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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雨vs晴

[小說]九把刀:等一個人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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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8-12-2007 10:4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35

考上大學的暑假對我來說有三個意義。

一,哥教會了我騎摩托車,而且是他那台需要打檔的野狼。
「騎野狼的女生哭她媽的拉風帥氣,怎麼樣?哥這台便宜賣妳!」
            哥拍拍他的野狼,推薦我「幫他」買下它。

後來我真的買下哥的野狼,還騎著它考過駕照,在監理所路考時
果然吸引所有男生的讚嘆聲。而哥哥就拿著他先前存下的打工錢,
再加上賣野狼的兩萬五,買下了他生平第一台小汽車。


二,阿拓教我學會了蛙式,還讓我慢慢能游上一千公尺。
「既然妳會了,那我們來比賽吧,我讓妳五百公尺,看誰先游到一千?」

              阿拓戴上蛙鏡,看著剛剛換氣失敗、吃了一大口水的我。
說來很神奇,我跟阿拓在游泳池一起認識了經常溺水嚇壞救生員的阿珠,
阿珠她有浮桶的身材卻沒浮桶的好本領,常常在水深 1.6 米的池子裡把
自己嗆昏,阿拓跟我各救了她五次,救到都熟了。


第三個意義,就是別離。
「以後妳就留守新竹了,記得常常寫信跟我報告妳跟那杯肯亞的進度囉!」
              小青真是成熟懂事,道別的時候一點都不會傷感。

小青沒有念台大,因為他的安那達籃球隊長考上了遠在台南的成大電機,
而她也填中了成大外文。

命運就是這般好好玩,妳想往北飄,它卻要妳往南渡,而且渡的心甘情願。


「我會的,記得回新竹的時候一定要找我,我請妳喝咖啡。」

              我嘟著嘴,眼眶都紅了,看著她身邊的負責扛行李的男友,又說
道:「你不准欺負小青,要不然我認識一個叫暴哥的黑道大哥,准打爆你的頭!」
小青男友,那個叫阿神的大男孩只會傻傻笑著,一點都不像考上成大電機的聰明鬼。
他們倆拿著笨重的行李走上火車,我趕緊將眼中積聚的淚水一手擦掉。
看著他們的背影,覺得自己真是遜掉了。

阿神已經託認識的學長在台南找好了租屋,兩個小情侶將展開同居生活,一下子,
就把我拋得老遠,望塵莫及。


車門關上。
小青沒有回頭,阿神陽光燦爛地向我招手。
我心底很希望,小青只是不想讓我看見她的眼淚。
火車離去,我留著。
留在風城,留在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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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12-2007 02:3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6

對我來說,交大不是一個陌生的學校。
交大座落在我熟悉的新竹,以前也曾用它全國最華麗的浩然圖書館唸書。
考進交大,毋寧實現了我一年以來的夢想,以前不管經過多少次宏偉新蓋好
的女二舍時,總會驚艷交大的女生不只在比例上屬於稀有動物,連居住的地
方都是寶貝再三的稀有動物保護區,而且不必抽籤,房間多的是,空間大的
不得了。

現在我已經將行李放在腳邊,鋪好床,在衣架上吊幾件可愛迷死人的衣服,
在書櫃放上幾本讓我聞起來有學問的村上春樹。
我總算脫離跟哥共用房間、折損少女氣質的慘狀。

「哇,我們寢室人都到齊了,就缺一台電腦。」
              新室友思婷是花蓮人,花蓮女中畢業,她說她有一半原住民
              血統,皮膚略微黝黑,眼睛大大很靈活,說話很有精神。
              思婷的頭腦很棒,念的是聯考門檻最高的電子工程系。
              她的名字跟我一樣都有個思,所以我對她的第一印象很好。


「還缺一個全身鏡?」
              說話的是百佳,台北人,北一女中畢業。
              從她滿桌子昂貴的保養品可以知道她家蠻有錢,人也出落得
              很漂亮,高高的,好像有一百七。
              百佳身上總是香香的,但她沒噴香水,我們問她,她都說大
              概是熊寶貝衣物柔軟精吧?我卻說她天生麗質。
              百佳是我的同系同學,學號只差了一號。


「全身鏡個屁。」
              罵粗話的是將頭髮剃成刺蝟的念成,念成她是我生平認識的第二個
              拉子,她將「我是拉子」四個字貼在她的書桌上一次出櫃個夠,免
              得我們一個個問她讓她很煩。

              念成不戴胸罩,總是性感的激突,T-shirt配上破爛牛仔褲、加上動
              不動就幹粗話,都是她的標記。

              念成是甄試進外文系的高材生,但我很少聽她說英文,就連罵粗口
              也是非常本土有勁。


「電腦就交給我了,我這幾天會約懂電腦的朋友跟我去挑。大家就先用我的吧!」
                我說,我打工一年存下來的錢可以讓我買哥的野狼、學費一學期,
                當然還得要有一台交報告寫程式用的電腦。
                跟我約好的當然是阿拓。


那天晚上阿拓並沒有帶我去光復路上一長排的電腦用品店挑零件組電腦,而是
直接了當收了我五千塊,然後載了一台電腦給我。

「很簡單啊,大家都有不要的舊零件,我一間寢室一間寢室去要,機殼啊、螢
  幕啊、硬碟啊、記憶體啊,加上用妳五千塊買的新CPU就湊了個大概,很夠
  用了。如果妳覺得機殼要新的,那我們就再去挑囉?」

                阿拓說,他真替我省了不少錢,於是我很高興地請他吃了頓
                清大夜市的肥仔龍鐵板燒。


我將電腦搬回女二舍時,室友們都圍過來看我上網,那也是阿拓在網咖教我的。
剛開學,就是一連串的迎新活動,有系上的,有社團的,也有傳說中家族的。
家族制,是許多大學共有的美好傳統,不外乎學姊帶學弟、學長照顧學妹,一
個完整的家族至少有八人,但只有在女生眾多的管科與外文才有從大一到大四
都是男女各對的情況。

而負責照顧我的大二直屬學長,是一個總是穿拖鞋跟汗衫、頭髮自然捲得一塌
糊塗的柯宇恆。


「想參加什麼社團啊學妹?挪,雞排跟珍奶,掰掰。」
                  柯學長總是隨便跟我哈拉兩句、拿給我宵夜就想走人。

我一打聽之後才知道他是個怪人,以前也參加過辯論社跟AIESEC等一大堆看
起來很聰明很有前途的社團,但因為他迷上舉辦很沒有前途的格鬥活動而作
罷。

坦白說柯學長不是一個很懂得好好照顧學妹的那種交大傳統色胚學長,跟我
講話常常心不在焉,要不就是胡亂勉勵我要好好讀書孝順父母把握青春好時
光等,他對我做過最禮貌的事,就是邀請我去看他在管理一館地下室偷偷舉
辦的新生盃自由格鬥賽,有一團鼻血噴到圍觀的我的臉上時,他大聲喝斥朋
友拿衛生紙幫我擦擦。

百佳就幸福多了,漂亮的她不只有來自系上學長的一大堆邀約,還有別系所
學長的奶茶跟雞排,慈悲胃口又小的她總是將堆積如山的雞排跟奶茶送給我
們吃,有時我們嗑不完還得勞煩其他寢室的學姐學妹行行好,或是拿去八舍
外面給搖著尾巴的狗狗吃,養得他們看到雞排就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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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12-2007 02:3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7

社團,那當然是辯論社莫屬囉,誰叫澤于喜歡動不動就說對方辯友對方辯友的,
多半喜歡伶牙俐齒的女生;也因為澤于有戀長髮癖,所以我開始在一年前已將頭
髮留長,開學一個禮拜還去弄了離子燙。

澤于對我考上交大倒沒很驚訝,他說,他早說過我是個敏銳的女孩,敏銳的人尤
其聰明,加上一點努力,做什麼事都會成功。

對於我加入辯論社,澤于也是一副早就料到的神機妙算樣,絲毫不感驚訝。
他志願擔任管科隊的新生盃指導,而同寢的百佳除了忙戲劇社的校長盃比賽,當
然也被我拉進辯論隊裡並肩作戰。

「迷死那些男生讓他們分心的部份就交給我了,其他的,比賽真正的部份,嗯嗯,
  思螢、巔峰,你們可別偷懶。」

  百佳說得輕鬆自在。
說實話她可是各個社團競相邀約的紅牌,又要參加戲劇社的比賽,還要參加山服的
迎新露營,真沒什麼時間討論論點,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跟澤于很帥的份上,百佳
完全不考慮嘗試辯論賽。


新生盃初賽的題目是「我國應廢除農業保護政策」,我們打反方主張維持現狀。
漂亮的百佳擔任迷惑敵方的反一,很有小聰明的男生楊巔峰擔任反二跟結辯,算是
主將,我則擔綱反三;在澤于的英明指導下,我們一路擊敗應數跟外文,順利進入
最後的四強複賽,題目換成「我國應明文禁止政治置入性廣告」。
                                                                              

複賽這題目很神祕,光是要讓我跟巔峰了解它到底在說些什麼,澤于就花了三天,
但擔任誘敵先鋒的百佳實在太混,導致正式上場跟弱隊應化比賽時只能用語無倫次
來形容百佳的慘狀,我真後悔沒乾脆擬個講稿給她去背。

所以我們輸了,只能跟意外敗給控工的歷史強隊土木爭奪季軍。
我當然不怪百佳,她本來就是熱情贊助的救火員,但我還真的擬了一份聲明稿跟答
辯分針給她,讓她在季軍戰中好整以暇地念完。

不過土木系有個建中辯論社的前社長坐鎮,我可沒敢指望會打敗對方,我只是想讓
百佳好好把論點說完別讓後面的人花時間盡收爛攤子。
但我們居然贏了,得到了季軍跟六百塊獎金。


「嘻嘻,因為我答應跟那個土木的主將去看電影啊,他當然不好意思贏我們囉!」
  百佳事後在寢室笑嘻嘻地說。

原來百佳一直對複賽第一輪的失敗很內疚,於是打聽對方主將的寢室電話,不惜使
出美人計誘拐對方輸誠。

難怪我一直覺得土木那位辯論經驗豐富的主將怎麼吞吞吐吐個沒完,連論點都講不
清楚,一度還懷疑建中辯論社的水準。

後來百佳約會回來還告訴我,第一強隊土木隊之所以輸給控工隊,也是因為那位土
木主將先生。他前晚在社團中心玩梭哈輸給控工的主將五百塊,只好用戰敗來還。


「那個土木主將聽起來很有自己的風格啊,是個有趣的傢伙呢。」
  阿拓聽完後哈哈大笑,跟我猜想的反應一樣。

「所以百佳後來還跟他看了第二次電影、第三次跟第四次,果然勝負不能看一時,
  世事難料喔。」我也笑了,遞給阿拓一杯愛爾蘭咖啡。



忘了說,我還是在等一個人咖啡店裡打工。
然而料想不到的是,看似海闊天空的大學生活比起壓力重重的高三,課餘可利用
來打工的時間反而縮水許多,我不僅要參加社團、各式各樣的聯誼,還要適應一
大疊原文書的課業,所以我只在週一、週三、週五到咖啡店工作。

為了紓解阿不思的工作量,我跟一直在找家教機會的念成提議先去咖啡店打工罷。



「咖啡店個屁?時薪比起家教實在太低了。」
              念成爽快的拒絕,拿起飛鏢擲向吊在木板門上的輪盤。
「妳認識拉子傳奇阿不思嗎?」
              我試探性地問。
              第二天念成就到店裡打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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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12-2007 02:3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8

管科的女生很多,是交大所有系所中女生數量排行第二的,只輸給外文。
許多汗臭味濃厚的科系都喜歡找管科的女生當學伴,連絡的勁比起班上的
男生還要勤,送的雞排也比較大塊,奶茶如果沒排到湯記的還真不敢送上
門,連相貌平凡的我也收到了兩個跨系學伴的邀約,一個想帶我到竹東方
向的寶山水庫吊橋看星星耍浪漫,一個則想帶我去看電影。


「我應該去嗎?我喜歡的可是澤于,對其他人我都沒感覺說。」
            我在寢室裡故做憂鬱狀。

            不過說真的,有人邀約我還是喜事一件,如果哥在旁邊就可以把他比
            下去了。
「欲擒故縱,百試百靈。」
            百佳用著我的電腦打B丟水球,經驗老道地笑笑。


也對,經濟課本裡面說,股票要有人買有人賣才有價錢,也才有攀高或殺低的空間。
於是,我高高興興地出門,但兩次都敗興而歸。
很簡單,因為我騎野狼。

一個不需要男生載、座騎屌過男生的女生,好像不容易受歡迎。
可偏偏我剛學會騎摩托車,興致高的不得了,情願一個人吹冷風也不願假裝弱女子
讓人載。


「這是當然的啊,如果我老婆跟我說她會見鬼的鐵砂掌,靠,我還能不跟她離婚?
  女子無德便是才,有志難伸大丈夫!」

                鐵頭夾起一塊沾著蜂蜜的火腿肉給我。
  今天是星期天,金刀嬸照例開爐。
                金刀嬸在高雄廚藝學校實習的大兒子撥空回家同學會,順手跟
                她媽共同整治了一桌好菜,其中一道「鬍鹽亂魚之雞同鴨講」
                深得我心。

「這樣說也不對,我媽廚藝世界第一,那還有誰比得上?我爸只有更疼她!」
                                                                              
                金刀長子不能苟同。
「女人本來就該下廚房的嘛,廚藝再怎麼好也是應該的啊,只要跟男人會的東西
  不衝突,馬的就天下太平!」
                鐵頭說到激動處,用拳頭狠狠敲了自己腦袋一下。
                我委屈地夾著菜,用力扒飯。


