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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4: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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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丹药炼制成功,自然就会给他。”老太婆答道,她艰难地站起身,走到殳言面前拍了拍殳言的肩膀,“那本书,你要好好看看,对你有好处。”又走到蛐蛐面前,将一个纸袋子递给蛐蛐,“这个也许能够帮到你。”说完便向洞外走去。
“娘……”蛐蛐欲言又止。
“等着我。”老太婆丢下三个字,消失在洞口。
“师傅给你什么?”殳言走到蛐蛐身边。
蛐蛐打开纸袋……红果,是那些红果。
“她还让你吃这个!”殳言记得这些红果是从何而来——那些血肉模糊的头颅,就是这些红果的温床。
“我不会吃的。”蛐蛐抿着嘴笑了笑,“我喜欢喝粥。”说完顺手将红果扔出了山洞。
殳言笑了:“好啊,今晚喝粥,你煮。”
蛐蛐点头:“庆祝你拿回符咒。”
夜色中的黄火燃烧着,噼噼啪啪的火声安静又让人心烦。
殳言睡在火堆的一头,她的一把赤火便将那个符咒烧的一干二净。看来,老太婆应该是个守信之人,只要拿到了蛐蛐的符咒,他们便可以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去到哪里呢?哪里都可以……梦中的殳言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蛐蛐睡在火堆的另一边,他轻轻唤了两声殳言,见殳言没有反应,便悄悄的起身,向洞外走去……
“在哪呢……”蛐蛐在附近的灌草丛中翻找着,终于,他在黑暗中抓住了一个纸袋……——
“百纳,你埋怨为师吗?”夜色的烈风中,国师闭目盘膝,未开口,却听得洪钟般的声音在空中盘旋。
曲百纳的水袖在风中展开,一片沉默。
“丹药,我二人已经进献给皇上。”曲纯青道,“只不过……”
“不过什么?”
“皇上认为我们的丹药效用不甚显著,开始服用罗教的丹药了。”
“罗教的丹药?……依你看,效果如何?”
“面色红润,精力充沛了许多,皇上……大为赞赏。”
国师冷冷地笑了一声,道:“大为赞赏?”
“……是的。”
“不过是春药罢了。”
曲纯青显得很吃惊:“那要不要向皇上禀报。”
“不必。”国师站了起来,“万教主的丧兄之痛还未痊愈,忍让一下无妨。”
“可是我们……”
“你二人退下吧。”
纯青和百纳微微俯身行礼,转身离开了……以前,他们还觉得自己是为了朝廷为了当今的圣上四处寻访不老长生的丹药,但现在看来,师傅对皇上的丹药并不上心,他关心的只有他的独子,这些年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无垠……”曲百纳侧身靠在回廊那渐渐开始腐蚀的柱旁。
“你该不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师傅造成的吧。”曲纯青轻声问道,他不希望曲百纳有这种想法。
曲百纳摇摇头:“为什么师傅当初要收养我们,这样无垠也许就不会遇见陌横,她就不会不开心……就不会死。”
“如果我们没有遇见师傅,我们可能早已死在饥荒和瘟疫之中……而我,也不会遇到你。”
曲百纳轻轻一笑:“我也只是一时感慨……无垠走的没有遗憾,我便知足了。”
纯青拍了拍百纳的肩膀……
“你放心,我不希望无垠变成和陌横一样,师傅他尽力了……”
“陌横……也很可怜……”纯青叹道。
“他是长生园最幸福的人……”曲百纳看着萧瑟的荒地,她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对不对,但是就让自己抱怨一下,推卸一下也好……一下也好,不要那么理智,不要顾虑那么多……不要再逼着自己伪装的那么超尘脱俗……就让七情六欲彻底占据自己片刻……可惜她做不到,也不允许自己做到……
风从百纳和纯青的身后经过,没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只能赌气的掀起他们暗红的披风和雪白的水袖,带着细碎的砂石和败落的草叶向回廊的尽头奔去,那里有更广阔的天地……
国师静静地看着远方……这个时候,她必须回来……
草海渐渐分开,动人的裙摆抚过草尖,有人踏着风的呼吸慢慢走来……
“师傅。”她俯身行礼,声音轻的似要被风吹散般……
“叶语,许久不见,过得可好。”国师淡淡地问道。
她咬了咬自己的唇,低着头答道:“弟子很好……多谢师傅关心。”
“他们有什么动静。”
“没有任何动静,但似乎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们都很少露面了。”
“这些年你不与我们在一起,告诉为师,我还能相信你吗?”国师走近了她,话中的每个字都似敲击着她的额头……
“师傅,弟子会用行动证明的。”她低着头,额前的银饰在风中回应着风的声音。
国师用审视的目关注视着她:“很好,为师相信你,你应该还记得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吧。”
“记得。”她依旧没有抬头。
“你很急着回去是不是?”
“我……”
“你走吧。”国师转身离去。
“是,师傅。”她亦转身走向草海。
“记住,你是曲叶语,不是阿默。”国师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每次离开时,都是这句话。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师傅。”她的话随风飘到国师耳畔,国师笑了笑,离开了……将话留在了脑后,任其消散在风中……——
嗝——
蛐蛐迅速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那纸袋中的红果他已一口气全部吞入肚中——这么久了,他终于有了饱了的感觉,被盐伤了的右手,也开始感到了些许劲力的恢复。
他悄悄地转过身,看着火堆那头的殳言,自己还是骗了她……
另外,娘让自己等她,是多久呢……
蛐蛐一下子觉得脑子很乱,即觉得对不起殳言,又对以后有种莫名的恐惧……对了,还有蝗,不知道他恢复了没有……
第一个告诉自己身为虫偶的不是娘,不是领路人,而是蝗……
每当自己被领路人抛弃的时候,陪在身边的,不是别人,是蝗……
而每次和自己争抢尸体的,也是蝗……尽管蛐蛐知道,蝗一直都想做那第九具……
蝗说过,多死几次,就可以再也不用醒来……
再也不会醒来,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蛐蛐知道死很可怕,经历那么多次,每一次都会清醒的下沉,越沉越深,越深越冷……
那最绝望的孤独最终会掐断自己的呼吸……
然后,在血腥中醒来,躺在身边的都是尸体,尸体的旁边,是和尸体一样的自己……
蛐蛐猛然间坐了起来,用力的甩了甩头,告诉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待到平静后,他看了看另一边的殳言,于是抱着布毯站了起来,轻轻地走到殳言旁边,慢慢的躺下……
眼前的是静谧的睡脸……温暖的气息微微拂过鼻尖,甜蜜又芬芳……
蛐蛐缓缓地合上了眼睛……如此,明天自己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便是殳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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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4: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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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的香气在洞穴中弥散开来,蓝裙女人似乎在回忆什么,她沿着狭长的地下通道向洞穴深处走去,轻轻触摸着两边如镜的洞壁——这一定是那些行尸的杰作……她的确尽得师傅真传。
穿过那长长的洞穴,过往的人和事便一幕幕出现在身边——听说人在快死时总是会很怀念……那些即将化成飞灰的回忆……
以前的一切,那些尚未被消磨掉的记忆,正如皮影戏般在两边镜壁上演着……
经过身边的……是温柔和善的师傅……他牵着两个小女孩……一个是自己……一个是她……
她牵着一个小男孩……那是蟒……是她唯一的弟弟……
雪蝶……最美丽的虫偶……她总是自信的笑着……
师傅爱雪蝶……
却让雪蝶离开了……
很多族人在战争中倒下……自己要帮着师傅为他们送上最后的一程……
然后,在尸山中发现了他……
不想他死……拙劣的技术让他成为了自己的虫偶……没人知道……除了她……
她在哭……
因为蟒死了……
她拿来两颗药丸,要分自己一半……
然后师傅离开了……
她也走了……
只剩下自己和那半具尸体,那个虫偶……
“你想到谁了?”洞穴忽然间被红火照亮,冲散了那些幻影,映在壁上的此时只有蓝裙女人的身影和……老太婆的。
“蟒。”她波澜不惊地说到。老太婆目光一斜,狠狠地盯着蓝裙女人。
“别这样看着我,辛姐姐,我是来向你道贺的。”
“哼。”老太婆转身便走,蓝裙女人则跟在了她的身后……
翁、**的头颅、红果……一切都和阿默的形容没有差别……
“你不是也炼吗,难道出了什么问题?”老太婆靠着翁,话语半带嘲笑——她实在太老了,多站一会便会觉得无力。
洞壁、尸体……
“我怎能比得上辛姐姐你……更何况,我的丹药还没炼成便被我吞入肚中,以至这么多年毫无进展。”
角落的红色木盒……蟒?
“哼,”老太婆从鼻中发出一声闷响,“你想怎样……”
“辛姐姐,难道你不应该为我做些什么吗,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老太婆忽然一下扑到蓝裙女人面前,颤抖的手抓住她的衣领道:“你别忘了,是谁让我去偷的?!”
蓝裙女人握住老太婆的手,同时反抓住她的衣领道:“你别忘了,是谁让我试药的?!”
老太婆目光一闪,“我给你,”硬生生地说出了这三个字,“丹药炼成的时候,我便给你。”
蓝裙女人松开了手,淡淡地说道:“我要两份。”
“我只对你负责,你的虫偶,与我无关,我没有那个义务。”老太婆扶着翁沿挪着自己的步子,语气平淡又冷酷。“而且,我只给你一颗,因为你只差一颗。”老太婆继续说着,“我不会炼多出来,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蓝裙女人没有说话,许久之后,只听她道:“好的,你炼成之日,我自会来取。”
深宫向深处延伸,围墙一道围着一道,回廊一条锁着一条,在一间昏暗的房间中,万相为自己的祖宗牌位,还有刚刚过世的兄长万源上了三柱轻香……
在宫中,她是皇上的贵宾,皇上每天都不能离开她的丹药……她带着教众从湘西来到这里,为的就是离开那个贫瘠的,那个总是见到从异乡回来族人尸体的,以及被欺压死的族人的尸体的老山……他们还不明白,只有强了,才不会被欺负……为什么要听师傅的话……
“师傅,为什么我们要世世代代守在那里,为族人将尸体运回故土……为什么我们要世世代代作赶尸人……?”
三柱香在国师手上点燃,他轻轻将它们插在了牌位前。那是一间阴暗的房间,香案上孤零零地供奉着三座牌位……
“爹、娘……不要怪我……我会尽力去弥补的……”他轻轻擦拭着牌位,尽管它们不染一丝尘屑。他将手轻轻放在第三块牌位上道:“对不起……”
伴随着木与铁拴撕扯的声音,阳光透了进来,他们走了出去,将牌位留在了房中,关上了房门,切断了阳光……
她对她的教众说,要把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夺回来,要为当今圣上奉献永久的生命,以获得永远的荣华……
他对他的弟子说,离开……或者留下,而他们要得到的——就是那传说中的圣物,长生药……
老太婆缩在翁边,火焰将她的银发染上了金色,皱纹满布的面孔上再也无力支撑起任何表情,枯枝般的手将那个红色的木盒紧紧搂在了怀里,只是搂着……
蓝裙女人喘息着将一瓶丹药灌入喉中,她稍稍平复了片刻,便又拖着无力的双足,向前走去。前面是什么?她什么都看不到,她只知道,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山坡的孤庙前,黄黄绿绿的高草中有一个蓝袄白裙的少女——她正迎风收起那些晾在阳光下雪白得透明的衣裳,那是蝗的……阿默嗅着衣服上阳光的味道,那刺鼻的香气却已深深嵌入丝络中,洗不去了……
万相再一次向皇上献上了丹药,黑色的厚重头巾下是暗自得意的眼神。皇上命她走近一点……上前来……抬起头……摘掉那厚重的头巾……黑色的锦缎顺着绯红的两颊垂下——她有着勾人的眼神和的,傲气又妩媚……
曲峥嵘向着枯败桃林上蔚蓝的天空抛出了片片翻转的纸偶,几团白雾出现又消散,穿着五颜六色衣裳的孩童咯咯的笑着,纷纷落地,和小福在地上拧作了一团……她笑着,但是不开心,师傅答应要给她复仇的机会,但是却没有兑现……
曲纯青和曲百纳依旧在外奔波,留意罗教的一举一动,将国师的丹药送至皇上的眼前,却被随意的打赏给了太监宫女……纯青擦拭着自己收藏的兵刃,当武器成为摆设,还是武器吗……百纳递上一杯清茶……只要他们还有寒光,就依然是武器……
枯骨一直陪在国师的身边,炼丹、坐禅……却依然无法彻底猜透国师的心思……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迹上数着时间,时间却漫不经心,悠闲又慵懒;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那一刻却似乎止步不前……一日复一日,不管前面是什么,每个人终究是要和它相遇的……
少女将溪水踢向空中,摇碎了水中的倒影……
“我的鱼……”蛐蛐的双手在半空僵住,一副失望的样子,耳边却传来了殳言的笑声——她正坐在溪边的青石上翻看着老太婆给的那本书,可就是没有一招能够像阿默那样随便执出一根竹签便可以造成不小的杀伤力……殳言不禁用手比划了两下。
“他们那个,是练出来的,不是咒法。”蛐蛐的余光瞟到了殳言的举动,一边注视着水中的游鱼,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们就没有什么厉害的招式?”殳言心想蛐蛐或许知道一些,他都算相当厉害了。
“有……你扔飞刀的招式很厉害。”蛐蛐嘟囔了一句……“哗”的一声,湿了半个身子——这一次殳言将水花踢到了蛐蛐的身上。
蛐蛐擦了擦脖子上的水,道:“你懂得够多了,更何况,还有我呢,你担心什么?”
“担心……你不在的时候,我该怎么办。”殳言看着蛐蛐……也许他会说,自己会永远在她身边……而事实是殳言自己希望蛐蛐这样说……
“我不在的话……你还有赤刀啊,到时候你就把它扔出去……”蛐蛐作了一个投掷飞刀的动作,然后对殳言说:“你扔的真的又快又准!”
殳言瞬间不想再看蛐蛐一眼,她从青石上跳下来,赤足落在了溪水中,却在猛然间转身,向蛐蛐掀起了水花,蛐蛐也不示弱,回以清爽的水花……
直到两个人都周身湿透,才停了下来……
殳言得意上扬的唇角还挂着晶莹的水珠,蛐蛐则向外吐了一口水,从怀中掏出几尾小鱼,抓着鱼尾,在殳言面前摇了摇,道:“今天是捉鱼捉得最狼狈的一次。”
殳言掩嘴而笑:“谁让你取笑我。”
“我是认真的……”蛐蛐刚说完,视线突然在殳言胸前定住了。
殳言下意识的掩住大声喊道:“你看什么?!”
“书……”
殳言这才意识到,从怀中掏出那本书——完全湿了,墨迹全部晕开,什么都看不清了……
“快放在那晒干。”蛐蛐说道,拉着殳言就往青石那走。
殳言将书摊开,放在青石上,一边担心的问蛐蛐:“不知道,师傅她会不会生气……”
“你师傅,我的娘,既然将书给你了,应该就不会恼你的……倒是你以后看不清这上面的咒法了……”
“我基本上都记住了。”殳言看着蛐蛐说到,却发现蛐蛐的视线又在自己胸前定住了……
“不许看……你先走,走啊——”殳言将蛐蛐一把推上岸,蛐蛐正准备回头……
“不许回头!”
只见蛐蛐耸了耸肩,撒开腿便向山洞跑去。而殳言,脸上的溪水还未全干,却已经热的晕眩,她气冲冲走到岸上,拎起了自己和蛐蛐的鞋袜,嘟着嘴走在了蛐蛐的后面……
“你在干什么!”
殳言不禁退回到山洞的外面,向着洞里大声喊着。
“换衣服啊——”蛐蛐也向着洞外大声喊着,一边系上前襟的衣带,“就好了——”殳言刚刚进来时,他正脱去那湿透了的衣衫。
“我们不是说过,要去洞穴里换吗?”
“对不起,我图一时方便。”蛐蛐走了出来,“我换好了,你可以进去了。”
殳言将蛐蛐的鞋袜往他手中一塞……
“殳言……”
殳言径直冲入洞中……
“殳言……”
殳言利落的寻好要换上的衣裳……
“殳……”
殳言一头扎进小洞穴,不论蛐蛐怎样跟在她身旁喊着她的名字,依然完全无视蛐蛐的存在。
蛐蛐颇为泄气的站在洞穴外,许久方见殳言出来。
“我……”
“你衣带散了。”殳言说到。
蛐蛐低头一看,那两根衣带就像刚刚的自己一样垂头丧气……
“我……”他哪顾得上衣带,殳言的表情一冷,他便紧张……
“你为什么每次都系不紧。”殳言伸出手为蛐蛐系上衣带,这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
“你……”
“我没生气,傻瓜。”殳言用力的将衣带系上了最后一个结,瞪着蛐蛐说道。
“哦……”蛐蛐笑着点头,整个人顿时放松了许多。
“你没事做吗?”殳言笑着问道。
“烤鱼!”蛐蛐走开,拎着几条鱼看着殳言笑着走出了山洞……
日色渐渐落幕,夜色悄悄降临,殳言靠着蛐蛐坐在火堆边,哼着她的歌,偶尔伸出手,玩弄着指尖的红色的火焰……
“殳言,你觉不觉得,我们似乎忘了什么……”蛐蛐略带纳闷的说道。
“什么……”殳言此刻还没打算回忆些什么。
“我知道了!”蛐蛐忽然间大声说道,他转过身一把握灭了殳言指尖的幼小火焰,“书!”
殳言这才反应过来——那青石上还晒着书,此刻八成在晒月光了。
“我这就去拿。”殳言迅速起身向洞外跑去。
“我陪你。”蛐蛐也站了起来。
“不用了,我很快就回来。”殳言说着消失在了洞口。
洞外果然一片月色,殳言小跑着到了溪边,看见那书仍然安静地躺在青石之上,不禁松了一口气。她走上前,摸了摸书页,已经完全干了,还能感受到白天的些许温度。正当殳言想将书收起来的时候,月光洒向了书页,殳言见到有一种淡淡的蓝色光芒,从书页中渗透出来,她迅速地翻了几页,页页如此……殳言的直觉告诉她,这本书一定不会像自己平时所见般平凡,她举起书,对着月光展开了书页……
宝石蓝的清秀字体布满了书页,在月光下蓝得通透……
殳言看呆了,莫非这就是老太婆让自己研究的真意?
这是关于什么的,咒法……?不像……
殳言又翻了几页……似乎像是记述一个什么仪式……不过……
殳言继续翻看着,忽然间,她的手在空中僵住……
溪水哼着清曲淌过……萤火虫在夜空中幽幽升起……
映入殳言双眸的除了那皎洁朗月,还有宝蓝色的两个字——虫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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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4:4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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蛐蛐等了许久都不见殳言回来,心中不免担心,莫非罗教的人又寻来了?!
根本就应该同她一起……他起身跑出洞外,向溪边奔去……
“殳言!”他很高兴的看到殳言安然地靠在青石旁,手中拿着那本书。
月夜下,蛐蛐的衣衫微微透着青色的光华……
胜于常人,不食腥荤,昼伏夜出,故名虫偶……
“我看你这么久都没回去,就跟过来看看……”
极于速,掌如刃……
“你没事就好……”
以近心之血为咒,七七方可为偶……
“书也干了吧,还能看吗?”
