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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3:4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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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公子醒过没有?”
“没有。”一直守在燕南飞身边的,还是那个眼睛大大的小姑娘。
“你喂他吃过药?”
“也没有。”小姑娘抿着嘴,忍住笑:“没有姑娘的吩咐,我连碰都不敢碰他。”
“为什么?”
“因为……”小姑娘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因为我怕姑娘吃醋!”
明月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过去问傅红雪:“现在是不是已到了应该吃药的时候?”
傅红雪面对着窗户,慢慢地点了点头。
斜阳满窗。
新糊的窗纸边,窗框也是新漆的,亮得就像是镜子。
两扇窗户斜斜支起,下面的一边木框,倒映着一片蔷薇,上面的一边木框,却映着屋子里的倒影——有那小姑娘的影子,也有明月心的。
明月心正站在床头,手里拿着解药的小瓶,倒出了一颗药,用温水化开。
她一举一动都很小心,仿佛生怕匙里的药会溅出一点,减弱药力。
可是她并没有把这匙药给燕南飞吃下去!
傅红雪还是背对着她们。她悄悄地瞟了他一眼,忽然将一匙药全都倒在那小姑娘的袖子里,然后才扶起燕南飞,把空匙递上他的嘴。
这是什么意思?
她找傅红雪来,为的本是要救燕南飞,可是一只空匙却救不了任何人的。
傅红雪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虽然没有回头,面前的窗框却亮如明镜,她的一举一动,他本应该都看得很清楚。
可是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明月心又悄悄地瞟了他一眼,才慢慢地放下燕南飞,喃喃道:“吃过了这次药,再好好地睡一觉,我想他明天早上就应该醒过来了。”
其实她心里当然也知道他决不会醒的。
她虽然在叹息,那双皎洁如明月的眼睛里,却已露出种诡谲的笑意。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在说:“傅大侠有信。”
信封和信纸都是市面上所能买到的,最昂贵的那一种。
信写得很简短,字写得很整齐:
“明日下午,倪家废园,六角亭外,带你的刀来!一个人,一把刀!”
傅红雪几乎用不着再看下面的署名,就知道这封信一定是杜雷写的。
他看得出杜雷是个虽然极有规律,却又喜欢奢侈炫耀的人。
他没有看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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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3:4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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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明月心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我知道杜雷一定会找上你的,却想不到他来得这么快!”
傅红雪用一只没有握刀的手,折好这封信,才问道:“倪家废园在哪里?”
明月心道:“就在对面。”
傅红雪道:“很好。”
明月心道:“很好?”
傅红雪冷冷道:“我是个跛子,我不喜欢在决战前走得太远!”
明月心道:“你准备去?”
傅红雪道:“当然。”
明月心道:“一个人去?”
傅红雪道:“一个人,一把刀!”
明月心忽然冷笑,道:“很好,好极了!”
这是句很难让人听懂的话,她的冷笑也很奇特,傅红雪也不懂,却没有问。
明月心道:“今天晚上,你可以好好睡一觉。明天吃过早饭,只要走几步路,就到倪家废园了,一定还有足够的时间,先去看看那里的地形。”
高手相争,先占地利,也是决定胜负的一个重要关键。
明月心道:“杜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已观察得很清楚,他却完全不了解你。”
能知己知彼,当然比先占地利更重要。
明月心道:“所以这一战你实在已占尽了先机,到时候只要你一拔你的刀,江湖名人榜上,就只剩下十二个人了。就算你并不十分喜欢杀人,这也应该算是件很愉快的事!”
她忽然又冷笑,大声道:“可是燕南飞呢?你有没有想到他?”
傅红雪淡淡道:“要去决斗的人,并不是他。”
明月心道:“要死的人却一定是他!”
傅红雪道:“一定?”
明月心道:“孔雀和拇指现在一定已知道他的下落,只要你走进倪家废园,他们就会闯进这屋子。”
傅红雪的手又握紧,一根根青筋在他苍白的手背上划出花脉般的条纹。
明月心冷冷地盯着他,冷冷地接着道:“也许你以前救过他的命,可是这一次若是没有你,他也许反而会活得长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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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3:4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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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手背上的青筋更凸出,忽然问了句不该问的话:“你真的关心他?”
明月心道:“当然。”
她连想都没有想,立刻就回答,回答得很坦然。
刚才把一匙救命的解药倒入小姑娘衣袖的人,好像跟她全无关系。
傅红雪并没有去看她脸上的表情,就算要看,也看不见。
她脸上还戴着那笑口常开的面具。
在这面具下隐藏着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又过了很久,傅红雪才缓缓的道:“难道我不该去?”
明月心道:“当然应该去。”
傅红雪道:“可是……”
明月心打断了他的话,道:“可是在你还没有去之前,就应该先把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傅红雪道:“什么地方安全?”
明月心道:“孔雀山庄!”
