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礼资讯网

 找回密码
 注册

ADVERTISEMENT

楼主: mcblue

【古龙作品】楚留香系列(八本)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12:1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八

  他看着薛穿心微笑:“最少,我现在已经明白你和花姑妈都是杜先生的人,正在为杜先生筹划一件大事,这件事的关键人物就是焦林的女儿,就因为我看见了她,而且知道她的来历,所以你才会对付我。”

  薛穿心虽然还是笑不出,却忍不住问:“就为了想要知道这些事,所以你才故意被我迷倒?”他问楚留香:“如果我不把你装进箱子,当时就一刀杀了你,你死得岂非冤枉?”

  “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你还做不出这种事来。”楚留香说:“就算你要杀我,我大概也死不了。”

  他又在摸他的鼻子:“用迷香来对付我,就像是用小牛腰肉去打狗一样,非但没有用,而且简直是种浪费。”

  “难道你也不怕别人点你的穴道?难道你根本没有穴道?”

  “我当然也有穴道,而且连一个都不少。”楚留香说:“只不过我碰巧偶尔可以把穴道中气血流动的位置移开一点点而已。”

  就好像受了传染一样,薛穿心也开始在摸鼻子了。

  “遇到了你这种人,大概是我上辈子缺了德,这辈子也没有做好事。”薛穿心苦笑:“现在我只想要你帮我一个忙。”

  “帮你什么忙?”

  “把我装进这口箱子,然后再把箱子丢到河里去。”

  薛穿心当然不是真的要楚留香帮他这个忙,他无论要把谁装进一口箱子都不必别人帮忙,就算要把他自己装进去也一样。

  这种事绝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箱子是开着的,他的腿一抬,就已经到了箱子里。

  想不到这口用上好樟木做成的箱子竟忽然一片片碎开,变成了一堆碎木头。

  “看来我已经不能帮你这个了。”楚留香微笑:“现在大概已经没有人能把你装进这口箱子了。”

  “这一定又是你做的事,你刚才一定已经在这口箱子上动了手脚。”薛穿心看着楚留香苦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忽然发现被人关在箱子里一点都不好玩。”楚留香说:“我觉得不好玩,别人一定也觉得不好玩,我为什么要别人做不好玩的事?”

  他拍了拍薛穿心的肩:“如果你觉得对我有点不好意思,等一下也可以帮我一个忙。”

  薛穿心苦笑:“你要我帮你什么忙?我能帮你什么忙?”

  “等一下你就会知道。”

  樱子姑娘早就想溜了,却一直没有溜。

  她看得出无论谁想要在这些人面前溜走都很不容易,她只希望楚留香赶快把薛穿心关到箱子里去,她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除了薛穿心之外,谁也不知道她的来历,更不会知道她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薛穿心进了箱子,她就可以像鸟一样飞出这个笼子了,现在她何必急着溜走?

  想不到楚留香居然放过了薛穿心。

  ——中国人真奇怪,为什么会如此轻易的就放过曾经狠毒陷害过他的人?

  在她的国家里,这种事是绝不会发生的,有时候他们甚至连自己都不能原谅,为了一点小事,就会用长刀剖开自己的肚子,要他们宽恕别人,那简直是绝无可能的事。

  她想不通这种事,可是她已经发现楚留香在对她笑了。

  那么愉快的笑容,那么开朗,那么亲切。

  可是楚留香说的话却让她吃惊。

  “我看过樱花。”楚留香说:“在你们那里,一到了春天,樱花就开了,我也曾经躺在樱花下,听一位姑娘弹着三琴,唱着情歌。”

  他带着微笑叹息:“只可惜那位姑娘没有樱花那么美,也不叫樱子。”

  樱子傻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ADVERTISEMENT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1:0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九

  这些话有些是她自己说的,当时在场的只有她和薛穿心两个人,怎么会被第三个人听到?而且还知道她的名字。

  她当然也知道楚留香的名字,远在多年前她就听说过中土武林中,有这么样一个充满浪漫和神秘色彩的传奇人物。

  但她却还是想不到他竟是个如此不可思议的人,也想不到他居然还这么年轻。

  她已经发现如果用对付别的男人那种手段来对付这个人,只有自讨无趣。

  在这种人面前,还是老实一点好。

  所以她什么话都不说,只笑,笑总是不会错的,不说话也不会错。

  聪明的女人都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闭上自己的嘴。

  不幸的是,楚留香一向最会对付这种聪明的女人,遇到又丑又笨的,他反而没法子了。

  “刚才我好像听说樱子姑娘要出三十万两买这口箱子。”楚留香问:“不知道我有没有听错?”

  “你没有听错。”

  “那就好极了。”楚留香微笑:“这口箱子现在已经是你的了。”

  原来他是要她花三十万两买一堆破木头回去,现在她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知道楚留香厉害,可是她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女人。

  “这一次香帅好像弄错了,箱子不是我的,是你的。”樱子带着点异国口音的语声听来柔若春水:“我记得香帅刚才好像出过三千万两,不知道我有没有听错?”

  “你也没有听错。”楚留香说:“可是你看我这个人像不像有三千万两的样子?”

  “我看不出。”

  “那么我告诉你,我没有。所以我出的那个价钱根本就不能算数。”楚留香笑得更愉快:“所以箱子还是应该卖给你。”

  樱子静静的看着他,看了很久。

  她欣赏这种男人,不但欣赏,而且有点害怕,只不过她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他压倒的。

  “我相信樱子姑娘一定随时都可以拿出三十万两来。”楚留香说:“我绝对相信。”

  “我确实有三十万,我也愿意拿出来。”樱子轻轻的叹了口气:“只可惜现在箱子已经没有了。”

  楚留香好像觉得很吃惊。

  “箱子没有了,箱子怎么会没有呢?”他看着那堆破木头又说:“这不是箱子是什么?难道是一块肥猪肉?”

  “这当然是箱子。”花姑妈忽然甜笑:“箱子就是箱子,猪肉就是猪肉,就算已经被剁得烂烂的,做成了红烧狮子头,也没有人能说它不是猪肉。”

  楚留香大笑。

  “花姑妈果然是明白人,说的话真是中肯极了。”

  樱子也在笑,笑得还是那么温柔,连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现在我才看出来,这的确是口箱子,而且正是我刚才要买的那一口。”她的样子也很愉快:“我能够买到这么好的一口箱子,真是我的运气。”

  她居然真的立刻就拿出一大叠银票来,好厚好厚的一大叠,除了银票外,还有一袋子珍珠。

  她用双手把银票和珍珠都放在桌上,风姿温柔而优雅。

  “银票是十三万五千两,不够的数目,这一袋珍珠大概可以补得过。”

  然后她就伏在地上,把那堆破木头一片片捡起来,用一块上面绣着樱花的包袱包了起来,连一点碎木片都没有留下。

  然后她又向大家恭敬的行礼,动作不但优雅,还带着唐时的古风。

  “那么,”樱子说:“现在我就要告退了,谢谢各位对我的关照,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胡铁花一直在喝酒,不停的喝,直等到这位樱子姑娘带着一大包用三十万两买来的破木头走出去,他忽然用力一拍桌子。

  “好,好极了,现在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有脸皮这么厚的人,居然有脸当着这么多人来欺负一个小女孩。”

  他红着眼,瞪着楚留香,一副随时准备要打架的神气,甚至连袖子都卷了起来。

  “我问你,你是不是已经穷得连脸都不要了,为什么硬要拿人家这三十万两银子?你知不知道你简直把我的人都丢光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1:0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

  他是真的在生气。

  我们这位胡大爷一生中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事,为了这一类的事,也不知道跟别人打过多少次架了,不管对方是谁,都要打个明白,就算是楚留香也不例外。

  楚留香却不理他,却对薛穿心说:“现在我就要请你帮我那个忙了。”

  “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把三十万两银子拿去。”

  薛穿心怔住,“银子是你的,你为什么要给我?”

