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15-4-2012 10:1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一九
卓夫人道:“我脸上难道没有戴面具?难道你一生下来就是这种冰冰冷冷连一点血色都没有的样子?难道这不是你的真面目!”
傅红雪又闭了嘴。
卓夫人道:“其实你应该明白的,无论他长的是什么样子都不重要,只要你知道他是公子羽,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事实,就连傅红雪都不能不承认,因为他不能不问自己——现在的我,究竟是不是我的真面目?我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公子羽淡淡道:“我并不想看你的真面目,我只要知道你是傅红雪,就已够了。”
傅红雪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深深道:“现在你已知道我是傅红雪,我已知道你是公子羽。”
公子羽道:“所以有件事我们现在一定要解决。”
傅红雪道:“什么事?”
公子羽道:“我们两个人之中,现在已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他的声音仍然冷酷而有礼,显然对自己充满信心:“谁强,谁就活下去。”
傅红雪道:“这种事好像只有一种方法解决!”
公子羽道:“不错,只有一种法子。自古以来,就只有这一种法子。”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5-4-2012 10:2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凝视着傅红雪手里的刀:“所以我一定要亲手击败你。”
傅红雪道:“否则你就情愿死?”
公子羽目光中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悲哀之意,道:“否则我就非死不可。”
傅红雪道:“我不懂。”
公子羽道:“你应该懂的。我不要别人杀你,就为了要证明我比你强。我一定要做天下最强的人,否则我宁可死。”
他的声音中忽然又充满了讥诮:“武林就像是个独立的王国,只能允许一个帝王存在,不是我,就是你!”
傅红雪道:“这次只怕是你错了!”
公子羽道:“我没有错。有很多事都能证明,除了我之外,你就是当今天下武功最强的人!”
他忽然转过身,面对着壁上的那幅画,慢慢地接着道:“你能活着走进这屋子,并不是件容易事,不是运气。”
卓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决不是。”
画上的人物繁多,栩栩如生,画的仿佛是一段段故事。每一段故事中,都有一个相同的人。这个人就是傅红雪。他面对这幅画时,第一眼看见了他自己——
阴暗的天气,边陲上的小镇,长街上正有两个人在恶斗。一个人白衣如雪,手里却挥舞着一柄鲜红的剑,另一人掌中的刀漆黑。
公子羽道:“你应该记得,这是凤凰集。”
傅红雪当然记得,那时凤凰集还没有变成死镇,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燕南飞!
公子羽道:“这一战你击败了燕南飞。”
在第二段画面上,凤凰集已变成了个死镇,烟雾迷漫中,两个人跪在傅红雪面前。
公子羽道:“这一战你击败了五行双杀。”
然后就是马鞍中的毒蛇,鬼外婆的毒饼,明月高楼上的毒酒。
荒凉的倪家废园中,一个赤足的年轻人正在他刀下慢慢地倒下去。
公子羽道:“杜雷本是江湖少见的好手,他的刀法是从苦难中磨练出来的,虽然有些骄矜做作,我还是想不到你—刀就能杀了他!”
傅红雪道:“杀人的刀法,本就只有一刀!”
公子羽叹道:“不念,念动神知,后发先至,以不变应万变,一刀的确就已够了!”
这—刀不但已突破了刀法中所有招式的变化,也已超越了形式和速度的极限。
卓夫人道:“让我最想不到的是,你居然能从孔雀山庄那地室中逃出来!”
孔雀山庄变为一片瓦砾,卓玉贞就已在画面上出现。天王斩鬼刀怒斩奔马,郝厨子车前剁肉,明月心和卓玉贞被送入孔雀山庄的地室,公孙屠出现,卓玉贞地室中产子……
看到这里,傅红雪的手足已冰冷。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5-4-2012 10:3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二〇
卓夫人道:“她是根绳子,我们本想用她来绑住你的手,你心里若是一直惦记着她和那两个孩子,你的手就等于被绑住了。”
一双手已经被绑住了的人,当然就不值得公子羽亲自动手。
卓夫人叹道:“但是我们却想不到,在那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杀了天王斩鬼刀!”
傅红雪的手握紧,道:“那时你们已准备让她暴露身份,为什么还要她杀杜十七?”
卓夫人道:“因为我们还要利用她做最后一件事。”
傅红雪道:“你们要她用那两个孩子逼我拿出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卓夫人点点头,道:“直到那时候我们才相信,《阴阳大悲赋》并没有落在你手里,因为我们知道你为了那两个孩子,是不惜栖牲一切的。”
她又吸了口气,道“只可惜你居然练成了大移穴法,居然没有死在她手里,更可惜的是,你居然狠不下心来杀她!“
于是画幅上就出现了那个戴茉莉花的女孩子,正将一匙鸡汤喂入傅红雪嘴里,邻家的老妪正在杀鸡,戴着茉莉花的小婷正在街头的小店中买酒,肥胖的酒铺老板看着她的胸膛,带着淫猥的笑意。他却已醉倒在那低俗的斗室中,仿佛已渐渐习惯了那种卑贱的生活。
卓夫人道:“那时我们本来以为你已完了,就算你还能杀人,也只不过是个疯狂的刽子手,已不值得公子对付你。”
公子羽要对付的,只不过是武林中最强的一个人。
卓夫人道:“如果你已不是武林中最强的人,就算死在阴沟里,我们也不会开心的,所以那时我们已准备找别人去杀你了。”
傅红雪道:“只可惜能杀我的人也不多。”
卓夫人道:“我们至少知道一个。“
傅红雪道:“谁?”
卓夫人道:“你自己。”
傅红雪立刻又想起那凄苦绝望的声音,足以令人完全丧失求生的斗志。无论谁都想不到他到了那种时候,居然还有勇气活下去。也许就因为他有这种勇气,所以才能活到现在。如果连他自已都能击败自已,又何必公子羽亲自出手?