——世上决没有任何人能闪避的暗器。
——比彩虹更辉煌美丽的光芒。
傅红雪慢慢地吐出口气,道:“你说过,孔雀翎已不在孔雀山庄。”
明月心道:“不错。”
傅红雪道:“那么,孔雀山庄现在还有什么?”
明月心道:“还有秋水清。”
——一个高大沉默的人。
——一个显赫的名字。
明月心道:“他虽然一向很保守,可是你送去的人,他是决不会拒绝的!”
傅红雪道:“哦?”
明月心道:“因为他欠你的!”
傅红雪道:“欠我什么?”
明月心道:“欠你一条命。”
她不让傅红雪否认,接着又道:“你虽然一向很少救人,却救过他,而且救过他两次,一次在渭水之滨,一次在泰山之阴。”
傅红雪不能否认,因为她知道的实在太多。
明月心道:“现在他已是孔雀山庄的庄主,他已有足够的力量还债。”
傅红雪道:“但是他已没有孔雀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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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3: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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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孔雀翎若不存在,孔雀山庄也立刻会跟着被毁灭!
明月心道:“大家一直都认为,孔雀山庄的基业,完全是建筑在孔雀翎上的,直到现在,大家才知道秋水清这个人远比孔雀翎更可怕。”
傅红雪道:“为什么?”
明月心道:“孔雀翎已落入外姓手里,这消息在江湖中流传得很快,孔雀山庄的仇家却很多,这两年来,至少已有六批人去袭击过孔雀山庄。”
她慢慢地接着道:“这六批人,一共有七十九个,每个人都是一流高手。”
傅红雪:“结果呢?”
明月心道:“这七十九位高手,一入孔雀山庄,就好像石沉大海,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傅红雪闭上了嘴。
明月心道:“最后一批人,是在去年重阳时去的,自从那一次之后,江湖中就没有人敢再妄入孔雀山庄一步。”
傅红雪还是闭着嘴。
明月心用眼角瞟着他,又道:“孔雀山庄距离这里并不远,我们轻车快马赶去,明天正午之前,一定可以赶回来。”
傅红雪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过了很久,忽然道:“不怕他们在路上拦截?”
明月心道:“江湖中有谁能拦得住你?”
傅红雪道:“至少有一个人。”
明月心道:“谁?”
傅红雪道:“带着孔雀翎的孔雀。”
明月心道:“他决不敢出手的!”
傅红雪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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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3: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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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心道:“孔雀翎虽然是天下无双的暗器,他这人却不是天下无双的高手,他怕你的刀比他的出手快!”
无论多可怕的暗器,若不能出手,也只不过是块废铁而已。
傅红雪又闭上了嘴。
明月心道:“你若真的不愿让他死在别人手里,现在就应该带我们去。”
傅红雪终于下了决心,道:“我可以带你们去,但却有句话要问你。”
明月心道:“你问吧。”
傅红雪冷冷道:“你若真的关心他,为什么要把他的解药倒在别人衣袖里?”
问完了这句话,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好像早已算准了这句话是明月心无法回答的。
明月心果然怔住。
她的确不能回答,也不愿回答。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红雪走出去。他走得虽然慢,却没有停下来。
只要一开始走,他就决不会停下来。
斜阳渐渐淡了,淡如月亮。
淡淡的斜阳,正照在燕南飞脸上。
风自远山吹过来,带着木叶的清香。从明月心站着的地方看出去,就可以看到青翠的远山。
但是她却在看着燕南飞。
中毒已深,一直晕迷不醒的燕南飞,居然也睁开了眼睛,看着她。
她居然一点也不奇怪。
燕南飞忽然笑了笑,道:“我说过,我早就说过,要骗他并不容易。”
明月心道:“我也知道不容易,可是我一定要试一试。”
燕南飞道:“现在你已试过了?”
明月心道:“我试过了。”
燕南飞道:“你觉得怎么样?”
明月心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只觉得要骗他实在很不容易。”
燕南飞道:“但我却还要试一试!”
明月心的眼睛亮了,燕南飞的眼睛里也在发着光。
他们为什么要欺骗傅红雪?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夕阳西下。
傅红雪在夕阳下。
夕阳下只有他一个人,天地间也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本就是完全孤独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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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3: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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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第六回 决斗之前
傅红雪。
年龄:约三十六七。
特征:右足微跛,刀不离手。
武功:无师承门派,自成一格,用刀,出手极快,江湖公认为天下第一快刀。
身世:家世不详,出生后即被昔年魔教之白凤公主收养,是以精通各种毒杀、暗算之法;至今犹独身
未婚,四海为家,浪迹天涯。
性格:孤僻冷酷,独来独往。
杜雷将写着这些资料的一张纸慢慢地推到“拇指”面前,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拇指道:“你看过了?”
杜雷道:“嗯。”
拇指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决不会满意的,但是这已经是我们所能弄到手的全部资料。对傅红
雪这个人,谁也不会知道得更多!”