上次去暴哥家看阿甘正傳時說給暴哥聽,暴哥也是冷冷地說:「如果我女人敢把
刺青弄得比我多,沒第二句話,大家只有見血。」
                每個男人都是一個樣。
「還好啦,我也不會騎打檔車啊,如果思螢妳有空,不妨教教我啊?」
                                                                              
              阿拓不在乎地說,嘴邊都是一顆顆飯粒。



阿拓就是這樣不在乎男子氣概,難怪女朋友會被很有氣概的阿不思擄走。
但我還是很開心地教阿拓騎野狼,因為我可以想見阿拓跟他朋友描述我的神情與
肢體動作:「走,帶你去看我認識的一個女生,她騎的可是野狼!」我終於也成
為阿拓收藏的怪朋友之一。

阿拓他沒十分鐘就學會了,半個小時以後就騎得跟我一樣順手,之後的日子裡我
們常常交換摩托車騎,或者有時我載他、有時他載我,有幾次,我們還比賽誰先
騎到南寮放沖天砲的老地方,目前是四比二,我小輸。

然後將鏡頭切回到澤于。
澤于原本開的是他爸換掉的二手房車,後來小跑車標緻206剛剛風行時,澤于在
對方辯友的大力鼓吹下賣掉股票買了一台,車子常常停在十舍對面,十分拉風。
令人高興的是,澤于換車後不久,也換了個女朋友。

「學長,太令人錯愕了吧?車換了,連學姊也甩了,真是一箭雙鵰。」
              楊巔峰在社團教室裡翻法條,沒大沒小地亂用成語。

澤于沒有生氣,只是露出久違的苦笑,笑笑說學弟你不懂的,愛情路上坎坎坷坷
,就如股票市場裡波盪起伏,沒有長紅的漲停板。
                                                                              

這番話我依稀聽阿不思提過,她真是料是如神。
也因此我變得很喜歡去活動中心裡的社團教室晃,不管是拿原文課本去那查字典
也好,或無聊跟社團學長姐下跳棋也罷,我越常待在那裡就越有機會邂逅澤于,
好彌補我不在咖啡店錯失遇見澤于的機會。

更何況,我們還保有傳紙條的習慣,即使是在只有兩人的小小社團教室裡,我們
各做作的事,已大四的他準備研究所甄試,新鮮人的我唸書、畫海報,表面上空
氣經常是靜默的,但我們倆五顏六色的小紙條還是貼滿了彼此的筆記簿。

小紙條上雖然大都是無關痛癢的對話,但依照言情小說訂下的規則,越是沒有心
機越不知所云的談話,越是堆積情感的深秋落葉。
猛一回神,已將彼此掩埋。


「學長,當初你怎麼會加入辯論社的啊?」
              紙條我。黃色。
「我大一喜歡的女友,打新生盃時邀我入隊,就這麼進來>@<」
              紙條他。紅色。

「是喔,那麼好商量^^」
              紙條我。綠色。
「是啊,一見鍾情的魔力讓我在辯論社打滾了四年:~」
              紙條他。粉紅色。

「後來呢?她是現在哪位學姊?淑芬?巧凌?好奇莫怪
              紙條我。粉紅色。

「沒啊都不是,跟我分手後,她就漸漸沒來社團了(逃?)」
              紙條他。藍色。
「梅蓁學姊跟你交往了一年,好像是目前最久的呴?」
              紙條我。黃色。

「不啊,我國中時可是暗戀了我的班導師整整三年喔(正經貌)。」
              紙條他。粉紅色。
「------」    紙條我。白色。
「是真的。」  紙條他。白色,啪一聲貼在我的額頭上。


我提過曖昧是戀愛中最美的那部份,暴哥也表示同意,他說曖昧之於戀愛
就好比刀子在內臟裡亂攪的前十秒之於砍人。

但我必須承認我等的有點急了,不像老闆娘那般的好耐性,她至今還天天
搞那杯老闆娘特調等有緣人。

我很想讓這次的機會輪到自己,是時候談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戀愛了
。尤其,我發覺我收集到的紙條已經多達三千多張,如果裹足不前,萬一
真的跟澤于成為好朋友的話就得不償失。
關於這點,我請教寢室裡每一個人。

「在我們部落裡,如果女生喜歡一個男生,就應該在那男生到自己面前歌
  唱時害羞地插一朵花在他的頭上表達愛意,兩個人如果情投意合,三天
  後就可以結婚了。」

              思婷閃耀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為我上了一堂風土民俗課。
              但澤于不會像歌舞片裡的主角一樣突然暴走唱歌,所以我也
              沒什麼機會插一朵花在他頭上。


「當然繼續欲擒故縱啊,我介紹幾個雞排送的很大的學伴給妳,妳假裝不經
  意傳紙條讓澤于知道妳都忙著約會,刺探刺探他的反應,他如果喜歡妳就
  知道該怎麼做囉?如果他不喜歡妳,妳也沒有損失,因為那些學伴送的雞
  排真的是很 Q,人也應該不錯,挑一個囉!」

              戀愛專家百佳這麼說。
              雖然我懷疑會用雞排看人的百佳只能稱上被愛專家或雞排專
              家,而不能稱為戀愛專家,但我以前喜歡用咖啡品人,所以
              也不能多說什麼。


「叫妳那頭暴哥啊?我不信暴哥拿刀子抵著他的脖子,他還會拒絕妳。」
              念成很冷淡。
              只喜歡女人的她願意給點意見我就很感動了,其他我都當日
              常生活的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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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12-2007 02:3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9

後來我採納了百佳的意見。
因為我等不及澤于突然扯開喉嚨唱山歌,也不想烙暴哥跟他的西瓜刀。
過了兩天,我在社團一個人煮湯圓當晚餐,一邊算線性代數課本上的習題。
我提過阿拓為我的線性代數跟機率都打下很好的基礎,對於許多章節我都
駕輕就熟,甚至還覺得大學的題目比起高中的參考書要簡單許多。

而澤于,大約在晚上十點時抱著幾本補習班發的講義進來,向我微笑點頭
後,就靠著裝滿獎盃的鐵櫃讀書。我盛了一碗湯圓給他。


「昨天我來,怎麼沒看見妳?」
              紙條他。藍色。
「喔,百佳跟資工學伴約好了,但她臨時有事。」
              紙條我。綠色。

「@@//聽沒有------啊!妳代替百佳去?」
              紙條他。深藍色。
「學長真是個敏銳的人
              紙條我。黃色。
「是喔,那前天呢?也沒看見妳耶@@~」
              紙條他。深藍色。

「前天百佳跟應數學伴約去十八尖山,但她也沒空啊
              紙條我。白色。
「喔。」      紙條他。黑色,配上立可白字。

              我偷偷看了澤于的表情一眼。
              他噘著嘴,故意裝可憐。
              濃濃醋意的紙條,讓我心情愉快了兩天,連走路都像鞋子長了
              翅膀。
                                                                              

但到了第三天,我在等一個人咖啡店打工時,我再度傻眼。
澤于的對面又坐了一個長髮美女,一個臉蛋只有巴掌大的九頭身美女。
桌上擺了兩杯柳橙汁,兩本HERE美食雜誌。
真可悲。

「他就是澤于?」
              阿拓坐在櫃台前面,喝著我請的薄荷拿鐵,手指偷偷指著後面。
              他晚點要跟我去看小才,聽說他養了一隻會吃檳榔的鸚鵡。
              我點點頭。
              澤于遠遠對著我一笑,我趕緊擠出笑容。
「我可以去認識他嗎?」
              阿拓問。
              他很認真,也沒惡意,我知道。

「我不想。尤其在這種時候。」
              我撕下一張便條紙,原子筆在上面寫了個「95」。
「喔。妳在寫什麼?」
              阿拓問,看著我的粉紅色紙條。

「那杯肯亞新女朋友的分數。」
              阿不思雞婆替我回答。
              阿拓點點頭,笑了。
「怎麼知道那女生就是澤于的新女朋友?」
              阿拓問阿不思。
              他們倆過去一年雖然沒有交集,但之間已沒有了尷尬,除了阿拓
              的前女友兼阿不思的現任女友外,兩人什麼都談。

「這很平常。」老闆娘也雞婆透頂。
「節哀。」    阿不思拍拍我的肩膀,老闆娘塞了塊餅乾在我的嘴裡。

後來我照例假裝拖地,趁著掀開桌底清理時,貼了那張便條紙在澤于的小腿上。
澤于快速看了紙條後,對我報以「妳真識貨」的笑容。
沒聽見我心碎的聲音。

後來澤于跟九頭身長髮美女待到店打烊了才走,我跟阿拓偷偷跟在後頭,遠遠
看著澤于打開206小跑車的門,紳士地邀美女上車。
                                                                              

「如果可以坐在澤于身旁,我不介意不騎拉風的野狼。」
              我說,都是有氣無力的鼻音。
              阿拓沒有回話,只是陪我踢著地上的飲料罐。
              我踢過去,他踢過來。

「阿拓,我是不是很阿呆?還是長得真的很不起眼?」
              我踢著罐子,看著澤于的車子駛離。
「不會啊,不要這樣想。」
              阿拓將罐子踢高,用膝蓋巧妙地頂著,平衡。
「阿拓,你覺得我會不會就是澤于的那一個人呢?」
              我問,想起了老闆娘。

據阿不思說,今天一個失魂落魄的中年男子走進店,點了一杯老闆娘特調。
於是老闆娘調了一杯超級畸形的小麥草藍山咖啡,還附贈一塊草莓蛋糕。
但神奇的是,那中年男子喝了一口後,竟哭了起來,然後就陷入一言不發、
長達兩個小時的沈默,但確定不是抗議舌尖上的古怪氣味,因為他最終還
是將咖啡給喝完。

老闆娘也尊重他不想聊天,於是靜靜坐在他對面翻了兩個小時的雜誌。

「那一個人?未來的女朋友嗎?」
              阿拓將罐子踢起,用另一個膝蓋接住,平衡。
              小才教的。
                                                                              
「喔,我忘了你沒聽過。」
              我看著阿拓膝蓋上的罐子。
「聽過什麼?」阿拓將罐子踢給我,我趕緊用膝蓋接住。
「老闆娘等一個人的故事。」
              我說,身子一個不穩,膝蓋上的罐子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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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12-2007 02:3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40

我跟阿拓走上光復路上的天橋,看著底下川流不息的車燈光影,我緩緩說了
一遍那美麗的咖啡店傳說,阿拓聽的一愣一愣。

然而阿拓畢竟是男生,不像我聽到流眼淚,他只是不停地點頭。
「老闆娘一定會等到那一個人,就像金刀嬸終會遇到金刀桑一樣。」
              阿拓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麼,我會是澤于一直在等的那一個人嗎?」
             我問,看著阿拓。


阿拓老實說他不知道,但他說了將近一百句話鼓勵我,其中幾句令我好幾
個晚上都在思索。

「我運氣很差,這輩子只談過一次戀愛,說真的我只有一知半解,但我想
  談戀愛就跟做任何事一樣,都需要努力,但我們不是努力想向任何人證
  明什麼,努力就是努力,努力就不會有遺憾。思螢,加油。」
              阿拓拍拍我的肩膀,他的內力拍得我咳嗽起來。


後來下天橋,我騎著野狼載阿拓去竹東小才家,看他辛苦訓練的搭檔鸚鵡
表演喝醉酒吃檳榔時,我都還在想阿拓這一番話。

我的戀愛,或者說,我那一段還沒開始的戀愛,是不是想試著證明什麼?
證明努力之後一定會開花結果?我最後會跟澤于在一起?
我想向澤于證明我才是他的真命天女?

證明放在戀愛裡面,不正是最重要的事嗎?
我心不在焉,直到鸚鵡將檳榔汁吐在我的腳邊我才尖叫醒來。


後來在回交大的路上,換阿拓載我。
夜深了,引擎的聲音在大風中顯得格外孤單,一樣的車速感覺卻更快。
坐在後座的我,終於開口問阿拓他久違了的心痛事。

「阿拓,如果證明不重要,怎麼讓對方知道自己才是跟他最速配的人呢?」
              我問:「如果對方不相信兩人是天生一對,怎麼相守在一起?」

「在一起比較簡單,考試比較難,考試有分數,但在一起是不知道分數的啊。」
              阿拓的聲音在風中鼓盪:「既然沒有分數,也就不需要證明啦。」

「歪理。」    我發覺阿拓不是頭腦簡單,就是很愛玩文字遊戲。
                                                                              
              阿拓沒有回答,默認自己是歪理大王。
「阿拓,你應該是努力型的對不對?如果努力就是戀愛的一切,為什麼你會輸
  給阿不思?我看阿不思不是個努力的人,她很懶的。」
              我問。


              阿拓沒有說話。
              但我知道他只是在想,而不是擺酷晃過問題不答。
              於是我靜靜等待車速緩下來的時候。


「我想,阿不思也很努力,只是努力的時候我們都看不到吧。彎彎是個很
  聰明的女生,誰比較努力她一定看得出來。就像妳老闆娘說的故事裡、
  那個鍥而不舍的青梅竹馬,他雖然沮喪說過,戀愛能不能成功其實在一
  開始就已經註定好了,但他最後還不是努力讓他們倆在一起?如果不努
  力,老闆娘早就嫁給別人了,如果老闆娘嫁給了別人,就不會有店讓妳
  去打工,我也不會有機會遇到仗義執言的妳,所以說努力還是最重要的
  ,對自己對別人都好。」

              阿拓越說越偏說了一大堆,車速開始變慢,好讓我聽得清楚。
「你這樣說,真是把阿不思捧上天了。」

              我嘆氣,實在沒法聯想阿不思努力取悅一個人的樣子。

「嘻嘻。」    阿拓笑笑。
「對了,後來你都沒有繼續追問彎彎過得怎樣,為什麼?」
              我問,阿拓第一次在店裡撞見阿不思的情景彷彿歷歷在目。
「那還用說,阿不思是個好人,所以彎彎當然過的很好啊。」
              阿拓說,說得很理所當然。