公子羽道:“所以你现在总该已明白,你能活着到这里来,决不是运气。”
傅红雪再问一遍:“你这么样做,只因为你一定要证明你比我强?”
公子羽道:“不错。”
他眼睛忽又露出那种说不出的悲哀和讥诮之意,道:“因为这一切都只有最强的人才能享受,你若能胜了我,这一切都是你的。”
傅红雪道:“这—切?”
卓夫人道:“这一切的意思,就是所有的一切,其中不但包括了所有的财富、荣誉和权力,甚至还包括了我。”
她笑了笑,笑得温柔而甜蜜:“只要你能胜了他,连我都是你的。”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5-4-2012 10:3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推开门走出去,是条漫长的甬道,就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公子羽已推开门走出去,然后再回身。
“请,请随我来。”
卓夫人并没有跟着傅红雪走出来,现在他们已走到甬道的尽头。
尽头处也是道雕花的木门,精美而沉重,里面一间空阔的大厅中,有个宽广的石台,四面角落上,都有个巨大的火炬。
公子羽慢慢地走上去,站在石台中央:“这就是我们的决斗之处。”
傅红雪道:“很好。”
平坦的石台,明亮的火炬,无论你站在哪里,无论面对着哪一个方向都一样。屋子里甚至连一点风都没有,你出手时的准备和速度,决不会受到任何外来的影响。
公子羽显然并不想在天时地利上占他的便宜。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
石台两旁,各有三把宽大舒服的椅子,距离石台的边缘,都正好是七尺。
公子羽道:“我们交手时,只能让六个人来观战,他们也就是这一场决斗的证人,你可以任意选择出三位。”
傅红雪道:“不必。”
公子羽道:“高手相争,胜负的关键往往会决定在一件很小的事上。有自己的朋友在旁边照顾,总比较安心些,你为什么要放弃这权利?”
傅红雪道:“因为我没有朋友。”
公子羽凝视着他,道:“这权利你还是不妨保留。我找来的人之中,如果有让你觉得不安的,你随时都可以拒绝。”
傅红雪道:“很好。”
公子羽道:“你连日劳累,精神体力都难免差些,不妨先在这里休养一段时候,所以决斗的日期,也由你来选择!”
傅红雪迟疑着,道:“明日此刻如何?”
公子羽道:“很好。”
傅红雪道:“那么明天我再来”
公子羽道:“你不必走,我已经在这里为你准备了居室衣服,你可以安心休养,绝不会有人打扰你,你若有什么需要,我们也可以负责替你办到。”
傅红雪道:“看来这的确好像是场很公平的决斗。”
公子羽道:“绝对是的。”
傅红雪道:“我的棺材想必你也早已准备好了。”
公子羽居然并不否认,道:“那是口上好的楠木棺材,是特地从柳州运来的,你若想先去看看,我也可以带你去。”
傅红雪道:“你已看过?”
公子羽道:“我看过。”
傅红雪道:“你很满意。”
公子羽道:“很满意。”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5-4-2012 10:4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二一
傅红雪淡淡道:“那就够了。”
公子羽的反应更平淡,道:“现在你也许只想去看看你的床。”
傅红雪道:“是的。”
华丽的丝绒窗帘掩住了日色,屋子里黝暗如黄昏。
外面又响起了单调而短促的拔剑声,傅红雪已完全清醒。
刚才他居然睡着了。他并不是被剑声惊醒的,他忽然醒来是因为室里已多了个人。一个苗条修长的人影,斜倚着窗棂,背对着他,在一件柔软的丝袍下,依稀可以看得出她的腰肢纤细,双腿笔直。
她知道傅红雪已醒来,并没有回头,却轻轻叹息了一声,悠悠的道:“又是一天过去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为止?”
高贵优雅的声音,柔和优美的体态,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厌倦之意。
傅红雪没有反应。
卓夫人慢慢地接着道:“也许你认为我根本不该来的,我毕竟还是他的妻子,可是这种日子我实在已过得腻了,所以……”
傅红雪道:“所以你希望我能击败他?”
卓夫人道“不错,我的确希望你能击败他,这么多年来,你是唯一有机会能击败他的一个人,你击败他之后,我的生活才会改变。”
傅红雪道:“胜者就能得到一切?”
卓夫人道:“所有的一切。”
傅红雪道:“甚至连他的妻子也不例外?”
卓夫人道:“是的。”
傅红雪忽然冷笑,道:“你既然不是个好妻子,他也不必冒这种险的。”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5-4-2012 10:4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卓夫人道:“可是他要证明他比你强。”
傅红雪冷冷道:“证明给谁看?这里难道另外还有个主宰他命运的人?他这样做,也因为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卓夫人霍然回头,凝视着他,美丽的眼睛中充满了惊讶,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
傅红雪道:“你若是我,你会怎么想?”
卓夫人道:“我至少不会像你这样胡思乱想,我会一心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击败他。”
她慢慢地走过来,腰肢柔软,眼波如水:“我虽然不能算是个好妻子,却是个很好的女人,你也应该看得出的。”
傅红雪道:“我看不出。”
卓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现在你不妨再看看。”
这句话说完,她身上柔软的丝袍已滑落。
傅红雪的呼吸停顿;他不能不承认这的确是他平生没见过的,最完美无瑕的胴体。一个高贵的女人,忽然赤裸在自己面前,这种诱惑更令人难以抗拒。
她静静地站在床头,看着他,道:“只要你能战胜,这一切都是你的,但现在却还不是。”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已泛起红晕。他知道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他知道她一定也已注意到。
美丽的黄昏,屋子里如此安静,充满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优雅香气。
他毕竟是个男人。
她却已拾起了衣衫,燕子般轻盈地走了,走出门,忽又回眸一笑,道:“现在我还不是你的,可是你若需要,我可以找别人来陪你。”
傅红雪握紧拳头,忽然问道:“卓玉贞是不是在这里?”
