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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hanel8

[穿越时空]《平安》作者:人海中(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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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2-2011 12:4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60 章
  “平安。”文德又唤了我一声,我一个激灵终于回神,整个人从垫子上跳了起来。
  “师父,真的是你。”
  文德为我的反应微一皱眉,我这师父素有洁癖,还爱清净,最不喜欢身边有人大呼小叫,有次小师兄不知他经过,从崖上纵下时一时得意长啸不止,被他袍袖一拂摔出去七八丈远,鼻青脸肿爬起来还被大师兄训了一顿,说我庆城门下怎可如此失态喧哗,说得小师兄望着师父已经远去的背影两眼泪汪汪。
  我在庆城三年被同门师兄姐们耳提面令,早已条件反射,这时立时闭嘴,规规矩矩站好,重新叫了声师父,低眉顺眼,不知有多乖。
  他微一点头,只说,“过来,跟我走。”
  我抬头看他,不知文德是怎样到的这里,但我师父一向神乎其技,能人所不能,轮不到我来考虑这个问题,我只是奇怪,庄里的人呢?
  枕水阁再偏僻,我师父也不可能从天而降,总要经过他处,这庄里奇宫八卦无数,人也不少,但现在回廊内外寂寂无声,庄里的人仿佛突然间烟消云散,那些人呢?难不成我师父真的神到已经能够瞬间移动的地步了?
  我这么想着也不敢说出来,只好动动脚,露出脚下“呛啷”有声的铁链子,指着说了一句,“师父,我被锁住了。”
  文德目光一扫,声音里略有怒意,“你的轻功到哪里去了?”
  我……
  我一肚子苦水无处诉,只好扶着柱子做忏悔状,额头抵在柱子上,为了加重效果,砰的一声响。
  文德举手一扬,数帐之外一道白光飞过来,正击在我脚踝前的链子上。
  我记得之前在起火的左厢房内,莫离抽剑一挥便斩断了铁索,满以为师父这一下也能其利断金,没想到那道白光与铁索相触,“铮”一声响过之后便被弹开,转眼落入水中,沉得无声无息。
  我惊住,低头再看那链子,只有最外层的一小段黑色被削去,内里金光闪烁,非铜非铁,竟像是金丝绞起来的。
  文德遥遥注目,微眯了眼,“金丝索,他竟用这东西锁你。”
  “金丝索?”我闻所未闻,但听师父的口气,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当下扯着链子往前走了一步,做孝顺状。
  “师父,您在此地久留可有危险?师父的安全要紧,要是为了平安涉险,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我其实怕师父与莫离又面对面遇上了,虽然明日一战貌似在所难免,但现在文德这样只身入庄,总让我提心吊胆。
  说到底,我也不太想在这时离开莫离,无论他将我掳来所为何事,只要他一日没想起我,我便不会放弃努力,说不定跟在他身边再多几日,我就能弄明白事情始末,现在叫我放弃,我又怎会甘心。
  “你也会过意不去吗?”风里传来文德的回答,短短一个反问,让我顿时又有了些幻觉。
  这是我师父文德吗?我师父冷脸冷心,说话丁是丁卯是卯,从来不浪费一个字,更别说重复与反问,我略有些吃惊地看过去,暮色渐浓,回廊里并未亮灯,但之前的薄雾已经散去,文德一身白衣,暗色背景中反衬得益发清晰,眉眼间不若平日里的淡然,隐隐有煞气。
  我忽觉诡异,又有些惶恐起来,忍不住再仔细看他。
  文德虽然不喜多言,但行动力却厉害十足,否则之前在那十佳楼也不会只身上来卷了我就走,可现在他已经隔着水榭长廊与我说了半天的话,一直未向前迈过半步,就连斩断我铁链时也只用了一柄飞刀,难不成这长廊有鬼?
  我开始惊惶,拖着链子再要往前走,却又不能,只能隔空再问一句,“师父,你没事吧?”
  文德不语,一边忽有声音飘落,“文先生,平安问你是否无事,你不答她吗?”
  这声音嘶哑低沉,入耳惊魂,我猛地抬头,果然是莫离来了,就立在回廊尽头的阴影中,负着双手,面具狰狞,说话时却像是带着笑的。
  “右使别来无恙。”文德并没有太多动作,只缓缓转过头面对他。
  “文先生好功力。”莫离悠然抬手,回廊里瞬间亮了灯,一盏一盏绵延开去,放眼处整个庄子都像是落在星海里。
  风里传来略带甜腻的香味,我走进枕水阁时便已闻到,此时益发浓烈,我遥望一眼莫离,想不通他一个大男人用来清修的地方,为何要弄得如此腻香浮动。
  文德抬手放在唇边,咳嗽一声。
  我立刻又把注意力放回师父身上,“师父,你着凉了吗?”
  有笑声,是莫离在笑,但听在耳里却一点笑意也无,“文先生,离魂灯会加重瘴气的毒性,你还撑得下去吗?”
  瘴气?!我吃惊地瞪直眼睛,哪里来的瘴气?
  “你将平安困在瘴气密布之处,难道不怕她也中毒?”文德开口,声音中煞气渐浓,双眉间渐渐有黑气凝聚。
  “平安身藏神物,百毒不侵,文先生做了她多少年的师父?难不成一无所知?”
  身藏神物?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双手已经慢慢掩住胸口,后退一步,只是不敢相信。
  “右使好算计。”
  “也是文先生挂心平安,不如此,怎有机会候得贵客来此?”莫离举步,慢慢向文德所立之处走来,脚下轻缓无声,回廊两头忽然间暗影憧憧,许多人迅速掩至,像个口袋般包围住文德。
  我低叫了一声,“师父快走,我没事的,你快走。”
  文德又看我一眼,目色暗沉,突然地拂袖而去,他轻功绝顶,纵云之术已趋化境,跃出回廊后飘摇而起,被风托起一般。
  有人张弓,我惊恐地对着莫离尖叫,“不要伤我师父!”
  莫离背对我立着,不动如山,箭雨划破长空,文德半空中再次提气,竟凭空再升高数丈,那些箭雨擦着他的脚下飞过,看得我呼吸都忘了。
  弓箭手一轮不中,青衣在廊内一挥手,后排立时张弓补上,眼看着就是另一轮箭雨,文德之前避得艰险,此时身形已飘落至远处树梢之上,夜色浓重,虚飘飘的一道白影,扬起手来,便是一道火影。
  是火霹雳,庄内众人识得厉害,莫不惊呼一声,莫离飞身而出,长鞭如灵蛇飞出,鞭梢卷住火光,那点星火在夜空中炫亮划过,照亮白墙青瓦间的翠色树冠,再飞到水面上,波光中瑰丽无方。
  我眼睁睁看着那火光落入水中,浑身僵硬,耳边听到一声喝斥,“趴下!”
  金丝索响动,而我的身体自动自发,一瞬便平贴地面,掌心脸颊触地,一片冰冷。
  一声巨响,轰然如山河碎裂,水柱激射,白色巨墙一般升起,再伴着哗然巨响向四面压下,小阁猛震,我被从头到脚浇透了身子,那水柱挟带风雷之声,击打在身上竟像是有着实体的利器,疼痛不堪。
  我正绝望间,身子突然一轻,被人从地上提起,打在身上的水柱消失,我勉强睁眼,看到莫离,背我而立,就在我身前,水柱尚未落尽,湖水激荡如战场,而我师父文德已经踪迹全无。
  莫离并不追赶,只遥遥说了句,“文先生,明日天水坪上,恭候大驾。”声音以内力送出,一时天地间都仿佛充满了幽幽回声。
  庄内彩声如雷,他仍背对我,身形渊渟岳峙,挥手令下,青衣红衣便带着那些人列队离开,一切有条不紊。
  转眼枕水阁内外只剩他与我两人,水面已经平复,夜色中波光平滑,映出点点红灯,景色优美,但我身上阴冷,被水打湿的衣衫铁一样沉重,心中更是如坠冰窖那般,悲凉无比。
  莫离回身,脸上面具不知何时已经收起,露出那张令我刻骨铭心的脸来,对着我的眼睛,唇角又是一动。
  相隔不过一尺,我看得清楚,他真是在笑,那是我记忆中的眉眼,微折间便是粲然生光。
  但他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人。
  我手指轻颤,脚下金丝索发出细碎声响,在他这一笑间已经后退了一步,眼前恍惚,心痛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这个男人,冷酷无情,不择手段,偶尔温存都只是假装,他是邪教中人,带我走,只为了我身体里所谓的圣物,利用我,以我做饵,诱杀我师父文德,这个男人,怎会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少年!
  我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会在春风里蹲下身来,向我张开双手;我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会在漫天战火中丢下手中的长枪,走到我身边,说一声“我与你一起。”;我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会在我已失去一切的时候与我不离不弃,问一声,“平安,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他们怎么会是一个人?他怎会是我的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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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2-2011 09: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61 章
  莫离见我后退,脸上那些微的笑意瞬间隐没,夜色幽暗,他目色一沉,我顿觉寒意弥漫,更是冷得直打哆嗦。
  “过来。”他对我伸出手。
  我摇头。
  他一眯眼,再不发一语,我眼前黑影掠过,转眼便被鞭子卷了过去。
  我落地不稳,踉跄着撞在他身上,他也不避,反手抓住我,俯下脸来,眼睛对着我的眼睛,“知道怕了?”
  他的气息拂过,暖意让冰冷肌肤战栗,却没有一丝透入我的身体,我挣扎着想推开他,但长鞭如铁将我紧紧箍住,又哪里挣得开。
  我已失了清醒,只知全力挣扎,他箍得越紧我便越是倾力运气,突然眼前一黑,却是我自己经脉间的真气逆走,激荡反扑,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我已躺在柔软的被褥之中,床很大,四面雕花围栏,帐外亮着灯,透过垂落的纱帐去看,暖暖的一个光晕。
  我想翻身坐起,身上酸软,竟是不能,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脱了力的,抬抬手指都难。
  有人掠开纱帐低头看我,我一见他的脸便悲伤难耐,虽不能动,但立时闭上双眼,只是不想看到他。
  “醒了?”莫离明知故问。
  我闭着眼,心里只顾着泣血,哪有精神回答他。
  他不再说话,屋里安静下来,我闭着眼,耳力便灵敏许多,但身侧悄无声息,最后连他的呼吸声都仿佛消失在空茫之中。
  就像这世上只剩我一个,伸手再也触不到任何人。
  我忽觉恐惧,想睁眼,但双眼沉重,又睁不开了,正挣扎间,眼皮一暖,被人用手轻轻按了一下,这手指如有魔力,将我从黑暗中解脱出来,我双目猛然大睁,瞪着近在咫尺的他,胸口起伏,只是惊喘。
  “还要再睡吗?”他又问,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我双目酸涩,又不敢眨眼,怕在这张脸前丢丑,喉咙痛得厉害,许久才开得了口,“我认错你了,你放我走吧。”
  他长眉一轩,“你将我认作何人?他与你是否至亲?”
  我强忍了半天,但仍是为他这一句话破功,一滴眼泪突破眼眶,顺着脸颊瞬间滑落下来,落在枕上,“啪”一声响。
  “让我走吧,你要的东西,我还给你。”
  他目光往我脸侧一落,不知在看些什么,嘴上却问,“你愿意说了?”
  我一时灰心绝望,只勉强抬起手来,指指心口,“你要的不是它吗?”
  他眼中光芒一闪,“原来你确实知道。”
  我恍惚,送嫁那日皇兄春风拂面的笑容仿佛又在眼前,“那双虫子,白色在我这里,黑色的……不离不弃,永不分离。” 我说到这里,心口剧痛,破了嗓子,落入耳中的声音变得嘶哑陌生,全不似是我发出来的。
  眼泪停不下来,我不再看她,转过头去,皇兄的笑脸仍在面前,可即便是那不堪回首的一日,我只需掀开车帘,便能看到季风,马背上挺拔的一个背影,回过头来,平静温柔地望着我。
  即便是那样的日子,只要能看到他,一切就都是好的。
  我在这一刻,突然地思念若狂,心痛得无法言语,仿佛有异物在里面蠢蠢欲动,辗转将我噬咬,
  下巴一紧,是莫离伸手过来钳住,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将我的脸硬是拧回面对着他,我被迫与他对视,他面色不善,长眉紧蹙,眉间隐隐泛出青色,下颚处隐约颤抖,我在悲伤恍惚之间,竟不知这轻颤是来自于我还是他。
  他脸上乌云密布,正是风雨欲来之势,“你不需废话,只告诉我是谁将圣物植入你体内?此人现在何处?”
  我看着他,哑声答了一句,“我不知道。”
  皇兄身份尊贵,与我自小长在皇宫,想也不可能是他口中所说的祭祀之流,究竟是谁将此物放入我与季风体内,我确是不知,若要说说出皇兄之名,那也是万万不能的事情。
  我皇兄,现已是一国之君,而我只是个已死的公主,文德三年前便说过,世上已无皇女平安此人,否则天下大乱,文德的话虽说得不好听,但这是事实,过去的一切,已经随我皇女的身份一同死了。
  他眼色暗沉如水,已有怒意,脸色益发难看下去,“你敢戏弄我。”
  我指心口,“你拿去吧,随你怎么做,把它拿出来。”
  他闷哼一声,“你以为我不敢?”
  我惨笑摇头,边笑边觉得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只好举起双手去掩,但未及碰到自己的脸便被他一把攥住,两只手腕俱都合拢在他掌心里,他指掌用力,我骨骼相碰,胸口处异动的感觉益发强烈,痛得钻心,转眼就要被穿透那样,让我忍不住呻吟出声。
  手上剧颤了一下,然后钳制住我的所有力道突然消失,我猛睁大眼,他已后退一步,一手掩胸,另一手拍在床边桌案上,一声闷响,那张坚硬无比的紫檀桌案已是四分五裂。
  我不知发生何事,一时惊楞。
  门外传来声音,“先生,你无事吗?”正是那在枕水阁上将我锁住的小未。
  他并未回答,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煞白,眉间青气郁结,深长呼吸间竟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门外声音又起,“先生,小未不敬,进来了。”说话间门被推开,小未飘身而入,看到屋中情形只是一愣,然后立即跃至莫离身边,一手就要往他后背上抵去。
  他一侧身,沉声道,“不用。”
  “先生是受了内伤吗?”小未急问,眼睛往我处扫过来,我与她对了一眼,满脸不知所措。
  莫离并不与她多话,只说,“我没事,出去。”
  “先生,是否是这位小姐打扰您的休息,不如我仍带她回枕水阁……”小未再看我一眼,不知我与他发生了什么事,一时又无法猜测,声音迟疑。
  “出去。”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冷硬。
  小未便不敢多说,面对着他退了出去,合门时脸上还带着些担忧之色,看得住对莫离的异状很是在意。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我之前被惊住,不知不觉已经坐起,莫离背对我立着,沉默的一个背影,我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只知愣愣地看着他,忽觉脸上阴湿,伸手去抹,原来满脸泪痕犹在。
  我手起落间他便回身,两人面对,屋里亮着灯,我见他眉间青色不知何时已经褪去,脸色也已恢复正常,只是双眉紧蹙,眼中墨色翻涌,看着我的表情很是可怕。
  我被他的突变一扰,之前胸口处痛不欲生的感觉好了许多,两人相对,沉默令人压抑,最后还是我先开口,问他,“你怎么了?”
  绯色一闪,他转瞬到了床前,倒将我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仰了仰,情不自禁结巴,“你,你要干什么?”
  “你使妖术?”他冷着脸。
  这……不是我过去常说的话吗?
  我眨眨眼,傻了。
  “是或不是?”他居然追问。
  我彻底颓了,之前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烟消云散,再也无力跟他死去活来,只垂下肩膀摇摇头,“不是。”
  “或是你修习过奇诡内力?”他说完立刻自我否定,“不会,若你有那等功力,何须拜入文德门下。”
  莫离难得一气说了那么多话,我想他是与我一样,被之前发生的状况弄得有些傻了,只是他表面功夫比我厉害,反应没我那么大而已。
  我想到这里,一口气全泄了,又躺了下去,看着床顶雕花说话。
  “或者是我师父,神功无敌,隔空伤了你。”
  他冷哼一声,“就凭他?”说完一伸手,如之前一般将我双腕捉住。
  我一惊瞪他,“你做什么?”
  “我便不信了。”他指掌用力,我忍不住痛叫一声,但他的手指仍坚定如铁,没有丝毫颤动,与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大相径庭。
  我尖叫,“放开我。”
  他并未松手,反将我一把提了起来,我半个身子都被带起,他盯着我的眼睛,反问我,“说,之前你做了什么?”
  我倒吸气,“我怎么知道?之前明明是你在刑讯我,我心痛我难过都不行吗?我痛我的,你捂什么胸口?砸什么桌子?”我说到这里,忽然一震,只紧紧盯住他。
  他立时捕捉到我的改变,双目与我相对,冷冷地问一声,“如何?”
  皇兄说过,不离不弃,永不分离,如我不死,他便无事,若我生了死意,那一半无论如何都会破胸而出,回到我身边。
  若我生了死意,他便会回来,回到我身边。
  我热泪奔涌,全力挣扎,他手指一松,我便落回床上,也不顾手腕疼痛,跪坐起来,双手一探,就要去碰他的心口。
  莫离又怎么可能让我碰到,袍袖一拂,一股内力涌至,直接让我摔到床角处。
  我被撞得眼冒金星,但并未放弃,转头又往他扑过去,用了全力,只想将他抓住。
  莫离一声冷哼,手已提起,眼看就要出鞭,但我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就迎着他抬手的方向,明知可能被劈头抽到,也没一点闪避的意思。
  电光火石间,他竟没有挥出鞭子,只侧身翻掌,半空中将我兜头拎起,手法虽然粗鲁,但却是稳稳地接住了我。
  我双手一张就将他抱住,不顾一切地叫出来,“是你是你,我知道是你,一定就是你!”
  他露出一个异常古怪的表情,只说了三个字,“你疯了?”