杜雷道:“很好。”
拇指眨了眨眼,试探着问道:“这些资料对你有没有用?”
杜雷道:“没有。”
拇指道:“一点用都没有?”
杜雷慢慢地点了点头,站起来,踱着方步,忽又坐下,冷冷道:“你的资料中遗漏了两点,是最重要
的两点!”
拇指道:“哦?”
杜雷道:“他以前曾经被一个女人骗过,骗得很惨。”
拇指道:“这女人是谁?”
杜雷道:“是个叫翠浓的婊子。”
拇指又叹了口气,道:“我总觉得奇怪,为什么越聪明的男人,越容易上婊子的当?”
孔雀忽然插口,冷笑道:“因为聪明的男人只喜欢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却通常都是婊子。”
拇指笑了,摇着头笑道:“我知道你恨女人,却想不到你恨得这么厉害。”
杜雷冷冷道:“看来他一定也上过女人的当。”
孔雀脸色变了变,居然也笑了,改口问道:“你说的第二点是什么?”
杜雷道:“他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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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3: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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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道:“什么病?”
杜雷道:“羊癫疯。”
拇指的眼睛发亮,道:“他的病发作时,是不是也像别人一样,会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打滚?”
杜雷道:“羊癫疯只有一种!”
拇指叹道:“一个有羊癫疯的跛子,居然能练成天下无双的快刀。”
杜雷道:“他下过苦功。据说他每天至少要花四个时辰练刀。从四五岁的时候开始,每天就至少要拔
刀一万两千次。”
拇指苦笑道:“想不到你对他这个人知道得比我们还多。”
杜雷淡淡道:“江湖名人榜上的每个人我都知道得很清楚,因为我已花了整整五个月的功夫,去收集
他们的资料,又花了五个月的功夫去研究。”
拇指道:“你用在傅红雪身上的功夫一定比研究别人都多。”
杜雷承认。
拇指道:“你研究出了什么?”
杜雷道:“他一向刀不离手,只因为他一直用的都是这把刀,至少已用了二十年。现在这把刀几乎已
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使用这把刀,几乎比别人使用自己的手指还要灵活如意。”
拇指道:“但我却知道,他用的那把刀并不十分好。”
杜雷道:“能杀人的刀,就是好刀!”
——对傅红雪来说,那把刀,已经不仅是一把刀了,他的人与刀之间,已经有了种别人无法了解的感情。
杜雷虽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可是他的意思拇指已了解。
孔雀一直在沉思着,忽然道:“如果我们能拿到他的刀……”
杜雷道:“没有人能拿到他的刀。”
孔雀笑了笑,道:“每件事都有例外的。”
杜雷道:“这件事没有例外。”
孔雀也没有再争辩,却又问这:“他的病通常都在什么时候发作?”
杜雷道:“每当他的愤怒和悲哀到了不可忍受时,他的病就会发作。”
孔雀道:“如果你能在他病发时出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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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3: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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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杜雷沉下脸,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孔雀又笑了笑,道:“我也知道你不肯做这种事的,但我们却不妨叫别人去做。如果我们能找个人先
去气气他,让他……”
杜雷霍然长身而起,冷冷道:“我只希望你们明白一件事。”
孔雀在听着,拇指也在听着!
杜雷道:“这是我与他两个人之间的决斗,无论谁胜谁负,都和别人全无关系。”
拇指忽然问道:“和公子也全无关系?”
杜雷扶在刀柄上的手忽然握紧。
拇指道:“如果你还没有忘记公子,就至少应做到一件事。”
杜雷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拇指道:“让他等,多等些时候,等到他心烦意乱时你再去。”
他微笑着,又道:“这一战你是胜是负,是活是死,我们都不关心,可是我们也不想替你去收尸。”
正午,倪家废园。
阳光正照在六角亭的尖顶上。亭外有一个人,一把刀!
漆黑的刀!
傅红雪慢慢地走过已被荒草掩没的小径,手里紧握着他的刀。
栏杆上的朱漆虽然已剥落,花树间的楼台却还未倒塌,在阳光下看来依旧辉煌。
这地方当然也有它辉煌的过去,如今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凄凉?
一双燕子从远方飞来,停在六角亭外的白杨树上,仿佛还在寻找昔日的旧梦。
只可惜白杨依旧,风物却已全非了。
燕子飞来又飞去,来过几回?去过几回?
白杨不问。
白杨无语!
白杨无情。
傅红雪忽然觉得心在刺痛。
他早已学会白杨的沉默,却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学会白杨的无情!