卓夫人点点头。
傅红雪道:“去找她来,立刻就来。”
卓夫人吃惊地看着他,好像连做梦都想不到他会提出这要求。
傅红雪冷冷道:“你刚说过,只要是我要的,你们都可以为我办到。”
卓夫人又笑了,笑容中竟似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秘之意,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选她?你为什么不选明月心?”
傅红雪的身子突然僵硬。
卓夫人悠然道:“你想不到她还没有死?”
傅红雪道:“我……”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5-4-2012 10: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二二
卓夫人道:“她也在这里,要不要我去带她来?”
她忽又沉下脸,冷冷道:“我知道你不会要的,你要的是卓玉贞,你喜欢的一向都是她那种低贱毒辣的女人。”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这次她走的时候,已不再回头。
她为什么会忽然变得如此冲动愤怒?只为了傅红雪要找的是卓玉贞?
—个美丽狡黠而冷静的女人,通常是不会为这种事生气的。
傅红雪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那单凋而短促的拔剑声还在不停地继续着。别人为了这一战已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若为了女人们烦恼,岂非太愚蠢?
可是他仍然不能不去想明月心。她若真的还没有死,落在这些人手里,遭遇也许比死更悲惨。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很久很久没有想到过她了。
一个人对自己心里内疚的事,总是会尽量避免去想的。
忽然间夜已很深,屋子里—片黑暗,外面却有了敲门声。
“什么人?”
“是卓姑娘,卓玉贞卓姑娘。”
两个丫环扶着卓玉贞走进来。
她打扮得很美,乌黑的头发上戴满了珠玉,—件鲜红的披风长长的拖在地上,看来竟有几分像是奉旨和番的美人王昭君。
在她当然已不必再作出那种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冷冷地看着傅红雪,面无表情。
丫环们放下纱灯,吃吃地笑着,悄悄地走了。
卓玉贞忽然冷冷道:“是你找我来的?”
傅红雪点点头。
卓玉贞道:“找我来报仇?”
傅红雪道:“我找你来,只因为我本来有几件事要问你。”
卓玉贞道:“现在呢?”
傅红雪道:“现在我已不想问,所以你不妨走。”
卓玉贞道:“你不想报复?”
傅红雪道:“不想。”
卓玉贞道:“你也不想要我上床?”
傅红雪闭上了嘴。他并不怪她。她说这种话,也并不是令人惊讶的事;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若是知道自己不能再用行动去伤害别人时,总是会说些刻毒的话去伤人的。她伤害别人,也许只不过因为要保护自己。
他并不怪她,只是忽然觉得很疲倦,只希望她快走,永远莫要再见。他忽然发现其他的事都不重要,只有明日的那一战才是最重要的。他一定要击败这个直到此刻还在不停拔剑的人。只有战胜这个人,他才能揭破所有的秘密,才能重见明月心。
可是卓玉贞却偏偏还站在那里,盯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悲哀和怨恨,忽然道:“你既然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又何必一定要我来?”
傅红雪道:“就算我不该叫你来的,现在你还是一样可以走。”
卓玉贞道:“不一样了。”
傅红雪道:“有什么不一样?”
卓玉贞道:“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她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傅红雪在问什么,嘴里只是不停地反复说着这句话,也不知说了多少遍,眼泪忽然滚落面颊。她的身子也倒了下去。鲜红的披风散开,露出了鲜红的血色。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5-4-2012 10:5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是真的血。鲜血已染红了她赤裸的胴体,她全身上下几乎已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肉。
傅红雪跳起来,心却已沉下去。
卓玉贞咬着牙,道:“现在你总该已明白,为什么不一样了……”
傅红雪道:“就因为我要你来,她就将你折磨成这样子?”
卓玉贞笑了笑,道:“其实你早就应该知道,她虽然不让你去碰她,可是她也不愿让你碰别的女人,因为……”
她的笑比哭更悲惨,她还想说下去,但却连一个字都无法再说。
傅红雪还在问:“为什么?为什么?”
卓玉贞又笑了笑,眼帘已合起,一阵浓烈的药味从散开的披风里散出。她死得并不痛苦,因为她全身上下早已被卓夫人的药物麻木。
据说在遥远的天竺,尼罗河边肥沃的土壤中,生长着一种美丽而奇异的花朵,叫做“罂粟”,不但可以麻醉人的肉体,也能麻醉人的灵魂。
有的女人岂非也正如这种花一样,在她那高贵优雅的躯体中流动着的血,竟比罂栗的花汁更毒。
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只为了不愿让傅红雪碰别的女人?
她和傅红雪相见还不到半日,为什么就有了这种疯狂的妒忌?
没有爱的人,怎么会忌妒?相见只半日的人,怎么会有爱?