虫偶见日,其气必衰……
“殳言,你没事吧。”蛐蛐伸出手在殳言眼前晃了晃。
“没事,书干了,但是上面的东西已经看不清了。”殳言离开了青石,向蛐蛐走去,“你跑出来,不怕着凉吗?”殳言看着蛐蛐穿得单薄,埋怨夜风一点也不体谅人,竟然凉过那潺潺的溪水……
“哪有那么容易着凉……”蛐蛐将殳言拉到自己身边道:“你在这吹了这么久,着凉也是你……你看,手冰凉的,快回去。”说完,拉着殳言就往山洞走。
殳言的步子凌乱又被动……此时的她鼻子酸涩,眼眶发热……看着蛐蛐的背影,她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能被他察觉,就和平常一样,说说话,然后睡下,明天醒来,就会发现原来这都是一场梦,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只是梦而已……
可事实确是——殳言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她不记得自己和蛐蛐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让他早早睡下了……身在黄火的柔光中,眼前的、思绪中的、心里的却是那一列列闪现的宝蓝色,片刻都不给殳言喘息的机会……殳言坐了起来,看了看对面的蛐蛐——他睡着了……
“……”殳言的嘴角微微扬起,她笑了,泪却湿了半边脸颊……她迅速的将泪擦干,向洞外跑去……
受此术者,唯……将死之人……
她在野林中奔跑,她要找老太婆师傅问个究竟……但是,不论怎样奔跑,她都甩不掉这句话,甚至找不到到达的路……最终,她回到了溪边,慢慢的停了下来,低着头……
月影跨过细流,寻上树梢……
静静的夜中,虫声越来越响亮……
有人在哭,
有人在安睡……
有人要继续活下去,
有人即将死去……
“殳言……你怎么哭了……”
他还是来了……
“我……我想我爹了……”
少女的声音随水流去,留下了水中黯然的身影……
“师傅,您真的相信这世界上有长生之法吗?”枯骨收拾着手上的典籍,将他们一一置于石格之上,排列整齐……
“我本不相信,但是陌横的事情让我不得不信。”国师从一扇石门中走了出来,在一阵厚重的声音过后,石门关上了。
这是一间石室,四面点着青灯,既不明亮也不阴暗,除了枯骨和国师两个活人,其它全是死物,压抑至极,不过枯骨和国师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没有半分不妥。
“所以,您才一直认为少爷他没有死?”
“他若是死了,此时怎会长得比你还高。”国师笑了笑,那是一种得意的笑容,他以他的儿子为傲,即使他在别人眼中和一具尸体无异……
枯骨尴尬的笑了笑——师傅总是将他带在身边,但是却没有教会他更多的东西,尽管他自觉天分不低,但是在师傅眼中,陌横才是最有资格继承衣钵的……哪怕他是一个死人,只要师傅认为他没有死,那么所有的人都没有获得真传的希望……
国师看着不说话的枯骨,片刻后,道:“等陌横好了,我便上请皇上将国师之位传与你。”
“师傅!”枯骨“咚”的一声跪在石地上,“弟子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枯骨的身形并不轻巧,这一下似乎整个石室都随之一颤……
“起来。”国师冷冷一句,枯骨不敢多跪半刻……
“你信不信有转世?”国师问道,还未待到枯骨开口……
“我曾经相信,深信不疑。现在……不信了……”国师淡淡一笑,消失在另一扇石门中。
枯骨跟上前去——这次回来后,他对国师也是更加的不解了……
那个谁都不曾见过的圣物真的能挽救陌横的性命吗……
“他怎么样?”殳言迫不及待地问着那个大夫。
“这位小哥看着并无大碍……没病啊。”大夫说道。
殳言扔下一锭碎银,扶起蛐蛐走出了医馆,心中却道:“蒙古大夫。”
大夫也看的出来那姑娘知道青年没有病灾并不高兴,只是行医多年,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暗叹:最毒妇人心啊。
“我们去下一间。”殳言匆匆的走着,大街上是她焦急、四处寻望的身影。
蛐蛐不明白为何一大早就被殳言拖到这里,挨个医馆的光顾……她那么急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没事,殳言,不要看了。”蛐蛐轻轻扯住殳言的衣袖。
“谁说的!”
整个街市的人都向殳言望去……时间仿佛静止了般。
“对了,去找国师!”殳言似乎灵光一闪,向前跑去……回头却发现蛐蛐仍然站在原地……
“快走啊……”她向着蛐蛐喊道。
“我不去。”蛐蛐冷冷一声,扭头就走。
“你别耍脾气好不好……”殳言冲上前拉住蛐蛐的手腕。
“从早上到现在,到底是谁在耍脾气。”
忽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哪都愿意跟你去……除了国师那里。”蛐蛐轻声说道。
殳言点点头:“那我们走吧,回去……”她空洞地向前迈开了步子……
“你不是想念你爹了吗,我们去看他吧。”蛐蛐说着,牵住了殳言的手。
“爹……嗯,去看爹……”
原来的土坟上长满了碧翠的小草和黄黄白白的野花,即使是孤坟,看起来也并不寂寞……
殳言和蛐蛐拔掉坟前的野草,露出斑驳的墓碑……
“爹……”殳言瞬间伏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蛐蛐站在一旁,陪着殳言,等待着她平静下来……
人总是会遇到很多事情,会难过……有些难过可以一笑了之……有些,可以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有些,得到了安慰,或许会慢慢度过……而有些,当你自觉无能为力,又得不到老天眷顾的时候,当回忆充斥了所有思绪时,当再也没有心情去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当不安一次又一次惊醒你的时候,当你要蜷缩在死巷面对一切的时候……眼泪已经说明不了什么……也许开心很简单,悲伤却很复杂……或者刚好相反——悲伤很容易,开心……很难……
明明什么都没有开始,却已经要结束了……
殳言不知道……自己是思念爹爹,还是同情自己,还是……可怜蛐蛐……
“别哭了,殳言……”蛐蛐轻轻拍着殳言的肩膀,再也没有多余的语言……
“我们去国师那吧……”蛐蛐说到,搂紧了殳言……
长生园的堂屋中,八展雕花大灯在风中纹丝不动,地上是前夜随风飘入的桃花花瓣,在风的推动下,时不时地轻吻着地面,散发着最后的余香……
国师品着茶,看着屋外的桃林,又被屋内卷起的花瓣牵引了视线……到底哪个才是真实,哪个才是幻像,他也分不清了……
“师傅,殳姑娘来了。”曲峥嵘走进了堂屋说道。
她怎么会来……
国师站起身,还未走到门口,便见殳言和蛐蛐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国师。”殳言微微行了一礼,蛐蛐仍然僵直的站着,将头偏向一旁……
国事点了点头,眼神却从未离开过蛐蛐,只见他笑道:“有何事需要老夫帮忙。”
殳言见国师倒也直接爽快,便道:“一来,是为感谢国师您对晚辈的帮助,二来……希望您为蛐蛐诊断一下。”
“上次……”
“请再诊断一次……”殳言没等国师说完,便急忙说道,“请再诊断一次。”
“好的。”国师点头,让殳言和蛐蛐先在屋中坐下,又吩咐曲峥嵘去端茶上来。
他开始为他把脉,又一次……两个人心中都是极不愿意的……却又都没有显露出来……
和其他的大夫一样,国师所作的都和他们一样……
殳言开始失望了——在这里,也找不到一点希望……
“并无大碍。”国师说道。
蛐蛐握住自己的手腕,站了起来。
“知道了,谢谢……”殳言幽幽道,也站了起来“打扰了,告辞。”
此时曲峥嵘正端着两盏茶走了出来,看见殳言和蛐蛐准备离开,便没有再上前。
看着那两人转身走出堂屋的四方大门……就在迈出门槛的那一刹那……
“待你们离开罗教,不如来我这长生园吧……”国师看着蛐蛐道……蛐蛐看向门外,没有一丝回应……
“谢谢。”殳言淡然一笑,牵住蛐蛐的手走了出去……
“师傅,他们还会再来吗?”曲峥嵘走到国师身旁问到。
国师没有回答,他感觉殳言知道了什么……不由得,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按照普通大夫问诊的方式,蛐蛐的确并无大碍,可是……自己并非普通大夫,而是堂堂国师……
这难道都是自己的错吗……
那又如何,既然决定了,就不应该回头了……
太相似了……枯骨从屋外走了进来,不时回头望着刚刚离开的殳言和蛐蛐。
“师傅,这就是我们开始帮助的那个虫偶吗。”
“是的,就是那个虫偶。”曲峥嵘答道。
“什么虫偶,虫偶!?他有名字,他叫……”国师忽然恼怒起来,这是枯骨和曲峥嵘都不曾见过的……
“他叫蛐蛐……”国师的声音很神伤,他抚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转身向后堂走去……
枯骨和曲峥嵘互看了一眼,皆是一脸茫然……
殳言和蛐蛐走在长生园通往野林的荒道上……
他们牵着手,轻轻的晃着,感觉不到更多的甜蜜,却很踏实……
蛐蛐,
你会离开我吗……
呵呵,这个问题多可笑……
只要我不离开你,
你又怎么会离开我呢……
那么……
我决定了,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殳言挽住了蛐蛐,看着蛐蛐舒展了自己的眉头,淡淡的笑了……
而蛐蛐也笑了——殳言笑了,所以他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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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4:5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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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的田埂上,白衣少年在快速的奔跑着,就在那不宽的暗色土线上,他如履平地般来回,披着满肩的月光……
娘说,他不能走远了,否则就再也回不来了……
娘……丹儿……
她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那夜,她将一块没有扎染的白布盖在自己的头上……
娶我吧,蝗。
恩。
白布下是苍白的面孔——每夜看到的她似乎都不一样……
错了位的时间就是这样,蝗,你明白吗……
你很漂亮……
有天我老了,头发白了,牙齿掉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你很漂亮……
……
是的……我很漂亮……
听说,蟒死了……
丹儿很久没来了……
蟒是谁……那个小孩儿……?
白衣少年直线向山坡上冲去,那是他的家,一个被草木遮盖起来的小洞穴,只能停留两个人。今夜等了她许久,怕是不来了……
还未上到山上,少年便被草木做动的声音惊得卧在了草丛中……
他看见一袭红裙顺着草尖游来,红裙身后的草身纷纷被折断,发出干涩的唆唆声。
只听一身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到了石头,红裙停了停,感觉一用力,继续向前拖着。白衣少年屏住气,却感眼前草木忽然间全部倒向两边——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头颅,七窍渗着隐隐的血液,似乎仍在流着。死了?不,那头颅的眼睛用力的睁着,眼珠子似乎微微晃了晃,最后停在了少年的眉心。让那眼睛盯着,少年并没有感到更多的恐惧,反而准备伸手为那头颅擦去眼角的血迹……刚一抬手,头颅却被拖了开,渐渐远去……但那双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少年……少年这样觉得,他站了起来,看着远去的红裙,缓缓跟上了红裙的步迹……口中喃喃道:娜雅……
红裙是个十六七的妙龄少女,她并没有走多远,在山脚的芦苇下停了脚步,拾来一些败草铺在了冰冷的泥土上……只见她俯去,抚着那个头颅额前的碎发,轻轻地唤出一声:蟒……
少年不禁一惊,蟒不是已经死了吗……
红裙抱起一个幼小的身躯,那沉沉垂下的四肢在风中摇摆着,似乎没有骨头般……他的头向后仰着,溢血的眼角围着那即将要滚落出来的漆黑眼珠,找不到一点折射的光彩,只是少年觉得——他在看着他,尽管他躲在高高的芦苇后面。
红裙将那副散了架般的身躯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败草上,摸着他的头,吟吟念着:蟒,我的蟒……
蟒死了……这又是谁?
未几,那头颅一震,咳出一口血来……
黑夜中清脆的一声,红裙抽了那头颅一掌,头颅毫无抵抗的偏向一旁,血顺着眼角流到了败草上……
蟒不会弄脏我的手!你是谁?!
你太过分了,他还是个孩子!
少年从芦苇后冲了出来,他看不下去了,或者说他无法再忍受那头颅的眼神了。
红裙打量了一下少年,笑了笑道:师妹最喜欢漂亮的东西,连虫偶都不例外。
他记得丹儿跟他提过,那个穿着红裙的师姐——辛娜雅……
娜雅……
蝗。
他们喊出了彼此的名字。
是你把他打成这样的?
哼,他是我在山下捡到的……娜雅轻轻的捧起那个纵横着鲜血的脸,直到将那些血全部揉花了,才慢慢放下道:蟒,他是蟒……
但是蟒死了……
又是响亮的一声,蝗的脸上现出了红色的指印,粘粘的一摸,竟是半边脸的血……
不许说,不许说!娜雅站在少年的面前大声喊着,指着身后的孩童道:他在这,他在这!
告诉他,你叫什么名字?!娜雅转过身向那孩童大声喊道……
蝗看着那孩童眼中再无任何光彩,甚至都无法像刚刚那样注视着自己,心叹娜雅如何还能得到他的回答……
曲……
寂静中,那孩童微微的哼了一声——蝗不禁瞪大双目,他还没死!?
又是一记耳光落在那孩童的侧脸——你是蟒!
曲……那孩童仍然哼着,却也哼不出第二个字,也许他一个字都未脱口……
你是蟒!娜雅大声喊着,近乎疯狂……
蟒死了,他也快死了……蝗站在一旁冷冷的说道,他体会不到娜雅的疯狂……
娜雅用胳膊蹭了蹭自己的眼角,也许她哭了……忽然她扭头看着蝗,眼白泛着月一样的光彩,而那眼中的黑色更是深沉了——我不会让他死的……
她抽出一把匕首,将它举到耳旁……
你要干什么?
娜雅冷冷一笑……看好了,我要做对你做的事……
她握着刀,却迟迟没有放下,蝗感到了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越来越……
就是一瞬间,她将匕首刺入了那孩童的左胸,然后慢慢的,一点一点刺深进去……
蝗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按住了自己的左胸……听着那刀绞着皮肉的滋滋声,他的面色逐渐惨白,大颗的汗珠顺着他那白净的额头滑了下来,将那沾血的半张脸冲花了……
就在娜雅的匕首似乎触及到了什么时,她将匕首抽了出来。刀尖的血被她抹到了一张黄符上,黄符被利落的折成了六角形,然后,她开始用力地将那刚折好的六角黄符塞到孩童左胸那涌着血的切口中,只是,无论她怎样塞,都无法将那符塞进孩童的身体中……
蝗的视线里,那翻开的不知道是皮肉还是被血染红的衣衫……她的嘴角抽搐着,带着兴奋的笑容和诡异的沮丧,她的双手似乎套上了鲜红的手套,动作也越来越粗鲁……她的眼泪不停地溅落在伤口上——蝗似乎能够听见那种泪水融入血中的声音……
孩童睁着眼睛,身体晃动着,死鱼一般,七窍的血向外涌着,红了身下的败草……
蟒,蟒……你不愿和姐姐在一起了吗?蟒……不要这样……
就在她要将六角符咒塞烂之时,那符咒却似乎非常顺利的滑入了伤口,也许是她将切口撑开了,也许……
然后,蝗看见娜雅用那鲜红的手掌捧起了孩童的脸,满足的笑着……那些晶莹的,可能是眼泪……
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难道,是娘杀了我……丹儿,是这样吗……
你杀了我……
我救了你。
蝗和丹儿躺在洞穴中,目光没有交接。
用那种方法救我吗……
我没辛姐姐那么狠心,你的血是我从箭头上取下的,我也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整整一夜,两人就那样静静的躺着,看着伸手就可以触及的洞顶,不说一句话……
月夜的田埂上,一个白衣少年在快速的奔跑着,就在那不宽的暗色土线上,他如履平地般来回,披着满肩的月光……
他在等他的娘,他的丹儿……
但是今晚他依然没有等到……
白衣少年直线向山坡上冲去,那是他的家,一个被草木遮盖起来的小洞穴,只能停留两个人。
但是他却拨开了那飘雪的芦苇——地上是焦灼的泥土,和墨色的草灰,不,白色的……
他似乎能隐隐看到娜雅抱着那个孩童,点燃了荡血的败草,她的笑在火中绽放开来,逐渐变成那赤色的火舌,吞噬掉自己……
一阵凉意从手上传来,蝗机警地闪向了一边,定睛看去,一个小男孩手悬在半空,漆黑的眸子注视着蝗:哥哥,你看见我娘了吗?
蟒?不……蟒死了。
蝗冲上前去,双手撕开男孩的上衣——没有,一点疤痕都没有……
哥哥,你看见我娘了吗?
为何,自己的胸口上会有一个伤疤……蝗向后坐到了地上,说不出话来。
娘,娘……男孩轻声喊着,从蝗的身边走过,却被蝗一把拉住……
你叫什么名字?
蛐蛐。
别乱跑,会来找你的。
嗯。
男孩在蝗的身边坐下,精致的面容上浮现着柔和的月光……蝗不禁想到那晚眼角渗血的头颅,那个全无骨架的幼小身躯此刻居然坐在自己身旁,干干净净,和普通人家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喂,你知道你是虫偶吗?
男孩摇摇头……
你知道你是怎么来得吗?
男孩依旧摇头……
你以前的事情还记得吗?
不知道。
你不想知道吗?
男孩轻轻摇头:娘什么时候来?
可能不会来了吧……蝗躺在了芦苇上——自己也在等娘……
不知从何时起,蝗每夜醒来都在不同的地方。
丹儿搂着他,告诉他,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没有白头……
是吗……好的,那就在一起吧,直到我们其中一个死去。但是,为什么要逼我去杀人?
因为那些人不死,你就会死吗?
好吧,那就让他们死吧……蝗将那些人撕成碎片,却在碎片落下的那一刻看到了那双漆黑的眸子……
蝗……他喊着他的名字,却被身后的男人用刀要挟住了脖子……
该死!……
男人的头颅滚到了很远的地方……
蝗……男孩看着他……我是蛐蛐……被刀划破的细嫩颈部汩汩的向下淌着鲜血……
蝗撕下了雪白的衣襟将那伤口缠住,缠住,直到衣襟也红了……
蝗……我是蛐蛐。
是的,我还记得你……
他是我的领路人……
那他为什么要杀你?
不知道……
那一刻,蝗看见男孩的脸红了,血液溅到他的眉睫上,漆黑的眸子出现了重影……
蝗捂着脖子向后猛退两步,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流到了白衣上……那是他不曾察觉的速度……蛐蛐,你也和我一样吗?
男孩似乎很害怕,蝗啊蝗的喊个不停,却又不敢靠近蝗一步,他握住右手在地上翻来翻去,直到滚得满身的鲜血,方才安静的躺在那里,不动了……蝗迷蒙的看着,动弹不得,也阻止不了……过了许久,一袭红裙飘来,抱起了男孩,红裙在蝗身前停了停,道了声:谢谢。
那是一张开始苍老的面孔,再也寻不到妙龄的痕迹……
娜雅……蝗咿唔着,失去了知觉……
蝗……
你九具,我九具。
谢谢。
领路人呢。
走了。
男孩笑着,他要在这等娘来接他。
你的领路人呢?
我没有,我的娘会来接我。
蝗也笑了笑。
谢谢。男孩数了数尸体,不多不少,九具。
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嘛。蝗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相遇的夜晚,他们为彼此数着尸身,从一数到九,从一个夜晚数到另一个夜晚……
男孩渐渐成为少年,少年成为青年……依旧数着,从一数到九,从一个夜晚数到另一个夜晚……不过,蝗却总是会在一堆尸体中数到蛐蛐……
蛐蛐啊,你的娘为何不看好你?救了你,却又不疼你……因为,你毕竟不是蟒吗……
至少作为虫偶,你不是一个人,我和你一样,你知道吗……
但是,你却死了……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比我先离开,你明明比我小的……
娜雅应该会伤心吧……
既然如此,那这世上便只有我一人了,我爱杀谁就杀谁,除了我自己……我多想掏出那心口的符咒,狠狠的踩在脚下,踩到土里,踩碎了它……但是不可以,她说,杀了自己就等于将她推向地狱……
我答应过她,要和她在一起,直到其中一个死去……
但是我更想去地狱,十八层有何难,只要能够从头来过……
用力的撕碎那些孽障,飞洒的血液中,传来往昔的声音……
蝗……
回首,看到的居然是熟悉的身影……
既然你已经死了,为何我会再一次看到你……你是谁?
