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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mcblue

【古龙作品】楚留香系列(八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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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5-2012 10: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回 死客人(3)

  武维扬和云从龙就站在平台上,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听武维扬不停的冷笑,过了很久,忽然低叱一声,道:“你多说也无用,还是手下见功夫吧!”

  云从龙冷笑道:“好,云某难道还怕了你这……”

  他下面的话还未出口,武维扬的掌已击出,但闻掌风呼啸,掌力竟十分强劲,逼得云从龙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胡铁花忍不住站了起来,道:“我们难道真要在这里坐山观虎斗么!我出去劝劝他们,要他们再回来喝两杯酒,也许他们的火气就消了。”

  丁枫却笑道:“武帮主既已说过这是他们的私事,别人也无法劝阻,又何苦去多事——来,小弟敬胡兄一杯。”

  他有意无意间,举起酒杯,挡住了胡铁花的去路。

  别人敬酒,胡铁花一向不会拒绝的。

  他刚喝完这杯酒,就听到云从龙发出了一声惨呼!

  呼声很短促。

  这次丁枫非但不再劝阻别人,反而抢先掠了出去。

  他掠出去时,云从龙已倒在地上。

  那满面水锈的大汉狂呼一声,道:“好,姓武的,想不到你竟敢真的下毒手,我跟你拼了!”

  他反手抽刀,就待冲过去。

  谁知那白面少年却将他一手拉住,厉声说道:“孙老二,你难道忘了帮主交给你的那封信了么?”

  孙老二呆了呆,嗄声道:“信在这里,只不过……”

  白面少年道:“信既然还在,你就该记得帮主再三嘱咐你的话……”

  他提高了声音,接着道:“帮主说,他无论有什么意外,你都得立刻将他交给你的信拆开当众宣读,千万不可有片刻延误,这话我是记得的。”

  孙老二呆了半晌,终于咬着牙自怀中取出了封书信,他两只手不停的发抖,拆了半天才将信封拆开,大声念了出来:“余此去一月中若不回返,即将本帮帮主之位传交……”

  他只念了两句,念到这里,面色突然大变,两只手抖得更是剧烈,牙齿也在不停的“格格”打战,竟无法再念出一个字来。

  白面少年皱了皱眉,忽然伸手抢过那封书信,接着念了下去:“余此去一月中若不回返,即将本帮帮主之位传交于“凤尾帮”之武维扬;从此两帮合并,“神龙帮”中无论大小事务,均由武帮主兼领,本帮弟子唯武帮主之命是从,不得异议,若有抗命者,杀无赦!”

  他一口气念完了这封信,面上神色也不禁变了。

  别的人听在耳里,心里也是惊奇交集:武维扬明明是云从龙的冤家对头,云从龙为何要留下遗书,将帮主之位传给他呢?

  丁枫忽然沉声道:“这封信是否的确是云帮主亲手所写?”

  孙老二满头冷汗,涔涔而落,嗄声道:“确是帮主亲笔所书,亲手交给我的,可是……可是……”

  丁枫叹了口气,道:“这既是云帮主的遗命,看来两位就该快去拜见新帮主才是了!”

  孙老二突然狂吼一声,道:“不行,我‘神龙帮’子弟,人人都视帮主为父,他杀了云帮主,就与本帮上下三千子弟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他若要来做本帮帮主,我孙老二第一个不服!”

  白面少年厉声道:“但这是帮主的遗命,你怎能不服抗命?”

  孙老二眼睛都红了,怒喝道:“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要跟他拼了!”

  他挣脱了白面少年的手,挥刀冲了过去。

  白面少年大喝道:“若有抗命者,杀无赦!”

