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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6-2012 03:1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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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第三回 死亡之约
逃亡并没有终止,黑暗又已来临。
黑暗中只听见喘息声,两个人的喘息声,声音已停下来,人已倒下去。
不管下面是干土也好,是湿泥也好,他们已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一定要躺下去,就算西门吹雪的剑锋已在咽喉,都得躺下去。
现在就算用尽世上所有的力量,都已无法让他再往前走一步。
从黑暗中看过去,每隔几棵树,就有一点星光般的磷光闪动。
光芒极微弱,就算在绝对的黑暗中,也得很注意才能看得见。
只要有一点点天光,磷光就会消失。
“顺着这磷光走,就能走出去?”
“嗯。”
“你有把握?”
“嗯。”独孤美虽然已累得连话都说不出,却还是不能不回答,因为他知道陆小凤一定会继续问下去的。
“我绝对有把握。”他喘息着道:“因为你只要跟他们有了合约,他们就绝不会出卖你。”
“他们是谁?”陆小凤果然又在问:“是不是山庄里的人?”
“嗯。”
“什么山庄?在哪里?”陆小风还要问:“你跟他们订的是什么合约?”
独孤美没有回答,听他的呼吸,仿佛已睡着。
无论他是不是已睡着,他显然已决心拒绝再回答这些问题。
陆小凤好像也觉得自己问得太多,居然也闭上嘴,更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可是他偏偏睡不着。
远处的磷光闪动,忽远忽近。
他的瞳孔已疲倦得连远近距离都分不出,为什么还睡不着?
——只有绝对黑暗中,才能分辨出这些指路的暗记,若是用了火折子,反而看不出了,白天当然更看不出。
——这一点只怕连西门吹雪都想不到,所以他当然也不会在这种绝对的黑暗中走路。
——看来山庄中那些人实在很聪明,他们的计划中每一点都想得很绝,又很周到。
——独孤美是不是真的会带我到那山庄去?
——他有合约,我却没有,我去了之后,他们是不是肯收容我?
——那地方是不是真的完全隐秘?连西门吹雪都找不到?
——为什么那地方只有死人才能去?
陆小凤睡不着,因为他心里实在有太多解不开的结。一个结,一个谜。
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开这些谜?
绝对的黑暗,就是绝对的安静。
独孤美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安定而均匀,在黑暗中听来,甚至有点像是音乐。
“妹妹背着泥娃娃,
走到花园来看花。
娃娃哭了叫妈妈,
树上的小鸟笑哈哈……”
也不知为了什么,陆小凤竟从六亲不认的老人呼吸声中,忆起了自己童年时的儿歌。
他自己也觉得很好笑,可是他并没有笑出来,因为就在这时候,黑暗中忽然响起一声惨呼。
接着,又是“噗”的一声,一个人的身子弹起来,又重重的摔在泥沼里。
“是谁?”陆小凤失声问。
没有人回答。
过了很久,黑暗中才响起了独孤美的呻吟声,仿佛受了伤。
是谁在黑暗中突击他?
陆小凤只觉得心跳加快,喉咙发干,掌心却湿透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什么事都看不见。
又过了很久,才听见独孤美呻吟着道:“蛇……毒蛇!”
陆小凤吐出口气,道:“你怎么知道是毒蛇?”
独孤美道:“我被它咬到的地方,一点都不疼,只发麻。”
陆小凤道:“伤口在哪里?”
独孤美道:“就在我左肩上。”
陆小凤摸索着,找到他的左肩,撕开他的衣服,指尖感觉到一点肿块,就低下头,张开嘴,用力吸吮,直到独孤美叫起来才停止。
“你已觉得痛了?”
“嗯。”
既然能感觉到疼痛,伤口里的毒显然已全都被吸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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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陆小凤又吐出口气,道:“你若还能睡,就睡一下,睡不着就捱一会儿,反正天已快亮了。”
独孤美呻吟着,良久良久,忽然道:“你本来不必这么做的!”
陆小凤道:“哦?”
独孤美道:“现在你既然已知道出路,为什么还不抛下我一个人走?”
陆小凤也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也许只因为你还会笑。”
独孤美不懂。
陆小凤慢慢的接着道:“我总觉得,一个人只要还会笑,就不能算是六亲不认的人。”
天一亮,指路的磷光就看不见了。
现在天已快亮,陆小凤总算已休息了片刻。
有些人的精力就像是草原中的野火一样,随时都可能再被燃起。
陆小凤就是这种人。
他这一次重新燃起的精力还没有燃尽,就忽然发现他们终于已脱出了那吃人的树林。
前面是一片青天,旭日刚刚从青翠的远山外升起,微风中带着远山新发木叶的芬芳,露珠在阳光下闪亮得就像初恋情人的眼睛。
陆小凤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简直就像是梦境。
难道他刚从噩梦中醒来,就到了另一个梦境中?
伏在他背上的独孤美,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忽然问道:“前面是不是有棵大松树?”
是的。
一棵古松,孤零零的矗立在前面的岩石间,远离着这片莽密的丛林,就好像是不屑与这些俗木为伍。
“松树下是不是有块大石块?”
是的。
是块大如桌面的青石,石质纯美,柔润如玉。
陆小凤走过去,在石上坐下,放下他背负着的人,才长长吐出了口气,叹道:“我们总算出来了。”
独孤美喘息着,道:“只可惜这里还不能算是安全的地方。”
陆小凤道:“我总算还没有被那吃人的树林子吃下去。”
独孤美道:“只可惜你还是随时都可能死在西门吹雪剑下!”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能不能说两句让人听了比较高兴的话?”
独孤美笑了笑,道:“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一件事。”
陆小凤在听着。
独孤美道:“这世上本来已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但你却自己救了自己。”
陆小凤道:“哦?”
独孤美道:“你刚才救我的时候,也同时救了你自己。”
陆小凤道:“你本来并不是真的想带我到那山庄中去的?”
独孤美点点头,道:“可是,我现在已改变了主意,因为我就算是个六亲不认的人,总算还是个人。”他凝视着陆小凤,狡黠锋利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柔和:“你在那种情况下都没有甩下我,现在我当然也不能甩下你。”
陆小凤笑了。
人总有人性,人性中总有善良的一面,对这一点他永远都充满信心。
树根下还有块比较小的青石,独孤美又道:“去搬开那块石头看看,下面是不是有口箱子?”
是的。
柳条编成的箱子,里面有一块熟肉、一只风鸡、一瓶酒、一包刀伤药,还有一只哨子和一封信。
哨子的形式很奇特,信纸和信封的颜色也很奇特,看来就像是死人的皮肤。
信上只写着十个字:“吹哨子,听回声,循声而行。”
陆小凤喝了口酒:“好酒。”他满意的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些人想得实在周到。”
独孤美道:“他们做事不但计划周密,而且信誉卓着,你只要跟他们有了合约,他们就一定会负责送你到山庄去。”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什么合约?”
独孤美道:“救命的合约。”
这一次他居然没有逃避陆小凤的问题,所以陆小凤立刻又问道:“什么山庄?”
独孤美道:“幽灵山庄。”
幽灵山庄!
——那地方只有死人才能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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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陆小凤只觉得掌心冷冷的,又忍不住问道:“难道那地方全是死人的幽灵?”
独孤美笑了笑,笑得很神秘,缓缓道:“就因为那地方全都是死人的幽灵,所以没有一个活人能找得到,更没有一个活人敢闯进去!”
陆小凤道:“你呢?”
独孤美笑得更神秘,悠然道:“我既然已走了死路,当然非死不可。”
陆小凤道:“你既然已非死不可,当然就已是个死人!”
独孤美道:“现在你总算明白了。”
陆小凤苦笑道:“我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哨子就在他手里。
他忍不住拿起来,轻轻吹了吹,尖锐奇特的哨声突然响起,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就在这时,远处已有同样的一声哨音传了过来,方向在正西。
空山寂寂,要分辨哨子的声音并不困难。
他们循声而行,渐行渐高,四面白云缥缈,他们的人已在白云中。
喝了大半瓶酒,吃了半只鸡,陆小凤只觉得精力健旺,无论多远的路都可以走下去。
独孤美的情况却越来越糟了,连陆小凤都已嗅到他伤口里发出的恶臭。
可是陆小凤一点也不在乎。
“西门吹雪当然不是聋子。”
“当然不是。”
“他当然也能听见哨子的声音。”
“嗯。”
“所以他随时都可能追上来的。”
“可能。”
“现在你既然已知道入山的法子,还是放下我的好。”独孤美的脸又因痛苦而扭曲:“你一个人总比较走得快些,何况,我的人已不行了,就算到了那里,也未必能活多久。”
他说的是真心话,但陆小凤却好像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他走得更快,白云忽然已到了他的脚下,他的眼前豁然开朗。
前面青天如洗,远山如画。
陆小凤的心却沉了下去,沉得很深。
他前面竟是一道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那图画般的远山虽然就在眼前,却已无路可走。
他捡起一块石头抛下去,竟连一点回声都听不见。
下面白云缭绕,什么都看不见,就连死人的幽灵都看不见。
难道那幽灵山庄就在这万丈深壑下?