蝗,我是蛐蛐……
那漆黑的眸子……
太好了,如果我想死,你便是唯一能够杀死我的人……
我们是朋友……你,还记得吗……
记得……一直都记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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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4:5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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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让我埋了他……
哼,
说笑吧,埋了他,我也不会跟你们在一起……
骂我疯婆娘?
骂吧……
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有错吗……
为什么你们宁愿每天看着那木牌牌,也不愿天天端详着一张精致的脸……
不应该吗……
那么这世上有什么是应该的?
我不能忍受……
我不能忍受那些泥土淹没他的脸……
不能忍受……
你知道吗……
真的……很难受……
那夜,长沙城如同煮沸了般——猖狂的火舌向星空伸出赤红的爪牙,就那样将天幕硬生生的撕下一块来,露出了鲜红的颜色……
平静的火堆旁,少女搂着那个年轻男子的尸体,轻轻的用布帕为他擦拭着后背……
我也许就要找到她了,你知道吗……
男子静静的靠在少女的肩头,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呢……
少女笑了笑,抱紧了那具冰冷的尸身,希望能够给他一点热度……却依然冰冷……
耳畔,少女忽然听到了清丽的声音……
一只银色的蝴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是我能做的。”
蝗……
少女不紧不慢的将怀中的尸体放下,为他系上衣带,盖上了布毯……
“你受伤了吗……”少女并没有接过那条项链,而是轻轻的握住了蝗的手臂,直到手下的红色开始晕开,空气中飘来一丝血腥的气味……
蝗的眉头甚至没有蹙一下,面容如月般静谧——他将那条项链放到少女的手中:“拿着。”
看着手心的那条银色的蝴蝶项链已经沾染了血色,少女紧紧的将它攥于拳中……
“我知道,我说谢谢,你也不会接受……那么让我为你清理一下伤口,总可以吧……?”
蝗低头不语,渗血的白衣帖服在他的手臂上,很重的样子。
少女将项链放入了腰间的布袋中,一把将蝗按在了地上,抽出赤刀轻轻一挑,便将那血袖削了下来,甩在了火中……
那伤口似是箭伤,血肉向外翻着,周围的皮肉已经开始乌紫——有人粗鲁的将箭拔了出来,换了一身衣服才来见她……少女明白……
“那客栈怎会有人射箭。”少女不明白。
“去了才知那养了一众打手,见我攀上墙头便纷纷拿箭出来射我,没想就给射中了……”蝗叹了口气,“我这辈子什么都躲得过,就是躲不过这箭。”
少女从一旁的衣物中抽出一方白绢,用牙齿撕开来,缠上了蝗的手臂……那白绢本是用来裹尸的,如今已不再需要……
白绢由几方白绢拼合而成,铺开来,能占去不小一片面积,现在却已窄长纤细,只因少女出神时便会撕扯那白绢——撕了它,便再也裹不了尸了……
蝗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已感受不到手臂赤辣的疼痛,呆呆的看着躺在少女身旁的年轻男子,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那项链……”
“是个和尚给我的……”
少女停了下来等着蝗继续说下去……
“他还帮我逃脱,不知道现在他怎样了……当时那老板娘大呼捉贼,我也中箭翻下了墙头,却感忽然间没有了追兵,更安静下来……”蝗自说着也开始露出了想不透彻的表情。
少女想了想道:“先不去理会这些,你要把伤养好,现在可不比以前了,有人还在等着你呢。”
蝗眉目一抬,轻声道:“对不起……”
少女将剩下的白绢折好,一边笑着说道:“不关你事啊,蝗……如果没有你,我这一生也就完了。”
蝗低头不语……想起少女抱着那尸体的情景,一时竟找不到自己心酸的来由,只是眼中涩涩,唯有扭过头去,靠在一旁,不再去看那少女和她身边的年轻男子……
云来客栈在一夜火光中化为乌有,陈老爷呆呆的站在枯黑的废墟上,已经三天三夜了……
那夜火虽然大,但住栈的人却全都逃了出来,唯独陈老爷的夫人——明凤,在火中失了踪影。人们纷纷猜测,那个明丽的老板娘定是已经葬身火海,化为灰烬了……
云游僧和曲老站在废墟外,看着陈老爷,一直看着……
就在第三天的夜里,陈老爷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
他用力的抠着地上焦黑的泥土,失声痛哭起来,直到十指鲜红仍没有停下……
云游僧和曲老看着他,不禁同时叹了一口气……
弥漫着焦味的夜中,只听陈老爷颤颤的说道:“我……我杀了人……那个小孩是我杀死的……”
“你可知那孩童是国师之子?”云游僧问道。
陈老爷支撑着站了起来,走到曲老面前黯然跪下道:“我也是被逼的……”他用力的磕头,“我一直很内疚,只要你们放了明凤,我什么都愿意做,那条项链也可以给你们……我……我这就去找!”说罢,陈老爷踉跄着爬了起来,再次冲进那废墟,似要在其中找到他事先收藏好的银色项链。
云游僧摇了摇头,叹道:“原来,你以为是我们放火毁了你的家业,更虏走了你的夫人……”
“只要你们放了明凤,我什么都愿意做,她什么都不知道!”陈老爷大声喊着,继续疯狂的在废墟中寻找着。
“你不必再找了,那条项链已经被人取走了。”曲老冷冷的说了一句。
陈老爷忽然静止,片刻过后,他转过身指着云游僧和曲老喊道:“你们……你们早有预谋!”
“我第一眼看见你,便知道你是取我孩儿性命之人。十年前有幸让我得见那个背影,直至与你的背影完全重合……”
“我也是逼于无奈,是那个老太婆逼我的,她让我帮她去取那孩子的近心之血……然后……”
“然后给你黄金,让你有做生意的本钱,更开了这家云来客栈!”
陈老爷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曲老,瘫在地上,道:“我……那个时候又穷又饿,壮着胆偷了一只鸡,便被人追着打瘸了腿,险些丧命……是那个老太婆救了我……”
“可前段时间你的商队被洗劫,更是丢了那条项链,于是你打点了朝廷命官,甚至冒险利用自己曾经的师傅出面帮你夺回蝴蝶项链……山寨血案……只可惜,她万万也想不到你比她更快一步!”国师继续说到。
“你的一餐饱腹,却要了一个孩童的性命。”云游僧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扶起了陈老爷:“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十年辛苦付之一炬,并非我二人所为,而他的儿子死于你手,也自有他的孽因。”云游僧说完看了曲老一眼……
“我不怪你,过去的事了……”曲老低沉着声音说道。
陈老爷这下更是着急了:“既然不是你们,那又会是谁……明凤到底去哪了,还是……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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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4:5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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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将明凤带回来的。”云游僧道。
“只要看到明凤没事,我愿意为十年前的事情偿命。”陈老爷看着云游僧坚定的说道,紧紧的攥住他赤色的袈裟。
云游僧叹道:“善哉,善哉……”看了一眼身旁的曲老轻声说道:“你呢?……”
“我自知罪孽深重,这一生怕也是赎不清了……”
云游僧听罢摇了摇头,向废墟的深处走去……
这一夜,又要过去了……
清晨的阳光隔着蒙蒙的薄雾挂在了树梢,殳言正蹲在溪边用力的挫着一条帕子,将水花的声音搅得清亮……
眼看着……溪边的树木开始凋零,,草地上再也寻不着青嫩的痕迹……
殳言知道——凉秋到了……
所以,溪水才凉到了心里……
她的手已经开始泛红,却仍然用力的挫着那条帕子……
挫着,挫着,将泪水也揉了进去……可是殳言就是止不住……不一会便湿了整个面颊,热热的,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一丝丝血色淌了下来,很快便被溪水冲去……
昨夜蛐蛐咳的厉害,却怎么也喊不醒,用帕子在嘴边一接,竟是刺目的鲜血……
殳言当时就瘫了,呆呆的坐着,一夜没有合眼,清晨才跑到溪边来洗帕子,却怎么也洗不干净……她将洗好的帕子晾在一旁的枯枝上,看着那隐隐的血色轮廓,擦了擦两靥的泪花,在青石上坐了下来……待风将泪痕吹干了,才又站起身去取那枝头的帕子,谁知手还未触碰到,那帕子便被赶来的一阵秋风无意卷走,落在了清澈的溪水上,向下游漂去……
殳言茫茫然将手收了回来,转身向洞穴走去,没多张望那帕子一眼……
洞穴中,黄火颤颤悠悠,蛐蛐仍然睡着,没有醒来……
火上热着的是殳言去城中抓的药材,多是参茸灵芝之类。这些药材最后无一例外的被殳言倒掉……因为蛐蛐根本咽不下去这些汤汤水水,吞一小勺,便能将腹中几天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但是,殳言又无法不去买这些,无法不一次又一次的将三碗水煎成一碗……
一瞬……哪怕这些能让蛐蛐多留一瞬片刻,殳言认为也是值得的……
看着蛐蛐睡在那,殳言不禁为他拉了拉身上的布毯……这一拉,手便被蛐蛐握住了……
“你醒的真早啊……”蛐蛐打了一个哈欠,掀开布毯坐了起来。
“是吗……”殳言笑了笑,又将布毯拉到蛐蛐身前盖着……
蛐蛐周围看了看,看到了火上的药罐,苦着面孔说道:“不会吧,又要喝?”
“我让大夫重新配了方子,你试一下,不行就倒掉。”
“太可惜了……殳言,这些药很贵吧,你不如好好把钱留下来,你不是说要为以后的日子打算吗,我也知道在外面钱是很重要的。”蛐蛐说着握紧了殳言的手。
“嗯。”殳言微微点头,“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都听你的。”
蛐蛐淡淡一笑:“什么谁听谁的啊……你为我好,我知道……”
那一次,蛐蛐终还是将汤药全部吐了出来……
即使眉心渗着冷汗,他仍然笑着对殳言说,看来自己没有那种福气吃这些名贵的药材。
殳言也笑着为蛐蛐抚平那些汗珠,转身抱着药罐走出山洞,却已泪流满面……
她在野林中用力将药罐摔碎,随后便拖着疲倦的身子向山洞走去,却发现蛐蛐披着布毯站在洞口看着她……
殳言停下了脚步,呆立在那……
蛐蛐笑了笑道:“要不,你去国师那住一段时间……娘将符咒给我,我便去找你。”
殳言听蛐蛐这样一说,再也囚不住自己的眼泪,任由它湿了自己的面颊,向蛐蛐奔去,搂着他道:“我哪也不去!”
蛐蛐叹了一口气道:“那你不要再难过了……我没事的……”
真的?……殳言也不愿去理会了,只是在蛐蛐胸前哭着……
哭了多久,她不知道……
殳言没有对蛐蛐说出那本书中宝蓝色文字的事……她甚至不愿去多看一眼,只是将书扔在山洞的一角,再也没有去理会,并对蛐蛐说——字迹已经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
而蛐蛐除了偶尔咳咳血,吃不下东西外,都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他仍然笑着陪在殳言身边,逛这逛那,走得精神抖擞……只是他似乎厌烦了药材铺和医馆,每次见到都躲得远远的,殳言也就由着,挽住他,绕开那些铺子……
看着城外碧空下枯黄嫣红的山峦,殳言心中不由得萧索了起来,更加挽紧了蛐蛐……
秋天来了,山坡上的荒庙周围也是黄黄一片,偶尔会出现几朵小野菊,却是白色的……
啪啪两声,两捆柴被重重的卸在荒庙中……
“你平时都要砍这么多!?”蝗大声问着正走过来拾柴的阿默。
“是的,师傅不喜欢用符咒生火,说不暖和。”
“你拖得动吗?”蝗蹲在阿默的身边,凑近了问道——阿默看起来实在不是有气力的样子。
“我连你都拖回来了……”阿默说着,笑了笑……自从蝗摆脱了那无尽的夜晚,他似乎对自己也温和了许多……
“那个女人真麻烦……”蝗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到外面的阳光下,伸展了一下腰背,回头望了一下阿默,轻轻一笑,嘴角浮出两个玲珑的笑靥……
这一笑,却似要将阿默吸了进去,阿默呆呆的看着……
阳光下的白衣是那样的耀眼,还有那浓浓的香气,时刻缭绕在蝗的身边……
阿默喜欢那种味道……
“想不到,在死之前还能看到太阳。”蝗笑着说了一句,抬着头向上看着……阳光透过他的指缝飘落在那如月的脸上……
那张似乎不曾属于阳光的面孔……
阿默心中微微一蹙,道:“师傅不会让你死的。”
随后,便听到蝗那不屑的大笑:“她阻止不了了……哈哈……太好了……”
笑声越来越远……渐渐的,蝗消失在阿默的视线中……
阿默低下头来,继续拾着柴,折断,扔到火中……
只是她分明的看到……那些柴上有泪的痕迹……却不知道是谁的……——
小福……
无垠坐在桌边,看着正在帮自己折纸偶的小福……
你失了心智,少爷就会好吗……或许,这也是你和无垠一样,惩罚自己的方式……还是你在逃避,永远都不要再回忆起那些……可是你偏偏什么都忘了,却依然没有忘记你的少爷,没有忘记那晚的自己……
小福将折好的纸偶在峥嵘面前得意的晃了晃。
峥嵘笑着接过,看着那雪白的纸偶,表情却越来越复杂……
忘不了……
忘不了,那个黑夜……
月华下,雪衣如同绽放的白兰……指尖的弧线,飞溅的血滴……银白的匕首,残忍的将夜撕碎……包括,自己的父亲……
如果我能忘记,我一定不会想着复仇……一定不会让那个人日夜占据我的思绪……
但是,我如何能够忘记他……
曲峥嵘一时泣不成声,完全没有顾及到身旁小福焦急的询问……故我的哭着……
这么多年,只求师傅给自己一个报仇的机会,彻底消除自己的心魔……
从前,也是那样的无忧无虑,每天跟着爹去集市卖菜,踏着夜露而归……
为何要遇见他!……让过往的生活一去不复返,每日与纸偶相伴……周旋在罗教和长生园之间……看不到终结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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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4:5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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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的石道上,殳言匆匆的光顾路旁的商铺,买了一些必需品和御寒的衣物,准备离去了……蛐蛐还一个人在山洞中,殳言没让他出来。
就在要迈出城门的那一刻,殳言忽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娜雅……”
回头一看,居然是个僧人,风尘仆仆的样子,赤色的袈裟上粘着黄褐色的泥土,内里的白袍却是干净得一尘不染……对了,还有那长长的白须以及墨黑的浓眉……
“大师,有事吗?”殳言不解的问道,化缘的话,自己还是有能力的……
“对不起,贫僧认错人了。”那僧人笑了笑,正欲离开,又回头问道:“施主……莫非是罗教的人?”
殳言一听,心中不禁一惊,缓缓问道:“是又怎样?”
那僧人眉头一锁,走上前来道:“罗教也是与人为善,施主还年轻,切莫寻求尸舞之术,这是贫僧的一句忠告。”
殳言心中一阵疑惑,打量着僧人,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就在那一瞬,殳言发现僧人的鼻尖耸了耸,似是闻到了什么,转而面色惨白,目光直指殳言,悠悠念道:“陀罗香……”
陀罗香……?
殳言也闻了闻……莫非是指自己身上的香味,可这是蛐蛐身上的味道……
“带我去见你的虫偶。”僧人忽然严肃的说道。
“哪有什么虫偶……”殳言冷言以对,谁知道这僧人有什么目的,说不定是和罗教一伙的。
“罢了,贫僧自己去。”那僧人似乎察觉出了殳言眼中的顾虑和不信任,大步向城外走去。
殳言连忙跟上那僧人,谁知僧人脚力之劲朗,殳言连奔带跑竟也追不上。
只见僧人似乎认得路般,不出多会便到了野林外:“找了许久,原来藏身在此。”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举起禅杖往地上一顿,只听草木纷纷落下的声音,似有狂风在野林中卷起,许久方才停下,安静了……
“不许再走一步,否则……”殳言已将赤刀架在了僧人的脖子上,大口喘着气说到。
“不想你身边的虫偶死去的话,就随我进来。”僧人道,同时踏进了野林。
殳言的刀僵在了半空……低头想了想,快步跟在了僧人身后……
说也奇怪,以前那蜿蜒曲折的野林小径,如今却直且通朗,还未走多久,便看到了那矮矮的山洞……
莫非原来都是老太婆布下的迷阵……还是现在正在走的才是迷阵……
蛐蛐此时正从洞中走出来,远远看见殳言,便高兴的跑上前来……殳言正想喊住蛐蛐,却见蛐蛐穿过了那僧人的身躯——只见僧人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更消散了去……
怎么会……
“殳言,你买了很多东西啊。”蛐蛐接过殳言手中的衣衣被被,转身向山洞走去。
殳言跟在他的后面,忽然抬头问道:“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比如说……一个和尚?”
“什么?”蛐蛐回头看了一眼殳言,“什么都没有啊,你看到了?”
“不,可能是我眼花了。”殳言笑了笑道,随着蛐蛐进了山洞,心中却不安起来。
野林外,僧人睁开了眼睛,握紧了紫金禅杖:“曲兄……这教我如何是好啊……”
又是一声禅杖捶地的重响,僧人转身离开了……野林中萧萧叶落,许久都未安静下来……
殳言和蛐蛐收拾着刚买回来的东西,分好类,整齐地摆在一旁,用布毯盖起来——一切都是那样井井有条。
“殳言,你的符掉了。”蛐蛐指了指殳言的脚边……
殳言低头一看,自己脚边的确有张符咒似的纸,拾起来一看,上面只写着三个字——“长生园”……
她迟疑了片刻,抬手将那张纸扔入了火堆……
“不重要吗?”蛐蛐有些奇怪。
“是的,画错了的符。”殳言答道,继续收拾着——
长生园中,青石道两旁的桃枝在秋风中颤颤悠悠,随着禅铃声由远及进,第一个踏出堂屋前来迎接的便是国师……
那白须在清风中扬着,赤色的袈裟上的尘土纷纷尽落,显出了浓重的绛红色……那禅杖点地的声音如同幕钟,每一声,都摇曳着道旁的桃枝……凡他所经之处,枝头的桃花纷纷探出头来,撑开红香,却只有花,没有叶……待他离去,花瓣便纷纷坠落在风中渐渐飘远……
一声声……花开……
一声声……英落……
桃林似乎掀起了嫣红的涛浪……这边开放,那边谢去……看得众人不禁惊呆了……
“大师。”国师迎上前来深深行礼。
“许久不见……一切可好?”说话的是个僧人,他脚步不曾停下,继续向前走着,直至他踏入堂屋,身后那些桃花方才彻底败落了,恢复了往日的萧索,剩下了枯枝颤颤悠悠……
“你们退下。”国师吩咐了出来迎接的曲纯青,百纳,峥嵘以及枯骨,随着那位大师向东边的庭院走去……
“那人是谁?”曲峥嵘问道。
“我们很小的时候,见过他,就在陌横出事后不久……师傅似乎很敬重他。”曲纯青说着……
“有十年没有见过他了,居然一点没变……”枯骨叹了一声,众人看着国师和那僧人远去的背影,各自离去了……
“大师,我……”国师犹疑地说道。
“你在寻思些什么,我已经知晓。”僧人冷冷地说道,国师却突然止步。
“错了,我们都错了……”僧人说着撕下了自己那长长的白色胡须……胡须下居然露出了一张俊美的面孔……看去也就三十左右……尤其是目下一点朱红泪痣,似是恰恰点在了心尖上……
“陌横是无辜的……”国师愤愤地说道。
“你也知道陌横是无辜的。”僧人看了看回廊两旁荒芜的景色叹道:“你又得到了什么,国师?长生园?还是陌横?……”
什么都没有……国师心中揪紧,没有回答……
“你爹娘若是知道你至今仍无悔意……”僧人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下去,“可我又不能弃你们于不顾……”
“我该如何作?”国师问道。
“贫僧还是那句话……你不能勉强任何人……”僧人说罢继续向前走去……——
夜色中,殳言悄悄离开了山洞,向林外走去……
她不知道,远远的,蛐蛐跟在了她的身后……
赤火在荒道上点燃,殳言快速的走着,她仍然记得那老和尚的话——
“不想你身边的虫偶死去的话,就随我进来。”
不想……不想……
殳言在荒道上跑了起来,也不知哪来的气力,片刻都未停下……她在黑夜中赤火的陪伴下狂奔着,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喘息,只盼眼前快些出现那长生园的影子……
慢慢的,殳言终于看到了那条回廊……以及回廊前朦朦胧胧的两个人——国师和那个僧人。
“大师……”殳言用尽所有的力气冲到了那僧人身前,“你能救蛐蛐是吗?!”