燕子飞去了,是从哪里飞来的燕子?庭园荒废了,是谁家的庭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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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3:4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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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痴痴地站着,仿佛也忘了自己是在哪里,是从哪里来的。
他没有想下去,因为他忽然听见有人在笑。
笑声清悦甜美如莺。
是暮春,草已长,莺却没有飞。
莺声就在长草间。
长草间忽然有个女孩子站起来,看着傅红雪吃吃地笑。
她笑得很美,人更美,长长的头发乌黑柔软如丝缎。
她没有梳头,就这么样让一头丝缎般的黑发散下,散落在双肩。
她也没有装扮,只不过轻轻松松地穿了件长袍,既不像丝,又不像缎,却偏偏像是她的头发。
她看着傅红雪,眼睛里也充满笑意,忽然道:“你不问我为什么笑?”
傅红雪不问。
“我在笑你。”她笑得更甜,“你站在那里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呆子。”
傅红雪无语。
“你也不问我是谁?”
“你是谁?”
傅红雪问了,他本来就想问的!
谁知他刚问出来,这头发长长的女孩子就跳了起来,叫了起来。
“我就在等着你问我这句话。”她跳起来的时候,凶得就像是只被惹恼了的小猫,“你知不知道你现
在站着的这块地,是谁家的地?你凭什么大摇大摆地在这块地上走来走去?”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这地方是倪家的。”她用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倪家的二小姐,只要我高兴,我随
时都可以赶你出去。”
傅红雪只有闭着嘴。
一个人在别人家里晃来晃去,忽然遇见了主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倪二小姐用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瞪着他,忽然又笑了,笑得还是那么甜。
“可是我当然不会赶你出去的,因为……”她眨了眨眼:“因为我喜欢你。”
傅红雪只有听着!
——你可以不喜欢别人,却没法子不让别人喜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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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3:4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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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可是这位倪二小姐已经改变了主意:“我说我喜欢你,其实是假的。”
傅红雪又忍不住问:“你知道我?”
“当然知道!”
“知道些什么?”
“我不但知道你的武功,连你姓什么,叫什么,我都知道!”
她背着双手,得意洋洋地从长草间走出来,斜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傅红雪。
“别人都说你是个怪物,可是我倒觉得你非但不怪,而且长得还蛮好看的。”
傅红雪慢慢地转过身,走向阳光下的角亭,忽又问道:“这地方只剩下你一个人?”
“一个人又怎么样?”她眼珠子转动着,“难道你还敢欺负我?”
“平时你也不在这里?”
“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呆在这种鬼地方?”
傅红雪忽又回头,盯着她:“现在你为什么还不走?”
倪二小姐又叫了起来:“这是我的家,我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为什么要受别人指挥?”
傅红雪只好又闭上嘴。
倪二小姐狠狠地盯着他,好像很凶的样子,却又忽然笑了:“其实我不该跟你吵架的。我们现在就开
始吵架,将来怎么得了?”
将来?
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是没有将来的?
傅红雪慢慢地走上石阶,遥望着远方。虽然阳光正照在他脸上,他的脸还是苍白得可怕。
他只希望杜雷快来。
她却还是逗他:“我知道你叫傅红雪,你至少也应该问问我的名字。”
他不问,她只好自己说:“我叫倪慧,智慧的慧,也就是秀外慧中的慧。”她忽然跳过栏杆,站在傅
红雪面前,“我爸爸替我取这名字,只因为我从小就很有智慧。”
傅红雪不理她。
“你不信?”她的手叉着腰,头顶几乎已碰到傅红雪的鼻子,“我不但知道你是干什么来的,而且还
能猜出你等的是什么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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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3: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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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你一定是到这地方等着跟别人拼命的,我一看你神色就看得出。”
“哦?”
“你有杀气!”
这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子也懂得什么叫杀气?
“我也知道你等的人一定是杜雷。”倪慧说得很有把握,“因为附近几百里地之内,惟一够资格跟傅
红雪斗一斗的人,就是杜雷。”
这女孩子知道的确实不少。
傅红雪看着她那双灵活的眼睛,冷冷道:“你既然知道,就应该快走!”
他的声音虽冷,眼神却没有平时那么冷,连眼睛的轮廓都仿佛变得温柔了些。
倪慧又笑了,柔声道:“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在关心我?”
傅红雪立刻沉下脸道:“我要你走,只不过因为我杀人并不是给人看的!”
倪慧撇了撇嘴,道:“你就算要我走,也不必太急,杜雷反正不会这么早来的。”
傅红雪抬起头,日正中天。
倪慧道:“他一定会让你等,等得心烦意乱时再来。你的心越烦躁,他的机会就越多。”
她笑了笑,接着道:“这也是种战略。像你这样的人,本来早就应该想到的。”
她忽又摇头:“你不会想到的,因为你是个君子,我却不是,所以我可以教给你一种法子,专门对付
他这种小人的法子。”
什么法子?