陆小凤苦笑道:“要到幽灵山庄去,看来也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你只要往下面一跳,保证立刻就会变成个死人。”
独孤美喘息着,道:“你再吹一声哨子试试看?”
尖锐的哨声,划破沉寂,也划破了白云。
白云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青天上有白云,绝壑下也有白云,这个人就在白云间,就像是凌空站在那里的。
什么人能凌空站在白云里?
死人?死人的幽灵?
陆小凤吐出口气,忽然发现这个人在移动,移动得很快,又像是御风而行,转眼间就可以分辨出他衣服的颜色,也应该可以分辨出他面目的轮廓。
可是他根本就没有面目轮廓,他的脸赫然已被人一刀削平了。
没有亲眼见过他的人,绝对无法想像那是张什么样的脸。
陆小凤的胆子并不小,可是他看见这张脸,连腿都软了,几乎一跤跌下万丈绝壑中去。
他可以感觉到背上的独孤美也在发抖,就在这时,这个人已来到他们面前,来得好快。
虽然已掠上山崖,这个人身子移动时看来还是轻飘飘的,脚底距离地面至少有半尺。
陆小凤一向认为江湖中轻功最高的三个人是司空摘星、西门吹雪和他自己。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这个人轻功身法怪异,就和他的脸一样,除非你亲眼看见,否则简直无法思议。
现在他正在盯着陆小凤,一双眼睛看来就像刚刚还喷出过溶岩的火山口,灼热而危险。
面对着这么样一个人,陆小凤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独孤美却忽然问:“你就是幽灵山庄的勾魂使者?”他看见这人点了点头,立刻接着道:“我叫独孤美,我的魂已来了。”
这个人终于开口:“我知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他说话的声音缓慢,怪异而艰涩,因为他没有嘴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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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没有看见过他的人,也永远无法想像一个没有嘴唇的人说话是什么样子的。
独孤美连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他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呕吐。
这个勾魂带路的人突又冷笑,道:“你不敢看我?是不是因为我太丑?”
独孤美立刻否认,勉强笑道:“我不是……”
勾魂使者道:“既然不是,就看着我说话,看着我的脸。”
独孤美只好看着他的脸,却没有开口,因为他的喉咙和胃都已因恐惧而收缩,连声音都发不出。
勾魂使者却笑了。
他好像很喜欢看到别人害怕难受的样子,喜欢别人怕他。
可是他的笑声很快的又结束,冷冷道:“你本该一个人来的,现在为什么有两个?”
独孤美还是不能开口,这问题他也回答不出。
勾魂使者道:“你留下,他走!”
独孤美忽然鼓起勇气,道:“他也不走。”
勾魂使者道:“他不走,你走。”
独孤美大声抗议,道:“我有合约,是你们自己订的合约。”
勾魂使者道:“你有,他没有。”
独孤美道:“他是我的朋友,他的合约金我可以替他付。”
勾魂使者道:“现在就付?”
独孤美道:“随时都可以付,我身上带着有……”
勾魂使者突又打断他的话,冷冷道:“就算现在付,也已太迟了。”
独孤美道:“为什么?”
勾魂使者道:“因为我说的。”
独孤美道:“可是他既然已来到这里,就绝不能再活着回去。”
勾魂使者冷冷道:“你若想救他,你就自己走,留下他。”
他没有嘴唇,说话的声音就像是来自地狱,已经被魔火炼过,绝无更改。
陆小凤忽然大声道:“我走。”
他轻轻的放下独孤美,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居然真的说走就走。
独孤美喘息着,忽然一把拉着他衣角,道:“你留下,我走。”
陆小凤笑了笑,道:“你用不着担心我,我既然能活着来到这里,就一定有法子活着回去。”
独孤美居然也笑了笑,大声道:“我知道你没有把死活放在心上,我却很怕死……”
陆小凤抢着替他接了下去:“可是你现在已经不怕了。”
独孤美点点头,道:“因为我……”
陆小凤道:“因为你反正也活不长的,不如把机会让给我。”
独孤美道:“这是惟一的机会。”
陆小凤道:“这些话我早就听你说过,你的意思我也很明白,只不过……”
独孤美道:“你还是不肯?”
陆小凤笑了笑,道:“能够跟一个六亲不认的人交上朋友,我已经很满意了,只可惜我一向没有要朋友替我死的习惯。”
独孤美道:“你一定要走?”
陆小凤道:“我走得一定比你快。”
勾魂使者冷冷的看着他们,眼睛里带着种说不出的憎恶。
他憎恶友情,憎恶世上所有美好的事,就像是蝙蝠憎恶阳光。
忽然间,远处有人在呼唤:“带他们进来,两个人全都带进来。”
清脆的声音,来自白云间,白云间忽然又出现了一条淡红色的人影,仿佛也是凌空站在那里的,正在向这边挥手。
“谁说要将他们全都带进去?”
“老刀把子。”
这四个字竟像是种符咒,忽然间就将陆小凤带入了另一个天地。
没有人能凌空站在白云间,也没有人能真的御风而行。
勾魂使者也是人,并不是虚无的鬼魂,他是怎么来的?
陆小凤走过去之后,才看出白云里有条很粗的钢索,横贯了两旁的山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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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6-2012 03: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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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这就是他们的桥。
从尘世通向幽冥之门的桥。
山崖这边,有个很大的竹篮,用滑轮铁钩挂在钢索上。
这边的山崖比较高,解开一条绳子,竹篮就会向对面滑过去。
独孤美已经在竹篮里。
勾魂使者冷冷的瞅着陆小凤,冷冷道:“你是不是也想坐进去?”
陆小凤道:“我有腿。”
勾魂使者道:“若是一跤跌下去,就没有腿了。”
陆小凤道:“我看得出。”
勾魂使者道:“非但没有腿,连尸骨都没有,一跌下去,人就变成了肉酱。”
陆小凤道:“我想得到。”
勾魂使者道:“这条钢索很滑,山里的风很大,无论轻功多么好的人,走在上面,随时都可能会跌下去。”
陆小凤笑了笑,道:“你跌下去过?”
勾魂使者道:“没有。”
陆小凤道:“你喜欢我?”
勾魂使者冷笑。
陆小凤淡淡道:“既然你没有跌下去过,又怎么知道我会跌下去?既然你并不喜欢我,又何必关心我的死活?”
勾魂使者冷笑道:“好,你先走。”
陆小凤道:“你要在后面等着看我跌下去?”
勾魂使者道:“这种机会很多,我一向不愿错过。”
陆小凤又笑了笑,道:“可是这一次我保证你一定会失望的。”
钢索果然很滑,山风果然很大,人走在上面,就像是风中的残烛。
放眼望过去,四面都是白云,缥缥缈缈,浮浮动动,整个天地好像都在浮动中,要想平平稳稳的在上面走,实在很不容易。
越不容易的事,陆小凤越喜欢做。
他走得并不快,因为快比慢容易行,他慢慢的走着,就好像在一条平坦的大道上踱方步。
那个勾魂的使者,只有在后面跟着。
所以陆小凤觉得更愉快。
风从他胯下吹过去,白云一片片从他眼前飞过,他忽然觉得天地间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他烦恼的事,就算真的掉了下去,他也不在乎。
他的嗓子一向很糟,而且五音不全,所以九岁就没有唱过歌。
可是现在他却忽然有了种放声高歌的冲动,居然真的唱了起来,唱的是儿歌。
因为他只会唱儿歌:“妹妹背着泥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
忽然间,“呼”的一声响,一阵风从他头顶吹过,一个人落在他眼前。
一个没有脸的人。
陆小凤笑了:“我唱的歌好不好听?”
勾魂使者冷冷道:“那不是唱歌,是驴子叫。”
陆小凤大笑,道:“原来你也有受不了的时候,好,好,好极了。”
他又唱了起来,唱的声音更大。
“娃娃哭了叫妈妈,树上的小鸟笑哈哈……”
勾魂使者冷冷的看着他,等他唱完了,忽然问道:“你是陆小凤?”
陆小凤道:“怎么我一唱歌你就认出我来了?难道我的歌声比我的人还要出名?”
勾魂使者道:“你真的是陆小凤?”
陆小凤道:“除了陆小凤外,还有谁能唱这样的歌?”
勾魂使者道:“你知道我是谁?”
