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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09:5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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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庙内的人一定是个极厉害的人。能够耐心等待的人,都不会是个太平凡的人。
陆小凤的戒心更大。他就站在门外,一任外面强劲的风吹他的衣袂,动也不动。
他似乎想通了,最好的方法,就是斗耐性,谁的耐性不持久,谁就会露破绽,假如他忍不住,他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就是冒生命危险冲进去,要就是离去,不打听杀害叶星士的秘密。
假如里面的人忍耐不住,就会说话,或者冲出来看看究竟。无论哪一点,都对陆小凤有利。
说话,陆小凤就可以判断出他隐藏的位置,甚至可以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冲出来,陆小凤就更有利,因为这样一来,陆小凤就全无顾忌了。
除非那个人武功比陆小凤高出很多。而这一点,陆小凤是从来也不担心的。
陆小凤知道庙内不止有一个人。因为他听到里面有人在耳语的声音,可惜外面的风声太大了,他听不清楚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也听不出声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他只能肯定一点,他们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对于这一点,陆小凤一点也不感到骄傲。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最有忍耐力的人,要不然,陆小凤现在早已经是一堆骨头,一堆埋在泥土里的枯骨了。所以陆小凤还是僵立不动。
里面的人真的是忍耐不住了。
一个甜美的女子声音道:“你不觉得外面的寒风又冷又强又刺骨吗?”
陆小凤笑了。
——牛肉汤,听到牛肉汤的声音,他焉能不笑?
陆小凤笑着道:“又冷又强又刺骨的寒风,总比危机四伏的刀锋令人愉快。”
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用刀,而不是用剑呢?”
陆小凤的笑容僵住。
——宫九。听到宫九的声音,陆小凤的笑容焉能不僵?
陆小凤没有说话,只伸出手,轻轻的,把半掩的门推得全开起来。
陆小凤的人还未进去,狂风已先刮了进去,刮得那一盏孤灯灯火闪烁不定。
宫九和牛肉汤的脸孔被闪烁的灯光照得忽明忽暗,仿佛也和他们的性情一样,阴晴不定。
见到老朋友,陆小凤总是会笑的。
所以陆小凤就对着宫九和牛肉汤微笑,道:“有劳二位久候了。”
这么一句幽默的话,宫九实在想笑,只是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牛肉汤却开朗的笑起来,道:“外面那么冷,你为什么不早点进来喝碗牛肉汤?”
陆小凤道:“我怕早进来,喝到的不是牛肉汤。”
牛肉汤道:“你以为你会喝到什么?”
陆小凤道:“阎王汤。”
牛肉汤又笑了起来,道:“我们是老朋友了,怎么会请你喝阎王汤?”
陆小凤道:“你也许不会,你的九哥却不一定。”
宫九阴森森的道:“你错了。”
陆小凤道:“哦?”
宫九道:“我要杀你,在叶星士家中就可以把你杀了。”
陆小凤道:“你早知道我会去找叶星士?”
宫九道:“我并不敢肯定,我只是猜想你或许会去,所以我一直都呆在叶星士家中。”
陆小凤道:“为什么?”
宫九道:“等你。”
陆小凤道:“我来了,你为什么不杀我?”
宫九道:“我现在不想杀你。”
陆小凤道:“为什么?”
宫九道:“因为只有你一个人。”
陆小凤道:“你还要杀沙曼?”
宫九道:“还有小玉和老实和尚。”
陆小凤道:“你非要杀死我们四个人不可?”
宫九点头。
陆小凤道:“为什么?”
宫九冷冷道:“因为我恨你们。”
陆小凤道:“你可以恨我,可以恨沙曼,可以恨小玉,为什么要恨老实和尚?”
宫九道:“没有他,也许你们在岛上早就死了。”
陆小凤道:“假如你一辈子都找不到他们呢?”
宫九道:“我一定会找到的。”
陆小凤道:“你那么有自信?”
宫九冷哼一声。
陆小凤道:“你能说出你自信的理由吗?”
宫九道:“我要是一辈子见不到他们,你这一辈子也别想见到他们。”
陆小凤大吃一惊道:“为什么?”
宫九道:“因为从现在起,我就开始跟着你,除非你不和他们见面,不然,我也会见到他们。”
陆小凤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道:“这就是你呆在叶星士家等我的原因?”
宫九道:“不是。”
陆小风道:“不是?”
宫九道:“我原先以为,你们四个人会一起到叶星士家,我可以一网打尽,没想到你是一个人来,我只得把你引来这里。”
陆小凤道:“你引我到这里,就是为了要告诉我,你要跟踪我?”
宫九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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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09:5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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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陆小凤道:“你在暗中跟踪我,岂非一下子就可以找到他们?”
宫九冷笑道:“我偏偏要让你知道。”
陆小凤道:“哦?”
宫九道:“你看过猫捉老鼠吗?猫会一下子把老鼠吃掉吗?”
陆小凤内心流过一道寒流,没有说话。
宫九又道:“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我跟踪你,让你坐立不安,让你既想找到沙曼,又不敢去见她,我要看着你日渐消瘦,看着你受尽相思的折磨。”宫九阴冷的大笑。
陆小凤冷静地道:“我死了,你不就找不到他们了吗?”
宫九道:“难道你死以前,也不想再见沙曼一面吗?”
陆小凤不说话了。他心中忽然掠过一重阴影,不是死亡的阴影,是沙曼见不到他,为他担忧而日渐消瘦的阴影。他感到害怕起来。
宫九看到陆小凤的脸上浮现惊惧的表情,冷酷的笑声,忽然变成愉快而得意的笑声。
陆小凤看看宫九,又看看牛肉汤,忽然道:“你们没有牛肉汤招待我吗?”
牛肉汤诧异的看着陆小凤道:“你想喝牛肉汤?”
陆小凤道:“是的。”
牛肉汤道:“你还有心情喝牛肉汤?”
陆小凤道:“人生艰难惟一死,做个饱鬼,总比做饿鬼来得舒服吧?何况……”
牛肉汤道:“何况什么?”
陆小凤道:“何况,不喝一碗牛肉汤,我哪来的气力来玩这场捉迷藏的游戏?”
牛肉汤凝视陆小凤片刻,一言不发,转身走进后面。
牛肉汤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汤。
陆小凤毫不客气,唏哩哗啦的就喝得碗底朝天。他抹抹嘴,道:“我有一个问题。”
牛肉汤道:“什么问题?”
陆小凤道:“你是不是不管走到哪里,都随身携带着真正的牛肉汤?”
牛肉汤道:“并不一定。”
陆小凤道:“为什么我每次遇见你,总是可以喝到牛肉汤?”
牛肉汤道:“因为我是为你准备的。”
陆小凤道:“哦?”
牛肉汤道:“你不是说,做个饱鬼,比做饿鬼来得舒服吗?”
陆小凤道:“不错。”
牛肉汤道:“这就是我每次都为你准备牛肉汤的道理。”
陆小凤苦笑道:“那我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牛肉汤道:“谢倒不必,我倒希望你做了饱鬼以后,别来缠我就好了。”
陆小凤道:“我牛肉汤也喝了,二位容许我告退吗?”
宫九道:“你随时都可以离去。”
陆小凤道:“这一次你先让我走多久?”
宫九道:“走得让我认为快追不上的时候。”
陆小凤道:“你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宫九道:“没有把握的仗,打来何用?”
陆小凤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再见。”
陆小凤说完,展开轻功,飞也似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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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09:5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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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第十八回 猫捉老鼠
假如猫和老鼠比赛跑步,谁跑得最快?
陆小凤飞奔的时候,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应该是猫跑得快吧?陆小凤想,但是,老鼠能一头钻进洞里,也可以一冲就躲到阴沟里,这绝对是猫做不到的事情。
陆小凤不是老鼠,也不想把自己比做老鼠。
虽然宫九这样想,陆小凤却绝不这么想。
所以陆小凤既没有往洞里钻,也没有躲在见不得人的地方。
陆小凤相信自己的轻功,就算不是天下第一,也绝对比宫九强。
所以他只是在大路上奔驰而已。
在大路上奔驰,虽然非常惹人注目,但是总比躲躲藏藏好,而且,以他奔跑的速度,谁会看得出他是陆小凤。
黄昏。
小镇的灯火在朦胧的晚霞映照下,淡淡的亮了起来。
陆小凤的耐力再强,奔跑了一天一夜,既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也是会停下来的。
而且,陆小凤认为他这样不要命的跑,别说宫九,就是一头饿狮,也追他不上。
陆小凤认为在这小镇休憩进餐,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他放慢脚步,进入小镇。
面摊,毫不起眼的面摊。
虽然认为这是安全的地方,陆小凤还是选择了摆设在一角的小面摊来进食。
他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只希望吃碗热腾腾的面,随便找个可以睡眠的地方,养足精神,摆脱宫九的追逐,早日和沙曼会面。
面摊的老板是个老头子,一头灰白的头发,一身油亮亮的衣服,一脸的皱纹,一副早就向命运屈服了的样子。
老板亲切的招呼陆小凤道:“客官,来点什么?”
陆小凤坐下道:“来一大碗牛肉面。”
老板笑道:“马上来,要不要切点卤菜,温一壶酒?”