傅红雪没有问,也没有拒绝听。
倪慧道:“他要你等,你也可以要他等。”
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是个很古老的法子,很古老的法子通常都很有效。
倪慧道:“我们可以逛一圈再来,我们甚至可以去下两盘棋,喝两杯酒,让他在这里等你,等得他急
死为止。”
傅红雪没有反应。
倪慧道:“我先带你到我们家藏酒的地窖去,如果我们运气好,说不定还可以找到一两坛我姑姑出嫁
时留下的女儿红。”
她的兴致很高,他还没有反应,她就去拉他的手——他握刀的手。
没有人能碰这只手。
她纤柔美丽的手指,刚刚碰到他的手,就突然感觉到一种奇异而强大的震荡。
这股震荡的力量,竟将她整个人都弹了出去。
她想站住,已站不稳,终于一跤跌在地上,跌得很重!
这次她居然没有叫出来,因为她眼眶已红了,声音已哽咽:“我只不过想跟你交个朋友,想替你做点
事而已,你何必这么样对付我?”
她揉着鼻子,好像随时都可能哭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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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3: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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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她看来就像是个很小很小的小女孩,既可怜,又可爱。
傅红雪没有看她,决没有看,连一眼都没有看,只不过冷冷道:“起来,草里有蛇。”
倪慧更委屈:“我全身骨头都快摔散了,你叫我怎么站得起来。”
她又用那只揉鼻子的手去揉眼睛:“我倒不如索性被毒蛇咬死算了。”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可是他的脚已经往这边走了过来。
他知道他自己刚才发出去的力量——
那并不完全是从他手上发出去的。他的手握着刀,刀上也同样有力量发出。
这柄刀在他手里,本身也仿佛有了生命。
有生命,就有力量。
生命的潜力。
这种力量的强大,几乎已和那种无坚不摧的“剑气”同样可怕。
他的确不该用这种力量来对付她的!
倪慧蜷曲在草地上,索性用一双手蒙住脸。
她的手又白又小。
傅红雪忍不住伸出手去拉她——伸出的当然是那只没有握刀的手。
她没有抗拒,也没有闪避。
她的手柔软而温暖。
傅红雪已有很久很久未曾接触过女孩子的手。
他克制自己的欲望,几乎比世上所有的苦行僧都彻底。
但他却是个男人,而且并不太老。
她顺从地站了起来,轻轻地呻吟着。他正想扶她站稳,想不到她整个人都已倒在他怀里。
她的身子更温暖,更柔软。
他甚至已可感到自己的心在跳,她当然也可以感觉到。
奇怪的是,就在这同一瞬间,他忽然又有了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有股杀气。
就在这时,她已抽出了一把刀。
一把七寸长的刀,一刀向他腋下的要害刺了过去。
她的脸看来还是像个很小很小的小女孩,她的出手却毒辣得像是条眼镜蛇。
只可惜她这一刀还是刺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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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3: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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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身体突然收缩,明明应该刺人他血肉的刀锋,只不过贴着他的皮肤擦过!
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她已发觉自己这一刀刺空了,她的身子已跃起!就像是那种随时都能从地上突
然弹起的毒蛇,她的身子刚跃起,就已凌空翻身!
一翻,再一翻,她脚尖已挂住了六角亭的飞檐。
脚上有了着力处,身子再翻出去,就已到了五丈外的树梢。
她本来还想再逃远些的,可是傅红雪并没有追,她也就不再逃,用一只脚站在根很柔软的树枝上,居
然还能骂人。
她的轻功实在很高,骂人的本事更高。
“我现在才知道你以前那个女人为什么要甩下你了,因为你根本不是男人,你不但腿上有毛病,心里
也有毛病。”
她骂得并不粗野,但每个字都像是一根针,刺人了傅红雪的心。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突然起了种奇异的红晕,手已握紧。
他几乎已忍不住要拔刀。
可是他没有动,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心里的痛苦,并不如想像的那么强烈。
他的痛苦本来就像是烙在牛羊身上的火印一样,永远是鲜明的!
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滴眼泪,每一点真情,每一句谎言,都已深烙在他心里。
他一直隐藏得很好。
直到他看见明月心的那一刻——所有隐藏在记忆中的痛苦,又都活生生地重现在他眼前。
那一刻中他所承受的打击,决没有任何人能想像。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自从那次打击后,他的痛苦反而淡了,本来连想都不敢去想的痛苦,现在已变得
可以忍受。
——人心里的痛苦,有时正像是腐烂的伤口一样,你越不去动它,它烂得越深,你若狠狠给它一刀,
让它流脓流血,它反而说不定会收口。
傅红雪抬起头来时,已完全恢复冷静。
倪慧还在树枝上,吃惊地看着他。他没有拔刀,只不过淡淡地说了句:“你走吧。”
这次倪慧真听话,她走得真快。
日色偏西,六角亭已有了影子。
傅红雪没有动,连姿势都没有动。
影子长了,更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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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3: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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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傅红雪还是没有动。
人没有动,心也没有动。
一个人若是久已习惯于孤独和寂寞,那么对他说来,等待就已不再是种痛苦。
为了等待第一次拔刀,他就等了十七年,那一次拔刀却偏偏既无意义,又无结果!