陆小凤道:“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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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他又笑了笑:“这世上不要脸的人虽多,却还没有一个做得像你这么彻底的。”
勾魂使者眼睛里仿佛又有火苗在燃烧,忽然拔下头发上的一根乌木簪,向陆小凤刺了过去。
他的出手看来并不奇突,招式间也没有什么变化,但却实在太快,快得令人无法思议。
陆小凤来不及退,也不能闪避,只有伸出手,用两根手指一夹。
这本是天下无双,万无一失的绝技,这一次却偏偏失手了。
一根平平凡凡的乌木簪,好像忽然变成了两根,闪电般刺向他的眼睛。
若是在平地上,这一招他也不是不能闪避,但现在他脚下并不是坚实可靠的土地,而是条滑不留足的钢索。他身子一闪,脚下就站不住了,一个倒栽葱,人就掉了下去,向那深不可测的万丈绝壑中掉了下去。
——一跌下去,人就变成了肉酱。
他并没有变成肉酱。
勾魂使者垂下头,就看见一只脚钩在钢索上。陆小凤的人就像是条挂在钓钩上的鱼,不停的在风中摇来晃去。
他好像还是一点也不在乎,反而觉得很有趣,居然又唱了起来。
“摇呀摇,
摇到外婆桥,
外婆叫我好宝宝……”
他没有唱下去,只因为下面的歌词他已忘了。
勾魂使者道:“看来你真的是陆小凤。”
陆小凤道:“现在虽然还是陆小凤,等一下说不定就会变成一堆肉酱了。”
勾魂使者道:“你真的不怕死?”
“呼”的一声,他的人忽然风车般一转,又平平稳稳的站在钢索上,微笑道:“看来你好像也不是真的要我死。”
勾魂使者冷冷道:“我只不过想要你知道一件事。”
陆小凤道:“什么事?”
勾魂使者的眼睛又在燃烧,一字字的道:“我要你知道,西门吹雪并不是天下无双的快剑,我比他更快。”
这一次陆小凤居然没有笑,目中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盯着他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勾魂使者道:“是个不要脸的人。”
他不要脸,也没有脸,脸上当然全无表情,可是,他的声音里,却仿佛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陆小凤还想再问时,他的人已飞鸟般掠起,转眼间就消失在白云里。
白云缥缈,陆小凤痴痴的站在云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他才开始往前走,终于到了对岸,只见山崖前面两根竹竿系着条红线,横挡在他面前,远处有人正冷冷的对他说:“冲过这条生死线,你已是个死人。”声音冷如刀锋:“所以你最好再想一想,是走过来,还是回头去。”
陆小凤心里也在问自己:“是冲过去?还是回头?”
冲过去是个死人,回头也恐怕只有一条死路。
他看着面前的红线,只觉得手心冰冷。
这条红线虽然一碰就断,但世上又有几人能冲得过去?
陆小凤忽然笑了:“有时候我天天想死都死不成,想不到今天竟死得这么容易。”
他微笑着,轻轻松松的就走了过去,走入了一个以前完全没有梦想过的世界。
走入了一个死人的世界。
放眼四望,一片空蒙,什么都看不见,连那勾魂使者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独孤美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难道我真的已是个死人?
陆小凤挺起胸,大步向前走去,嘴里又唱起了儿歌:“妹妹背着泥娃娃,走到花园……”
这一句还没有唱完,突听旁边有个人呻吟着道:“求求你,饶了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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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第四回 一个死人的世界
声音是从一间小木屋里传出来的。
一间灰色的小木屋,在这迷雾般的白云里,一定要很注意才能看得见。
陆小凤终于看见了——只看见了这间小木屋,并没有看见人。
呻吟声还没有停,陆小凤忍不住问:“你受了伤?”
“没有受伤,却快要死了。”是少女的声音:“快要被你唱死了。”
“你既然在这里,当然也是个死人,再死一次又何妨?”
“你唱的这种歌连活鬼都受不了,何况死人?”
陆小凤大笑。
木屋里的声音又在问:“你知不知道刚才救你的人是谁?”
“是你?”
“一点也不错,就是我。”她的笑声很甜:“我姓叶,叫叶灵,别人都叫我小叶。”
“好名字。”
“你的名字也不错,可是我不懂,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叫小凤凰?”
陆小凤的笑变成了苦笑,道:“我叫陆小凤,不叫小凤凰。”
叶灵又问:“这有什么不同?”
陆小凤道:“凤凰是一对,不是一只,风是公的,凰才是母的。”
他慢慢的走过去,屋子里却忽然沉默了下来,过了很久,才听见叶灵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我只不过是片小叶子,既然没有一对,也不知道是公的?还是母的?”
陆小凤道:“这一点你倒用不着担心,我保证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看出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他忽然推开门,闯进了屋子。
在外面看这屋子已经小得可怜了,走进去之后,更像是走进间鸽子笼。
可是鸽子虽小,五脏俱全,这屋子也一样,别人家的屋里有些什么,这屋子里几乎也一样不缺,甚至还有个金漆马桶。
陆小凤并不是个会对马桶有兴趣的人,现在他注意这个马桶,只因为他走进来的时候,这个穿红衣裳的小姑娘正坐在马桶上。
穿得整整齐齐的坐在马桶上,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陆小凤。
陆小凤的脸有点红了。
不管怎么样,一个女孩子坐在马桶上的时候,男人总不该闯进来的。
可是既然已闯了进来,再溜出去岂非更不好意思?
恶人先告状,陆小凤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道:“你平常都是坐在马桶上见人的?”
叶灵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道:“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我才会坐到马桶上。”
有一种情况就是任何人都不必问的,另外一种情况呢?
叶灵道:“就是马桶里有东西要钻出来的时候。”
陆小凤又笑出来了。
马桶里还会有什么东西钻出来?除了臭气外还会有什么别的?
叶灵道:“你想不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陆小凤立刻摇头,道:“不想。”
叶灵道:“只可惜你不想看也得看。”
陆小凤道:“为什么?”
叶灵道:“因为这里面的东西都是送给你的。”
陆小凤道:“我不要也不行?”
叶灵道:“当然不行。”
看着她站起来掀马桶的盖子,陆小凤几乎已忍不住要夺门而逃。
他没有逃。马桶的味道非但一点也不臭,而且香得很。
随着这阵香气飞出来的,竟是一双燕子,一对蝴蝶。
燕子和蝴蝶刚从小窗飞出去,叶灵又像是变戏法一样,从马桶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衣服、一双柔软的鞋袜、一小坛酒、一对筷子、一个大瓦罐、一个大汤匙、四五个馒头,还有一束鲜花。
陆小凤看呆了。无论谁也想不到一个马桶里居然能拿出这么多东西来。
叶灵道:“燕子和蝴蝶是为了表示我们对你的欢迎,衣服和鞋袜一定合你的身,酒是陈年的竹叶青,瓦罐里是原汁炖鸡,馒头也是刚出笼的。”
她抬起头,看着陆小凤,淡淡的接着道:“这些东西你喜欢不喜欢?”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简直喜欢得要命。”
叶灵道:“你要不要?”
陆小凤道:“不要的是土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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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叶灵笑了,笑得就像是一朵花,一块糖,一条小狐狸。
可以害得死人,也可以迷得死人的小狐狸。
陆小凤看着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道:“你是母的,铁定是母的。”
鲜花插入花瓶,酒已到了陆小凤肚子里。
叶灵看着他把清冽的竹叶青像倒水一样往肚子里倒,好像不但觉得很惊奇,还觉得很可惜,忽然叹息着道:“只有一点错了。”
陆小凤不懂。
叶灵已经在解释:“有人说你的机智、武功、酒量、脸皮之厚,和好色都是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你。”
陆小凤放下空坛,笑着道:“现在你已看过我的酒量。”
叶灵道:“我也看过你的武功,你刚才没有掉下去,连我都有点佩服你。”
陆小凤道:“可是我并不好色,所以这一点至少错了。”
叶灵道:“这一点没有错。”
陆小凤生气了,道:“我有没有对你非礼过?”
叶灵道:“没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可是你看着我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像……”
陆小凤赶紧打断了她的话:“你说是哪点错了?”
叶灵笑了笑,道:“你的脸皮并不算太厚,你还会脸红。”
陆小凤道:“难道你本来认为我一辈子都没脸红过?难道那个人说的话你全都相信?”
叶灵眨了眨眼,反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些话是谁说的?”
陆小凤道:“是谁?”
叶灵道:“老刀把子。”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名字,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力?
陆小凤试探着问道:“他就是你们的老大?”
叶灵道:“不但是我们的老大,也是我们的老板、我们的老子。”
陆小凤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灵道:“能让大家心甘情愿的认他为老子的人,你说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小凤道:“我不知道,从来也没有人愿意做我的儿子,我也从来不想做人的儿子。”
叶灵道:“你只不过想知道他的姓名来历而已。”
陆小凤不能否认:“我的确想,想得要命。”
叶灵冷冷道:“如果你真的想,只怕就真的会要你的命。”她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你若想在这里过得好些,就千万不要去打听别人的底细,否则……”
陆小凤道:“否则怎么样?”