赤火下,僧人的神情有些忧伤……
殳言这才看清,眼前的并不是在城门口所见的那位僧人,而是一个年轻的僧人,只是打扮及其相似,甚至一模一样……
“国师将你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我会帮你们的。”僧人见殳言认不出自己,便从袖中拿出了那白色的长须,放在自己下颚:“认不出我来了吗?”
莫非……殳言笑了一下,僧人也笑了……只是国师站在一旁,闷声不语……
“陀罗香啊……”僧人露出很陶醉的浅笑,向着殳言身后说道:“陌横,你既已来了,为何不出来见上一面?”
陌横……他不是死了吗……
殳言忽听见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回头看去,竟是蛐蛐向这边走来,脸色铁灰……
“你……”殳言看着蛐蛐……
“我担心你,所以跟着。”蛐蛐笑着说道。
僧人看着蛐蛐和殳言,摇了摇头……
“殳言说的那个僧人就是你?”蛐蛐问道。
僧人点点头,道:“你都记起来了吗,陌横?”
这一问,惊得国师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蛐蛐……
陌横,蛐蛐是陌横?无垠说他已经死了啊……
“记起什么?我什么都记不得了……”蛐蛐冷冷地答道,牵起殳言的手就想离开……
“虫偶见到阳光,以前的记忆就会慢慢恢复……”僧人缓缓说道,“看你的气色,应该全部都回忆起来了吧。”
什么?殳言看着蛐蛐……蛐蛐将头扭向一边,不看任何人,只听他淡淡说道:“我什么都记不得了……殳言,我们走吧……”
殳言也不知怎的,就那样被蛐蛐拉着走了……疑云甚至迷住了她的双眼,看不清前面的路……
“国师的儿子被人取了近心之血,你知道吗?”僧人缓缓的说道,“国师他对你另有目的,你又知道吗?”
“近心之血?!”蛐蛐猛然间回头……
“看来你对此事一无所知……这么多年,你仍然如所说的那样……一点都没变。”僧人笑了笑,继而对身旁的国师冷言道:“纵横,你没有什么话说吗?”
国师犹豫了一下,才慢慢的说道:“你的符咒是用我孩儿的近心之血做成的,待你自由了,可否将符咒还于我,救我孩儿性命?”国师说罢,想了想,又接着说到:“无垠为了救你,替你吸毒,也因中了尸毒……死了。”
僧人一惊,呵斥道:“纵横!你怎能这样说!”
无垠……死了,因为救蛐蛐……?
殳言瞬间感到蛐蛐倾压在了自己肩上,连忙扶住蛐蛐……只见蛐蛐按住自己的左胸,双目注视着国师,那眼中流露出来的居然是说不清的恨意……以及,那两行溢出的清泪……
殳言疑惑了——蛐蛐的符咒居然是用陌横的血,那为何蛐蛐会……
“当了两次虫偶,就是这个样子,要借他人的血液复活,被借血之人也会成为虫偶,只是无法醒来,成为活死人,直至那个虫偶死去解除符咒,才能苏醒。”僧人看着蛐蛐,虽不忍说完,却也只能叹了一口气,看着殳言道:“施主,你可明白?”
殳言摇头说道:“不,不会的……也就是说,蛐蛐和那个陌横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僧人轻轻的点头……
殳言却似迎头一记重击……
不,不行……殳言不自觉的将蛐蛐拦在了身后……她此刻只觉眼前的国师和那个僧人都很危险,会对蛐蛐不利……这一切都是圈套,就是要将蛐蛐引来……
想到这,殳言转身拉着蛐蛐便跑……长生园不能多留片刻……
“哥哥!”
黑夜中一声沙哑的呼喊……
蛐蛐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只见国师跪在地上,双目泛着泪光注视着他……
哥哥?谁!?殳言已经摸不着任何头绪,唯有看着蛐蛐……看着他的眼角滑落大颗的泪珠,不曾停下……
“陌横,还怨你的弟弟吗?”僧人问到……
蛐蛐顿时全身瘫软,跪倒在地,泪珠滴在土里,听不到任何动静……
“是我不对,是我害了你……”国师大声喊到,那种眼神……正在乞求着原谅……
“你其实……从未怨过任何人,是吗?”僧人看着蛐蛐,慢慢的向他靠近……
“不!”蛐蛐抬起头来,“我恨他,是他……是他将我推下山崖……为什么!?”
殳言搂住蛐蛐,她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
蛐蛐倒在殳言的肩头,泣不成声:“为何要那样对我……为什么……殳言……我不想看到他们,不想……”
“你别过来!”殳言抽出赤刀对着正在靠近的僧人大声喊道,匆匆扶起蛐蛐向荒道的深处退去……
尽管殳言心中仍有很多迷惑,但是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不能再和蛐蛐在这多留片刻……
僧人看着远去的殳言和蛐蛐,也没有再向前……那两个踉跄的身影……又能走多远呢……
僧人轻轻抬手一碰自己的眼角……居然湿了……
随后,便传来了国师抽泣的声音……——
“师傅,师傅,雪蝶来信了!”
年轻人放下手中的朱笔,看着膝前的三个孩童,笑着展开了书信……
“雪蝶说什么?”孩子们似乎有些等不及了。
年轻人脸上浮现出笑意,道:“雪蝶有娃娃了,还是孪生兄弟哦……”
“叫什么名字,叫什么名字!……”三个孩童嚷嚷着,扯着年轻人的衣服……
“哈哈,”年轻人笑道:
“一个叫做曲陌横,一个叫做曲纵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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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4:5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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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能只有城中的老人还有印象……关于那栋老宅——曲府。
几乎所有的人都不愿意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靠近这栋府宅……说那府宅尽出妖异之事……
“屁话!”
总是有个七旬老人每天中午便坐在曲府的门口,骂着那些匆匆赶来将小孩领走的人,要不就坐在那反复念着:“公子,你快回来啊……你快回来啊……”一直念到傍晚,才被自己的家人连哄带蒙的给接走……城里的人都说他疯疯癫癫的。
“老爷子,又来了!”卖豆腐的小李总是在这废弃的宅院前做生意,身后的宅院虽然荒凉了,但是眼前却是人流不息的街市,实在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管他阴宅阳宅呢……
日子一久,小李便和那老大爷处熟了,老人说话已经有些含糊,但却很爱说,小李反正没生意时也清闲,便坐下来听。
从那老人模模糊糊的口齿中,小李也听明白了一些……
说是这曲府的老主人去得早,只留下了一个公子,而且是注定要去朝中为官的。老人便是那个公子的书童。
从那老人的口气中,小李猜想那曲公子定是一个美人胚子,有着如玉的面孔和温雅的笑容……咳咳,不好意思,说远了,继续说老人的故事……
那曲公子对玄学易术最有研究,可能被招入朝中也是与此相关……
曲公子的朋友很多,但都是男的……不,应该这样说,曲公子很是喜欢年轻俊美的男子,常和他们聚在一起,也不知道作些什么……说到这,老人补充了一句,但是他对下人还是很好的……
直到有一天,城中出现了异族打扮的一男一女,从那时起,曲公子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不再和那些男人混在一起,而是天天陪在那一男一女身边,更把他们接进府中常住,所有人都说他被妖人迷惑了,但是……
“但是他们很开心啊……”老人干涩的喉咙中发出来那微微颤抖的声音,里面满是美丽的回忆,“那男子真是好看,一点也不比我家公子逊色,而那个女子……很年轻,穿着白衣,整天笑盈盈的,就像仙女一样……”
小李自然是难以想象这是怎样的三个人,但是却已经满心羡慕了。他一个卖豆腐的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不论是男是女,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能够让自己魂魄跑出来的人……
然后呢,小李不禁急着问道……
“然后……那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再后来,我家公子成亲了,说是娶的哪家的小姐。婚宴很简单,除了公子和下人就是那个新娘子了,后来我们才发现,少夫人居然和那个白衣女子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不常出门,下人们都很少见她,公子倒是十分疼她,寸步不离的……”
“听你这么说,没有什么妖异之事啊……”小李说道,这毕竟是大家最常念叨的。
“啐!”老人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向前吐了一口吐沫,没有说什么……
小李就不懂了,他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呢……
太阳下山了,小李也收拾摊子回去了,心想明天还能继续问那个老人。
可是第二天,老人没有来,于后的日子,小李也再没有见到他。后来方听人说,那老人得了急病已经过世了……
小李颇感可惜,好好的一个故事,听到一半就没有了……
在其后的日子里,他也有打听,那些买豆腐大婶们说的几乎差不多,当然也有更匪夷所思的,小李自个儿整理了一下,大概就是以下这些事情……
那位曲公子和他的新婚妻子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小男孩长得甚是漂亮,常常坐在曲府的大门口——一个总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路过的人咯咯的笑着,一个就一语不发,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虽说是双胞胎,但那两个娃娃却长得一点也不像,大概一个像爹,一个像娘。
两个小娃娃长到六岁时,曲家的夫人突然得了重病,曲公子便匆匆带着她和两个孩子出去求医,大概路途遥远,这一去就是一年半载。可是最后回来的,却只有曲公子和一个满身鲜血的小娃,至于他的夫人和另一个孩子……有人说在途中死掉了,当然也有人说,是他杀死的,为的是炼什么丹,什么药的……
小李寻思,大概这就是那妖异之说的开始吧……
再说那曲公子回来后不多久,便也离开了人世,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小少爷和一家的丫鬟家丁。举丧的时候,那个小孩一滴眼泪都没流,甚至还有人看见他在偷笑……
倒是在这之前有来过一个僧人,亲自为那曲公子入了殓,伏在灵前哭了整整一夜方才离去……
而那个老人,也就是曲公子的书童,在这事之后便离开曲府了……
至于这些事情,小李认为也无从考究,是真是假,各位自己拿捏吧……
再后来,那小少爷长大了,入朝当了大官,人人都喊他曲大人,别提有多风光了,可就是膝下无子。也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两全的事吧。不过那曲大人年纪大了倒是好心,收留了几个孤儿,也许是做了善事,在他不惑之年,他的夫人总算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可怜那夫人却难产死了……唉,看来还是没有两全的事。
曲大人的儿子渐渐长大,模样也越来越俊,尤其是那双眼睛,黑色的瞳看着你似乎能把人吸进去一样。只是那小少爷有个习惯,喜欢坐在曲府的门口,看着过往的人,咯咯的笑着。周围的人都很喜欢他,只有一些老人躲得远远的,说他是恶鬼转世,肯定活不长……因为……他和死去的那个双胞胎太像了,活脱脱就是同一个人……曲大人也不理会这些,对那小少爷甚是疼爱,捧在手中怕摔,含在口中又怕化。
可就在一夜之间,曲府却遭遇了灭门,家丁丫鬟一个不留,那个爱笑的小少爷也死了,唯独活下来的两个小孩,一个傻了,一个哑了……都是很漂亮的孩子啊,可惜了。人们都说是那个恶鬼转世的小少爷杀了曲府的上上下下……好在曲大人那夜带着几个孩子出去了,总算幸免于难。事后,曲大人只说是惹了瘟疫,一把火将那些尸体统统烧了,连灰都没留下。不多久,他便带着那些孩子离开了这里……再也没有回来。
太阳落山了,小李不禁又想到了那个老人……他总是喃喃的说着,要坐在这等自己的公子回来,等着那个面如纯玉,温雅俊逸的曲公子回来……
唉……小李叹了一口气,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在那老人平时坐着的地方撒下一行清酒,心中不禁感叹——你既已知道那曲公子已经死了,却还要坚持等他回来,可见对那公子也是忠心一片……罢了,我帮你等吧,反正我天天在这卖豆腐,说不定哪天,你的那位曲公子真的回来了,到时候,我再给你送上美酒,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如何?……——
荒道上,殳言扶着蛐蛐艰难的走着,蛐蛐几次跪倒在地,失声哭着无法再前进一步。殳言心中很乱,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搂着蛐蛐,希望他尽快平复下来,眼泪也随着蛐蛐从未停过……
但随着那口鲜血的涌出,殳言彻底崩溃了——蛐蛐的口中的鲜血向外涌着,不论殳言怎样擦都止不住,而蛐蛐眼中流下的也再不是那晶莹的泪,而是鲜红的血……殳言慌手慌脚的擦着,一边擦一边哭,哽咽着说道:“你要跟我回去,你要跟我回去啊……”
“我现在样子很丑,是不是?”蛐蛐抬起头,一道血痕滑下他的脸颊,被殳言用衣袖匆匆拭去了。
“不会,不会!”殳言搂住蛐蛐大声哭喊着,“你要跟我回去,你要跟我回去……”
“回……去……”蛐蛐支撑着站起来,笑道:“我跟你回去……”
殳言忽然间觉得蛐蛐似乎更轻了,他们走得比开始要快些。蛐蛐一边走一边擦着嘴角渗出来的血,而殳言默默一路,不时抬手为蛐蛐擦去脸上的血迹……那个时候,蛐蛐总是会笑着看着她,而这一笑,血便又一次溢了出来……
待到天大亮了,二人才回到山洞中。蛐蛐流了一夜的血,此刻已经没有再流了,只是脸色白的找不到一丝红晕。殳言扶着他在火堆旁躺下,打来热水,为他擦着脸上和颈部的血迹……
“这是第几次了……”蛐蛐轻声念着,“那次在温泉池边也是这样……”
殳言吞着眼泪,轻轻点了点头……那次蛐蛐还是面对面和自己坐着,这次,却是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着脸上的血迹被慢慢的拭去,蛐蛐的脸色竟缓缓的恢复了,乌紫的嘴唇也渐渐红润,殳言心中高兴起来……
“好难过,以前的事情……好难过啊……”蛐蛐念着,“娘死了……爹好伤心……”
“你的亲生母亲吗?”殳言问道。
“嗯,她很漂亮……”蛐蛐笑了笑,脸上浮现出柔和的光彩……
殳言在蛐蛐的身旁躺下:“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娘,她在我出世的时候,便去世了……”
“娘虽然总是让我去杀人,但是她对我还是好的,我知道……”
“师傅吗?”
蛐蛐点点头:“我第一次见到她,她还很年轻,也很好看……是她救了我。”
殳言心念,救了你还是将你变成虫偶?转念又一想,若是没有那老太婆师傅,自己也见不着蛐蛐,心中的怨恨顿时消减了许多……
“救了我……无垠也救了我……”
殳言心中一紧,无垠的死的确让她很震惊,可是她现在只能自私的希望蛐蛐不要在乎这些,至少,不要太在乎……
“可是我的弟弟却将我推下山崖,为什么……为什么……?”蛐蛐又似乎激动起来,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在了青丝上,失了踪影……
“蛐蛐……”殳言转过身搂住他,靠在他的脸上,分明的感受到了那冰冷的泪痕……
“不想看到他们,再也不想……”蛐蛐一遍又一遍的说道,清泪却顺着殳言的面颊滑落,滴在了她的唇上,居然没有任何味道,淡淡的,似乎只有心酸……
殳言这才明白那日要蛐蛐去长生园,他为何那么抗拒了,心中顿时愧疚的紧,更加搂紧了蛐蛐,连连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殳言……”蛐蛐轻声唤着,“你真好……”
他的手抚过殳言那柔软的发髻,将她揽在了自己身边……
殳言静静的靠着,再一次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陀罗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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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4:5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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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了符咒,我们就离开……”殳言在蛐蛐耳边轻声说着。
蛐蛐淡淡一笑:“那他怎么办……”
“谁?”
“那个和我叫一样名字的人,我弟弟的儿子,陌横……”
殳言不由得搂紧了蛐蛐,一定只能允许一个存在这世上吗……
“他叫陌横,和我一样的名字,纵横他……可能不是故意的……”
殳言心知蛐蛐口上说着憎恶国师,却总是弟弟,纵横般称呼着,看来心中对那份兄弟血缘还是一直记挂着……
“罢了……”蛐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笑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殳言……那深邃的眸子,似要将她看入眼中般,隐隐摇着清幽的光,透着一丝不忍……
“殳言……我相信你……我总会偷偷的注视你,你若是伤心,我便会难过……我想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我明白,我永远都猜不透的……我总是感觉你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有时却又很靠近……我不敢奢求你永远和我在一起,但是,我希望你开心,天天笑着……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你说……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殳言满面的泪光,笑着道:“我喜欢你……”
蛐蛐看着殳言,拭着她脸上的泪光,却又似在抚摸着她的脸颊,喃喃道:“你笑起来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殳言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握紧了蛐蛐的手,泪却止不住的下坠……
只听蛐蛐用那寻不着痕迹的声音念道:“我想,我喜欢你……”
他们紧紧的抱在一次……殳言似乎看到了眼前的光明……也许,一切都会变好的,只要自己和蛐蛐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好的……
“唱那首歌吧……”
山洞中,那灵动的歌声悠悠飘起,盘旋着,带着那悸动的余音……
那个黛眉,红着脸的娃娃,正站在桃树下,笑着……
阳光洒遍她全身,那娇娆的桃花映照在她的脸上,红的更艳了……
有人踏着遍地落英而来,牵起她的手,告诉她……她的笑容很动人……他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娃娃笑了……好啊,那就永远在一起吧……——
当殳言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了……
此刻,她正痴痴的看着眼前的蛐蛐……那酣熟的睡态,殳言已不是第一次见到……
她轻轻撩开蛐蛐额前的碎发,露出了那清俊面容……
凝视着唇边带着月牙儿的勾角……殳言不禁轻轻吻了上去……
却是冰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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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4:5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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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之羽
衣裳楚楚
心之忧矣
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
采采衣服
心之忧矣
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
麻衣如雪
心之忧矣
於我归说
……
蝗笑了笑,离开了纸窗,继续向前走去……
只觉那朗诵的童声甚是好听……
丹儿是多日不见了,蝗已经习惯,至于阿默,今天不知怎地,也不见了踪影。对于蝗来说,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没有阿默跟着自己,蝗便独自一人下山来到了城中。不过,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猛然回头看去,的确没有人跟着自己,这才放心的大步走了起来……
城里热闹的气氛,让蝗看花了眼。他一手拈着根枯草,悠闲的走着,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摆弄摆弄,完全没有意识到整条街的目光都在跟随着自己……那些妙龄的少女总是经过他的身边,匆匆看两眼,然后掩面偷笑着离开……
蝗也没在意这些,他四处看着,毫不顾忌的走在大道的中央,偶尔抬头,看见茶楼上那捧着鸟笼的闲人们都在嘿嘿的对着自己笑,全身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是哪个不知好歹的挡住我家老爷的路!”身后一个刺耳的声音传来。
蝗回头淡淡的一望,竟将那叫嚣之人望呆了……
“你跟我说?”蝗心情好,便多问了一句。
“这条路……不……不是你一个人走的……我……我家老爷……要过。”那人结结巴巴,指着身后的大轿说道。
哼,蝗冷笑了一下,转过身继续慢悠悠的走着……
一只臃肿的手拨开了轿帘,那人连忙附耳上去,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听一声大喊:“你站住!”