  我正要再开口,腰间一麻,被他点了穴道,顿时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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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2-2011 09:5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62 章
  我这一晕不知过去多久,要想醒来,只是眼皮沉重无法睁开,身子轻飘飘的,之前的无力感已经消失,一股热气从手腕处徐徐流入,在我经脉间游走,让我周身都是暖意融融的。
  我手腕一动,那股热气立时消失,我一惊睁眼,屋里已经微有天光,床前朦胧一团影,低头看着我。
  我望着他,眼前万千迷离,一声季风哽在喉头,只愿岁月静止,此刻恒长,这世上只有我与他凝止在此,再没有一个人一件事来打扰我们。
  他的脸背对晨光,阴影中模糊一片,我向他伸出手去,他却毫无反应,仍是负着手,嘶哑低沉的声音。
  “醒了就起来,你昨晚真气逆转,失了神智,我已运功整理过你的紊乱经脉,现在你该清醒了。”
  我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仿佛从天堂跌回地狱。
  是了,他不是季风,他是莫离,他渡我真气,不过是以为我疯了。
  我终于忆起昨晚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个冷冷的问句,问我,“你疯了?”
  我颓然低下头,但随即又振作起来。
  他记不起我又如何?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昨晚发生的那一幕与我皇兄所说的毫无二致,他忘了我,变了性子,成了另一个人,但我面前所立的仍是他,季风还在,只是在这身体里某个地方沉睡着,总有一天,他会醒过来。
  总有一天,他会回到我身边。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仍有暖意,我想象着他整夜在我身边握着我手的样子,心中忽地温柔如水。
  即便他变得那样厉害,对我,总是好的。
  力气又回来了,我抬头,双眼亮亮地看着他,他眉头一皱,一转身便出去了,我欲叫住他,门外却又有人走了进来,还是那个一身白色的小未,冷冰冰地看着我,毫不客气地说了声。
  “小姐请起了,今日事多,耽误不得。”
  我哀怨地望着打开的大门,叹口气。
  季风呐,虽然我少时爱使性子,让你吃了许多苦,可这样的现世报,也来得太猛烈了些吧。
  我穿上衣服,小未过来给我梳头,钟声又起,一声紧过一声,我被她抓住头发,铜镜里照出我们俩人的脸,民间的东西,总不及少时所习惯的皇家用器,这铜镜虽已是上品,但那里面的两张脸仍有些面目模糊。
  “钟又响了,你不去吗?”我觑她。
  “小姐要披头散发地立在先生身边吗?”她冷冷地看我一眼,从镜前的梳妆匣中抽出一支金簪子来。
  簪子锋利,铜镜中光芒一闪,我忽地看不清她的眼神,背后寒气顿生。
  头皮一凉,那支簪子已经稳稳插入盘好的发髻里,我一回头,看到她已把脸撇了过去,不欲多看我一眼那样。
  我奇怪,虽然昨日她对我也不算客气,但也没到连看都不想看到我的地步,这一夜之间,她是怎么了?
  我想了想,人在屋檐下,还是委婉一些,“小未,是不是昨晚吓到你了?”
  她盯着我,半晌不说话。
  我叹口气,这庄里的人个个古怪,还是我对他们的理解能力期待太高了,天已大亮,时间不多,我决定直来直去,不跟她绕弯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不通?有话想问我?”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大了,直露出匪夷所思的眼神来。
  “你……果然不知羞耻。”
  嘎?
  我愣住,然后耐不住跳了起来,瞪着她大声,“你说谁不知羞耻!”
  “自然是你,迷惑先生,又引来那些江湖中人,将先生与我庄置于险地,总之,总之昨晚我都看到了。”
  昨晚?我迷惑他?不是他在刑讯我吗?
  小未仍未尽兴,接着说下去,“你可知先生渡了你一夜真气,护你心脉,防你失心疯,大战在即,我看你如此古怪,多半另有图谋,是不是?我猜得不错吧?”
  这小未,再一次把兴高采烈瞎猜的本事展示到淋漓尽致,我听得目瞪口呆,正要反驳回去,门响,青风的脸露出来。
  “小未姐姐,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尊上正问她呢。”
  小未点头,青风看了我一眼,手伸进怀里一掏,就是叮当一声响。
  我对这声音已经很熟悉了,并且过敏,未及思考就是纵身一跃,眼看就要跳到屋外去,不曾想眼前白光一闪,腰间已被白色丝带缠住,再想闪身,脚上沉重,双足已经被铁链拴住了。
  “走吧。”青风贼态兮兮地笑了一下,心满意足。
  小未就在我身后,我愤愤不满地回头,正对上她那张冷冰冰的脸,黑白分明的一双眼,清清楚楚写着她的心中所想。
  我没法不切齿。
  这女人……真当我是狐狸精来的吧?
  我被小未与青风带到大厅,庄里众人早已在厅外列队,自是人人肃穆,个个劲装,等候莫离发布指令,我双足被锁,没法施展轻功,走动间不免艰难,一路叮当作响,样子也不太好看,许久未曾走得这么狼狈,倒让我想起许多往事。
  我少时身子差,走路微跛,是以总喜欢别人抱着,但成卫妙手回春,动刀去除了我体内的寒气,又说我这微跛的毛病是因为有一路经脉先天淤塞造成的,嘱我好好学习庆城内功心法,有朝一日打通任督二脉,自然一路通路路通,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我当时听得云里雾里,心想这任督二脉又不是下水管道,有这么好打通吗?不曾想文德授我轻功之时嫌弃我的先天条件至差,就在那庆城峰顶,用他自身的功力,硬是将我那条所谓的淤塞经脉打通了。
  我当时体质仍弱,又初习武功,哪里承受得住他那样汹涌澎湃的内力,难受得死去活来,晕倒数次,待他完事,整个人都瘫了下来,比跳楼还惨。
  我记得那日他下山时对我说了一句,“平安,以后这世上的路,都要靠你自己去走了。”
  我那时浑身欲碎,哪里还有精神细想,再后来回想当日,师父果然是师父,一语成谶。
  不知文德现在如何了,他昨日独自入庄救我,却被莫离机关所伤,我想到这里,不由愧疚,两眼只是往庄外望去,突然脸上一寒,却是有人从厅内缓步而出,走过我身边时,乌黑双目扫过我,虽只是一瞬,但也让我觉得霜雪相交。
  我默默低头,果然,绝世高手都是有共同点的,莫离与师父,在某些方面,确实是有些像的啊。
  非离庄建在山中,天水坪却是在那山顶之上,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峰顶,大队人马上路,我走得吃力,渐渐落在后头,最后连莫离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青风那小聒噪还不停催我,我正烦他,不曾想前头有人传莫离的命令过来,要青风即刻背着我跟上。
  青风“嘎?”了一声,脸上表情之精彩,让愁思万千的我都差一点笑出声来。
  小未并未跟出庄来,青风没人可诉苦,只得不情不愿地将我背了起来,他个子虽小,但到底常年习武,脚下扎实,后劲充足,跟上队伍全无问题。
  我伏在青风背上,眼前便是莫离的背影,青衣红衣不离左右。只是老大一路沉默,庄内众人也没一个敢开口的,所有人静静向前,山谷中只闻起落的脚步声。
  道路狭窄,两侧苍松如浪,最后上得峰顶,突然间眼前开阔,尽头处高崖陡峭,下面便是湍急长河,果然天高水险,险峻至极,不负天水坪这个名字。
  “到了,你可以下来了吧。”青风没好气地说话,双手松开,把背一直,我也没想过要整日待在他背上,当下落地。
  午时三刻,两方人马都已经到齐,阳光刺目,我眺望一眼,果然,除了文德成平之外,那些在定海见过的江湖人几乎是倾巢而出,团团围在文德周围,尤其是那位金小姐,头上仍簪着一朵白花,就站在我师父身边,亦步亦趋。
  我看文德气色尚好,再看成平身边又走出一人来,对我这边翘首,再与成平低声说了两句话,两张脸一无二致,不是成卫又是谁?
  我之前吊了一整夜的心便放下许多,原来成卫也来了,那师父所中的瘴气之毒应该已无大碍了吧?
  成卫虽然罗嗦,但医术真是一等一的好,从来没让人失望过。我再看他一眼,他一定是看到了我,脸上却并无一丝笑意,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竟像是对我皱了皱眉头。
  我叹口气,哀怨地看了立在我前头的莫离一眼。
  老大,看来昨天你在堂上演的那场戏,效果卓著呐。
  我百口莫辩,索性不再看成卫,把目光转到那边其他人身上,除了那些在定海见过的江湖人士之外,文德身侧另有些服饰统一的,倒是列队整齐,各自聚成一块,其中最扎眼的便是一群身着紫金色外衣的人,个个面目奇特,不似中原人士,高鼻深目,倒像是从西域来的。
  带着面具的青衣就立在我身边,我想他该是熟悉江湖事的,立刻不耻下问。
  “青衣,那些穿着紫金衫的人是哪儿来的?不像是中原人啊。”
  青衣低声答我,不紧不慢地,“这紫金衫是江南雷家的标志,小姐不是已见识过他们霹雳弹的厉害了?”
  我大吃一惊,再回头看那些人,“江南雷家?江南怎么会出这样的样貌?”
  青衣很有耐心,“这雷家是百年前从西方而来,传说是某国皇族之后,国破遭人追杀,不得已远渡重洋,避入我国,这些人外貌奇特,擅制犀利火器,又以火器作为交易谋求中原武林的庇护,数代之后便融入江湖,自成一派。”
  我听得津津有味,点头说了声“哦”,受教了,再问一声,“那么他们旁边那群灰衣的呢?”
  “那是眉山派,灰眉赵胜,就是立在最前头的那个,成名招式十字连环锁,武器也奇巧,是一把带着锁链的镰刀,百步之外可取人性命。”
  我越听越有趣,再问几个,青衣一一说了,最后补了一句,“平安,你不是文先生的关门弟子吗?这些门派便是你师父所领之三庄九派中的人物,难不成你一个不识?”
  嘎?原来都是我同盟之人……
  青风似笑非笑,我撇过脸,默了。
  原来他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讽刺我来着,费这么大劲,累不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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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2-2011 09:5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63 章
  这边人才站定,那头已有数人出来叫阵,直指莫离。
  “恶徒,金帮主英魂不远,我等今日便要替天行道,铲除你们这干为害武林的妖人。”
  莫离冷笑一声,只对文德说话。
  “文德,在下诚邀一战,难不成有人欲越疱代俎,替你上场?”
  那些人见莫离对他们毫无反应,个个火冒三丈,有人跳将出来,“盟主尊号岂是由你随意叫得的?盟主厚道,还与你相约一战,其实对付你们这种歪门邪道何须讲道义,就该冲入你这妖邪庄中将你们一举擒了,铁兄你说可是?”
  跳出来那人长相粗犷,声若洪钟,身边有个身穿红袍的应了一声,声音更大,平地一声雷那样。
  “说的是!按我老铁家的意思,那日就该一路炸进去,兄弟们也好杀个痛快。”
  旁边穿着紫金衫的面露不快,其中有个年青的阴测测地跟了一句,“两位先生可是觉得,雷家的霹雳弹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廉价之物?”
  他们这是……阵前翻脸?
  我看得一楞,身边众人已有隐约的笑声。
  成平定是听不下去了,身子一动,但那边白衣一起,却是文德分众而出,步子不见如何大,但走过之处周边自然安静,待他走到阵前,袍袖一敛,仿佛玉山巍峨,就连我这边都情不自禁静默下来。
  果然,高手出场,讲究的都是一个气场。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老大见面,再如何剑拔弩张,都少不得要聊上几句,还要文绉绉的,你来我去走个过场,做戏都要做足全套,这才叫敬业。我再看一眼之前那些个大声叫嚣的人物,略带鄙视。
  见面拔刀的全是小喽啰才干的事情,何其丢份。
  文德对莫离说话,“右使相约一战,乃文某之幸,何须假借他人。”
  莫离也是缓步而出,与他面对面立了,拱拱手,“文先生客气,在下偏居此地,难得有贵客驾临,原该请诸位入庄接待,只是诸位来得仓促,敝庄准备不及,此地简陋,委屈各位了。”
  “哪里。”文德比他还客气,“贵庄机关无数,易进难出,右使能出庄一战,相约此地,文某先行谢过,承情了。”
  我听得明白,那庄子里的机关厉害,昨日连文德都差点逃不脱,这些人又怎知莫离愿意出庄,是给了他们多大的面子。
  我再看莫离一眼,有些想不通,大敌当前,为何他会如此笃定,接着又低头鄙视自己。
  完了,我才跟着他数日,已经完全敌我不分,都不知该为哪边操心了,这样下去,迟早被他们搞得神志不清。
  文德继续开口,“久闻右使大名,今日得机会一战,不甚荣幸,只是文某受盟下兄弟所托,有一事必先查明清楚,还请右使配合。”
  莫离一笑,只是面具狰狞,阳光下也让人心生恐惧,“文先生说的可是定海金家的事?”
  “正是。”文德点头,又叫了一声成卫,“成卫,你可否将情况与右使说明一二。”
  成卫走上前来,身后还跟着数人,脚步沉重,抬着乌黑的一样东西,放在地上嘭一声响,我定睛一看,背后不自禁一寒,原来是一具棺材。
  有人将棺材盖打开,一股腐臭之气立时涌出,周边人人掩鼻,成卫却面不改色地蹲下身子,翻转棺内尸体。
  “这尸体是在金老帮主遇害时一同发现的,当时金老帮主正在船上巡视漕运水道,仓促遇袭,整船一十五人无一幸免,每个人背后都有这样的掌印。”
  “烈火印。”我听身边有人低声惊呼,虽然恶臭难当,但好奇心起,忍不住用衣袖掩住口鼻探头看了一眼,那死人后背焦黑,一个火焰状的印痕,与我在青风掌中所见的一摸一样。
  “什么是烈火印?”青衣早已走开,我只好问青风。
  青风白我一眼,“你没见过吗?此乃我教印记,笨。”
  我自动忽略他所说的最后一字,再问,“我在你手上见过,可青衣他们没有啊。”
  青风小脸微红,“青衣大人级别这么高,印记自然不会在手上显现出来。”
  不在手上?那在哪里?难不成级别越高印记位置越隐蔽?我想到这里,再次情不自禁地幻想了一下印在莫离身上某处的这个印记,然后,脸也红了……
  青衣已走上前去,低头仔细看了一眼那尸体,然后说话,“不错,此乃我教烈火印,如此功力,需我教副堂主之上才可击出。”
  “果然是你们做的!”一声尖叫从文德身后发出来,我情不自禁想掩耳朵,抬头去看,果然是那位金小姐。
  不曾想一别多日,金小姐的魔音贯耳仍是如此厉害。
  青衣振袖而起,“且慢,请各位稍安勿躁,让在下做个试验给大家看。”
  “盟主,他们都亲口认了还等什么?让我们杀上去便是了。”那头一阵骚乱,文德略扬眉,“诸位,此事重大,需查验清楚,如有人扰乱现场,按盟规处置。”
  他话音未落,成平已经走了出来,手中持着玄铁令牌,黑森森的冒寒气。
  我立刻想起三年前在那地下石室中,群情骚乱之时,成平飞出这令牌瞬间击瞎了某个人的眼睛,那惨状仍在眼前。
  果然,这令牌一出,那些人便安静许多,青衣也不耽搁时间,即在众目睽睽下飞身跃出,掌心一翻,印在一株大树之上,轰然一声响,那粗壮树干上赫然留下一个焦黑掌印,清晰的一朵火焰。
  “青衣大人好厉害。”青风在旁边拍手,我觑他一眼,心里说话,羡慕吧?那是因为你做不到吧?
  “就是这印迹。”成卫点头。
  青衣走回棺木边,忽然探手入怀,那几个抬棺材的人都是练家子,知道厉害,之前看他身形单薄,言语斯文,脸上都不太把他当回事,这时再看他,眼光自然不同,多了许多的忌惮之色,现在他手一动,除成卫之外的其他人竟不约而同后退了一步,纷纷举手防备。
  青衣只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来,我踮脚看过去,竟又是一朵火焰,下头带着细长铁杆。
  “烈火印乃我教对触犯教规者所用的处罚之刑,副堂主之上方可动用,被击中者皮焦肉烂,即便留得性命,也需终身携此印记而活。但此印甚易仿制,只需用火焰状烙铁烫上也可令肌肤留下如此烙印,此地若有火炉,在下现在便可在树上做一个同样的印记出来。”
  我看着青衣侃侃而谈,不自禁咽了口口水,问青风,“他……他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东西?”
  青风又白我一眼,“青衣大人是从刑堂出来的,别说烙印,剥皮都会。”
  ……
  我想起青衣面具下那张斯斯文文的脸,古话果然有道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再看他一眼,默默地寒了一下子。
  “要什么火炉?不必如此麻烦。”红衣的声音响起,伴着一声娇笑飘身过来,又对着莫离请示了一声,“尊上,可否?”
  莫离点头,红衣双手合住那铁质火焰,不多时铁火焰便隐隐透出红色,竟有青烟袅袅,她再足下一点到了那颗大树边,挥手将那铁火焰按下,转眼树皮爆裂,焦味扑鼻,转眼青衣的掌印边已多了一枚一摸一样的烈火印。
  红衣这一手功夫露得漂亮,她飘然而回时我身边已有许多喝彩声响起,我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心想前几日我还当她是个漂亮无脑的人形花瓶,现在看来,还是人家厚道,没一巴掌把我这个有眼不识泰山的打成焦炭。
  文德身后一片死静,那几个声音最大的家伙都是脸色发沉,青衣伸手按住那尸体身上的印记缓缓道,“各位,如此人是被我教副堂主之上的人物掌击而死,那必定五脏六费俱都碎裂,成先生,你可曾打开他们的尸体看过?”
  成卫沉声答他,“这些尸体俱是金潮帮帮众,借用此一具已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未经其同门以及家人首肯,在下岂能再行破坏他们的遗体?”
