聽「啪嗒」一聲,一個黃色盒子落在地上,裡面掉出一束頭髮,烏黑柔亮。
艷少不動聲色:「不過是一束頭髮。」
林晚詞冷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
艷少靜靜看著她,半晌,發出一聲歎息:「自負,又何嘗不是林小姐的致命弱點呢?」
林晚詞微一側目。
艷少緩緩道:「你在太原拋出藏寶圖,欺騙沈醉天,再到聊城一戰,重創鬼谷盟白蓮教,甚至離間我與漢王,都是可以說是成功的,而且極大的成功……也因為這樣,你不免有些飄飄然了……可是,你忘記了,風淨漓是一個女人,女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善變,她們的情緒反覆無常,最不易把握……」
林晚詞的臉色慢慢變了,一雙明眸卻愈發亮起來。
「林小姐,你不能憑借一張藏寶圖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別人,你既然將藏寶圖送給了我楚天遙,就最好不要將它再給別人,即便這個人是,未來天子。」
林晚詞靜默有頃,面色越發蒼白,終於緩緩點頭道:「你早就知道那些殺手的來歷,這麼說……」
「不錯。我早知那些殺手是錦衣衛的人,開始我以為他們是因為漢王的緣故,衝著我來的,後來才知道是為了疏狂---他們既是衝著疏狂來的,就絕對不可能要置她於死地,肯定是另有原因----」
林晚詞笑了起來,道:「你早知風淨漓背後地人是我。所以,你們一起來演戲,利用我……」
艷少一笑:「林小姐冰雪聰明,一點即透。和你談話真是快意之極。沒錯,我們是借助了一下御馳山莊弟子眾多的優勢,還談不上利用。」
林晚詞怒極而笑:「我讓御馳山莊的人四處去打探容疏狂的生死,原來卻是散播她的死訊來著……只是,為什麼?容疏狂為什麼要詐死?」
「為了擺脫一個人。」
「誰?」
「皇太子。即是未來天子。」
林晚詞眸光一緊,問道:「難道她的身份果真與皇室有關?」
艷少聞言,不由得靜默,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皇太子要見疏狂,自然是因為她的預言成真,給他造成了震撼----而林晚詞卻因為藏寶圖地關係,懷疑她的身份,呵呵……
他笑了笑,道:「不管是什麼原因。我們都不想和皇家有任何牽連,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我知道這件事只能瞞林小姐一時,事後你必然能想通其中的關節,所以並不打算隱瞞。正如你所說,對於林小姐這樣的聰明人,沒有秘密。我只想讓林小姐明白一點,容疏狂不是御馳山莊的敵人。」
林晚詞不語,面色煞白。
她像一切驕傲的人不能接受失敗一樣。有著極大的憤怒與懊喪:「風淨漓居然拿一束頭發來騙我?而我居然相信了?」
「這束頭髮確實是疏狂的。她倒是沒有騙你。」艷少輕笑一聲。道:「而林小姐,你自命是最善隨機應變、因勢成事的,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自然沒有將風淨漓放在眼裡……呵呵,林小姐可以玩弄男人,也可以玩弄女人,但是你不能同時玩弄男人和女人,尤其是我這樣地男人,和風淨漓那樣的女人。」
林晚詞怒極反而平靜了下來,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笑起來,語氣頗為譏諷的說道:「容疏狂究竟是怎麼招攬人心的?竟令楚先生為她這樣死心塌地,殫精竭慮?」
艷少毫不動怒,冷冷回復她道:「論及招攬人心地手段,她是萬萬不及林小姐,但是,她比你多一樣東西,那就是真誠。」
「你問我,容疏狂究竟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有問過自己,現在想想……」他說著微微抬起頭看向窗外,聲音裡有一絲淡淡的迷茫與自嘲:「我愛她竟是沒有為什麼的,但是我就是喜歡她了,她樂觀豁達,愛恨分明,但是糊塗犯蠢的時候也有不少,可是連她地蠢笨,我看著也是歡喜地,單單覺得可愛,有時候簡直巴不得她闖些禍出來,好替她去收拾……你也許會說,像她這樣地女孩子世上有很多,不錯,我也相信這一點。但是很可惜,我沒有遇上她們……」
他停下來,輕輕歎息一聲:「世人看我楚天遙武功高強,不可一世。其實我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這世上有一樣東西,是我永遠都無法打敗的,就是時間,它是最冰冷的殺人武器,它有時使我激進,有時使我頹然,更多時候使我寂寞,但是唯有疏狂,她令我感到快樂,在她身上,我看到人生光亮地色彩和無限可能……世間的陰謀、權術、算計、勾心鬥角甚至殺戮,這些東西都是我懂的,也都是我擅長的,但這些東西已經令我感到深深的厭倦了……」