蝗继续走着,丝毫没有站住的意思……
“那位公子,我家老爷想邀你一同乘轿。”刺耳的声音再次划破空气。
慢慢的,蝗转过身,看着那顶轿子,发现伸出轿帘的那只臃肿的手正在微微的抖着,很激动的样子……不禁走了过去……
“唉,没辙了,被他看上的人……”闲人们纷纷开始摇头。
蝗慢慢握住那只手,感觉到了满手心的热汗,心中一阵翻腾,反手一拧,只听轿中传来了撕裂的惨叫声,随后便是连连的求饶……
楼上的闲人们见到此景,不禁拍手齐声称好……
“哎呀,我就是控制不好自己的力气……”蝗掏出布帕擦了擦自己的手,轻轻一松,布帕飘到了地上……
“没事,没事……”轿中的声音飘忽着一丝兴奋,一个锦衣华服身材臃肿的男人从轿中走了出来,注视着蝗,小喘着……
蝗心中一阵闷慌,抬手一掀,那臃肿男人接连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回轿中,向后一倒,撞翻了后壁,又从轿中滚了出去……四周一片哄笑……
蝗拍了拍手,转身向城外走去,墨色的发辫和雪色的后襟在秋风中飘展着……一阵奇香弥散,醉了茶楼上的那些闲人……
隐隐的,似乎又一次听见风中传来那朗朗的童声……
蜉蝣之羽
衣裳楚楚
心之忧矣
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
采采衣服
心之忧矣
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
麻衣如雪
心之忧矣
於我归说
……
……
踩断那败落的枯叶残枝,发出清脆又干苍的声音……蝗心中一阵欢喜——眼前便是那老太婆的山洞,自己总算能够和蛐蛐在白天光明正大的见上一面了……
矮矮的山洞仍然静静的卧在那……蝗曾经来过,但是从未靠近……
想到此……蝗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慢慢的走近那洞口,风吹得身后的树叶唦唦作响……细看,蝗才发现洞口居然没有溢出一丝光亮,静静的,寻不着一点动静,安静得如同窒息了般……
蝗心中一紧,快步走了进去……
洞中漆黑一片,没有燃起火堆,飘忽在鼻前的是淡淡的血腥味和幽幽的香气……
蝗向里走了几步,四处寻着,忽觉脚下一绊,低头看去,却见蛐蛐躺在那里……
“蛐蛐……”蝗弯下腰去,手轻轻抚上蛐蛐的面颊……指尖触碰到的那种冰冷居然刺骨,蝗的手不禁缩了一下,随后将整个手掌抚上去,才感觉到了那彻底的冰冷……
“怎么会……”蝗低声念着,一把将蛐蛐扶了起来……
“别碰他。”一道凉意由颈间传来,赤刀从后方架在了蝗的肩上,刀刃吸着他颈部的皮肤,却感觉不到一丝杀气……
那个声音……沙哑又无力……
“殳言……”蝗轻轻拨开赤刀,回头看去,“我是蝗……”
那个发髻散乱,面容苍白憔悴的红裙少女,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脸上的泪静静淌着,一道道滑过……
“什么时候的事……”蝗轻声问着……
殳言没有回答,一滴鲜红的泪珠顺着眼角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痕,浓浓的……
“兴许还有救!”蝗将蛐蛐放下,拖住殳言的手便向洞外跑去……
“真的还有救吗!”
“老太婆应该会有办法……娜雅应该会有办法的……”蝗说着,揽住了殳言向前奔去……
那条路熟悉又陌生,颠喘着黑暗的地下梯阶,迷茫着双眼的不知道是泪还是汗,朦朦胧胧的镜壁闪过似曾相识的画面,曲曲折折的通道无尽的延伸着黑暗的前方,喉咙干涩,只想快些看到那老太婆师傅……
“师傅!”殳言大喊着冲进了那个曾经到过的洞穴——洞穴中黄火快要灭去,那口大翁倾倒在地,遍地狼藉的是森森的白骨和成堆的黑灰……却不见老太婆的身影……
“她难道已经走了?”蝗四下看了看,发现了一堆阴森的白色骷髅,盘绕在其间的枝蔓已经枯萎。蝗走上前用手轻轻一碰,那些枝叶瞬时化成粉末散了遍地,白色的骷髅倾塌了下来,滚落开去……莫非,这就是那红果……
蝗转身正想离开……
“等等……”殳言走上前,拨开了骷髅和那些草灰,渐渐露出了一个六角符咒——符咒已被血浸成了深红色,静静的躺着……
“居然在这里!”蝗的声音很惊讶。
“蛐蛐……蛐蛐……”殳言将那符咒轻轻拾起,握紧,贴在自己的心口……泪却滴了下去,溅起了些许草灰……
“找到……便好……”蝗的声音如同叹息般,凝在空气中,消散不去……
“你们……离不开这道符吗……”
“离开了这道符的范围,我们便会失去行动能力,而且……没有这道符,我们体内的符也取不出来……”
为何来的如此晚……
以前自己设想的一切,比如说,一起离开……如今都成了泡影,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蝗想了想,继续说道:“你说那老太婆会去哪……”
去哪……殳言忽然想到,老太婆曾对蛐蛐说过,要他等着她……莫非,她去山洞了!……
“山洞!蝗,师傅可能去找我们了!”殳言说着向外跑去,蝗紧随其后……
师傅,师傅,你一定要救蛐蛐……
哄!山洞中黄火熊熊的燃了起来,枯枝般的手抚摸着年轻的面颊,颤抖的声音如同从喉咙的裂缝中挤出来般……
“为什么……为什么……”
“辛姐姐,他既已死了,你不如将那剩下的两颗药丸给我吧,也算是多做一桩善事。”篮裙女人喘着气,冷冷的说道。
“你妄想!”老太婆大喊一声,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我已经给了你一颗,我不欠你什么了,我们事先也是这样说好的……”
“妄想的是你……”篮裙女人走到老太婆身边,俯身附到她的耳边说道:“你上次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子续了这小子的命……两次虫偶,够了,你已经无能为力了……”
老太婆只觉肩膀被人用力一推,苍老的身体经受不住这般力道,向后倒去。勉强站起来时,才发现自己怀中的红色木盒已经不在了……
“辛姐姐……蟒在我这……”篮裙女人轻轻的拍着那木盒,嘴角扬起一丝死亡的笑意,“蟒也很可爱啊……是不是所有的虫偶都不会有好结局呢……”一滴泪顺着篮裙女人的面颊滑落,挣脱了下颚,滴在了木盒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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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4:5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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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姐姐……蟒在我这……”篮裙女人轻轻的拍着那木盒,嘴角扬起一丝死亡的笑意,“蟒也很可爱啊……是不是所有的虫偶都不会有好结局呢……”一滴泪顺着篮裙女人的面颊滑落,挣脱了下颚,滴在了木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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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给我!”老太婆似要扑将上来。
“别过来!”篮裙女人大呼一声将那红色木盒打了开来,盈盈的撒下了一些白灰……
“不……不要……”老太婆不敢再向前一步。
“蟒死了这么久,你天天抱着这盒骨灰有什么用?”
“你想怎样?”老太婆咬牙问道。
“我……只想我的蝗不要像蟒一样……辛姐姐,你将那两颗丹药给我吧,我便把蟒还给你。”篮裙女人说着,将木盒向前一伸,那些白灰再次撒了出来,飘了一地……
老太婆慌忙的捧起落在地上的骨灰,抬头说道:“我如何能相信你……蟒死的时候,你怂恿我去将师傅的丹药偷来,弄得我这么多年不人不鬼,就连师傅也离我而去……分明就是你想要那丹药!”
“难道你不想吗……否则你也不会将那药分我一颗,骗我将其服下,实则是利用我试探药性!我这么多年,又可曾好过!”
“好……我给你。”老太婆忽然转了口风,只见她从前襟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那是两颗像玉珠一样的白色药丸,透着冰蓝的光泽……
蓝裙女人笑着伸手正欲接住,老太婆却将手腕一转,将那两颗药丸抛入了火中……
“不!”红色木盒从篮裙女人的手中坠落,骨灰四散……
她匆忙念咒熄灭火焰,疯狂的在余灰中翻找着那两颗药丸,手上烫出晶莹的水泡,却似感觉不到疼痛般……
她大把大把的捧着地上的骨灰,连同泥土一并捧起放入盒中,不愿留下一星粉末……枯枝般的手在地上留下了道道血痕,却再也寻不着一点白色的痕迹……
山洞中安静了下来,独剩那蓝裙女人扒着灭掉的火堆,不时传来抽泣声:“辛姐姐,你好狠……好狠啊……”
“师傅,请不要伤害他……”
“叶语……为师……不需要那长生药了……”
少女那失落又解脱的神情,国师如何都忘不了……
“为师如何补偿你……”
“不用了,师傅……让我走吧……我想继续当阿默……”
国师轻轻的掐算着,他用力的平复下来,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弟子——他们全部都已经站在那,等待着自己的命令……唯独……
“峥嵘呢!”国师怒吼一声。
“峥嵘说她先行一步。”枯骨说道。
“大胆!”国师说着,冲了出去,枯骨和纯青百纳紧随其后。四人踏着秋风扫过的落叶桃花,匆匆离开了长生园,隐没在荒道尽头……
“师傅,请不要伤害他……”
国师的耳边是叶语的话,心中是对峥嵘的不安,以及占满思绪的石室中的一切……
“他们走了,那陌横……”国师看着僧人焦急的问道。
僧人缓缓走入石室,叹道:“可怜你兄长陌横做过两次虫偶,他即使活着,也无法离开那个符咒;他若是死了,没有符咒便会……”
僧人忽然停了下来,静静的感受着,这石室中,居然有了心跳的震动声……
“我原本以为有了那长生药,便可救陌横,没想……”国师开启石室的隔断,叹息着说道。
“陌横不一样,没有那符咒他依旧不能苏醒,长生药也无济于事……”
僧人快步走入石室心脏——那里有一张石床,上面安静的躺着一个人……那人胸前白骨凛凛,本是没有血肉的,此刻正慢慢的如同抽丝般长出血肉来……
“陌横……陌横!”国师见状兴奋的大呼,转而又伏在石床边痛哭起来……
“天意,天意……”僧人合掌,望向国师道:“看来,他终无法恨你……”
冷凝的经文声响起,伴随着那抽出血肉的滋滋声,那越来越强劲的心跳声,那断肠的哭声……它们在石室上空交织出一种莫名的压抑,让人窒息,却又不得不继续呼吸下去……
哥哥……我如何才能补偿你,赎去我的罪孽呢……
国师重重的叹气,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若不是陌横还有活着的希望,我定随你去了……哪怕是地狱,也在所不惜……
地狱……蝗总说自己会入地狱,永不超生……
蓝裙女人已将那火堆处挖出一个坑来,双手鲜血淋淋……那丹药是极阴之物,入了这阳火,怕是早已消融了……
“师傅!”阿默的声音……她才走了几步,便看见地上躺着的蛐蛐……
“发生什么事了?”她走到蓝裙女人身边,“蛐蛐他……”
“死了。”蓝裙女人冷冷的说道,继续翻着那焦黑的泥土。
阿默心中霎时泛起强烈的不安,低头看去,只见蓝裙女人那磨破皮肉粘着黑土的手……
“师傅,你的手……”
“你去哪了?”蓝裙女人斜了一眼阿默。
“我……”
“别动!”蓝裙女人大呼一声,只见她从阿默裙下拾起了一颗药丸,粘着些许黑土,却也掩盖不了那冰篮的光泽……蓝裙女人摸遍了火堆四周,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第二颗……
“辛姐姐,你老了,这样居然都丢不准……”蓝裙女人大声笑着,握紧那两颗药丸,踉跄着站起来,向洞外跑去,同时大笑着喊道:“蝗!蝗!……”
阿默也跟着跑了出去,离开时回头望了一眼蛐蛐,轻声道:“再见……”消失在了洞口……
蓝裙女人尽管用力,却似乎已经跑不起来。她拖着沉重的双腿,向前走着,满面的笑容……她的手掌滴着血,在枯叶上留下了长长的痕迹……
一道寒光闪过,阿默的尖叫声穿透了野林上空……
一把明晃晃的弯刀插在阿默脚前晃动着,蓝裙女人的右手却坠到了枯草中……喷射出的血液红了蓝裙女人的袖口,她却似感觉不到疼痛般,扑到那跌在枯叶中的手掌前,用力抠着那血淋淋的蜷曲五指,大声喊着:“阿默!来,帮我!”
阿默跑上前去……
“抠开,抠开!”
她和蓝裙女人用力的抠着那废弃的手掌,但那五指攥的紧紧的,好不容易才扳开……
一道鞭光,手掌断了开来,两颗药丸被抛上了半空……
蓝裙女人奋力向上一跃,落定后打开左手手掌……只有一颗!
“将那颗也给我,异支!”那声音,丛树上传来……
阿默抬头望去,说话的是一个有着红唇的女子,黑色的衣服上绣着艳丽的图案,站在高高的枯枝上,手中握着一条黑亮的皮鞭……而她身后的树上也都站了人,穿着僵硬的黑衣,死尸一般立在枝干上……
“师傅,你快走!”阿默扶着蓝裙女人向另一边跑去。
“休想走,将本教的圣物留下!”那黑衣女人连同身后的一众黑衣人从树上跃下,眼看就要围了上来……
几根竹签飞速射过,黑衣女人都轻松避开,却倒了她身后几名黑衣人……
“将圣物留下!”黑衣女人大喝一声。
蓝裙女人的右臂垂着,血红了她的蓝裙,她的面色开始转白,却依然笑着道:“小姑娘,再等几十年吧……”一阵白雾腾起,充斥了整个野林……
黑衣女人迅速掏出符咒闭目做法,许久才将雾减弱了一些……
“追!顺着血迹给我追!”她厉声下令,众人纷纷循着地上粘稠的血迹追了出去。
黑衣女人走在他们后面,打开手掌看着那颗粘着黑色土渍和血色的药丸,轻轻的拭干净,冷哼了一声:“这么美的东西居然弄得污秽不堪……一颗……一颗对于我万相来说,便已足够了……”
阿默扶着蓝裙女人艰难的走着,那滴血的右臂,阿默不忍多望一眼……
“师傅,为何你没有躲开……你以前……”
“我快要死了,阿默……”蓝裙女人笑着说道,脚下的步子却更快了……“蝗,蝗来了,他在那边……”她挣扎着抬起了滴血的右臂……
阿默用力的架起蓝裙女人,向着蓝裙女人指出的方向走去,却被泪迷了眼睛……
阿默知道,那香气,再浓的血腥味也掩不住的……
好香……
那香气和蛐蛐的好相似,但蝗身上的更浓一些……
殳言看着蝗——来回的奔波,他似乎有些累了,晶莹的汗水渗了出来,顺着他的额头滑下了面颊……
蛐蛐若是知道你如此紧张他,一定很高兴……谢谢……
就在此时,蝗却放慢了脚步。殳言循着蝗的视线看去,远远的,只见阿默扶着一位蓝裙女子向这边走来……
“蝗!……蝗……”那蓝裙女人唤着蝗的名字,蝗却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随着阿默和那女人走近,殳言才发现那女人的右手,没了……
“丹儿!”蝗大喊一声向那女人冲去,“是谁干……”
他的声音在半空止住,他还未走到那蓝裙女人的身边,却再也迈不开一步……
一枝钢箭射穿了蝗了后背,从前胸突兀的冲了出来,深深的射入了远处的树干……鲜血顺着钢箭洒了一地,甚至滴在了蓝裙女人的脸上……
殳言眼中……那雪白的后背瞬间红了……
“不……不……”蓝裙女人冲了上来,阿默则呆在原地……
一口鲜血涌出了蝗的喉咙……蝗用那苍白的手心接住满口的腥红,眼前一片红色弥漫开来……
蝗倒了下去……
天空似乎旋转着压了下来……往昔的种种忽然间从心底涌到了身旁,包围住了自己……还有今天听到的那朗朗童声,一声声,如在耳畔,又似往天上飘去……
蜉蝣之羽
衣裳楚楚
心之忧矣
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
采采衣服
心之忧矣
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
麻衣如雪
心之忧矣
於我归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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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4:5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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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药没有效用,我便随你一起死……至少,你不会在黄泉路上寂寞……
如果这药有效……那么……
你便自由了……
两颗丹药在他的口中融化,还有那无力的吻……
嘴角渗出来的鲜血红了她的唇……
我知道你爱我,正如我知道自己一直爱着你一样……
我想得到你唇畔的温柔,但却不是你口中的长生药……
丹儿……
蝗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手臂上的箭伤火辣辣的疼着,像是在被修罗啃噬般……仿佛不是自己的……
他颇费力的坐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符咒,隐隐的粘着一些血花……
殳言说要将它烧掉,可是蝗不舍得……毕竟丹儿她将这个符咒藏在怀中那么久,那么多年……
“想她了?”
那声音轻轻柔柔……蝗转过头去,看到红裙少女——殳言,正躺在那年轻男子的尸体旁边,痴痴的看着他静谧的睡脸……
“也是……日能见到,能触碰到,仍止不住想他……更何况你再也见她不到了……”
殳言说着坐了起来……看着蝗,她便想起了那日……
那失去右手的蓝裙女人——蝗喊她丹儿,她应该很喜欢蝗吧……
当她扶起垂死的蝗的时候,眼中透露出来的恐惧,殳言很难从自己记忆中抹去……
只见她从腰间拿出一颗丹药同手中的一并放入口中,扶住蝗的面颊深深的吻了下去……
慢慢的,蝗的血止住了,呼吸也渐渐平和……
她笑了,从怀中掏出一个符咒放在蝗的手心中,握紧……
殳言听到那低吟的咒文夹杂着泪水的味道,静静的在空中晕开……
蝗的胸口仿佛出现了一朵血色的花,微微一绽,化成了星屑……
“你自由了……”
那温柔的声音带来一阵透明的秋风……
秋风过后,她的笑消散了,随之而去的还有她那美丽的躯壳……
如水的蓝裙茫然若失的飘落在地,闪闪银饰躺在蓝裙上,疲累了,发不出一声碎音……
第一次,殳言第一次看到那不屑的笑容沾染着泪光……
阿默……就在此时阿默冲了出去……
“阿默!”殳言快步跟上,映入眼帘的是那蓝袄白裙少女的竹签射穿了黄衫女子的手背……
那女子却仍未松手,架上了钢箭,张开了弓,任由手上的血流着……
“住手!”阿默不顾一切的将黄衫女子扑到在地,抽出她手背的竹签直向她喉心刺去……
“阿默!”殳言连忙握住阿默的手腕,对躺在地上的黄衫女子质问道:“曲姐姐,你为何要杀蝗!”