陆小凤道:“不必,面里加两个卤蛋就够了。”
热腾腾香喷喷的面端了上来,陆小凤一闻到那牛肉的香味,肚子就已辘辘鸣叫了。
三两下他就把面吃得精光,拿起碗来,正想把碗里的汤喝光。
就在他端起碗的时候,一辆四匹马拉着的马车,从镇门那边奔驰而来。
陆小凤端着碗,看着这辆豪华的马车。
马车到了面摊旁时,劲装的马夫一拉缰绳,马车戛然而止。
车内传出甜美的声音道:“你怎么喝起别人煮的牛肉汤来了呢?”
又是牛肉汤的声音。
牛肉汤在车内,宫九也一定在车内。
陆小凤已经没有喝汤的心情了。
牛肉汤满脸笑容,端着一碗牛肉汤,盈盈的放在陆小凤面前。
牛肉汤道:“你不喜欢喝我煮的牛肉汤吗?”
陆小凤没有回答,端起牛肉汤的牛肉汤来,叽哩哗啦的喝得个碗底朝天。
宫九已经坐在陆小凤隔壁的桌前,对面摊老板道:“温一壶女儿红来。”
面摊的老板对这突然的变故,似乎早已司空见惯,没多久,就把酒端到宫九面前。
宫九倒了两杯,左手拿起一杯,递向陆小凤。
宫九道:“来,干一杯。”
陆小凤接过酒杯,看着宫九道:“为什么要干杯?”
宫九道:“猫捉到老鼠,总是要调侃一番,现在猫儿叫老鼠喝酒,老鼠会不听话吗?”
陆小凤苦笑,一倾而尽。
宫九慢慢品尝酒味,喝光了道:“好酒!”
牛肉汤道:“比我的牛肉汤好吗?”
宫九道:“那是不能比的。”
牛肉汤道:“为什么不能比?”
宫九道:“猫跟老鼠能比吗?”
牛肉汤道:“你是说,猫要喝好酒,老鼠要喝汤,所以不能比?”
宫九哈哈大笑道:“猫可以坐车,老鼠却要走路,猫可以在车上睡觉,老鼠却要强撑精神赶路,能比吗?”
牛肉汤笑得很愉快。
陆小凤鼓掌道:“好词,你们能编出这么好的词,为什么不去做一件事?”
宫九笑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相声。”
宫九不笑了。
宫九道:“我实在很佩服你。”
陆小凤道:“为什么?”
宫九道:“因为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笑话。”
陆小凤道:“这也许是老鼠自得其乐的方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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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09:5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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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宫九冷冷道:“那你自己去乐吧。”
陆小凤道:“你要赶我走?”
宫九道:“你不是要逃开我吗?”
陆小凤道:“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再走?”
宫九道:“什么问题?”
陆小凤道:“我很想知道,你怎么会追到这里?”
宫九道:“很简单,只有一个字。”
陆小凤道:“一个字?”
宫九道:“不错,一个字。”
陆小凤道:“什么字?”
宫九道:“钱。”
陆小凤道:“钱?”
宫九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
陆小凤道:“你买通了人来跟踪我?”
宫九道:“不对。”
陆小凤道:“为什么不对?”
宫九道:“连我都追不上你,世上还有谁能追得上你?就算有,这种人能用钱收买吗?”
陆小凤道:“所以我才不懂,你就算花钱买人,也不应该知道我的去处。”
宫九道:“我花钱买的人,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
陆小凤道:“很多个?有多少?”
宫九道:“我也不知道有多少。”
陆小凤又露出迷惘的表情。
宫九笑道:“你很想知道其中奥妙吗?”
陆小凤道:“你不愿意讲,我也不勉强。”
宫九站了起来,走到面摊的招牌前面。
陆小凤的目光,随着宫九的手指看过去,赫然发现招牌上有一个三角形的记号。
陆小凤道:“这是什么记号?”
宫九道:“这表示陆小凤在此。”
陆小凤道:“哦?”
宫九道:“你知道我喝这壶酒要花多少钱吗?”
陆小凤道:“花多少钱?”
宫九没有说话,从怀里掏出一锭黄金,交给面摊的老板。
面摊的老板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宫九对陆小凤道:“你明白了吗?”
陆小凤道:“明白了一半。”
宫九道:“我再跟你说吧,我已经放出话去,只要看到一个脸上有四条眉毛的人走过,就做个箭号指示方向,看到四条眉毛的人歇息或用饭,就做个三角形记号,我看到这些记号,就有重赏,你想想,你能走到哪里去?”
宫九得意的大笑起来。
陆小凤却皱起眉头,用手抚摸着嘴上的胡子。
他想起老实和尚的话:“最好把真的眉毛剃掉,就没有人认得你了。”
——剃自己的眉毛?多可笑!
陆小凤不禁笑了起来。
宫九奇怪道:“你笑什么?”
陆小凤道:“我笑自己,实在太傻。”
宫九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既然走不了,我为什么还要走?”
宫九道:“你不走?”
陆小凤道:“我不走了。”
宫九道:“其实,你不走我也不反对,只是……”
宫九阴森森的笑了起来。
陆小凤道:“只是什么?”
宫九把牛肉汤拥在怀里道:“我在这里陪你不打紧,我有醇酒,又有美人,你呢?沙曼呢?”
宫九哈哈大笑起来。
陆小凤瞪了宫九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宫九道:“你去哪里?”
陆小凤头也不回,道:“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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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10:0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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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陆小凤走了几步,忽然回身,走近宫九,把手掌摊了开来。
宫九不解的看着陆小凤,道:“你要干什么?”
陆小凤道:“我要黄金。”
宫九道:“我为什么要把黄金给你?”
陆小凤道:“因为我会在我下榻的旅馆前面,画上一个三角形的记号,所以,你要遵守你的诺言。”
宫九愣住。
陆小凤得意的笑了笑,提高声音道:“拿来!”
宫九面无人色。
陆小凤道:“你要做个不守信用的人?”
宫九掏出一锭黄金,交给陆小凤。
陆小凤得意的把玩着黄金,朝空中抛了两抛,走了出去。
走不到两步,忽然又回头对着宫九笑道:“明天一大早,我会在我用早点的地方,再画一个三角形记号的。”
陆小凤哈哈大笑,声音逐渐远去。
陆小凤喜欢喝酒,更喜欢躺在床上喝酒。
他躺在床上的时候,通常都喜欢在胸口上放一大杯酒,然后就像死人般动也不动,想喝酒时,就深深吸一口气,胸膛上的酒杯便会被吸过去,杯子里的酒便被吸入嘴里,再“咕嘟”一声,酒就到了肚子里。
他现在也是这样躺在床上。胸膛上也放着一杯满满的酒。
只是,他像死人般躺了很久,都没有去吸那杯酒。
因为,他第一次这样喝酒的时候,老板娘就坐在他旁边,酒喝光了,老板娘会马上替他斟上。
现在,老板娘既不在旁边,他就很珍惜这一杯酒,喝光了,谁来给他倒?他可不愿意起来倒酒,那是不会享受的人才做的事。
所以,他忽然很怀念老板娘。
“老板娘”是个女人,很美很美的女人。
美丽的女人通常都很早就结婚的。
“老板娘”也不例外。
其实,她之所以被人称为“老板娘”,就是因为她嫁给了“老板”。
老板就是朱停,朱停就是穿开档裤时就已认识陆小凤的老朋友。
所以陆小凤和老板娘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
所以陆小凤才会怀念那一段躺着喝酒的日子。
他更怀念朱停。
朱停是个胖子,胖的人看起来都是有福气的,有福气的人才能做老板,所以大家才叫朱停做“老板”。
事实上,朱停当然没有开店,可是他日子却过得很舒服。
因为他有一双非常灵巧的手,能做出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来,有一次,他甚至做了一个会走路的木头人。
陆小凤就是怀念朱停的一双手。
假如朱停做一个会走路的木头陆小凤出来,陆小凤就没有难题了。
但是朱停不在。
沙曼也不在。
有沙曼在,两个人就算死在一起,也算不虚此生了。
陆小凤霍地坐了起来,杯中的酒溅了一身。
他用力敲自己的脑袋,心中暗骂自己:“真笨!”
既然自己愿意和沙曼死在一起,为什么还害怕宫九的追踪?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回去见沙曼?也许凭他和沙曼的功夫,还能打败宫九呢!
谁知道?
一想到这里,陆小凤的人就冲到了门口。
他打开门,就发现有一双本来盯着他门口的眼睛,很快望向别处。
眼睛长在脸上,脸是陌生的脸,不陌生的是那一身服饰。
那是每个人都知道的服饰。
——官差的服饰。
官差还不止一个,因为那个盯着陆小凤门口的人对面,还有一个伏桌而睡的官差。
显然他们是轮班睡觉,轮班监视陆小凤的动静。
为什么会是官差?
他们是为了宫九的奖赏?抑或是奉了太平王世子的命令来捉拿?