  “赦”字出口,只见刀光一闪。

  这少年手里的刀,已刺人了孙老二的背脊。

  孙老二惨呼一声,转身望着这少年,颤声道:“你……你……你好……”

  一句话未说完,就已扑面而倒。

  白面少年呆了半晌,忽也扑倒在他尸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只听他一面哭,一面说道:“这是帮主遗命,小弟情非得已,但望孙二哥你在天之灵莫要怪我。”说完了这几句话,他又大哭了几声,才慢慢站起,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走到武维扬面前,伏地而拜,道:“神龙帮属下第三分舵弟子夏奇峰,叩见新帮主。”

  丁枫长揖到地,含笑道:“武帮主从此兼领两帮,必能大展鸿图,可喜可贺。”

  这两人一揖一拜,武维扬的“神龙帮”帮主之位就已坐定了,云从龙的尸身犹倒卧在血泊中,竟全没有人理会。

  胡铁花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云从龙呀云从龙,你为何不将这帮主之位传给宋仁钟呢?”

  这句话说出,丁枫、夏奇峰、武维扬的面色都变了变。

  武维扬忍不住问道:“却不知这位宋仁钟宋大侠和云故帮主有什么关系?”

  胡铁花道:“宋仁钟是我的朋友,和云从龙一点关系也没有。”

  武维扬勉强笑道:“这位宋大侠若真雄才大略,力足以服人,在下就将这帮主之位转让给他也无不可。”

  胡铁花道:“这位宋仁钟既非什么大侠,更没有什么雄才大略,只不过是棺材店老板而已。”

  武维扬怔了怔,道:“棺材店老板?”

  胡铁花淡淡道:“不错,他最大的本事,就是送人的终,云从龙若将这帮主之位传给了他,虽没有别的好处,至少也有副棺材可睡,至少还有人为他送终。”

  武维扬的脸红了,干咳两声,道:“云故帮主的遗体,自然应该由在下收殓……夏舵主!”

  夏奇峰躬身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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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5-2012 10: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回 死客人(4)

  武维扬道:“云故帮主的后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务必要办得风光隆重。从今天起,‘神龙帮’三于子弟,上下一体,都得为云故帮主戴孝守制七七四十九天。严禁喜乐,若有违命,从重严办……知道了么?”

  夏奇峰再拜道:“遵命!”

  武维扬突然在云从龙尸身前拜了三拜,双手捧起了他的尸身,哽咽道:“君之生前,为我之敌,君之死后,为我之师,往者已矣,来者可追,归君遗体,以示哀思。”

  说完了这八句话,他的人竟已走下楼去。

  胡铁花道:“他倒是说走就走,竟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丁枫微笑道:“被胡兄那么一说,若换了我,只怕也无颜留在这里。”

  胡铁花冷冷道:“依我看,他杀了云从龙,生怕有人找他报仇,所以乘早溜之大吉了。”

  丁枫道:“神龙与凤尾两帮本是世仇,近百年来,两帮血战不下数十次,死者更以千计,别人就算要替他们复仇,只怕也是无从着手的。”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道:“不错,这本是他们两帮的私事,别人还是少管些的好。”

  胡铁花瞪了他一眼,终于忍住了没有说话。

  丁枫道:“如今云帮主虽不幸战死,但神龙、凤尾两帮,经此并成一家,自然也就不必再流血了,这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胡铁花冷笑道:“有这么样的大好喜事,丁兄是不是准备要庆贺一番呢?”

  丁枫像是完全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诮之意,反而笑道:“正该如此,我们既然都不是‘神龙帮’属下,自然也不必为云故帮主戴孝守制,只不过……”

  他目光闪动,接着又笑道:“此间自然已非饮宴之地,幸好海帮主的座船就在附近,在下也知道紫鲸帮主的座船上,酒菜想必是终年不缺的,却不知海帮主可舍得再破费一次么?”

  海阔天笑道:“丁兄也未免将在下看得太小气了,却不知各位是否肯赏光……”

  胡铁花道:“我……”

  他只说了一个字,楚留香就打断了他的话,笑道:“这里的酒喝得实在有点不上不下的,若能到海帮主座船上去作长夜之饮,实足大快生平,海帮主就算不请我,我也要去的。”

  丁枫拊掌笑道:“长夜之饮虽妙,若能效平原君十日之饮,就更妙了。”

  楚留香笑道:“只要丁兄有此雅兴,小弟必定奉陪君子。”

  丁枫道:“胡兄呢?”