叶灵道:“否则就算你的武功再高一百倍,还是随时都可能失踪的。”
陆小凤道:“失踪?”
叶灵道:“失踪的意思,就是你这个人忽然不见了,世上绝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陆小凤道:“这里常常有人失踪?”
叶灵道:“常有。”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本来还以为这里很安全,很有规矩。”
叶灵道:“这里本来就很有规矩,三个规矩。”
陆小凤道:“哪三个?”
叶灵道:“不能打听别人的过去、不能冒犯老刀把子,更不能违背他的命令。”
陆小凤道:“他要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
叶灵点点头,道:“他要你去吃屎,你就去吃。”
陆小凤只有苦笑。
叶灵又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告诉你这些话?”
陆小凤的笑忽然又变得很愉快,道:“当然是因为你喜欢我。”
叶灵也笑了:“看来他还是没有错,你的脸皮之厚,很可能连枪尖都刺不进去。”
她笑得比花还美,比糖还甜,轻轻的接着道:“可是你如果犯了我的规矩,我就把你脸上这张厚皮剥下来,做我的皮拖鞋。”
陆小凤又不禁苦笑,道:“你至少应该先让我知道你有些什么规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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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6-2012 03:1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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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叶灵道:“我只有两个规矩,不要去惹大叶子,不要让女人进陆公馆。”
陆小凤道:“大叶子是个人?”
叶灵道:“大叶子就是小叶子的姐姐,陆公馆就是陆小凤的公馆。”
陆小凤道:“陆公馆在哪里?”
叶灵道:“就在这里。”
她接着道:“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晚上要睡在这里,白天最好也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我随时都会来检查的。”
陆小凤又笑了,笑得很奇怪。
叶灵瞪起了眼,道:“你敢笑我?”
陆小凤道:“我不是笑你,我是在笑我自己。”他笑得不但有点奇怪,还有点悲哀:“我活了三十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个自己的家,自己的房子……”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叶灵已封住了他的嘴——用自己的嘴封住了他的嘴。
她的嘴唇冰凉而柔软。
两个人的嘴唇只不过轻轻一触,她忽然又一拳打在陆小凤肚子上。
她的出手又硬又重。陆小凤被打得连腰都弯了下去,她却吃吃的笑着,溜了出去。
“记住,不要让任何人进门。”她的声音已到了门外:“尤其不能让花寡妇进来。”
“花寡妇又是什么人?”
“她不是人,是条母狗,会吃人的母狗。”
陆小凤有四条眉毛,却只有两只手。
他用左手揉着肚子,用右手抚着嘴唇,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就这么样,他就糊里糊涂的由活人变成了死人,糊里糊涂的有了个家。
他还有两条腿,却已连什么地方都不能去了。
他忽然就已睡着,睡了一下子就开始做梦,梦见自己被一片冰冰冷冷的大叶子包住,又梦见一条全身都生满了花的母狗在啃他的骨头,连啃骨头的声音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他就发现在屋子里真的有个人在啃骨头。不是他的骨头,是鸡骨头。
坐在那里啃骨头的也不是条母狗,是个人。
陆小凤一醒,这个人立刻就有了警觉,就像是野兽一样的警觉。
他扭过头,盯着陆小凤,眼睛里充满了敌意。
可是他嘴里还在啃着鸡骨头。
陆小凤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对鸡骨头这么有兴趣的人,也没有看见过这么瘦的人。
事实上,这个人身上的肉,绝不会比他嘴里啃着的鸡骨头多很多。
他身上的衣服却很华丽,绝不像穷得要啃鸡骨头的人。
陆小凤忍不住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有病?”
“你才有病!”
这个人“噗”的一声,把嘴里的鸡骨头吐得满地都是,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狠狠的盯着陆小风。“你以为我会有什么病?饿病?”
“你不饿?”
“我每天吃三顿,有时候还加上一顿宵夜。”
“你吃些什么?”
“我吃饭,吃面,吃肉,吃菜,只要能吃的,我什么都吃。”
“今天你吃些什么?”
“今天中午我吃的是北方菜,一样是熏烧蹄膀,一样是熏羊肉,一样是三鲜鸭子,一样是锅贴豆腐,一样是虾子乌参,一样是五梅鸽子,另外还有一碗黄瓜氽丸子汤。”
陆小凤笑了。
这个人又瞪起了眼:“你不信?”
“我只不过奇怪,一个好好的人,为什么要闯进别人家里来啃鸡骨头。”
“因为我高兴。”
陆小凤又笑了:“只要你高兴,只要我这里有鸡骨头,随时都欢迎你来。”
这个人眼睛里反而露出了警戒怀疑的神色:“你欢迎我来?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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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6-2012 03:1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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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陆小凤道:“因为我这是第一次有家,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个客人,因为我喜欢朋友。”
这个人的样子更凶:“我不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道:“现在也许还不是,以后一定会是的。”
这个人虽然还在盯着他,神色却已渐渐平静了下来。
无论谁都不能不承认,陆小凤一向都很会交朋友,朋友们也都很喜欢他。
无论男朋友、女朋友都一样。
陆小凤已坐下来,忽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这里没有酒了,否则我一定跟你喝两杯。”
这个人眼睛里立刻发了光,道:“这里没有酒,你难道不能到外面去找?”
陆小凤道:“我刚来还不到半天,这地方我还不熟,可是我保证,不出三天,你无论要喝什么我都能找得回来。”
这个人又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吐出口气,全身的警戒也立刻松弛:“我是个游魂,说不定随时都会闯来的,你真的不在乎?”
陆小凤道:“我不在乎。”
他真的不在乎。他经常在三更半夜里,把朋友从热被窝中拖出来陪他喝酒,朋友们也不在乎。
因为大家都知道,若有人半夜三更去找他,他非但不会生气,反而高兴得要命。
夜色已笼罩大地,晚风中忽然传来了钟声。
“这是晚食钟。”
陆小凤不懂,游魂又解释:“晚食钟就是叫大家到厅里去吃晚饭的钟声。”
“天天都要去?”
“一个月最多只有四五天。”
“都是在什么时候?”
“初一十五,逢年过节,有名人第一天到这里来的时候。”他上上下下的打量陆小凤:“你一定也是个名人,难道你就是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苦笑:“只可惜现在的陆小凤,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陆小凤了。”
游魂想说,又忍住,忽然站起来:“马上就会有人带你去吃饭的,我非走不可,你最好不要告诉别人,我到这里来过。”
陆小凤并没有问什么。
别人若有事求他,他只要肯答应,就从不问别人是为了什么。
就因为这一点,他已应该有很多朋友。
游魂显然也对这一点很满意,忽又压低声音,道:“今天你到了大厅,他们一定会给你个下马威。”
陆小凤道:“哦?”
游魂道:“因为这里的人至少有一半是疯子,他们惟一的嗜好,就是虐待别人,看别人受苦,其中还有六七个人疯得更可怕。”
陆小凤道:“是哪七个人?”
游魂道:“一个叫管家婆,一个叫大将军,一个叫表哥,一个叫钩子……”
他只说出四个人的名字,身子就忽然掠起。
屋里的窗子很小,可是他的手往上面一搭,人就已钻了出去。
看来他不但轻功很高,还会缩骨。
这两种功夫本是司空摘星的独门绝技,他和司空摘星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没有想下去,因为他也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只有脚底长着肉掌的那种野兽脚步才会这么轻。
只有轻功极高的老江湖,走路时才会像这种野兽。
幽灵山庄中,哪里来的这么多轻功高手?
陆小凤正在吃惊,就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他实在想看看来的这个人是谁?长得是什么样子?他立刻就去开门。
开了门之后,他更吃惊。
敲门的居然不是人,居然真的是只脚底长着肉掌的野兽。
是一条狗!
一条全身漆黑,黑得发亮的大狗,在夜色中看来简直就像是只豹子。
可是它对人并不凶恶,一种极严格而长久的训练,已消除了它本性中对人类的敌意。
它也没有叫,因为它嘴里衔着一张纸。
纸上只有四个字:“请随我来。”
这条狗是来带陆小凤去吃晚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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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6-2012 03:1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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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陆小凤笑了。
不管怎么样,有饭吃总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尤其是现在,他实在很需要一顿丰富而可口的晚饭。
“红烧蹄膀、三鲜鸭子、虾子乌参……”
听见那位游魂说起这些好菜时,他的口水就已差点流了出来。
狗在对他摇尾巴,他也拍了拍狗的头,微笑着道:“你知不知道我宁愿让你带路?因为这里的狗实在比人可爱得多。”
夜已深,雾还没有散,冷雾间虽然也有几十点寒星般的灯火,却衬得四下更黑暗。
黑狗在前面走,陆小凤在后面跟着,等他的眼睛已习惯于黑暗时,他才发现自己正走在一条很弯曲的小路上。
路的两旁,有各式各样的树木,还有些不知名的花草。
在阳光普照的时候,这山谷一定很美。
可是山谷里是不是也有阳光普照的时候?