他等了十七年只为了要杀一个人,为他的父母家人复仇。
可是等到他拔刀时,他就已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这家人的后代,根本和这件事全无关系。
这已不仅是讽刺。
无论对任何人来说,这种讽刺都未免太尖酸,太恶毒。
但他却还是接受了,因为他不能不接受。
他从此学会了忍耐。
假如杜雷能明了这一点,也许就不会要他等了。
——你要我等你的时候,你自己岂非也同样在等!
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像是宝剑的双锋。
——你要去伤害别人时,自己也往往会同样受到伤害。
有时你自己受到的伤害甚至比对方更重!
傅红雪轻轻吐出口气,只觉得心情十分平静。
现在正是未时一刻。
这阴暗的屋子,正在一条阴暗的长巷尽头,本来的主人是个多病而吝啬的老人,据说一直等到他的尸
体发臭时,才被人发觉。
孔雀租下了这屋子,倒不是因为吝啬。
他已有足够的力量去住最好的客栈,可是他宁愿住在这里。
对他说来,“孔雀”这名字也是种讽刺。
他决不像那种华丽高贵、喜欢炫耀的禽鸟,却像是只见不得天日的蝙蝠。
拇指进来的时候,他正躺在那张又冷又硬的木板床上。
屋里惟一的小窗,已被木板钉死,光线阴暗得也正像是蝙蝠的洞穴。
拇指坐下来,喘着气。他永远不明白孔雀为什么喜欢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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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3: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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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等他喘气的声音稍微小了些,才问道:“杜雷呢?”
拇指道:“他还在等。”
孔雀道:“我跟他分手的时候,正是未时。”
孔雀又道:“他准备再让傅红雪等多久?”
拇指道:“我已经告诉了他,至少要等到申时才去。”
孔雀嘴角露出恶毒的笑意,道:“站在那鬼地方等两个时辰,那种罪只怕很不好受。”
拇指却皱着眉,道:“我只担心一件事。”
孔雀道:“什么事?”
拇指道:“傅红雪虽然在等,杜雷自己也在等,我只担心他比傅红雪更受不了。”
孔雀淡淡道:“如果他死在傅红雪刀下,你有没有损失?”
拇指道:“没有。”
孔雀道:“那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拇指笑了,用衣袖擦了擦汗,又道:“我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孔雀在听。
拇指道:“燕南飞真的已中了毒,而且中的毒很不轻。”
孔雀道:“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拇指道:“是用五百两银子买来的!”
孔雀眼睛发亮,道:“能够值五百两银子的消息,通常都很可靠了。”
拇指道:“所以我们随时都可以去杀他了。”
孔雀道:“我们现在就去。”
现在正是未时一刻。
午时已过去很久,阳光却更强烈炽热。春已渐老,漫长的夏日即将到来。
傅红雪不喜欢夏天。
夏天是属于孩子们的——白天赤裸着在池塘里打滚,在草地上翻筋斗,摘草莓,捉蝴蝶,到了晚上,
坐在瓜棚下吃着用井水浸过的甜瓜,听大人们谈狐说鬼,再捕一袋流萤用纱囊装起来,去找年轻的姑姑、
阿姨换几颗粽子糖。
黄金般的夏日,黄金般的童年,永远只有欢乐,没有悲伤。
傅红雪却从来也没有过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夏天。
他记忆中的夏天,不是在流汗,就是在流血;不是躲在燠热的矮树林里苦练拔刀,就是在烈日沙漠中等着拔刀!
拔刀!
一遍又一遍,永无休止地拔刀!
这简单的动作,竟已变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下一次拔刀是在什么时候?
——刀的本身,就象征着死亡。
——拔刀的时刻,就是死亡的时刻。
这次他的刀拔出来,死的是谁?
傅红雪垂下头,凝视着自己握刀的手。手冰冷,手苍白,刀漆黑。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杜雷的脚步声。
这时正是未时三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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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3: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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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第七回 决 斗
后园的角落里有扇小门。
傅红雪是从这扇门进来的,杜雷也是!
他们没有越墙。
小径已被荒草掩没,若是从草地上一直走过来,距离就近得多。
但他们却宁愿沿着曲折的小径走!
他们都走得很慢,可是一开始走,就决不会停下来。
从某些方面看来,他们仿佛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但他们却决不是同一类的人。你只看见他们的刀,就可看得出。
杜雷的刀镶满珠宝,光华夺目!
傅红雪的刀漆黑。
可是这两柄刀又偏偏有一点相同之处。
——两柄刀都是刀,都是杀人的刀!
这两个人是不是也同样有一点相同之处?
——两个人都是人,都是杀人的人!
申时还没有到,拔刀的时刻却已到了。
刀一拔出来,就只有死!
不是你死,就是我!
杜雷的脚步终于停下来,面对着傅红雪,也面对着傅红雪手里那柄天下无双的刀。
他一心要这个人死在他的刀下,可是在他心底深处,最尊敬的一个人也是他!