“他杀了我爹,我为我爹讨回这笔血债有何不可!?”黄衫女子大声喊着,“但是,我明明射中了他,为何……为何他还没死!!”
“我们杀的都是恶贼,若是真要了你爹的性命,也是他咎由自取!”阿默哭喊着勒住了那女子的脖子……
“我爹只是一个送菜的,却不想惨死在你们手下!若不是我那夜装死,恐怕也无法完整的活到今日!”黄衫女子一字字说道,看着阿默那变得木然的表情,不禁大喝:“你忘了!你们杀了那么多人,怎么还会记得?!妖人,妖人!”黄衫女子开始奋力挣扎,却听到那似要消散在风中的声音……
“你杀了我吧。不要伤害他……”阿默说着将竹签塞入了黄衫女子的手中,握紧便向自己的颈部刺去……
如果师傅可以为蝗牺牲……我也可以……
“疯子!”
那根竹签被打落在地——蝗将阿默拉了起来,自己则靠着旁边的树干支撑着,半边白衣全部被血染红了……
黄衫女子看着蝗,此时此刻方才看清他的样貌——那夜疯狂的白衣,此刻十分的虚弱……
“我要杀了你!”黄衫女子猛然向蝗冲去,却被阿默和殳言阻止了……
“你已经杀了他了!”阿默挡在蝗的身前,大声说道。
“可是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那是因为师傅辛苦找到的长生药!”阿默话一出口,方觉的殳言的脸色有变……
“什么长生药?”殳言问道,而蝗也看向阿默……
“师傅她……在你们的山洞中找到的……”
殳言听罢便向山洞飞奔而去。蝗想跟上,却一头倒在了枯叶中……
“蝗!”阿默跑到蝗的身边……
黄衫女子看着,自语道:“真有那长生之药?”又见阿默似乎想把蝗背走,于是悄悄握起地上的钢箭向蝗的背心刺去……
“峥嵘!”国师大喝一声。
阿默骤然转身……
黄衫女子手上的钢箭顷刻坠地……
“你……”阿默望着那黄衫女子——她的眼中全是对蝗的死亡的期待……
“峥嵘,她是你的师姐,曲叶语。”
“叶语!你是叶语!”国师身后的曲纯青忽然大声说道,枯骨和百纳也很震惊的样子……
印象中那时她才8岁,在长生园的时间最短……师傅说她已经死了……
“可是师傅,她拿了长生药!……那个虫偶吃了长生药!”曲峥嵘指着阿默说道。
“是吗……”国师看着阿默……莫非那长生药真的有效……
“师傅,你说过,你不需要那药了。”阿默不安起来,背着昏迷的蝗开始向后退。
“是的,只是那药你拿着太危险,不如交给为师。”
“没了,没了……”阿默摇着头,涌出热泪,“罗教从师傅那抢走了一颗……”
“你师傅呢?”国师问道。
“师傅她……死了……”阿默的声音有些颤抖,又轻又薄……
国师四处一望,看到了不远处的蓝裙,心中多少明白了点……没想到居然会飞灰湮灭……至于罗教……他们又是如何知道的……
而此刻的曲百纳本对罗教无甚好感,这番听到罗教抢夺了长生药,心中更是憎恶。只不过,有那么一瞬,她似乎看见枯骨在笑……
“峥嵘,长生园的弟子,不得滥杀无辜。”百纳上前欲牵住峥嵘的手……心中却犹疑着是否是峥嵘向罗教泄露的秘密……
“可是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峥嵘甩开百纳的手,看着国师,希望他可以为自己作主。
“可是你已经射了他一箭。”曲纯青拾起地上的钢箭,打量了一番——那钢箭直径足有半寸,“被这只箭穿透,必死无疑!”纯青指着深入远处树干的那只钢箭对国师说道。
“既然如此,你的大仇已报……他得到长生药是他的造化,从此这世上再无他这个虫偶。”国师看着曲峥嵘,道:“随我回去吧……”
又对阿默道:“你们快走,这里一会便不安宁了。”
阿默点点头,看了看国师一众,背着蝗离开了……
峥嵘看着阿默背着蝗远去,无力的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国师摇了摇头,上前扶起她道:“峥嵘啊,这多年的修炼还没有化掉你心中的厉气吗?”
曲峥嵘摇头道:“没有……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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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4:5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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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师问你,你到底是恨他,还是恨你自己?”
曲峥嵘不禁呆住,看着国师说不出一句话来……
“峥嵘……虫偶也是身不由己,你既然割舍不了,恨不彻底,何不放开心胸去接受他呢,也给你自己一个解脱的机会……”
“师傅……”曲峥嵘眼中泛着泪光,“你都知道?”
国师点点头,道:“你先回长生园等我们,还有你的手伤……”
“是……”曲峥嵘转身黯然离去……
“你的弓箭……”纯青道。
“不要了……”慢慢的,那黄衫消失在了野林的秋色中……
曲峥嵘失神的走着,脑中却全是那夜的白衣……飞血的弧线,和那月光下皎洁的背影……她怎样努力都无法忘记……
是他杀了爹……可为何自己却总是想着他……
所以才恨他,恨他占据了自己所有的思绪……
但又总是克制不住自己一次又一次在梦中追寻着他的背影……
今日所见,看着他倒下,以为终于可以解脱了,却没想……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和他相见……
厌恶自己,厌恶自己对杀父仇人居然那么记挂……
曲峥嵘抱住自己的头蹲了下来,在秋风中耸动着双肩,独自吞咽着滚烫的泪水……
“师傅,现在……”百纳对国师小声问道。
国师看了看百纳,又看了看纯青、枯骨,道:“我们在此稍等片刻。”
三人便如此矗立在秋风中,静静的等待着……
阿默离开后便背着蝗在野林中艰难的走着——蝗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渐渐掩盖了陀罗香,阿默也就越来越吃力……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出口终于出现在了阿默的眼前……
“放我下来,曲叶语。”背后传来那冰冷的声音,侵上阿默后颈的却是温暖的气息……
“蝗!你醒了!”阿默停下了脚步,放下了蝗。她兴奋的回头看着他,面对的却是冰霜目光……
“你真的叫曲叶语,国师的弟子?”蝗自嘲的说道,“我可以认为你……是奸细吗?”
“不……”阿默看着蝗,微微的摇着头……
“你也是为了那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圣物,那个什么长生药!”蝗大声质问着。
阿默低下头,泪水滑了下来……事实,的确正如蝗所说,她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这么多年……你从那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欺骗我!”蝗一激动,牵动了胸口的伤,用力的咳了起来……
“不,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我没有骗过你!”阿默哭了出来。
“哼,”蝗冷笑一声,“隐瞒实情就是欺骗……说出来的,未必真心。”
“我想和你在一起,是真心的!”阿默说完自己都惊住了,她从来没有如此大声的说过话……
“是吗……”蝗笑了笑,“那么我问你,如果国师需要那长生药,你会怎么做?”
阿默眼中闪着泪光,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师傅……师傅救了我……”
“师傅?你是说国师吗?是啊……只有他救了你,所以许多年前我才能救你。”蝗说罢转身离去……
“你去哪!”
“我吃了人家的长生药,怎么都得招呼一声……对于你……对不起,我一时还接受不了。”蝗背对着阿默,挥了挥手,一步一虚的向前走去……
“蝗……”
“你别跟着我,我不是虫偶了……”
阿默的脚似植根在土中一般,没有再向前一步,只能对着蝗的背影说道:“我等你,我会一直在这等你的!……”
蝗自嘲的笑了笑,从怀中掏出那个符咒——丹儿临死前将其放在了他的手中,隐隐的沾染的血花……
“丹儿……你是丢下我一人走了,还是……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呢……”
远远的,一袭红裙看着那半红半白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将一颗冰蓝的丹丸放入了口中……秋风抚过……红影消失在夜色中……再也寻不着踪迹……
“赤火!”殳言燃起了指尖的火焰——整个山洞放眼望去,都不见蛐蛐的身影……
“赤火!”殳言将火焰燃旺,将山洞照的通红,仍不见蛐蛐……只是,看到了洞壁上的一行留字——
请殳姑娘于长生园一聚。
“卑鄙!”殳言一把火将那字迹烧得焦黑,跑出了洞外,直奔长生园……
“师傅,我们等了许久了……”纯青道。
“是啊,看来我高估了他们……”国师笑道,“枯骨,你说我们还要不要继续等下去?”
枯骨一惊,答道:“弟子听从师傅安排。”
“真是如此便好。”国师点点头。
“来了,师傅!”百纳指着前方浮来的一片黑影……
那些黑影似乎也看到了国师三人,一拥而上……
纯青见状,上前展开披风扎马,张开双臂念着坚实有力的咒文……一道青色火焰的屏障在林中延伸开来,惊得那些黑影不敢上前一步……
“那个女人呢!”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青色火焰那边传来,质问着。
“谁?”国师淡淡一笑。
“异支!”
“万教主……就在你脚边。”
那女人低头一看,只见地上蓝色裙褂和银饰,确是那个女人的……
“人呢?!”那女人凑上前来……隔着火焰,她的样貌看的分明——罗教的教主,万相。
“死了。”国师冷冷的答道。
“圣物呢?!”
“已被人吞下了。”
“什么!”万相大喝一声,气愤的面孔开始扭曲,“你把他们藏到哪去了!”
“人,确实已死,药,确实没了。”
万相咬着牙,一边隐隐的点头,一边后退……只听她一声令下,身后的黑影便如潮般冲了上来……
他们撞击着青色的火焰屏障,在万相妖娆的咒文中,越撞越猛……纯青看似快要抵挡不住……
曲百纳双手执符从容上前,闭目低吟几声,那符咒便成尖锐的冰晶。百纳手腕上力,冰晶齐齐发出,穿透火焰屏障,深入那一众黑影的皮肉中……只听墙外一惨叫不绝于耳……
“枯骨,还没想好帮谁吗?”国师冷冷的说道。
枯骨此时已经满头大汗,竟说不出话来,绿色的火焰映照着他的脸异常得恐惧……
“纯青,百纳,你们停下。”国师上前,站在了纯青和百纳的身前……
火焰屏障慢慢消失,一众黑影纷纷倒地,挣扎着……国师摇了摇头,对万相道:“罗教除了趁人不备,还有什么?我记得你的师傅应该不是这样教你的。”
“罗教的事情与你何干?”万相大斥。
“莫非你想等他们死于这火焰屏障之中,再施尸舞之术?”
“你……”万相心思被点破,竟反驳不了。
那些地上挣扎之人,听到国师这么说,纷纷向万相看去——眼中的死气开始解冻,露出了不信和质疑……
“不,不是这样的!”万相不禁大声喊道,“即便如此,你们身为我罗教教众,为我罗教牺牲有何不可!?”
“你们罗教的事情,我向来不插手,今天之所以在此等候万教主,是有一事相告。”国师说罢看了看身后的枯骨道:“枯骨,你过来。”
枯骨轻轻的拭了拭额头的冷汗,走上前来。
万相看了他一眼,遂又扭过头,注视着国师……
“老夫在朝这么多年,已是疲累,今天已向圣上请辞,告老还乡。国师之位,我已推举枯骨顶上……至于长生药和国师……从此与我再无瓜葛。”国师说完,转身离去,纯青和百纳亦跟在了他的身后……
“师傅!”枯骨大声唤道。
国师没有回头……
枯骨向万相看去,被狠狠地瞪了一眼,外加一句:“没用!”
“国师说得话可都是真的?”万相仍怕有何不妥,追问枯骨道。
“是的,那女人确是死了,而那药真的可以起死回生。”枯骨答道。
万相骄傲的笑了,她已经得到了一颗长生药,国师这绊脚石又走了……别人追逐了许久的东西,在她看来……得到也并非难事……
就那样……他们看着国师三人的背影渐渐消失,没有人上前阻拦……
“师傅,你怎么知道枯骨他和罗教勾结。”百纳问道。
“从他颂念的经文……”国师笑了笑,又道:“我很幸运,最后仍有你二人的陪伴。”
“师傅!”纯青和百纳异口同声的喊道。
国师点点头道:“为师,谢谢你们……”
“师傅,你还有峥嵘和小福。”百纳说道。
“还有陌横少爷……”纯青道。
“是的,是的……”国师的感触一下涌上了喉咙,声音略带颤抖的说道:“还有他们……还有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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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5: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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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夜下一路直奔长生园,殳言的发髻早已散去,披着满头的青丝不曾停下脚步……即使摔倒了,也无法让她多留片刻……
那长长的回廊上,空无一人……
殳言放慢了脚步,一步步走近,却忽然停了下来……
为什么自己还要相信长生园,若不是那晚来到这……蛐蛐也不会……
她从腰间掏出儿衣符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隐去身形,这才走了进去……
沿着回廊向前走着,直通八角院落……殳言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要往那边走……
忽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殳言连忙站到一旁,只见那被叫做小福的小厮正提着一个纸灯笼匆匆走过——灯笼透着悠悠的青光,一看便知是符咒点燃的……
殳言悄悄的随在了小福的身后,心念跟着他总能发现点什么……
小福时而小跑,时而快步,未消多时便来到了八角院落中。对于殳言来说,这一点也不出乎她的意料,因为那回廊似乎只有这么一条路……可是,小福接下来做的事,倒让殳言结结实实的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只见他走到了院落的中央,将手伸进灯笼取出那青火,小心的放在了地上……渐渐的,青火越来越旺,越燃越大……火焰的根部出现了一个耀眼的青色印记——是个双鱼纹案。小福向后退了几步,只听几声木石碰撞的声音如同雷震……那八间房竟然开始动了起来……约摸耗去一注香的时间,八间房前后挪移,左右交换,在几声雷震后,静止了……青火开始逐渐隐去,那个印记也随之消失。
殳言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的来路已被一间房挡住,而那间房是“雷”字房,它旁边的分别是“风”字房和“山”字房——如此,殳言似乎明白了,难怪当初觉得这八间房似是按八卦之阵排列,却完全乱了次序。看来,如今方是真正的八卦阵!那么……正对自己的,应该就是兑二,“泽”字房,而上次被咒法隐掉的房间,就应该在它旁边——乾一,“天”字房。
小福抬起灯笼,向其中轻轻一吹,那青火又在灯笼中燃了起来。毫无意外的,他打着灯笼向那“天”字房走去。殳言快步跟上,只见那小福轻轻一推,“天”字房的房门便打开了——一阵幽香扑鼻而来,和蛐蛐身上的味道很像……
跟在小福身后,殳言走进了那间房——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木隔断。绕过那隔断,才发现里面供着三块牌位——奇怪的是,都无题字,亦没有署名……再一扭头,发现小福居然不见了!殳言急忙跑到墙边,却差点一脚踩空……扶着墙边向下看去……
不会吧,又是地下梯阶……
殳言想到了老太婆那长长的地下梯阶,心一横,向下走去。跟着那青色的火焰,穿过一层层的石门,最后到了一间比较宽敞的石室中。小福取出青色的火焰,挨个将石室壁上的灯盏点亮——整个石室都在幽闷的青光中荡漾着……
“来是一难,去是一劫……“
“大师,您该休息了,随我上去吃些东西吧。”小福对着一面石门说道。
石门忽然间有了动静,沉重的声响过后,一个僧人走了出来,笑着道:“有劳了。”
小福傻傻一笑,转过身引路去了,那个僧人也跟在了他的身后。殳言轻轻让开,却与那僧人擦肩,只听僧人轻叹了一口气,走出了石室……
“大师,不用把少爷那个门关上吗?”小福的声音。
“不了……没事的……”僧人道……二人消失在殳言眼前。
殳言这才一步步走进那室中室……
“蛐蛐!”殳言不禁喊了出来,却匆匆止住了自己的声音——蛐蛐果然躺在了石室的地上。
那一刻,殳言自觉眼泪又要落了下来,抬起手揉了揉眼角,轻声笑道:“谁也不能把你带走,我来接你了……”
正当殳言准备扶起蛐蛐之际,忽闻身后传来一阵阵的喘息声……
殳言回头,只见一张白色的帷幕从石室顶端垂下……而那喘息声便是由帷幕后传来……
莫非有人在?……殳言上前轻手拨开那帷幕,看见一个人躺在石床之上——那人穿着玉色的袍子,周身透着荧荧的白光……
殳言不禁上前细看,却差点惊出声来——这,不是蛐蛐吗?!
殳言转身向帷幕外看去——蛐蛐的确躺在地上……
那他……
殳言又细细的看了一下,那人眉目就似和蛐蛐一个模子刻出来般……
这么说……
殳言忽然发现那人的左胸的衣襟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游走,涌动的厉害。于是,她拨开那人胸前的衣襟——映入眼帘的,是那些疯狂滋生的皮肉抽丝般蔓延,一颗血淋淋的心就那样在殳言眼前,一扩一缩的跳动着……
喘息声从未停止,一波一波充入殳言耳中……很难受的样子……
陌横……他就是国师的儿子陌横……
殳言轻轻抚过那人的面颊……真的,真的很像……
瞬间,她抽出赤刀对着那颗毫无抵抗的心刺了下去……很快,你就不会难受了……
许久之后……喘息声还在继续……
殳言将赤刀插回腰间,冲出帷幕,背起贴上儿衣符的蛐蛐匆匆离开了……
始终,刺不下去……
可能殳言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背着蛐蛐在那层层石道中跑了起来,攀上那长长的梯阶,绕过隔断,冲出了“天”字房门……
僧人……
他应该看不到自己,因为……符呢!?
“可能在你奔跑途中掉了。”僧人道,那声音温柔又冷峻。
“你想怎样?”殳言道。
僧人淡淡一笑:“这正是贫僧要问姑娘你的,你有何打算?”
打算……殳言咬牙道:“不劳你费心!”
“他已经死了,你打算如何,葬了他?”
“为何人死一定要如土为安,我爱怎样,便怎样,不劳你费心!”
出乎殳言意料的是,僧人大笑了起来,道:“说的极是,只是一副皮囊……长生位和墓穴都抗不过他的腐朽。”
“你到底想如何!”殳言抽出赤刀指向僧人。
“你走吧……”僧人侧身,示意为殳言让出道路。
“你……”殳言向前走了几步,心中觉得不妥,回头问道:“你为何不阻止我带走蛐蛐?”
“强你所难,只会加深你的恨意……陌横能不能醒,是他自己的因缘,与你们无关……你走吧……”僧人背过身,“莫寻尸舞,莫求起死回生,切记……切记……”
待僧人再次回过头来,已经不见殳言的身影,只听他轻叹道:“纵横,你莫怪我……”——
这边野林深处,蝗挣扎着走到了洞口,进去,却不见殳言和蛐蛐的踪影。五指触到洞壁上那焦黑的字迹——长生园……
长生园……蝗轻叹着笑了笑,支撑着走出了山洞,走入了野林……
“蛐蛐,师傅本来是要救你的……是吗?”殳言心中想着,踏断了地上的枯枝,踏碎了败叶。红火下,疲倦又单薄的肩膀上是蛐蛐的脸,侧过头便能看见……他哪像个已死之人,分明就是睡着了,也许……下一刻,他便会醒来……
漫漫长夜在殳言的脚下流走——回到那熟悉的山洞,殳言才看到被人扒乱的火堆,和地上的道道血痕。她也只是怔了一怔,便轻轻放下蛐蛐,去拢那些四散的柴灰。黄火符在她眼前燃了起来,缓缓落下……整个山洞忽然亮堂了起来——那种最温暖的金色,就和自己第一次来时看到的一样……就和以前每一夜的一样……
“蛐蛐,到火边来,你一定冷坏了。”殳言将蛐蛐背到火边,铺好了布毯,将他放下。
“你热吗……”殳言拭着蛐蛐的额头,尽管没有一滴汗。
“我这些天,都没理你,你不会生气了吧?”