  “银子不是我的,我也不会给你。”楚留香说:“我只不过请你拿去替我分给万胜镖局那些死者的遗族和黑竹竿。”

  胡铁花也怔住。

  他心里那一股本来已经要像火山般爆发出来的脾气,忽然间就变得好像是一团刚从阴沟里捞出来的烂泥巴,本来他已经准备好好打一架的,现在他惟一想打的人就是他自己。

  “黑竹竿已经尽了他的本分,所以他有权分到他应得的一份,我只怕他不肯收下来而已。”楚留香叹息:“我很了解他这种人,他们的脾气通常都要比别人硬一点的。”

  薛穿心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冷冷的说:“这种事你不该要我做的,何况我也不是做这种事的人。”他说:“我这一生中,只懂得拈花惹草,持刀杀人,从来也没有做过好事。”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骄傲而冷酷,他的眼睛还是像钉子一样盯着楚留香。

  “可是为了你,这一次我就破例一次。”薛穿心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胡铁花又开始在喝酒,花姑妈又在笑了,不但在笑,还在鼓掌:“好,做得漂亮,这件事你真是做得漂亮极了,除了楚香帅之外,天下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做得出这种事来。”她笑得比平时更甜:“只可惜我还是有点不懂。”

  花姑妈问楚留香;“那位东洋姑娘又精又鬼,又能受气,而且随随便便就可以从身上拿出三十万两银子来,别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眨就拿出来给你了。”花姑妈说:“像这么样一个小姑娘,从东洋赶到江南来,大概总不会是为了要买那堆破木头的。你为什么不把她留下来,问问她究竟想来干什么?”

  “因为今天晚上死的人已经够多,我不想再多添一个。”

  “你一问她就会死?”

  “非死不可。”

  “为什么?”

  楚留香笑了笑,反问花姑妈:“如果史天王抓住了你,一定要问你为什么要找人去刺杀他,你是不是也非死不可?”

  花姑妈笑不出来了。

  胡铁花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姓楚的,楚留香,你为什么不痛痛快快的揍我一顿?”他大声说:“你难道听不出我刚才骂的是你?而且把你骂得像龟孙子一样。”

  “我是不是你骂的那种龟孙子?”

  “你不是。”胡铁花不能不承认:“是我骂错了人。”

  “你既然知道你自己骂错了人,心里一定会觉得难受得很,如果我真的揍你一顿,你反而会觉得舒服些。”楚留香微笑:“你说对不对?”

  胡铁花用一双已经喝得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瞪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大笑:“你这个老臭虫,你真不是个好东西。从我认识你那一天,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只不过有时候你倒真他娘的是个好人。”

  花姑妈好像也准备想溜了,想不到楚留香的目标又转向她:“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要我做什么?”花姑妈有点惊讶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你是胡铁花的妈,我能要你干什么?我只不过想要你替我准备一辆车子而已。”

  这个要求听起来的确一点都不过分,大多数人都能办得到的。

  花姑妈总算松了一口气,脸上又露出了甜笑:“你要什么样的车子?”

  “我要一辆由叶财记特别监工制造的马车,要车厢比普通马车宽三尺,车轮比普通车轮宽三寸,行走起来特别平稳的那种。”楚留香说:“我要你在车厢里替我准备两坛真正二十年陈的女儿红,两坛兑酒用的新绍,七样时鲜水果,七种上好的蜜饯,七品下酒的小菜,而且一定要用苏州雪宜斋的七巧食盒装来。”

  他说:“因为我想好好的喝点酒,喝完了好好的睡一觉。”

  花姑妈虽然还在笑,笑得已经和哭差不多,想不到楚留香还有下文:“我还要用四匹每个时辰可以走一百五十里以上的好马来拉这辆马车,要用快马堂训练出的马夫来赶车,每隔八百里就要换一次马,马夫当然也要先准备好替换的。”楚留香说:“我要你在一个时辰之内替我准备好这些事,因为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得到的。”

  “如果办不到呢?”

  楚留香又笑了笑:“那么我就要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灭口了,而且一

  定非要问清楚不可。”

  花姑妈又笑不出来了。

  “我要你这么做,只因为我要在一觉睡醒时,就已经到了一个地方,而且立刻可以看到一个人。”楚留香说:“这个地方当然是你知道的,这个人你当然也认得。”

  “什么地方?”花姑妈问:“什么人?”

  “玉剑山庄,杜先生。”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1:0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一


  第八回 神秘的杜先生

  山坡下的一片杜鹃已经开花了,远处的青山被春雨洗得青翠如玉,一双蝴蝶飞入花丛,又飞出来,庭园寂寂,仿佛已在红尘外。

  楚留香盘起了一条腿,坐在长廊外的石阶上,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真的已经到了玉剑山庄。

  没有人能轻易到这里来,就算是那些身怀绝技,自视绝高的高手们,也没有人敢妄越雷池一步,近年来玉剑山庄的威名之盛,几乎已超越了江南武林的三大门派、四大世家。

  可是现在他坐在这里,看到的却只是一片明媚淡雅的春光,完全不带一点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气,更没有警卫森严的样子。

  楚留香用一根手指摸着鼻子,心里已经不能不承认玉剑山庄的这位主人确实有他了不起的地方。

  杜先生确实是这样子的。

  他是非常神秘的人,就像是奇迹一样忽然崛起于江湖,从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往事和来历,除了他的亲信外,也没有人能见到他。

  但是每个人都知道,他在暗中统率着一股极可怕的势力。他的下属中有很多都是久已未在江湖中出现的绝顶高手,他们跟着他,就好像一个痴情的少女跟着她痴恋的情郎一样,随时都可以为他去做任何事,随时都可以为他去死。

  ——这位神秘的杜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有什么神秘的魔力?

  楚留香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只有他一个人在等,没有胡铁花。

  因为杜先生只答应见他一个人。

  长廊尽头,终于传来一阵轻缓的足音,一位穿着曳地长裙的妇人,用一种非凡优雅的风姿走了过来。

  她的年华虽已逝去,却绝不愿用脂粉来掩饰她眼角的皱纹。

  她的清丽与淡雅就像是远山外那一朵悠悠的白云,可是她的眼睛里却带着一种阳光般明朗的自信。

  楚留香仿佛忽然变得痴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也从未想到一个女人在青春消逝后还能保持这种非凡的美丽。

  “楚香帅。”

  她带着微笑看着他,她的声音也同样优雅。

  “前夕雨才停,香帅今天就来了,正好赶上了花开的时候。”

  只可惜楚留香不是来赏花的。

  “我知道杜先生一向很少见人,可是他已经答应见我。”楚留香绝不让自己去看她的眼睛:“我相信杜先生绝不会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我也相信他不会。”她嫣然而笑:“因为现在你已经看到他了。”

  楚留香抬起头,吃惊的看着她。

  “你就是杜先生?”

  “我就是。”她微笑:“现在你总应该相信我至少还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光滑的桧木地板上摆着一张古风的低几,瓶中斜插着三五朵白色的山茶,已经开出有八片瓣的茶花。

  楚留香没有看花。

  他在看着坐在他对面锦墩上的这个神奇、优雅而美丽的女人。

  现在他就算用尽所有的力量不让自己去看都不行了,就算要他的眼睛离开她一下子都困难得很。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其实一个女人被称做先生也不能算是件奇怪的事,男人有时也会被称为夫人的。”杜先生说:“战国时就有位铸剑的大师叫做徐夫人。”

  楚留香又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问:“你从来不愿见人,是不是因为你不愿让人知道你是个女人?”

  “也许是的。”杜先生淡淡的微笑:“也许只不过因为我不愿意让别人像你这么样看着我而已。”

  楚留香没有笑,也没有摸鼻子,可是他的脸却居然红了起来。

  如果胡铁花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大吃一惊。

  要楚留香脸红绝不是件容易的事,简直就好像要拉一匹骆驼穿过针眼那么不容易。

  幸好杜先生并没有再继续讨论这问题,她只问楚留香:“我也知道你一直忙得很,这次为什么一定要来见我?是不是为了史天王和玉剑公主的婚事?”

  “不是。”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1:0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二

  楚留香决心要把自己的大男人气概表现一点出来了,所以立刻大声说:“你就是要把八十个公主嫁给史天王,也跟我完全没有关系。”

  “什么事跟你有关系?”

  “我只想帮我一个朋友找到他的女儿,一个曾经被人装在箱子里偷走的女孩子。”楚留香说:“我相信她一定在这里。”

  廊外的春风温柔如水,春水般温柔的暮色也已渐渐降临。

  杜先生静静的看着瓶中白色的山茶花,她的脸色看来也好像那一朵朵有八片瓣的茶花一样,纯雅、清丽、苍白,一片片、一瓣瓣、一重重叠在一起。

  花瓣忽然散开了。

  她的手指忽然轻轻一弹,花瓣就散开了,花雨缤纷,散乱在楚留香眼前,散乱了楚留香的眼。

  她的两根手指间已拈起了一根花枝,花枝一抖,刺向楚留香的双眼。

  没有人能形容她在这一瞬间使出的手法。

  无法形容的轻巧,无法形容的优雅,无法形容的毒辣!