這時,外面的天空是青琉璃一般的明湛,一彎弦月只餘一抹極輕極淡的,淺淺的月痕。天已然大亮了。廣袤高遠的天幕上有鶴羽一般輕潔的雲影在飄蕩,清風從遙遠的地平線上吹過來,掠過艷少飛揚的髮絲,掀動他潔白的衣衫,將他那一把獨特的低啞的嗓音吹散開來,化作一池溫柔的春水……
「真的嗎?你真是這麼說的嘛?」我拉住他的胳膊連聲追問。
艷少苦笑,佯怒的瞪著我,還沒有說話,有人已經先受不了的叫起來:「容姑娘,你已經問很多遍了,你不覺得太肉麻了嘛?」
我放過艷少,轉身狠狠敲一下杜杜鳥的頭,喝道:「大人的事小孩少插嘴。」
他跳到一邊去揉腦袋,道:「還是說說你的頭髮是怎麼回事吧,別盡說這些叫人起雞皮疙瘩的話,」
我怒目而視。「閉嘴!」
他迅速走遠,嘴裡仍然在嘀咕:「這頭髮成什麼樣子?簡直和庵堂裡的姑子沒分別……」
我一聽,立刻咆哮起來:「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煩了嘛?」
丫的,艷少已經對我的新髮型表示不滿,這小子還來火上澆油。
「好啦,別鬧了。」艷少握我的手。
我回頭見他面帶微笑,眼底不無揶揄之意,不禁感覺兩頰發燙,不好意思再繼續追問了。
他握著我的手,在涼亭裡坐下去,笑問我:「容疏狂來歷不凡,想不想查個究竟?」
我連忙搖頭:「千萬別。容疏狂已死,她生前的事,我一概不問。她即便貴為公主,那也與我不相干。」
他笑起來,故意道:「咦,我倒很想去做駙馬爺呢。」
我不接他的話茬,直望著他笑,心裡細細回味適才聽到的,越發覺得高興,越發笑得歡快。終於,他也忍受不了,露出極端無奈的神情,單手撫額,長歎著調轉過頭去:「老天,我本來不覺得那些話肉麻,倒給你看得肉麻了……」
說到這裡,忽然想起林少辭臨別的一席話,不覺頓住。起初還不覺得什麼,繼而那番話宛如驚雷般滾滾響過腦海。根據艷少所說,是林千易與林晚詞合謀害死了他最心愛的人,這兩個人,一個是他的父親,一個是他的妹妹,這件事還牽涉到林家奪取藏寶圖的家醜,他既然不能殺了他們為容疏狂報仇,便唯有將這份悲慟深深藏在心裡,獨自承受。
艷少見我不語,微微蹙眉道:「怎麼?」
我老實道:「我在想林少辭。我一直不太瞭解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的冷漠似乎是一種偽裝,一旦他卸下面具,就是另一個人。」
艷少不語,半晌,發出一聲長歎:「林少辭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倘若他不是御馳山莊的少莊主,也許會是一個浪跡風塵的遊俠,或高山流水中的隱士。他天性淡泊不求名利,這個身份對他反而是一種束縛,他的追風劍法講究一份黏功,是要黏住對方,彼此糾纏不死不休,而不是乾淨利落的一劍彈開,海晏河清。所以他有太多的事情都放不開,親情愛情都無法割捨,卻又無可奈何,只好醉生夢死……」我有些驚訝:「聽起來。你很瞭解他?」
他一笑:「因為我是一個男人。」
我失笑:「好高深地回答。」
他不語,習慣性的伸手來摸我的頭,手到中途又縮了回去,咬牙道:「這究竟是哪個混蛋干的?一會兒我非教訓他不可。」
我首次聽他罵人,心裡覺得好笑,但是又不敢笑:「我怎麼知道呢?那時候打得激烈,那一劍就貼著我的臉過來,要不是我夠機靈。躲得夠快,頭就沒有了,現在只是沒了頭髮而已……其實頭髮太長也不太好的,每天要花很多時間梳理,洗起來也很麻煩,剪掉以後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
話沒說完,頭上就挨了一記,只好乖乖閉嘴。
這時是下午兩三點的樣子,天氣很好。陽光明媚,天幕上幾縷輕煙似的白雲,越發襯得天空瓦藍純淨,無一絲雜質。杜杜鳥在一片金燦燦地油菜花地裡捉蟲子。玩得興致勃勃,到底還是個孩子,昨晚嚇得臉色發青,差點兒尿褲子,這會子全都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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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3-2012 05:2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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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行李中取出水囊遞給艷少。他微微搖頭。表示不渴。