阿拓的眼睛跟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是一杯清澈的白開水,也將所有人看成透明,他的世界很簡單,也所以很有趣。
或者說,能夠被阿拓當成白開水的人個個都朝氣十足、別具特色,在阿拓的形容
裡,他們都是好人、都被祝福。

「阿拓!」    我大叫。
「啊?肚子餓了嗎?要吃來來豆漿?」
              阿拓回過頭。

「不是啦我又不是豬!我想問,你都怎麼跟其他人形容我?」
              我蠻緊張。
「我都說,我認識一個很有正義感,很有勇氣的女生,她叫做思螢,思念的思,
  螢火蟲的螢,她不但救了我,還教我騎野狼,還常常請我喝咖啡、跟我看電影
  、還猜對了金刀嬸的菜名,今年夏天剛學會游泳就救了溺水的阿珠好幾次....」
              阿拓搖頭晃腦念著。



                                    一句一句,都晃進了我的腦袋裡,
                                    盤根錯節,緊緊抓住。
                                    眼淚在大風中迅速被吹乾,
                                    笑容卻隨著淚痕刻在我心裡。

--
我很喜歡這一回,聽著shaman的吉他,忍不住超前進度貼出。
任何人都希望在別人的眼中,不只是重要的存在,還要特別。
                                                                              
那像那個空氣香香的黃昏,少年微笑揮出那一拳的時刻那麼樣的特別,
在瞬間成就飽足的人生。我要去哭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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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3-12-2007 02:2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41

我再度落選的消息三個室友很快就知道了。
念成表示男人當然不可信賴,罵了幾句粗話後說要介紹幾個比男人更男人的女人
給我試試;思婷則說在他們貴部落裡女生失戀視同家族醜聞,生氣的兄長可以選
擇殺了女生遮醜或殺了對方洩恨,我說我哥沒這個狗膽宰了對方,我也不想被我
哥殺掉;還是擔任管科一年級公關的百佳最實在,她說那個土木主將也是公關,
兩人約好要辦聯誼去崎頂玩水,我放下那台野狼乖乖讓男生載,說不準能挑到個
好對象。

「另外,妳要多打扮,真幸運妳遇到了我。」
          百佳眼睛閃閃發亮。

百佳要我坐在她身邊,開始展開化妝品教學,品牌、基本彩妝、獨家小祕方、
卸妝、補妝、一般保養等等,甚至包括拋媚眼跟具誘惑力的坐姿,教到後來,
連思婷都忍不住坐過來一起學,拿起粉筆畫眼影。

小青以前曾說過,一個女人這輩子總會兩個貴人,一個死對頭。

一個貴人教妳化妝、教妳約會的技巧,另一個貴人跟妳一起罵該死的情人、討
論離婚跟分手,毋庸置疑,百佳是第一個貴人。至於那個死對頭,就是搶走妳
情人的那位惡婦。

xxxxxxxxxxxx

期中考後,我們跟土木系去崎頂聯誼,浩浩蕩蕩的三十台機車,其中沒有一台
野狼。

最亮眼的百佳坐在那位土木主將的後座,載我的男生也是兩個月前參加新生盃
辯論賽的其中一位,當時他是跟我交叉質詢的對方辯友,叫吳漢中。
漢中有點胖胖的,但講話很風趣,尤其我意外發現我們有個共同話題。


「妳認識我學長?柯宇恆?那個辦打架比賽的柯宇恆?」
              漢中大笑,他以前跟柯宇恆念同一個高中。

「他是我直屬學長啊,總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的那位。」
              我笑笑,說我也有去看他老人家辦的格鬥賽,雖然他沒贏。

漢中一路都說著我學長在高中時期的種種趣事,還說他有一半因素是為了要
參加無差別格鬥賽才來念交大的,對於錯過之前那場比賽他一點也不遺憾,
因為他說我學長皮很癢,以後機會多的是。

崎頂沙灘旁是一長排供烤肉的石架。

我想生火,但幾個同組的男生堅持這種事交給他們就行了,於是他們便開始
將自己搞得灰頭土臉,但火孱弱的不得了,我嘆了一口氣,真想捲起袖子示
範我每年中秋節烤肉累積下的經驗,但百佳瞪了我一眼,我立即想起百佳的
至理名言「男生是一種喜歡逞強的動物,阻止他們逞強的唯一辦法,就是讓
他們逞強到死」,於是乾脆做壁上觀。

過了很久,別組的男生拿了一瓶剛剛從附近雜貨店買來的酒精膏澆上我們的
木炭,一點火才真正成功,大家七手八腳將肉片跟玉米堆上架。

「要不要去沙灘走走?」
              漢中問,摸摸剛剛吃飽的肚子。
「是啊,去沙灘走走。」
              百佳說,她跟好色的土木主將先生站了起來。


我點點頭,四個人脫下鞋子、捲起褲管,踏著輕輕鋪上沙灘的海浪漫步,即
使是下午了,陽光仍很嬌豔,腳踝被暖暖的海水按摩的很舒服。

漢中不笨,或者說,可以在辯論賽場上將我質詢得背脊發冷的人絕對聰明,
所以漢中看出我其實對他沒有意思,但他還是樂於跟我談談上大學後的宿舍
生活,也對我口中剽悍的念成室友很有興趣。

我跟漢中聊著聊著,突然間,我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怎麼了?看到認識的人嗎?」
              漢中順著我的眼神看著沙灘另一端。
              一男一女背對著我們,走在沙灘上有說有笑。

「是啊,好像,不,根本就是我哥。」
              我訝異,尤其哥還牽著那女生的手。

上大學住宿舍後,我兩個禮拜才回家一次,沒想到只會看漫畫跟溜冰的哥居然
交了個女朋友?而且居然長得很可愛,是阿不思那色鬼會給高分的那種。
我跟漢中偷偷躲在後面觀查一陣,哥跟那女生合吃一只冰淇淋,看來感情不錯
,而那女生一直都在笑,哥似乎背熟了不少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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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3-12-2007 02:2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李豐名!大笨蛋!」
              我衝到哥的後面大叫!
              哥猛一回頭,看到我時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交了女朋友也不會跟我通報一聲!而且還是這麼可愛的女朋友!該當何罪!」
              我用力踹向哥,他躲開,身邊的女生則不知所措呆笑。


哥被抓包,只好向我介紹他上個月剛剛交往的女朋友。
文羚,清大化工系大二,哥半年前在網路上認識的,更精確來說,哥是她的
讀者。

當時網路小說之風剛剛盛起不久,文羚也是其中一個創作者,她寫的小品故
事相當受歡迎,哥也是她的迷,兩人是在三個月前文羚的新書發表會上認識
,她覺得哥白癡到了可愛的地步,於是就這樣這樣,然後就那樣那樣。

「妳呢?來聯誼啊?真不愧是發春的維士比。」
              哥向我擠眉弄眼,要我速速離去。
                                                                              

聽到維士比三個字我當然嚇死了,趕緊拉著漢中逃離現場。
我一邊跑一邊想,哥真是時來運轉,買了台中古車,還把到了可愛的網路
作家。
而我還在原地踏步。


回到宿舍,我將哥交了女友這件事email給小青報告,寫著寫著,我突發
奇想在網路搜尋文羚以Pipedog為名發表的小說,一查,原來文羚不只出
了一本書,她可是網路小說出版的常客,作品大都是以愛情短篇跟生活
小品為主,我找出她最近兩個月來寫的、一篇叫「在屋頂上凝視月亮的貓」
的故事,泡了杯咖啡坐在電腦前慢慢品嚐。

文羚這篇近似童話的故事裡,有許多搞笑的動物角色,其中一隻叫銀色餅乾
的貓,牠喜歡看漫畫、喜歡躺在屋頂上發呆、喜歡偷偷摸摸裝鬼嚇自己的妹
妹金色餅乾,我越看越像哥。而一隻叫月光的孔雀,我猜多半是文羚自己的
化身。

讀了一個小時,咖啡喝完,故事也結束,銀色餅乾與月光乘著荷葉做的小舟
順水而下,踏上尋找傳說中巧克力堆積如山的夢之城的旅程。
「真可愛的故事。」
              我自言自語。

                                                                              

我想,文羚應該很喜歡哥吧,要不然不會將哥寫成主角。
她也真是個細心體貼的女孩,才能在短短的相處裡觀察出哥的個性與習癖,
將哥寫的靈活無比,還贏得好幾隻小母貓的歡心。


或許,我也來寫個故事?
寫個關於老闆娘的故事,寫個阿不思的故事,寫個阿拓的故事,然後,偷偷將
自己跟澤于放進這些故事裡。

如果現實中我不能與澤于在一起,至少能在真真假假的故事裡一圓自己的夢。
我沿著竹湖繞了一圈讓頭腦清醒,一邊思考我該寫些什麼?真實與虛構之間應
如何平衡?誰當主角配角?小說的名字呢?
                                                                              

趁著期中考剛剛結束時間比較多,也趁著一股破竹之氣,我一回到寢室沖了杯
清茶後,便開始敲下我生平第一次文字創作。

「這個故事,就叫做等一個人咖啡吧。」
              我打開word新檔案。
              打算,從極為有戲劇效果的阿不思開始寫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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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3-12-2007 02:2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42

故事,寫的很流水帳,就如同你們所見,我不願也不懂如何刪減每一個
有趣的人物。

我每天寫一千個字,三個禮拜後,劇情走到我請阿拓第一杯摩卡咖啡,
我想應該是發表在網路上的時候了。
「應該註冊什麼帳號呢?還是沿用以前的舊帳號?」
              我思忖,看著浮刻在鍵盤上的英文字母。

                                                                              

過了五分鐘,我慢慢鍵入「Sunday」,在我心中這可是幸福的洗衣店開
爐的日子,不幸已經有人註冊,我只好改成「Sundate」,表示每週日都
有個美好的約定,而暱稱取名叫「螢光果凍魚」,裡面有個我喜歡的螢字
,也有透明、靈活的意思。

我就這麼三天貼一回,在連線小說板裡開始做夢。
而後每天在咖啡店裡打工時,我都會在櫃台擺上一本筆記簿,隨時記下浮
光掠影的靈感,在社團唸書時也會將筆記簿擺在旁邊,記錄下過去一年來
的心路歷程,如果澤于也來社團準備研究所考試,我就將筆記簿收起來。
我可不是像白癡言情小說的主角,專門寫日記給喜歡的人看。
                                                                              

每天回到寢室大多已經十一、十二點,我才在清茶的陪伴下一字字鍵入小說
,很多大學新鮮人都在聊天室或互擲水球間令打字功力大增,我則是靠回憶。
我在網路發表小說這件事只有讓三個室友知道,而平常就喜歡看各種小說的
百佳自然成了我第一個讀者,我也經驗到生平第一次的催稿,心中不禁有些
雀躍。

「這故事很有趣耶,我可以偷看妳還沒發表的存貨麼?」
            百佳哀求看著我,我反而不好意思起來,當然立刻打開檔案夾。
            從此百佳擁有隨時看到小說最新進度的福利,只要她願意。
                                                                              

漸漸的,除了百佳,我也開始擁有其他的讀者。
網路上有幾個高中女生也寫信給我,幫我打氣,明明就是陌生人,但總叫我感動。
神奇的是,哥的女朋友文羚也寫信給我,她小心翼翼問:「請問妳是不是李豐名
的妹妹?我覺得故事裡面主角的哥哥跟我男朋友好像」讓我大笑了三分鐘。

很幸運的,除了跟我聊哥的笨蛋八卦外,文羚也提供我許多寫作上的寶貴意見,
她說故事不要放入太多真實世界的片段,以免讓自己太沈重,寫到最後反而會遷
就於現實。如果我想做夢,就應該忘情做個夠,別去理會不必要的包袱。

*********

不知不覺,上大學後第一個聖誕節就要到了,下禮拜一就是聖誕夜。
                                                                              
「聖誕夜大家要不要來個寢聚呢?我可以烤個很有風味的蛋糕喔。」
              思婷爽朗地邀約,想露一手她在糕點社學到的手藝。
「好啊,我可以去店裡借簡單的工具,在寢室裡做各種咖啡給大家喝。」
              我贊成寢聚,也提議乾脆煮個火鍋圍爐。

「我沒差,聚就聚吧。」
              念成舉著啞鈴,她說她女朋友一直希望她的手粗壯一些。
「好棒!那我去推掉跟臭男生的約會吧,我們來個溫馨的寢聚!」
              百佳拍拍手,有個可憐的男生即將被放鴿子了。

過了五分鐘,百佳坐在我的位子上看小說時,突然開口:「對了思螢,邀
妳那個叫阿拓的怪朋友來寢聚如何?超好奇他的!」

我躺在床上看經濟學,搔搔頭說女二舍男生根本就進不來,還是算了吧,
而且他跟大家也不熟,這樣實在很怪很尷尬。

而思婷問百佳,我們在談論的阿拓是什麼人,百佳便開始強烈推薦我的小
說,並大概說了阿拓帶我去洗衣店跟暴哥家的事,笑得思婷花枝亂顫,而
不苟言笑的念成也忍不住噗嗤出來。

「好啊,我也想認識那個怪人阿拓。」
              思婷想了想,說:「阿拓他住清大宿舍嗎?男生宿舍的門
              禁應該比較寬鬆吧,我們可以去他那邊煮火鍋啊。」

「阿拓從大三開始就住外面,不過我沒去過,只知道在哪裡。」
              我說,不知道阿拓那裡夠不夠擠五個人。
「我沒差,去就去吧。」
                                                                              
              念成一臉竊笑,顯然只是想看看女朋友曾被拉子橫刀奪愛
              的怨男。
「就這麼決定,去阿拓家煮火鍋!」
              百佳做結論,拍拍手。