  一种几乎已接近完美的毒辣。

  人间天上,或许也只有这么样一个女人才能使得出这种手法来。

  楚留香的眼睛如果被刺瞎,也应该毫无怨尤了。

  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这么样的一个女人,他这一生看见的已够多。

  白瓷的酒坛上用彩釉绘着二十朵牡丹。

  这是真正的花雕,二十年陈的绝顶花雕,胡铁花饮尽一坛。

  一坛已尽,还有一坛。

  “你为什么不再喝?”花姑妈问他:“你也应该知道能喝到这种酒是很难得的。”

  “好酒难得,好友更难得。”

  胡铁花敞开了衣襟,大马金刀地坐在一个花棚下一张石桌前的一个石凳止。

  “要是那个老臭虫知道有这么样两坛好酒都被我喝光了,不活活的气死才怪,老臭虫变成死臭虫就不好玩了。”

  “你要留一坛给他喝?”

  “不是给他喝,是陪他喝,他喝酒虽然比倒酒还快,我也不慢,他喝半坛,我也不会少喝一点。”胡铁花开怀大笑:“所以他喝下半坛时,我已经喝了一坛半。”

  花姑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他,又用一种很特别的声音问:“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呢?”

  “他为什么不会来?”

  本来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胡铁花忽然又清醒了,一双眼睛忽然又瞪得比牛铃还大。

  “我肯替你们做这件事,因为我知道这件不是坏事,要是我不能在五月初五之前把公主送到史天王那里,那个狗屎天王就一定会杀过来,就算你们能击退他,这一路上的老百姓的血也要流成河了。”

  胡铁花厉声道:“可是你们只要敢动楚留香,我就先要把你们这个地方变成一条河,一条血流出来的河。”

  花姑妈没有说话。

  她很少有不说话的时候,现在居然没有说话,因为远方忽然有一阵缥缥缈缈、幽幽柔柔的琴声传了过来,一种无论任何人听见,都会变得暂时说不出话的琴声。

  ——一朵花开放时是不是也有声音?有谁能听得出那是什么声音?

  ——花落时是不是也有声音?

  花落无声,肠断亦无声。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1:0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三

  有声即是无声,无声又何尝不是有声?只不过通常都没有人能听得清而已。

  花落时的声音,有时岂非也像是肠断时一样?

  琴声断肠。

  八重瓣的白色山茶花一片片飘落,飘落在光亮如镜的桧木地板上,飘落在楚留香膝边。

  剑一般的花枝已刺在他的眉睫间,这一刺已是剑术中的精髓。

  所有无法无相无情无义无命的剑法中的精髓。

  这一剑已经是禅。

  禅无情,禅无理,禅亦非禅。非禅也是禅,非剑也是剑。

  到了某一种境界时,非禅的禅可以令人悟道,非剑的剑也可以将人刺杀于一刹那间。

  楚留香却好像完全不明白。

  他连动都没有动,连眼睛都没有眨,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这根花枝能将他刺杀于刹那间。

  一弹指间就已是六十刹那。

  如果这根花枝刺下去,那么在一弹指间楚留香就已经死了六十次。

  琴声断肠,天色渐暗。

  花姑妈看胡铁花,神情忽然变得异常温柔,真的温柔,从来都没有人看见过的那么温柔。

  “你醉了,你喝的本来就是醉人的酒,你本来就应该知道你会醉的。”

  一阵风吹过,一瓣花飘落。

  “花会开也会落,有花开时,就应该知道有花落时,因为花就是花,既然不能不开,就不能不落。”花姑妈幽幽的说:“这就好像我们这些人一样。应该醉的,就非醉不可,应该死的,也非死不可?”

  胡铁花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醉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琴声,还是花姑妈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酒中某一种醉人的秘密,竟在这个他既不能醉也不会醉的时候让他醉了。

  可是他还能听到花姑妈说的话。

  “花开花落,人聚人散,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她的声音中确实有种无可奈何的悲哀:“人在江湖,就好像花在枝头一样,要开要落,要聚要散,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

  一刹那的时间虽然短暂,可是在某一个奇妙的刹那间,一个人忽然就会化为万劫不复的飞灰,落花也会化作香泥。

  现在天色已渐渐暗了,落花已走,千千万万的刹那已过去,剑一般的花枝,却仍停留在楚留香的眉睫间,居然还没有刺下去。

  忽然间,又有一阵风吹过,落花忽然化作了飞灰,飞散人渐暗渐浓的暮色里,那一根随时可以将他刺杀于飞灰中的花枝,也一寸寸断落在他眼前。

  这不是奇迹。

  这是一个人在经过无数次危难后所得到的智慧与力量的结晶。

  八重瓣的山茶花飘散飞起时,它的枝与瓣就已经被楚留香的内力变成了有形而无质的“相”。虽然仍有相,却已无力。

  杜先生的神色没有变。没有一点惊惶,也没有一点恐惧。

  因为她知道宝剑有双锋,每当她认为自己可以散乱对方的心神与眼神时,她自己的心神与眼神也同样可能被对方散乱。

  这其间的差别往往只不过在毫厘之间,如果是她对了,她胜,如果是她败了,她也甘心。

  “我败了!”杜先生对楚留香说:“这是我第一次败给一个男人。”

  无论是胜是败,她的风姿都是不会变的。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Follow Us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1:0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四

  “既然我已经败在你手里,随便你要怎么样对我都没关系。”

  楚留香静静的看着她,静静的看了她很久,忽然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庭园寂寂,夜凉如水。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夜色已笼罩了大地,但空中已有一弯银钩般的新月升起。

  等到楚留香再回过头去看她时,她已经不在了。

  可是琴声仍在。

  幽柔断肠的琴声,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新月般的钓鱼钩。

  楚留香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一条鱼。

  ——杜先生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不让他见焦林的女儿?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看得出杜先生对他并没有恶意,可是在那一瞬间,却下决心要将他置之于死地。

  在她发现自己已惨败时,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来阻止楚留香:“随便你要对我怎么样都没关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确已准备承受一切。她的眼睛已经很明白的告诉了楚留香。

  一个中年女人克制已久的激情,已经在那一瞬间毫无保留的表露出来,惨败的刺激就好像是把快刀,已经剖开了她外表的硬壳。

  在那一刻间,楚留香也不知道多少次想伸出手,去解她的衣襟。

  衣襟下的躯体己不知道有多久未经男人触摸了。

  苍白的胴体,苍白柔弱甜蜜如处子,却又充满了中年女人的激情。

  楚留香对自己坦白的承认,在他第一眼看到她时,心里已经有了这种秘密的幻想和欲望。

  可是每当他要伸出手来时,他心里就会升起一种充满了罪恶与不祥的凶兆,就好像在告诉他,如果他这么样做了,必将后悔终生。

  这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这一阵阵始终纠缠在他耳边的琴声?

  直到现在,楚留香才能肯定的告诉自己:“是的,就是因为这琴声。”

  幽柔的琴声一直在重复弹奏着同一个调子。

  在扬州的勾栏院中,在秦淮河旁,楚留香曾经听着这种调子。

  它的曲牌就叫做“新月”。

  柔美的新月调,就像是无数根柔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楚留香绑住了。

  奏琴的人身上是不是也有一弯新月?

  琴声来自一座小楼,小楼上的纱窗里灯影朦胧,人影也朦胧。

  楼下的门是虚掩着的,仿佛本来就在等着人来推门登楼。

  楚留香推门登楼。

  春风从纱窗里吹进来,小楼上充满了花香和来自远山的木叶芬芳。梳着宫装的高髻,穿一身织锦的华裳,坐在灯下奏琴的,正是那个曾经被人装在箱子里的“新月”。

  “你果然来了。”

  琴声断了,她冷冷的看着楚留香,冷得也像是天边的新月。

  “你知道我会来?”楚留香问她。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1:0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五

  “我当然知道。”她说:“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会来。”

  琴弦又一弹:“自命风流的楚香帅应该听得出我奏的是什么调子。”她冷冷的说:“我只不过想不到你能活得这么长而已。”

  楚留香苦笑:“这一点连我自己都想不到,为了不让我见你,每个人好像都不惜用尽千方百计来要我的命,你自己好像也一直在逃避我。”他问她:“可是现在你为什么又要引我来?”

  天上的新月无声,灯下的新月也无语。

  灯光虽然和月光同样淡,楚留香还是能看得到她,而且看得很清楚。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但是在那家客栈的房中,在那个神秘的箱子里,在那种匆忙的情况下,楚留香注意到的只不过是她胸膛上的那一弯新月。

  现在他才注意到她的脸,她的脸色也是苍白的,带着种无法形容的优雅与高贵,她的眼睛却像是阳光般明朗,充满了决心与自信。

  她长得实在像极了一个人。

  “我明白了!”