終於。官道那頭依稀揚起一股灰塵,隱有馬蹄聲響,少頃。一騎駿馬夾帶著一路塵煙,飛馳而來。馬上的一個白衣少年,身姿清挺,即便在滾滾風塵中亦如山澗清泉,一塵不染。
我恍惚又回到第一次見到風亭榭時的那天,少年白衣俊秀,丰神俊朗,黑曜石般的眸子透出溫和的光芒,偶爾泛起羞澀的笑……但,那樣一個小謝,永遠不會回來了,此刻站在我們面前的,是他的妹妹風淨漓。
她臉上的表情,似乎不願多看我們一眼,單刀直入道:「楚先生,我冒著欺君地危險,放過了容疏狂,現在輪到你履行承諾了,那批寶藏究竟在哪裡?」
艷少長身而起,微笑道:「恐怕還要等上幾天。」
風淨漓臉色一變:「什麼意思?」
艷少道:「風姑娘儘管帶著你的車隊上路,屆時,我們在濟南碰頭,假如不出意外的話,寶藏應該已經到濟南了。」
風淨漓明眸忽閃,提高嗓音道:「楚先生這是在耍我嘛?你們進入南京城左右不過三天的功夫,寶藏怎麼就忽然到濟南去了?」
艷少微微一笑:「風姑娘先不要急著動怒。耍你地人是林晚詞。她假意將寶藏獻給太子,挑撥你派人來殺疏狂。實際上,她已經讓藍子虛將寶藏偷偷運走……」
風淨漓的語氣仍然很不確定:「是嘛?」
艷少道:「風姑娘,我們來做個假設。倘若你我沒有約定,這個時候,你應該在押運寶藏前往京師的路上,而身在南京的我,就會發現寶藏不翼而飛,林晚詞必然推得一乾二淨,她敢這麼做,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風姑娘你呢?你將十幾箱石頭獻給皇太子,你猜他會有什麼表情……」
風淨漓面上沒什麼表情,眼睛卻露出驚駭之色
艷少笑笑,續道:「其實,風姑娘昨晚在廟前阻止屬下打開箱子,已經表示姑娘相信我們,現在風姑娘只要繼續相信我,放心去濟南,自然不會失望……」
「昨晚是昨晚,」風淨漓終於開口說話了,「昨晚楚先生需要我地幫助,去迷惑林晚詞,現在楚先生需要我做什麼?我又怎能輕信你?」
「這麼說吧風姑娘!」艷少換了一副口吻,「你眼下沒有更好地選擇,那批寶藏現在顯然不在我地手上,你只得去濟南等。我已經命鳳鳴前去處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應該在濟南了……」
「咦?」我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心想:鳳鳴不是去給雷攸樂送信了嘛?
艷少似知我心中所想,側頭對我一笑,解釋道:「為了這筆寶藏,御馳山莊派出好幾名高手押運,單憑鳳鳴和泓玉對付不了他們,也運不走東西,所以,還需要雷攸樂的幫忙……二十年了,她地武功想必有所進步,不至於讓人失望,更何況她出生鏢局,押運那批寶藏再合適不過了……」
我恍若大悟:「你真是千年狐狸。不,千年狐狸也沒你厲害,那時候你就已經知道了,卻一直瞞著我……」
他打斷我:「不,那時我並不知道。我只是有一種隱隱地預感,遺憾的是,我的預感總能成為事實。」
他說著不禁苦笑起來。
風淨漓靜默一會兒,終於點頭道:「好。我們就在濟南見!」
她說完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長風掠過,送來陣陣清甜的花香。艷少望著遠處的田野裡金燦燦的油菜花,忽然發出感歎:「疏狂,我老了。」
我吃驚的看著他:「怎麼了?」
他不言語,兀自望著那片田野,過了一會才道:「驕傲與自卑互為一枚銅錢的兩面。我老了,疏狂,老去令我自卑。你可明白?」
我驚駭得失語,怔怔看住他,說不清是心酸還是心疼。
「每個人都會老地,在時間面前。大家都是平等的。」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他緩緩吟道,低轉過頭來,伸手摸摸我的臉,我控制不住。熱淚滾滾直下。
「你們在幹什麼啊?」杜杜鳥不知何時已經回來。抱了一束油菜花。看看我,又看看艷少,一臉好奇的問道:「楚先生。容姑娘哭什麼啊?」
「大人的事小孩少插嘴。」我們不約而同喝起來。
到達濟南的時候是深夜,鳳鳴滿臉春風的來接我們,半月不見,他越發開朗活潑了。彼此將別後的情形大概說了。
原來鳳鳴和泓玉那日離開我們之後,他去追蹤藍子虛等人的車輛,泓玉則拿了艷少地信,前往峨眉去見雷攸樂,雷攸樂見信當即下山,在鏢局挑了十幾位鏢師前來與鳳鳴會合,雙方人馬在兩省交界處一場惡鬥,雷攸樂劫下寶藏,交給鳳鳴走水路偷偷運至濟南,她自己則和幾位鏢師親自押運幾車石頭走陸路往峨眉,引開對方的視線。