  那边金家人叫起来,“谁敢辱我教帮众遗体?”
  成卫看了文德一眼,欲言又止,文德略一点头,“成先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只要是清楚事实,不必有所顾忌。”
  成卫便又将那尸体翻了过来,“恕在下直言,各位请看,若是五脏六肺俱碎,那此人体内必有内出血的状况,死后身体紫胀鼓起,严重者可致五官渗血,但船上已死的一十五人全无此症状,应该可以排除是由内力掌击致死的可能。”
  成卫话音刚落地,那边便鼓噪起来,更有人指着他骂。
  “你这小子到底是哪边的人?满口胡言,他们明明是被一掌拍死的。”
  金小姐摇摇摆摆走到前面,只对着文德说话。
  “文盟主,父亲出事那日,河道上还有我帮其他船只,听得惨叫声便赶到现场,只见数道黑影飞身而去,周边并无船只接应,更无可供烧热烙铁之处。”
  莫离忽然开口,“漕运河道宽阔,既无船只接应,请问那数道黑影是否踏水而去?”
  莫离面具狰狞,声音又嘶哑难当,这一开口,金小姐竟不敢直视,目光回避,她身后就有个年轻人走出来,听那口气也是金家之人。
  “盟主,可否容在下替我家小姐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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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2-2011 09:5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64 章
  文德点头,那人就走上前来,一张长方脸,虽不俊美,倒也五官端正。
  “在下金潮堂金正,老帮主遭袭那日,在下正在周边船上,是第一批赶到现场的人之一。那日老帮主正巡视漕运河道钱塘至平湖段,此段属运河航线中最为复杂狭窄之处,水流湍急,河道却并不宽阔,老帮主的船所停之处,河道大约只有五十丈宽。”
  这人说话条理分明,我多看他一眼,替金潮堂高兴。
  原来这金潮堂里也不全是草包,万幸万幸。
  莫离微点头,“那船可是沿河岸行驶?”
  “非也,老帮主的船大,吃水深,河道狭窄,若靠向岸边则极易搁浅,因此当日那船是沿河道中线行进的。”
  “即是沿中线行进,左右离河岸该有二十丈宽,青衣,你能否不借外力提气踏水二十丈之遥?”
  青衣之前已在众人面前露过一手,从场中飞身至那株倒霉的大树前,距离虽遥远,但来回也不过十丈左右,已属厉害非常,现在听到莫离这样一问,立刻拢着袖子弯腰,“属下不才,不能。”
  “列位呢?”莫离抬眼,目光一扫,全场尽落眼底。
  那头众人沉默不语,我其他功夫不行,但三年苦练,轻功还是尚可的,但不借外力踏水二十丈,那已是神乎其技的功夫,即便是拽得要死的成平都做不到,我更是万万不能的。
  莫离又是一笑,对着文德,“文先生,据在下所知,若论轻身功夫,天下身法中无出庆城纵云其右,二十丈之遥,对旁人可能匪夷所思,但对文先生及座下得意弟子来说,自是轻而易举。现有人单凭烈火印便判定金老帮主乃我教教徒所杀,那在下可否推断,那些踏水而去的黑影,全属庆城门下?”
  我听得愣住,尤其是那句,“但对文先生及座下得意弟子来说,自是轻而易举……”
  好吧,我知我算不上师父的得意弟子,但也不用在我在场的时候这样大喇喇地昭告天下吧?伤自尊呐。
  莫离声音不高,但却字字钻入听者耳中,天水坪上哗然声四起,说什么的都有,待我从羞愧中回神,只见众人脸上表情各异,真是精彩纷呈,立在我身边的青风更是激动的两颊潮红,两只眼睛对着莫离的方向,满满的盲目崇拜。
  成平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响起,“右使说得不错,但金老帮主过世之后即有人飞鸽传书将此消息送至庆城山,盟主再广发武林贴令我等集结与定海。庆城偏远,虽日夜兼程,也需耗时三日才至定海,盟主一路行来,沿途各派据可作证,三日往返庆城与定海之间,莫说是纵云之术,即便是腾云驾雾也需费些功夫。”
  成平说得有理,那头更有人跳出来大叫,“可恶邪教,竟敢诬伤盟主清誉。”
  另有人比他声音更大,“跟他们废话这么多干什么?妖魔邪道,人人得而诛之,直接杀过去就是了。”
  我忽然想起自己也算是三庄九派中人,当下汗颜。
  师父啊,怎么您手下尽是这样的人物,平安虽不才,也觉得有些丢脸呐……
  成平脸色一沉,大概是甚恼有人在他说话时喧哗,再开口便添了些内力,声音一起,四周人顿觉耳膜一震,不由自主收了声音,场上立时安静下来。
  “还有一事,我盟当向右使查证。金潮堂常年掌管江浙漕运,但近年来各派相聚,金老帮主常有提起河道遭人破坏,并有不明人物拦河劫持过往船只事件发生,日前帮众联手伏击,抓获数人,已验明正身,确是贵教中人。”
  成平话音刚落,后头即有人推出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来,那人被揍得鼻青脸肿,原来五官都看不清,双膝之下皮肉翻起,像是泡在水中过久,都已腐烂,其状惨不忍睹。
  有人上前,提起他的右手,翻过掌来,果然有一火焰印记,非墨非烙,深深印在皮肉之中,倒像是天生便有的。
  青风在我身边倒吸一口冷气,咬牙切齿地说,“好恶毒。”
  我看着也觉难过,但想想青衣之前所拿出来的铁质刑具,用在人身上,想也好不到哪里去,看来这江湖上一旦刑讯起来,哪分什么白道黑道,只管往狠里下手就是了。
  莫离目光扫过那人掌心,忽地开口,“青风。”
  青风应了一声立刻奔过去,立在阵前,看着莫离眼色行事。
  “给三庄九派的诸位朋友看看你的印记。”
  青风听令,翻掌摊开手心,示出他的火焰印来,还解释,“我教各堂口印记不同,本庄直属尊上,属下全赐五焰教印,此人掌中印记仅有三焰,当属别堂。”
  那边有人听不下去了,还是之前那个说起话来平地一声雷的大汉,“这算什么东西,一个教里的还分三三五五,忒地让人看不过眼。”
  莫离声音淡然,“贵盟却是齐心,来去不分彼此,让在下很是佩服。”
  这句话说出来,就连那棺材里的死人都知道语带讽刺,那头人人横眉立目,文德却并不动怒,只反问了一句,“既然右使已验过此人确是贵教教众,可否请右使对贵教之前劫掠漕运河道之事解释一二?”
  莫离再看那人一眼,目光转瞬收回。
  “此人非我属下,又与我庄何干?文先生找错人了。”说完拂袖转身,声音冷冷地落在身后,“既是我教中人,无论分属哪个堂口,自当知道落败之后该如何自处,如此被辱于人前,已算不上本教兄弟。”
  那人手脚被缚,推入场中后一直默默无声,这时听完莫离这一句话,突然浑身剧颤,抬起头来,面上血污难辨,对着莫离离去的方向,只是喉头嗬嗬作响。
  成卫叫一声“不好。”立刻向他奔了过去,众人一惊注目,却已是抢救不及,那人目眦欲裂,口角流血,竟是当场咬舌自尽了。
  青风脸色铁青地随莫离走了回来,场面惨烈,一时间两边众人皆默默无语。
  自午时三刻起,转眼已过去大半个时辰,两队人马还未有一人出过手,场上却已经有了两具尸体,金潮堂惨案却仍旧迷雾重重。
  我看得心中难过,阳光又是刺目非常,不由自主想合眼,才一个恍神,忽听我师父文德的声音再次响起。
  “虽然此人非右使属下,但他既是圣火教中人,我方自然要替金潮堂向圣火教讨一个公道,此事谁人主张,与金老帮主被杀一案又是否有所关联,还请右使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右使在圣火教中身居高位,如你也不能给出解释,我等又能向谁去讨教?”
  我师父平素说话简短,难得这样侃侃而谈,声音清越,一气呵成,莫离立定脚步,转身面对他,忽地振袖,朗声回应了一句。
  “文先生说出此话,可是要向我教宣战?”
  他这样一个转身,气势如山岳拔起,霸气纵横,我猛地一震,身后已经传来圣火教众的如雷喊声,百余人振臂一呼,其声如雷,轰然在这天水坪上炸开来,那头三庄九派的人物当即举起武器,严阵以待,天际暗云涌动,两边一触即发,眼看就要火并起来。
  我自出宫以后,也算是上过战场,见过两军对垒,但那时家国破碎,苍茫无措,只觉那战火是从我身上烧过去的,一同死了也好,反不觉惊惶,但此时身处数百武林人士之间,张张面孔凌厉狠绝,手中武器锋芒映日,煞气奔涌,再看莫离,虽然面具覆面,但露出的目光却是肃杀无比,而我师父文德,宽袍随风鼓胀,就是在那十佳楼里,与莫离半空中对掌之前的摸样。
  我惊恐,叫一声不要,就要往他们俩人那里奔去,忘了脚下还缠着金丝索,双足奔开那链子便撑到极致,铮的一声响,原本奔过去的姿势就成了飞扑过去,眼看就要撞到他们身上。
  眼前白光黑影同时闪过,风声逼近,我情不自禁闭上眼睛,忽然腰间被两道力量拉扯,再睁眼,果然,黑色长鞭与白色袍袖在我腰间纠缠在一起,那两人空余的另一只手已在空中相合,声如闷雷,我心里惨叫。
  师父,莫离,我是来阻止你们的,拜托,你们可否不要让我每次出场都出得这么适得其反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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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2-2011 09:5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65 章
  莫离与文德的动作都快如闪电,合掌处真气鼓荡,气流激射,我近在咫尺,又哪里避得开,肌肤如被刀割,痛得咬牙,眼看就要被气浪切碎,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腰间那两股力道居然一同发力将我甩了出去,疾风巨浪一般的力道将我甩至半空,还未落地,两边便同时有人飞身来抢,我勉力睁眼,只瞥见一抹青色与一抹皂色相交一处,再想靠自己稳住身子,飞来一道鞭影,瞬时将我席卷而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我终于落地,之前未及叫出口的惊叫这才从嘴里吐了出来,短促的一声“啊!”。
  眼前就是莫离带着面具的侧脸,目光冷冷地扫过我一眼,不发一语,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只咽了口口水,偷偷再看场上,青衣与成平已各自跃回阵营,文德就立在离我们不远处,白衣飘荡,真气仍未散尽。
  “这就是庆城派被掳去的那个女徒?”
  “不是说已经被杀了吗?”
  “居然苟活性命,早已被玷污了吧。”
  “文盟主怎么如此紧张一个女弟子?”
  “难不成……啊!”
  “难不成……天哪!”
  那边传来阵阵低语,我听得脸色乍红乍白,眼前一暗,却是莫离移动脚步,立到我身前,他人高,我便整个地落入他投下的阴影中,再不见那些人的目光。
  我眼前只剩下他的挺拔背影,心中忽地一暖,明知不应该,只是控制不住,低下头来,嘈杂之中竟觉平静似水。
  “莫右使,平安乃是我的关门弟子,学艺不精,又年少无知,既然今日右使将她带上这天水坪来,可否容文某将其带回严加管教?”
  我听到师父叫我的名字,再想起昨日他为我深入险地,险些被机关暗算,不禁有些难过,头一抬就想跟他说话。
  莫离背对着我开口,身形不动如山。
  “青风,带她下去。”
  青风立刻走过来,我当然拒绝,想开口叫他不要,又想跟师父说别为了我与莫离起争执,但莫离背后仿佛生了眼睛,手指微拂便点了我的穴道,我身子一软,眼睁睁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青风扶住我,只应了一声是,就要带我离开。
  “右使这是何意?”文德再次开口,声音里已有了些怒意。
  “文先生,这天水坪上,若混战起来,双方必定死伤无数,你要平安留在此地观赏盛景?或是还需她借出一臂之力?”
  文德不语,莫离又道,“平安脚上所系的金丝索,乃是坚不可摧之神物,唯一的钥匙我已留在庄内,妥善保存,文先生若这样带她回去,是想让她一辈子带着这链子生活?”
  文德再次沉默。
  莫离环视他身后,“文先生,今日之境况确非我所愿,但你我难得有此良机一绝胜负,就在这天水坪上,纵情一战,也好!”
  我被点了穴道,手指都抬不起来,青风背着我往后走,我两眼大睁,只恨它们不会说话。
  我不要下去,我要你们都听我说话,我要你们都给我停手!
  我在这一刻,无限怀念过去做皇女的那些日子,只要说一句“本宫不想要。”那所有人都得趴下身来,道一声,“是,公主千岁。”
  我这样直愣愣地盯着莫离,他却只是背对着我,一丝目光都没有落在我的身上,我用尽全力去看他,山顶风大,忽地吹起我的宽大衣袖,几乎是覆面而来。
  我穿着浅色衣服,非离庄虽是都是武夫待的地方,但拿给我准备的衣服,却是上好的料子,丝滑衣料掠过我眼前随即落下,我忽地一震,再去看那宽阔的袖边,竟有一丝血渍。
  这血渍从何而来?我身上没有一点伤痕,而那血渍仍鲜红湿润,狭窄细长,被人用手指拂过那样。
  我猛睁眼,再想去看莫离,却已不能够,只听到文德的声音传来,“你我相约在此,一战在所难免,但此天水坪上,混战不免令双方有所死伤,既然一切尚未明朗,不如这样,你我各出三人,抽签为序,三战定胜负,若我方胜了,请右使将平安归还,并随我下山一趟,回定海配合查明金潮堂老帮主被害一事。”
  莫离的冷笑声,“若我胜了呢?”
  文德沉声,“文某即刻带人下山,从此三庄九派之人,再不踏入此山境内。”
  青风背着我,身边又有数个圣火教徒护着,脚下飞快,转眼便奔上来时的小道,莫离的最后一句话是被风送入我耳膜的。
  他说的是,“好!一言为定。”
  我惊恐,想叫青风停下,想回到莫离身边,抓起他的手,看他究竟是怎么了,但是眼前树影匆匆,身上软弱无力,什么都做不到。
  眼前无数幻影横冲直撞,枕水阁外文德飘然而至,晨光中莫离立在我床前;还有更久远的,庆城山上师父袍袖当风的背影,最后才是莫离那张三年后乍现在我眼前的脸,层层叠叠,几乎将我淹没。
  这两个男人,对今日的我来说,已算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吧,可他们对面立着,却只有一句,今日一战,在所难免。
  我想回头,却不能,即便回头又能如何?我阻止不了,阻止不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阻止不了任何一个可怕场面的发生,就如同当年,我阻止不了皇兄血染皇城,阻止不了季风随着山崩地裂消失在我生命中那样。
  青风脚下发力,一路疾奔,天水坪上已被远远抛在我们身后,一切遥不可见,我慢慢闭上眼睛,心下难过到极点。
  三年了,为什么我仍是对一切都无能为力,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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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2-2011 09:5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66 章
  青风忽然停下脚步,把我放下,又来翻我的眼皮。
  “喂,你不是昏过去了吧?”
  他粗手粗脚的,我被他眼皮翻得生疼,几乎要流出眼泪来,又听他大呼小叫,“是不是穴道点得太重,让她承受不住气血阻塞厥过去了?完了完了,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尊上交代。”
  旁边护送我们的那些人也出声,“真的晕了?这小姑娘身子有这么弱?”
  “她是文德的关门弟子啊,功夫竟然如此不济,还是快些回庄吧,路上耽搁恐生枝节。”
  青风说了声是,又将我背起来,加快速度,但这一回众人都打开了话匣子。
  “你说尊上将她留下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还给她用了金丝索。”
  “是啊,这是尊上素不离身之物,用在她身上,是否有特别的用意。”
  “你看她那师傅也如此紧张地要将她讨回,昨日还只身进庄,是因为怕今日面子上不好看还是另有原因……”
  “……”
  “……”
  我闭着眼睛,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心头火起,虽然口不能言,就想睁开眼来狠狠瞪他们几眼,让他们明白嚼舌根的报应,但眼皮还未抬起便听到熟悉的声音。
  是小未在说话,声音由远至近,转眼近在咫尺。
  “青风,我来接应你们。”
  青风迎上去,声音惊喜,“小未姐姐,你来得正好,平安晕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尊上穴道点得太重气血阻塞,你先给她解穴吧。”
  我想到小未今晨看着我出庄时的眼神,又不想睁眼了。
  反正现在这世上,人人都看我不顺眼就对了,尤其是这个小未,那我何必还要跟她眼对眼,自讨没趣。
  小未走过来与青风说话,“先生点了她的穴道,为何?”
  “她在尊上与文德对掌的时候扑了过去,差点被劈死。”
  “坪上已经开战了?”小未声音如常冷淡,我既然不想睁眼,就索性装晕到底,伏在青风背上,只是不出声,这样静静听着,不知为何,忽觉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总之感觉异常古怪。
  青风背着我说话,“我们都以为尊上要与文德一决胜负了,可她扑过去之后,他们又停手了。之后尊上让我带她下来,离开的时候我听那个文德说,要两方都出三人,三战定胜负,现在不知情况如何了。”
  旁边有人插嘴,“那还用得着担心?尊上神功无敌,昨日那个姓文的又在我们庄里吃了个哑巴亏,再加上红衣青衣大人,说不定现在天水坪上,我们已经胜了。”
  另一人还叹气,“可惜啊,可惜我们被差了下来,不能亲眼看到那场面,错过了,咦,小未姑娘,你一个人来的吗?没人陪着?”