  楚留香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你要我来,只因为你不愿让我再和杜先生在一起,因为你已经想到她可能会做出来的事,这一次她没有阻止我来见你,也是因为她已经明白你的意思。”

  要把这一类的事这么直接的说出来,通常都会令人相当痛苦的。

  她却替楚留香说了下去,而且说得更直接:“不错,杜先生的意思我明白,我的意思她也明白,因为她就是我的母亲,我就是她要送去给史天王的玉剑公主。”

  楚留香忽然觉得很冷,很想喝酒。没有酒。

  远处却隐隐有春雷响起,那个一弯银钩般的新月已不知在何时被乌云隐没。

  她的声音也仿佛远在乌云中:“史天王要的是一位公主,不是一个落拓刺客的女儿。”她说:“每个人都知道我是一位公主,和那些落拓江湖的流浪人连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要嫁给史天王,不但是我母亲的意思,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无论谁要来破坏这种事,时时刻刻都会有人去要他的命。”

  她冷冷的问楚留香:“我要你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你这一点。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明白了?”

  “是的。”

  “那么你就赶快走吧!永远不要再来见我,我也永远不要再见你。”

  胡铁花梦见自己在飞。

  能够飞是件多么奇妙的事,像鸟一样自由自在的飞来飞去,飞过一重重山峦,飞过一重重屋脊,飞过手里总是拿着把戒尺的私塾先生的家,飞过那条拼了命也游不过去的小河,醒来时虽然还是软绵绵的躺在床上,那种会飞的感觉却还是像刚吃了糖一样,甜甜的留在心里。

  很多人小时候都做过这种梦,胡铁花也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他梦醒时,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在飞。

  不是他自己在飞,是一个人用一条手臂架着他在飞,冷风扑面吹来,他的头还是痛得要命,四下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一个人说:“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能把你弄醒真不容易。”

  这个人当然就是楚留香。

  胡铁花喝醉了的时候,除了楚留香之外,还有谁能想得出什么法子弄醒他?要让一个死人复活也许还比较容易一点。

  “你这是什么意思?”胡铁花的火大了:“我明明好好的睡在床上,你把我弄起来干什么,你是个乌龟还是个王八?”

  一个人喝醉了之后,如果能舒舒服服的睡到第二天下午,这种人才是有福气的人,如果三更半夜就被人弄醒,就难怪他会火冒三丈了。

  楚留香也喝醉过,这种心情当然明白,所以就不声不响的让他骂,让他骂个痛快。

  能够这么样骂楚留香实在是非常过瘾,非常好玩的。

  不好玩的是,这个老乌龟挨了骂之后,速度反而更快了,不但比乌龟快,也比兔子快,甚至比十只兔子在狐狸追逐下奔跑的速度加起来还快。

  这个世界上大概已经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快的人。

  胡铁花吃不消了,口气也软了,骂人的话也全都从那颗已经痛得快要裂开的脑袋里,飞到九霄云外,只能呻吟着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干。”楚留香说:“只不过想有个人陪我散散步而已。”

  “散步?”胡铁花大叫了起来。“难道我们现在是在散步?”

  他的声音就好像一个垂死的人在惨叫:“我的妈呀,我的老天,像你这么样散步,我这条老命非被你散掉不可。”他问楚留香:“我们能不能不要再散步了?能不能坐下来谈谈话,聊聊天?”

  “能。”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ADVERTISEMENT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1:0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六


  楚留香往前冲的时候虽然好像是一根离了弦的箭,可是说停就停。

  他停下来的地方刚好有一棵树,树枝上虽然没有啼声乱人好梦要被人打起来的黄莺儿,树下却刚好有一片春草。

  胡铁花一下子就躺在草地上,除非有一根大棒子打下去,他是绝不会起来的了。

  “你是要聊天,还是要睡觉?”楚留香说:“要不然我们再去散散步也行。”

  “谁要睡觉?王八蛋才要睡觉。”

  胡铁花就好像真的挨了一棒子,一骨碌就从地上坐了起来:“你要谈什么?谈谈杜先生好不好?你有没有见到他?有没有见到焦林的女儿?”

  “都见到了。”

  “那位焦姑娘怎么样?长得是不是很美?”

  “不但美,而且聪明。”楚留香凝视远方黑暗的穹苍:“焦林一定想不到他有这么样一个好女儿。”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

  胡铁花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陪她多聊聊?为什么急着要走?”

  “不是我要走,是她要我走的。”

  “她要你走你就走了?”胡铁花故意叹气:“你几时变得这么听话的?”

  “就在我开始明白了的时候。”

  “明白了什么?”

  “应该明白的事,我大概都明白了。”楚留香说:“连不应该明白的事我都明白了。”

  “近年来东南沿海一带常有倭寇海盗侵掠骚扰,得手后就立刻呼啸而去,不知形踪,下一次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会有,如果等大军来镇压,军饷粮草都是问题,而且难免扰民,何况那些流窜不定的盗贼,也未必是正统军旅所能对付的。

  所以朝廷就派出了位特使,以江湖人的身份,联络四方豪杰,来对付这些流寇。

  这个人的权力极大,责任也极重,身份更要保持秘密,但是为了对官府来往时的方便,又不能不让人知道他是个身份很尊贵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只有假借一个理由,赐给他一种恩典,将他的女儿册封为公主。虽然是名义上的公主,却已足够让人对他们另眼相看了。”

  听到这里,胡铁花才忍不住问:“你已经知道这个人就是杜先生?”

  “是的,我已经知道了。”楚留香反问:“可是你知道这位杜先生是谁么?”

  “他是谁?”

  “杜先生就是焦林以前的妻子,玉剑公主就是焦林的女儿。”

  胡铁花的手已经摸到鼻子上了。

  楚留香又接着说:“她实在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我虽然不明白她离开焦林后,怎么会跟大内皇族有了来往,可是朝廷能重用她,绝不是没有理由的。

  沿海的流寇渐渐被她压制,渐渐不能生存,这时候东南海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远比昔年“紫鲸帮”的海阔天更有霸才的枭雄,于是这些已无法独立生存的小股流寇,就只有投靠到他的旗下。”

  楚留香叹息:“宝剑有双锋,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杜先生虽然肃清了岸上的游民流寇,却造成了史天王海上的霸业。

  现在他的力量已经渐渐不是杜先生所能对付的了,为了安抚他,杜先生只有答应他,把自己的女儿玉剑公主作为休兵的条件,这当然也是逼不得已的一时权宜之计。”

  “这道理我也明白。”胡铁花也在叹着气:“所以我才肯做这件事。”

  “可是有些人却不明白,不但那些热血沸腾的江湖豪杰会挺身而出,史天王的属下中一定也有些人会来阻止。”

  “为什么?”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1:0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七


  “因为他们早就想杀上岸来大捞一笔了,史天王如果要了玉剑公主,他们还有什么机会?”楚留香接着说:“东洋的倭寇们也早就想让史天王与杜先生火并一场,等到双方两败俱伤时,他们才好坐收渔利,当然也不会让这门亲事成功的。”

  “你早已看出那个东洋姑娘就是他们派来的人?”胡铁花问。

  “本来我还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关键,可是现在我已经想通了。”

  楚留香苦笑:“杜先生要将我置之死地,也只不过是为了生怕我泄漏玉剑公主身世的秘密,破坏了这门婚事。玉剑公主为了顾全大局,不惜牺牲自己,我既然已经明白了这些事,还能有什么话说?”

  “所以她要你走,你就只有走?”

  “是的。”楚留香淡淡的说:“她要我走,我只有走,她不要我走,我也会走。”

  “是不是因为你已经不想再管这件事?也不管她了?”

  楚留香淡淡的笑了笑:“你要我怎么管?难道要我代替她去嫁给史天王?”

  胡铁花瞪着他,摇头叹息:“你这个人实在越来越不好玩了,以前你不是这样子的,不管遇到多困难的事,你都不会退缩,不管遇到多可怕的对手,你都会去拼一拼。”他冷笑:“想不到现在你居然变成了个缩头乌龟。”

  楚留香居然一点都不生气:“幸好你还没有变,一定还是会去做好你答应了别人的事。”

  “我当然会去做。”胡铁花大声道:“你也用不着管我,要走就快点走。”

  “临走之前,我们能不能再喝一次酒?”楚留香笑得仿佛也有点凄凉:“我恰巧知道这附近有几坛好酒。”

  酒已经喝得不少了,一个人一坛,坐在一栋高楼的屋顶上,用嘴对着坛子喝。

  平时喝了点酒之后,胡铁花的话比谁都多,今天却只喝酒,不说话。

  他好像已经懒得跟楚留香这种人说话。

  楚留香却显得很愉快的样子,话也比平时说的要多得多。

  胡铁花板着脸听了半天,才板着脸问:“你说完了没有?”