陆小凤转身冲向窗口,打开窗户。
窗户下亦是一睡一站的两个官兵。
陆小凤笑了,苦笑。
一只猫已经不知怎么来应付,再加上一大窝小猫,陆小凤这只老鼠只有苦笑了。
所以他只好又躺在床上,胸膛上又放着满满的一杯酒。
晨曦乍露。
守在窗口下的官差看到晨曦,不自禁的伸伸懒腰,心里正高兴着解脱了一夜的辛劳了。
他真的解脱了。
陆小凤替他解脱的。
在他伸懒腰的时候,陆小凤像阳光那般,飞落在他身旁,用指连点他身上大穴,他就解脱了。
当然连那个睡着的也一并解脱了。
陆小凤摸摸腰上的佩刀,不禁笑了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扮成官兵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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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10:0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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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陆小凤不得不佩服宫九,只有宫九,才能令他化装成别人。
陆小凤看看床上的真官差,再整整衣冠,转身离去。
门,不是陆小凤拉开的。
是被推开的。
推门进来的,赫然是牛肉汤。
牛肉汤手上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是一碗热牛肉汤和四个雪白的馒头。
牛肉汤把盘子放在桌上,向陆小凤盈盈行礼。
牛肉汤道:“衙门的陆爷请用早饭。”
陆小凤忽然有啼笑皆非的感觉,他飞快地脱下官差的服装,高声道:“我不是衙门的陆爷!”
牛肉汤笑道:“是的,那么请陆小凤陆爷用早饭。”
陆小凤依旧高声道:“我不要吃!”
牛肉汤道:“我看你还是吃了比较好。”
陆小凤道:“我为什么要吃?”
牛肉汤道:“因为九哥说,他可不愿意再到你用早饭的店里付钱给你。”
陆小凤道:“他偷了那么多钱,多花一点又有什么大不了?”
牛肉汤道:“难道你不知道一件事吗?”
陆小凤道:“什么事?”
牛肉汤道:“愈是富有的,愈舍不得花钱。”
陆小凤道:“他不是花了很多钱用来跟踪我吗?”
牛肉汤道:“那是不得已的,那是非花不可的。”
陆小凤道:“那我只有一句话。”
牛肉汤道:“什么话?”
陆小凤道:“这早饭,我是非吃不可的。”
陆小凤咽下最后一口馒头,露出津津有味的样子,对牛肉汤道:“我想请你做一件事。”
牛肉汤道:“你还要来一碗牛肉汤?”
陆小凤道:“不是。”
牛肉汤道:“那我能为你做什么?”
陆小凤道:“带我去见宫九。”
牛肉汤露出犹疑的神情道:“有什么话,你可以对我说。”
陆小凤道:“我的话,必须当面对宫九说。”
牛肉汤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那样我才有点人生乐趣。”
牛肉汤一言不发,领先走了出去。
宫九并不在旅馆里,他从来也不住旅馆。
宫九在车上。
宫九的生活起居,只在设备豪华的马车内进行。
他厌恶别人用过睡过喝过的碗筷床铺酒杯。
陆小凤走进宫九的马车时,宫九正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沉思。
看到陆小凤,宫九并没有站起或是做出任何欢迎的表情。
他只是冷冷地注视着陆小凤。
陆小凤也默然注视着宫九。
二人就那样对视,仿佛在用眼神来比试武功一样。
最先开口打破沉默的不是宫九。
也不是陆小凤。
是牛肉汤。
牛肉汤只说了六个字:“他有话对你说。”
然后牛肉汤就走入马车内,把帘子拉下。
宫九用疑问的眼神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开口了,他道:“我有话要当面对你说。”
宫九道:“我知道。”
陆小凤道:“你知道?”
宫九道:“牛肉汤刚刚说的。”
陆小凤道:“你不问我要说什么?”
宫九道:“我不必问。”
陆小凤道:“为什么?”
宫九道:“你来了,你就会说。”
陆小凤道:“我要说的话,就是要你把你的车夫打发走。”
宫九的表情一变,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你不必再用车夫了。”
宫九道:“不用车夫,谁来赶车?”
陆小凤道:“我。”
宫九惊奇地道:“你?”
陆小凤道:“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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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10:0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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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宫九道:“你为什么要替我赶车?”
陆小凤道:“因为我要摆脱你的追踪。”
宫九道:“可是……”
陆小凤打断他的话,道:“我做你的车夫,就表示不是你跟踪我,而是我带你走。”
宫九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陆小凤道:“我也不知道。”
宫九奇怪地问:“你不知道?”
陆小凤道:“也许在路上我会想到一个地方。”
宫九道:“什么地方?”
陆小凤道:“假如你想知道是什么地方,你就必须让我赶车,在路上我想到了,我就告诉你。”
宫九没有说话,拿过马鞭,丢给陆小凤,推开帘子,走进马车内。
太阳已经爬得很高,几乎爬到了中天。
正午的阳光照得人发热。
陆小凤却安静得像一潭湖水。
他手上的马鞭轻扬,蹄声得得,马车奔驰的调子异常轻快,一点都不像在炎热的大太阳下赶车的样子。
——为什么?
因为陆小凤已经想到了摆脱恶猫的方法。
马车忽然奔跑得飞快。
车内的宫九忍不住把头伸出来问道:“你在赶路?”
陆小凤头也不回,一挥马鞭,道:“是的。”
宫九道:“为什么要赶路?”
陆小凤道:“因为我要去见一个人。”
宫九道:“你急着要见他?”
陆小凤道:“不急。”
宫九道:“不急,为什么要赶路?”
陆小凤道:“因为我必须在黄昏以前赶到他住的地方。”
宫九道:“那你还说不急?”
陆小凤道:“我是不急,是他急。”
宫九奇怪地问:“他急?”
陆小凤道:“因为他有个习惯,天一黑,他就不见客了。”
宫九道:“连你也不见?”
陆小凤道:“连天王老子也不见。”
宫九道:“所以你一定要在天黑前赶到?”
陆小凤道:“是的。”
宫九道:“那急的还是你。”
陆小凤道:“不对,因为规矩是他定出来的,所以急着要在天黑前见客的,是他,不是我。”
太阳的光线逐渐微弱了。
马车慢下。
微风轻拂,夹着甜美的花香气息。
宫九在车内问道:“你要见的人喜欢花?”
陆小凤道:“喜欢极了。”
宫九道:“他住的地方种满了花吗?”
陆小凤道:“各式各样的花。”
宫九道:“那是什么地方?”
陆小凤道:“万梅山庄。”
宫九道:“西门吹雪?你要见的人是西门吹雪?”
陆小凤道:“不错,虽然他常常吹的不是雪,是血,但是,他的的确确叫西门吹雪。”
宫九道:“你要找他干什么?”
陆小凤道:“说几句话。”
宫九道:“我不能听的话?”
陆小凤道:“他和朋友谈话的时候,一向都不喜欢有陌生人在旁边。”
宫九道:“你要请他帮你忙?”
陆小凤道:“也许。”
宫九道:“你要他去通知沙曼?”
陆小凤没有回答。
马车停在花丛旁。
陆小凤放下马鞭,跳落马车,敲敲帘子,道:“你想进去吗?”
宫九道:“既然他不喜欢陌生人,我又何必进去?而且,这里花香四溢,我在这里享受一下黄昏的美景,岂不更愉快?”
陆小凤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宫九道:“过奖。”
陆小凤道:“你既然承认你是个聪明人,你猜我要向你借一样什么东西吗?”
宫九没有说话。
因为他猜不出。
陆小凤笑道:“我要向你借一把刮胡刀。”
陆小凤大笑声中,一把刮胡刀从帘子内飞了出来。
宫九的声音冷若坚冰:“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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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10:0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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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宫九伸出头来的时候,陆小凤正在刮胡子,露出一脸很舒服的样子。
宫九忍不住冷冷地道:“你不是说西门吹雪在天黑后就不见客吗?”
陆小凤道:“是呀。”
宫九道:“你还那么悠哉悠哉的刮胡子?”
陆小凤道:“我一生难得刮几次胡子,一定要舒舒服服的刮,才能对得起胡子,而且,你放心,太阳还未下山,我保证一定就刮好。”
宫九道:“我想劝你一句话。”
陆小凤道:“什么话?”
宫九道:“我认为你四条眉毛比较好看,所以我劝你别把胡子剃掉。”
陆小凤道:“我必须刮。”
宫九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我必须见到西门吹雪。”
宫九道:“你一定要见到他?”
陆小凤道:“不见他,我就见不到沙曼。”
宫九道:“不见他,你还是可以见到沙曼的。”
陆小凤看着宫九道:“哦?”
宫九道:“你不信?”
陆小凤道:“我信,只是我不敢。”
宫九道:“你不敢?”
陆小凤道:“我怕我是见沙曼最后一面,或者……”
宫九道:“或者什么?”
陆小凤道:“或者她见我最后一面。”
宫九笑道:“我可以不杀你们。”
陆小凤道:“你会吗?”
宫九道:“我会的。”
陆小凤道:“条件呢?”
宫九道:“你很聪明。”
陆小凤道:“所以我还活着。”
宫九道:“只要你加入我们。”
陆小凤道:“这是你本人的意思?”
宫九道:“不。”
陆小凤道:“是小老头的意思?”
宫九道:“对。”
陆小凤笑了笑,放下刮胡刀,用布把脸抹干,道:“你看我这样子不也是挺潇洒的吗?”
宫九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小凤对着车帘高声道:“牛肉汤。”
牛肉汤伸出头来。
陆小凤道:“我这样子是不是比以前更好看?”