  “青风,你放她下来,先让我看看。”
  我听到这里,脑中“铮”一声响,仿佛丝弦断裂,一惊睁眼,青风正将我放下,弯着腰,目光对上我的脸,惊咦一声,正要说话,突然身子一僵,胸前透出一点尖锐亮光来,接着便整个人都向我倒了下来。
  我穴道被制,闪避不能,当场被他压在身下,从他肩膀处望上去,却见白光飞舞,数声惨叫,刚才还在不停说话那几人猝不及防,都已经倒在血泊中。
  身上沉重,滚烫的血从青风身体中奔涌出来,浸润我的前襟,我被压得呼吸困难,从未想到这孩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分量。
  白色衣摆下的那双素鞋向我慢慢走来,青风眼皮颤动,惊愕僵硬的一张脸,嘴巴开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也怕到极点,本能地想把眼睛闭起,但已经来不及了,她蹲下身来,雪白秀气的一张脸,双眼对着我的眼睛,身上衣服仍是雪白的,一滴血都没有被溅上。
  她对我说,“你都看到了,是不是?”
  我看着她那双仍旧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得仿佛能一眼看到底,但我又觉得看不清,在这双眼里,什么都看不清。
  小未,你究竟要做什么?
  之前小未独自将青风拦下,只说来接应他,之后却问,坪上已经开战了?我便觉得古怪。
  小未既是前来接应,那应该是得了消息之后才会有此举动,庄内与天水坪虽然相隔遥远,但我见过江湖中人用烟火等物传递消息,倒也不算稀奇,但既然一个小小的青风回庄她也能得知消息,为何又不知天水坪上是否已经开战,单这一点,便如何都说不通。
  “还是被点了穴啊,先生不想听你多话吧。”小未立起身来,踢开我身上的青风,青风的眼睛终于合上,软绵绵地倒在一边,我还未及多看他一眼,身上一轻,已有数个穴道被解开。
  我双足有了些力气,立刻起身,低头想去看青风,这聒噪的小孩虽然对我不好,但现在他就这样倒在我面前,鲜血沾满我的衣襟,我又怎能视而不见。
  我的头还未低下去,脖子上一紧,竟被小未用白丝带缠住,扯着我就向小路边的丛林中去。
  我挣扎,但丝带缠住脖子,转眼便会窒息,不得已只能踉跄跟上她,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却见小路上横七竖八躺着那些人的尸体,青风就躺在最当中的地方,鲜血横流,掩着石阶蜿蜒向下,这可怕的画面让我颤抖,而丛林寂寂,再往前几步,身后所有的一切都被繁密枝叶掩盖,再不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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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2-2011 09:5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67 章
  我被小未带着一路往山下去,她像是极熟悉这里的路径,绕树穿林,不多时便听见轰鸣水声,眼前一亮,却是到了河谷之中。
  非离庄建于山谷之中,庄后有河道经过,流经至两山之间时河道突然收紧,水流湍急,我被带入庄内之后,夜深人静时常听见激浪拍崖的水声,总想着这些人为何要将庄子建在这里,叫人如何安眠?
  小未将我带到岸边,双目直视着我,脸上冷若冰霜。
  我被她看得发寒,想起她之前一出手便击杀数人的手段,脚下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要不是脖子上还勒着丝带,脚下栓着金丝索,真想一步纵云,远远逃到看不到她的地方去。
  “怕了?”她冷笑,“待你见到长老们,才知什么是怕。”
  我曾在那两个姓常的人口中听过长老这个词,常先要莫离赶往通水镇蓝庄主处,去见在那里的数位长老,但莫离的回应是将传话之人杀之,更带我弃车而去,不用多问,那几个长老与莫离之间,必有嫌隙,水火不容也说不定。
  这小未是非离庄内的人,刚才却一举杀了青风数人,现在又说出这句话来,我心下敞亮,猛然间悟了,原来她是被那些所谓的长老派来的人,俗称内奸!
  小未并不等我答话,从怀中取出一物来,阳光下一闪,却是一面小小的铜镜,反射阳光,日头下刺目非常。
  崖边立刻有小船驶过来,只有一人摇橹,但在如此激浪中也能四平八稳,速度极快,到得近前,小小的船舱中有人掀开帘子长身而出,紫衫风流,长发飘然,乍看不辨男女的一张脸,正是与莫离在定海小筑中月下对酌的闻素,闻左使。
  我脖子被勒,呼吸困难,看到熟人想打个招呼都不能,小未道一声“左使大人。”然后丝带一送,我身子立刻飞起,四肢着地跌到了船上。
  “平安姑娘,定海一别,一切可好?”闻素立在船头,对我微微欠身,说话客气非常。
  我摔得七荤八素,耳边听得一声闷哼,却是从我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我竟能发声了,腿上的穴道是小未解开的,但身上的她却未动过一根手指头,这些穴道全是莫离所点,难道他只用了一半的力道?还是当时便失了准头。
  我在这当口,仍是满心想着天水坪上的莫离,还有师父,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
  闻素一句话说完,并不等我答话,只伸手将我提起,送入船舱之中,船头微沉,小未也跃了上来,那摇橹的一言不发,转头就将船驶离岸边,顺着波流,两下便行出老远。
  我仓促回头,从被风吹起的帘缝中望出去,那建在山崖上的非离庄在视线中越来越小,帘子噼啪作响,小船两边白浪翻滚,水花拍溅,细小水珠穿过帘子,直扑进船舱来,落在我脸上,如同潮湿雾气。
  闻素状甚悠闲,弯下腰来与我说话,脸上略带些笑意。
  “可是牵挂右使?”
  我不答,只听一声冷哼,却是坐在一边的小未发出来的。
  闻素并未看她一眼,与我对面坐了,掠了掠头发,姿态之妩媚,令我这个皇家出身的前公主都望尘莫及。
  他一个大男人,做出这样的动作,居然也不让人觉得讨厌,但我此时此刻哪有心情欣赏他的妩媚风流,身子紧贴着船舱,双眼警惕,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他究竟要做些什么。
  “左使大人,她被先生点了穴道。”小未开口。
  闻素摇头,“她已能够说话,只是不愿开口而已,你难道看不出来?”
  小未目露讶色,“怎会,我适才检视过她周身上下,青风也说了,她是周身穴道被先生所制之后才由他背下天水坪的,我只解开了她双足穴道而已,不该能够说话啊。”
  闻素伸出手指,我不想他碰我,往后一缩,但他指尖灵动,转眼搭住我的颈侧,我闪避不及,心中急怒,张口就要咬他。
  他收回手,从衣襟中掏出丝绢来擦拭,边擦边道,“这样灵活,哪里像点过穴道,小未,她这两日内是否曾走火入魔,经脉逆走?”
  我一声不吭,小未点头,“是,昨日先生将她置于枕水阁上诱文德入局,之后她曾一度异常,先生他,他……”
  “如何?”闻素眯起眼。
  小未瞪我一眼,咬咬牙,“先生将她带入自己房中,运功护她心脉,后来房内异响,我进去时,看到满地凌乱,先生面色古怪,她,她就坐在床上……”
  “够了!”闻素突然出声。
  “闭嘴!”我与他同时冒出两个字来,说完两人都是一顿。
  我看他一眼,心下略有些莫名,我气小未胡说八道还有些道理,他这样激动又是为了哪般?我这样想着,目光就不知不觉地停顿在他的脸上,忽忆起那天闻素见我与莫离共睡一床时的表情,还有我们从水榭离开时他眼中的阴冷,还未深思,背后便不自禁地冒出冷汗来。
  莫离,这男人与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相隔三年,那些我所不知道的日日夜夜,我突然不敢想,不敢想呐……
  闻素脸色难看,小未沉默一瞬,不敢对闻素动怒,转而迁怒于我,偏过脸来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正火着,反转瞪将回去,质问她,“亏你先生先生的叫,为什么要背叛莫离,杀死青风,还将我掳给此人?难道你不怕莫离发现?”
  小未被我呵斥,立时眉眼一竖,转眼便抬起手来,她虽然外表冷淡,却是说动手便动手的性子,我见识过她的厉害,原以为又要挨上一下,不想闻素一挥袖,将她抬起手按了下来。
  “不要莽撞,她的身体我们还有用。”
  这句话……难不成我在他们眼里,就只是一个躯壳?
  我勃然大怒,脾气立时就上来了,正想开口,不曾想闻素已经转向我,看着我开口,“更何况,右使对她如此特别,只要有她在,不愁右使不出现,你还看不出来吗?”
  “先生不过是为了她体内的圣物。”
  “你看她脚下所缠的金丝索,这是莫离揉在他长鞭中的东西,无坚不摧,大战在即却抽出来给了她,为什么?你再想想她的穴道,莫离如此身手,怎可能点错位置,穴道能自行解开,该是他只用了三分力道,不欲点实罢了,只怕她昨日才气血逆行,承受不住。”闻素看着我,慢慢说了这一长串话,最后幽幽地补了一句,“小未,你可曾见过,右使大人对他人用过如此心思?”
  小未脸色益发冷下来,霜雪满天那样,我在一边听着,低头再看脚上所缠的链子,五味陈杂。
  莫离把这东西从长鞭中抽出来给了我,那原本无坚不摧的长鞭,现在岂不是弱了许多,既然如此,我该为师父高兴,但心中真实的感觉却是忐忑不安,又想起衣袖上那道血痕,一时急切惶然,只想能立刻回到莫离身边去,亲眼看到他,亲手碰到他,确定他现在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他是否已经与文德交手?他是否知道小未将我带走?他是否赶得及来救我?
  自莫离从定海将我带走,这些时日,我与他几乎可称得上形影不离,一路行来虽然艰险,但从未像此刻这样感觉惊惶无依,只想着能够回到他身边,只想着能够立刻看到他。
  我低头,忽然地满心慌乱,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抓不到任何一只可以让我安定的手。
  原来我仍是当年的那个平安,原来我一直都没有长大。
  闻素与小未不再说话,船舱中一时沉默压抑,一叶轻舟随风逐浪,忽听船头那人一声低喝,“坐好,出谷了。”
  船身震动跃起,破浪而出,几乎是同一时刻,当空炸开一声巨响,山河震动,原本湍急的水流更是巨浪滔天,布帘在狂风中噼啪作响,船后激浪奔涌,眼看就要扑进船舱中来,小未一声惊叫,闻素虽未出声,但脸色已是大变,我更是惊恐,不顾自己是否会跌出船外去,挣扎着扑向船尾,只想看清后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船身剧烈颠簸,仿佛整个世界都会在下一秒倾覆,我半个身子已经出了船舱,水浪滔天,劈面而来,但是即便是透过层层水浪,远处山崖崩裂,其势冲天之景仍令人瞬间失魂。
  那个方向,是天水坪!
  我惊骇欲绝,早已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只想往那个方向去,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喝,“你要做什么!”然后我的肩膀被人一手抓住,用力之猛,几乎让我骨骼欲碎。
  我尖叫,“放开我,我要回去!”
  闻素怎可能听我指挥,一手扣住船舷,另一手抓着我,反手将我扔进船舱,船身向前猛坠,我身体滚向船头,眼前突然开阔,竟已经出了河谷。
  我翻转身体,又要往船尾去,但小未挥手,用她的丝带将我紧紧缠住,我脚上又缠着金丝索,行动不便,只奔出一步,便跌倒在地,再也无法前行。
  船随着河水驶向大河,河谷地势高陡,一旦驶出,谷内一切便再不得见,而我跌在地上,浑身脱力,张大了双眼,眼前却突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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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2-2011 09:5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68 章
  船行至宽阔水域,风平浪静,之前的可怕场景恍若梦境。我坐在角落里,不言不动,像是整个魂都留在了天水坪上,与那一声巨响一同炸得飞散四方,不知往哪里去拼凑。
  闻素起身走出船舱,往船尾去了,立在那里良久,风中长发飘舞,不知在想些什么。
  船舱中只剩下我与小未,我全身被缚,蜷缩在一角,沉默无言。小未焦躁不安,全不复之前冰冷淡漠的样子,立起又坐下,最后突然走到我面前坐下。
  “喂!你在想什么?”
  我恍若未闻,她眉头紧蹙,听不到我回答,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肩膀。
  “我问你话!为何不答!”
  小未手下用力,我被她抓得骨骼作响,想挣开却又不能,再听她口出此言,终于哑着声音反问。
  “你不过是一个内奸,我不过是你杀人叛庄后带走的一件东西,现在你已经成功了,天水坪也炸了,你都已经看到了,你现在高兴了吧?满意了吧?”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我,不答反问,
  “你以为天水坪被炸,与我有关?”
  我不屑地,“你不过是那些长老们的走狗,若不止一条走狗,你们也未必会互通消息,是不是另有内奸作祟,谁说的准?”
  她怒视着我,“先生再错,总是教中右使,教主之下,万人之上,我教中人,谁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这圣火教等级森严,莫离之下,除这个莫名其妙的小未之外,无人不称他一声尊上,且不说青衣红衣这些人对他溢于言表的敬畏之色,就连之前出现在天水坪上的那个别堂倒霉鬼,也是听了他的一句话之后便当场自杀,足可见右使身份之崇高,威慑力之大。
  小未目色恨恨,手渐渐握紧,雪白的手背上根根青色血管突起,我肩胛疼痛难当,但心中难过,既然挣不脱,也懒得再挣,更懒得与她争执,只转过脸去不想看她。
  她忽然道,“你在想着先生是不是?先生神功盖世,必定无恙。你想回去吗?我告诉你,无论先生现在何处,你总是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心一震,立刻反击,“你呢?你以为你还能见到他吗?你还敢见他吗?”
  她浑身一震,而后双目猛地泛出红色来,是那种怒火掺杂着怨恨的红光,“你懂什么?我与先生,一同从圣山上下来,一路追随他左右,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与先生在一起短短数日,竟敢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你既然追随与他,为什么又要杀死青风,将我送到那些长老手中?”青风虽对我不好,但他只是个孩子,口口声声叫她姐姐,这女人狠毒至极,我一想起青风倒在血泊中的样子,益发厌恶。
  “这一切都是为了先生好,你体内藏有我教圣物,干系重大,他得了你,一心想带你回教,可先生不能回去,他不能……”她半途语塞,半晌才接续,“先生不该留你!”
  我最烦她这种口气,“你不要口口声声先生先生,你不过是那些长老派来的走狗,再说了,他留我与否,与你何干?”
  我话音刚落,船舱中“啪”的一声清脆响过,我脸上火辣辣的,被她掴了一掌,生疼。
  她瞪着我,胸口起伏,略带喘息,情绪极端不稳,“先生为你所惑,我又怎能坐视不理!只要我将你交给长老们,让他们将你体内圣物取出,先生便不必再亲自带你回教,他也会明白小未今日所做的才是对的。”
  我哑然,“你,你疯了?”
  她面色一变,又要扬手,半空中被人一把抓住,是闻素,冷声道。
  “你在做什么?”
  “我……”小未才吐出一字,身子便飞了出去,眼看就要落进水中。幸好她功夫不弱,半空中丝带挥出缚住船尾,纵身又跃了回来,刚立定身子,闻素再挥出一掌,就掴在她脸上,响声过后,小未嘴角处慢慢溢出血来,惨白脸色,殷红鲜血,一眼望过去,分外惊心。
  我这样失魂落魄的时候,都为面前这一幕怔住。
  “我已说过,她的身体还有用,你可是聋了?滚出去,别再进来。”
  小未双拳紧握,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却不是看着闻素,只是对着我。我被她看得恶寒,但她不吐一字,胸脯起伏,最后慢慢低下头来,咬牙说了声,“是。”一转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闻素立着不动,我垂下眼,继续发呆,不想看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小未的声音突然从船尾传来,“左使!隼来了!”
  闻素从我身上收回目光,掀帘而出,我见一只青黑色的鸟,鹰一般盘桓落下,直落在闻素抬起的手上,他解下缚与鸟爪上的小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卷薄薄的纸张来,低头凝目看过,目光变幻不定。
  帘子翻动,视线时有遮挡,隔着这些距离,我也看不到那张纸上所写何字,但小未立在一边,虽不敢上前,但视线定在那张纸上,眼中尽是掩不住的专注期待之色。
  我心中忽地燃起希望,难道那张纸上有莫离的消息?
  即使不能见到他,至少让我知道,他仍平安无事。
  “喂,那上面写了什么?”我开口问。
  那两人完全不予理睬,我再做努力。
  “需要看那么久吗?是不是不识字?我可以帮忙。”
  ……
  我这句话说完,船舱内外,一时静默,就连那摇橹人的手都停了一下子,小未更是表情扭曲,闻素连头都没有转过来,但背影僵直,貌似忍我忍得很是辛苦。
  我的要求自然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闻素转过身来,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说话时也不看我,只道,“常令,连夜赶路。”
  船头那摇橹人应了一声“是”,只听水花泼溅,轻舟借着顺风破浪向前,两岸苍翠晃眼而过,碧波中速度快得惊人。
  我眼巴巴地盯着闻素手中的那张纸,他弯腰,掠开帘子走入船舱,看着我的表情,忽然微笑。
  闻素五官秀美,笑起来虽不如红衣百花初绽,但也尽显风流,只是我刚才见他出手狠辣,心上仍有阴影,实在无福消受,被他笑得浑身一阵恶寒。
  我垂下眼,纸片被他捏在手中,只露出一角白色。
  “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他开口,温文尔雅地。
  我想点头,但恶寒还在,一时做不出反应来。
  闻素伸出手来,在我面前五指一合,那白色的纸片,转眼化为粉末。
  他仍是微笑着,“这样呢?”