陆小凤忽然发觉自己真正最渴望见到的,并不是一只红得发亮的红烧蹄膀,而是阳光。
那种照在人身上,可以令人完全都热起来的阳光。
他也像别人一样,也曾诅咒过阳光。
每当他在骄阳如火的夏日,被晒得满脸大汗,气喘如牛时,就忍不住要诅咒阳光。
可是现在他最渴望的,也正是这种阳光。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只有当你失去它的时候,才知道它的珍贵。
陆小凤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听见附近也有人在叹气。
不但有人叹气,而且有人说话:“陆小凤,我知道你会来的,我早就在这里等着你。”
这里是幽灵山庄,黑暗中本就不知有多少幽灵躲藏,这个人说话的声音也缥缈阴森如鬼魂。
陆小凤掌心捏把冷汗。他明明听见说话的声音在附近,附近却偏偏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你看不见我的。”声音又响起:“一个真正的鬼要向人索命时,是绝不会让人看见的。”
“我欠了你一条命?”陆小凤试探着问。
“嗯。”
“谁的命?”
“我的命。”
“你是谁?”
“我就是死在你手上的蓝胡子。”
陆小凤笑了,大笑。
一个人正在紧张恐惧时,往往也会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他的笑声虽然大,却很短。
他忽然发现说话的既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那条狗。
本来走在他前面的黑狗,已转过头,用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瞪着他。
“我就是死在你手上的蓝胡子。”这句话的确是从狗嘴里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是。
狗怎么会说人话?
难道蓝胡子的鬼魂已附在这条狗的身上?
陆小凤的胆子再大,也不禁打了个寒噤,就在此时,这条狗已狂吼着向他扑了过来。
他刚想去捉狗的前爪,谁知狗的肚子里竟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人的手,手上拿着一把刀,手一扬,刀飞出,直打陆小凤的小腹。
这一着更是意外中的意外,世上能躲过这一刀的人能有几个?
至少有一个。
陆小凤的小腹突然收缩,伸出两根手指一夹,果然夹住了刀锋。
那条狗却已凌空翻身,倒掠三丈,转眼间就已没入黑暗中。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了。
陆小凤抬起头看着远方的黑暗,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尖刀,只有自己对自己苦笑。
这本来明明应该是场噩梦,却又偏偏不是梦。
在这梦境般的幽灵山庄中,一件事究竟是真是梦?本来就很难分得清楚。
只不过他总算明白了一件事:“这地方的狗并不是比人可爱。”
黑暗中忽然又有人声传来:“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愿意让人来带路了?”
这次他看见的居然真是个人。
他又看见了叶灵。
雾一般的灯光,昏灯般的迷雾,叶灵还是笑得那么甜。
“现在你总明白,这地方究竟是人可爱,还是狗可爱了?”
“我不明白。”
“你还不明白?”, “我只明白一件事。”陆小凤道:“有时这地方的狗就是人,人就是狗。”
花寡妇未必真的是条狗,这条黑狗却是个人。
陆小凤道:“江湖中宁愿做狗的人虽然不少,能做得这么彻底的却只有一个。”
叶灵道:“你知道他是谁?”
陆小凤道:“狗郎君。”
叶灵道:“你早已知道?”
陆小凤笑了笑,道:“我至少知道蓝胡子并不是死在我手上的,他自己当然也应该知道,所以他就算真的变成了恶鬼,也不该来找我。”
叶灵笑了,眨眼笑道:“就算恶鬼不找你,饿鬼却一定会来找你。”
陆小凤道:“饿鬼?”
叶灵道:“饿鬼的意思,就是为了等你吃饭等得饿死的,你若还不赶紧去,今天晚上就要多出三十七个饿鬼来。”
陆小凤道:“就算我还不去,真正的饿鬼也只有一个。”
叶灵道:“谁?”
陆小凤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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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6-2012 03:1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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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第五回 将军吃肉
昨天是钩子七十岁生日,今天他醒来时,宿醉仍未醒,只觉得头疼如裂,性欲冲动。
第一个现象就表示他已老了。
昨天他只不过喝了四十多斤黄酒,今天头就痛得恨不得一刀把脑袋砍下来。
十年前他还曾经有过一夜痛饮八十斤黄酒的纪录,睡了两个时辰后,就已精神抖擞,只用一只手,就握断了太行三十六友中二十三个人的咽喉。
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痛恨,恨天恨地,也恨自己——像我这样的人,为什么也会老?
可是发觉了第二个现象后,他又不禁觉得很安慰,他身体的某一部分,简直就硬得像是装在他右腕上的铁钩一样。
七十岁的老人,有几个能像他这么强壮?
只可惜这地方的女人太少,能被他看上眼的女人更少。
事实上,他看得上眼的女人一共只有三个,这三个该死的女人又偏偏总是要吊他的胃口。
尤其是那又精又灵的小狐狸,已经答应过他三次,要到他房里来,害得他白白空等了三夜。
想到这一点,他心里更恨,恨不得现在就把那小狐狸抓过来,按在床上。
这种想法使得他更胀得难受,今天若再不发泄一下,说不定真的会被憋死。
他心里正在幻想着那满脸甜笑的小狐狸,和她那冷若冰霜的姐姐,还有那已熟得烂透的花寡妇。
他正想伸出他的手,外面忽然有人在敲门,敲得很响。
只有两三个人敢这么样敲他的门,来的不是管家婆,就是表哥。
这两人虽然都是他的死党,他还是忍不住有点怒气上涌。
情欲被打断时,通常立刻就会变成愤怒。
他拉过条薄被盖住自己,低声怒吼:“进来厂
表哥背负着双手,站在门外,光滑白净的脸,看来就像是个刚剥了壳的鸡蛋。
看到这张脸,没有人能猜出他的年纪。
对于这一点,他自己一向觉得很满意,有时甚至连他自己也会忘记了自己的年纪。
听见钩子的怒吼声,他就知道这老色鬼今天又动了春情。
他带着笑推开门走进去,看着那一点在薄被里凸起的部分,微笑着道:“看来你今天的情况还不错,要不要我替你摘两把叶子回来?”
钩子又在怒吼:“快闭上你的贼眼和臭嘴,老子要找女人,自己会去找。”
表哥道:“你找到几个?”
钩子更愤怒,一下子跳起来,冲到他面前,用右手的铁钩抵住他肚子,咬着牙道:“你敢再说一个字,老子就把你心肝五脏一起勾出来。”
表哥非但一点也不害怕,反而笑得更愉快:“我并不是在气你,只不过在替你治病,你看你现在是不是已经软了?”
钩子狠狠的盯着他,忽然大笑,大笑着松开手:“你也用不着神气,若不是因为这地方的男人比女人好找,你的病保证比我还厉害。”
表哥施施然走过去,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悠声道:“只可惜这地方真正的男人已越来越少了,我真正看得起的也许只有一个。”
钩子道:“是不是将军?”
表哥冷笑摇头,道:“他太老。”
钩子道:“是小清?”
表哥道:“他只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钩子道:“难道是管家婆?”
表哥又笑了,道:“他自己就是老太婆,他不来找我,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钩子道:“你说的究竟是谁?”
表哥道:“陆小凤。”
钩子叫起来:“陆小凤!就是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表哥眯起眼笑道:“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让我动心?”
钩子道:“他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表哥道:“据说是因为玩了西门吹雪的老婆。”
钩子道:“你已见过他?”
表哥道:“只偷看了两眼。”
钩子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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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6-2012 03:1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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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表哥又眯起了眼,道:“当然是个真正的男人,男人中的男人。”
钩子刚坐下,又站起来,赤着脚走到窗口。
窗外雾色凄迷。
他忽然回头,盯着表哥,道:“我要杀了他!”
表哥也跳起来:“你说什么?”
钩子道:“我说我要杀了他。”
表哥道:“你没有女人就要杀人?”
钩子握紧拳头,缓缓道:“他今年只不过三十左右,我却已七十了,但我却还是一定能杀死他的,我有把握。”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无论谁都看得出他杀人不仅为了要发泄,也是为了证明自己还年轻。
——有很多老人想找年轻的女孩子,岂非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
——他们只忘了一点,青春虽然美妙,老年也有老年的乐趣。
有位西方的智者曾经说过一段话,一段老年人都应该听听的话。
——年华老去,并不是一个逐渐衰退的过程,而是从一个平原落到另外一个平原,这虽然使人哀伤,可是当我们站起来时,发现骨头并未折断,眼前又是一片繁花如锦的新天地,还不知有多少乐趣有待我们去探查,这岂非也是美妙的事?
钩子当然没有听过这些话,表哥也没有。
他看着钩子脸上的表情,终于叹了口气,道:“好,我帮你杀他,可是你也得帮我先做了他。”
钩子道:“好!”