  “还没有。”

  “你想说什么?”

  楚留香仰起脖子,灌了几大口烈酒进去,忽然用一种奇怪的声音说:“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别人都不太明白的事,我也从来没有跟你说起过。”

  “每个人都知道我们是好朋友,都认为我对你好极了,你出了问题,我总会为你解决,连你自己说不定都会这么样想。”楚留香笑了笑:“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情况并不是这样子的。”

  他又捧起酒坛喝了几大口,喝得比平时还快。

  “其实你对我比我对你好得多。你处处都在让我,有好酒好菜好看的女人,你绝不会跟我争,我们一起去做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成名露脸的总是我,其实你也跟我一样是去拼了命的。”楚留香说:“只不过拼完命之后你就溜了,溜到一家没人知道的小酒铺去,随便找一个女人,还要强迫自己承认你爱她爱得要死。”

  胡铁花开始大口喝酒了,拼命的喝。

  “你这么做,只不过因为我是楚留香,胡铁花怎么能比得上楚留香?风头当然应该让楚留香去出。”

  他用一双喝过酒之后看来比平时更亮的眼睛瞪着胡铁花:“可是现在我要告诉你,你错了,大错而特错。”楚留香的声音也变大了:“现在我一定要让你知道,胡铁花绝对没有一点比不上楚留香的地方,没有楚留香,胡铁花的问题一样可以解决,一样可以活下去,而且活得要比以前好得多。”

  他的眼睛瞪得更大:“如果你不明白这一点,你就不是人,你就是条猪,死猪。”

  酒坛已经空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1:0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八

  胡铁花忽然站起来,用力把酒坛子远远的摔出去,瞪着楚留香大骂:“放你的屁,你说的话全是放屁,比野狗放的屁还臭一百倍。”

  他骂得虽然凶,眼睛里却仿佛已有热泪将要夺眶而出:“现在我也要告诉你,如果你以为我不明白你放这些屁是什么意思,你也错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楚留香冷笑:“你明白个鬼。”

  “我不明白谁明白?”胡铁花说:“你故意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不过是想瞒着我,一个人去找史天王去拼老命。”

  他握紧双拳,忍住热泪:“你承不承认?要是你不承认,我就一拳打死你。”

  楚留香也跳了起来,用力甩出了酒坛子,握紧双拳,瞪着他:“就算我要去,跟你也没有关系,我去做我的事,你去做你的事,你乱发什么狗熊脾气!”

  两个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拳头全部握得紧紧的,好像真的准备要拼命的样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这两对铁打的拳头已经握在一起。

  “你真不是个东西。”

  “我本来就不是东西,你也不是,我们都是人。”

  “你不是人,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否则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因为我了解你。”胡铁花说:“我简直比你老子还了解你。”

  说完了这句话,他自己先笑了,两个人全都笑了,连一里外的人都被他们的笑声吵醒。

  他们要笑的时候就拼命的笑,要喝的时候就拼命的喝。

  真的要去拼命时,也毫无犹豫。

  “好。你去拼你的命,我去拼我的。只不过真的有人想把我们这条命拼掉,大概还不太容易。”

  “你的命拼掉,还有我的。我的命拼掉,还有你的。谁能拼得了?”

  “谁都不行。”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1:0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九

  第九回 暴雨中的杀机

  霹雳一声,春雷又响起。倾盆的暴雨就像是积郁在胸中已久的怒气,终于落了下来。

  一道道闪电撕裂了黝黑的穹苍,一颗颗雨点珍珠般闪着银光,然后就变成了一片银色的光幕,笼罩了黑暗的土地。

  现在本来已经应该是日出的时候了,可是在没有闪电的时候,天地间却更黑暗。

  楚留香站在暴雨下,让一粒粒冰雹般的雨点打在他身上,打得真痛快。

  他已经闲得太久了,这两年来,除了品茶饮酒看月赏花踏雪外,他几乎没有做过别的事。

  这个世界上好像已经没有能够让他觉得刺激、值得他冒险去做的事,也不再有那种能够让他掌心冒汗的人。

  可是现在有了。

  现在他的对手是纵横七海,不可一世的史天王,是个从来没有被任何人击败过的人。

  想到将要去面对这么样一个人时的兴奋与刺激,楚留香胸中就有一股熟悉的热意升起,至于成败胜负生死,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冒险并不是他的喜好,而是他的天性,就好像他血管里流着的血一样。

  雨势更大,楚留香洒开大步往前走,走出了城,走上了山坡下无人的泥泞小径。

  他故意走到这里来的。因为他刚才忽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杀气。

  他看不见、嗅不出也摸不到,可是他感觉得到,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头豹子嗅到血腥时那么灵敏正确。

  血腥气能把暴雨冲淡,杀气也一样。

  奇怪的是,这一次他感觉到的杀机在暴风雨中反而显得更强烈。

  这一次他无疑又遇到一个极奇怪而可怕的对手了,正窥伺在暗中,等着要他的命。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他,他只知道这个人只要一出手,发出的必定是致命的一击,很可能是他无法闪避抵挡的。

  可是他非但没有退缩恐惧,精神反而更振奋。

  他等着这个人出现,就仿佛一个少女在等着要见她初次约会的情人。

  现在他已经走上了无人的山坡,山坡上黑暗的树木和狰狞的岩石都是一个暗杀者最好的掩护。

  他所感觉到的杀机也更强烈了,可是他在等的人却还没有出现。

  这个人还在等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种人好像天生就是杀人的人。

  他们是人,不是野兽,但他们的天性中却有熊的沉着、狼的残暴、豹子的敏捷、狐狸的狡黠与耐性。

  这个人无疑就是这种人。

  他还在等,只因为他要等最好的机会。

  楚留香就给了他这么样一次机会。

  雷霆和闪电的间歇是有定时的,楚留香已经算准了这其间的差距。

  所以他忽然滑倒了。

  就在这一瞬间,闪电又亮起,黑暗的林木中忽然蝙蝠般飞出了一条黑色的人影。

  闪电过处,霹雳击下。

  从撕裂的乌云中漏出的闪电余光里,刚好可以看见一道醒目的刀光,随着这一声霹雳春雷凌空下击,挟带着天地之威,斩向楚留香的头颅。

  这是必胜必杀的一刀。

  这一刀仿佛已经和这一声震动天地的春雷溶为了一体。

  不幸的是,楚留香并没有真的滑倒,只不过看起来像是滑倒了的样子而已。

  这种样子并不是容易装得出来的。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1:0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

  就好像某些武功中某些诱敌的招式一样,这一滑中也蕴藏着一种无懈可击的守势,一种可进可退的先机。

  所以这一刀斩空了。

  天地又恢复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楚留香又看不见这个人了。

  可是这个人也同样看不见楚留香。

  就算他能够像最高级的忍者一样,能在黑暗中看到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事,可是他也已看不见楚留香。

  因为楚留香闪过了这一刀之后,就忽然奇迹般失去了踪迹。

  电光又一闪。

  一个以黑巾蒙面的黑衣人站在山坡上,黑巾上露出的双眼中带着一种冷酷而妖异的光芒,以双手握着柄奇形的长刀,刀尖下垂,动也不动的站着,可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伺机而动。

  只要楚留香一出手,他势必又将发出凌厉无匹的一击。

  楚留香没有出现。

  闪电又亮起,一闪,再闪。

  这个人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他不能动,也不敢动。

  因为现在情况已经改变了,他的对手已经取代了他刚才的优势,就好像他刚才一样在暗中窥伺着他,随时都可能对他发出致命的一击。

  只要他一动,他这种几乎已接近完美无瑕的姿势就会被破坏。

  那一瞬之间,就是他生死胜负间的关键。

  他不敢冒这种险。

  雨势忽然弱了,天色忽然亮了,他虽然还是动也没有动,可是他那双冷酷而镇定的眼睛却已在动摇。

  他的精力已经消耗得太多。

  面对着一个看不见的对手,面临着一种随时都可能会发生,但却无法预料的情况,他的精气与体力远比他在挥刀斩杀时消耗得更大。

  更可怕的是,他的精神也已渐渐接近崩溃。

  他无法承受这种压力,没有人能承受这种压力,他的眼神已散乱,他手里那柄刀尖指向大地,也如大地般安然不动的长刀忽然高举。

  就在这时候,暗林中忽然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死了,你已经死了。”

  一个人用一种充满了哀伤和感叹的声音说:“如果楚香帅也跟你一样是个杀人的人,那么你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叹息着道:“我实在想不到号称无敌的伊贺第一忍者春雷伊次,这一次居然败得这么惨,楚香帅还没有出手,你就已败在他手里,实在太可惜。”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这个人的声音已去远。

  伊贺春雷忽然坐了下去,坐在泥泞里,忽然从腰带上抽出另一柄短刀,一刀刺入了他自己的肚子。

  暗林中却有个撑着把鲜红油纸伞的姑娘轻轻巧巧的走了出来,穿着件绣满了樱花的小坎肩。

  刀锋自左向右在划动,鲜血箭一般喷出。

  这位樱子姑娘却连看都没有去看一眼,却向远远的一棵大树上盈盈一笑,盈盈一礼:“楚香帅,今夜掌灯时,有人会在忘情馆的情姑娘那里恭候香帅的大驾,我也希望香帅能去,却不知道香帅敢不敢去?”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1:0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一

  晶亮的水晶杯,精美的七弦琴,粉壁上悬着的一副对联也不知出自哪一位才人的手笔。

  “何以遣此,

  谁能忘情?”