我將我們的決議告訴阿拓,阿拓說當然沒問題,語氣還有些高興,只是他
三個月前收養了一條狗,怕我們不喜歡狗味罷了。

「養了條狗?怎麼沒跟我提過啊?」
              我問,問完後我才想起這段時間我都忙著寫小說,沒怎麼
              跟阿拓相處。

「就那個溺水的阿珠啊,她說她家的狗生了,看我忠厚老實,決定賞我一
  隻。」      阿拓難得苦笑,顯然那條小狗對他的生活造成不小的困擾。
「是什麼狗啊?以後會變得很大隻嗎?」
              我替他煩惱。

「應該不至於,我比較擔心的反而是半年後我畢業了,牠該怎麼辦?」
              阿拓想了想,說:「我問暴哥看看好了,說不定他正好缺
              條狗,拜託他養兩年剛剛好。」

              我一點都不覺得暴哥是那種正好缺一條狗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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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3-12-2007 02:2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43

2001年12月24日,晚上六點。
我載百佳、念成載思婷,四個人已經來到水源街的阿拓住處下,阿拓
興致勃勃地站在樓下等我們,手裡提著剛剛從便利商店買來的火鍋料
跟湯底,簡單的相互自我介紹後,我們走上阿拓位在五樓的小套房。


阿拓七坪大的房間乍看下有點亂,但其實只是東西多,跟一般男生喜
歡擺放的東西沒有太大差別,鐵金剛玩偶、棒球、積木、工具箱、鞋
盒、塞了半滿的洗衣桶,當然還有念到大學四年級累積下的一大櫃子
書,最乾淨的地方莫過於阿拓刻意整理出來的榻榻米坐處。

「好可愛的狗!叫什麼名字?」
              百佳蹲下,摸摸地板上一隻正咬著胡蘿蔔的小狗。
那小狗將胡蘿蔔咬的破破爛爛的,地上都是蘿蔔屑跟口水。

我也蹲下來看,小狗年紀雖小但身子骨卻頗壯,精神旺盛,眉宇之
間居然還有點像阿拓,我笑了出來,於是又看了阿拓一眼,他點點
頭,大概知道我在想什麼。

「還不知道,阿珠要我叫他小珠珠,但他是個男的啊,這樣叫他他
  會生氣的。」
              阿拓將鍋子拿出,放在電磁爐上。

「好好玩,我可以幫這個小男生取名嗎?」
              百佳用手指刺著小狗的肚子,樂得哈哈大笑。
「這個啊------其實我本打算讓思螢取名的說,因為她也認識那個
  阿珠。」    阿拓幫思婷、念成將大罐飲料拿出袋子,當然還有
              一個蛋糕。

                                                                              
「思螢,把名字讓給我取好不好,我好想叫他胡蘿蔔!」
              百佳跟我撒嬌,我當然笑著點頭:「就叫他胡蘿蔔吧!」

我坐在阿拓的床上,看著床頭擺著幾本相簿跟畢業紀念冊,我打開
床頭燈,隨手拿了一本相簿翻翻,而他們四人則開始倒水煮湯,百
佳跟阿拓說我正在寫網路小說,把他寫成一個相當有特色的配角,
阿拓笑的不知所措。

我拿著相簿,裡頭的照片有些已經泛黃,但阿拓將它們保存的很好。
他小時候就長得一臉的耿直,就是一副謝晉元團長要他死守四行倉
庫他就照辦的那種臉。

阿拓的童年似乎過的相當多采多姿,光是生日切蛋糕的照片就有好
幾張,每張蛋糕上蠟燭的數目都不一樣,表示阿拓每年的生日都不
寂寞。

我注意到這些慶生照片裡的背景都不大一樣,阿拓身邊的臉孔也換
來換去,或許是他親戚相當多吧,大家都搶著幫人緣好的阿拓過生
日。

「阿拓,哪個是你爸哪個是你媽啊?」
              我將相簿遞給百佳。
「喔,這一本都沒有,左邊最舊那一本裡面倒有幾張,不過也不多。」
              阿拓百佳手中的相本瞥了一眼。

「你那麼多親戚每年都幫你過生日啊?真幸福。」

              百佳說,思婷則接力開始說他們部落過生日的種種
              恐怖習俗。

阿拓搖搖頭,說照片裡那些人都不是親戚,而是他小時候認識的好心
叔叔伯伯們,至於他的爸爸跟媽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但他爸
常常在外經商應酬不在家,所以阿拓經常得拿著幾十塊到街上張羅自
己的午晚餐,他國小一年級到三年級的家庭連絡簿都是巷口賣麥芽糖
餅的阿婆幫他簽的。

「就是這張照片裡的阿婆,她人很好,還會幫我過生日,煮豬腳麵線
  給我吃,可惜前年 921 地震過世了。」

              阿拓嘆氣,說他以前有時候還會去南投看阿婆。

「那四年級的連絡簿呢?誰簽的?為什麼阿婆不幫你簽了?」

              念成看著阿拓吊在牆上的美女月曆。

「挪,就是這個刁著菸拉著我的手切蛋糕的阿伯,自從我四年級搬家
  到台中後,就是這個賣豬肉的阿伯幫我簽連絡簿的,他人很好,他
  兒子跟我四年級同班,他除了幫他兒子送便當,還會順便幫我包一
  份,不然我早餓死了。」

  阿拓將燕餃丟進鍋子裡,笑笑看著大家:「他兒子後來念大學還跟
  我同班,很有緣份呢。」

「該不會你五年級又搬家了吧?照片裡的人又換了一遍。」
             思婷指著照片裡,幾個嘻嘻哈哈的大男生。

「是啊,我五年級跟六年級搬到台北,那幾個大男生都是台大的學生,
  那時我都在公館的彈子房跟他們混,所以當然是他們輪流幫我簽名,
  還讓我見識很多不一樣的有趣人生。說起來你們絕對不信,我現在的
  普物老師就是他們其中之一呢!」
              阿拓顯得很開心,我卻聽了心疼。

阿拓一邊煮火鍋,一邊繼續用照片說著他以前的生活。
他爸爸幾乎都不在家,兩人唯一的溝通方式只有放在餐桌上的
幾張鈔票,年紀小小的阿拓於是成天都在外面亂晃,也因為他
心胸開闊、酷愛跟人攀談,他跟街頭巷尾都建立起相當特殊的
人際關係。

年紀小小的他看見巷口賣麥芽糖的阿婆一直在咳嗽,他可以拿
吃晚餐的三十塊錢去西藥房買兩罐感冒糖漿給她喝,還陪她聊
聊在金門當兵的兒子。

年紀長些,他在學校認識中午便當總是裝得滿滿的阿德,阿拓
也夠膽將買肉粽的午餐錢拿給他,說要買下他一半的便當,兩
人從此變成好友,也認識了豬肉伯。

上了國中,阿拓家搬到新竹。
他可以跟全校所有的流氓學生當好朋友,因為他偷偷打開訓導
處的鐵櫃,燒掉了他們被記過的單子,也因此學會了耍蝴蝶刀
的十八種方法。

「原來你國中是頭小流氓。」
              念成隨口說。
「也不算,我國中三年沒被記過也沒打架,只是覺得那些愛耍
  狠的朋友很好玩、不會整天補習死讀書,所以愛跟他們混在
  一塊。高中又搬回台北後,我偶而還會回到以前的國中走走
  ,看看以前跟我混一掛的幾個學弟過得怎樣,不過說來好笑
  ,以前我沒過打架,回去倒是打了一次。」

              阿拓很高興地說:「其中一個最大尾的學弟暴
              哥還在牢裡遇過,也算有緣呴。」
「你以前在新竹的時候是讀哪間國中啊?我念的是光復。」
              我說。

「我也是啊,原來妳早當了我學妹,哈。」
              阿拓笑笑,繼續往下說故事。

高中不是義務教育,於是阿拓總算有始有終將一個學校念完,沒
有跟父親到高雄。

高中三年,阿拓的午餐常常是學校福利社簡單的肉粽,不過他的
熱情也沒閒著,他教福利社不識字的歐巴桑念英文,從此有吃不
完的麵包跟喝不完的汽水,營養均衡了不少。當他從師大附中畢
業時,那位歐巴桑已經擁有國中畢業生的英文程度,高興地認了
阿拓當乾兒子。

從以前到現在,阿拓的腳步一直都比任何人要勤勞。
「好可憐喔,那你現在跟你爸還有連絡嗎?」
            百佳的手放在火鍋上面取暖。
「我爸啊,後來他經商失敗,聽說現在人在大陸。」
            阿拓也不介懷地說:「我總覺得我們還會再見面,
            希望他能自己照顧自己,日子輕鬆自在就行,人生
            嘛。」將塑膠碗遞給每個人。

「胡蘿蔔!吃肉了!」
              我盛了一小碗肉片,放在地上。
              胡蘿蔔走了過來,嗅嗅,大啃了起來,一下子就清潔
              溜溜。

              我想跟牠玩,但牠卻很有個性甩頭就走,跳上床趴著。
「你養胡蘿蔔多久了啊?他會什麼特技嗎?來,坐下!」
              思婷夾著一塊小香腸,招呼著胡蘿蔔。

胡蘿蔔跳下床,閃電刁走思婷筷子上的小香腸,立刻又跳回床上,在
枕頭上享用那香腸,弄得枕頭髒兮兮的。

「養了一段時間囉,不過我沒費心去要求牠什麼,我又不是牠主人,
  牠自己覺得過得好就行啦。」
              阿拓回答的很自然:「住在一起,本來就要彼此忍耐。」

胡蘿蔔跳下床,舉起後腳,在地板上尿尿。
阿拓嘆了口氣,抽起幾張衛生紙放著,胡蘿蔔猶豫了一下,便叼起衛生
紙鋪在牠剛剛尿尿的地方上。

我們都笑了,很少人養狗卻真的把狗當朋友而不是寵物,大都只是嘴巴
上說說而已。

我們圍著火鍋,一邊吃一邊東聊西扯,大概是受到阿拓剛剛的成長故事
影響,氣氛使然,一向酷呆的念成也難得說了她過去出櫃的痛苦經驗,
思婷也說了她家土地被商人以低價騙走的童年搬家回憶,說到後來竟哭
了起來,百佳跟我連忙安慰,阿拓也趕緊舉了小才的奇妙人體師奮鬥旅
程勉勵思婷。

八點半,大家的肚子都飽了。

「等一下要做什麼?去哪續攤?」

              念成靠著椅背,用公筷無聊攪著攪著湯鍋。
「去唱歌?」  百佳看著我。
「去清大後山放煙火吧。」

              我提議,看著阿拓。好久沒放煙火了。

「也不賴。」  念成第一時間附和,思婷沒有意見,百佳只好點點頭。
「好啊,我們收拾一下就走!」
              阿拓站了起來,胡蘿蔔也精神奕奕吠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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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清大離阿拓住的地方不過三分鐘不到的路程,我們在雜貨店買了一大堆
煙火後就興沖沖地來到清大後山,而清大學生會每年都會舉辦耶誕舞會
,有些社團也搞了不少活動,信望愛社更出動了大批福音部隊繞著學校
唱歌,到處都是人。

我們在比較沒人的梅園附近放煙火,我當然露了一手雙手放沖天砲的絕
技,惹得好勝的念成也有樣學樣起來,思婷跟百佳只敢點燃地上放好的
鑽石砲,或乾脆坐下來看我們玩,阿拓則興高采烈用嘴巴放沖天砲,弄
得所有人替他捏一把冷汗。


「試試看,很好玩的。」
            阿拓塞了兩根沖天砲到思婷與百佳的掌心,拿著線香作勢要點。
「不要!我會怕!」
            百佳嚇得將沖天砲摔在地上,思婷也尖叫起來。

但是阿拓比手畫腳了半天,加上我跟念成在旁一搭一唱,兩個女生終於也鼓
起勇氣,在我們的指揮下用手放出生平第一注沖天火焰,成功後,兩人又哭
又笑,簡直是樂壞了。

我們一直玩到校警過來吹哨子驅逐,才學忍者丟下五顆煙幕彈,趁著嗆鼻的
硫磺味跟白色煙霧逃竄下山。

我們在清大夜市裡的來來豆漿店一起吃宵夜後,才跟阿拓道別。
回交大的途中,依舊是我載著百佳、念成載思婷,就在快要進入環校道路時
,我看見澤于正好牽著他的新女朋友從校門口走出來,多半是剛參加完學聯
會主辦的交大舞會吧,於是我停下車,跟澤于打個招呼,也簡單介紹了我的
室友們。

那是澤于第一次看見我騎野狼,以前他只知道我買了哥的機車。他的表情看
起來很驚訝,感覺像是我變了個大魔術討他開心似的,於是他笑了,還說我
總是讓他充滿新鮮感。

新鮮感?我想這多半是好的評語吧,於是我開開心心地揮別,打算下次再告
訴他我會像男生一樣用手放沖天砲。

回到女二舍,念成跟思婷先去洗澡,百佳似乎還意猶未盡,邀我一起繞系館
旁的竹湖走走,說想邊散步邊打聽我的小說結局。頭一回有讀者邀請作者,
我當然義不容辭。

「妳有沒有聽過帆船社社長的鬼故事?跟竹湖有關的喔。」
              百佳陰側側地說。
                                                                              
接著她說起從直屬學長那裡聽來、但每個學校都有的鬼故事。
一個帆船社社長深夜乘船滑水不幸溺死,但沒有人發覺,只奇怪他為何沒有
回房間也沒去上課,接下來的幾夜,同寢的室友卻經常見到他的床上有一個
人形的凹陷,一摸之下溼答答的,這才聯想到這位同學可能已經溺斃,於是
校方抽乾竹湖,發現他的浮腫屍首卡在湖底的排水孔,校方為了避免類似事
件再度發生,於是廢除了帆船社。
故事結束。