“对了,我去打热水给你洗洗脸。”殳言站起身,四处寻找着……
“盆呢……盆呢!……”她焦急的喊着,脚边一碰,才发现铜盆原来就在自己脚下——那条血帕还躺在盆中……
“你等我,我很快就来!”殳言捧着盆跑进了小洞穴。
红火在半空中燃起,殳言却跪在了温泉池边……
她低低的啜泣着,不敢哭出声来……
慢慢的……她抬起头,看到了池中的自己……
蓬乱的散发,被血迹模糊的脸,眼睛红肿,不时有水滴在泉面上……
“蛐蛐,你等了很久吧。”殳言端着热水走了出来,脸上的血痕已经洗去——满面干净的笑容……
“我很丑啊,难怪你不肯见我……”殳言一边说,一边在杂物堆中翻找着。只见她翻出了一条干净的布帕,放到了盆中,走到了蛐蛐身边……
“你先洗个脸,一会我再去收拾一下。”她为蛐蛐擦着面颊,温柔细致……
取出铜镜、木梳,殳言顺着自己的长发……梳得自己青丝纷纷飘落,看着青丝缠住了木齿……挽着耳后的发髻,用力的盘紧……插上那根银色的簪子——也是曾经和蛐蛐一起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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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5: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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殳言的头发很长……很黑……在黄火下,盈盈亮亮垂到腰际……
对着铜镜浅浅一笑,还是以前那个殳言……
“我好看吗?”她转过头问着蛐蛐……满面干净的笑容……
一阵秋风闯了进来,将发丝吹到了殳言的眼前……
山洞中很安静,除了风的声音……——
阿默瑟缩在树下,抱着双肩,忽然露出了激动的笑容……
“蝗!”她迎上前去,想扶住他,却被他轻轻挣开了。
“你知道长生园在哪,是不是?”
嗯……她轻轻点头,手却僵在了半空。
“带我去。”
“好的……”阿默向前走去,蝗跟在了她的身后……
还是和以前一样,即使蝗已经不是虫偶了,他们也无法并肩走到一起……从来都是如此……
长生园的荒凉景色还是最适合秋天……
曲峥嵘坐在回廊上,看着即将消逝的夜色,不禁叹了一口气。
“疼吗?”小福连忙捧着曲峥嵘的手问道。
“不疼,不疼。”峥嵘笑道。小福从自己回来后便一直跟在身边——清洗伤口和上药都寸步不离的,虽然神智恍惚,倒也体贴。
“师傅,师傅回来了!”小福向远处指去。
“师傅!纯青,百纳!”曲峥嵘很高兴看到他们平安的回来,但是……
“枯骨呢?”曲峥嵘问道。
“枯骨和罗教勾结,背叛了师门。”曲百纳冷冷的答道。
曲峥嵘很是震惊,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的手无大碍吧。”国师问道。
“没事的。”曲峥嵘笑了笑。
“枯骨的事情,大家不要再提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国师说罢,向八角院落走去。
“大师!”只见僧人站在八角院落的中央,似乎正等着国师的到来。
“殳姑娘来过了。”僧人幽幽道。
“真的!那可好,她是否有将符咒留下!”国师神色大悦,“陌横,陌横现在如何!?”
“我让她把蛐蛐带走了……没有符咒,陌横没有醒来。”
“什么!”国师的脸瞬间变了颜色,“你为何要这么做!”
“纵横……”僧人看着国师,严辞道:“你为何要将你兄长的尸首掳来?用来要挟殳姑娘吗?”
国师没有回答。许久后,只听他道:“我也是以策万全。”
一声禅杖捶地的声音,让国师双目一怔……
“当初你爹让你入寺修行,你死活不愿,你可曾记得!?”僧人一字字问道。
“记得。”
“你兄长,陌横他是怎么说的?”
没有人逼你……
国师记得,是他说服爹让自己留下来的。
“为何你们都让我出家,爹是这样,娘也是这样!”国师大声质问道。
“你们曲家几代单传,代代为朝廷尽忠,传到你们这一代居然是对双胞胎,你爹自感大势已去,让你出家也是为了保全你。”
“胡说……那是因为陌横和爹长的很像,而我却一点也不似曲家的人,爹要将衣钵传给陌横,让我出家就是怕我会和陌横争!”
“阿弥陀佛……”僧人闭上双目不愿多说。
国师无力的跪倒在地,道:“当初我们一家人去那苗家老山,却寻你不着……害的我娘惨死……”
僧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只因当初我出来寻你们了……没想,就这样错过了……这些话,你六岁时便问过我。”
“娘不死,爹就不会不管我们,我也就没有机会将陌横推下山崖……也就不会到头来,害了自己的孩儿!……我恨他,我很他……恨爹娘都疼爱他,恨爹娘为了他要将我送去出家!”
“纵横……”僧人蹲下,看着国师道:“这么多年,你为何现在才对我发泄出来……”他轻轻的叹气,接着说道:“你爹娘都曾向我提起,陌横的天赋不及你,你才是曲氏真正的衣钵继承者,之所以让你出家是为了保你安全,让陌横继承衣钵也是为了保你安全……你爹若是在世,断不会让你入朝为官。只是他万万没料到你小小年纪便执念与此,竟作出了不可挽回之事……他为了能保全你,对自己下了转生咒,用性命换来了你几十年的大运!”
国师看着僧人,颤颤道:“真……的?”满目清泪却夺眶而出,伏在地上痛哭起来……许久方才慢慢平息了下来……这么多年难道都是自己一人的过错!?……
僧人叹道:“你若非一点悔意都没有,又怎会对你的亲子那么好,还给他取名陌横?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将他当成你的兄长?”
国师低着头,没有回答……
“你如何对你那与死无异的亲子陌横,殳言也会怎样对你兄长陌横……你们如此相象,你又何必一再相逼呢……给他们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吧。”僧人扶起国师。
“你后悔过吗……后悔当初来找我们而和我们失之交臂吗?”国师问道。
“悔过,但是现在不会了……至少离开老山来找你们,我是不后悔的。”
国师低下头去,想了想,自责的说道:“其实……你嘱我随葬的那条项链,我收了起来,十年前那夜便遗失了……”
僧人听后些许震惊,随后苦笑道:“罢了……你家那夜突逢巨变,项链遗失了也由不得你……贫僧倒是希望它再也不要出现了……”
“为何?”国师不解。
僧人摇头叹道:“只因那里面还有两颗长生药……现如今,不知在何处……”
国师先是一怔,遂又沉思了片刻,道:“确是不要再出现了……那我如今该怎么做!”国师不禁着急了起来,不去逼殳言,难道就让陌横这样躺一辈子吗?
“贫僧相信殳姑娘,贫僧还要靠她找到一个人……”僧人浅浅的笑了……
“谁?”
“辛娜雅……”
娜雅……
“何人!”国师转身,发现蝗竟站在那。
“师傅……”阿默轻轻唤了一声,低下头,不去看国师……
“是你带他来的?”国师问道。
阿默点点头……
“蛐蛐呢,殳言呢?”蝗冷冷的问道。
“他们已经走了。”僧人说道。
“我怎么能够相信你。”蝗喘着气,看来也是一路奔跑而来……
“他们确实已经走了,我们没伤他们分毫。”国师道。
“蝗,师傅不会骗你的。”阿默连忙说道。
“哼……”蝗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蝗……”阿默跟在了蝗的身后,却见蝗似乎并没有离开长生园的意思,而是沿着回廊一直向前走,直到堂屋……
百纳,纯青,峥嵘,小福四人都在堂屋,见到满身鲜血的蝗走了进来,纷纷机警的站了起来……
“怕成这样……?”蝗嘴角浅浅一翘,道:“我现在四肢无力,动作又不敏捷,更不会咒法,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
阿默站在蝗的身后,担心的看着他……
“叶语……”百纳和纯青轻声喊道。
阿默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去。
蝗微微回头看了看阿默,笑道:“在下有要事在身,恐怕无法顾及你们的师妹了,还望各位以后好生和她相处,多多照顾她。”
众人被蝗的这番话不小的惊了一下……
但是,最惊讶的那个人,莫过于阿默了……
蝗又走到了曲峥嵘面前,打量了一下那个女子……
面对曲峥嵘怒目相视,蝗无奈的笑了笑道:“我现在还有未完成的事,待那件事了结了,便回来让你杀。”说罢,蝗走出了堂屋……
众人看着他离去……
曲峥嵘呆坐在凳上……
而阿默泪光满面,也终没有再跟上蝗的脚步……
别了……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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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5:0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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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沾染着绛红的群脚,听着深巷中传来的犬吠……
苍白的五指拍击着透出昏黄灯光的木门……
“打烊了!打烊了!”门那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拍门声却没有中止,反而一声强过一声……
“干什么!……”一人从门中探出头来,却感颈间一丝冰冷——一把赤刀控住了他的喉咙。
“开门,做生意。”黑暗中传来略带沙哑的声音。
“是……是……”那人慌乱的将门打开,哆哆嗦嗦地退回了铺中。
这是一个绸缎铺子,借着柜台上的油灯黄蕊,那人看见一个红衣少女,苍白的脸仿佛凝固了般……
“需要些什么?”那人颤悠悠的问道……
“白绢。”
“白绢!?有有有!”那人利马转身拿出了一匹来。
少女低眉看了看,道:“窄了。”
“这……小店只有这种的,不如您去别家看看?”那人献媚的笑着,手往外指了指。
赤刀却不由分说的更加靠近了他的脖子——“你想办法。”少女说着,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我……我这就去叫内人和小女为您缝一匹!”那人见到银子心下莫名的欢喜,但似乎又有些忌怕……只得大声将自己的妻女从里屋唤了出来……
一家三口商量着将三匹白绢缝合在一起,由那人的妻女着手同时开工。昏黄的油灯下,纤细的丝线在白绢上下穿梭着,没有停过片刻。那人好意为少女搬来板凳,少女却不坐,似乎随时要走的样子。
这对母女也算手巧,赶到夜深时分,终于将白绢完全缝合,折好,递到了少女手上。
那一刻,少女总算露出了一个让人舒心的笑容。她多放下了一锭银子道:“打搅了。”转身跨出了绸缎铺,没入在夜色之中……
城中夜色荒凉,远远的,少女看到城门口有个人站在那——长长的水袖,冰魄般的发带——曲百纳?
“殳姑娘。”
难道她在等着自己……
“我们见过面的,殳姑娘。”曲百纳道。
殳言心念那长生园莫非反悔,派这曲百纳前来拦截自己?冷言道:“何事?”
曲百纳看着殳言怀中捧着的白绢,无奈地说道:“师傅让我来劝劝你……”
“我再也不会听长生园说任何事了。”殳言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看她……
“把你虫偶的咒解了,蛐蛐和陌横便都可解脱了。”百纳走上前来。
“不!蛐蛐没死,他还有复生的希望!”
曲百纳看着殳言那执着的神态,轻叹道:“师傅说……如果你现今仍不愿意交出符咒,便告诉你一件事……”只见她低下头去想了想,似乎很难说出口的样子……
“还有两颗长生药遗失在外,似乎和一条蝴蝶项链有关……”
长生药……
殳言脑中一片空白瞬间袭来,轻声道:“告辞。”匆匆绕过曲百纳离去了。曲百纳亦无阻拦,甚至没有回头……她只是独自踏着凄凉的夜色走在城中的大道上,拖着长长的水袖,向长生园走去……
一路奔回山洞,殳言扶在洞口用力的喘着……看着洞内静静躺在火边的蛐蛐,殳言咬牙奔上前去,伏倒在他的身上,哭道:“死了……死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死了……”
哭着,哭着……那盘旋在山洞上空的哭泣声却又逐渐被肆意的笑声所取代……只见殳言轻抚蛐蛐的面颊道:“我不能在乎那么多了……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们的……”说完,她拿起身边那本曾经被她丢弃在墙角的书,一页页的翻着……
那书上记载着虫偶的诞生,成长,死亡……只要符咒不取出来,就可以尸身不败,等待回天……但是机会只有一次……那么说,蛐蛐已经没有机会了……可是殳言不信……
“待我找到陀罗香,我们便离开这……好不好?”殳言看了看蛐蛐,笑道:“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
荒道上,蝗迷迷蒙蒙的睁开双眼……
“不会吧,居然又晕了……”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枯叶,心中抱怨着自己如此走走停停,不知何时才能找到殳言和蛐蛐,“希望没晕太久……”他用力的舒展了子,只觉精气恢复大半,人也清爽了许多,快步向前走去……
殳言躺在蛐蛐身旁——洞中很安静,只有火焰中的噼啪声在耳边回响……伸开双臂,向上抛出白色绢布……绢布在半空中轻悠悠的展开,缓缓落下,盖在了殳言和蛐蛐身上……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感到些许透过绢丝的朦胧黄光……
坟墓……
“蛐蛐,殳言!”
白绢骤然间被人掀开,火光居然刺眼起来……
那血色白衣,空气中的陀罗香和奇香下的血腥味……
蝗……殳言看着他笑了……
“你没事吧!”蝗一把将殳言拉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她两手的手腕。
“我没割脉。”殳言将手抽了回去。
蝗轻舒了一口气,道:“你怎么知道教中的习俗是用白绢……裹尸?”
白绢裹尸,祈魂之安宁……
“我在这本书上看到的……”殳言将书递给蝗,“我只是想让他好过点,他……也许走的很难受……”殳言努力的平息自己喉咙中的哽咽,却还是被蝗听入了耳中。
“这上面……”蝗翻看着书页,模糊的水渍,已经寻不着字迹了。
“你对着火光看下。”殳言将蝗的手抬到半空中——
纸页在黄火的衬透下,显出了宝蓝色的字,一行行,映入蝗的瞳中——
那干烈的白日下,枯枝上的尸鸦,催着自己快些死去……
有人遮住了眼前的阳光,拔出了那只箭……
呢喃的咒语,胸口的冰冷开始感到了热度……
那芦苇边的红裙,掩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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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5:0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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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动的光影下,忧郁的匕首,喘息声,血肉翻溅的声音……
自己这样来的,他也是……现如今,只有自己幸运的活着。
“疼吗……”
蝗循声看去——殳言正将手放在心口上,看着自己……
“不疼……”蝗笑了笑——他只是忘记了那疼痛,那么久了……
“我们何时安葬他。”蝗轻声问道,将书放回殳言的手中。
“为何我要葬了他?”殳言满面疑惑的望着蝗,“国师告诉我,还有两颗长生药!”
蝗先是一惊,遂又低下头去,道:“对不起,我并不想吃那长生药,那也许原本是属于蛐蛐的。”
殳言没有说什么,许久之后,只听她慢慢道:“你没事便好……只要找到那两颗药,蛐蛐就会醒了……”
蝗无奈的扬了扬唇角,低头思索了片刻道:“可是长生药能起死回生吗?我只知道它能救人于垂危,驻颜长寿,并没听说过能……死而复活……”蝗将死而复活四字说得极慢,注意着殳言……
殳言出神的听着,只是淡淡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亲眼看着你从地狱走回来……真的……很奇妙……”
蝗的心中一紧——若不是丹儿和阿默将那两颗药给了自己,蛐蛐兴许还有试试的机会……
“你有何打算?”蝗关心的问道。
“蝴蝶项链,长生药,师傅……”
“你为何还要去找那老太婆?!”蝗很是不解。
哼,殳言冷冷一笑,道:“我如何知道那项链在哪?如今之计,唯有找到师傅,才能寻着一丝希望。”
娜雅……
蝗想了想,道:“我们也寻那项链很久了,却始终没有找到……你师傅名叫辛娜雅,当初她和丹儿,也就是我娘,误服了长生药,一个得到了长生,却失去了容颜,一个留住容颜不损,却只能勉强保住性命……”
殳言听蝗这样说,始才明白那老太婆的日复苍老,明白那蓝裙女人的年华依旧,明白蛐蛐和蝗的昼亡夜生……那些偏离了的光阴,那些被强行禁止的光阴……一切都是那长生药和虫偶之术造成的!……
“我想,娜雅也许会回到故乡,她和蟒的故乡……”
“哪里?”殳言迫切的想知道。
蝗笑道:“湘楚之地,也是我的故乡……”
“当真!”殳言急忙起身,却又忽然失落地说道:“可是我还没找到陀罗香……”
“陀罗香?”蝗站了起来,“怎么蛐蛐平时不服用的吗,我都是被阿默和丹儿硬灌下去的。”
服用……“不会啊,蛐蛐吃的最奇怪的东西就是红果了,从来没有接触过叫做陀罗香的东西。但是这书上却说,符咒能保住尸身不腐,只有陀罗香才能带他远行,否则,尸体会在途中损坏的……”
蝗四处看了一下——盆罐,箱包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木板车,当初他们就是这样被带出来的,一走便是几十年……洞穴……
“那里面是什么?”蝗向洞穴走去。
“是个温泉池。”殳言跟上了蝗,两人一起走入了那个小洞穴。
“你知道吗……”蝗闭目轻轻吸着池中飘漫出来的水汽,“这里有陀罗香的味道,不过你也许闻不到,因为很淡……”
“你是说陀罗香在这里!?”殳言不敢相信。
“你知道陀罗香是什么吗?”蝗笑着走到池边向下看去……
“是……”殳言记得书上说,“是九九骨灰和香灰混着月圆之夜的初露,在纯阴之火下烧制而成……能使你们身体轻盈,还有一定的愈伤功效……”
“你知道的比以前多多了……”蝗浅浅一笑,“可是让你将陀罗香做出来,恐怕很难吧……”他一边说一边挽起了自己的衣袖,跳入了温泉池中……
“你在做什么?”殳言看不明白……
蝗摸着池底的岩石,笑道:“很坚硬呢……”只见他用力的抠着池底,那纤长的十指却始终无法深入顽固的岩石……
许久之后,殳言看到一丝鲜红的血迹浮上了清澈的池面……
“蝗,你流血了!”殳言想将蝗扶上来……
“没事,很快就好了……”蝗屏住气息,双手施力向上掀去——大片蓝色翻涌了上来……
“哈哈,果然在这!”蝗大笑着看向殳言,“快去拿东西盛起来。”
殳言只被这片蓝色迷了眼,跑出洞穴,抱了一个陶罐进来,递给了蝗。
蝗将陶罐放在池边,小心的捧起池底的蓝色放入其中——那是像流沙一样的东西,青蓝色,荧荧亮亮……散发出浓浓的香气……
“这就是陀罗香……所以蛐蛐身上才有这种香气?”殳言缓缓地问道。
“是啊,只不过这个东西一定要在日落之前方才有效……若在晚上,我是断不会吃这死人东西的!”蝗说着有些激动,他几乎已经将那池底的蓝色捧得干净……
所以,老太婆才会让自己给蛐蛐洗澡……
“其实,我想那红果八成也是陀罗香的一种……”蝗将最后一捧陀罗香放入了罐中。
“为什么这么说?”