  我愣愣看着那些细碎粉末飘扬落地,要是搁在三年前,我一定觉得闻素神乎其技,若我还是那个养在深宫的平安,说不定就要边笑边拍起手来,只当这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幻术。
  但现在,我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些粉末飘落,消失,眼前一片空白,再不可能为这样的情景露出笑脸。
  我只是可惜,当我无限希望这一切都是幻觉的时候,偏偏这一切都是最真的现实。
  闻素又开口,仍带着那个恶意的微笑,“可惜,平安姑娘,你既非我教中人,也不是我们请来的客人,我教密函自是不能让你过目。不过请放心,过些时日,你自会明白一切,只要你不死。”他慢慢地把话说完,嫣然一笑,就在我面前盘腿坐了,像是要这样对着我到天荒地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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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2-2011 09:5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69 章
  闻素与小未对我的嫌恶明显至极,我在之后的时间里一路沉默,只当他们是透明的。所幸闻素还明白我是那盛着圣物的重要容器,除了任我丝带缠身之外,并未碰我一根手指头,小未受过教训,直至天黑都未再走入船舱一步,船尾孤单的一道白影。
  我想起她之前的表情,忽然觉得她也算是个可怜人。
  只是这女人所说的话,却让我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她口口声声说将我掳走是为了莫离,又说莫离地位崇高,教中无人敢伤他毫发,但细听她的话,却又是竭尽所能地要阻止莫离回到教中。
  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莫离带着这些人离开圣火教,三年后又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一定要将我带回教中去。
  我想不通这一切,索性不想了,轻舟简陋,船舱内只有一张小桌,闻素也没有点灯的意思,独自坐在我对面,盘腿打坐。
  小船轻盈滑过水面,过千山,穿万壑,一路向西。所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那摇橹人仿佛有无穷精力,竞夜赶路。
  船外月光明亮,我又哪里睡得着,天水坪上传来的那一声巨响仍在耳边,我不敢闭眼,怕自己胡思乱想,眼前只有盘腿静默的闻素,转过头,又看见船尾那个孤零零的白影。
  接到飞隼传书之后,闻素对我笑了,虽然是恶意的,虽然他之后更加恶意地在我面前粉碎了纸条,但我能不能据他的反应推断,他能有心思那样捉弄我,莫离该是平安无事?
  我在心中对自己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让自己相信这才是事实为止,但眼睛仍是不能闭上,水浪起伏,两岸猿声隐约,月光明晃晃地落下来,凄凉如水。
  我就这样透过时分时合的船帘缝隙,静静看了一整夜这样的月光,这一夜如此漫长,漫长得让我最后生了幻觉,幻觉有个瘦高少年持枪而来,月色中对我微笑,眉眼春风化雨。
  我看着他,无声地叫了他的名字,“季风。”还想说话,只是不敢,怕惊动了他,再不得见。
  我就这样睁着眼睛,久久地盯着他,最后眼眶刺痛难当,让我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再睁开,他已经消失无踪。
  闻素仍在我面前盘坐,小未白衣飘然,风中静默,我垂头,无限后悔,后悔自己竟然闭上了眼睛。
  看吧,就算是幻觉,我都没能留住他。
  晨光透过江上薄雾缓缓铺开,常令一夜行舟,到了清晨水域两边逐渐热闹,有人家靠水而居,船只往来穿梭,最后船靠向岸边,泊停在一个热闹非凡的城镇码头之上。
  闻素再次点了我的穴道,再用斗篷将我兜头罩了,我行动不能,下船时是被常令抱着走的。
  常令身形高壮,手臂与那船撸差不多粗细,抱着我就像抱一个孩子。
  斗篷帽檐低垂,我眼前只有常令那张铁黑色的脸,码头热闹,我正想着如何能找到办法逃离这些人,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仿佛就在我耳边。
  “常先常保都是被右使所杀的,是不是?”
  我猛地一惊,想起那两个死在雨中的男人,再看眼前这人,虽然面貌与他们没有一丝相像,但既然都是同姓,说不定有什么亲近关系。
  他问这句话,明显意图不善,我不欲多言,只是抿唇不语。
  他并不追问,沉默地抱着我继续往前走,码头上泥泞不堪,做鲜鱼生意的,上货卸货的,接送亲友的,四下熙攘,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浓烈的味道,我们走过一群搬运重物的脚夫之中,洪亮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闻素在前,小未在后,被那些人隔开稍许,我突然又听到常令的声音,“常先是我亲兄,那日替我而去。”
  他胸膛震动,声音像是被人用力挤压出来的,我再看他一眼,他双目直视前方,铁黑色的脸仍是紧紧绷着。
  我忽然有些怜悯这个男人,想想常先死得确实冤枉,但他拿这个问题来问我,又叫我何其为难。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我的。”我最后只憋出这句话来,前头有人牵着马迎上来,闻素与小未纵身上马,常令再走几步,将我送入随行的马车内,放我下来时目光在我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又不说话,沉默到极点。
  我被他看得难过,嘴一张,欲言又止,车外传来闻素的声音,沉声叫他名字。
  “常令。”
  他立时直起身子,合门而去。
  车窗封闭,我又被点了穴道,车门这一关紧,所有光线都被阻隔在外,我在里面只觉气闷难当,像是进了一个黑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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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2-2011 09:5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70 章
  地面凹凸不平,车轮辘辘,渐渐路面平缓,颠簸也少了许多,我浑身不能动弹,车厢中又没有光,一路浑噩,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车身停顿,门被人从外打开,明亮光线瞬间射入,刺目非常。
  我在黑暗中太久,一时无法适应这样的亮光,眼前模糊,有人走到车前来,背着光看我。
  “姑娘终于到了,这一路辛苦了。”那人对我说话,我眨眨眼,视线渐渐清晰,终于看清他,却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腰里插着跟黄澄澄的金烟杆子,对着我拈须而笑,两颊红润,当真是鹤发童颜。
  他身后就是一座雅致庄园,白墙灰瓦,靠山傍水,门前溪水环绕,杨柳青青,门口候着面目清秀的小婢小童,再配上这老者脸上的笑意,若不是我浑身上下还被点着穴道,真要以为自己是被他盛情邀请至此来做客的。
  闻素与小未从马上跳下来,笔直走到这老者身后,闻素在前行礼,小未在后单膝跪了,一同开口,“黄长老。”
  “左使跟我还这样客气。”黄长老呵呵笑起来,转身拉住他的手,又低头看仍在地上跪着的小未,“此次任务完成得不错,有赏,吃瓜子吧。”说着竟真的掏出一把瓜子来放在她手里。
  “谢黄长老。”小未双手接过,就那么捧着,站起来也不敢收手。
  我看得目瞪口呆,有赏便是赏一把瓜子?这长老未免小气得有点过头了吧?
  “还站着说话做什么?进去吧,那几个老头子都等着呢。”黄长老当前起步,才走出一步又回过头来,对我说话。
  “姑娘一起来吧。”说着五指一张。
  我只听哧哧数声,像是有什么异物破空而来,身上一松,所有穴道都被解开,低头再看,却是几颗小小的瓜子壳,我身子一动便纷纷落地,还有一颗沾在我的前襟上,甩都甩不脱。
  我被恶心得脸一白,一句“你干什么?”就要出口,突然想起自己才到人家的地盘,形势不明,还是忍字头上一把刀的好,正想到这里,眼前一花,人已经被那黄长老抓了出去,老鹰抓小鸡那样拖到地面上。
  我双脚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头昏脑胀之际再顾不上这里是谁的地盘,一抬头怒视他,“放开我!你这老不羞!”
  四下突然静默,就连庄门口那两颗万千垂绦的杨柳树都仿佛瞬间凝固,我讶然转头,发现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死人。
  一片死静中,突然响起黄长老哈哈大笑的声音,“这小姑娘好玩,好玩!走,我带你进去。”说着手一提,我脉门被扣,双脚带锁,想挣扎又哪里挣扎得开,竟这样被他一路带进了庄子。
  我自从踏入江湖,除了跟师父去过一次定海金潮堂之外,来去就辗转在这圣火教的不同地盘上,十佳楼也好,非离庄也罢,无不是机关密布,极尽巧思,但这座庄园却清爽开阔,进门便是一条白石铺就的平缓小道,两侧左栽桃右种李,另有清浅小潭,明澈见底,当中数十尾锦鲤游弋,见到人走过便齐聚过来,想是养得熟了,习惯性讨东西吃。
  我挣不开黄长老的手,被一路拖了进去,哪有心情赏景,小道尽头便是庄子的正堂,大门敞开,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正相互交谈,黄长老动静大,还没跨进门所有人就已经把头转了过来,有一个还站了起来,沉声开口。
  “老四,你大呼小叫什么。”
  “大哥,这小姑娘好玩得紧,回头用完了,给我吧。”黄长老嘻嘻笑。
  我被气得浑忘了身在何处,猛地抽手,叫了一声,“大胆!”叫完仍旧气息不稳,要不是在庆城山顶修身养性足三年,差点就要叫出“拖下去治他死!”这样许久不用的口头禅来。
  那老者皱眉,“老四,此女干系重大,你要是不够,方圆百里有的是年轻女子,别拿教中大事开玩笑。”
  黄长老对那老者像是有些忌惮,被训斥了一句也不反驳,只是悻悻放手,走到旁边坐了,端起桌上的茶壶猛喝了两口,又掏出一把瓜子来,就在这堂上嗑了起来。
  我立在原地,抚着手,寒毛倒竖,什么叫要是不够,什么叫方圆百里有的是年轻女子?容我无法自制地惊恐一下,难不成这老头子这张红通通的脸皮是采阴补阳补出来的?
  堂上还坐着两个老者,闻素是唯一跟进来的人,小未在那石径上便已止步,远远地候在堂外,闻素对与黄长老说话的老者先行行礼,叫了一声,“蓝长老。”然后左右转身,再次行礼道,“青长老,白长老,闻素见礼。”
  那蓝长老是个瘦高老者,相貌严肃,穿一件简单的蓝袍,对闻素只是微微点头,很有威严,另两个人却大不相同,左边的青长老相貌儒雅,普通文士的穿着打扮,手里拿着把黑色的扇子,摇动间寒光隐现,不像是附庸风雅的诗词纸扇,倒像是铁质的武器。
  此人也对闻素点头,还开口答了一句,“左使多礼了。”说话文绉绉的。坐在他对面的白长老却是圆滚滚的一个胖子,一脸富态,闻素还未转向他便开始笑了,整张脸上的肉都团在一起,一副纯金算盘不离手,怎么看都是个和气生财的生意人。
  这些人若是在路上单独遇到,也不觉显眼,但现在天差地别的几种人突然聚在一个屋檐下,再加上一个长相非男非女的闻素,真是怪异到极点。
  我两手相握,默默地打量他们,脚下情不自禁,已经往后移动了少许,想逃的念头直如排山倒海一般。
  耳边突然有声音响起,“姑娘既然入了本庄,想走是万万不能的。”
  我猛地一惊,本能地一个提气向后掠出,身上穴道已解,黄长老的手也已经放开,虽然脚上还缠着金丝索,但仍有举步空间,我满以为自己这一下纵身,即使跳不出庄子,跳出这厅堂该是轻而易举。没想到一团白影在半空中绕着我鬼魅般打了个圈,最后与我一同落下,立定在我面前,只笑眯眯地上下打量我,正是那个笑起来和气生财的白长老。
  “小姑娘,轻功不错。”
  我在庆城三年,不提别他,唯独对轻功狠下过功夫。庆城纵云乃是天下一绝,我虽然学得七七八八,但对一般的武功高手来说也是望尘莫及的速度,没想到这老头一把年纪,居然能够在半空中绕着我旋转一周,落下后还能气定神闲地对我说话,那笑容里潜藏的意思我看得一清二楚。
  他在说,跑吧,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一边有人拍手笑,自然是那个为老不尊的黄长老,我悲从中来,想着与其让他们这样猫捉老鼠地玩弄,还不如自己开口,来个痛快,索性把两眼一闭,视死如归地说了句。
  “总之今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们说吧,把我抓来,想干什么?”
  闻素在堂上说话,“诸位长老,此女乃庆城门下,文德的关门弟子,之前却从未现身于江湖,实属蹊跷之事。为右使所得之后,两人相处甚为暧昧,数度共处暗室,彼此纠缠……”
  闻素说到此处,声音略顿,黄长老嘿嘿笑出声来,“没想到右使大人也会动凡心,确实有意思。”
  闻素脸色略暗,青长老也开口,“听说右使得此女之后,竞夜兼程,欲将她带入总坛,面见教主,还为她与三庄九派的盟主文德起了冲突,教主闭关已久,右使这三年来从不过问教中与武林之事,为了她倒是破例良多。”
  立在我面前的白长老看着我开口,脸上仿佛永远挂着笑那样,“还不是为了她体内的圣物,三年了,右使竟然还没放弃,倒也算得上忠心耿耿。”
  蓝长老冷哼一声,“狗养三日,终生侍主。”
  我听他说话难听,当场就想翻脸,头一抬,眼梢瞥见闻素,脸色忽地阴沉,显然也为这句话生了怒意。
  白长老打量着我,“这女子是否真的身藏圣物,还需先行确定,才好行事。”
  黄长老大笑,“三哥说得对,势必得先行验明正身才好。”说完丢下手中瓜子,长笑掠至我面前,伸手就要往我胸前探入。
  我大惊失色,再想施展纵云之术也来不及了,只能双手一合,死死掩住胸口,闭着眼向后急退。
  “老四,这是大堂之上!”青长老一声轻叱,又有人一手勾住我的肩膀,将我一提,我立直身子,双手还抱着自己,身侧立着不苟言笑的蓝长老,手就扣在我的肩膀上,青长老也走了过来,多看了黄长老一眼,眼里有许多没讲出来的话。
  我替他说,你这姓黄的老色鬼,竟然在青天白日做出如此不堪的动作,真真禽兽不如。
  蓝长老收回手,终于开口,“带她进内室。”
  我有大祸临头的感觉,正欲挣扎,身上一麻,不知被哪个老头凌空点了穴道,再次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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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2-2011 02:1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71 章
  我在细碎声音中醒来,眼前火光闪动,头顶便是一盏灯,被人端在手中,再落下一点,几乎就要烧着我的头发。
  密闭石室,我平躺在正中石台上,浑身绵软,意识飘忽,许久都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石台边立着数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不时交谈,那声音也仿佛漂浮在空中,如何都捕捉不住。
  我就这样睁着眼睛,笔直地看着那点火光,门开了,又有人走进来,步子匆忙,走近石台边停住脚步,开口说话。
  火光稍远,有一老者用宽大的黑色布帛将我整个覆住,我正在思索自己为何在此,眼前已变得一团漆黑,只有那点火光仍在,虚晃晃的,朦胧的一团影。
  声音又起,我听有人声音急迫,像是在说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但我神志昏茫,那些句子飘过耳边,全化作一个个艰涩生硬的单字,哪个都抓不住。
  那人说完,石室里突然静下来,之后再有人开口,只是短短一句,带出一个名字来。
  莫离
  我似被巨石集中,身体不能动弹,脑中却剧烈震荡,眼前那虚晃的火光猛地聚拢来。
  莫离!他们在说莫离!
  我在这一瞬回想起所有的事情来,我为何到此,面前所立何人,他们又为何将我置于密室,还有莫离——这两个字将一切掩盖。
  他们说了些什么?他是否平安?他是否已经来救我了?
  我忽然地雀跃起来,即使是身在这样的环境中。
  身体仍旧无法动弹,却不是穴道被制的关系,倒像是被人下了药,就连神志都会受到影响,幸好我已清醒,躺在那里静心凝神,只等他们继续说下去,好让我知道更多与莫离有关的消息。可恨那几个老头却与闻素一同走了出去,只有蓝长老走到门口吩咐了一句,也不知是对着谁。
  “先把她送进地牢,地字九。”
  有人应声,石门开阖,我听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又有人进来,走到我身边,伸手掀开我脸上的黑布,低头看了我一眼,像是在验明正身。
  我双眼仍是睁着的,也来不及闭上,与来人对了个正眼,石室内光线不明,更显得面前所立之人面色铁黑。
  原来是常令来了。
  我急着想开口,舌头仍旧酸麻,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便被呛住了,哑着嗓子咳嗽。
  常令见我眼珠活动已是一呆,再看我居然咳嗽起来,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铁板脸立时变得满是讶异,虽未回头,但已开口对身后说话,“常家,长老未曾对她用药吗?”
  无人回答。
  常令转身看了一眼,可能在找那个叫常家的,但那人不知去了哪里,他又不好放我单独在这里自己跑出去问个清楚,再看我时,目光里就有了些踌躇。
  我心里已经明白过来,进这个密室之前,那几个老头一定是给我下了药,令我无法动弹,也让我神志昏茫,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失效,我竟中途自行清醒过来。
  常令向我伸手,我怕他又点我穴道,心里发急,嘴里拼尽全力发出嘶哑的声音来,“别,不要,我告诉你,告诉你……”
  我舌头发麻,声音含糊,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常令竟听明白了,举起的手又放下,将头俯下来,闷声开口。
  “说吧。”
  我眨眨眼,心里有话说不出来——这样的秘密,怎能如此随随便便就说给你听,当然是要用来交换的。
  我再努力一把,挣扎着发声,“我要见莫离……”
  他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满怀期待地与他对视,就差没有合起两只手对他拜一下。
  “不行。”他终于开口,无比生硬的两个字,砸得我两眼发黑。
  我还不及再开口,常令已经用那块黑布兜头将我裹了,抱起就走,我身上软绵绵的没力气,况且就算有力气也敌不过他,就这样一点反抗都不能地被他带了出去。
  黑布厚实,我被闷在里面,呼吸都有些困难,常令脚步沉实,两边有朦胧的光影均匀而过,像是走在一条深窄漫长的石道中。
  我心中叹气,虽然知道他为了听一个真相而将我放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被拒绝得这样彻底,还是觉得难过。
  我最难过的是,莫离说不定已经来了,说不定已经到了这座庄园,我却见不到他。
  不行,我不能这样束手待毙,不自救,人难救,那些长老如此诡异可怕,相比之下,会对我说出,“常先是我亲兄,那日替我而去”这句话的常令,给我的感觉至少是个正常人。
  我忍着喉咙撕裂般的痛楚,继续对他说话。
  “你哥哥不是莫离杀的,我都看到了。”
  他脚步顿了一下,但仍未停步,通道漫长迂回,逐渐往下,空气益发阴冷,我心叫不妙,再开口,“是你们的人,他是你们自己人杀的。”
  他脚步一重,沉默着,胸膛震动起伏,抱住我的手指突然收紧,我听到自己骨骼惨叫,不禁呻吟一声,只怕自己已经被他捏断了骨头。
  前头突然传来铁锁开启的声音,还有随之而来的人声,闷闷的,像是从一个小洞里传出来的。
  “常执掌?”