杜杜鳥聽說泓玉和雷攸樂一起往峨眉去了,不禁喜得心花怒放,終於沒人管束他了。
是夜,我問艷少:「你真決定把寶藏給風淨漓嘛?」
他不答,反問我道:「你有更好的辦法嘛?」
我兩手一攤,撇撇嘴道:「你是知道我的,榆木腦袋一個,能有什麼法子。」
他頗為苦惱地擰緊眉毛:「可是怎麼辦呢?要不就失信漢王,要不就失信風淨漓……」
我雙手一拍,叫起來:「乾脆將寶藏一分為二,一半給漢王,一半給風淨漓。這樣兩邊都不失信。」他沉思一下,展顏笑道:「那就按照你說的辦吧。」
我頓時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沒好氣道:「你自己都想好了,還來問我做什麼?」
他笑著過來摟我,調侃道:「這種淺而易見的辦法,正是你的特長啊,不問你問誰呢?」
我抬腳踹他下盤:「你乾脆直接說我蠢好了,何必拐彎抹角。」
他地小腿異常靈活,我不但沒踹著目標,反而被目標壓制住,一路摩挲著爬上來,正是緊要時刻,風淨漓就來了。真是大煞風景啊。
鳳鳴早在艷少地吩咐下,將寶藏分了兩份,一份已然送去了漢王府,另一份就等她來取。好在那批寶藏地數量足夠大,風淨漓並沒有懷疑,待到把她打分走,天已經亮了。
大概是因為夏天的緣故,夜晚很短,白天很長,我覺得莫名睏倦,一進馬車就昏昏欲睡,待到中午打尖時分,才知道馬車行駛的方向是四川峨眉山。
杜杜鳥一路上愁眉苦臉地不願回去,和鳳鳴一付興奮雀躍的樣子形成兩個極端。我不禁暗自奇怪,便問道:「鳳鳴,你高興什麼?」
「好看啊。」他理直氣壯答我。
「什麼好看?」這孩子莫非是看中泓玉了。
「峨眉山啊,聽說很好看。」
我頓時語塞,艷少忍不住笑起來。
我道:「你還好意思笑啊,看你都把他虐待成什麼樣了?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我看向鳳鳴,柔情氾濫的安慰道:「別擔心,我們這一次會在峨眉多住些日子,讓你盡情的玩,一次玩個夠啊。可憐的孩子。」
他只管低頭吃飯,也不理我。
艷少似笑非笑看我,握著茶杯把玩。
我面上掛不住,敲了敲桌子咳嗽道:「跟你說話呢。」
他自碗裡抬起頭,眼睛卻低垂著,一口氣道:「夫人,我不說話是為您好,否則您今晚只怕又要叫個不停了。」
艷少聞言差點被一口茶噎住,大笑不止。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稍後明白過來,直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這一瞬間,我無比懷念那個沉默寡言的他。
這趟出行是真的了無牽掛,全身心放鬆的,兼天氣太熱的原因,故而一路上走走停停玩玩鬧鬧,直走了十幾天,連皇太子都登基了,御馳山莊都選出了新任莊主,我們還沒有進入四川境內。
據說,御馳山莊的新任莊主是燕扶風,我對他印象不錯,整個御馳山莊就他還算是條光明磊落的漢子。本來我是很擔心林晚詞丟失了寶藏,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是艷少自信滿滿說不會有麻煩,因為林晚詞是一個聰明人。
唉,這是他們兩個聰明人之間的事,我搞不懂,也懶得搞懂。我只管躺在寬大舒適的車廂地毯上,吃我的水果(其實我蠻想寫吃香蕉的,但自從艷照門之後,我就有些戰戰兢兢了汗)
如此一天下來,晚上便覺得很不舒服,有些想吐,艷少似笑非笑的說不會又是胃痛吧?我心裡還沒朝那方面想,便被他一路帶到醫館診斷,終於確定是懷孕了。他興奮像個孩子,恨不得把我當國寶圈養起來,一整晚摸著我的肚子,我被他搞得睡不著,就把昔日在船艙裡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還說了許多其他肉麻的話,這裡就不說出來雷各位了。
隔天晚上,我被勒令早早上床躺著,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見他有動靜,爬起來一看,卻見他捧了一本書在燈下翻看。
我奇道:「什麼書看得這麼入神?」
他頭也不抬,道:「醫書。」
我笑:「醫書有什麼好看的,我還以為是武學寶典呢?」
「這是《金匱要略》。」
「講什麼的?」
「女人妊娠的……」
「天……」我撫額長歎。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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