傅红雪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走过去,轻轻地去推门。如果门已从外面锁上,如果门是铁铸的,他也不会觉得意外。他心里已有了准备。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他都已准备承受。
想不到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门外没有人,漫长的甬道中也没有人,只有那单调短促的拔剑声,还在不停地响。
他沿着这声音传出的方向往前走。甬道长而曲折,每间屋子的距离都很远,也不知经过多少转折后,他才看见一扇门。门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也没有拔剑声。
他还是推开门走进去。他又走回了他刚才走出来的那间屋子,倒在血泊中的卓玉贞已不见了。
屋子里还是同样幽静,虽然少了一个人、却多了一桌菜。
现在正是晚饭的时候。六样很精致的菜,还是热的,还有一盘竹节小馒头,一锅粳米饭,一缸还没有开封的酒。
现在他实在很需要喝一点酒,但是他却又走了出去。
同样的甬道,同样静寂,他的走法却已不同。他本来走得很慢,现在走得快些;本来是往右走的,现在却往左。
又不知经过多少转弯后,他又看见一扇门,门里静悄无声。这里的门,形式雕花还是完全一样的,只不过刚才他走出来时,并没有掩上门,这扇门却关着。
他推开门走进去。他已再三告诉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一定要冷静。可是他走进这扇门,还是不免很难受,因为他又看见了那桌莱,他又走进了刚才走出来的那间屋子。菜还是热的,竟似比刚才还热些。
酒缸下却多了张短柬,字写得很秀气,赫然是女子的字迹!
“明月本无心,何必寻月?
小饮可酣睡,不妨独酌。”
傅红雪坐了下来。他一定要勉强自己坐下来,因为他已发现,无论怎么走,结果都是一样,他还是会走回这里,还是会看见这一桌好像永远都不会冷的饭菜。
他也想勉强自己吃一点,可是等他拿起筷子,就发现不对了。刚才他看见的六盘菜,其中有一碟松鼠黄鱼,还有一碟是糖醋排骨,虽然他只看了一眼,可是他记得很清楚,他对醋的酸味道一向特别敏感,但现在这六道菜却全是素的,满满的一锅粳米饭变成了一锅粳米粥。
他终于发现这里并不是他刚才走出来的那间屋子。这里的每间屋子,不但门户相同,里面的家具装置也是完全一模一样,连他自己都已分不清,他原来住的是这间屋子,还是刚才那一间?
床上的被褥凌乱,显然已有人睡过。刚才睡在这张床上的,究竟是他还是别人?如不是他,那么是谁?
这个神秘而奇怪的地方,究竟住着些什么人?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5-4-2012 10:5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二三
第二十三回 神秘老人
寝室后还有间小屋,里面隐约有水声传出。
他忍不住走过去。门是虚掩着的,他只看了一眼,全身的热血就几乎全都冲上了头顶。
寝室后这小屋竟是间装修得很华丽的浴室,池水中热气腾腾,四面围着雕花的玉栏杆,栏杆上挂着件宽大的白布长袍。
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浴池里,雪白的皮肤光滑如丝缎,腰肢纤细,臀部丰圆,修长挺直的双腿,看来就像是白玉雕成的。
傅红雪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她头上的三千烦恼丝都已被剃得干干净净,顶上还留着受戒的香疤。
这个入浴的美人,竟是个尼姑。
傅红雪并不是没有见过女人,也不是没有见过赤裸的女人,可是一个赤裸着的尼姑,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尼姑的胴体之美,虽然令他目眩心动,但是他也决不敢再去看第二眼。
他立刻冲了出去,过了很久之后,心跳才渐渐恢复正常。
他心里立刻又有了种奇怪的想法:“这尼姑会不会是明月心?”
这不是没有可能。受过了那么多打击挫折之后,明月心很可能已出家为尼。但他却再也没有勇气回去查证了。
就在这时,他又看见了一扇门,同样的雕花木门,仿佛也是虚掩着的。这间屋子是不是他原来住的那间,他已完全无法确定。
屋子里住着的说不定就是明月心,也说不定是那心如蛇蝎般的卓夫人。
既然来了,他当然要进去看看。他先敲门,没有回应。轻轻将门推开一边,里面果然也有一桌菜。现在本就正是吃饭的时候,无论什么样的人都要吃饭的。
一股酥酥甜甜的味道,从门里散出来,桌上的六盘菜之中,果然有一样松鼠黄鱼,一样糖醋排骨。
转了无数个圈子后,他又回到了刚才出发的地方,他反而觉得松了口气。正准备推门走进去,突听“砰”的一声响,门竟往里面关上了。
一个冰冷冷的女子声音在门里道:“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站在外面?快走!”
傅红雪的心又一跳。
他听得出这声音,这是明月心的声音。他忍不住问:“明月心,是你?”
过了半晌,他又报出了自己的姓名,他以为明月心一定会开门的。
谁知她却冷冷道:“我不认得你,你快走。”
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是不是又被人所看管,不敢跟他相认?
傅红雪突然用力撞门。雕花的木门,总是要比朴实无华的脆弱得多,一撞就开了。
他走过去,一个人正站在床前冷冷地看着他,却不是明月心,是卓夫人。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5-4-2012 10:5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她看来也像是刚从浴池中出来的,赤裸的身子上,已裹了块柔软的丝巾,丝巾掩映间,却使得她的胴体看来更诱人。傅红雪怔住。
卓夫人冷冷道:“你不该这样闯进来的!你应该知道现在我是别人的妻子。”
她的声音听起来果然和明月心依稀有些相似。傅红雪直视着她,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秘密来。
卓夫人道:“我已将卓玉贞送去了,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傅红雪道:“因为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就是明月心。”
屋子里没有声音,卓夫人脸上也没有表情,就像是戴着假面具。
也许这才是她的真面目,或许这也不是,但这些都已不重要,因为傅红雪现已明白,无论她长的是什么样子都不重要,只要他已知道她就是明月心,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她动也不动地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错了。”
傅红雪道:“哦?”