「晚上講這個會不會讓你毛股悚然?」
              百佳吹了一口氣,水氣化成了白色的霧。
「雖然我很確定這個故事是唬出來的,而且交大也沒有過帆船社,但這麼晚
  在這麼冷的地方聽,還是有些毛毛的。」
              我承認,身子象徵性哆嗦了一下。

我們坐在系館一樓下的傍湖石椅上休息,附近還有一對情侶依偎著說說笑笑。
旁邊有台投飲機,百佳跟我都要了罐熱綠茶。

「今天晚上,謝謝妳將取名的權利讓給了我。」
              百佳跟我擊杯道謝。
「不會啦,胡蘿蔔這名字很可愛啊。」
              我笑笑,說胡蘿蔔如果聽的懂,他也應該很高興才對。
「思螢,妳覺得阿拓這個人怎麼樣?」
                                                                              
              百佳問,雙手捧著綠茶吹氣。
「他人很好,有點阿呆,不過就是人很好,是個沒話說的好朋友。」
              我說。不知怎地,聖誕夜天氣格外的冷。

「還有呢?」  百佳看著我。似笑非笑間,我感覺到她的精神有點緊繃。
「認識很多有趣的朋友,所以他也一定是個有趣的人。」
              我學著古龍先生一貫的照樣造句。

百佳有一分鐘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專心喝著手中的熱茶,專心到,我聽
得見每一口的節奏跟啜飲聲。
我有種難以言欲的直覺,突然不想待在這裡,應該要回女二舍了。
但就在我想提議散步回去的時候,百佳先開口了。


「我很喜歡妳寫的故事,真的。」
              百佳看著手中的熱茶。
「謝謝,妳可是我第一個讀者,意義重大。」
              我說,看著橘黃路燈映在竹湖上的陣陣漣漪。

「在看妳的小說的時候,我一直把自己投射在主角,也就是妳的身上。」
              百佳說:「然後,就在我讀到阿拓帶妳去洗衣店吃晚飯時,
              就覺得這個人真是蠢到了一個呆,卻又呆的好可愛。」
              我不知道百佳接下來要說什麼,只好靜靜等她說完。

「後來,又讀到了阿拓帶妳去黑道大哥家裡看電影,說真的,真的是超詭異。」
              百佳邊說邊笑了起來:「妳寫的很好很生動,那個黑道大哥
              好像變成了很搞笑的角色,記得那天我做夢還夢到我坐在黑
              道旁邊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肚子卻早笑疼了。」
              我笑笑,知道她還沒說完。

「後來,妳寫到了小才,寫到了準備聯考,寫到了阿珠,我彷彿跟著妳過了
  一整年,跟著妳看見了身邊的許多人跟事,也跟著妳一起成長。」
              百佳看著我,橘色的路燈將她的秀麗五官烘托的更為雅緻。


      百佳深深吸了一口氣,就像我需要氧氣與勇氣的時候那樣。
      但我卻發現我也正深深的鼓起胸膛,將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裡。


「當然,我也跟著妳一起,遇見阿拓。」
              百佳沒有一絲膽怯,眼睛熠熠發亮。
「嗯。」      我隨口附和。
「他也許只是妳生命中一個重要的配角,也許妳只是、也只能看見一個
  澤于,但是,我在妳的故事裡,喜歡上了妳眼中溫和樸實的阿拓。」
              百佳的眼神很篤定,不移不動。

「阿拓?不會吧?」
                                                                              
              我雖然有預感百佳會這麼說,但我還是只能做出這麼簡
              單的反應。
「如果這個故事繼續寫下去,妳自己也一定會漸漸發現阿拓的好,故事
  的結局,一定是妳跟阿拓在一起。」
              百佳幽幽地說:「因為阿拓,早就發現了妳的好。」

              我有些震驚,卻居然也有些難堪。

              但這種負面的情緒從何而起我也說不上,也不願去發掘。

「不過,既然故事還沒進行到那個部份,我想提早問妳一個問題。」
              百佳看著我,眼中充滿異樣的神采。

              我看著她,不必猜也知道百佳心裡的問號。
              因為她的心思沒有保留地寫在她的眉宇間。
「我跟阿拓只是朋友,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一直都會是,所以妳想
  要做什麼都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

              我的語氣開始認真,也開始嚴肅起來:「但是,妳跟阿
              拓才認識一個晚上,妳難道不覺得妳的問題來的太早?」
「我怕問的太晚,妳的答案我會等不到。」
              百佳裝出笑臉:「我想多認識阿拓,我想跟阿拓在一起
              ,我想跟阿拓在一起時,不會破壞妳跟我之間、妳跟阿
              拓之間的友誼。」

我爽快地點點頭,說她想太多了。

我本想開口問百佳,集無數寵愛在一身的她到底看上了阿拓哪一點,尤
其是活在我故事裡的阿拓。但我立刻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阿拓本來就是個好人,他的好我當然比誰都明白,只是我不願讓那份好
跨越那條友誼的界限。

除此之外,我當然希望他能找到很棒的對象,因為他是我生命中重要的
朋友。

而百佳,雖然我們才認識三個多月,但我卻看見了未來大學四年裡,我
們會是最要好最交心的朋友。她會提出想跟阿拓在一起的禮貌詢問,也
絕不是驕傲。她的確有想要跟誰在一起就能願望成真的條件。與我不同。


我們一起走回女二舍的途中,百佳恢復她一貫的輕鬆語調,跟我聊起了
阿拓與澤于。

百佳說,澤于就像耀眼奪目的鑽石,看起來是每個人追求的夢想,然而
這樣的鑽石之所以璀璨,可都是多位鑑賞者目光雕琢而成。

她也說,阿拓雖然質樸無華,但並非沈在河底等待發掘的玉石,而是參
天巨木,低頭尋找寶物的一輩子也看不見他,除非好好抬起頭來。
鑽石需要琢磨才能生輝,但阿拓可是自個兒就可以很偉大,這樣的男生
她是第一次遇見。

我聽不大懂百佳的比喻,或許是我從未當過寶石也從未當過巨木的關係
吧。
但有一件事不需要比喻我也懂得。

「百佳,雖然妳很篤定,我也相信妳的眼光,不過我希望妳能多跟阿拓
  接觸再做決定,因為阿拓上次失戀的經驗很痛苦。」

              我笑笑:「人家說爬得越高摔的越痛,妳那麼漂亮那麼
              聰明,阿拓如果跟妳在一起就像一口氣攻頂聖母峰,摔
              下來豈不粉身碎骨。」

「妳放心吧,我已在妳的故事裡認識了一百次的他。」
              百佳的腳步很輕盈,蹦蹦跳跳,好像已經跟阿拓在一起
              似的。

                                                                              

我卻感覺到自己的腳步有些沈重。
直到那晚爬上床閉上眼睛,我才約略分曉自己抗拒的情緒所為何來。

阿拓跟我相識一年半,這段期間阿拓喪氣失戀,我則幽幽單戀,兩個人
在愛情一欄都登記零分。也因為如此,阿拓與我之間的相處才能如此自
然,不須罣礙對方的男女朋友,不必避嫌,也省下多餘的報備。
但如果百佳跟阿拓在一起了,我跟阿拓之間恐怕就會有一段必須保持的
距離。可我又不能阻止阿拓的好緣份,也沒有權力質疑百佳的選擇。
就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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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3-12-2007 02:2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45

聖誕節後,百佳跟我要了阿拓的電話,興致沖沖地約阿拓去哪裡走走,
一下子說剛好買了兩張電影票,朋友臨時爽約要阿拓陪他去看,一下子
說買了一三千片的大塊拼圖結果不知從何著手,問阿拓可不可以跟他一
起完成。

當然阿拓都說好,只要他沒有在打工都馬很OK。
最後阿拓房間的地板上,擺了一大張長期工程中的大拼圖。


百佳笑著跟我說,她其實不是那麼積極主動的人,她只是把那些男生當
初追求她的把戲拿出來複習一遍而已。


而我的生活跟以前一樣,打工、去社團、寫小說,單純而忙碌。
據澤于說台大資工所的試程是最早的,就在一月中旬,也因此澤于越來
越少去咖啡店,待在社團準備研究所考試的時間越來越多。

有時候還看見他拿著睡袋跟咖啡壺到社團熬夜,顯然是放手一搏的最後
階段,即使旁邊還有別人在討論辯論社寒訓計畫的準備事宜,也不見他
分神多說一句話。

                                                                              

也因為他全神貫注準備考試,我雖然跟他只有一隻手的距離,但傳遞紙
條的次數少了很多,有時候我看見他將咖啡壺喝光,我也會自動幫他去
長廊盡頭倒熱水,簡單地再幫他做杯咖啡。

至少在小小的社團五坪空間裡,澤于的身邊沒有另一個存在,獨享他的
專注與沈靜也讓我感到淡淡的幸福。


2001到2002的最後一天是禮拜一。
我一直在想,澤于那天還會不會到社團唸書,如果是,我們就可以一起
讀秒跨年,如果不是,上大學後第一次跨年好歹也要有個計畫。

而阿拓的邀約電話在禮拜天晚上打來,那時我剛剛從家裡回到宿舍,手
裡還拿著媽媽從娘家拿來的太陽餅,將安全帽跟圍巾放在桌上。
寢室的電話響起,百佳接了,遞給了我。

「我剛剛回寢室,呼,要不要吃太陽餅?幫你留兩個我媽從台中拿上來
  的正貨?」  我問,蹲下來脫鞋,注意到百佳正偷偷瞧著我。

「好啊,我超喜歡吃。對了,我是要問妳明天晚上有沒有空,一起讀秒?」
              阿拓問的直接了當。
「我------我還不知道耶,澤于不曉得會不會待在社團唸書,而且------」
              我看著百佳,她正裝作專心上網,但她的密碼連續輸入三
              次都錯了。

「那妳要不要問澤于看看,如果他不會去社團的話,妳就來我跟暴哥這裡
  囉?暴哥說跨年看災難片最貼切了,還有啊,暴哥的新女人也會一起來
  ,要不要認識認識嫂子?聽說嫂子很賢慧跟暴哥一點都不搭,我想應該
  蠻好玩的,看完電影我們還可以去找鐵頭,鐵頭最近都很晚睡------」
              阿拓說個沒完,說得我心癢難搔,好想就這麼答應他。

              但我看見百佳咬著下唇的模樣,實在有些不忍心。
「不了,我想碰碰運氣,而且我們最近有計概的上機考,我又都不會,如
  果正好碰到澤于待在社團的話我還可以請教他。」
              我說,希望阿拓別再引誘我了,因為我實在想看看暴哥的
              女人。

「計概啊?應該蠻簡單的,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教妳啊。」
              阿拓說,我彷彿可以看見他正在搔頭的樣子。
「我想給澤于教。」
              我說得斬釘截鐵。
「這樣啊,好吧,我問暴哥他下次帶女人回家是什麼時候,到時再約妳囉。」
              阿拓笑笑,毫不介懷的語氣。

「那掰掰囉,我要去洗澡了,太陽餅會記得留給你幾個,如果貪吃的念成沒
  偷偷嗑光的話。」
              我也笑笑,我倒是遺憾自己錯過了應該很好玩的跨年活動。
「掰掰,來,跟思螢姊姊說再見?」

              阿拓不知所云,然後我聽見了一聲活力十足的吠叫。原來是
              胡蘿蔔。

我掛上電話,裝作一切都很平常,拿起臉盆洗澡去。
                                                                              
洗完澡,百佳剛剛掛上電話,向我比了個勝利手勢,笑得很燦爛。

「謝謝妳剛剛推掉了阿拓的約,我就知道妳最善良了!」
              百佳樂得像個小孩子,又說:「我打電話給阿拓約讀秒,他
              答應了,妳覺得到哪裡去讀秒比較好?阿拓會比較喜歡?」
我擦著溼淋淋的頭髮,說我不知道,心中卻犯疑為何阿拓不說要帶百佳去暴
哥家?
「妳覺得深夜去寶山吊橋讀秒浪不浪漫?會不會加分?」
              百佳問,語氣很開心。

「不如直接去賓館開房間吧。」
              念成躺在上鋪說道。
              百佳白了她一眼。
「在我們的部落,跨年可是要跟山中惡靈決一死戰的關鍵時刻,男人要全副
  武裝,女人則準備在網中施咒禁錮被捕獲的惡鬼------」

              思婷說個不停,也許她的名字正是要提醒她要想想什麼時候
              該停一停。

「思螢妳說呢?妳比較了解阿拓。」
              百佳來回踱步,咬著手指頭。

              我拿著吹風機烘著頭髮,髮稍已超過了我的肩膀。
「反正阿拓一定會想好計畫,妳不必擔心囉。」

              我笑笑,不知道該不該說阿拓原本的想法,但暴哥對百佳不
              熟,未必會想跟百佳一同跨年。

「如果真的沒計畫啊,嘻,那就在他房間繼續拼拼圖也不錯,反正還要拼好
  久好久,還可以一邊玩胡蘿蔔的肚子。」
              百佳自言自語。

「百佳,妳真的喜歡阿拓?這禮拜你們好像常常有約。」
              思婷忍不住問。

「嗯,我很喜歡啊,幸好思螢好姊妹讓給了我。」
              百佳蹦蹦跳跳,在我的臉頰上輕輕一吻。
「拜託~~~」   我苦笑,心裡祈禱明天晚上別一個人守在社團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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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7 09:4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46

2001年最後一個夜晚,十點,我在咖啡店收拾最後一只湯盤。
店裡只剩下四個人,我,阿不思,老闆娘,還有我曾經提過、一言不發
將小麥草藍山咖啡喝完的古怪中年男子。
阿不思將咖啡豆罐裝好封口,我擦著桌子,兩人都看著老闆娘與失魂落
魄的中年男子,他們坐在櫃台前面的小圓桌旁,都沈默得厲害。