傅红雪却仿佛还在遥望着远方,远方恰巧有一朵乌云掩住了太阳。
太阳不见了,可是太阳永远也不会死。
人呢?
杜雷终于开口:“我姓杜,杜雷。”
傅红雪道:“我知道!”
杜雷道:“我来迟了。”
傅红雪道:“我知道!”
杜雷道:“我是故意要你等的,要你等得心烦意乱,我才有机会杀你。”
傅红雪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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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4:0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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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雷忽然笑了笑,道:“只可惜我忘了一点。”
他笑得很苦涩:“我要你等我的时候,我自己也同样在等!”
傅红雪道:“我知道!”
杜雷忽又冷笑,道:“你什么事都知道?”
傅红雪道:“我至少还知道一件事。”
杜雷说:“你说。”
傅红雪冷冷道:“我一拔刀,你就死。”
杜雷的手突然握紧,瞳孔突然收缩,过了很久,才问道:“你有把握?”
傅红雪道:“有!”
杜雷道:“那么你现在为什么还不拔刀?”
现在刚过未时三刻,乌云刚刚掩住日色,风中刚刚有了一点凉意。
这正是最适于杀人的时候。
明月就在明月楼,明月就在明月巷。
拇指和孔雀走进明月巷的时候,恰巧有一阵风迎面吹过来。
好凉快的风。
拇指深深吸了口气,微笑道:“今天正是杀人的好天气,现在也正是杀人的好时候。”
孔雀道:“哦?”
拇指道:“现在杀人之后,还可以从从容容地去洗个澡,再去舒舒服服地喝顿酒!”
孔雀道:“然后再去找个女人睡觉。”
拇指笑得眯起了眼,道:“有时我甚至会去找两三个。”
孔雀也笑了笑,道:“你说过,明月心也是个婊子。”
拇指道:“她本来就是的!”
孔雀道:“今天晚上,你想不想找她?”
拇指道:“不想。”
孔雀道:“为什么?”
拇指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却缓缓道:“婊子也有很多种!”
孔雀道:“她是那一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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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4:0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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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拇指道:“她恰巧是我不想找的那一种!”
孔雀又问道:“为什么?”
拇指叹了口气,苦笑道:“因为我见过的女人中,最可怕的一个就是她,只要我一闭眼睛,她就会杀了我。”
孔雀道:“你若不闭上眼睛呢?”
拇指又叹了口气,道:“我不闭上眼睛,她也一样能杀我。”
孔雀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不错。”
拇指道:“可是这世上至少还有两个女人可以杀我。”
孔雀道:“她就是其中的一个?”
拇指叹息着点了点头。
孔雀道:“还有一个是谁?”
拇指道:“倪二小姐,倪慧。”
他这句话刚说完,就听见一阵笑声,清脆的笑声,美如银铃。
巷子的两边有高墙,高墙的墙头有木叶。
春深,木叶也深。
笑声就是从木叶深处传出来的!
“死胖子,你怎么知道我听得见你说话?”
“我不知道!”拇指立刻否认。
“那你为什么要故意拍我的马屁?”
笑声美,人美,轻功的身法更美。她从墙头飘落下的时候,就像是一片云,一片花瓣。
一片刚刚被春风吹落的桃花,一片刚刚从幽谷飞出的流云。
拇指看见她的人影,她的人又不见了。
拇指目送她人影消失在另一边木叶深处,眼睛又笑得眯成了一条线。
“这就是倪二小姐。”
“她为什么忽然而来,又忽然而去?”孔雀忍不住问。
“因为她要我们知道,她比明月心更高。”拇指的目光还留在她人影消失处,“所以我们现在已可以放心去对付燕南飞了。”
“只有一点不懂。”
“哪一点?”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杀燕南飞?”孔雀试探着,“他究竟是个什么人?为什么江湖中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来历?”
“这一点你最好不要问!”拇指的态度忽然变得很严肃,道,“如你一定要问,就最好先去准备一样东西。”
“你要我先去准备什么?”
“棺材。”
孔雀没有再问。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恰巧有一片乌云掩住了月色。
这片乌云掩住月色的时候,明月心正面对着小窗前的一片蔷薇绣花。
她绣的也是蔷薇,春天的蔷薇。
春已老。
蔷薇也已老。
燕南飞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就像是傅红雪。
风在窗外轻轻地吹,风冷了,冷如残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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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15-4-2012 04:1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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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听见了他们的声音。
他们的脚步声比风还轻,他们说话的声音比风更冷。
“快去叫燕南飞下来。”
“他不下来,我们就上去。”
明月心叹了口气,她知道燕南飞决不会下去,也知道他们一定会上来的。
因为燕南飞并不想杀他们,是他们想杀燕南飞,所以燕南飞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他们却得带着他们的武器,穿街过巷,敲门上楼,匆匆忙忙地赶来,生怕失却了杀人的机会。
——杀人者与被杀者之间,究竟是谁高贵,谁卑贱?谁都没法子答复的。
她又低下头去绣花。
她没有听见脚步声,也没有听见敲门声,可是她知道已有人到了门外。
“进来。”她连头都没有抬,“门上没有闩,一推就开了。”
明明是轻轻一推就可以推开的门,却偏偏没有人推。
“两位既然是来杀人的,难道还要被杀的人自己开门迎接?”