牛肉汤看看他,又看看宫九,没有说话。
陆小凤笑道:“你们一定是被我英俊的仪表吓坏了,所以都不说话了,既然我潇洒依旧,我想我还是去见西门吹雪比较好。”
太阳已经沉下山。
晚风带着花香,吹得陆小凤舒服极了。
他深深的吸一口气,感叹地道:“这么美好的日子,我们为什么要勾心斗角,非置对方于死地不可呢?”
宫九冷冷的嘿了一声。
陆小凤又道:“人生美好,你为什么要苦苦逼我到绝境?你为什么不和牛肉汤好好携手在花旁,享受一下人生?”
宫九脸色微变,声音僵硬地道:“天要黑了。”
陆小凤道:“我知道。”
宫九道:“西门吹雪为什么不出来迎接你?”
陆小凤道:“也许他正在做几个精美小菜来欢迎我吧!”
宫九道:“你要在里面吃晚饭?”
陆小凤道:“我还要在里面睡觉。”
宫九道:“那你快请吧。”
陆小凤道:“我进去以前,也要奉劝你一句话。”
宫九道:“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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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10:0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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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陆小凤道:“赶快生火烧饭,免得待会闻到香味,你就受不了啦。”
宫九微微一笑,道:“我不是个馋嘴的人,你也不必激我,你好好的吃,好好的睡,明天准备走路吧。”
陆小凤道:“为什么我要走路?”
宫九道:“因为我决定不再用你这个车夫了。”
陆小凤道:“其实,明天我也不会做你的车夫了。”
宫九道:“哦?”
陆小凤道:“明天你就会发现,我绝对是一个自自由由的人,不会再有猫爪的阴影在我身旁。”
宫九道:“那你就明天再瞧吧。”
陆小凤缓缓向屋门走去,嘴里高兴的道:“明天,多么充满希望的字眼!”
屋子里看不见花,却充满了花的芬芳,轻轻的、淡淡的,就像西门吹雪这个人一样。
陆小凤斜倚在一张用青翅编成的软椅上,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杯中的酒是浅碧色的,身上雪白的衣裳轻而柔软。
一阵阵比春风还软柔的笛声,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却看不见吹笛的人。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这人一生中,有没有真的烦恼过?”
西门吹雪道:“你以前问过我这个问题。”
陆小凤道:“你以前的答案是没有。”
西门吹雪道:“你记性很好。”
陆小凤道:“现在呢?”
西门吹雪道:“有。”
陆小凤道:“什么烦恼?”
西门吹雪道:“胡子的烦恼。”
陆小凤看着西门吹雪光洁的面容,道:“你为了你没有胡子而烦恼?”
西门吹雪道:“不是。”
陆小凤道:“不是?”
西门吹雪道:“我是为了你没有胡子而烦恼。”
陆小凤道:“哦?为什么?”
西门吹雪道:“因为你上次求我帮你忙,我说除非你把胡子刮干净,随便你要去干什么,我都跟你去。”
陆小凤道:“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为了别人刮胡子。”
西门吹雪道:“现在你又刮干净了胡子,所以我知道,我的烦恼又来了。”
陆小凤一口喝干杯中酒,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轻轻啜了杯中浅碧色的酒,道:“这酒适合慢慢品尝。”
陆小凤道:“我知道。”
西门吹雪道:“那你为什么一口喝光?”
陆小凤道:“因为我在等你。”
西门吹雪道:“等我,等我什么?”
陆小凤道:“等你一句话。”
西门吹雪道:“什么话?”
陆小凤道:“解除我烦恼的话。”
西门吹雪一口把杯中酒喝光,放下酒杯道:“你要去干什么,我都跟你去。”
陆小凤道:“现在你可以再倒两杯酒,我们可以慢慢品尝了。”
陆小凤举起杯中酒,道:“为你的一句话。”
西门吹雪道:“为你的胡子。”
二人大笑,轻轻啜饮。
笛声已隐,却飘来朗朗琮琮古琴的声音。
陆小凤问道:“你的喜好变了?”
西门吹雪道:“没有。”
陆小凤道:“那为什么换了古琴?”
西门吹雪道:“笛声悠扬,清涤作用却没有古琴的琴音大。”
陆小凤道:“清涤作用?清涤什么?”
西门吹雪道:“杀气。”
陆小凤道:“清涤杀气?”
西门吹雪点头。
陆小凤道:“清涤谁的杀气?”
西门吹雪道:“马车上的人。”
陆小凤道:“你感觉得到他的杀气?”
西门吹雪道:“很浓的杀气。”
陆小凤道:“你知道他要杀谁吗?”
西门吹雪道:“绝不是我。”
陆小凤道:“也不止是我。”
西门吹雪道:“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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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10:0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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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陆小凤道:“还有老实和尚、沙曼和小玉。”
西门吹雪道:“我有两个问题。”
陆小凤道:“什么问题?”
西门吹雪道:“第一,他为什么要杀老实和尚?”
陆小凤道:“第二呢?”
西门吹雪道:“沙曼和小玉是谁?”
陆小凤把他的经历说完的时候,桌上的酒已残,菜已清。
西门吹雪看着陆小凤,眼中带着责备的神色。
西门吹雪道:“你惹的麻烦不小。”
陆小凤道:“所以我才来找你。”
西门吹雪道:“我知道怎么应付,你最好好好睡一觉,以便赶路。”
陆小凤道:“我能不能说两个字?”
西门吹雪道:“不能。”
陆小凤道:“为什么?”
西门吹雪道:“因为我知道那两个字是什么。”
陆小凤道:“你知道?”
西门吹雪道:“我知道。”喝了一口酒后又道:“我宁可你把那两个字记在心里。”
陆小凤道:“那我就把‘多谢’两个字放在心上吧!”
陆小凤笑着把酒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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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10:0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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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第十九回 脱困的方法
清晨。
有雾,淡淡的雾。
在晨风中闻花的香味,在雾中看朦胧的花影,是一件令人非常舒爽的事。
只可惜早起的人并不多。
陆小凤是早起的人,但他却没有走在雾中看花闻花的闲情。
宫九懂得享受,但是他却不懂得享受雅致,他宁可多睡多养精神,也不愿意享受薄雾的沁凉。
牛肉汤是女人,女人都喜欢花前月下,喜欢日出日落,只可惜她跟的人是宫九。
一个喜欢睡觉到大天亮的男人,身边的女人也只好陪他睡到大天亮了。
所以,能够享受美好清晨的人,只有一个。
白衣似雪,白雾迷蒙,西门吹雪像尊石像般站在花旁。
雾已散。
阳光已散发出热力。
鸟儿也已开始啁啾。
西门吹雪却已不站在花旁。
在车旁,宫九的马车旁。
一股杀气忽然自车外传入车内,宫九霍地坐了起来。
拨开车帘,宫九看到西门吹雪。
冷冷然森森然站着的西门吹雪。
然后,宫九就看到陆小凤。
笑嘻嘻挥挥手走着的陆小凤。
陆小凤走得并不快,但是没多久,陆小凤的身形就愈来愈小了。
宫九一拉抽绳,马车却动也不动。
西门吹雪拔剑、刺马、收剑,快如电光火石。
宫九第一次看到这么快的剑。
陆小凤的身形更小了。
西门吹雪的杀气更浓了。
宫九没有看陆小凤,他看的是西门吹雪的眼睛。
西门吹雪的眼睛,也盯着宫九的眼睛。
宫九道:“你为什么要杀我的马?”
西门吹雪道:“我不希望你的马追上我的朋友。”
宫九道:“假如我要追呢?”
西门吹雪道:“你的人,就会和你的马一样下场。”
宫九冷哼一声道:“你有自信吗?”
西门吹雪道:“西门吹雪是江湖上最有自信的人。”
宫九道:“真的吗?”
西门吹雪道:“你要不要试一试?”
宫九没有说话,只是被西门吹雪的杀气迫得打了一个冷噤。
陆小凤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实在太可爱了,鸟儿的歌声明亮清爽,风儿吹在身上舒适无比,连那路旁的杂草也显得美丽起来。
朋友,还是这个世界是最令人愉快的东西。
友谊,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缺少的东西。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的友谊,只是君子之交般的淡如水,但是,陆小凤有危难的时候,西门吹雪总是会拔刀相助的。
虽然他会要求陆小凤把胡子剃掉。
剃掉又有什么关系?剃掉了胡子,人岂不变得更爽朗吗?
所以陆小凤还是很感谢西门吹雪。
陆小凤知道,宫九是绝对追不上他了。
他停下来,深深呼吸山间清晨充满凉意的空气。
他摸摸嘴上刮掉了胡子的地方,笑了。
因为他想起沙曼,沙曼看到他只剩两条眉毛,一定会大吃一惊。
但是最吃惊的人应该是老实和尚,他一定想不到,陆小凤居然真的把胡子剃掉,而且确实也是为了躲避追击,虽然追他的人不是太平王世子的官差。
宫九比太平王世子的官差厉害得太多了,陆小凤绝不害怕一百个官差,却害怕一个宫九。
宫九的智慧武功,确实惊人。
西门吹雪能挡得住宫九吗?西门吹雪打得过宫九吗?
陆小凤刚举起脚步想继续往前走,忽然又停了下来。
万一西门吹雪不是宫九的对手呢?