男子已經連續幾個禮拜都來店裡,點同一杯飲料:「老闆娘特調」。
如果我沒記錯,他上次喝到的是人參薑汁咖啡,上上次喝到的是鳳梨冰
滴,而今晚他則品嚐了武林獨步的湯圓咖啡。
但他好樣的,雖然他總是一臉屎樣,但絕對是杯杯見底,杯杯一言不發。

我說過老闆娘很尊重客人,客人不說話,老闆娘也由他,自個兒玩起塔
羅牌算命跟剛剛迷上的米雕。
也因此,兩人相坐無言了許多日子,有時他們坐到了打烊還僵著,老闆
娘用眼神示意我跟阿不思先走,她等他坐夠了再鎖門行了。


「他們該不會坐到跨年吧?」
              我用唇語詢問阿不思。
「誰知道他們在搞什麼,說不定早見看對眼了。」
              阿不思倒沒心思跟我用唇語,直接了當就說出來。
              後來我們果然先走,留下比賽誰先說話誰就輸掉的主客
              兩人繼續在店裡奮戰。

「等一下去哪跨年?跟阿拓吧?」
              阿不思將門帶上時拋下一句。

「沒啊,我要等澤于看看,他今天沒來店裡,說不定早就在社團教室用
  功了。」    我問:「妳呢?要跟彎彎去蕾絲邊吧參加跨年派對麼?」

「嗯。」      阿不思點了一根菸,酷酷走了。

還在學校的大家都已經集中在浩然圖書館前的廣場參加跨年晚會,即將
來到2002年的社團活動中心理所當然很冷清,只有樓下獨自練習的小喇
叭聲陪著我。
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電磁爐上的水滾了,我倒進冷凍湯圓,闔上無聊的經濟學課本,打開收
音機聽廣播無聊的讀秒倒數,越發覺得自己可憐,尤其是窗外爆出一陣
「新年快樂」的瘋狂慶賀聲。
眾人歡天喜地時的孤獨,最是寂寞。

「新年快樂,李思螢。」
              我舉起熱開水,看著窗戶玻璃上反射的自己。

到了深夜一點,我收拾好東西走出社團教室,搓著冷冰冰的手搭電梯。
「不曉得阿拓跟百佳現在在做什麼?在拼拼圖麼?還是阿拓會帶百佳去
  暴哥那?」  我看著手機上一大堆新年快樂的簡訊,當然也包括百佳的。

              手機裡的簡訊十個中有八個內容重複的轉載,好像沒有
              一心一意的獨特對待。阿拓卻沒捎來信息,想必正忙著。

電梯門打開,一樓到了。
我才剛剛步出活動中心,眼睛都亮了。
澤于揹著睡袋,將停在環校道路旁的車子門關上。

「嗨,學妹。」澤于看見我站在活動中心門口,向我揮揮手。
「學長新年快樂。」

              我揮揮手,心裡開心極了。
「對喔,我差點忘了,新年快樂!」
              澤于走向我,表情略微失望:「妳要走了?」
「嗯,一個人在上面好無聊。」

              我承認,我的腦筋動的不夠快,沒及時想出去又往返
              的好理由。

「想睡了嗎?」澤于問,走向大門旁的電梯,按下。
              我搖搖頭。
              這倒是真的,就算回到宿舍第一件事也是寫小說。
「這樣的話,可以陪我說說話嗎?」
              澤于苦笑,電梯門打開。

我張大眼睛,想從他的苦笑中看出裡面含藏的意義。
他很疲倦,有些黑眼圈,眼中也有些紅血絲。
看來有一層厚厚的心事堆疊在他的疲倦背後。


「拜託囉,別讓我新的一年第一個願望就落空了。」
              澤于走進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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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7 09:4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47

我當然又回到了辯論社社窩。
雖然遲了一個多小時,但對愛情來說,永遠一點都不嫌晚。
澤于去長廊盡頭沖泡麵,問我餓不餓,我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把
我已經吃了湯圓的事情說出來,但他誤以為我在耍少女的矜持,於是提
出我意想不到的邀請。


「我記得櫃子裡還有筷子,我們一起吃一碗吧,反正我也不是說很餓。」
              澤于將阿Q桶麵放在和式桌上,露出好好吃的表情。
              我心裡傻了一下,但雙手卻毫不考慮打開櫃子,拿出一雙
              免洗筷,坐下。

「怎麼沒有跟女朋友跨年?要可憐兮兮到社窩裡嗑泡麵。」
              我問,雙手捧著熱熱的泡麵桶子取暖。
「分手了,所以嗑泡麵慶祝一下。」
              澤于苦哈哈地說。

              我心裡再度傻了一下,但外表不動聲色,只是看著他。
「妳好像已經習慣我一直換女朋友了?可是我自己卻從來沒習慣過。」
                                                                              
              澤于自嘲,將泡麵蓋打開,熱氣將他的眼鏡鏡片霧花了。
「我沒習慣過啊,只是替你覺得習慣罷了。這次還是不想說分手的理由嗎?」
              我吐吐舌頭。

「妳想聽嗎?失戀的男人可是囉哩囉唆的不得了,跟老媽子一樣。我之所以
  連續換了兩次宿舍,就是因為連續遇到失戀的室友,煩都煩死了。」
              澤于將眼鏡摘下,夾起麵。

「說吧,不過我要收費,我小時候的志向可是心理輔導師。」
              我笑笑。當然是騙人的。

「吃啊,如果不嫌棄的話,我用半碗泡麵抵心理諮商的費用怎樣?」
              澤于將麵桶遞過來,在那一瞬間我們的距離突然變得很近。


澤于說,他在感情上一直有很嚴重的不安全感。
這令我很意外,這麼帥又有車開,還隨時搭配金城武的笑容,這樣的男孩
應該將不安全感留給身邊的女孩,而不是自己。

他說,他明白自己看起來是個很nice的人,所以更想表現出自己的好,因為
他聽過太多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之類的質疑。這令家庭環境良好的他一直耿耿
於懷。

小學的時候,他邀請同班同學到家裡作客,結果第二天「楊澤于家裡很有錢」
這句話就取代了他的個性跟成績,變成他唯一的註冊商標,大家禮遇他,他
就越覺得不自在,想跟大家打成一片的慾望變成他成長過程的最大目的。
澤于希望周遭的人喜歡他,真心真意地喜歡跟他在一起,這樣的希冀放在男
女交往上演變成一種嚴格的自我要求:「討人喜歡」。

澤于每跟一個女孩在一起,都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對方認同自己、不被
討厭,於是不敢在對方面前表露自己真正的喜好。

比如逛街,如果對方一步都沒踏進過書店,他便不會提起「要不要一塊進去
挑本書看」這樣的要求,但如果對方曾在皮包店駐足許久,下次他便會直接
牽著對方進最好的皮包店繞繞。
                                                                              
又比如喝咖啡,澤于都點雙份對方喜歡的種類,只有在一個人的時候才能夠
很自然表現自己,來上一杯香味繽紛的肯亞。

「如果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改掉這種習慣不就好了嗎?」
              我問。

「我自己也知道這很不正常,但我想無可救藥的意思就是根治不了吧。」
              澤于繼續說。

這樣的他愛得很辛苦,儘管每次戀情的一開始都讓他雀躍不已。
愛上對方喜歡的事物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總能夠以最寬容的心去接受,
但將自己偽裝久了,會越不敢表露原來的自己,因為對方已經深深愛上另
一個偽裝過的他。

跟他在一起最久的梅蓁學姊,兩人都擁有相同的喜好:「辯論賽」,於是
澤于曾將她當作生命歷程中不可多得的伴侶,但梅蓁整天將「對方辯友」
掛在嘴巴上,澤于也聽到煩了,他發覺儘管雙方有共同的喜好,但喜好進
入生命的深淺仍決定了在一起的感覺,會不會膩,能不能持久。

每次交往到了澤于不能忍受自己偽裝的極限時,他就會提出分手,分得讓
對方錯愕不已,有一次還被甩了兩個巴掌。
傷害自己,也傷害別人。
                                                                              

「那這次呢?我記得她是個肢體語言很豐富的女孩子,能言善道的。」
              我不只記得,還每個禮拜至少見她一次。
「嗯,她是世新口語傳播系的,也在一些劇團參加表演,為了她,我還去
  看劇團演出,還演過一棵佈景樹。」

            澤于的筷子跟我的筷子在泡麵桶裡輕輕觸碰。
「那為什麼會分手呢?因為你不喜歡演樹?其實你喜歡演石頭?」
              我笑道。
              我們都笑了起來,最後的一口麵,他還讓給了我。



2002年的初晨,很高興我選擇了待在社窩,而寂寞並沒有選擇了我。

沒有人陪我跨年倒數,但心上人跟我共享了同一碗熱騰騰的麵。


                                  還有他藏在心底的戀愛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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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7 09: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48

「起床了!起床了!啦啦啦?新年第一天怎麼可以賴床!」
              百佳雀躍的聲音在寢室裡飛舞著,在上鋪底下拍拍我的床。
              我往下探頭看,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思螢,其他兩個人跑到哪裡去啦?一大早有哪裡好去?」
              百佳摔在我的椅子上,笑得天花亂墜。

「她們昨天晚上都沒有回來哩,念成八成醉倒在T-Bar,思婷我就不知道啦。」
              我打了個呵欠,看看錶,現在才早上八點半。
                                                                              
「那妳呢?昨天有沒有幸運等到那顆寶貝的鑽石?」
              百佳笑嘻嘻。
              我笑而不語,算是默認了。
「哇,真是新年好兆頭喔!」
              百佳拍拍手,笑著:「我昨天晚上也很幸運,猜猜我為什麼
              天亮才回來?」

「那還用得著猜?當然是跟阿拓拼圖拼到天亮,然後吃完早餐再回來啊。」
              我又打了個哈欠。

「妳......妳怎麼知道我們拼圖拼到天亮?阿拓剛剛打電話給妳麼?」
              百佳驚訝得合不攏嘴。

「線索一,像妳這樣天生麗質的大美女怎麼會有黑眼圈?事出必有因。線索
  二,阿拓這個老實頭怎麼可能讓妳在他房間睡覺,就算妳願意他也辦不到
  ,為了避免尷尬他當然卯起來拼圖拼到天亮啊。」
              我拍拍臉頰,考慮繼續睡到中午。

「還是妳了解阿拓。」
              百佳幽幽地說,將我的電腦打開:「妳還是在故事裡多加一
              點阿拓的戲份,好讓我能趕上妳對阿拓的了解。」
「快睡吧,妳需要一個一百分的美容覺。」
              我笑笑,倒在床上。

                                                                              

昨夜在社窩待到四點多才回來,差一點就跟澤于在社窩裡過夜了。
畢竟睡袋只有一個,難道要抱在一起。
或許我該買一個睡袋?


「妳知道嗎?」百佳躺在床上,我們腳丫子對著腳丫子。
「知道什麼?」我ㄎㄎㄎㄎ地笑了起來:「後悔沒買五千片的拼圖嗎?該不會你們
              已經把三千片拼圖都解決了吧?」
「才不是。」  百佳翻了個身。

「說啊,不然我要睡著了。」
              我說,抱著趴趴熊抱枕。
                                                                              
「阿拓整個晚上都在提妳。」
              百佳嘆了口氣。
              我的胸口輕輕震了一下。
「因為我是他的恩人兼最好的朋友啊,別想太多了。」
              我安撫百佳。

              如果換做是我,心裡也不會好受。
「我就是羨慕這一點。」
              百佳搖晃著腳丫子。

「嗯?」      我不解。
「從國一開始就有很多人追我,班上的男生都把我當小公主,國三的學長
  甚至輾轉丟了好幾封情書過來,含蓄一點的說要認識我,挑明一點的就
  說想跟我交往。」
              百佳說。

「我卻羨慕這一點。」
              我嘆口氣。
「後來高中念女校,北一女,本來以為這種情況應該要停止了,但我搭公
   車的時候都有高中生跟大學生從後座遞上電話號碼,或偷偷塞進我的書
   包裡,有的更不知道從哪裡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留言說想多認識我一點
   ,真搞不懂他們男生到底在想什麼,我看起來很缺朋友嗎需要他們來幫
   忙?更別提進了大學後發生的一切,妳都看到了。」

               百佳的語氣卻沒有一點開心,完全沒有炫耀的意味。
                                                                              
我沒有接話。
因為我是個聽故事的好手。
百佳說,每一個接近她的男生,或多或少都有些許的愛慕之意,這雖然不是
什麼壞事,但都不是單純的友誼,更別提那些主動遞上情書或提出邀約的男
孩子了。

日子久了,百佳身邊的好朋友都是女性,跟男孩子之間的相處則是不斷的約
會、約會、跟約會。

我說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百佳同意,但她自從看了我寫的小說中關於阿拓
的一切後,她開始羨慕男女之間也能夠像朋友之間單純的、沒有壓力的相處。
相約看電影就是看電影,不必扭扭捏捏、想太多。
                                                                              
看電影就是因為電影好看,不必牽強附會地說:「看什麼電影並不重要,重
要的是跟妳一起看的人、還有當時的感覺」,然後加上曖昧不明的嘆息。
看電影時一起吃一桶爆米花,只是因為一個人嗑一桶嗑不完,沒有別的意義。
友誼沒有界限,如果有,也是自個兒劃的線。

這一個禮拜的實際相處,除了確定百佳對阿拓的喜歡,更確定了另一件事。
阿拓根本不會因為百佳漂亮而動心,他謹守朋友之道,盡朋友之誼,百佳根
本不需要煩心「選擇」、「這個人好不好」、「這個人適不適合」等問題,
只要專注與這個人共同去做一件事,諸如拼圖、聊天,就行了。


「從友誼發芽昇華成的愛情,才有最堅實的土壤。」
              百佳為自己的愛情下了註解後,就睡著了。
              我則細細咀嚼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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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7 09: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49