  一个枯瘦矮小的白发老人,用一种温和高雅而有礼的态度向楚留香举杯为敬。

  “在下石田斋彦左卫门,虽然久居东瀛小国,却也久慕香帅的侠名。”老人说:“今日凌晨,在下更有幸能目睹香帅以无声无形无影的不动之剑,战胜了伊次势如春雷的刀法,使在下领悟了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的武艺妙谛,也使在下大开了眼界。”

  他已经很老了,身体已经很衰弱,说话的口音也很生涩。可是一个来自异国的老人能够说出这样的汉语已经很不容易。

  听他的说话,就可以听出他对汉学和武道的修养都极深,看他那一双炯炯有光的眸子,也可以看出他那衰弱的身体里,还是有极坚强的意志,和一种不可侵犯的尊严和信心。

  楚留香微笑:“石田斋先生真是太客气了,只可惜我是个不太会客气的人,而且有种病。”

  “香帅也有病?”老人间:“什么病?”

  “头痛病。”楚留香说:“我一听见别人说客气话,就会头痛得要命!”

  老人也笑了。

  “那么我就直话直说。”石田斋问楚留香:“你知不知道是谁要伊次去杀你的?”

  “我知道,是你。”

  “我为什么要他去杀你呢?”

  老人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我要知道你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大的本事。”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一点?”

  “因为我要你替我去杀一个人。”

  “杀谁?”

  “史天王。”

  “你为什么要杀他?”楚留香问:“为什么不留着他来对付我们?”

  “我要杀他,只不过是我跟他私人之间的一点点恩怨而已。”老人说话的态度还是那么温和:“我已经活得太久了,现在我活着惟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能看到他比我先死。”

  他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凝视着楚留香。

  “要他死“当然很不容易,惟一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可能就是你。”石田斋说:“但是我也知道要你做这件事也同样不容易。”

  他忽然拍了拍手,樱子姑娘立刻捧着口箱子进来了。

  “我知道她用三十万两买了口箱子。”老人说:“可是我相信这口箱子大概还不止三十万两。”

  他打开箱子,里面是满满一箱明珠碧玉。

  楚留香叹了口气:“这口箱子大概最少也要值一百五十万两。就算这是贼赃,拿去卖给收赃的人,也可以卖七八十万两。”

  老人抚掌而笑:“香帅的眼光果然高明极了,只不过我估价的方法却和香帅有一点不一样。”

  “哪一点不一样?”

  “我是用人来估价的。我一向喜欢以人来估价。”石田斋说:“我估计这口箱子大概已足够买到三千个黄花处子的贞操,也足够能买到同样多的勇士去替我拼命了。”

  箱子里的珠光宝气在灯光下看来更辉煌,连楚留香都仿佛已看得痴了。

  石田斋眯起了眼,看着楚留香。

  “现在这口箱子已经是你的。”老人说:“如果你办成了我要你去办的那件事,另外还有一口同样的箱子也是你的。”

  楚留香笑了,忽然也拍了拍手,“小情,你在哪里?你能不能进来一下?”

  小情当然能进来。

  如果她不在这里,这里怎么会叫忘情馆?如果这里没有小情,还有谁会到这里来?

  小情其实并不能算太美,她的眼睛不算大,嘴也不算小,而且显得太瘦了一点。

  可是她总是能让人忘不了她。

  因为无论谁看见她,都会觉得她好像有一点特别的地方,和任何女人都不同的地方,和任何女人都不一样。

  她当然也有些地方和别的女人一样,看见了珠宝,她的眼睛也一样会发亮。

  “这口箱子里的东西最少值一百五十万两。”楚留香说:“要是这位老先生肯把这口箱子给你,你肯不肯陪他睡觉?”

  “我怎么会不肯?”

  小情声音柔柔的,软软的。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1:0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二

  “我做的本来就是这种事,做我们这种事的女人,一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如果一天晚上就能赚这么多,不管叫我干什么都行。”她柔柔的叹了口气:“只可惜今天晚上我恐怕没法子赚了。”

  小情软软的靠在楚留香身上,用一根软软的手指替他摸着他自己的鼻子:“因为今天晚上有你在,我要陪你。”

  石田斋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因为他已经明白楚留香的意思。

  楚留香已经用一根硬硬的手指把这口箱子推了过去,推到他面前。

  “看起来,今天晚上你好像已经没有希望了,不管你是要找人陪你睡觉,还是要找人替你拼命,都没有希望了。”

  他的笑容也同样温和文雅而有礼。

  “所以你最好还是走吧!带着你这口箱子走,而且最好快一点走。”楚留香带着笑说:“因为我可以保证,明天晚上你恐怕也一样没有希望的。”

  还不到三更,楚留香就已经睡着了,不是睡在小情的床上,是睡在一辆马车上。

  他喜欢在车上睡觉,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说不定是个他从未到过的陌生地方,这种感觉也是很有趣的。

  坐车和睡觉本来都是很浪费时间的事,而且很无聊,经过他这么样一混合之后,就变得有趣了。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生命中本来就有很多不如意、不好玩的事会发生,谁都无法避免,可是一个真正懂得享受生命的人,总会想法子去改变它。

  车轻马健,走得很快,楚留香却还是睡得很熟。

  忽然间,车窗被轻轻推开,一个人如蛇般从车顶上滑了进来。腰肢纤细柔软而灵活,一双修长结实的腿充满了弹力,轻轻巧巧的在楚留香对面坐下,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已经看了很久。

  楚留香却好像完全不知道。

  他睡得就像是只懒猫,要把一条睡着了的懒猫叫醒实在很不容易,可是我们这位阴魂不散的樱子姑娘总是有她的法子的。

  她决心要先让这条懒猫嗅到一点鱼腥味。

  一条猫嗅到鱼腥的时候还不会醒,那么这条猫就不是懒猫,是死猫了。

  这里又没有鱼,哪里来的鱼腥味?

  樱子只有先把自己变成一条鱼,一条像楚留香这种懒猫最喜欢的鱼。

  楚留香果然很快就已经开始受不了。

  他的眼睛虽然还是闭着的,可是他的手已经捉住了她的手。

  “不可以这样子,我会打你屁股的。”

  樱子吃吃的笑了:“我就知道你没有真的睡着,可是你如果再不睁开眼睛来,我说不定就要把你吃下去了。”

  猫吃鱼,鱼有时也会吃猫,不但会吃猫,还会吃人。

  楚留香叹了口气,总算睁开了眼睛,而且已经开始在摸鼻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吵醒?为什么不能让我睡一觉?”

  “我睡不着,你也不能睡。”

  “你为什么睡不着?”

  “我有心事。”

  “你也有心事?”楚留香好像觉得很奇怪:“你怎么会有心事?”

  “因为我听到了一些本来不应该听到的话。”樱子说:“你本来也不会让我听到这些话的,只可惜那天晚上你坐在屋顶上喝酒的时候,喝得太痛快了,竟忘了附近有个学过十七年忍术的女人,也跟你—样,是个偷听别人说话的专家。”

  楚留香苦笑:“那天我们说的话你全都听见了?”

  “就因为我听见了,所以才奇怪。”樱子说:“你自己明明已决心要去找史天王,石田斋要你去的时候,你为什么反而要拒绝他?那是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百五十两,你为什么不收下来?难道你认为他的人太好了,不忍心拿他的银子?”

  “也许是的。”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4:2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三

  “那你为什么又硬要从我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弄走三十万两呢?”