卓夫人淡淡道:“世上根本没有明月心这样一个人,明月根本就是无心的。”
傅红雪承认。
有心的明月,本就像无刺的蔷薇一样,只有在传说和神话中才会出现。
卓夫人道:“也许你以前的确在别的地方见过明月心,可是那个人也正像你以前的情人翠浓一样,已不存在了。”
难忘的旧情,永恒的创痛,也许就因为她知道他永远都不敢再面对那样一张脸,所以才扮成那样子,让他永远也看不出她的伪装。
到了有阳光的时候,她甚至还会再戴上一个笑口常开的面具,然后她又忽然失踪了,明月心也就永远消失,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傅红雪道:“只可惜你还是做错了一件事,你不该杀卓玉贞。”
——没有爱的人,怎么会嫉妒?相见只半日的人,怎么会有爱?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已泛起种奇异的红晕,道:“你杀她,只因为你恨我。”
她脸上那种高贵优雅的表情也不见了,眼睛里忽然充满了怨恨。
——没有爱的人,又怎么会有恨?
“明月心为你而死,你却连提都没有提起过她;卓玉贞那么样害你,你反而一直在记挂着她。”
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来,也已不必说。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6-4-2012 08:2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二四
她忽然大声道:“不错,我恨你,所以我希望你死。”
她转身走入了后面的小屋,只听“噗通”一声,似又跃入了浴池。可是等到傅红雪进去看她时,浴池中却没有人,小屋中也已没有人。
单调短促的拔剑声还在响,仿佛就在窗外,但是拉开窗帘,支起窗户,外面却是一道石壁,只有几个通气的小洞。从这些小洞中看出去,外面一片黑暗,也不知是什么地方。
她是怎么走的?那小屋中无疑还有秘密的通路,傅红雪却已懒得再去寻找。他已找到他要找的人,也知道她为什么要杀卓玉贞。
现在他惟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着明日的那一战。在这里等虽然也一样,但他却不愿留在这里。推开门走出去,拔剑声在甬道中听来仿佛更近。
他知道自己是绝对没有法子安心休息的,卓夫人也决不会放过他。她 一定会想出各种法子来扰乱他,让他焦虑紧张,心神不定。虽然他并没有对不起她,虽然是她自己要失踪的,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默契,可是她决不会想到这些的。
一个女人若是要恨一个男人时,随时都可以找出几百种理由来。这件事之中虽然还有很多无法解释的地方,他却已不愿再想。只要能击败公子羽,所有的疑问都立刻会得到解答,现在他又何必多想?
若是败在公子羽手下,这些事就更不必关心了。无论对什么问题来说,死都是种最好的解答!
就在这时,他又找到了一扇门,拔剑的声音,就在门里。
这一次他有把握,拔剑的声音,的确是从这扇门里发出来的。
他伸手去推门,手指一接触,就发现这扇雕花的门竟是钢铁所铸。
门从里面闩上,他推不开,也撞不开,敲门更没有回应。就在他已准备放弃时,他忽然发现门上的铜环光泽特别亮,显然经常有人的手在上面抚弄摩挲。
铜环并不是女人的乳房,也不是玩物。若没有特别的原因,谁也不会经常去玩弄一个铜环。
他立刻找出了这原因。他将铜环左右旋动,试验了数十次,就找出了正确的答案。
铁门立刻开了。
拔剑的声音也立刻停止!
他走进这屋子,并没有看见拔剑的人,却看见了他生平从未见过的巨大宝藏。
珍珠、绿玉、水晶、猫儿眼,还有其他各式各样不知名的宝石,堆满了整个屋子。
一间远比任何人想像中都大得多的屋子。这些无价的宝石,珠玉,在它们的主人眼中看来,并不值得珍惜,所以屋里连一口箱子都没有,一堆堆珠宝,就像是一堆堆发亮的垃圾,零乱地堆在四周。
屋角却有个铁柜,上面有把巨大的铁锁。里面藏着什么?难道比这些珠宝更珍贵?
要打开这铁柜,就得先打开上面的铁锁,要开锁就得有钥匙。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6-4-2012 08:2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但世上却有种人用不着钥匙也能开锁的。这种人虽不太少,也不大多。何况这把锁制造得又极精巧,制造它的巧匠曾经夸过口,不用钥匙就能打开它的人,普天之下决不会超过三个,因为他只知道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三位妙手神偷,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第四个人。
傅红雪就是第四个人。
他很快就打开了这把锁。柜子里只有一柄剑,一本账簿。
一柄鲜红的剑,红如鲜血。
傅红雪的瞳孔收缩,他当然认得出这就是燕南飞的蔷薇剑。
“剑在人在,剑毁人亡!”他的剑在这里,他人呢?
账簿已经很破旧,显然有人经常在翻阅。这样一本破旧的账簿,为什么值得如此珍惜?
他随便翻开一页,就找出了答案。这一页上面写着:
盛大镖局总镖头王风二月十八人见误时,奉献短缺,公子不欢。
二月十九日,王风死于马下。
南宫世家二公子南宫敖二月十九人见,礼貌疏慢,言语不敬。
二月十九夜,南宫敖酒后暴毙。
“五虎断门刀”传人彭贵二月二十一人见,办事不力,泄露机密。
二月二十二日,彭贵自刎。
只看了这几行,傅红雪的手已冰冷。
在公子羽面前,无论你犯了什么样的错误,结果都是一样的。
死!只有死,才能根本解决一件事。
公子羽决不让任何人还有再犯第二次错误的机会,更不容人报复。这账簿象征着的,就是他的权力,一种生杀予夺,主宰一切的权力,这种权力当然远比珠宝和财富更能令人动心!
——只要你能战胜,一切都是你的,包括了所有的财富、荣耀和权力!
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们,艰辛百战,不惜令白骨成山,血流成河,为的是什么?
这种诱惑有谁能抗拒?