  常令略松了松手指,答他,“是,蓝长老要我送她下来。”
  “进几号房?”
  “地字九。”
  那人就吸了口气,“地字九?那已经空了十多年了,是谁这么要紧。”
  常令不说话,对方像是级位比他低下,立刻住口,铁门推拉之声传来,说话声变得清楚许多,“是我多嘴了,常执掌跟我来。”
  常令再次起步,这里不知是第几层地下,阴寒湿冷,空气里混杂着血腥与铁锈的味道,令人毛骨悚然,我虽有些心理准备,但仍是怕得要命,再加上眼前漆黑,不能视物,黑暗加深了我的恐惧,一时间所有我曾听说过的最可怕的牢狱画面疯狂涌至,忽然听到细微异声,原来是我在发抖,抖得厉害了,衣角与黑布摩斯,声音悉索。
  要是被关进这种地方,莫离还能找到我吗?之前那石室便如此恐怖,更何况地牢,听上去便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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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2-2011 02:1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72 章
  常令带我继续向前走,没人说话,只有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回荡在我耳边,片刻之后铁锁开启声与铁门移动声再次响起,之前那人往后退步,“常执掌,此乃禁地,我……”
  “你在外头等着。”常令说话,再往前一步,沉重的铁门移动声在我们身后响起,空气凝固,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隔绝在外。
  恐惧让我呼吸困难,手指颤抖,想挣脱蒙住自己的那块黑布,却被常令按住。
  “相信我,你不会想要看到这里的一切。”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随后我的身体便被放了下来,双脚落地,又哪里站得稳,趔趄跌撞,手碰到坚硬石壁,入骨的冰冷。
  药效还在,我立不稳身子,只能倚靠着墙壁慢慢坐下,口齿不清地说话,“你,你……”
  他并未走开,呼吸声仍在我的头顶,我知道他仍想知道一切,但又不愿开口。
  我抓住黑布边缘,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将它拉开,眼前漆黑,让我觉得自己之前的动作是失败了,但黑暗中突然浮现出无穷尽的血光,原来是墙上盛开着无数朵色泽妖异的血花,猛烈纠缠,只一眼便让我烦闷欲呕,目光再停顿稍许,那些血花俱都化作血色骷髅,尖啸着向我飞扑过来。
  我尖叫了一声,眼前一黑,却是常令又用那块黑布将我兜头罩住,不让我再看牢房内的景象,我气息急促,在布中蜷缩成一团,若不是还有一点残存的自尊作祟,几乎要抓着常令哀求起来。
  “这牢房曾用来关押过我教前任祭司,墙上是她用自己的鲜血画出的鬼图,黑暗中自行发光,久观极易致幻,令人疯狂自残,至死方休,即便是有些内功功底的人也抵挡不了片刻,你现□弱气虚,还是不要看为好。”常令蹲下身来对我说话,声音沉稳扎实。
  我浑身发抖,眼前仍有那可怕的画面晃动,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他慢慢说完这些话,又在我面前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有衣料摩擦的声音传来,想也是他立起身,要走了。
  我急了,双手盲目地向前抓,居然被我抓住了他的衣摆,“别,别走。”
  常令衣摆被我抓住,但我手指无力,又哪里抓得紧,他要走,只要再往前一步便能轻而易举地挣脱我,但他居然再一次停下了,我头脸都埋在黑布之下,只听到他的声音在上方。
  “姑娘所求之事,在下确难做到,此处易进难出,姑娘自己保重。”
  我愣住。
  此时此刻,他一定能看出我已经被惊恐打倒,只需再追问几句,就能从我口中问出他急欲得知的秘密,更何况之前他提醒我不要拿下黑布,又在我几乎被墙上鬼图击溃时出手相救,对我如此施好,怎可能不求回报。
  我总以为他要问我,常先究竟被何人所杀,但他竟没有,只是叫我自己保重。
  这个人,是不想欠我吧。
  我心里忽地笑出来,自嘲的,还有什么欠不欠的呢,在他眼里,我可能已经是个死人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常令虽长得粗壮,没想到却是个君子。
  手中衣摆松脱,他转过身去,一声铁锁响,我忽然开口。
  “是常保,从背后,你哥哥没有防备,一刀毙命。”
  所有声音都停止了,许久之后才传来他的回答,不置信地,声音嘶哑,“不可能,常保与我们情同兄弟,况且他也是死在那一天的。”
  “他这么做只为了让莫离放松警惕,方便他用暴雨梨花偷袭,只是他没有骗过莫离,也被杀了。我只看到这些,你信也罢,不信也罢,现在你可以走了。”我把话说话,闭嘴。
  门外传来前头那人的声音,仍像是从一个小洞中传来的,模糊不清,“常执掌,可是完事了?”
  我听到常令深呼吸的声音,像是还要对我说些什么,但他终于没有,只是对着外头说了声简单的“是”,停顿之后又补了一句,“你先上去,我会处理。”
  那人应声而去,像是极其不愿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常令离开,沉重铁门移动声传来,开启,然后合上,地牢里静下来,死一样,我坐在冰冷地面上,身体紧缩,骨骼僵硬,一时竟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但我不想死。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想活下去,活着才能见到我想见的人,活着才能与他在一起。
  这念头让我身上的力量渐渐回来了,我再次鼓起勇气拿开黑布,知道视线不能接触墙上图画,只是闭着眼,扶墙而起,开始用手摸索。
  地牢阴冷,石墙粗糙,我想到那些血色妖花就在自己的手心之下就有些作呕的感觉,但危急时刻,只能咬牙苦忍。
  我沿墙摸索,地牢窄小,不多时我便走过了一个墙角,再往前探,粗糙墙面突然一变,指尖下坚硬光滑,原来是被我摸到了那扇铁门。
  我仔细摸索,想找出办法来打开这扇铁门,但铁门严丝合缝,我又怎能移动其分毫,其实想也是,既然是造了关要紧人物的地方,他们又怎会将门做成能够从内开启的?
  我一时气馁,垂下头来,手还贴在门上,忽觉有一丝凉风从我汗湿的掌心掠过,像是哪里开了一条缝隙。
  我猛地抬头,再移动手指,突然摸到一小块凸起的方形,上下有滑槽,用力移动,竟真的被我滑开了,清冷空气从外头涌入,令我精神一振。
  我试探着那个风口,却只是一个小洞,刚够一只手伸出,想来是用来向牢里的人传递物品或者对话的,无怪乎之前那看管牢房之人的声音总像是从洞中传出来的。
  我探手出去,最先摸到的是一只铁锁,就挂在铁板边上,锁头虽然合着,但并没有卡死,让铁板仍可自由滑动。
  这是常令留给我的一线生机?我顾不上猜想,勾着手继续向门边摸去,几经努力,终于被我摸到另一个锁眼,该是用来开启这扇铁门的。
  这小小的洞眼让我心中狂喜,我立刻抽回手,将鬓边那支尖利的金簪子拔了下来,想用它来助我逃出生天。
  我在庆城三年,偶尔也被师父放下山与师兄姐们聚聚,我虽不说话,但顶着小师妹的名头,又不常出现,那些师兄姐们倒是很稀罕我,尤其是大师兄,看到我就紧张,我习武不用功,他比师父还着急,成天盘算着要多教我些功夫,最好我能把他过去走江湖杂七杂八的本事全都学会就是了。
  师父收徒弟很杂,什么来头都有,大师兄就年纪一大把,看上去至少长文德十多岁,原本是个开镖局的,后来不知怎么生意不做了,收拾收拾就跟着师父上了山,入门前经历复杂,倒真是什么都会一点,金丝开锁也不在话下。
  我皇家出身,哪会想要学这种鸡鸣狗盗的东西,当场拒绝,他还捧心,说小师妹啊,江湖险恶,以后你下得山去,光靠师父的名头和纵云之术是万万不够的,真要有那一天,师兄会日夜担忧啊,日夜担忧……
  我那时听得好笑,想我师父乃鼎鼎有名的三庄九派盟主,纵云之术又天下无敌,这两样加起来,行走江湖怎会不够?
  要不怎么说人不能太铁齿,太铁齿就要咬到铁板呢?谁能想到我一下山便遇到这一系列匪夷所思之事,成天颠沛流离,生死一线,那些师兄姐们口中所说的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吹点小风喝点小酒的美事,从未轮到过我的头上。
  我那时被大师兄逼得急了才可有可无地学了两回开锁之术,到底没用过功,只会开些最简单的大锁,像脚上金丝索这样繁杂的锁扣,那是尝试都不用尝试的,但现在眼前的锁孔有我小指那般粗细,或者天不亡我,能让我成功一回。
  我心里祈祷,手上摸索着将金簪尖锐的那头插入锁孔之中,一边细听那声音一边心中叹气。
  真是千金难买早知道,要是早知道我下山之后过得是这样的日子,之前真该刻苦用功,师父的绝世武功当然要学,大师兄的偷鸡摸狗嘛,也该是要学学好的。
  金簪子在锁孔里旋转,发出细碎的声音,我正全神贯注,突然有人声不知从何处钻出来。
  “大人?可是祭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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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2-2011 02:1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73 章
  地牢阴冷死静,这声音低闷诡异,像是从地狱中钻出来的,我一时惊惧交加,怕被人发现我在逃狱,猛地收回手,又手忙脚乱地将那铁板合上,推动铁板时金簪子与之相碰,“叮”的一声落到牢内地上,不知去了哪里。
  那声音还在继续,叫着,“大人,大人?”
  常令说过,这牢房曾关过他们的前任祭司,那人还用鲜血画满了一墙的摄魂妖花,但那看管牢房之人也说过,这地字九牢房已经空了十多年了,所谓的祭司,以我的推测,该是骨头都烂成灰了吧?
  刚才我匆匆开眼,这地牢窄小无比,至多容下两人,常令早已离开,现在却冒出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来,自称丹桂不说,叫的还是十多年前曾关在这里的人物……
  这里哪来的第三人?难道是鬼?
  我悚然,眼睛闭得更紧,只怕看到比那一墙血花更可怕的东西,人却已经趴在地上,到处摸索那支金簪,只想快些将它找到,开锁逃出这个鬼地方。
  地面是青石板铺就的,因在地底,潮气极重,寒凉彻骨,我一向畏寒,若在平时,那真是一根手指都不会放上去,但此时情况恐怖危急,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顾拼命摸索,正焦躁间,手腕一凉,突然被一只冰冷湿滑的手紧紧抓住。
  惊恐让我猛地睁大双眼,地牢内光线幽黯,眼前是一只惨白的人手,凭空从地底冒出来,正紧紧抓着我不放
  我尖叫,地牢窄小有回声,更让我的叫喊声震耳欲聋,外头立刻有了动静,有人敲打铁门,不知叫了些什么,但铁门厚重无比,我又不停尖叫,哪里听得清楚。
  墙上所有的血花在我的尖叫声中幻化,无数血色骷髅再次向我飞扑过来,我惊恐无比,眼前错乱,地面开裂,而那只紧握住我手腕的手开始用力,竟将我往地底拉去。
  这是要将我拖入地府吗?
  不!恐惧让我的我血液冻结,我不再尖叫,拼全力挣扎,用另一只手死死勾住地面,但那些潮湿的青石板光滑无比,我听见自己指甲磨过地面的声音,听见自己软弱的哀求。
  “不要,不要拉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铁板移动的声音响起,有人透过那小洞叫喊,“出什么事了?怎么这把锁坏了,喂!喂!”
  那声音还在继续,但我已经听不到了,眼前漆黑,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身体因过度惊恐而脱力,我再也无力挣扎,瞬间便被那只鬼手拖进了地底。
  “大人,大人?”
  有人拍我的脸颊,用两个手指,手势温柔,我总以为自己已经进了地府,只是不敢睁眼,但渐渐觉得那对手指温暖,耳边传来的声音也并不可怕,总之与传说中的牛头马面相距甚远.
  那声音还在继续,我终于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来,小心翼翼往上看了一眼,一眼便怔住了。
  有个男人拈着火折子低头看我,四周黑暗逼仄,身边都是泥土腥味,如同置身一个潮湿地洞之中,火光照出他的雪白长发,诡异无比,但白发下的那张脸却眉目秀雅,双目望定在我脸上,见我睁开眼,满脸喜色。
  “大人,丹桂这就带你离开。”他开口说话,再一次将手向我伸过来,我见他的手指惨白,还带些泥土痕迹,显然就是那只将我拖入地底的鬼手,顿时惊骇,身体猛地后仰,惊叫着,“别碰我,鬼啊!”
  他浑身一震,脸上露出茫然伤痛之色,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声音都变了调子。
  “大人,您,您不记得我了?”
  我……
  我一时呆愣,那火折子虽光线不盛,但照清楚我们俩人的脸还是没有问题的,我看的分明,此人虽面目如画,但白发披垂,眼角细微纹路,至少长了我十数岁以上,而这样的一张脸,若我见过,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记的。
  我眨眨眼,不知做何回答才好,心中怀疑此人是否痴傻,但看他说话条理分明的样子,又不像。
  难不成……他将我错认成他家的祭司大人?
  我心念一动,惧意就少了,反问他,“你真要带我出去?”
  他听我问他,立时点头,“这个自然,丹桂在此一十六年,等的便是今天,大人放心,一切都已就绪,我这就带您出去。”
  我震惊,“十六年?”
  他答了一声“是”,又补充,“十六年前,大人遭逢暗算,蒙难被关在此地,丹桂无能,与大人一墙之隔,竟不能立时将您救出,但这十六年间,我无一日不想着带您重见天光,万幸今日终能成事。”他说完蹲下身来负我,我心知他口中之人必定不是我,但此地如同地狱,眼前只有这一线生机,我又怎能错过,也不拒绝,只让他背了,他见我不再推拒,顿时露出满足的表情,眉眼一舒,却是风景如画。
  我情不自禁叹了口气,想想这样一个人物,竟然是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的,可怜呐。
  他不再多说,晃手熄灭了火折子,我一惊,正想开口说话,身子已经被他负着向前飞驰了出去。
  地洞狭小,仅够一个人半蹲行走,他熄灭了火折子,四下伸手不见五指,又负着我,该是行动狼狈不便,但他竟是足不点地速度奇快,倒像是飘出去的,武功之好,不输于文德莫离。
  我趴在他背上,心里好奇他口中所说的那位祭司大人究竟是何模样,但一想到他足足等了十六年,等来的还不是他真正想见的那个人,不觉心中酸软,再不觉他可怕,地洞窄小,他又负着我一路疾驰,我怕一抬头脸就会被埋进土里,只能尽可能地紧贴着他的脊背,渐觉温暖,惊惧过去,忍不住多问一句。
  “你这十六年是怎么过的?”
  他理所当然地答我,“自是寸步不敢离开大人所在。”
  我震惊,“那里是牢房。”
  “一墙之隔耳。”
  “可这地洞是怎么来的?”
  他微笑着,“凭我这一双手。”
  我想起他那惨白修长的十根手指头,倒吸一口冷气,“难道没人发现?”
  “牢内无光,饭食由铁孔出入,没有人会想到我这个曾失去一身功力的人又能打通那些被废去的经脉,至于挖出之泥土,我将之平铺石板之下便可。”
  “你被废去功力?”他的一举一动完全是个高手摸样,哪像是被废去武功的人,我怀疑自己听错。
  他略带些自负地答我,“若不是那年我被长老暗算废了一身功力,十六年前我便带着大人离开这里,何至于等到今天。”他说到这里,忽然低了声音,语气隐约温软,“幸好,您又回来了。”
  我心下唏嘘,顿觉怜悯至极。这人虽怪,对那位祭司大人,倒是忠心耿耿,牢内暗无天日,他又武功被废过,十六年地底求生,还要暗中挖出这样一条通道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地洞深长,丹桂负着我,奔驰许久才停了下来,我茫然生惧,抖着声音问了句,“怎么了?没路了吗?”
  丹桂没答,我眼前忽亮,原来是他再次晃亮了火折子。
  地洞已经到了尽头,眼前一堵石墙,一块块坚硬青砖垒成,不知有多厚实,铜墙铁壁也不为过。
  我傻了,指着墙,“这怎么出去?”
  他将我放下,示意我将火折子接过去,微笑着,“大人稍等。”
  我被这称呼噎了一下,心里明白不好刺激他,只好连着口水把这怪异的感觉咽了下去。
  丹桂背对我,双手贴合墙面,一声轻哼,居然将一整块墙面起了下来,冷风呼地灌入,吹起他的长发,我欢呼一声,也不等他回身,扔掉火折子便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抬眼星斗满天,一轮明月,原来已是深夜。
  丹桂也走了出来,先将石墙恢复原位,再立到我身边,夜风清凉,将他的白发吹到我身上,根根柔软如丝,我再抬头,只见他五官秀雅,垂目对着我的方向,眉眼温柔如水,月色中更是飘飘欲仙。
  我环顾四周,原来是一个小小的溪谷,前有流水潺潺,两侧苍翠环抱,与之前那人间地狱相比,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我又回头看我们逃出来的地方,那青石墙砌在树根隐蔽之处,上面长满青苔,不仔细又哪里找得到。
  知道没人追上来之后我终于定下心来,调回目光与他对视,忽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再仔细看他,他虽面对我所在的方向,但目光空洞,没有一点焦距,全不似在地底时那样炯然有神。
  我心中不解,小心翼翼举起手来,想在他眼前晃动,不曾想手一抬起便被他拿住。
  他说,“大人不用试了,我这双眼,在这里是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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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2-2011 02:1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74 章
  我吃惊到结巴,“可刚才你在地下……”
  他解释,并没有伤痛的感觉,只是陈述事实,“我有十数年未见光明,双目习惯了黑暗中视物,有了一些光便不行了。”
  “但那火折子……”我仍是不解,再看他一身衣物,虽算不上清爽笔挺,但也不像是在地底待了十多年没收拾过的样子。
  他闻言微笑,那双无神的眼睛像是能够穿透我的躯壳,直接看到我的心中所想,“三年前地洞已成,我到过地字九,只见地室有光,墙上画着摄魂花,大人却不在,是以去而复返,只等您回来。”
  我被感动得手指都抖了,“你是说,这三年里,你其实是可以离开的,但你一直都没走?”