陆小凤内心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浮起。
——假如西门吹雪有什么意外,我岂不成了罪人?
陆小凤愈想,浮起的不安感觉愈浓。
——西门吹雪为了我而面对宫九,我为什么就要一走了之?朋友要牺牲,也是双方的牺牲,岂能单让西门吹雪牺牲?
一想到这里,陆小凤的人就像支箭般飞出。
不是往前的箭,是往后的箭。
日午,太阳高照,无风。
花丛中有蝴蝶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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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10:0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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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花丛外飞的却不是蝴蝶,是苍蝇。
那种飞起来嗡嗡作响的青头大苍蝇。
看到苍蝇,陆小凤就闻到血腥的气味。
马不在,马车不在,人也不在。
陆小凤的人飞奔进入西门吹雪的屋里。
一切家具整洁如常,每样东西依旧一尘不染。
西门吹雪呢?
整栋房子除了陆小凤以外,一个人也看不见。
一阵风忽然吹进屋里,陆小凤不禁颤抖了一下。
大错已经铸成了吗?
陆小凤走出去,走近血迹斑斑的地上,伸掌连拍。
嗡嗡作响的苍蝇忽然都没有了声音,纷纷倒卧在那滩血上。
只剩下花间飞舞的蝴蝶,犹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飞翔。
花已不香,蝴蝶已不再美丽。
陆小凤怔怔注视着地上的血迹,出神。
“你在凭吊那匹马?”声音传入陆小风耳际时,一只手也搭在他肩上。
声音是西门吹雪的声音,手也是西门吹雪修剪得异常整洁的手。
陆小凤愣住。
西门吹雪的笑容,比太阳还令陆小凤觉得温暖。
“这不是你的血?”
西门吹雪道:“是的话,我还会站在这里吗?”
陆小凤道:“哦,对,这是马的血。”
西门吹雪道:“你为什么要赶回来?”
陆小凤道:“我害怕。”
西门吹雪道:“你害怕我会遭宫九的毒手?”
陆小凤点头。
西门吹雪双手攀住陆小凤双肩,猛力摇了几下。
西门吹雪道:“就凭你这点,你以后来找我办事,我不要你剃胡子了。”
陆小风苦笑。
这就是友情的代价!
陆小凤看看地上的血,道:“你确实让我担上了心。”
西门吹雪道:“你以为我会死?”
陆小凤道:“是的。”
西门吹雪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你是个极爱清洁的人,岂能容许一滩血在你屋前?”
西门吹雪笑道:“我当然不能容忍,只是我没有时间去清洗。”
陆小凤道:“你没有时间?”
西门吹雪道:“是的,我还未来得及清洗,你就来了。”
陆小凤道:“我来以前呢?”
西门吹雪道:“我正在河边吐。”
陆小凤道:“吐?呕吐?”
西门吹雪点头。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要吐?”
西门吹雪道:“因为我见到一个人,他的举动丑陋得令我非吐不可。”
陆小凤道:“谁?”
西门吹雪道:“宫九。”
陆小凤道:“宫九?他怎么啦?”
西门吹雪道:“他哀求我打他。”
陆小凤道:“你打了吗?”
西门吹雪道:“没有。高手过招前的凝视,绝不能疏忽,我以为他是故意扰乱我的注意力。”
陆小凤道:“然后呢?”
西门吹雪道:“然后他忽然举起手来,自己打自己的脸。”
陆小凤道:“你还是没有理他?”
西门吹雪道:“你说对了。我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陆小凤道:“他怎么办?”
西门吹雪道:“他挨了鞭子。”
陆小凤道:“挨谁的鞭子?”
西门吹雪道:“牛肉汤的。牛肉汤不停的打他,他在地上翻滚,高兴得大叫。”
陆小凤道:“你怎么办?”
西门吹雪道:“我赶快冲到河边,大吐特吐,要不然……”
陆小凤道:“要不然就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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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10:0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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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西门吹雪道:“要不然我吐在地上,这里我就不能再住了。”
陆小凤道:“那恐怕我就要赔你一栋房子了。”
西门吹雪道:“你知道我这栋房子价值多少吗?”
陆小凤道:“值多少?”
西门吹雪道:“你知道霍休吗?”
陆小凤笑了。
他怎么能不知道霍休?他怎么能不知道富甲天下,却喜欢过隐士生活,性格孤僻的霍老头?
他还清楚记得,那一次,他本来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喝酒,忽然来了三个名满江湖的怪人,一个是整天念着“多情自古空余恨”的“玉面郎君”柳余恨,一个是整天念着“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断肠剑客”萧秋雨,一个是“千里独行”独孤方。
这三个人本来就难得在一起,而更奇怪的是,他们不但都聚在一起,而且他们竟然都成了丹凤公主的保镖。
当丹凤公主也进入他的房内,忽然向他下跪的时候,他就撞破了屋顶,落荒逃走。
他躲避丹凤公主的地方,就是霍休的一处居所。那是一栋木屋,却价值连城。
因为那本来是大诗人陆放翁的夏日行吟处,墙壁上还有陆放翁亲笔题的诗。
但是房子在一刹那间就被柳余恨、萧秋雨和独孤方拆了。
丹凤公主一出手,就赔偿五十两金子给霍休。
五十两金子可以盖好几栋房子了!
但陆小凤却认为那栋木屋价值三四万两金子。
现在西门吹雪忽然问起这个问题,是否也认为他的房子值这么多金子?
所以陆小凤就把这意思说了出来:“你要把你的房子和霍老头的相提并论?”
西门吹雪却摇头道:“你猜错了。”
陆小凤道:“我猜错了?”
西门吹雪道:“我只不过是说,任何一栋房子,都是无价的。”
陆小凤道:“为什么?”
西门吹雪道:“因为房子里的人,也许有一天也会名动四方的。”
陆小凤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霍老头的那栋木屋,在陆放翁行吟的时候,根本也只不过是一堆木头盖起来的房子而已,但是陆放翁的诗受到世人的赏识以后,到了霍老头住的时候,就价值连城了。”
西门吹雪道:“所以假如我不能住在这里,这种房子你也赔不起。”
陆小凤道:“你错了,我赔得起。”
西门吹雪道:“哦?”
陆小凤道:“因为我现在根本不必赔给你,等几百年后,后世的人都还知道有个西门吹雪的时候,我已经羽化登仙去了。”
西门吹雪道:“我发现你会耍赖。”
陆小凤笑道:“就算是吧,也赖不到你身上,因为你现在根本不会搬走。”
西门吹雪道:“这次是你错了。”
陆小凤道:“哦?”
西门吹雪道:“我马上就要搬走。”
陆小凤道:“为什么?”
西门吹雪道:“因为,这里适合你住。”
陆小凤道:“适合我住?”
西门吹雪道:“宫九一定以为你已经走了,怎么也想不到你还会回来,所以他不管派出多少耳目,不管他的耳目在哪里探听,都再也打听不到你的行踪。”
陆小凤道:“因为我已经在你这里高枕无忧了。”
西门吹雪道:“完全正确。”
陆小凤道:“那么你呢?”
西门吹雪道:“我走。”
陆小凤道:“你去哪里?”
西门吹雪道:“我去学佛。”
陆小凤道:“学佛?跟谁?”
西门吹雪道:“当然跟和尚。”
陆小凤道:“跟哪一位和尚?”
西门吹雪道:“老实和尚!”
陆小凤道:“老实和尚懂佛?”
西门吹雪道:“我不知道。”
陆小凤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还要跟他学?”
西门吹雪道:“我只跟他学一招。”
陆小凤道:“哪一招?”
西门吹雪道:“坐怀不乱。”
陆小凤道:“坐怀不乱?学来干什么?”
西门吹雪道:“学来对着两个大美人的时候,不会心猿意马。”
陆小凤道:“两个大美人又是谁?”
西门吹雪道:“一个叫沙曼,一个叫小玉。”
陆小凤笑道:“你是说,你要去接他们来这里?”
西门吹雪道:“你有比这更安全更好的方法吗?”
陆小凤道:“有。”
西门吹雪道:“请说。”
陆小凤道:“只是我们暂时都做不到。”
西门吹雪道:“那是什么方法?”
陆小凤道:“杀死宫九的方法。”
陆小凤相信西门吹雪的为人,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的武功。
所以他安安稳稳舒舒适适的躺在屋前,享受花香、阳光、微风和翩翩飞舞的蝴蝶。
陆小凤的心绪,也随着飞舞的蝴蝶上下起伏,飞到了沙曼的身上。
他渴望见到沙曼。
他忽然兴起一种从江湖中引退的感觉。
他在江湖中实在已经待了很久了,虽然他还年轻,还有着一颗炽热的心,但他忽然觉得江湖险诈,你争我夺的血腥味太浓了。
他只希望和沙曼共聚,找一个小岛,或者就回到小老头那小岛上,就住在沙曼以前的房屋里,不再过问是非恩怨,不再拿剑。
他看看自己的手。
——不拿剑,拿什么?
——拿眉笔?