傅红雪长长吐出口气,抬起头,忽然看见一双眼睛正在铁柜里看着他。
铁柜里本来只有一本账簿,一柄剑,现在竟又忽然出现了一双比利锋更锐利的眼睛。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6-4-2012 08:2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二五
四尺见方的铁柜,忽然变得又黑又深,深得看不见底,这双眼睛就正在最黑暗处看着他。
傅红雪不由后退了两步,掌心已沁出了冷汗。他当然知道这铁柜的另一面也有个门,门外也有个人。
现在那边的门也开了,这个人就忽然出现。
可是骤然看见黑暗中出现了这么样一双眼睛,他还是难免吃惊。然后他立刻就看见了这个人的脸:一张满布皱纹的脸,须发都已白了,已是个历经风霜的老人;可是他一双眼睛却还是年轻的,充满了无限的智慧和张力。
老人在微笑,道:“我知道你是夜眼,你一定已看出我是个老人。”
傅红雪点点头。
老人道:“这是你第一次看见我,也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你,我只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
傅红雪道:“你也希望我击败公子羽?”
老人道:“我至少不想你死。”
傅红雪道:“我活着对你有什么好处?”
老人道:“没有好处,我只希望这一战能真正公平。”
傅红雪道:“哦?”
老人道:“只有真正的强者得胜,这一战才算公平。”
他的笑容消失,衰老的脸立刻变得庄严而有威。只有一向习惯于掌握权力的人,才会有坚韧的表情。
他慢慢地接着道:“强者拥有一切,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也只有真正的强者才配得到这一切。”
傅红雪吃惊地看着他的改变,忍不住问道:“你认为我比他强?”
老人道:“至少你是惟一有机会击败他的人,可是你现在太紧张,太疲倦。”
傅红雪承认。他本来一直想使自己保持冷静镇定,但是他没有做到。
老人道:“现在距离你们的决斗还有八个时辰,你若不能使你自己完全松弛,明日此刻,你的尸体一定已冰冷。”
他不让傅红雪开口,接着又道:“从这里走出去,向右转三次,左边的一间房里,有个女人躺在床上等着你。”
傅红雪道:“谁?”
老人道:“你用不着问她是谁,也不必知道她为什么要等你!”
他的声音也变得尖锐而冷酷!
“像你这样的男人,本该将天下的女人当作工具。”
傅红雪道:“工具?”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6-4-2012 08:2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老人道:“她就是惟一可以让你松弛的工具。”
傅红雪沉默。
老人道:“你若不这样做,出门后就向左转三次,也可以找到一间屋子。”
傅红雪道:“那屋里有什么?”
老人道:“棺材。”
傅红雪的手握紧刀柄,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凭什么来命令我?”
老人又笑了,笑得还是那么神秘诡谲。
就在笑容出现的时候,他的脸已消失在黑暗中,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傅红雪穿过一堆堆珠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这些无价的珠宝在他眼中看来,也只不过是一堆堆垃圾而已。
他出门之后,立刻向左转,左转三次后,果然就看见了一扇门。
一间空房中,只摆着口棺材。上好的楠木棺材,长短大小,就好像是量着傅红雪身材做的,棺盖上还摆着套黑色的衣裤,尺寸当然也完全合他的身材。
这些本就是特地为他准备的,每一点都设想得很周到。他们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甚至可以想像到,他死了之后,那本账簿上必定会添上新的一页——
傅红雪X月X日入见,紧张疲倦,自大愚蠢,公子大乐。
X月X日,傅红雪死于剑下。
这些账他自己当然看不见了,能看见的人心里一定愉快得很。
棺材冰冷坚硬,新漆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他忽然转身走出去,先转入那间藏宝的屋子,里面又响起了单调而短促的拔剑声。
他却没有停下来,又右转三次,推开了左边的一扇门。
门内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却可嗅到一阵淡淡的幽香。
他走进去,掩上门。他知道床在哪里,他已经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床上是不是真的有人?是什么人?
他无法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当工具,可是他也知道那老人说的是真话。
一个人若想使自己的紧张松弛,这的确是最有效的法子。
屋子里很静。他终于听见一个人的呼吸声:轻而均匀的呼吸声,就像是春日吹过草原的微风。
他忍不住试探着问:“你是谁?为什么要等我?”
没有回应。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6-4-2012 08:4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二六
他只好走过去。床铺温暖而柔软,他伸出手,就找到一个更温暖柔软的胴体,光滑如丝缎。
她已完全赤裸。他的手指轻触她光滑平坦的小腹,呼吸声立刻变得急促。
他又问:“你知道我是谁?”
还是没有回应,却有一双手,握住了他。
长久的禁欲生活,已使他变得敏感而冲动,他毕竟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他身体已有了变化。
急促的呼吸声已变为销魂的呻吟,温柔地牵引着他。他忽然就已沉入一种深邃温暖的欢乐里。
她的身子就像春日中的草原般温润甘美,不但承受,而且付予。
隐约痴迷中,他仿佛又想起了他第一次接受这种欢乐时的情况:那次也同样是在黑暗中,那个女人也同样成熟而渴望。但她的给予,却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要让他变成一个男人,因为那正是他准备复仇的前夕。
第二天他醒来时,果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充实满足,而且活力更充沛。
人生真是奇妙的事,“消耗”有时反而可以让人更充实。
潮湿的草原在扭动蠕动。
他伸出手,忽又发现这个完全赤裸的女人头上却包着块丝巾。
这是为了什么?难道她不愿让他抚摸她的头发?还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头发?