她的声音很温柔,可是听在孔雀和拇指耳里,却仿佛比针还尖锐。
今天是杀人的好天气,现在是杀人的好时刻,他们的心情本来很愉快。
可是现在他们却忽然变得一点也不愉快了,因为被杀的人好像远比他们还要轻松得多,他们却像是呆子般站在门外,连心跳都加快了一倍。
——原来杀人并不是件很愉快的事。
孔雀看看拇指,拇指看看孔雀,两个人心里都在问自己:“燕南飞是不是真的已中了毒?屋里是不是有埋伏在等着他们上钩?”
其实他们心里也知道,只要一推开这扇门,所有的问题立刻都可以得到答复。
可是他们没有伸手。
“你们进来的时候,脚步最好轻一点。”明月心的声音更温柔,“燕公子中了毒,现在睡得正熟,你们千万不要吵醒他。”
拇指忽然笑了,道:“她是燕南飞的朋友,她知道我们是来杀燕南飞的,
却偏偏好像怕我们不敢进去动手,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孔雀冷冷道:“因为她是个女人,女人本就随时都可以出卖男人的。”
拇指道:“不对。”
孔雀道:“你说她是为了什么?”
拇指道:“因为她知道越是这样说,我们反而越会起疑心,反而越不敢进去了。”
孔雀道:“你有理,你一向都比我了解女人。”
拇指道:“那么我们还等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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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2012 04: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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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孔雀道:“等你开门。”
拇指道:“杀人的是你。”
孔雀道:“开门的是你。”
拇指又笑了:“你是不是从来都不肯冒险的?”
孔雀道:“是。”
拇指笑道:“跟你这种人合作,实在愉快得很,因为你一定活得比我长。我死了之后,你至少还可以替我收尸。”
他微笑着,用手指轻轻一点,门就开了。明月心还在窗前绣花,燕南飞还是死人般躺在床上。
拇指吐出口气,道:“请进。”
孔雀道:“你不进去?”
拇指道:“你杀人,我开门。我的事已做完了,现在已轮到你。”
孔雀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道:“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拇指道:“哦?”
孔雀冷冷道:“我一看见你就恶心,至少已有三次想杀了你。”
拇指居然还在笑:“幸好你这次要杀的不是我,是燕南飞。”
孔雀沉默。
所以拇指又把门推开了些,道:“请。”
屋子里很安静,也很暗,窗外的月色已完全被乌云掩没。
现在未时已将过去。
孔雀终于走进了屋子,走进去的时候,他的手已缩人衣袖,指尖已触及了孔雀翎。
冰冷而光滑的孔雀翎,天下无双的杀人利器。
他的心里忽然又充满了自信。
明月心抬起头来,看着他,忽然笑了:“你就是孔雀?”
孔雀道:“孔雀并不可笑。”
明月心道:“但是你不像,真的不像。”
孔雀道:“你也不像是个婊子。”
明月心又笑了。
孔雀道:“做婊子也不是件可笑的事。”
明月心道:“另外却有件事很可笑。”
孔雀道:“什么事?”
明月心道:“你不像孔雀,却是孔雀;我不像婊子,却是婊子。骡子明明很像马,却偏偏不是。”
她微笑,又道:“世上还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孔雀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明月心道:“譬如说,你身上带着的暗器明明很像孔雀翎,却偏偏不是的。”
孔雀大笑了,大笑。
一个人只有在听见最荒唐无稽的笑话时,才会笑得这样厉害。
明月心道:“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早就在怀疑这一点了,因为你早已感觉到它的威力并不如传说中的那么可怕,所以你才不敢用它去对付傅红雪。”
孔雀虽然还在笑,笑得却已有点勉强。
明月心道:“只可惜你心里存有怀疑,却一直不能证实,也不敢去证实。”
孔雀忍不住道:“难道你能?……”
明月心道:“我能证实,只有我能,因为……”
孔雀道:“因为什么?”
明月心仍淡淡地道:“像你身上带着的那种孔雀翎,我这里还有好几个,我随时都可以再送一两个给你。”
孔雀脸色变了,门外的拇指脸色也变了。
明月心道:“我现在就可以再送一个给你,喏,拿去。”
她居然真的一伸手就从衣袖里拿出个光华灿烂的黄金圆筒,随随便便地就抛给了孔雀,就像是抛出一文钱去施舍乞丐。
孔雀伸手接住,只看了两眼,就像是被人一脚踏在小肚子上。
明月心道:“你看看这孔雀翎是不是和你身上带着的完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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