  “是,看守送饭的时间很是固定,我也从不出声,他只需见到空盆按时递出便可,至于火折子,我想终有一日要见大人,我虽不惧黑暗,但您或许仍是需要的。”他说到这里,轻轻放开我的手,略退了一步,恭敬无比。
  我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口里沉吟,“怪不得……”
  我想说怪不得你将我认错,原来是目不能视物,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既然他的双目在地底无碍,又怎会不知我长得是什么样子。
  “什么?”
  “没,没什么,难得你还记得我的样子。”
  我不敢说实话。他将我认作他家祭司大人,对我态度温和,但假的终究是假的,要是他突然受了什么刺激清醒过来,十六年的等待,一朝绝望,我可不敢确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仍是面对我,微笑着,“一别多年,大人面貌却丝毫未变,丹桂还记得那年与大人初识,您不过十三四岁摸样,穿一袭粉色的衫子,在崖边与一只熊在一起,我将其赶走,您还跺脚,说我多事。”
  他悠悠回忆,言辞间颇多怀念,我却悚然而惊,差点跌到地上去。
  听他的意思,难道我与那祭司大人,还真长得一摸一样。
  “大人?”他听声辨位,眨眼将我扶住,比明眼人还厉害。
  “没,没事。”我结巴了一句,心里安慰自己,不会不会,宫里谁人不知我长得像我母后,想父皇堂堂一国之君,娶的老婆怎可能与江湖人搭上关系,更别说被关入地牢了,谁敢?
  一定是丹桂神智不清认错了,十六年守着一座空牢房等待那个人归来,若是换了我,别说那儿冒出来的是个人,就算是一头熊,说不定也会一厢情愿地认为那就是我所等的人。
  一定是这样的,我下结论,再想到他所说的那位十三岁便穿着粉红衫子与熊待在一起的祭司大人,很是神往了一下。
  “丹桂,你辛苦了,谢谢你。”我用十万分的诚恳对他说话。
  “大人何出此言。”丹桂竟像是受惊了,又退了一步,“保护祭司是本教右使之责,只要能救出大人,丹桂死而无憾。”
  我听到右使这两个字心里便是一咯噔,情不自禁多看他一眼,若是常令说的不错,地字九牢房中关的曾是圣火教祭司,丹桂自称右使,又称那位祭司为大人,那他也该是圣火教中早年的人物,说不定就是莫离的前任。
  我想到莫离便开始焦急,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在做何事?那些老头的狡诈我已经领教过,丹桂在我眼中已是高手中的高手,当年却被他们暗算得功力尽失,还有那位在墙上留下摄魂花的祭司大人,能让丹桂如此折服的人,一定也不是软弱角色,还不是照样被关进了地牢里?
  我想到这里,眼皮猛跳,心中大叫不妙。
  我不能给那些奸诈老头机会,让他们利用我诱骗莫离上当,我一定得找到他,告诉他我已被救了出来,就算帮不上忙,至少让他知道,我已经平安。
  那么,我去哪里找他?
  我茫然四顾,沮丧地发现,此时此刻,如果我真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莫离,唯一的办法就是跑回那蓝家庄外候着,候他自己出现。
  “丹桂,我得回蓝家庄去。”我对丹桂已全无惧意,对他实话实说。
  他面露讶色,“大人想要找长老们报当年之仇?”
  我摇头,“不,我找别人。”
  他更是不解,“大人在蓝家庄仍有故人?”
  我噎住,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丹桂虽神志不清,但很明显武功高绝,若他坚持带我离开,以我现在的状态,估计连他一根手指头也抵不过。
  我略有些头疼,只能含糊其辞,“或许有人会因我而去蓝家庄,既然我现已脱困,如何都要知会他一声,否则若他为救我而被困,又叫我情何以堪?”
  我说得含糊,丹桂却听得明白,稍息沉吟之后便抬头,“大人的意思是,有人正往蓝家庄去,想要救大人出去是吗?”
  我感叹一个神志不清的武林高手对我所说的话高超的理解能力,立刻点头,“是的是的,一点没错。”
  “那自是要去的。”他向我走来,低下身子。
  “干,干什么?”我莫名地。
  “大人行动不便,还是让我背着您走吧,也快一些。”
  他说的是仍缠在我脚上的金丝索,我低头看了一眼那条细细的铁黑链子,比谁都后知后觉。
  唉,一样东西习惯成自然了,要记得还真难。
  我有心独自回去,再问他一句,“丹桂,蓝家庄在哪里?”
  丹桂目不能视物,只侧耳听了听溪水流动的方向,然后抬手,遥遥一指。
  “大人往这个方向看一下。”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天哪,那座庄子竟已远在数里之外,月色下只见隐约白墙。
  我呆住,这又叫我如何独自前去?
  丹桂仍在面前等我,我咬咬牙,虽觉这样将错就错对不起他,但还是乖乖爬到他的背上去,他身形一起,只说了句,“烦劳大人替我指个方向。”说完便向前疾驰出去。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我忽然回忆起多年前那些被季风抱着四处去的日子,不由感慨万千。
  师父教我纵云前说过,从今往后,所有的路都要你自己去走了。话虽不好听,但我也有心理准备,可今日丹桂这一背,真让我有些旧梦重温的感觉。
  溪谷曲折,我为丹桂指点方向,他身形翩然,这样疾行之中也呼吸平稳,还有闲暇与我说话。
  “大人这十六年间,去了哪里?”
  这又叫我如何作答,我咳嗽,脸颊微微有些红了。
  “这个……说来话长,其实许多事我也不记得了。”
  他并未追问,只微笑了一下,又说,“有些事情,忘了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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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2-2011 02:1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75 章
  丹桂带着我下山,我在他背上指点方向,他虽目不能视物,但速度仍是极快,月光下白发飘飘,时而拂过我的脸,有几丝差点迷住我的眼。
  我用手按住他的头发,心里难过,轻声道,“你的头发都白了。”
  他点头,“让它去吧,不妨事。”
  大师兄过去行走江湖,在山上常讲些逸闻奇事给我们听,我记得他说过有一年轻人被关在不见光的山洞中十年,最后终被救出,但已是满头白发,可能是终年不见阳光所致,还有些人悲伤过度,一夜白发,这也是有的。
  而这个人,在地底等一个可能永不会出现的人十六年,这样漫长的绝望,要我,何止白了头发?一定是连活下去的力气都没了。
  丹桂带我出了溪谷,我要他在地势稍高处停步,从他身上下来,躲在隐蔽处往蓝家庄望去。
  蓝家庄并不大,又造得颇为雅致,月光如水银铺满庄前小溪,白墙外杨柳依依,若不是我亲身见识过那里面的诡异可怕,真要以为这里就是个世外桃源。
  我看了一小会儿,想知道那庄里现在是什么情况,可是静夜寂寂,庄内外无一人走动,就连灯光都看不到,越看越像是一座空城。
  我蹲在树丛中探出头张望,丹桂就立在我身边,也不催促,耐心等待着,我一抬头,突见他沐浴月光,白发如银,耀眼夺目,当场跌倒,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往下拉。
  “快下来,小心被人看见。”
  丹桂功力高出我不知凡几,我这点力气拉他堪比蚍蜉撼树,但他却立时依言低下身来,又说,“大人放心,此处丛林遮蔽无光,从庄内向此处看是看不到我们的。”
  丛林茂密,我又躲在照不到月光的暗处,他身子伏低便于我一同陷入黑暗中,我嘘了口气定下心来与他说话。
  “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不知道来找我那人是否已经入庄了,现在怎么办?”
  他沉吟着,“大人,此人可是我教教徒?”
  我点头,想到他看不见,又要开口,却见他双目在黑暗中隐约光亮,该是看到了我的动作。
  “你能看见?”
  “些微轮廓而已。”他也点头。
  我在黑暗中眨眨眼,原来此处无光,对他来说倒是件好事。
  “教徒……算是吧。”我迟疑着,不想对他撒谎。
  “现任何职?”
  我噎住,望着他在黑暗中模糊的剪影徒然张嘴。
  丹桂啊丹桂,莫离的职位,这又叫我怎么对你说?
  说他与你一样,也是圣火教右使?你听了会不会大受刺激,直接想明白我就是个冒牌货,将我抓起来撕成一片片?
  “我不太清楚。”丹桂虽温柔,但我实在不敢冒险,挣扎良久仍是放弃说实话,痛苦地含糊其辞。
  “这样?”他沉吟,又继续,“长老所在的地方,一般教众是不得入内的,即便获得准许,也需止步于外堂,如他职位不高,应该会另寻它途寻找大人,如他职位崇高,那又另当别论。”
  我立刻想起那日小未止步于小径之上的情景,连连点头,“那谁才能大摇大摆走进去?”
  他些微诧异,“教主之下,也只有左右二使与各堂堂主才能出入长老所在之地,大人忘记了?”
  我当场凝固,心里大叫不妙。
  要命!都怪丹桂给我的感觉太安全,我竟不知不觉把自己还是祭司大人这回事忘记了。
  我张口结舌,“这个……这个其实是我这些年……”
  我总以为这一下要出大问题,没想到忽有马蹄声响,远处蓝家庄前就是一片空地,虽然看不仔细,但依稀可辨有一群人骑马奔驰而去,转眼都进了庄子。
  我一时惊急,指着那方向,也不顾他是否看得到,低声叫,“丹桂,有人进庄了。”
  丹桂长身而起,面朝蓝家庄的方向侧耳静听,表情肃穆,听过之后又低头道,“大人在此稍等。”
  我“咦”了一声,他已经掠了出去,我一把没抓住他,急得顿足。
  那庄子原本就危险至极,四长老与闻素都在,各个厉害,适才我并未看清是谁进了庄子,但心里挂念莫离,自是焦虑非常,可我也没想过要丹桂这样贸贸然地冲过去。
  丹桂武功高强是没错,可他单枪匹马,又才带着我从地底出来,月色亮如白昼,他那双眼睛在那样的光线下必定不能视物,若再被他们暗算,我又怎能安心。
  说来奇怪,从丹桂自地牢中与我相见直到现在,至多不过数个时辰,我却已对他生了亲近之感,可少时在宫中长大,有些与我血缘想通,足足看看了十几年的面孔却仍叫我陌生,两相对比,真叫人费思量。
  我担心丹桂,也不顾行踪是否会被人发现,拔腿就追过去,脚上锁链叮当,想要施展纵云之术都不能。
  丹桂身形飘忽,转眼已经离我老远,我不敢自曝目标地大声叫住他,情急之下当机立断弯腰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子向他丢了过去。
  我师父乃是名动江湖的盟主,高手中的高手,总之摘花飞叶无不能伤人,但我这个他座下的关门弟子却在武学一道上处处丢人,别说摘花飞叶,轻一点的小石子扔出去都没什么准头,师兄们常笑我,小师妹最厉害的暗器招数就是板砖了,谁都及不上。
  我心里发急,丢石子的时候用了全力,虽然不太雅观,但三年习武,准头还是不差的,眼看就能正中目标,可丹桂白发飘飘,速度极快,那石子飞过去,还未接近他的衣衫便去势已颓。
  丛林茂密,他的身影转瞬没入黑暗之中,我正气急败坏之间,忽听前头有风声激荡,紧接着便传来喝斥声,竟像是有人在过招。
  “丹桂!”我惊慌之下再顾不上遮掩行踪,拖着链子奔过去,还没奔出几步便听到错杂脚步声,像是有数人向我奔过来,我一时慌乱,未及躲避,那些人已经到了眼前,其中一人一身红衣,黑暗中仍是鲜艳夺目,见到我惊噫了一声,伸手便将我抓住。
  这些人速度极快,来势如风,我半声惊叫都来不及出口,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
  “平安!”
  我浑身一震,想扭头去看,却又不敢,只怕他这一次仍是我的幻觉,眨眼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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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2-2011 02:1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76 章
  我脖子僵硬,只是不动,又有人影出现,却是一身儒衫的青衣,对着我所在的方向说话……“尊上,适才那人武功奇高,几个阻他的兄弟都被震开,但他出手不重,也不像是冲我们来的,只一路往庄子里去了,要不要追上去看个究竟?”
  “让他去吧,谁进那庄子都与我们无关,明日天明再去探个究竟也不迟。”莫离冷冷开口,完全是事不关己的口气——我再熟悉不过的,莫离大人的口气。
  我到这个时候,终于对凭空出现在我身边的莫离有了确定的实感,忘了肩膀还被人抓着,一转身就要往他那里去,红衣动作极快,立刻将手从我的肩膀上收回,莫离却更加干脆,我手指还未碰到他的衣袖便被他一把拂开。
  “站好。”
  “现在没时间说话,莫离,快叫人把他追回来。”青衣的话我听明白了一个大概,他们该是刚赶到此地,还未来得及入庄便遇上了我。
  我见到莫离众人自是开心的,尤其是见他平安无事,悬空许久的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但转念又想到我离开天水坪前他与师父三战定输赢的赌约,他与青衣红衣俱在此地出现,安好无恙,那我师父……
  我脑子一阵混乱,无数个念头开始打架,张口便是语无伦次,“莫离,我师父还好吗?不对不对,先找丹桂,他很危险……”
  我半句师父出口又记起刚刚只身往蓝家庄去的丹桂,两边都让我忧心忡忡,师父远在天边,就算有什么大碍我也远水救不了近渴,可丹桂还离得不远,现在去追说不定还追得回来,我取舍一瞬间终于不孝地将师父搁了下来,伸手去拉莫离的衣袖,哀求他。
  “莫离,你替我把他追回来,莫离!”
  “平安,你认识那人?”红衣张口就问。
  青衣也看我,面上除了之前乍见我的惊讶之外又多了些不解之色,大约觉得我的突然出现与跟那个人相识这两件事都是匪夷所思的。
  莫离冷着脸,手一动,我便被二次拂开,只说了句,“红衣,带上她。”说完转身就走。
  蓝家庄在远处静极无声,我极目都看不到丹桂的身影,身子又被红衣拉住,一时急得六神无主,干脆牺牲脸面,不管不顾地向前扑倒,抓不住莫离的衣袖,改为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你干什么……”他没带面具,月光下咬着牙,脸上是曾令我无比怀念了三年的表情,我一时竟看得痴了,想说的要紧话都差点忘记。
  幸好我一瞬便回过神来,抱着他求,“是丹桂把我救出来的,莫离,他是我的恩人,那儿他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他也是圣火教的人,是前任右使!你听说过他吧?求求你,快去阻止他。”
  旁边所有人都是一僵,就连莫离都没了动作。我抓紧时机站直身子,并不奇怪他们的反应。
  丹桂已经被关了十六年,十六年前的陈年故事,再如何惊天动地都会被人淡忘,但他们身为圣火教中人,一定听过前任右使的鼎鼎大名,突然间听我提到他的名号,一时震惊也在所难免。
  旁边传来红衣的抽气声,貌似吃惊到极点,“丹桂前右使?不可能,他不是已经因为叛教被教主赐死了?”
  叛教?赐死?我当场怔住。
  “你说他将你救出,从哪里救出?”莫离并不回应红衣,只低头继续问我。
  我已经站直身子,但仍是抓着他的衣袖不放,闻言立刻答,“就是从那蓝家庄的地牢里,莫离,你可知小未是内奸?不,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快派人去把丹桂追回来。”
  他微微眯眼远眺,“以他的速度,这时该已入庄了吧。”
  我大惊失色,“那我们快去救他。”
  “我们?”他语调平缓,“平安,我为何来此你是否不知?庄内凶险,此人若是前任右使,叛教之人生死又何足惜,此人若非前任右使,他将你从庄中带出却出而复返,行藏诡异,你又怎知他背后没有阴谋?你只知丹桂危险,我这些属下,难不成就是金刚铁打的身子?”
  我从未听莫离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并且句句反问,当场听得呆住,月光下再看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升起个荒谬的念头。
  他这是……在生我的气吗?不该啊?我都这样自动自觉地滚回他身边了,难不成我又做错了些什么?