他不禁笑了起来。
然后他就听到一阵声音。
不是他的笑声,是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
不是一匹马,也不是二匹、三匹、四匹马,而是十几二十匹马奔驰在地上的声音。
他霍地站起。
当马匹奔驰的声音愈来愈清晰、愈来愈响亮的时候,陆小凤作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隐藏起来。
所以他“嗖”的一声,就隐身没入花丛之中。
——是什么人?
这是陆小凤在花丛中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是西门吹雪出卖他吗?
这是陆小凤在花丛中想到的第二个问题。
这两个问题其中的一个马上就有了答案。
因为奔驰的马已停在西门吹雪的门前。
整整二十匹马、二十个人。
二十个已经从马上跃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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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10:0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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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二十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人。
陆小凤认出其中的一个。
带头的一个。
鹰眼老七!带头的人就是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鹰眼老七。
——鹰眼老七来找谁?
——找西门吹雪抑或陆小凤?
——有什么事?
陆小凤只知道一件事。
鹰眼老七来找的人,不是他,是西门吹雪。
因为鹰眼老七叩门时的话,是:“十二连环坞鹰眼老七求见西门公子。”
所以陆小凤证明西门吹雪没有出卖他。
他感到一阵惭愧。
他在心中反复的告诫自己:对朋友一定要信任,一定要有信心。
所以他又深深呼吸那微风夹着的芬芳花香。
但是他却没有安详的坐下或躺下,他反而飞快地展开轻功,向鹰眼老七消失的方向追去。
因为他心中还有一个大疑问。
——鹰眼老七来找西门吹雪做什么?
鹰眼老七是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十二连环坞的势力远及塞外,连黑白两道中都有他的门人子弟。
鹰眼老七不管走到哪里,都应该很罩得住,很受当地黑白两道热烈的招呼。
所以鹰眼老七落脚的地方,应该是大镇或村庄才对。
陆小凤这次却想错了。大错而特错。
因为陆小凤跟踪马蹄印一路走去,忽然发现,鹰眼老七他们去的方向,竟然不是大村镇。
他们落脚的地方,只是一个很随便的所在,就像走累了,就随便找个可以坐下来的地方一样。
那只不过是曲曲折折的山道上,一片较为空旷的地方而已。
但是他们都下了马,聚在一堆,远远望去,仿佛是在谈论一件机密的事情似的。
陆小凤发现自己错了。他们根本不是谈论事情,而是围着一堆堆的干粮卤菜,大吃大喝。
太阳已过了中天,陆小凤才发觉,自己的肚子也咕噜噜响了起来。但是他却不能坐下来吃。
并不是怕被他们发现,也不是没有时间吃,而是他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带在身上。
他身上只有可以买吃的东西的银子。
银子在山上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所以他只有躲近处,看着他们大吃。
他不但可以看到他们的吃相,还可以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
“咱哥儿俩今天晚上去翻翻本,然后再去找春红和桃娘乐上一乐如何?”
“翻你个大头鬼!”
“你怎么啦!”
“你知道我生平最怕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
“就是摸门钉。有一次我去办事,也是找不到人,结果我去推了几把牌九,哈,你知道结果吗?连续二十七把,我拿的都是炮十。”
“所以你今天没看到西门吹雪,你就不赌?”
“绝不赌。”
“我劝你还是痛痛快快赌一场的好。”
“为什么?”
“因为你见到西门吹雪,恐怕就不一定有机会赌了。”
“你是说我们杀不了他?”
“我只怕是没有可能。”
“不可能。”
“因为你见到西门吹雪,恐怕就不一定有机会赌了。”
“你是说我们杀不了他?”
“我只怕是没有可能。”
“不可能。”
“你那么自信?”
“当然,我们二十个人在他全无提防之下,忽然发了二十种不同的暗器,我看神仙恐怕也难躲得过,何况只不过是凡人而已。”
陆小凤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宫九一定是因为西门吹雪阻挡住他,以致于陆小凤逃出了他的势力范围,所以对西门吹雪怀恨在心,派鹰眼老七来暗算西门吹雪。
这是最有可能的推理。而且这也证明了一件事。
宫九果然找不到陆小凤的踪影,这表示,陆小凤因为回头去找西门吹雪,而脱离了宫九的追踪。
这也证明了另外一件事。
西门吹雪一路上,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陆小凤安心了。他知道,他只要再做一件事,他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坐在西门吹雪的门外,等待西门吹雪把沙曼他们接来。
鹰眼老七虽然不嗜赌,有时候也会下几把赌注过过瘾的。
但今晚,他只是瞪着眼睛,看着他的手下在赌,连一点参加的兴致也没有。
他酒量虽然不算很好,有时候喝上十来二十碗满满的烧刀子,却也不会醉。
但今晚他只喝了两碗,就感觉到头晕了。
有心事的人,通常都比较容易喝醉。
有心事的人,通常都没有赌的兴趣。
鹰眼老七本来是个很看得开的人,不管什么事,他都很少放在心上。
但今晚他却有心事,不但是今晚有,而且最近都有。
自从他走错了那么一步以后,他就有了心事,这份心事一直压得他闷闷不乐。
他已经是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了,为什么还要受宫九指使?
他担心有一天,他的命运会像叶星士那样。
因为这世上,知道宫九秘密的人,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实在不应该去知道宫九的秘密的。
以他一大把年纪,以他的家财,根本就什么都不必愁,为什么竟在那一刻,受不了大量金钱的诱惑,受宫九的支配?
要这么一大堆钱,又有什么用?难道真要死后带进棺材里?
陆小凤是个古道热肠,重义气讲仁爱的人,在劫案发生后,鹰眼老七第一个想找来帮忙的人,就是陆小凤。
但现在,鹰眼老七却要听命于宫九,要追查陆小凤下落,宫九说格杀时,他就要狠下心来杀害这样的一位侠士。
西门吹雪虽然不是大仁大勇的人,但他从不残杀无辜,这一点,在江湖上就足以令人敬佩。
但现在,鹰眼老七却奉命要杀害西门吹雪。
所以他又举起碗中酒,猛然又干了一碗。
所以他连赌局是什么时候散的,一点也不知道。
当他醒来,发现自己伏在桌上,偌大的客栈空空荡荡,有一种昏沉的感觉。
然后,他才发觉,他身上的刀不见了。
然后,他又发觉,他面前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
西门吹雪 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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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10:0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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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第二十回 老实和尚不老实
刀。刀在阳光下闪耀着炫目的光芒。
刀在陆小凤手上。
陆小凤把玩着手中的刀,忽然对太阳射在刀上发出光芒的角度发生兴趣。
他把刀平放,垂直,倾斜,摆了五十六个不同的角度,只看到十四个角度时会反射光芒。
他忽然笑了,对这样的研究笑了起来。
假如有一天,他要用刀来对付敌人,他就可以先用这种阳光反射的方法
来刺激对方的眼睛,对方如果受到干扰,他就必胜无疑了。所以他很感谢鹰眼老七。
要不是鹰眼老七身上刚好带着刀,要不是鹰眼老七刚好醉醺醺地躺在桌上,要不是他刚好要去留个字条给鹰眼老七,他就不会拿鹰眼老七的刀,也就不会发现这个道理了。
抚摸着刀身,陆小凤忽然得意的笑了起来。
——要不是我去留字条,要不是我顺手拿了他的刀,要不是我在阳光下玩这把刀,我会发现这个道理吗?
——所以我应该感谢自己才好,为什么感谢鹰眼老七?
陆小凤的笑容更得意了。
——鹰眼老七现在一定带着他的手下,在赶赴长安途中吧?
鹰眼老七没有理由不去长安的,任何一个人在那种情况下,一定会去长安的。
假如他相信字条上的话,他一定会去。
假如他不相信,他也一定会去。
因为留字条的人随时都可以取走他的性命,他焉能留下?
而且,陆小凤也没有骗他,因为陆小凤只写上“西门吹雪 长安”,中间空了一个字。
空的地方也可能是两个字——不在。
——西门吹雪“不在”长安。
空的地方也可能是三个字。
西门吹雪“也许在”长安。
这就是留空的好处。
陆小凤忽然想到古人的绘画,为什么会留空那么多,原来空的地方,具有更多层的解释,大家可以各凭己意去欣赏、去批评,去猜测画中的意境。
而陆小凤字条留空的意境却只有一种:
——西门吹雪根本不在长安。
——西门吹雪应该到了沙曼他们隐藏的地方了吧?
陆小凤算算日期,应该是西门吹雪见到沙曼的时候了。
西门吹雪并没有见到沙曼。
西门吹雪首先见到的,是一道悬崖,是悬崖下拍岸的怒浪,是打在悬崖上溅起的浪花。
然后他才看到陆小凤说的木屋。他很喜欢这里。
看到那悬崖和浪花,他就想起苏东坡的词。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这里实在是适合隐居的地方。
西门吹雪好后悔答应陆小凤要把沙曼他们带去。
——为什么不答应陆小凤,来这里保护他们?