突听门外一个人冷笑道:“好虽然好,只可惜你们都已迟了一步。”
随着笑声走进来的,是个又瘦又高,驼背鹰鼻的老人。
表哥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这管家婆一定会来管我们的闲事的。”
管家婆道:“我只不过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钩子抢着道:严什么消息?”
管家婆道:“那条黑狗已经先去找陆小凤,就算他不能得手,还有将军。”
钩子动容道:“将军准备怎么样?”
管家婆道:“他已在前面摆下了鸿门宴,正在等着陆小风。”
夜还是同样的夜,雾还是同样的雾,山谷还是同样的山谷。
可是陆小凤心里的感觉已不同。
和一个又甜又美的聪明女孩子并肩漫步,当然比跟在一条黑狗后面走愉快得多。
叶灵用眼瞟着陆小凤:“看样子你好像很愉快?”
陆小凤道:“我至少比刚才愉快。”
叶灵道:“因为你知道我不会咬你?”
陆小凤道:“你也比刚才那条狗漂亮,比任何一条狗都漂亮。”
叶灵笑了,笑得真甜:“难道我只比它强这么一点点?”
陆小凤道:“当然还有别的。”
叶灵道:“还有什么?”
陆小凤道:“你会说话,我喜欢听你说话。”
叶灵眨着眼,道:“你喜欢听我说些什么?是不是喜欢听我说说这地方的秘密?”
陆小凤笑了。他的笑也许有很多种意思,却绝对连一点否认的意思都没有。
叶灵道:“你要我从哪里开始说起?”
陆小凤道:“就从钩子开始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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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6-2012 03:1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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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叶灵睁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他,道:“你也知道钩子?你怎么会知道的?”
陆小凤悠然道:“我不但知道钩子,还知道将军、表哥和管家婆。”
叶灵走过去,摘下片树叶,又走回来?忽然叹了口气,道:“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只不过,你若一定要问,我还是可以告诉你。”
陆小凤道:“那么你最好还是先从钩子开始。”
叶灵道:“他是个杀人的钩子,也是条好色的公狼,现在他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我的裤子撕烂,把我按到床上去。”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其实你用不着说得这么坦白的。”
叶灵又睁大她那纯真无邪的眼睛,道:“我本来就是坦白的女人,又恰巧是个最了解男人的女人。”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苦笑道:“真是巧得很,只可惜我并不想听有多少男人要脱你的裤子。”
叶灵眨了眨眼,道:“假如有人要脱你裤子,你想不想听?”
陆小凤笑道:“这种事也平常得很,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叶灵道:“假如要脱你裤子的是个男人呢?”
陆小凤叫了起来:“是个男人?”
叶灵嫣然道:“我说错了,不是一个男人,是两个。”
陆小凤连叫都叫不出了,过了很久,才试探着问道:“是不是表哥和管家婆?”
叶灵又睁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的?”
陆小凤苦笑道:“这两个人名字听起来就有点邪气。”
叶灵道:“可是最可怕的一个并不是他们。”
陆小凤道:“哦?”
叶灵道:“你有没有见过可以用一双空手活活把一条野牛撕成两半的人?”
陆小凤立刻摇头,道:“没有。”
叶灵道:“你有没有见过只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把别人脑袋敲得稀烂的人?”
陆小凤道:“没有。”
叶灵道:“现在你就快见到了。”
陆小凤咽下嘴里一口苦水,道:“你说的是将军?”
叶灵道:“一点也不错。”
陆小凤道:“他也在等我?”
叶灵道:“不但在等你,而且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所以你最好先去找个大铁锅来。”
陆小凤道:“要铁锅干什么?”
叶灵道:“盖住你的脑袋。”
将军站在高台上。
他身高八尺八寸,重一百七十三斤,宽肩,厚胸,双腿粗如树干,手掌伸开时大如蒲扇,掌心的老茧厚达一寸,无论多锋利的刀剑,被他的手一握,立刻拗断。
他面前居然真的有口大铁锅。
铁锅摆在火炉上,火炉摆在高台前,高台就在大厅里。
大厅高四丈,石台高七尺,铁锅也有三尺多高。
炉火正旺,锅里煮着热气腾腾的一锅肉,香得简直可以把十里之内的人和狗都引来。
陆小凤进来的时候,将军正用一支大木杓在搅动锅里的肉。
看见陆小凤,他立刻放下木杓,瞪起了眼,大喝一声:“陆小凤?”
喝声如晴空霹雳,陆小凤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也喝了一声:“将军?”
将军道:“你来不来?”
陆小凤道:“我来。”
他真的走过去,步子迈得比平常还要大得多。
将军瞪着他,道:“锅里是肉。”
陆小凤道:“是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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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6-2012 03:1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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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将军道:“你吃肉?”
陆小凤道:“吃。”
将军道:“吃得很多?”
陆小凤道:“多。”
将军道:“好,你吃!”
他将手里的大木杓交给陆小凤,陆小凤接过来就满满盛了一杓。
一杓肉就有一碗肉,滚烫的肉。
陆小凤不怕烫,吃得快,一杓肉吃完,他才吐一口气,道:“好肉。”
将军道:“本就是好肉。”
陆小凤道:“你也吃肉?”
将军道:“吃。”
陆小凤道:“也吃得多?”
将军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木杓,也满满的吃了一杓,仰面长嘘:“好肉。”
陆小凤道:“是好肉。”
将军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肉?”
陆小凤道:“不知道。”
将军道:“你不怕这是人肉?”
陆小凤道:“怕。”
将军道:“怕也要吃?”
陆小凤道:“吃人总比被人吃好。”
将军又瞪着他看了很久,道:“好,你吃!”
一杓肉就是一碗肉,一碗肉就有一斤,陆小凤又吃了一杓。
将军也吃了一杓,他再吃一杓。
片刻之间,至少有五斤滚烫的肉下了他的肚。
吃到第六杓时,将军才问:“你还能吃?”
陆小凤不开口,却忽然翻起跟斗来,一口气翻了三百六十个跟斗,站起来回答:“我还能吃。”
将军道:“好,再吃。”
再吃就再吃,吃一杓,翻三百六十个跟斗,两千个跟斗翻过,陆小凤还是面不改色。
将军却不禁动容,道:“好跟斗。”
三个字刚出口,“噗”的一声响,他肚子的皮带已断成两截。
陆小凤道:“你还能吃?”
将军也不答话,却跳下高台,一把抄住了火炉的脚。
火炉是生铜打成的,再加上炉上的铁锅,少说也有五七百斤。
他用一只手就举起来,再放下,又举起,一口气做了三百六十次,才放下火炉,夺过木杓,厉声道:“你看着。”
这次他吃了两杓。
陆小凤看着他手里的木杓,连眼睛都似已看得发直,忽然也抄起火炉,举高放下,一口气做了三百六十次,夺过木杓,吃了两杓。
将军的眼睛也已看得发直。
陆小凤喘着气,道:“再吃?”
将军咬了咬牙,道:“再吃!”
他接过木杓,一杓子下去,只听又是“噗”的一响。这次并不是皮带断了,而是木杓已碰到锅底。
一杓肉就是一斤,一锅肉总有三五十杓,完全都被他们吃得干干净净。
陆小凤长长吐出口气,摸着已凸起来的肚子,道:“好肉。”
将军道:“本就是好肉。”
陆小凤道:“只不过没有肉比有肉还好。”
将军瞪着他,忽然大笑,道:“好得多了。”
两个人一起大笑,忽然又一起倒了下去,躺在石台上,躺着还在笑。
台下当然还有人,所有的人早已全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将军忽然又道:“你的肚子还没有破?”
陆小凤道:“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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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6-2012 03: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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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将军道:“倒看不出你这小小的肚子里,能装得下如此多肉。”
陆小凤道:“我还比你多吃了一杓。”
将军道:“我每杓肉都比你多。”
陆小凤道:“未必。”
将军突又跳起来,瞪着他。
陆小凤却还是四平八稳的躺着。
将军道:“站起来,再煮一锅肉来比过。”
陆小凤道:“不比了。”
将军道:“你认输?”
陆小凤道:“我本来已胜了,为什么还要比?我本来已赢了,为什么要认输?”
将军瞪着他,额上青筋一根根凸起,每根筋都比别人的手指还粗。
陆小凤淡淡道:“原来你不但肚子发胀,头也在发胀。”
将军双拳忽然握紧,全身骨节立刻发出一连串爆竹的声音,本来已有八尺八寸高的身材,好像又增长了半尺。
看来这个人不但天生神力,一身硬功,也已练到巅峰。
陆小凤却笑了:“你想打架?”