想到浴池中那雪白圣美的背影,他不禁有了种犯罪的感觉,可是这种罪恶感却使他觉得更刺激。
于是他就完全沉没在一种他从未得到过的欢乐的肉欲里,他终于完全松弛解脱。
他终于醒了。
多年来他都没有睡得这么甜蜜过,醒来时身旁却已没有人,枕边还留着幽香,所有的歌声却都已变成春梦般不可追寻。
屋子里居然有了光,桌上已摆好饭菜,后面的小屋池边栏杆上,还挂着件雪白的长袍。
难道这个女人真的是——
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在温水中泡了半个时辰,再略进饮食后,他就又有了那种充实满足、活力充沛的感觉,自觉已有足够的力量面对一切。
就在这时,门已开了。
卓夫人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美丽的眼睛充满了讥诮之意,冷冷道:“你已准备好了?”
傅红雪点点头。
卓夫人道:“好,你跟我来。”
拔剑声已停止,甬道中静寂如坟墓。
卓夫人就在前面,腰肢柔软,风姿绰约,显得高贵而迷人。
可是此刻在傅红雪眼中看来,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和世上其他所有的女人都完全没什么不同。
因为他已完全冷静,冷如刀锋,静如磐石。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6-4-2012 08:4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必须冷静。公子羽就在前面一扇门里等着他,这扇门很可能就是他这一生中走入的最后一扇门。
卓夫人已停下来,转身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道:“现在你若想逃走,我还可以指点你一条出路。”
她的笑容高贵优雅,声音温柔甜蜜。
傅红雪却已看不见,听不见。他推开门,笔直走了进去,走路的姿态还是那么笨拙可笑。
可是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停下来。他手里当然还是紧紧握着他的刀。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公子羽手里没有握剑,剑在他身旁的石台上。
鲜红的剑,红如鲜血。
他斜倚着石台,静静地等着傅红雪走过来,脸上还是戴着可怕的青铜面具,冷酷的眼神,却比面具更可怕。
傅红雪却好像没有看见,既没有看见这个人,也没有看见这把剑。他已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至少这是他对自己的要求——无生死,无胜负,无人,无我。这不但是做人最高深的境界,也正是武功中最高的境界。只有在心境完全空灵清澈时,才能使得出超越一切的刀法。不但要超越形式的拘束,还得要超越速度的极限。
他是不是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古往今来的宗师名匠们,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火炬高燃。
公子羽脸上的青铜面具,在闪动的火光下看来,仿佛也有了生命,表情仿佛也在变化。
他的眼神却是绝对冷静的,忽然问道:“你是否已决定放弃?”
傅红雪道:“放弃什么?”
公子羽道:“放弃选择见证的权利!”
傅红雪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只想找一个人。”
公子羽道:“谁?”
傅红雪道:“一个铁柜中的老人。”
公子羽的眼睛里忽然起了种奇怪的变化,可是立刻又恢复冷静,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其实他当然知道的,可是傅红雪并没有争论,立刻道:“那么我放弃。”
公子羽仿佛松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就只好让我找的六个人来做见证了。”
傅红雪道:“很好。”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6-4-2012 08:5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二七
卓夫人道:“第一个人就是我,你反不反对?”
傅红雪摇摇头。
公子羽道:“第二位是陈大老板。”
门外立刻有人高呼!
“请陈大老板。”
能够为这一战作见证的人,当然都很有身份。有这种资格的人并不多。
可是这位陈大老板看来却是个平凡而庸俗的人,肥胖的圆脸上虽然带着很和气的笑容,却还是掩不住心里的畏惧。公子羽道:“你当然是认得这位陈大老板的。”
傅红雪道:“这位陈大老板也认得你。”
陈大老板立刻赔笑道:“我认得,一年前我们就已在凤凰集上见过面。”
——荒凉的死镇,破旧的招牌在风中摇曳。
——陈年老酒。
——陈家老店。
傅红雪当然认得这个人,但是他却好像完全不闻不见。
公子羽也不在意,却淡淡地问陈大老板:“你们很熟?”
陈大老板道:“不能算很熟,左右只见过一次面。”
公子羽道:“只见过一次,你就记得!”
陈大老板迟疑着,道:“因为自从这位客官到过小店后,小店就毁了,凤凰集也毁了,我……”
他好像忽然觉得喉咙干涩,不停地咳嗽起来,咳得满头青筋暴露,眼睛里却仿佛有泪流下。
幸好公子羽已挥了挥手,道:“请坐。”
卓夫人立刻扶住他,柔声道:“我们到那边去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过去了的事,你也不必再放在心上。”
陈大老板道:“我不……不会……”
一句话没有说完,竟放声大哭了起来。
当世无敌的两大高手决斗,做见证的却在嚎啕大哭,这种事倒也少见。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6-4-2012 08:5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公子羽声色不动,淡淡道:“陈老板不但老实敦厚,而且见多识广,做见证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傅红雪道:“是。”
他说得很平静,好像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公子羽也并没有露出失望之色,道:“第三位是藏珍阁的主人倪宝峰倪老先生。”
门外也立刻有人高呼!
“请倪老先生。”
一个锦衣华服的老人昂首而入,看着傅红雪时,眼睛里充满怨毒和仇恨。
无论什么样的人,若是看见杀了自己儿女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还能一声不响地坐下来,已经不是件容易事。
倪宝峰已坐了下去,坐在泪流满面的陈大老板旁,眼睛还是在瞪着傅红雪。
公子羽道:“倪老先生是武林前辈,不但认宝,而且识人。”
傅红雪道:“我知道。”
公子羽道:“能够请到倪老先生来做我们的见证,实在是我们的荣幸。”
傅红雪道:“是。”
公子羽道:“我请来这三位见证你都不反对?”
傅红雪摇摇头。
公子羽道:“高手相争,正如国手对弈,一着之失,满盘皆输,所以连心情都受不得半点影响。”
傅红雪道:“我知道。”
公子羽道:“他们都没有影响你?”