这样他就可以住在这里,可以在这里享受海风,享受浪花飞溅的景象了。
他虽然后悔,却还是举步走向木屋,一点迟疑的意思也没有。
西门吹雪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他的君子风度。
就算在这儿只有一户木屋的悬崖上,他还是记得君子的表现。
所以木屋的门尽管是半掩的,他还是在门上敲了几下。
他一向都等屋里的人来应门,或者请他入内,他才进去。但这次他却例外。
任何事情都有例外的。
比如敲了几十下的门,都没有人应门。
比如忽然闻到血腥的气味。
西门吹雪不但敲了五六十下的门都没有回音,而且也闻到了血腥的气味。
所以他只有破例。
所以他就把门全部推开,像猫一样机警的走人屋内。
大厅里除了木桌、木椅、茶杯、茶壶外,什么也没有。
西门吹雪并没有一下子冲进房间里。他是高叫了两声“有人吗?”之后才冲进去的。
第一个房间里除了木床、棉被、枕头外,没有人。
第二个房间的景物和第一间的一模一样。
第三个房间却有一个人。
死人。死去的女人。
西门吹雪冲进去,把这女人翻个身,他赫然发现两件事。
——这个女人是小玉,因为陆小凤形容的沙曼,不是这个样子。
——这个女人并没有死,因为她喉中还发出非常微弱的呻吟声。
西门吹雪把小玉救回他的马车上时,他又发现了一件事。
——小玉的右手紧紧的握着。
他把小玉的右手拉开,一张纸团掉了下来。
纸条上只写着七个字。
用血写的七个字——老实和尚不老实。
陆小凤不知道悬崖上的小木屋已经发生了变故。
陆小凤不知道沙曼和老实和尚已经不知去向。
陆小凤不知道小玉已经被刺重伤。
陆小凤不知道西门吹雪为了救小玉,并没有赶路,不但不赶路,反而找了个小镇住了下来,请了个大夫医小玉的伤。所以他到了西门吹雪无论怎样也该回来的时候,却还看不到马车的踪影,他的内心就浮现起一片浓浓厚厚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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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10:0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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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西门吹雪会不会发生意外?
——沙曼会不会发生意外?
——他们全都发生意外?
太阳由天空中央爬近西边,又由西边沉下隐没,陆小凤还在这疑问的阴影笼罩下。
一弯新月已爬至中央,他依旧坐在门前,焦急的伸长脖子盼望。
他感到烦躁担忧焦虑渴望。他这份儿心情只有一个人了解。
西门吹雪了解陆小凤的心情。因为他知道陆小凤的期待。
但是他实在没有办法赶回去,不是他不赶,而是他不能赶。
小玉失血很多,需要静养,绝不能让她在马车上受巅簸之苦。
所以尽管西门吹雪了解陆小凤的焦急,他实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自己又何尝不急?
小玉紧握在手中的七个字“老实和尚不老实”,很明显的表示出,沙曼的失踪、小玉的受伤,一定和老实和尚大有关联。但真相如何?老实和尚在哪里?
西门吹雪只想早日见到陆小凤,把心中的疑问统统交给陆小凤,让他自己去思考去解决。
然而小玉的脸色是那么苍白,连静静的躺在床上她都会痛得发出呻吟声,他又怎么能忍心上路?
而且他又不敢把小玉一个人丢下,让大夫来照顾她。
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好走——等待的路。
陆小凤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三天前他就几乎忍不住要离开去寻找了。
因为三天前他就认为最迟西门吹雪应该在三天前就回来。
能够等待六天,陆小凤的脾气实在是不错了。这一点他不得不佩服自己。
所以当他举起脚步要离去时,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再佩服自己一天。因为佩服自己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这是陆小凤佩服自己有耐性的最后一天了。
这是第九天,不是第七天。因为陆小凤又多等了两天。
两天来他举了一百二十四次步。但一百二十四次都没有走成功。
因为每一次举步,他脑中就浮起一个想法。
——假如刚走,西门吹雪就带着沙曼回来怎么办?
——假如沙曼一到,竟然见不到他怎么办?
所以他又留下,苦等,苦苦的等待。
黄昏。黄昏一向都是很令人愉快的。
因为黄昏就是亲人即将团聚的时候。
耕田的人扛着锄,迎着火红的落日,走在阡陌田野的小径上,回家和家人共聚。
各行各业的人,看到夕阳的余晖,就知道休息的时候到了,一天的疲劳可以得到憩息了。
约会的情人,也开始妆扮,准备那黄昏后的会面了。
只有一种人在黄昏时不愉快——等待的人。
陆小凤是等待的人。但是他的脸在晚霞映照下却浮起笑容,因为他已不必再等待了。
因为他已听到马车奔驰的声音。
因为他已看到西门吹雪的马车。所以这个黄昏,是令陆小凤愉快的黄昏。
陆小凤的快乐,也跟天边绚烂的彩霞一样,稍稍停留,又已消失。
因为他看到的,是一脸风霜的西门吹雪,是一脸苍白的小玉。
陆小凤虽然焦急,但是他却没有催促小玉,只是耐心的、细心的听着小玉用疲弱的口音,述说老实和尚不老实的故事。
——有一天,老实和尚忽然说他有事要离开几天,就留下我和沙曼在那小屋里,他就走了。
——然后过了七八天,老实和尚就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我不在,因为我一个人去捡贝壳去了。
——我捧着贝壳兴高采烈地回去,还大声高叫着沙曼的名字。
——沙曼没有回答我。
——我看到老实和尚抱着沙曼。
——沙曼连挣扎也没有,她大概在出其不意的时候,被老实和尚点了穴道。
——我大声喝问老实和尚要干什么。
——他一言不发,对我露出邪淫的笑容。
——我冲向他。
——他忽然丢下沙曼,拿起挂在墙上的剑,刺向我。
——他的武功很可怕。
——他大概以为把我杀死了。
——我也以为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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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10:0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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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所以我在临死前写下了那七个字。
“然后呢?”陆小凤忍不住问。
“然后我就到了这里。”小玉说。
老实和尚在“四大高僧”中排名第三。
老实和尚到底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没有人知道,但是人人都知道,他武功之高,确是一点不假,谁惹了他,都会忽然在半夜不明不白的死去。
老实和尚已经有半年在江湖中绝迹,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陆小凤在这半年来第一次见到老实和尚,是在岛上,老实和尚忽然从箱子里冒了出来。
陆小凤开始怀疑一件事:
——老实和尚是真的被捉进箱子里的吗?
陆小凤忽然记起了在岛上和老实和尚的一段谈话:
“和尚为什么没有走?”
“你为什么还没有走?”
“我走不了。”
“连你都走不了,和尚怎么走得了?”
“和尚为什么要来?”
“和尚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知道这里是地狱?你是到地狱来干什么的?那位九少爷又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把你装进箱子的?”
老实和尚没有回答。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
老实和尚喃喃道:“天机不可泄漏,佛云:‘不可说,不可说’。”
陆小凤知道,老实和尚一定很了解岛上的秘密。
陆小凤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老实和尚是不是已被小老头说服收买,做了隐形人?
陆小凤又想起了两件事:
——老实和尚躲在沙曼的床下,教他和沙曼一个逃走的方法。
——老实和尚又在船上救了他们一次。
陆小凤心中浮起一个疑问:
——为什么自己想的逃走方法都行不通,老实和尚想的就行得通?
陆小凤心中掠过一丝阴影:
——这是老实和尚和宫九串通的吗?
陆小凤马上想到问题的关键:
——为什么?
假如宫九要杀他,他相信,在岛上就可以杀了他。
以宫九为人处事的态度,绝不可能疏忽到让陆小凤和沙曼他们逃上船的。
更绝不可能让他们从船上逃回陆地!
那是绝不可能的。
陆小凤心中又浮起同样的问题:
———那到底是为什么?
宫九既然存心放他回陆地,为什么又设计陷害他,让他走上绝路?
——老实和尚这次劫走沙曼,又是为什么?
陆小凤仰望蔚蓝的苍穹,心中打起一个一个的结。
白云飘来,白云飘去,蔚蓝依旧是蔚蓝。
陆小凤忽然感到心中兴起一阵波涛。在震撼中,他理出了头绪:
——天空是不变的,变的只是来去的云层而已。
——这件事也是一样,老实和尚和宫九,就像白云一般,只是想改变天空的容貌而已。
——只要把老实和尚和宫九撇开,天空的容貌还是原来的样子。
——这天空就代表了小老头。
陆小凤记起小老头对他说的话:
——只要陆小凤加入小老头那个行列,随便陆小凤考虑多久,绝不限制他的行动,无论他干什么,无论他到哪里去都可以。
这是绝不可能的事。因为陆小凤根本就不想加入。
这一点,小老头应该知道。
所以,放他走,让他和沙曼一起走,无非是让他和沙曼的爱情更加深刻、更加难忘。
所以,设计陷害他,无非是让他行走江湖时更加困难、更加烦恼。
这些都只有一个目的。
小老头的目的。
——加入他们。
假如陆小凤加入他们的行列,他知道,劫镖的事马上可以澄清,而且一定是由他来破案,赢回清白。
因为这样一来,他的名望就更高,就更没有人会怀疑他会做坏事,他就可以做一个可能是空前绝后的隐形人了。
假如陆小凤加入他们的行列,他知道,沙曼马上就会现身,他就不会再受相思的煎熬了。
陆小凤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小老头为什么一定要他加入呢?
——他们已经有能力劫持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珠珍宝,他们还要他加入干什么?