一月中後就是一連串的研究所考試,也靠近學期末,許多人許多事都開始
忙碌起來。

澤于幾乎不到咖啡店裡,他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研究所考試的勝負上,不
是在圖書館地下室的二十四小時 K 書室唸書,就是在社窩熬夜念補習班
講義,我差不多每天晚上都會找點事去社窩晃晃,或是待在那裡陪他到深
夜,他再散步送我回女二舍,在底下的便利商店吃個東西再回社窩睡覺。
而阿拓跟我相處的時間如預期少了許多,但畢竟跨年別具意義、不能總是
循例放棄許多跟阿拓經歷好玩事情的機會。


我每個禮拜天還是會與阿拓去洗衣店吃頓便宜又豐盛的晚餐,跟鐵頭以及
幾個饕客級街坊抬槓;小說寫得沒勁時,也會打電話約阿拓去暴哥家看場
電影,甚至還在百佳的允許下幫他們拼過兩次圖。雖然我去阿拓住處時發
覺胡蘿蔔跟百佳很親暱時,心中竟小小吃醋了一下。

這段期間還有個小小插曲,就是思婷交了男朋友,而且還是個印尼僑生,
台灣原住民文化跟印尼風土民情的差異與協調變成我們寢室永遠聽不完的
趣談。

跨年那晚思婷沒有回到寢室,就是因為思婷參加的山服社一行人興沖沖騎
機車跑去大山背看螢火蟲,雖然時令不對當然什麼蟲也看不到,但據說思
婷在山裡看見紅衣小女鬼,也算不虛此行。
而百佳,則陷入困惑。


「思螢,妳覺得阿拓都沒帶我去洗衣店吃飯,也沒帶我去黑社會家裡看電
  影,也不帶我去看重考生表演魔術,是為什麼?」
              百佳來到咖啡店,趴在櫃台上。

「也許不是阿拓不帶妳去,而是還沒帶妳去吧?」
              我說,遞給百佳一杯愛爾蘭咖啡。

「那他什麼時候會帶我去?雖然跟他在一起不會無聊,但妳有去我沒去,
  他真的是很偏心。」
              百佳嘟著嘴,那可愛的模樣勾引死阿不思了。
「多半是因為妳那三千片拼圖太壯觀嚕,還沒拼完前他是不敢約妳做別的事!」
              我笑笑,這也不無可能。

「也是。」    百佳喝了一口咖啡,露出讚不絕口的表情。
「要我幫妳問他?還是提醒他嗎?」
              我問。
「千萬不要。」百佳搖搖頭,她喜歡自然而然,這才是她一直想望的。
                                                                              
鏡頭切到等一個人咖啡店。
百佳吃著小餅乾,偷偷指著她身後的小圓桌,用眼神詢問我是怎麼一回事。
小圓桌,老闆娘跟嗜苦成痴的失意中年男子看著對方各自發呆,兩人的中間
擺了一個刨空的柚子,柚子裡載沈載浮的據說是一種叫咖啡的飲料,狀況詭
異不明。

這失意中年男子已經百折不撓地坐在小圓桌旁的椅子上個把月了,天天來,
天天點老闆娘特調,卻沒有要泡老闆娘的意思,因為他惜字如金,好像專程
來受苦。


「一個月多了,他要不就是味覺痲痹,要不就是打算參加日本電視冠軍的自
  虐狂,來這裡進行最後的試煉,不管哪一個,總之,都不正常。」
              我篤定地說。

「妳覺得那個表情帶賽的男人會不會就是老闆娘的真命天子?」
              百佳可是我的忠實讀者。

「孽緣。」    阿不思從我身後走過,冷冷拋下一句。
「阿不思!我要來個熱炒三鮮醉咖啡!」
              亂點王熱呼呼地在位子上喊著。
「也是孽緣。」我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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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7 09: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50

第五十回了,算了算,這些日子以來我累積的回憶已經九萬多字。
但很遺憾,我的愛情尚未開始。
如果說一切都還在沈澱,我只能等待,就跟阿拓說過的一樣。
但有些事情,跑得比我想像的還要奇怪,還要快。


「白癡。」    暴哥摟著身邊的大嫂,對著螢幕裡不斷奔跑的湯姆漢克咒罵。
「阿甘本來就是白癡啊?」
              我沒好氣地回話。
              阿拓早在一旁睡著了。

「我是說妳白癡。」
              暴哥瞪了我一眼。
「我?」      我瞪回去,我這一年多可不是白混的。
「阿拓不錯,怎不跟他逗陣?你們很配!我幫你們主持公道!」
              暴哥說,大嫂捏了他一下:「人家的事你管這麼多?」
                                                                              
「就是說。」  我搖搖頭,真是有理講不清。


「阿拓,快當兵了呴?怎不學別人考研究所?現在大學生都在街上擠死人啦!」
              金刀桑叉起一塊肥肉摔到阿拓的盤子裡。

「不用考啦,早點當兵出來賺錢好啊!早賺錢早娶某啊!」
              鐵頭嫂也贊成。

「阿拓沒考預官,他說要去服外交役,到非洲國家種田,你說他奇怪不奇怪?」
              我攤開雙手,表示拿他沒辦法。
「男孩子出去看世界好啊!去非洲種種田也是男人的浪漫呴?」
              鐵頭拍拍自己的頭,少林武功也是他的浪漫。

              他可是認真跟著市面上泛黃滯銷的武功祕笈奮發苦學的那種笨蛋。
「沒啦,只是覺得可以免費去國外住兩年,機會難得。而且是非洲!」
              阿拓用力扒飯,又夾了一塊豬腳。

「是啊是啊,機票貴嘛?」
              我覺得蠻好笑。
「不過這樣的話,我們要好久才能再見面了啊?非得搞頓離別大餐不可!」
              金刀嬸在一道菜上點上火,一時青光大作,真不愧是今晚最奇怪
              的好菜「火雲邪神之東坡鬥蜈蚣」。

「又不是不回來!倒是你們千萬不可以搬家,免得我回來找不到東西吃,嘻嘻。」
              阿拓嘻嘻笑,筷子一秒都沒歇過。

「對了阿拓,你怎麼都不幫思螢夾塊肉?你看她瘦巴巴,不多吃一點怎麼有辦法
  等你兩年?快點用老娘的雪山可樂豬賄賂賄賂人家的嘴!」
              金刀嬸大刺刺地說。

「嘻嘻,要等阿拓的人才不是我啦。」
              我只好出賣百佳。
「妳放心,阿拓如果敢不要妳,我就用鐵頭功撞死他!」
              鐵頭義氣萬千地說。
              我差點沒一巴掌印在他的光腦袋上。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這麼久了,你們怎麼沒有在一起呢?」
              小才從胳肢窩裡抓出一隻倉鼠,交在我的手掌裡。

「怎麼你們大家都這麼說?」
              我摸著小倉鼠,根本沒看清赤裸裸的小才是怎麼把牠變出來的。
              阿拓正在樓下跟勇伯玩象棋。

「因為本來就是這樣。不信?隨便彈我的排骨看看。」
              小才挺起胸膛,要我伸手彈他瘦巴巴的肋骨。
              我隨意彈著,小才嘴巴閉上,但居然有一串清脆的鋼琴鍵聲。
「腹語?你自己學會了腹語?」
                                                                              
              我又驚又喜,雖然搞不懂我跟阿拓應不應該在一起怎麼會跟彈
              小才的排骨有關係。

「是啊,我明年要參加在美國洛杉磯舉辦的世界盃怪人怪事表演大賽,如果贏
  了大獎,我就是全世界最怪的人了。」
              小才得意洋洋地說。


以上這些都不算什麼,因為他們都是阿拓的好朋友。
咖啡店裡的夥伴才真正教我吃驚。


「小妹,那個阿拓怎麼樣?最近好像常看到他跟妳室友來店裡。」
              老闆娘在打烊前隨口問我,幫我裝好賣剩的小蛋糕,她知道
              我今天要回家,正好拿給永不減肥的爸吃。

「什麼怎麼樣?難道老闆娘也想問我怎麼沒跟阿拓在一起?」
              我苦笑,跟澤于認識久了的耳濡目染。

「我只是以為,一年半前妳不只救了一隻喪家之犬,還順手胡了張好牌。」
              老闆娘笑笑,她最近迷上了麻將。

「沒這麼複雜,我跟阿拓之間純粹是好朋友,教我用手放沖天砲的那種哥兒們。」
              我提起袋子,走到門口揮手。

「要是我年輕十歲,我可是會跟妳爭阿拓喔。」
              老闆娘揮揮手,店門關上。

上大學後第一個期末考跟高三接連不斷的模擬考比起來,雖然挑戰性很低,
但別有一番莫名的壓力,也經歷了生平第一次交報告拿分數的不確定感。
寢室裡四個人除了老神在在的念成外,都忙著考試跟交報告,以及社團的
期末發表,過年前思婷參加的山服要去北埔紮營一個禮拜,我參加的辯論
社跟清大的思辯社聯合寒訓,念成則想跟女友去韓國渡假,在咖啡店打工
的錢正好存了不少旅費。


至於百佳,則在期末考最後一天牽了阿拓的手。


「我們一起繞青草湖時,阿拓跟我說起他要去當兵的事,想到他要去國外
  兩年,我一時感傷情不自禁就牽了他。他的手很大很粗,還會緊張的顫
  抖。」      百佳看著自己的手發怔,說:「可惜我們只剩下半年相處。」


我看著她,落寞大過於牽手的喜悅。
她好不容易真心喜歡上的男生,卻即將與她隔了好幾片海洋。
愛情充滿考驗,可惜大多數人都喜歡浸浴愛河,卻都認為考驗多餘,且殘忍。


「多麼希望阿拓在走之前,能夠許我一個承諾。我很樂意擁抱等待的寂寞。」
            百佳看著我電腦裡,阿拓初次帶我去看小才表演的那段故事。
            她已看過數十次,仍不嫌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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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5-12-2007 11:3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51

期末考再怎麼不討人喜歡,也有結束的一天。
參加完辯論社為期三天的寒訓後,我暫時搬回家裡過寒假,再度跟哥
擠一間房間。

百佳也收拾簡單的行李回到節奏快速的台北,臨走前還念念不忘那塊
拼到一半的大拼圖,以及阿拓的手溫。

思婷在社團野營後開開心心回到久違的花蓮,還帶了她沒有要回印尼
的僑生男友一起回鄉過年,想必又會發生許多新鮮事。

念成則暫別咖啡店的工作跟女友飛去正在下雪的韓國,臨走前還跟我
借了一萬塊以備不時之需。

而澤于,台大放榜只上了備取,於是再接再厲,甚至搬了一箱泡麵到
社窩櫃子裡。

寒假,每天早上我要不跟阿拓、阿珠在清大泳池晨泳,要不就是帶胡
蘿蔔在交大裡跑環校道路健身;下午如果老闆娘沒有偷懶關門,就跟
阿不思到咖啡店工作;晚一點,則到花市旁的體育場看阿拓跟直排輪
社的社員們打區棍球,或是去社窩看小說陪澤于唸書。

幸運的是,這段期間澤于並沒有時間教新女朋友,而我也越來越習慣
,跟澤于一人一半泡麵這件事。

待在家裡,發覺自己的東西大多堆在寢室,房間裡都是哥的東西,我
有種過客的奇異感覺。

也因為第一次搬到外面住,跟家人相處的時間銳減不少,大家之間的
容忍反而增加了許多,任何事情似乎都可以以此類推。
                                                                              
唯一難過的是,小青上了大學、跟阿神同居後,跟我之間的電話跟信
件是越來越少,這次寒假她也是匆匆回來過個年,大年初四就又回到
成大參加營隊,我開始不習慣她的獨立,總認為自己應該享有些友誼
上不一樣的特權,卻又難以啟齒。
或許友誼同樣需要考驗,只有親情才是根深蒂固。

「小妹,怎麼上大學半年了,半個男朋友都交不到?是不是打工太忙
  啦?」      爸總是這樣提醒我,一天見幾次面就提醒幾次。
「跟那個又沒關係。」
              我總是千篇一律地回答。

「交大男孩子不是很多嗎?難道都瞎了眼?我乾脆打電話給你們校長

  好了。」    爸打開電視,迅速轉到政治混戰台。

「現在不是流行網路交友?小妹,要不要上網路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媽一邊煮菜一邊大喊,也不管廚房對窗就是鄰居王大嬸
              是個八卦婆,明天搞不好就傳遍街坊。

「爸,媽,不要逼小妹啦,她也是盡力在聯誼了啊!那天我跟我女朋友
  在崎頂看見她跟男生在沙灘上漫步哩,有夠浪漫。」
              哥哈哈大笑走過,拿起一塊蛋糕就吞。
              我瞪著他,恨不得他立刻被甩。

「有在努力就好,有在努力就好,拼經濟比較實在啦!」
              爸開始專心看電視,我才可以逃脫「念交大卻沒有交男
              朋友」的問題地獄。

阿拓從來沒有跟我提過他喜不喜歡百佳,我也沒問。
因為我從來沒有懷疑過百佳的吸引力。
更何況,插手別人的愛情一向是最笨的舉動,因為愛情打一開始就有答案。
但阿拓顯然對我的袖手旁觀開始不解。

「百佳那天牽了我的手。」
              阿拓浮在水面上,阿珠在一旁閉氣練打水。
「我知道,她跟我說過,還眉飛色舞的。」
              我笑笑,靠在池畔喘口氣。
「妳說百佳會不會喜歡我?」
              阿拓抓住阿珠的兩條肥腿,幫她校正姿勢。

「不會吧?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傻?」
              我拍了他的腦袋一下。
「那天晚上很冷,我們又沒戴手套,說不定是她一時手冷?」