将军闭着嘴。
现在他已将全身力量集中,一开口说话,气力就分散了。
陆小凤道:“吃肉我虽然已没有兴趣,打架我倒可以奉陪。”
将军突然大喝,吐气开声,一拳击出。
他蓄势已久,正如强弓引满,这一拳之威,几乎已令人无法想像。
只听“哗啦啦,叮叮当”一片响,铁锅铜炉翻倒,连一丈外的桌椅也被震倒,桌上的杯盘碗盏,有的掉在地上跌碎,有的在桌上已被震碎。
陆小凤的人居然也被拳风打得飞了出去,飘飘荡荡的飞过三四张长桌,飞过十来个人的头顶,飞过十多丈长的大厅,就像是只断了线的风筝。
大厅里立刻响起一阵喝彩声,将军独立高台,看来更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谁知就在这时,只听“呼”的一声风声,陆小凤忽然又回到了他的面前,脸上居然还带着微笑,道:“你这一拳打得我好凉快,再来一拳如何?”
将军怒吼,连击三拳。
他的拳法绝无花俏,但每一拳击出,都确实而有效。
这三拳的力量虽然已不如第一拳威猛,却远比第一拳快得多。
陆小凤又被打得飞起,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飞出去,突然凌空翻身,落到将军身后。
将军身子虽魁伟,反应却极灵活,动作更快,坐马拧腰,霸王卸甲,将军脱袍,回弓射月,连消带打,又是三招击出。
这本是拳法中最基本普通的招式,可是在他手上使出来,就绝不是普通人能招架抵挡的。
幸好陆小凤不是普通人,这世上根本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陆小凤。
他身子一闪,突然从将军腋下钻过去,突然伸手,托住了将军的肘,一头撞在将军的肋骨上。
将军一百七十三斤重的身子,竟被他撞得踉跄后退,几乎跌下高台。
可是陆小凤更吃惊。
他忽然发现这个人竟有一身横练功夫,他一头撞上去,就像撞在石头墙上,撞得头都发了晕。
就因为心惊头晕,所以他笑的声音更大,大笑道:“你又输了。”
将军怒道:“放屁!”
陆小凤道:“我一拳就几乎把你打倒,你还不认输?”
将军道:“你用的什么拳?”
陆小凤道:“头拳。”
将军道:“这算是哪门功夫?”
陆小凤道:“这就是打架的功夫,只要能把对方打倒,随便什么都可以用。”
将军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用什么?”
他沉腰坐马,再次出手,拳式更密,出手更快,存心要先立于不败之地。
这一次他拳法施展开,才看得出他的真功夫。
陆小凤根本攻不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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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6-2012 03:1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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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这趟拳法展开,天下绝没有任何人能攻进去。
陆小凤好像也想通了这一点,索性放弃了攻势,远远的退到石台的角落上,忽然弯下腰,抱起了肚子:“不行,我的肚子痛得要命。”
其实他自己当然也知道,就算他肚子痛死,也没有人管的。
将军一个箭步窜过来,陆小凤已游鱼般贴着石台,从将军脚底滑过,突然双手按地,一个鲤鱼打挺,一屁股撞在将军的屁股上。
将军本就在全力进击,哪里能收得住势?这一次竟真的被他撞下石台,几乎一跤跌倒。
陆小凤拍掌大笑,道:“你又输了!”
将军的脸发青,嘴唇发抖。
陆小凤道:“这一次你为何不问我用的是什么拳?”
将军不问,不开口。
陆小凤道:“我用的是股拳。”他微笑着,又道:“下次你若再见到连屁股都能打人的角色,最好躲得远些,因为你一定不是他的敌手。”
将军突又大吼,一拳击出,这次他打的不是人,是石台。
用青石砌成的高台,竟被他打塌了一角,碎石乱箭般飞出。
他身子也跟着飞跃而起,人还在空中,就已击出了第二拳。
凌空下击的招式,威势虽猛,却最易暴露自己的弱点,本来只能用于以强击弱。
陆小凤绝不比他弱,他这一招实在用得极险,因为他早已算准了陆小凤站不稳。
无论谁都没法子在崩裂的石台上,乱箭般的碎石中站稳的。
站不稳就无法还击,不能还击就只有退让闪避,无论怎么闪避,都难免要被他拳风扫及。
他这一招用得虽险,却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杀手。
陆小凤的伤还没有好,身子还很弱,以将军拳风之强,他绝对挨不起。
他没有挨。
他居然还能反击,在绝对不可能反击的情况下出手反击。
将军身经百战,决胜于瞬息之间,他本已算无遗策。
只可惜这次他算错了一着。
陆小凤做的事,本就有很多都是别人认为绝不可能做到的。
这一次他用的既不是头拳,也不是股拳,而是他的手,他的手指。
独一无二的陆小凤,独一无二的“灵犀指”。
他身子忽然斜斜飞起,伸出两根手指来轻轻一弹,食指弹中了将军的拳头,中指弹着了将军的胸膛。
一击就可以击碎石台的铁拳,连钢刀都砍不开的胸膛,他两根手指弹上去,有什么用?
有用!
没有人能想像他这两指一弹的力量。
将军狂吼,飞出,跌下,重重的跌在碎石堆上。
大厅里还有三十六个人,却没有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三十六个人的眼睛,都在瞪着陆小凤,眼睛里都带着种奇怪的表情。
陆小凤在苦笑。
他只有苦笑,因为他知道这些人纵然不是将军的朋友,现在也已变成了他的对头。
一个人刚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忽然间就结下了三十六个对头,无论对谁说来,都绝不是件很愉快的事。
他只希望将军伤得不太重。
等他转头去看时,本来倒在碎石堆上的将军,竟已不见了。
他再回头,就看见一个灰衣人慢慢的在往门外走,将军就在这个人的怀抱里。
以陆小凤耳目之灵,居然没有发觉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更没有发觉他怎么能抱走将军,忽然间就已到了门口。
陆小凤怔住。
灰衣人已走出了门。
大厅里三十六个人也全都站起来,跟着他慢慢的走了出去,没有一个人回头再看陆小凤一眼,就好像已经将陆小凤当做个死人。
无论多好看的死人,也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的。
陆小凤自己也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座坟墓里,没有人、没有声音,灯光虽然还亮着,却仿佛已变得比黑暗还黑暗。
如果你什么都看不见,连一点希望都看不见,灯光对你又有什么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动都没有动。
这里本就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能到哪里去?
他本已走入了绝路,还能往哪里走?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只手。
一只又白又小的手,一双带着笑的眼睛,叶灵正在门外向他招手。
陆小凤立刻走过去。
就算门外有一百个陷阱,一万种埋伏在等着他,他也会毫不迟疑的走出去。
因为他忽然发觉,那种绝望而无助的孤独,远比死还可怕得多。
门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人,一片黑暗。
叶灵的眼睛纵然在黑暗中看来,还是亮得像秋夜中升起的第一颗星。
她看着陆小凤,微笑着,道:“恭喜你。”
陆小凤不懂:“为什么恭喜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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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6-2012 03:1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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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叶灵道:“因为你还没有死,一个人只要能活着,就是件可贺可喜的事。”
陆小凤道:“本来我已该死了?”
叶灵点点头。
陆小凤道:“现在呢?”
叶灵道:“现在你至少还在幽灵山庄里活下去。”
陆小凤吐出口气,忍不住又问道:“刚才那灰衣人是谁?”
叶灵道:“你猜不出?”
陆小凤道:“是老刀把子?”
叶灵眼波转了转,反问道:“你认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小凤道:“是个可怕的人。”
叶灵道:“你认为他的武功怎么样?”
陆小凤道:“我看不出。”
叶灵道:“连你都看不出?”
陆小凤叹道:“就因为连我都看不出,所以才可怕。”
叶灵道:“你认为老刀把子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小凤道:“当然是个很可怕的人!”
叶灵笑了笑,道:“那么他当然就是老刀把子,你根本就不必问的。”
陆小凤也在笑,笑容看来却一点也不愉快。
一个像他这样的高手,忽然发现有人的武功远比他更高,心里的滋味总是不太好受的。
叶灵忽然沉下脸,冷冷道:“你第一天来就打架闯祸,他本想杀了你的,若不是有人替你求情,现在你已死了两次。”
陆小凤道:“是谁替我求情的?”
叶灵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是我。”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当然是你,我早就知道一定是你。”
叶灵忽又嫣然一笑,道:“你既然知道,准备怎么样报答我?”
陆小凤微笑道:“我准备咬你一口,咬你的鼻子。”
叶灵瞪着他,忽然跳起来,道:“滚,滚回你的狗窝里去,钟声不响,就不许出来。”
陆小凤道:“这也是老刀把子说的?”
叶灵道:“哼。”
陆小凤道:“现在我能不能见见他?”
叶灵道:“不能。”她板着脸,又道:“可是他要见你的时候,你想不见他都不行。”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其实一个人在屋里休养几天倒也不坏,只不过没饭吃就有点难受而已。”
叶灵道:“你有饭吃,每天三顿,六菜一汤,随便你点。”
陆小凤道:“现在我就可以点明天的菜?”