这问题只有一个可能的答案:
——小老头要进行一件非常大的阴谋,这阴谋绝对是轰动江湖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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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10:0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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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所以小老头才需要他。
——所以小老头才千方百计的设陷来困扰他。
陆小凤很替小老头惋惜。因为小老头不了解他。
他会为了蒙受不白之冤受江湖人唾弃而加入他们,去做坏勾当吗?
他会为了爱情的煎熬放弃自己做人的原则吗?
假如他会,他就不是陆小凤。
假如不是陆小凤,江湖上早就遍布邪恶势力,黑白两道恐怕只剩下了一道——黑道。
恶势力尽管会在一段时期里占着优势,但是总会出现一些不妥协、不为利诱、不为情惑、无视生死恩仇的英雄,出来整顿局面。
陆小凤绝对是其中的一个。所以陆小风感到悲哀,一种不被了解的悲哀。
在陆小凤心目中,小老头是一个奇人。
陆小凤也是奇人。
奇人应该了解奇人,但小老头却不了解陆小凤。
所以陆小凤想起一件事。
——也许小老头是个完人。
在陆小凤心目中,完人有三个定义。
——第一,完人不是人。
——第二,完人很不好“玩”。
——第三,完人已经完了。
以小老头的才智,以他在岛上网罗到的人才,以他设计的劫案来看,这些,都不是“人”能够做到的。
跟小老头打交道,他只有一个目标,非要你加入他的行列,像陆小凤一样,小老头千方百计的要迫使他加入,这是非常不好“玩”的事。
对付这种人,陆小凤只有一种方法。
很不简单但却很有效的方法:
——不妥协、不为情困,跟小老头宫九他们拼到底,查不出劫案和凶杀案的真相,绝不甘休。
陆小凤决定这样做的时候,他通常都能做到。所以小老头可以说已经快完了。
下了决心以后,陆小凤知道他要做两件事。
——他必须回去那悬崖上的木屋,看看老实和尚有没有留下什么暗示给他。
老实和尚绝不会单单劫走沙曼就算了,他一定会想办法让陆小凤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应该到哪里找到他和沙曼才对。
假如他回到木屋,而一无所获的话,他就要做另外的一件事。
——到长安去。
他把鹰眼老七引到长安,鹰眼老七一定会在长安找寻西门吹雪的下落。
所以只要他到长安,他一定可以找到鹰眼老七。
找到鹰眼老七,他就可以找到宫九,也就可以找到老实和尚和沙曼。
在未做这两件事以前,他必须要做到一件事。
这件事他不做,他就做不了下面的事。
这件事是——他必须向西门吹雪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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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10:0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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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第二十一回 寻寻觅觅
依旧是悠扬的笛音。
依旧是面对西门吹雪。
坐的依旧是那个位置,杯中依旧是碧绿澄清的竹叶青。
只是,陆小凤这次不是来,是去。
杯中有酒,豪气顿生。
陆小凤心中有的,是豪情,不是离情。
西门吹雪心中升起的却是离情:“你不等小玉好了一起走?”
陆小凤摇头道:“她在你这里养伤是最安全的地方。”
西门吹雪道:“你把这个热山芋交给我?”
陆小凤道:“你错了。”
西门吹雪道:“哦?”
陆小凤道:“她不是山芋,更不是烫手的山芋。”
西门吹雪道:“那她是什么?”
陆小凤道:“美女,一个受了伤的美女。对于这种能亲近美女的机会,要不是我十万火急,我绝对不会让给你。”
西门吹雪道:“只要我随便吆喝一下,我身边就可以有成群活蹦蹦的美女,我为什么要守住这个机会?”
陆小凤道:“因为你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我不懂。”
陆小凤道:“你知道人家对你的称呼吗?”
西门吹雪道:“什么称呼?”
陆小凤道:“他们说,西门吹雪吹的不是雪,是血。”
西门吹雪道:“这跟小玉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道:“有,大有关系!”
西门吹雪道:“哦?”
陆小凤道:“小玉受了伤,流的就是血,只有你这个吹血的西门吹雪,才能把她受伤的血吹走,让她变成一个活蹦蹦的美女。”
西门吹雪道:“你要我照顾她到什么时候?”
陆小凤道:“到她能起来走的时候,或者——”
西门吹雪道:“或者什么?”
陆小凤道:“或者是她想走的时候,又或者——”
西门吹雪道:“还有或者?”
陆小凤道:“当然有。”
西门吹雪道:“又或者什么?”
陆小凤道:“又或者,你希望她走的时候。”
西门吹雪道:“我会希望她不走吗?”
陆小凤道:“很难说,因为她是个很解风趣的美人。”
西门吹雪道:“你要我照顾她,我绝对好好照顾她,可是,你把我西门吹雪看成是什么人?”
陆小凤道:“一个能开玩笑的人。”
西门吹雪道:“你为什么要开我玩笑?”
陆小凤道:“因为你心有离愁。”
西门吹雪道:“哦?”
陆小凤道:“我开你玩笑,只不过想冲淡你心中的离愁而已。”
西门吹雪道:“你呢?你一点离情也没有?”
陆小凤道:“没有。”
西门吹雪道:“你是个无情的人。”
陆小凤道:“我有情。”
西门吹雪道:“什么情?”
陆小凤道:“豪情。”
西门吹雪道:“我不了解你。”
陆小凤道:“你想了解我?”
西门吹雪道:“是的。”
陆小凤举起杯中酒道:“我们先干了这杯。”
西门吹雪干杯后,却看到陆小凤站了起来。
西门吹雪道:“你要走了?”
陆小凤道:“是的。”
西门吹雪道:“那我怎么了解你?”
陆小凤拿起桌上的筷子和碗,用筷子敲在碗上,高声唱道:
“誓要去,入刀山!
浩气壮,过千万!
豪情无限,男儿傲气,地狱也独来独往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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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7-2012 10:0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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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存心一闯虎豹穴,今朝去,几时还?
奈何难尽欢千日醉,此刻相对恨晚。
愿与你,尽一杯!
聚与散,记心间!
毋忘情义,长存浩气,日后再相知未晚。”
歌已尽,酒已空。陆小凤放下碗筷,转身离去。
“慢着!”西门吹雪随着大喝声站起,走向又转过身来的陆小凤。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他的一双手。
他的手紧握着陆小凤的双腕,陆小凤的手也紧握着西门吹雪的腕。
西门吹雪激动地轻轻吟诵:“毋忘情义,长存浩气,日后再相知未晚。”
西门吹雪眼中已湿润。陆小凤放开西门吹雪的手腕,大步走了出去。
只听陆小凤豪放的歌声,犹自在黑夜中缭绕:“毋忘情义,长存浩气,日后再相知未晚。”
风。海风。
海风吹在陆小凤身上,陆小凤站在悬崖上。
浪潮轻拍,那节奏的韵律一起一伏的传入陆小凤的耳中。
他想起一种声音。呼吸的声音。
——沙曼酣睡时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他忽然了解到一件事。
他了解到,为什么情人都喜欢到海边,注视着茫茫的海水,去寻找昔日的回忆。
原来海水轻抚岩岸和沙滩的声音,就和情人在耳边的细语一样。
在海边勾起的,常常都是最令人难忘、最刻骨铭心,也最甜蜜的回忆。陆小凤决定了一件事。
——假如要定居,就和沙曼在海边定居。
然而,沙曼呢?
——沙曼,沙曼,你在何方?
灯。点燃的灯。
灯在陆小凤手上。
灯光在移动,因为陆小凤的脚在移动。
没有。什么也没有。
陆小凤已经就着灯光,照遍了屋中各处,连一点暗示的痕迹也没有发现。
——老实和尚居然连一点暗示也没有留下来?
陆小凤认为这是不可思议的。
他们千方百计,无非要迫陆小凤就范,而劫持沙曼,无疑是为了要威胁陆小凤。
这等于是到了摊牌的时刻。但是,见不到和你摊牌的人,你如何摊牌?
所以陆小凤一心认定老实和尚一定会留下什么指示给他,好让他去摊牌。
但陆小凤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放下灯,他忽然感到一股寒意。
——老实和尚劫走沙曼难道和小老头他们无关?
——老实和尚劫走沙曼,难道真的要对沙曼不老实?
陆小凤的恐惧很快就消失了。并不是因为他相信老实和尚不是好色之徒,而是发现了一件事。
他发现的,其实不是一件事。
只是两个字——宫九。
这两个字不是用手写的,是用指力刻在木桌上的。
陆小凤只顾拿着灯到处找寻,却忽略了灯下的木桌上,本来就刻着这两字。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一定和宫九有关,但是看到老实和尚用指力刻下的这两个字,陆小凤的人才轻松下来。因为他心中一直有个阴影,他很害怕沙曼的失踪完全和宫九无关。
现在一切疑虑都消失了。他要对付的人,只有宫九。要找宫九,他必须要找鹰眼老七。
要找鹰眼老七,他必须要到长安。所以陆小凤就乘着月色,踏上往长安去的路。
酒。装在碗里的酒。
装酒的碗被鹰眼老七拿着。这是他今晚拿过的第二十四碗酒。
他还是和前面的二十三碗一样,咕噜一声,就吞入肚中。
喝到第二十六碗的时候,鹰眼老七以为自己醉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原来放碗的地方,忽然多出了一把刀。他用力揉眼睛。
“你不用揉眼睛,你没有醉。”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鹰眼老七回头,看不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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