  “因为你不但要偷看别人洗澡,而且还要把别人装到箱子里去。”

  樱子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真话,你不肯收石田斋的银子,只不过因为你讨厌他那种人,不愿意替他做事而已。”樱子说:“如果你讨厌一个人,就算他把银子堆在你的面前,堆得比山还高,你也不会去看一眼的。”

  楚留香笑了:“这么样说来,我既然肯要你的银子,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了。”

  樱子又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说:“我也喜欢你,我比谁都喜欢你,当然也比那位公主更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喜欢我是假的,我喜欢你却一点不假。”

  她抓住楚留香的手,不让楚留香去摸鼻子。

  “可是我实在不明白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樱子说:“石田斋要对付史天王,只因为史天王抢去了他的爱妾霞姬,你呢?你为的是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那位公主?”

  楚留香不回答,却反问:“史天王抢走了石田斋的爱妾,所以他才要你去偷史天王的公主,可是玉剑山庄里高手如云,你怎么能把她装进箱子偷走的?”

  “三个月前我就想法子接替了香儿的差使。”樱子又解释道:“香儿就是专门伺候公主洗澡的丫头。”

  她眨着眼笑道:“你大概也知道那位公主是个很喜欢干净的人。换下来的衣服很少再穿第二次,常常要我把一箱子一箱子的旧衣服拿出去送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只不过这一次你拿出来的那口箱子里装的不是旧衣服,而是穿衣服的人。”楚留香叹了口气:“听你说起来,这件事好像简单得很。”

  “本来就简单得很。”樱子说:“世上有很多看起来很复杂困难的事,其实都是这么简单的。”

  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只不过如果有人想混上史天王那条名字叫做“天王号”的大海船,那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就算是无所不能的楚留香,恐怕也一样办不到。”

  “哦!”

  “一个月里,他总有二十多天住在那条船上,如果你上不了那条船,就根本见不到他的人,如果你根本不知道船在哪里,怎么能上得了船?”

  “有理。”楚留香承认:“要做到这件事实在不简单。”

  樱子却又笑了,笑得就像是朵盛开的樱花。

  “幸好问题还是可以解决的。”她说:“不管多困难的事,总有法子可以解决。”

  “怎么解决?”

  “你只要能找到一个有办法的人帮你的忙,问题就解决了。”

  “谁是这个有办法的人?”

  “我!”

  樱子用一根白白柔柔细细的手指,指着她那个玲珑小巧的鼻子:“这个有办法的人就是我。”

  楚留香也笑了,笑得比樱子还愉快。

  “这么样看起来,我的运气好像还不错,居然能遇到你这么一个有办法的人。”

  “我早就听说你的运气一向都好得很。”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个忙?”

  “第一,因为我高兴;第二,因为我愿意。”樱子用一双仿佛已将满出水来的笑眼看着楚留香:“第三,因为我喜欢你。”

  “你怎么会忽然变得这么喜欢我的?”楚留香还是笑得很愉快:“是不是那位石田斋先生又花了几十万两银要你来喜欢我?”

  “你怎么能这样子说话?”樱子有点生气了:“你为什么总是要把我看成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我知道你又有情,又有义,我也知道,如果没有你,这件事我是绝对办不成的。”楚留香柔声道:“可是你知不知道现在我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事?”

  “我不知道。”樱子眨着眼,声音比蜜糖还甜:“我真的不知道。”

  “我相信。”楚留香的声音更温柔:“我相信你非但不知道,而且连想都想不到。”

  樱子媚眼如丝:“也许我知道呢?我早就想到了呢!”

  她没有想到。

  因为她这句话刚说完,楚留香就已经推开车门,把她从车厢里像抛球一样抛了出去。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ADVERTISEMENT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4:2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四

  第十回 事如春梦了无痕

  这是条精美的三桅船,洁白的帆、狭长的船身,坚实而光润的木质给人一种安定迅速而华丽的感觉。

  阳光灿烂,海水湛蓝,海鸥轻巧的自船桅间滑过,远处的海岸已经只剩一片朦胧的灰影,船舱下不时传来娇美的笑声。

  这是他自己的世界,绝不会有他厌恶的访客。

  他已经回来了,正舒舒服服的躺在甲板上,喝着用海水镇过的冰冷的萄葡酒。

  只可惜这时候车马忽然停下,他的梦又醒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懒洋洋的坐起来,车窗外仍是一片黑暗,距离天亮的时候还早得很。

  ——车马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停下?难道前面又出了什么事?

  楚留香已经发现有点不对了,就在这时,车厢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拉开。一条黑凛凛的大汉铁塔似站在车门外,赤膊、秃顶、左耳上挂着个闪亮的金环,身上的肌肉一块块凸起,黑铁般的胸膛上刺着条人立而起的灰熊,大汉的肌肉弹动,灰熊也仿佛在作势扑人。

  三更半夜,荒郊野地,骤然看到这么样一条凶神恶煞的大汉,实在很不好玩。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老兄,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是我的胆子小一点,岂非要被你活活吓死?”

  大汉也不说话,只是用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瞪着他。

  楚留香只有再问他:“你是不是来找我的?”

  大汉点了点头,却还是一声不响。

  “你知道我是谁?来找我干什么?”楚留香又问:“你能不能开一开你的尊口说句话?”

  大汉忽然对他咧嘴一笑,终于把嘴张开了,露出了一嘴野兽般的森森白牙,就好像要把楚留香连皮带骨一口吞下去。

  楚留香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他的样子可怕而吓一跳。

  就算他真的要吃人,楚留香也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吃掉的人。

  楚留香之所以被他吓了一跳,只不过因为他忽然发现这条大汉的嘴里少了样东西,而且是样最不能少的东西。

  这条大汉的嘴里居然只有牙齿,没有舌头。

  他的舌头已经被人齐根割掉了。

  楚留香苦笑:“老兄,你既然不能说话,我又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说怎么办?”

  大汉又咧开嘴笑了笑,看起来对楚留香好像没有恶意,而且好像还在尽量表现出很友善的样子,但却忽然伸出一双比熊掌还大的大手去抓楚留香。

  原来这条四肢发达的大汉头脑也不简单,居然还懂得使诈。

  可是楚留香当然不会被他抓住了,这一点小小的花样怎么能骗得过聪明绝顶的楚香帅?

  就算他的手再大十倍,也休想沾到楚留香一点边,就算有十双这么大的手来抓他,楚留香也依然可以从容游走,挥手而去。

  令人想不到的是,轻功天下无双的楚香帅,居然一下子就被他抓住了。

  这双手就好像是凶神的魔掌,随便什么人都能抓得住,一抓住就再也不会放松。

  密林里有个小湖,湖旁有个水阁,碧纱窗里居然还有灯光亮着,而且还有人。

  这个人居然就是楚留香。

  布置精雅的水阁里,每一样东西都是经过细心挑选的,窗外水声潺潺,从两盏粉红纱灯里照出来的灯光幽美而柔和。

  一张仿佛是来自波斯宫廷的小桌上,还摆着六碟精致的小菜和一壶酒。

  杯筷有两副,人却只有一个。

  楚留香正坐在一张和小桌有同样风味的椅子上,看着桌上的酒菜发怔。

  他一把就被那大汉抓住,只因为他看得出那大汉对他并没有恶意,抓的也不是他的要害。

  他当然也有把握随时能从那大汉的掌握中安然脱走。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他实在很想看看那大汉究竟要对他怎么样。

  但是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那大汉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把楚留香架在肩上,送到这里来,替楚留香扯直了衣服,拿了张椅子让楚留香坐下,又对楚留香咧嘴一笑,用最支吾的态度拍了拍楚留香的肩,然后就走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谁要他把楚留香送到这里来的?

  ——这地方的主人是谁?人在哪里?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4:2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五

  楚留香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碧纱窗外星光朦胧,他推开窗户,湖上水波粼粼,满天星光仿佛都已落入湖水中。

  天地间悄然无声,他身后却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足音。

  楚留香回过头,就看到了一弯足以让满天星光都失却颜色的新月。

  “是你?”楚留香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惊讶:“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新月的眼波也如新月。

  “我常到这里来。”她幽幽的说:“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

  她忽然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种说不出的寂寞。

  “车子的轮轴常常都需要加一点油,人也一样,往往也需要一个人静下来想一想。”她说:“有时候,寂寞就像是加在车轴上的那种油,可以让人心转动起来轻快得多。”

  她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有点怪怪的,说出来的话也有点怪怪的,好像已经不是楚留香那天在箱子里看见的那女孩,和那个冷淡而华贵的玉剑公主更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只可惜今天晚上你好像已经没法子一个人静下来了。”楚留香故意说:“因为我暂时还不想走。”

  “就算你要走,我也不会让你走。”新月说:“我好不容易才把你请来,怎么会让你走?”