叶灵道:“可以。”
陆小凤道:“我要吃红烧蹄膀、熏羊肉、三鲜鸭子、锅贴豆腐、虾子乌参、五梅乳鸽,再加一碗黄瓜片氽丸子汤。”
叶灵看着他,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好像觉得很奇怪。
陆小凤道:“我是个吃客,这些菜都是好菜,吃客点好菜,有什么好奇怪的?”
叶灵道:“我只奇怪一点。”
陆小凤道:“哦?”
叶灵道:“我只奇怪你为什么不想吃我的鼻子?”
灯已灭了。
陆小凤在黑暗中躺下来,这是他在幽灵山庄中度过的第一夜。
到这里只不过才半天,他已见到了许多件奇怪而可怕的事,许多个奇怪而可怕的人。
尤其是那勾魂使者和老刀把子,这两人武功之高,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他虽然还活着,以后呢?
以后还不知要有多少个黑暗、孤独而可怕的长夜,要等他慢慢的去捱。
他不想再想下去。
他忽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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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6-2012 03: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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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第六回 元老会的组织
第二天早上,山谷还是浓雾迷漫,小木屋就好像飘浮在云堆里,推开门看出去,连自己的人都觉得飘飘浮浮的,又像是水上的一片浮萍。
这世上岂非本就有很多人像浮萍一样,没有寄托,也没有根?
陆小凤叹了口气,重重的关上门,情绪低落得简直就像是个刚看见自己情人上了别家花轿的男孩子。
这天早上惟一令他觉得有点愉快的声音,就是送饭的敲门声。
送饭来的是个麻子,面目呆板,满嘴黄牙,全身上下惟一令人觉得有点愉快的地方,就是他手里提着的一个大食盒。
食盒里果然有六菜一汤,外带白饭。六个大碟子里装着的,果然全是陆小凤昨天晚上点的菜。
可是每样菜都只有一块,小小的一块,眼睛不好的人,连看都看不见,风若大些,立刻就会被吹走。
最绝的是那样三鲜鸭子,只有一根骨头、一块鸭皮、一根鸭毛。
陆小凤叫了起来:“这就是三鲜鸭子?”
麻子居然瞪起了眼,道:“这不是鸭子是什么?难道是人?”
陆小凤道:“就算这是鸭子,三鲜呢?”
麻子道:“鸭毛是刚拔下来,鸭皮是刚剥下来,鸭骨头也新鲜得很,你说这不是三鲜是什么?”
陆小凤只有闭上嘴。
麻子已“砰”的一声关上门,扬长而去。
陆小凤看着面前的六样菜,再看看碗里的一颗饭,也不知是该大哭三声,还是大笑三声。
直到现在他总算才明白,那位游魂先生为什么会对鸡骨头那样有兴趣了。
他拿起筷子,又放下,忽然听见后面的小窗外有人在叹气:“你这块红烧肉蹄膀,比我昨天吃的还大些,至少大一倍。”
陆小凤用不着回头,就知道那位游魂先生又来了,忍不住问道:“这种伙食你已经吃了多久?”
游魂道:“三个月。”
他一下子就从窗外钻进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桌上的六样菜,又道:“吃这种伙食有个秘诀。”
陆小凤道:“什么秘诀?”
游魂道:“每样菜都一定要慢慢的吃,最好是用门牙去慢慢的磨,再用舌尖去舐,才可以尝出其中的滋味来。”
陆小凤道:“什么滋味?”
游魂终于叹了口气,苦笑道:“叫人只恨不得一头撞死的滋味。”
陆小凤道:“可是你还没有死。”
游魂道:“因为我还不想死,别人越想要我死,我就越要活下去,活给他们看。”
陆小凤也不禁叹了口气,道:“你能活到现在,一定很不容易。”
游魂慢慢的点了点头,眼角忽然有两滴眼泪流了下来。
陆小凤不忍再看,一头倒在床上,用枕头盖住了脸。
游魂道:“饭已送来了,你还不吃?”
陆小凤道:“你吃吧,我不饿。”
游魂道:“不饿也得吃,非吃不可。”
陆小凤道:“为什么?”
游魂道:“因为你也得活下去!”
他忽然一把掀起陆小凤脸上的枕头,大声道:“你若想死,倒不如现在就让我一拳把你打死,因为你现在身上还有肉,还可以让我痛痛快快的吃几顿。”
陆小凤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已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的脸,忽然道:“我姓陆,叫陆小凤。”
游魂道:“我知道。”
陆小凤道:“你呢?你是谁?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这一次游魂居然并没有显得很激动,只是用一双已骷髅般深凹下去的眼睛盯着陆小凤,反问道:“你又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陆小凤道:“因为……”
游魂抢着道:“因为你做错了事,已被人逼得无路可走,只能走上这条死路。”
陆小凤承认。
游魂道:“现在江湖中人一定都认为你已死了,西门吹雪一定也认为你已死了,所以你才能在这里活下去。”
陆小凤道:“你呢?”
游魂道:“我也一样。”他又补充着道:“将军、表哥、钩子、管家婆……这些人的情况也全都一样。”
陆小凤道:“可是我不怕让他们知道我的来历底细。”
游魂道:“他们却怕你。”
陆小凤道:“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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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6-2012 03: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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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游魂道:“因为他们还不信任你,他们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还活着,否则……”
陆小凤道:“否则他们的仇家很可能就会追踪到这里。”
游魂道:“不错。”
陆小凤道:“你呢?你也不信任我?”
游魂道:“我就算信任你,也不能把我的来历告诉你。”
陆小凤道:“为什么?”
游魂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也不知是恐惧?还是痛苦?
“我不能说,绝不能……”
他嘴里喃喃自语,仿佛在警告自己,他的身子又已幽灵般飘起。
可是这一次陆小凤已决心不让他走了,闪电般握住他的手,再问一遍:“为什么?”
“因为……”游魂终于下了决心,咬着牙道:“因为我若说出来,我们就绝不会再是朋友。”
陆小凤还是不懂,还是要问,谁知游魂那只枯瘦干硬的手竟然变得柔软如丝棉,竟突然从他掌握中挣脱。
从没有任何人的手能从陆小凤掌握中挣脱。
他再出手时,游魂已钻出了窗户,真的就像是一缕游荡的魂魄。
陆小凤怔住。
他从没有见过任何人的软功练到这一步,也许他听说过,他好像听司空摘星提起过,可是连这种记忆都已很模糊。
所有的记忆都渐渐模糊,陆小凤被关在这木屋里已有两三天。
究竟是两天?三天?还是四天,他也已记不清了。
原来饥饿不但能使人体力衰退,还能损伤人的脑力,让人只能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事,却将所有应该去想的事全都忘记。
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躺在个鸽子笼般的小木屋里挨饿,这种痛苦谁能忍受?
陆小凤能。
别人都能忍受的事,他也许会忽然爆发,别人都没法子忍受的事,他却偏偏能忍受。
可是听到外面有钟声响起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高兴得跳了起来。
“钟声不响,不许出来。”
现在钟声已响了,他跳起来,冲出去,连靴子都来不及套上就冲了出去。
外面仍有雾,此刻正黄昏。
夕阳在迷雾中映成一环七色光圈。
这世界毕竟还是美丽的,能活着毕竟是件很愉快的事。
大厅里还是只有三十六个人,陆小凤连一个都不认得。
他见过的人全部不在这里,勾魂使者、将军、游魂、叶灵,他们为什么都没有来?还有独孤美为什么一进了这山谷就不见踪影?
陆小凤在角落里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没有人理他,甚至连多看一眼的人都没有,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严肃,心情好像都很沉重。
生活在这地方的人,也许本来就是这样子的。
陆小凤在心里叹了口气,抬起头往前看,才发现本来摆着肉锅炉的高台上,现在摆着的竟是口棺材。
崭新的棺材,还没有钉上盖。
死的是什么人,是不是将军?他们找陆小风,是不是为了要替将军复仇?
陆小凤心里正有点忐忑不安,就看见叶灵从外面冲了进来。
这个爱穿红衣裳又爱笑的小女孩,现在穿的竟是件白麻孝服,而且居然哭了,哭得很伤心。
她一冲进来,就扑倒在棺材上哭个不停。
陆小凤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她会为别人哭得这么伤心,她还年轻,活泼而美丽,那些悲伤不幸的事好像永远都不会降临到她身上的。
死的是什么人?怎么会死的?
陆小凤正准备以后找个机会去安慰安慰她,谁知她已经在呼唤:“陆小凤,你过来!”
陆小凤只有过去。
他猜不到叶灵为什么会忽然叫他过去,他不想走得太近。
可是叶灵却在不停的催促,叫他走快些,走近些,走到石台上去。
他抬起头,才发现她用一双含泪的眼睛在狠狠的盯着他,眼睛里充满敌意。
陆小凤忍不住问:“你要我上去?”
叶灵在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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