傅红雪道:“没有。”
公子羽看着他,眼睛里居然还没有露出丝毫失望之色。
傅红雪脸上也完全没有表情。这三人是他的仇人也好,是他的情人也好,是哭也好,是笑也好,他全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根本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这次决斗是公平也好,不公平也好,他也全不在乎。
卓夫人远远地看着他,倪宝峰和陈老板也看着他,每个人的神色都很奇怪,也不知是惊奇,是畏惧,还是佩服。
公子羽却仍然神色不动,道:“第四位是九华山的如意大师。”
门外当然有人高呼!
“请如意大师。”
看见这人慢慢地走进来,傅红雪的脸色就变了,就好像一直不败的堤防,突然崩溃。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6-4-2012 09:2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二八
第二十四回 最后一战
昔在九江上,遥望九华峰。
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
我欲一挥手,谁人可相从。
君为东道主,于此卧云松。
——李白
九华山在安徽青阳西南四十里,即汉时泾县、陵阳二地。
三国时孙吴分置临城县境,至隋废,唐置青阳县,以在青山之阳为名,属池州府。青山在县北五里,逾梅家岭,与贵池接壤。
九华山南望陵阳,西朝秋浦,北接五溪大通,东际双峰龙口,昔名九子山。
唐李白游九子山,见其山峰并时,如莲开九朵,改之为九华山。
书记上有记载:“旧名九子山,唐李白以九峰如莲花削成,改之为九华山。”
青阳县志上也有记载:“山近县西四十里,峰之得名者四十八,岩十四,洞五,岭十一,泉十八,源二,其余台石池涧溪潭之属以奇胜名者不一。”
“知行合一”的王阳明曾读书于此山中,与李白书堂并名千古。
诗仙李白改“九子山为九华山联句”有序。
“……太史公南游,略而不书,事绝故老之口,复缺名贤之纪,虽灵仙往复而赋咏笔间,予乃削其旧号,加以九华之目,时访逅江汉,憩于夏侯回之堂,开檐岸帻,坐眺松雪,因与二三子联句,传之将来。”
他们的诗是这样的:
“妙右分二气,灵山开九华。”——李白。
层标遏迟日,半壁明朝霞。”——高霁。
积雪曜陲壑,飞流歆阳崖。”——韦权舆。
青荧玉树色,缥渺羽人家。”——李白。
九华山不但是诗人吟咏之地,也是佛家的地藏王道场。
《地藏十轮》经:“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尽藏。”取名地藏。
《大乘佛经》上记载的是:“地藏受释尊付嘱,令救度六道众生,决不成佛,常现身地狱中,以救众生之苦难,世称幽冥教主。”
《地藏本愿》经二卷,唐实义难陀译,经中记载:“佛升忉利天为母说法,后召地藏大士永为幽冥教主,使世上有亲者皆得报本荐亲,咸登极乐。”
这本书多说地狱诸相及追荐功德,为佛门的孝经。
经中又说地藏菩萨救渡众生,不空誓,不成佛之弘愿,故名“地藏本愿”。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16-4-2012 09:3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所以“九华剑派”不但剑术精绝,同时也有诗人的浪漫和佛家的玄秘。
武林中有七大剑派,九华山并不在其内,因为九华山门下的弟子本就极少,行踪更少出现在江湖。
多年前江湖中就已盛传九华派已与幽冥教合敖,同时供奉的两位祖师,一位是地藏王菩萨,另一位就是诗酒风流。高绝千古的李白。
据说这位青莲居士不但是诗仙,也是剑仙,九华的剑法,就是他一脉相传。直到千百年后,江湖中又出现位奇侠李慕白,也是九华派的嫡系。
这些传说使得九华派在江湖人心目中变得更神秘。九华门下的弟子,行踪也更诡秘,近年来几乎已绝迹于江湖。
但这些却还都不是让傅红雪吃惊的原因,令他吃惊的,是如意大师这个人。
如意大师着白袍,登芒鞋,赤足,摩顶,神情严肃,眸子有光,看来无疑是位修为极深的出家人,一位出家的女人。
她看来仿佛已近中年,身材适中,容貌端正,举止规矩有礼,一张表情严肃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更没有足以令人吃惊之处,无论任何人眼中看来,她只不过是个修为严谨的中年尼姑,和佛门中其他千千万万个谨守清规的尼姑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在傅红雪眼中看来,就完全不同了。
她的容貌虽平凡端庄;但一双玉手美如春葱,柔若无骨。她赤足着芒鞋,不着鸦头袜,露出一双底平趾敛的如霜雪白玉足,更美得令人目眩。她的白布僧袍宽大柔软,一尘不染,遮盖着她绝大部分身体。
没有人会去幻想一个修为严谨的中年尼姑,在僧袍下的胴体是什么样子的。
傅红雪却不能不想。
——栏杆上的洁白僧袍,浴池中的丰美胴体,黑暗中的呻吟呼吸,温暖光滑的拥抱,还有那双牵引他进入梦境的手。
他竟不能不将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出家人,和昨夜那个成熟而充满渴望的女子联想在一起。虽然他一直禁止自己去想,但却偏偏不能不想。
虽然他对一切事都已能不闻不问,无动于衷,可是这规矩严肃的中年尼姑,却使得他的方寸大乱,他已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发干,心跳加速,几乎无法控制。
如意大师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端庄严肃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
傅红雪几乎忍不住要冲过去,撕开她的僧衣,看看她是不是昨夜那个女人。可是他还是勉强忍耐住。
他仿佛听见她在问:“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傅红雪施主?”
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回答:“是的,我就是傅红雪。”
卓夫人看着他们,眼睛里的表情狡黠而诡谲。
——她是不是已知道他们的事? |
|
|
|
|
|
|
| |
本周最热论坛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