蝗走出温泉池,将陶罐交给殳言道:“你师傅为了蛐蛐,也花了不少心思……那红果是用蛐蛐自己的符咒喂的,我想也是治伤固气的作用。再来就是……蛐蛐他作为虫偶,在很多方面极限都比我高,定和那红果有关。”
强又如何?现如今,他死了,你却没有……殳言心中如此想着,轻声说道:“谢谢。”抱着陶罐走出了洞穴……
蝗的娘和阿默对他都是好的,可是蛐蛐……殳言不知道老太婆是否真的关心他,还是仅仅把他当作是收集尸体炼丹的工具!若是能让自己再见那老太婆,定要向她问个明白!……
殳言小心地将陶罐中的陀罗香倒在了一个布袋之中,又用儿衣符缠住老太婆的金子放在了陀罗香下,封上了布袋。随后,又折好布毯,收拾了一下琐碎和衣物……用白绢将蛐蛐的尸身裹好,平放在了木板车上……
“殳言,你真的决定要走吗?”蝗看着殳言近乎忙碌的身影问道。
“嗯。”殳言一切准备妥当,拖着木板车走出了山洞,回头对蝗道:“谢谢你,帮我找到了陀罗香。”
“我和你一起去。”蝗正欲走到殳言身边……
“不用了!……蝗……你已经不是虫偶了,你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请……不要跟着我。”殳言说罢走出了山洞。
蝗眉头轻锁,唯有看着殳言远去,这才悄悄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回头望去,那个山洞静卧在野林的一端,越来越远……溪水的声音虽然清晰,却也渐渐消失……只有那眼前的红火忽明忽暗,只能听见脚下枝叶碎去的声音……一切都远去了,殳言却始终没有回头留恋一眼……
一夜的行程过去,殳言不曾停下,蝗亦远远的跟着……他们已经离开野林很远了,现正取道南下。
那山岗上的路又窄又陡,着实不好走,更何况殳言还拖着木板车。一路颠颠簸簸,走走停停,殳言几次险些摔下山去……
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大步上前想去帮帮殳言,谁料还未走近,便见那木板车卡到石块向侧一倾,连车带人骤然翻下山去……
“殳言!”好在蝗的手快,扑倒上前一把抓住了殳言的衣袖,这才没让殳言被那木板车给带下山去。
“蛐蛐!”殳言大喊一声……
两人只见那木板车与蛐蛐一同坠下了山崖……
“别看了,殳言,快上来!”蝗向殳言伸出了另一之手,希望殳言能够抓住自己。
“不……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山崖下……”蝗只觉殳言用力一挣,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山坡上摔了下去,空留了一只红色的衣袖紧紧地攥在蝗的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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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5:0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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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满天的桃花,在空中飘飘转转……
阳光温柔的迎面而来,贴上面颊……
耳边传来似远又近的歌声……
是谁在唱?
穿过缤纷的桃花雨……青石凳上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蛐蛐……是你吗?”殳言冲上前去,从后面拥住他,轻声道:“我想你……”
“是吗……”他轻轻握住殳言的手,“我……”
话未说完,殳言只觉怀中一虚,他化作了千万片桃花瓣从殳言的双臂中迸射出来,卷上天去……
“蛐蛐!……蛐蛐!……”殳言大声喊着,桃花林中却再也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醒了!醒了!”
殳言蒙蒙睁开双眼,看到许多人正围在自己身边,一时又将眼闭上了……
全是陌生的面孔,莫非我已经死了……也好,如此便能见到蛐蛐了……
“这姑娘真是走运,那么高摔下来,居然都能捡回条命!”一个老婆婆的声音传到了殳言耳中。
“我还活着?”殳言睁开双眼,一下从床榻上弹了起来,顿觉得全身疼痛,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是啊,你还活着。”这个声音……殳言抬头看去,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长得壮壮实实。
“是孝哥将你从山下扛回来的。”一人说道。孝哥……这个年轻人?
果然,那年轻人瞧着殳言腼腆的笑了笑,红了脸。
“谢谢。”殳言笑道,看了看自己四周,不禁大呼:“蛐蛐呢!蛐蛐呢!?”
众人皆一头雾水,那被唤做孝哥的人却道:“姑娘的东西,我们都未曾动过,就在你的身边放着。”孝哥所指的是放在床边的几个布袋,几条布毯,还有一方已经洗净折好的白绢……
殳言握住那白绢,手不禁颤抖了起来,抬头问道:“蛐蛐呢!”见众人迷惑的神情,只好又道:“和我一起的那个年轻人呢?”
众人互相看了看,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他在哪!”殳言掀开被褥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却感一条腿疼的厉害,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腿绑着夹板——看来是断了……
一位老人连忙扶住殳言道:“姑娘,我们也是希望你养好伤,不想让你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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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4-2012 05:0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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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孝哥埋怨地喊了一声,看向殳言道:“姑娘暂且安心养伤,那位小哥在另一处,不便前来罢了。”
殳言听着孝哥这样说,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只能道:“多谢各位好心,但是请将实情告诉我,我只想知道……他的尸身现在何处?”
众人听到殳言这样说,都不小的吃了一惊。
“姑娘,莫非你已经知道了……”孝哥担忧的问道。
“是的。”殳言点点头,“他现在何处?”
“我们将他放在村尾的空屋中。”
“他没事吧?!”殳言心急一时脱口而出,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只好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他的尸身没事吧?”
孝哥道:“当时他在你身下,我见你还有气息,而他却……”
殳言暗暗松了口气,遂又微笑道:“谢谢大家……还不知我现在身在何处?”
“这里是陈村,我叫孝哥,这位是我娘。”孝哥笑着搂过一个老婆婆,就是方才扶住殳言的人。“这村子,平时很少有外人来,大家知道你来了,都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希望你快些好起来。”孝哥指着身后堆满土产的木桌说道。
“谢谢大家。”殳言笑着道,心中却对那村尾的空屋挂记不已。
“还没问姑娘怎样称呼?”孝哥问道。
“我姓殳……”——
待到那些村民都离去了,殳言才对孝哥说,自己想去那空屋看下……
可是殳言的确行动不方便,只听孝哥道:“若是殳姑娘不介意,我背你吧。”
殳言心中还是多少有些不愿,但是惦记着空屋中的蛐蛐,只能低着头答应了。
孝哥背起殳言向村尾走去,一路上,村民们都笑着看着他们,而孝哥也走得倍感矫健。
这陈村并不小,走到村尾也耗了不少时间。此刻他们已经到了村尾的空屋前,孝哥一把推开了空屋的房门……
“放我下来吧。”殳言道。
“可是……”孝哥有些犹豫。
“谢谢你了,我想自己走进去。”孝哥听殳言这样说,只好将她放了下来。
殳言拖着左腿,一步一挪的走进了那间屋中——木板车上,那个熟悉的身影,除了衣衫有些破损外,一切安好……
“蛐蛐……”殳言挪到了蛐蛐的身边,顺了顺他额前的碎发,喃喃道:“没事便好,没事便好……”只觉眼睛一阵酸涩,匆匆拭去了眼角的泪光……
“他……是你相公吗?”孝哥问道。
殳言和以前一样抚着蛐蛐的面颊,只是痴痴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孝哥一直陪着殳言……而殳言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孝哥,我想住在这里养伤,可以吗?”
“不行!”孝哥大声说道,“你怎么能同已死之人住在一起!”话一出口,孝哥便看到殳言那满面的忧伤,心中不忍,又道:“大不了,以后我每天背你来,再背你回去,如何?”
殳言心中只感无奈,却也不想让这些村民觉得自己有何异样,只希望能尽快养好伤,离开这里……
“谢谢。”殳言向着孝哥点头,算是答应了。孝哥见殳言答应了自己,心中一片欢喜。
蛐蛐,等我……很快我们便可离开这了……
入夜,孝哥的娘扶着殳言躺下,为她铺好了被褥,小心体贴……殳言心下感激,连连道:“谢谢……”
“姑娘客气了,咱们遇见了也是缘分不是?”孝哥的娘笑了笑,“当初孝哥花了三昼夜将你从崖下背回来,我就知道我们缘分不浅了。”
三天……
“怎么,那山崖离村子很远吗?”殳言心中忽然有种异样的不安。
“是啊……出去怎么都有些不方便……不过我们村子比较隐蔽,没那容易找进来,很安全,也算是个世外桃源吧。”
如果这样,那么蝗……
“姑娘,歇息吧。”老人俯身吹熄桌上的油灯,离开了。
殳言躺在床上,却始终睡不着,迷迷蒙蒙的熬到了天光……
“娘,她醒了吗。”
“傻小子,这么早就来了,背她去见那个死人吗?”
“答应过嘛……”
“你别以为娘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这姑娘的确生得俊,如果能够……”
“娘,小心让人听见……”
殳言握紧了枕边的床巾……忍一会吧,忍到自己能离开……——
蝗在崖下寻找了大半个月,始终不见殳言和蛐蛐的身影……
那日他匆匆下山,却已经不见他们……纵是死了,尸首也该在啊……莫非被人救了,亦或是殳言她已经离开了……可是他分明的在崖下发现了血迹……一个受伤的女子和一具尸体又能走多远呢……蝗始终在崖下寻找着,但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每天靠着一些野味和野菜将就着,如此便是一个月……——
殳言恢复的都算快,一个多月便已经能够下床支撑着走动了。孝哥为她做了一条拐杖,殳言每天都用着它走到村尾的空屋中,直到半夜才回来。时间一久,村里的人便开始议论了起来……他们不明白为何那具尸身,这么久都不见一点**,甚至连丝尸气都没飘散,更不明白那个少女的所作所为……
“孝哥,那姑娘这是不是……?”有人指了指自己的头,小声向孝哥打听……
“你才有毛病呢!”孝哥总是很不耐烦。
“那具是不是尸体啊,为何都不见**啊,难道是因为天气冷?”
“就是啊,邪门。”
“孝哥,你到底打算怎么样啊?”
“娶了她吧,孝哥,村里可没有比她更好看的姑娘了。”
“对对,然后赶紧把那尸体埋了!”
孝哥低头想了想,转身离开了……——
村尾的空屋,房门紧闭……孝哥知道,她在里面……
轻轻推开那房门,孝哥居然看见少女的红香落在那具尸体的唇畔!
“你在干什么!”孝哥一把将少女拉了起来,大声质问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少女拭了拭自己的嘴唇,幽幽笑道:“我知道。”
隐隐的,孝哥看到少女那有点妖异的笑容,迷人却又让人心凉,她的嘴角浮现着点点莹亮的蓝色,让那个笑容在孝哥眼中愈发迷离了……
“你晚上记得回去吃饭,娘做了好菜等你……”孝哥轻轻松开殳言,离开了……——
“娘……”
“什么事?”母子俩摆放着桌上的饭菜,等着殳言的回来。
“我要娶她,一定!”
老人眼中漫出惊喜的光彩,似乎这句话她已等待了许久……
“我这就去准备!”老人放下碗筷,在裙边抹了抹自己的双手,走了出去。
孝哥坐在了桌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样说,只是有种很强烈的——想将少女从那尸体身边带走……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殳言轻轻关上空屋的房门……
“再见,明天我再来看你……”她笑了笑,拄着拐杖离开了……
村中的各户纷纷点起了夜灯,从各家各户中不时传来欢笑声……殳言听在耳中,却觉那笑声始终离自己很遥远——自己始终与欢乐无缘……殳言想着,脚下一绊,向前倒去……
“你怎么不等我去接你?”
孝哥……
殳言稍稍站直了身子,抽开被孝哥扶住的手道:“总是麻烦你……更何况,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孝哥亦没有多说些什么,伴在殳言身边往回走去……
就在孝哥家房门口,殳言忽然看到有个黑影急匆匆的向村外跑去……
“那个人……好像是泉伯?”殳言自语到。泉伯是村上的生意人,经常出外置办一些货物,也帮村里人带些外面的东西回来……可是如今入夜了,他这么匆匆的跑出去,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没有人啊……?”孝哥道。
殳言再看了看,的确已经不见踪影了,怕是出了村子……殳言不愿多去顾虑别的事情,只道也许是自己看花了眼,进了屋中……
孝哥的娘已经笑着坐在桌边等候着了,桌上是丰盛的饭菜……老人扶着殳言坐定,便开饭了……
殳言吃着那松软的米饭,喝着可口的热汤,心中不禁感激起来……
只可惜……这种平静的日子,却不是和蛐蛐一起……
蝗一直在崖下守着,只因他曾经上到崖上打听过……那些人惧怕蝗身上的血色,皆不敢有所隐瞒。从他们口中,蝗得知这崖下确实有个村庄,只是与世隔绝,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在何处……
我就不信,他们一辈子老死在里面!
蝗每天都在崖下走走看看,可是一个多月来,仍然没有见着半个人影……
蝗的担心与日俱增,忽然,身后传来草木倒下的声音,蝗下意识的在一旁隐藏了起来——只见一个背着大包裹的中年男子急匆匆的走了过去……那包裹中露出了些许红色的衣角,还有……凤冠的宝珠……
哈,原来是要成亲,才憋不住出来了吗?
蝗唇角一扬,悄悄的跟在了那人身后……
缓缓睁开自己的双眼,殳言发现周围一片红色,狭窄的很……
这是哪?
殳言用力甩了甩头,却觉头中像钉了木桩一样,又疼又沉……
慢慢的,耳边的锣鼓唢呐声越来越清晰……
扯下蒙在头上的帕子……居然是鸳鸯盖头!
“你们要干什么!放我出去!”殳言用力喊着,却出不来一丝声音……对了,那晚喝了汤便睡下了……莫非!?……
殳言在身上摸着符咒,却发现红袍下的自己居然,更别说什么符咒了……
“可恶!”殳言咬牙想要撞开轿门,可是轿门却被钉得死死的,而殳言全身乏力,即使撞破了头颅也是徒劳……只能神智不清的等待着从这狭窄的花轿中出去……
按照村中的规矩,娶亲要围着村子转上三圈……此时的孝哥红光满面,骑着那头黑黝黝的小毛驴,走在前面,向着迎上前来祝贺的人们挥着手,道着谢……
“孝哥……”一个打锣的少年附到孝哥耳边道,“那个外人怎么办?”
“不去管他,泉伯不是把他打晕了吗?”孝哥依旧看着村民笑着说道。
“可是……那人的样子虽然恐怖,但是和新嫂嫂的装扮极其相似,会不会是嫂嫂的亲人,如果是……”
“本人再去给他负荆请罪!”孝哥有些不耐烦了,埋怨那少年坏了自己的好心情。少年见孝哥脸色有变,顾自敲着锣,没有再吭声。
“你们用什么东西打的我的头!”一个声音拦住了喜队。
那人全身雪白,只是胸前后背晕着大片的深红色血迹,发丝有些凌乱,却也遮不住眼中的怒火……
“有什么事情,等我成亲以后再说。”孝哥向着那人喊道。
“什么!?”那人走了过来,摸了摸自己的后脑,红了手掌……“你说我的血能等到那个时候吗?”他将鲜红的手掌伸到孝哥面前,面上带着几分挑衅的笑容,却似感不到疼痛般……
“蝗!……蝗!”殳言听出来那是蝗的声音,顿时清醒了许多……
可是她却喊不出声来,又没有力气敲响轿门,只能……自己现在唯一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头……
“蝗!”殳言在心中嘶喊着,蹲在轿门边,用头撞着轿门,一遍又一遍……
“蝗……蝗……蝗!……”殳言一次撞的比一次用力,额上鲜血湿了她的眼睫,顺着眼中的泪淌了下去……
“咚!……咚!……咚!……”那声响传到了轿外每个人的耳中……
“怎么,新娘不愿意啊?”蝗心中一紧,向着那花轿走去。
“站住!”孝哥拦在了蝗身前,“这只是我们村里的习俗。”
“废话!”蝗用力拨开孝哥冲向那顶花轿。
村民们纷纷举起手中之物阻拦他,喜杖,锣捶……蝗开始只是躲闪,最后伸出右手五指向那些村民的颈部划去……
蝗已不是虫偶,但气力还是有的,那一下下去,虽要不了性命,却也都是见血见肉……
“殳言!我知道你在里面!”蝗掏出匕首将那轿们撬开,一把扶住了向外倒下的殳言,那满面的鲜红,蝗看了心中一阵揪紧……
而孝哥见到殳言居然撞破了额头都不愿嫁给自己,心下很不是滋味……
村民们见到此番情景,也都没有再上前阻止,眼中看着,也愧疚起来……
“蛐……蛐……”殳言握紧蝗的衣袖,挤出了两个字。
“还有一个人呢?!”蝗心中大怒,语气近乎咆哮了。
“你是说那具尸体吗?”一人颤悠悠的答道。
“在哪!”
“埋了……”孝哥说着,扯下了自己胸前的花球,扔在了地上……
“带我们去!”蝗抱起殳言大声喝着。
孝哥走了过来,从袖中取出一粒丹丸,放在了殳言的嘴边……
“你要干什么?!”蝗侧身一避,警觉的看着孝哥。
“殳姑娘,这是解药……对不起……”
殳言看着蝗点了点头,蝗这才允许孝哥喂殳言服下了丹丸。
“我们把那位小哥埋在村尾了,你们随我来。”孝哥说罢向前走去,众人随在了他的身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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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6-4-2012 05:0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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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蝗便看见了那个不高的孤坟,连块碑都没有……
“蝗,放我下来。”殳言此刻恢复了不少……
蝗轻轻放下殳言,孝哥却欲走上前来想扶住她:“你的腿要小心……”
殳言握紧蝗的衣袖,道:“蝗,别让他碰我……”
孝哥听罢,黯然的将手缩了回去。
蝗扶着殳言,一步步向那孤坟走去……
走着,走着,殳言拖着她那不灵便的左腿,居然跑了起来……
只见她扑到在那黄土之上,失声痛哭……未几,便用那颤抖的十指疯狂地扒着黄土……口中念道:“我救你出来,我救你出来……”
蝗看着心有不忍,亦上前帮着殳言……村民们看到……他脑后的伤痕凝结起了明显的血块……
“你们看着做什么,还不帮忙一起挖!”孝哥大喊一声,众人却纷纷离去了。
“我帮你……”
“你不要动!”殳言咬着牙,看着孝哥道……
没过多久,众人纷纷拿着铁锹而来,帮着殳言将那坟刨开了……
依稀的,殳言看到了坑中那个熟悉的轮廓……
她迫不及待的滑下坑去,用衣袖小心的擦去他脸上的泥土……
劲风袭来,那天居然毫无预兆的将雨水倾盆而下……
雨水很快将土中之人的面部冲刷的干干净净……
殳言的声音在雨中,大家都听得分明,只是没人知道……那是笑,还是哭……
“好了殳言……”蝗弯腰将蛐蛐从土中抱起,“再不上去,就要被雨水淹掉了……”殳言扶着蝗站了起来。坑上的人纷纷施手将二人拖了上去……
那场雨……陈村有印象的人都知道,从来没有下得这么久过……从来没有这么大过……
殳姑娘和那个被叫做“蝗”的男子,还有那具尸体一直住在村尾的小屋中……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村民告诉他们,那个小屋的主人原是村中的一个无赖,自己不会营生,便在村中行窃,最后让村民赶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还被打断了一条腿……有人说他在外面学了法术,赚了不少……十年前,他回过村里,还了村民一些钱财……看得出来,他富裕了……对了,当时他最宝贵的是一条蝴蝶项链,那时还拿出来向村民炫耀了一番……
“他后来去了哪……?”他们当时是这样问的。
村民也不知道,只是道听说那人要去湘楚之地,那可是蛮人的地方……不过他却说什么最危险也是最安全之类……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笑了笑……泉伯说那笑真是让人心寒……
孝哥从自己的娘亲那,听来了这些……
看着殳言曾经拄过的拐杖,孝哥淡淡的笑了……自己把她在陈村的点点滴滴都留下了,她却没有带走自己任何东西,就连回忆,可能都不会存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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