  莫离说完转身就走,我双手松开,没再跟上他,仍立在原地,他走出两步之后转身看我,眉毛微挑,也没有再叫人过来将我拉走。
  我仰起头,“如果你不去救他,那我自己去。”
  “尊上……”红衣略带迟疑地开口。
  莫离仍看着我,黑夜中静默的一个侧脸,忽然一笑,仿若流光乍泄,“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救他。”
  我原本说那句话,也是底气不足,总以为莫离这样不辞辛苦地赶过来,好不容易见了我,就算为了我身上藏的所谓圣物也不会任我独自去冒险的,没想到他竟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旁边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我进退两难,最后一狠心一跺脚,咬牙转身就往庄子的方向走。
  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青衣红衣他们大概是被我突然爆发的骨气惊到了,居然忘了阻拦我,莫离也没有任何动作,我独自向前走了数步,然后停下,转过身来。
  月色明亮,我清楚看到莫离眼中那一抹似笑非笑,原本要说的话都消失了,我面对他,动动脚,在那天链子所发出的细微响声中开口。
  “那你替我把它解开吧,这样我跑不快。”
  他脸色一沉,明亮月光都像是黯了一瞬,我被这巨大的压力迫得呼吸困难,他却已经转过身,走了。
  众人当然跟上,走之前一个个那眼尾余光瞥我一眼,不知是佩服我如此大胆还是佩服我傻到这个地步。
  他们来去如风,这地方转眼只剩下我一个人立着,一阵风卷过,吹起我的头发,地上树影摇动,枝叶相交,只有我的影子是无依无靠的,令我倍感凄凉。
  但丹桂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又让我即刻抛却自怜自艾,无论丹桂将我认作何人,他总是救我一命,对我有恩,我又怎能在这时候弃他而去?无论前头多么可怕,无论莫离怎么想,该做的事我是一定要做的。
  我转身继续往庄子的方向去,无法施展轻功就三步并作两步,总之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就是了,但是心中到底忐忑不安,快出林子的时候我终于没能忍住,哀怨地回头望了一眼莫离他们消失的方向。
  就算真的不管我了,至少也把这条该死的链子给解开了吧?这样说丢下我就丢下我,莫离大人,你也变得太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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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2-2011 02:1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77 章
  我一路往蓝家庄去,虽然脚上带着锁链,但所幸轻功功底仍在,那庄子又建在空旷平地上,目标明确,倒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
  我并未冲动地奔进庄子里去,只是绕到庄后,先找了个在离庄子隐蔽处躲了起来,顺便观察一下里面的情况。
  我选的隐蔽处就在庄子后方,蓝家庄背山面水,前有小溪后有青山,白日里自然是风雅秀美之地,但入夜之后,山中树木茂密,遮天蔽日,风过松涛作响,我所躲的地方又是一个山侧凹陷之处,外窄内宽,即便庄内人目力再好都不可能发现有人在此。
  庄子周围悄然无声,当然也不见丹桂。说来奇怪,我是昨日早晨被闻素带到这个庄子来的,入庄时也大概看到过里外情况,蓝家庄地处偏僻,但人却不少,小童小婢穿梭来去,总有十数人之多,之前有那么多人策马而入,在如此半夜深更半夜,该是午夜惊魂之事,庄里却一片死静,没半个人影晃动,倒像是个无人居住的空庄子。
  我百思不得其解,正茫然间,忽听一阵惊雷似的马蹄声,抬起头来,正看到一队人马从庄内飞驰而出,黑衣黑马,脸上都覆着玄色的铁面具,背衬黑沉沉无一丝灯光的蓝家庄,直如是从地狱中奔出来的。
  那队人马只有十数人左右,但望过去仍是黑压压一片,又速度极快,奔出一段距离后勒马而停,马尾摆动,就在我躲着的树丛之前。
  我对墨色的人马本就有些后遗症,这些人又出现得诡异无比,让我立刻用一只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恐自己不慎发出一点声音来被他们发现。
  那几个老头已是如此可怕,能够如此轻易进出他们老窝的人,那恐怖程度岂不是无远弗边?
  那些人并不交谈,也不离开,一字排开,沉默如雕像,偶尔有一两匹马低首嘶鸣,前蹄在原地踩踏,伴着月色,画面可怕到极点。
  我偷偷后退,一只手还要捏紧脚上的链子,唯恐它发出声音,半天才挪动了一丁点距离,正着急间,庄中突然又有人影掠出,速度奇快,转眼到了这些骑士们的近前,开口未语先笑。
  “委屈诸位了,就在此处稍等。”
  那人声音苍老,入耳并不陌生,我虽然不敢探头张望,但心中大惑,实在忍不住偷偷从枝叶缝隙中往他所在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那人在阴影中背对蓝家庄而立,我穷尽目力都只能模糊看到一个矮胖敦实的剪影。
  就是这个剪影,也足够让我当场惊楞。
  不可能!怎么会是白长老!
  有一人从马上跳下,沉声答他,“我等也是依主上之令行事,还请长老莫要误会。”
  “岂敢岂敢,大家都是为主上办事,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今后行事方便,只是这次你们来得突然,诱饵已下,鱼儿还未上钩,只好暂时委屈诸位了。”
  “白长老客气。”那人依旧沉声说话,语调生硬,短短一句句子也说的硬邦邦的。
  “现在就等他们自动现身了。”白长老笑答,说完突然一转头。
  “是谁!”
  我大惊失色,料到他们已发现了我,正想不顾一切地转身逃离,还未来得及迈出第一步,背后已有汹涌掌风逼近。
  我知道自己这些微末功夫与他们相比根本是九死无生,心一凉,头都没回就闭上了眼睛,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我的身子被震出老远,匆忙间爬起身来回头看,却见一道白影与白长老缠斗在一起,两人身形错落,瞬间已交换了数十招。
  那道白影在月光下白发飘然,我惊叫一声,“丹桂!”却见那些黑衣骑士已经围拢过来,将丹桂与白长老团团围住。
  白长老目光如电,战局之中仍遥遥扫过我的脸,一声大喝,“快将她拿下!这就是你们所要之人。”
  我来不及反应,已有数骑向我处奔来,马蹄哒哒,势如惊雷,眼看就要踏到我的身上,我被吓得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哪还顾得上叫丹桂小心。
  “大人!”丹桂听声辨位,身形一起就要向我这里来,但白长老一连数掌将他逼住,口中冷笑,“右使好久不见,没想到右使还能恢复功力,恭喜恭喜,只是不知此地何来你口中的大人?右使眼花了吧。”
  我脚上缠着锁链,根本无法奔跑,当先的那匹黑骑已奔过我身边,那铁面骑士勒马回身,我眼前一黑,只见马蹄凌空,嘶鸣萧杀,那人已从马背上弯下腰来,伸手就要将我抄起。
  我仓惶后退,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仰天就往后倒去,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的双眼空洞大张,身后虚空,只有头顶半边火光如血半边漆黑如墨的天空,一轮圆月惨白如雪,在这两者之间突兀诡异。
  这些人,究竟要对我做什么?
  耳边“呼”的一声,黑色鞭影横空,就贴着我的鼻尖掠过,鞭梢如灵蛇出洞,啪地一声击中那匹马的颈侧,马嘶凄厉,血光飞溅,前蹄一曲,就在我面前倒了下去,带得马上那骑士也一同落到了地上。
  我倒下去的身子被鞭子的主人接住,他在乱马之中还有闲暇看我一眼,目光凉凉的,隐约带着些冰渣子。
  “看月亮吗?好雅兴。”
  我惊喜,莫离来了,我就知道他不会任我冒险,该是一路都紧随我之后,但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的惊喜便自动消失,很快地郁卒了。
  他这样的目光……
  莫离,一别三年,你果然性情大变,性情大变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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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2-2011 02:1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78 章
  莫离一手将我带住,另一手挥鞭而出,其余的黑衣骑士见此处突生异变,齐齐掉头,策马而来,我被莫离抓在手中,眼前尽是马蹄凌乱,鞭影重重。
  这些人虽马上功夫不弱,但武功招式却并不精妙,多是大开大阖的进攻之术,不像是高手过招,倒像是来冲锋陷阵的,我被莫离抓在手中,开头还担心他是否会因此行动不便,但看他挥鞭自如应付得游刃有余,索性闭嘴。
  我俩身体挨得近,他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那个温暖的,让我安定的味道,我渐渐情难自禁,把头低下去一点,深深吸了口气。
  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时光了,一定得好好珍惜。
  那些黑骑士被莫离的长鞭挥得不能靠近,但他们全无退缩之意,一个个拔出长刀,前赴后继,凶神恶煞地向我们冲来,莫离眉头略皱,一鞭将一柄劈面劈下的长刀打飞,沉声道,“走了。”说完就要带着我拔身而去。
  我一惊,抓着他的衣袖叫,“还有丹桂!”
  丹桂仍在那边与白长老两相缠斗,他双目不便,总是吃亏,白长老又出招狡诈,两人至今都没有分出胜负,但他耳力灵敏,又一直注意着我,这时突然开口,对着我所在的方向,“大人,你要去哪里?”
  白长老出掌如风,听完这句突然哈哈大笑,声如雷震。
  “丹桂啊丹桂,难道你以为她真是祭司乘风?乘风可是十六年前就死了的人,尸身被弃后山,还是我亲眼看着野狼将其拖走,她是乘风?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吧?”
  丹桂一震,虽然抬手搁住了白长老的招数,但动作明显滞涩,又把脸向我这里转来,慢慢问了一声。
  “大人?”
  月光如镜,照得他眉目分明,我见他双目空洞,脸上浮现出茫然惊痛之色,心中怜悯不忍到极点,又不能上前安慰,只能狠狠瞪了那白长老一眼,骂他,“你真卑鄙!”
  白长老呵呵一笑,对我的话听而不闻,又道,“丹桂,今天我在此称你一声右使也算给你面子,十六年前你已因叛教之罪被教主逐出,现任右使就在那边,怎么?你们可要见上一面,寒暄两句?”
  “十六年前?叛教之罪?”丹桂浑身巨震,双手慢慢垂下,低头苦思,白发垂落,遮去他半张侧脸。
  “正是,叛教之徒丹桂,祭司乘风已死,你怎么没有以身相殉?还苟活到今天!”白长老一声断喝,眼中却闪过一丝狡诈得意的光芒,黑衣人前赴后继,莫离冷哼一声,再次挥鞭将冲到我们面前的一匹马抽倒在地,眼前混乱不堪,我注意力仍在丹桂与白长老所在的方向,忽见白长老手中金光一闪,那副算盘上的珠子全数飞起,向丹桂激射而去。
  我急得大叫,“丹桂小心!他要偷袭你!”
  我的叫声还未落地,凭空一声厉吼震得我气血翻腾,我惊恐地捂住嘴,看到丹桂白发冲天飞舞,暴起翻掌,气浪汹涌,将他面前的白长老笔直击飞了出去,那点点金光尽数被气浪震飞,一道道光影四处飞射,那些离他们较近的黑衣骑士闪避不及,惨叫声此起彼伏响起。
  “不可能!是谁污我叛教!是谁说我被逐!你竟敢说大人已死,我杀了你!杀了你!”丹桂疯狂怒吼,直扑白长老而去,双掌翻飞,直如泰山压顶,白长老猝不及防,还未及站稳身子便被他再一掌击在胸口,又被打得后退数丈,一张口,当场喷出血来。
  这场面惊心动魄,让那些原本正在攻击我们的黑衣骑士都停下手来,那些马匹更是被巨响惊动,纷纷后退,低头哀鸣。
  丹桂一击得手,并没有一点迟疑,又飞身而起,左右手抓住两个向他冲去的马上骑士一合,那两人头颅相撞,顿时脑浆迸裂,哼都没哼一声便命丧黄泉,其余人见他形同厉鬼,顾不上抵抗胆鞭寒了,那些马儿更是,不待主人驱策便四散奔逃。
  马蹄急响,丹桂循声而去,几个起落,出手如电,转眼又杀了几人,莫离趁隙带我飘身而退,飞身纵出老远。
  身后血肉飞溅,惨叫声不绝于耳,我回头,被这修罗地狱般的景象震惊,想阻止丹桂,但口中发涩,只叫出两个字便无以为继。
  “丹桂……”
  丹桂猛地回头,对着我的方向,白发飞扬,目眦欲裂,白衣被血污尽染,如同一只厉鬼。
  我被吓得一哆嗦,还想再出声,却被莫离一把掩住口鼻,不但如此,还低头冷觑我一眼,眼里意思明显,大概是说,别找死!
  我顿时明白过来,丹桂确实疯了,白长老百般刺激于他,想趁他情绪激变之时下手偷袭,没想到刺激是刺激到了,但丹桂反应强烈得超乎所有人想象,原本只是神志不清,这会儿文疯变武疯,功力暴涨,简直成了杀人狂魔。
  林里除了我们与丹桂之外已经再没有一个直立的人,尸横遍地,松涛如雷,那些被劈倒在地的马匹仍在哀鸣,白长老仰天瘫倒在不远处无声无息,不知是死是活,我不忍再看,收回目光再望一眼丹桂,想起他负我离开那地牢时月下微笑的模样,眼眶顿时一涩。
  真是可怜人。
  我有心安抚他,又有些胆寒,且被莫离掩住口鼻,哪里发得出声音?丹桂仍旧面对着我们所在的方向,莫离浑身紧绷,长鞭虽然垂地,但绷得笔直,显见是灌注了内力,随时准备出手。
  我怕他们真的会打起来,双手抓着莫离,眼睛看着丹桂,焦虑到极点,丹桂脚步一动,我口不能言,心却一下子提到半空,但他却突然地悲啸一声,转过身去,身形如电,几个纵身便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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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2-2011 02:1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79 章
  莫离手掌略松,我终于能够正常呼吸,但内心震荡,只是望着丹桂消失的一动不动,莫离长鞭一收,弯腰检视地上是否还留有活口,但那些骑士俱都死状奇惨,我不敢离开他左右,拖着链子跟上,他揭开一个骑士的铁面具,那人已是血流满面,但月光下面目黝黑,深目长睫,是我记忆中熟悉的异族面孔。
  我愣住,脚下再不能移动分毫,莫离低着头开口,“这些人绝不是中原来的,那几个老东西哪里招来的异邦人。”
  我已经浑身发寒,说不出话来,他只当我害怕,也不看我,快步走到白长老身边,手指搭住他的脉门,目光一动,反手按住他的头顶命门,渡了口真气过去。
  白长老咳嗽了两下,带出满口鲜血,声音嘶哑,“你走吧,我不会说的……”
  莫离并未放手,“这些异邦人是从何处来的?”
  白长老并不作声。
  莫离反手折断了他的左臂,骨骼断裂之声清脆无比,白森森的断骨突出肌肉之外,沉声到,“说出来,我留你全尸。”
  白长老胸膛已被丹桂拍得塌陷,眼见是不能活了,他也有自知,左臂被折竟也毫不在意,居然还笑了,脸上血污纵横,边笑边吐出血沫子来,形容可怖。
  “老夫命丧于此,但是莫离,此女也命不久矣,黄泉路上有人作伴,我也不寂寞,哈哈,哈哈。”
  莫离开口,却是叫我,“平安,过来。”
  我仍立在那些黑衣人的尸体间发呆,听到他的声音猛地抬头,突见那边惨状,一时胆都寒了,竟不敢过去。
  “你可是被迫服食过什么药物?”莫离并不迫我过去,只望着我发问。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被关入地牢前我是有片刻神志模糊,浑身没力气,可很快就清醒了,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莫离再伸手,咔嚓一声,生生将他的右手尾指扳断,血水从断口处泉涌而出,冷笑着,“你可听到?在她身上用毒是没用的,老东西,我改主意了,你再不说,我就要将你一寸寸折碎了,这山中野狗也好下口。”
  白长老的声音因剧痛而颤抖,喘息着道:“无知小儿,我大哥的蛊毒又怎会有人逃得过,他们都在庄内等你,她活不了多久,你也只是个半死之人,大哥他们一定会为我报仇,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说完哈哈一笑,嘴唇蠕动,唇角流出更多血来,竟是在咬舌自尽。
  这白长老虽然奸诈,倒是一副硬骨头,被如此折磨也不求饶,只求速死,莫离立起身来道,“好,我成全你。”说完掌力一收一吐,白长老立时头颈歪斜,萎顿与地,再无一点气息。
  我一直立在原地发呆,他用布巾擦手,走回来经过我身边,开口道,“还不跟上?”
  我打了个冷战,决定将刚才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忘掉。
  天下又不是只有墨国的人才长成那般模样,就算他们真是墨国人,现在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皇女平安已经死了,终我一生,我也不愿与那个可怕的国家再有一丝交集。
  他忽然开口,“你带着圣物,自是百毒不侵,不用理他。”
  他这已算是开口安慰于我,对现在的他来说,当真难能可贵。
  我其实并没有把白长老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怕他看出我的异样,勉强问了句,“白长老,死了?”
  “难不成真要我拖着这肥猪离开?”
  我噎住,他才开口安慰了我一句,又突然对我态度恶劣,真是喜怒无常。
  无事,因为是他,我可以忍。
  “丹桂也走了……”我并不怜悯白长老,但是丹桂……他能去哪里?
  莫离已经向前走去,回答时并不看我,“别想了,他一定不想再看到你。”
  我有些受伤,“他救了我。”
  “他救的不是你,等的也不是你。”莫离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我抬头,夜色如墨,他离我只有几步之遥,但背影隐约,怎样都看不清。
  我突然急起来,拖着链子吃力地加快脚步跟上他,直到手指碰到他的衣袖才略微定神。
  “干什么!”莫离果然震袖拂我。
  我不放手,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心里拼命地对自己说话。
  丹桂错了,可我没有错,我不会错的。
  他拂袖时并未用内劲,我又抓得紧,这一下便没能将我震开,再侧目看到我脸上的表情,眼里忽然露出些好笑的意味来。
  “怕了?还是吓得腿软了?”
  我不说话,也不放手,反而抓得更紧。
  他再看我一眼,指指我身后,“坐下。”
  莫离只说了两个字,简短的命令,但声音并不冷硬,像在指挥一个小孩,我不能抵挡,应声就坐了。
  身后是一块巨大的青石,光滑冰凉,我茫然地看他,手里突然多了样东西,低头仔细看,原来是一把小小的钥匙。
  “自己解开,还有许多路要走,我可没那个闲工夫等你。”
  我怔住,“你……你不怕我逃跑了?”
  他就立在我面前,负手风光月霁地一笑。
  “我在,凭你?”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从今以后,再不会离我左右?
  我忽地欢喜无限,几乎要热泪奔涌,怕他看见,赶紧低头去解那锁链,金丝索精巧无比,锁头暗藏在链条咬合密处,我又泪眼模糊,几次都没能成功,他大概是看得不耐,伸手过来,“给我。”
  我还在努力,“等一下,我可以的。”可手中一空,钥匙已经到了他的手里,他蹲下身来,抓起锁链,一送一转,干净利索地将困扰我多日的金丝索卸了下来。
  他直起身来,先将金丝索与长鞭合起,那鞭子内里中空,金丝索细长柔软,藏于其中真可谓天衣无缝,他的动作流畅如水,转眼收起长鞭,又对我说了句,“走了。”也不等我,转身便走。
  我“哦”了一声,爬起来跟上他,他看我一眼,月光让我无处遁形,没忍住的眼泪落在眼眶外头,湿漉漉的。
  “你哭什么?”
  我实话实说,“喜极而泣。”
  他双目略张,大概是觉得我匪夷所思。
  我郁卒。
  原来灵犀这个东西,真的是需要慢慢培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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