              阿拓很認真的表情。
              難怪百佳說阿拓的手在顫抖,原來不是緊張,而是
              天冷。

「一個女孩子就算被凍死,也不會輕易把手交給男生牽的好不好?
  笨蛋。」    我又拍了他的腦袋一下。

「喔。」      阿拓搔搔頭。
「喔?」      我歪著頭。

「所以百佳喜歡我?」
              阿拓一臉認真。
「感覺像抽獎抽中BMW吧?」
              我笑道,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慶賀。
「抽中了也沒用,我又不會開車,改天再叫暴哥教我好了。」
              阿拓非常認真地回答。
「你真的是個笨蛋。」
              我戴上泳鏡,潛入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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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5-12-2007 11:3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52

寒假的最後一天晚上,阿拓跟我自己拿鑰匙打開暴哥家,挑了片
「教父」。

「今天老闆娘跟那個古怪的中年男子終於開始聊天了。」
              我說,將碟片擺進影碟機裡。
「喔?都聊些什麼?」
              阿拓將剛買的滷味打開。
                                                                              
「什麼都聊啊,我跟阿不思都在旁邊偷聽,原來那個男人是個音樂家,
  他的未婚妻車禍死了讓他深受打擊,所以靈魂常常出竅,做什麼事都
  馬心不在焉,日子過得一塌糊塗行屍走肉,樣子比一開始認識的你還
  要糟一百倍。直到有一天不小心晃進了我們店,又不小心喝下難喝得
  要死的老闆娘特調,這才把他給苦醒。」

              我說,夾了塊我最愛的百葉豆腐。
「喔,所以那個男人為了清醒一點,所以每天都去你們店裡?」
              阿拓笑了出來。

「是啊,他說一天二十四小時只有在我們店裡的時間是清醒的,所以就
  常常來,颳風來,下雨來,任何事都阻擋不了他虐待自己的舌頭。」
              我們大笑起來。
                                                                              
「好好玩,說不定這真的是命中註定耶,失去最愛的兩個人藉著一杯又
  一杯難喝的東西相識相戀,你們這間店的名字說不定過一陣子就要換掉。」
              阿拓高興地說。
「希望如此囉。」
              我說。


教父這部片子號稱經典,也許就是因為太經典了不適合我這種小人物看
,所以我嘴裡含著沒吃完的豆干就昏沈沈睡著了,直到我的枕頭僵硬地
抽動了一下,我才顢頇地睜開眼睛。原來我睡倒在阿拓的肚子上,而阿
拓剛剛打了個噴嚏。


「對不起。」  我掙扎著要起來。
「沒------沒關係,我正好肚子冷。」
              阿拓搔搔頭。
              我點點頭,繼續趴著。

但我既然知道自己是躺在阿拓的肚子上,反而就睡不著了。
睡不著,但阿拓的肚子還蠻舒服的,我就再接再厲地試著睡看看。
而阿拓以為我還在昏睡,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連
電影的聲音都關到很小。我不禁有些感動。

百佳如果跟阿拓這樣的好人在一起了,一定會很幸福。
                                                                              
突然,電話響了。

「要幫暴哥接嗎?」
              我問,在阿拓肚子上打了個哈欠。

「妳沒睡著?」阿拓嚇了一跳。
「睡了又醒,睡不著啦~」
              我伸了個懶腰。
「不曉得要不要接電話,我來這裡從沒聽過電話響。」
              阿拓遲疑不決。

「說不定是很重要的事?反正接個電話暴哥也不會怪你吧。」

百佳如果跟阿拓這樣的好人在一起了,一定會很幸福。

突然,電話響了。

「要幫暴哥接嗎?」
              我問,在阿拓肚子上打了個哈欠。
「妳沒睡著?」阿拓嚇了一跳。

「睡了又醒,睡不著啦~」
              我伸了個懶腰。
「不曉得要不要接電話,我來這裡從沒聽過電話響。」
              阿拓遲疑不決。

「說不定是很重要的事?反正接個電話暴哥也不會怪你吧。」
              我說,阿拓點頭稱是,拿起話筒。

「喂?這裡是暴哥家。」
              阿拓對著話筒說。
「阿拓!你手機關了就知道你在我那裡!幹他媽的快閃!」
              暴哥的聲音近乎咆哮,連我也聽到了。

「快閃?」    阿拓感覺到不大對勁。
「有仇家不知道哪來我家的地址,你快點閃人!」
              暴哥的聲音又急又怒。

「不會吧?」  我跳了起來,跑到門邊打開一條縫。
                                                                              

幾個惡漢拿著長條報紙捆成的鐵棒跟刀子在巷子裡大步走著。
鐵棒刻意刮著窄小的牆壁,發出攝人的鏗鏗金屬聲,暴風雨的前奏。

「來不及了,阿拓我們快打電話報警!」
              我說,將門上鎖又上鎖。

「走不掉了,你快幫我們報警,他們已經在樓下,思螢也在這裡!」
              阿拓就要掛上電話,神色有些慌亂。

「馬的,我沙發底下有一把刀,你先看著辦!我等一下就帶人趕過去!」
              暴哥掛上電話,門就被猛力撞了一下。

阿拓一邊從沙發底下摸出一把西瓜刀,一邊緊張地叫我趕快躲在暴哥房
間的床底下裡,我說要躲一起躲,害怕得都要哭了。

阿拓卻只是瞪著我,低聲要我快點離開客廳。我從沒看過他那麼兇。

「幹!給恁爸出來!」
「操恁娘,鎖門甘係有效?幹!」

伴隨著幾聲咒罵,門又被重重踹了一下。
鉤住門板的鎖鏈居然要斷了。

「暴哥不在裡面!」
             阿拓乾脆大叫。

             我趕緊溜進臥房躲在床底下,暗暗發誓以後一定不要
             再來了。

「講三小逍話,無底咧照常砍死賃!」
             一個大漢口氣兇惡,一腳將大門踹開。

我不敢偷看,趴在床底下直打哆嗦。
想拿起手機報警,卻又發現手機忘在客廳裡。

「幹恁娘咧,丟哩一個?暴仔係藏咧哪裡!」
              粗魯又不滿的聲音。

「拿著刀仔想咩做啥小?幹!」

              輕蔑的聲音。

「暴哥不在,留下話,我會跟他說。」
              阿拓的聲音很冷靜。

「去找!尬伊掀出來!櫃子裡、眠床底!通通攏賣放過!」
              桌子被踢倒的聲音。
              還有我全身發抖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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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5-12-2007 11:3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53

聽到床底下三個字,我幾乎無法呼吸,手腳冰冷。
臥房的門被推開,我看見兩雙髒布鞋在眼前踩來踩去,然後是櫃子打開的聲音。
我幾乎要哭了。

「全部都給我住手!就跟你們說暴哥不在這裡!」
              阿拓突然大吼。

              然後是一陣巨大的撞擊聲。
「幹!眠床腳嘸人!」

              一個平頭男探下頭發現了我。
              他兩隻眼睛凸的像金魚眼,伸手就要撈我出去。
「不准動她!滾!滾出去!」

              阿拓衝進房間,將平頭男踢倒,一點都不猶豫。
「幹恁娘!一定係暴仔的查某!」

              那平頭男大叫,一棍子打在床上碰的一聲,我摀住耳朵大叫。
「出來!尬恁爸出來!」

              帶頭的仇家惡漢用力踹門,我嚇到甚至沒辦法哭出來。
              也許,今天就要死在這裡?

「別出來!」  阿拓大吼,拿著暴哥的開山刀虛劈一下,整個人擋在床前。
              四個人將阿拓圍住,惦量著他。

「她是我朋友,跟暴哥一點關係也沒有,而且警察馬上就來了,還不快走!」
              阿拓的雙腳一點都沒有在發抖,真不曉得他在想什麼。
              眼前可不是電影,也不是漫畫或小說,會死人的。

「幹,恁一個人拿著刀子要嚇驚誰?蛤?要嚇驚誰!」
              帶頭惡漢一腳猛踹床腳,我尖叫了一聲。
「我先說了,如果你們找不到人硬要搗亂,我被砍死前也會拖你下水!」
              阿拓說得斬釘截鐵:「你最好第一刀就把我的頭掀了,不然
              信不信我先在你身上釘兩刀。」


四周突然靜了下來,只有從客廳傳來的、電影機關槍掃射的爆響。
因為連我都聽出阿拓的聲音裡沒有一絲恫嚇,他是認真的。


「暴哥帶了人正趕過來,要嘛閃人我替你傳話,要嘛你立刻就砍死我。」
              阿拓說得血脈賁張:「有辦法你就去堵暴哥落單,不然如果
              暴哥回來後看見我被掛了,依他的性格,你們一個個都別想
              有全屍。」
              我彷彿看見帶頭的惡漢正瞪著阿拓。
「插小伊咧講,撲吼伊係!」
                                                                              
              平頭男的腳前進了一步。
「丟,撲吼伊係!伊青菜講恁爸加莫哩信!」
              另一個人也前進了一步。

阿拓沒有再多說什麼,我只聽到他粗重的呼吸聲。
我的心臟就要停了。

「尬恁爸留下一隻手留做紀念,恁爸丟先放過賃。」
              帶頭惡漢冷冷地說。

「可以,你想清楚就好,暴哥會連本帶利多砍幾隻手賠給我,最後還是我賺。」
              阿拓居然不落下風:「左邊右邊?」
                                                                              
「阿拓不要!千萬不要!」
              我大叫,突然之間我感到很憤怒,憤怒到忘了害怕。
              於是我爬出床,生氣得頭都快炸掉。

「為什麼流氓可以這樣欺負人?難道當了流氓就可以沒有人性嗎?明明就沒有
  關係的人你們也欺負!看不出來我們只是借地方看電影嗎!動不動就叫人把
  手砍掉!」  我越說越氣,寧願挨幾刀也不願阿拓自己把手砍下來。

空氣僵硬如鐵,阿拓一手用力牽著我,他那磅礡的內力再度排山倒海而來,給
了我無比的勇氣,讓我忘記害怕。
                                                                              

「有種,兩個都很有種。」
              帶頭惡漢突然笑了起來:「暴哥說的果然沒錯。」

阿拓的手突然鬆了,我也愣住。
愣住的原因不是帶頭惡漢突然改口說國語,而是他說的內容裡暴仔變成暴哥。

「不好意思,算算時間,暴哥就快來啦。」
              平頭男嘻嘻笑著,剛剛的面目猙獰不知跑哪裡去。
「剛剛......剛剛全都是唬爛的?」
              阿拓錯愕不已,但手中的刀子還是戒慎恐懼地拿著。

「當然啦,全部都是演給你們看的,暴哥說你是條漢子,一定會保護你朋友,
  這樣就大功告成啦!暴哥果然沒看錯人!」

            另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哈哈大笑,將刀子棍子都丟到床上。

看著這四個凶神惡煞彌勒佛般笑成一團,我全都明白了。
原來暴哥安排這一場流氓尋釁的戲,就是想讓阿拓一展男人氣魄,好讓我感受
到阿拓對我的關心備至、即使自斷一手也要保護我的決心。

然後我就會投入阿拓的懷抱,從此王子公主手牽手快樂在一起。
而暴哥之所以要自行把戲揭破,無非只有一個幼稚的理由:他以後還想在這裡
看見我們,不想我們從此害怕不來。

我看著阿拓那副呆樣,不必細想也知道他事先完全不知情。

但他手中的刀子還是沒有放下,依舊緊緊握著。
我知道阿拓現在的心情還停留在方才的異常緊繃,還沒平復過來,因為我的手
很痛很痛,骨頭都快被扯碎了。

「沒事了,阿拓,沒事了。」
              我拉拉他的手,突然看見他的眼睛裡泛著一點淚光。

樓梯蹬蹬作響,暴哥出現在門口。
平常不苟言笑的他臉上掛著難得的惡作劇微笑,慢慢走了過來,剛剛四
個兇狠大漢兩兩成行,笑容可掬地迎接他們的大哥大。

阿拓緊握的手突然鬆脫。
下一秒,就看見阿拓一個箭步,將拳頭用力砸在暴哥的臉上。

「大哥!」
         「大哥!」
                   「大哥!」
    「大哥!」

四個作戲的惡漢驚叫,卻不敢插手。
暴哥再怎麼硬漢,阿拓這青天霹靂的一拳仍差點將他打趴,一手及時扶著牆壁
才沒有倒下。

我尷尬地看著阿拓,憤怒、害怕、不諒解,全都寫在他的臉上,還有剛剛那記
野獸般的拳頭裡。
暴哥流著鼻血,站直了身子。
他注意到阿拓緊握刀子的右手臂上,青筋盤繞。

「對不起。」  暴哥冷冷地說,摸摸差點歪掉的鼻子。
              四個手下知趣地魚貫走出東西被踢得亂七八糟的房間,下樓。
              阿拓看著我,我搖搖手說沒關係,我知道暴哥只是好意,沒事沒事。
「真的不要緊啦,而且還有點好玩。」
              我笑著安撫阿拓,阿拓這才吐出長長的一口氣。

後來我們坐在沙發上,暴哥跟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十幾分鐘後才將阿拓的手指扳
開,將刀子取下。

可見阿拓事件時的冷靜跟他的身體反應完全悖離,他已做好殺人的準備。
我竟有種內疚的感覺。

那晚阿拓跟暴哥兩人都一言不發,整場戲的最重要觀眾,我,一會兒忙著從冰箱拿
出冰塊幫暴哥冷敷鼻子,一會兒搓揉阿拓幾乎要抽筋的右手掌,還要負責說幾個網
路笑話緩和緩和僵住的氣氛。

好不容易螢幕裡沈悶冗長的教父演完,我跟阿拓才騎著我的野狼離去。

後來,阿拓到了遙遠的非洲甘比亞後,偶而我還是會想起那晚的驚心動魄。
當時的劍拔弩張、肅殺威嚇我已不復記憶。
但我的眼睛,始終無法從扳開阿拓顫抖手掌那瞬間,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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