  “是你请我来的?”楚留香苦笑:“用那种法子请客,我好像还没有听说过。”

  新月眨着眼笑了。

  “就因为你是个特别的人,所以我才会用那种特别的法子请你。”她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又动了好奇心,谁能把你请来?”

  楚留香也笑了。

  “不管怎么样,能找到那么样一个人来替你请客,也算你真有本事。”楚留香说:“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还以为是看到了一条熊。”

  “他本来就叫做老熊。”

  “他的舌头是怎么回事?”楚留香忍不住问:“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那么样一条大汉的舌头割下来?”

  “是他自己。”

  楚留香又怔住:“他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

  “因为他生怕自己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新月淡淡的说:“你也应该知道,我这个人经常都有一些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楚留香又开始在摸鼻子:“今天你找我来,也是个秘密?”

  “是的。”

  新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楚留香:“直到现在为止,除了我们自己之外,绝不会有别人知道你来过这里。”

  “以后呢?”

  “以后?”新月的声音也很奇怪:“以后恐怕就没有人知道了,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一定会把这件事忘记的。”

  说完了这句话,她又做了件更奇怪的事。

  她忽然拉开了衣带,让身上穿着的一件轻袍自肩头滑落,让柔和的灯光洒满她全身。

  于是楚留香又看到了她那一弯赤红的新月。

  新月落入怀中。

  她的胴体柔软光滑而温暖。

  “我只要你记住,”她在他耳边低语:“你是我第一个男人,在我心里,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4:3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六


  “你要为我去找史天王,而且明明知道这一去很可能就永远回不来了。”她问楚留香:“这种事你以前会不会做?”

  “大概不会。”

  “像今天我做的这种事,我本来也不会做的。”她柔声说:“可是你既然能做,我为什么不能?”

  水波荡漾,水波上已有一层轻纱般的晨雾升起,掩没了一湖星光。

  夜已将去,人也已将去。

  “我见过我父亲一次。”新月忽然说:“那还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叫我一个奶妈带着我去的,现在我还记得他那时候的样子。”

  此时此刻,她忽然提起了她的父母,实在是件让人想不到的事。

  楚留香本来有很多事想问她的。

  ——你的母亲自己为什么不去见他?他们为什么要分手?

  他还没有问,新月又接着说:“我还记得他是个很英俊的男人,笑起来的时候样子更好看,我实在很想要他抱一抱我。”

  新月的声音很平静:“可是他的手一直都在握着他的剑,握得好紧好紧,吓得我一直都不敢开口。”

  “他也一直都没有抱你?”

  “他没有。”

  楚留香什么事都不再问了。

  一个流落在天涯的浪子,剑锋上可能还带着仇人的血,忽然看到自己亲生的女儿已经长得那么大了,那么纯洁、那么可爱,他怎么忍心让她为了惦记着他而终生痛苦?他怎么能伸出他的手?

  这是有情?还是无情?就让人认为无情又何妨?

  一个流落在天涯的江湖人,又有谁能了解他心里的孤独和寂寞?

  他又何尝要别人去了解他?

  晨雾如烟,往事也如烟。

  “从此我就没有再见到过他,以后我恐怕也不会再见到他了。”新月说:“我只希望你能告诉他,我一直都活得很好。”

  楚留香沉默着,沉默了很久:“以后我恐怕也未必能见到他。”

  “是的,以后你也未必能见到他了。”新月幽幽的说:“以后你恐怕也不会再见到我。”

  长江、野渡。

  野渡的人,却没有空舟,人就像空舟一样横卧在渡头边,仰望着天上一朵悠悠的白云。

  白云去来。

  白云去了,还有白云会来。

  人呢?

  “睡在那里的人是不是楚香帅?”

  一条江船顺流而下,一个白衣童子站在船头上,远远的就在放声大呼。

  “船上有个人想见楚香帅,楚香帅一定也很想见他的。”童子的嗓子清亮:“楚香帅,你要见就请上船来,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可是这条船并没有停下来迎客上船的意思,仰卧在渡头上的人也没有动。

  江水滔滔,一去不返。

  这条船眼看着也将要随着水浪而去了。

  人却已飞起,忽然间飞起,掠过了四丈江流,凌空翻身,足尖踢起了一大片水花。

  然后他的人就已经落在船头上,看着那个已经吓呆了的白衣童子微笑。

  “我就是楚留香,你叫我上船,我就上来了。”他说:“可是船上如果没有我想见的人,你最好就自己先脱下裤子,等着我来打你的屁股。”

  他笑得似乎有点不怀好意。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6-5-2012 04:4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七

  “樱子姑娘,你自己也应该知道,我完全没有一点想要见你的意思。”

  船舱里一片雪白,一尘不染,舱板上铺着雪白的草哺。

  白发如云的石田斋彦左卫门盘膝坐在一张很低矮的紫檀木桌前,态度还是那么温和高雅而有礼。

  “能够再见到香帅,实在是在下的幸运。”老人说:“在下特地为香帅准备了敝国的无上佳酿——菊正宗,但愿能与香帅共谋一醉。”

  带着淡香的酒,盛在精致的浅盏里,酒色澄清,全无混浊。

  他自己先尽一盏,让跪侍在旁边的侍女将酒器斟满,再以双手奉给楚留香。

  这是他们最尊敬的待客之礼。

  “在下是希望香帅能明白,樱子上次去找香帅,绝不是在下的意思。”

  “不是?”

  “香帅风流倜傥,当世无双,世上也不知有多少女子愿意献身以进,又岂是别人的主意?”老人微笑:“这一点香帅想必也应该能明白的。”

  他的态度虽然温和有礼,一双笑眼中却仿佛另有深意。

  楚留香凝视着他,忽然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怎么能找到我的?”

  石田斋的目光闪动。

  “实不相瞒,在下对香帅这两天的行踪确实清楚得很。”

  “有多清楚?”

  “也许比香帅想像中更清楚。”

  楚留香霍然站起,又慢慢的坐下,将一盏酒慢慢的喝了下去,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此酒清而不涩,甜而不腻,淡中另有真味,果然是好酒。”

  他也让侍女将酒器斟满,奉送给老人,忽然改变了话题:“你知道我想见的人是谁?这个人此刻也在这里?”

  石田斋却不回答,只是静静的望着窗外的滚滚江流,过了很久之后,忽然轻轻叹息:“你看这江水奔流,终日不停,就算有人将万两黄金整个丢下去,也只不过会溅起一片水花而已。等到水花消失时,江流还是不改,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老人说:“不管你投入的是万两黄金,还是百斤废铁,结果都是这样子的。”

  楚留香也在看着窗外的江水,仿佛也看得痴了。又过了很久,老人才接着道:“世事本就如此,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一过去之后,便如春梦般了无痕迹可寻。”

  石田斋的叹息声中的确像是充满了悲伤。

  “事如春梦了无痕,此情只能成追忆,让人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的笑眼中忽然射出了利刃般的精光,逼视着楚留香!

  “可是你有。”石田斋说:“别人虽然没有,可是你有。”

  “我有什么?”

  “你可以选择,是要成全别人,让此情永成追忆,还是要成全你自己?”

  他的声音也如利刃般逼人:“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助你寻回你的梦中人,载你们到一处世外桃源去,让你们两情欢洽,共度一生。”石田斋厉声道:“这是别人梦寐以求而求之不得的,你若轻易放弃了,必将后悔痛苦终生。”

  楚留香静静的听着,好像连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有他最亲近的朋友,才能看出他深藏在眼中的那抹痛苦之色。

  可是他最亲近的朋友不在这里。

  老人的声音又转为温和:“这是你的事,选择当然也在你。”

  这种选择无疑是非常痛苦的,甚至比没有选择更痛苦。

  楚留香却忽然笑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说:“你劫人不成,杀我又不成,所以只有用这种法子,要我助你破坏这门亲事。因为史天王和杜先生联婚之后,你更没法子对付他了,简直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石田斋神色不变。

  “纵然我确有此意,对你也是有好处的。”老人说:“既然是对彼此都有利的事,又有何不可行?”

  “只有一点不可。”

  “哪一点?”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所属分类: 人文空间


ADVERTISEMENT



ADVERTISEMENT



ADVERTISEMENT

ADVERTISEMENT


版权所有 © 1996-2023 Cari Internet Sdn Bhd (483575-W)|IPSERVERONE 提供云主机|广告刊登|关于我们|私隐权|免控|投诉|联络|脸书|佳礼资讯网

GMT+8, 24-8-2025 12:54 AM , Processed in 0.145494 second(s), 21 queries , Gzip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