  楚留香抢着道:“他?十日之醉,他只怕还觉得不过瘾,最好来个大醉三千年。”

  胡铁花又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只希望那里的客人都是活的,因为死人都不喝酒,看到不喝酒的人,我就生气。”

  勾子长忽然笑道:“我现在虽然还活着,但到了那条船上后,恐怕就要变成死人了。”

  海阔天皱了皱眉,道:“阁下难道还怕我有什么恶意不成?”

  勾子长淡淡笑道:“我倒并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若真连喝十天,我若还未醉死,那才真是怪事。”

  海阔天展颜一笑,道:“金姑娘呢?也赏光么?”

  到现在为止,金灵芝居然一直没开口说过一个字。

  现在她居然还是不说,只点了点头。

  胡铁花瞧了她一眼,冷冷道:“其实,不喝酒的人,去不去都无妨。”

  金灵芝非但未开口说话,也未喝过酒,不认识她的人,简直要以为她的嘴已被缝起来了。

  但这次胡铁花话未说完,她眼睛已瞪了过来,大声道:“你以为我不会喝酒?”

  胡铁花也不理睬她,却喃喃自语着道:“只要是活人,就一定会喝酒的,但酒量的大小,却大有分别了。”

  金灵芝冷笑道:“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酒量好?”

  胡铁花还是不睬她,喃喃道:“男人也许还有酒量比我好的,但女人么……嘿嘿,女人的酒量就算再好,也有限得很。”

  金灵芝的脸已气红了,道:“好,我倒要让你瞧瞧女人的酒量究竟如何?”

  胡铁花这才瞧了她一眼,道:“真的?”

  金灵芝大声道:“我若喝不过你,随便你要怎么样都行,但你若喝不过我呢?”

  胡铁花笑了,道:“随便你要怎么样都行?这句话女人家是万万不可随便说的,否则你若输了,那岂非麻烦得很?”

  金灵芝脸更红了,咬着牙道:“我说了就说了,说出来的话一定算数。”

  胡铁花笑道:“好,你喝一杯,我喝两杯,我若先醉了,也随便你怎么样。”

  金灵芝道:“好,这句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胡铁花道:“我说出来的话,就好像钉子钉在墙上,再也没有更可靠的了。”

  丁枫忽然笑道:“胡兄这次只怕要上当了。”

  胡铁花道:“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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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5-2012 10: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回 死客人(5)

  丁枫道:“万福万寿园中,连三尺童子都有千杯不醉的酒量,金姑娘家学渊源,十二岁时就能喝得下一整坛陈年花雕;胡兄虽也是海量,但若以两杯换她一杯,只怕就难免要败在娘子军的手下了。”

  胡铁花大笑道:“花雕甜如蜜,美人颜如玉,胜败何足论,醉死也无妨。”

  勾子长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死人又多了一个了。”

  紫鲸帮主的座船,自然是条好船,坚固、轻捷、光滑、华丽,甲板上也洗刷得一尘不染,就像是面镜子,映出了满天星光。

  好船就正和美人与名马一样,就算停泊在那里不动,也自有一种动人的风姿神采,令人不饮自醉。

  但无论是好船、是美人,还是良驹名马,也只有楚留香这样的人才懂得如何去欣赏。

  胡铁花就只懂得欣赏酒。幸好酒也是佳酿。

  岸边水浅,像这样的大船,只有停泊在江心,离岸至少也有二三十丈,无论轻功多么好的人,也难飞越。

  楚留香他们是乘着条小艇渡来的。

  胡铁花一上了甲板,就喃喃道:“在这里烤鱼倒不错,只可惜张三不在这里,这条船也不是金灵芝的……”

  楚留香忍不住笑道:“若是金姑娘的又如何?”

  胡铁花眨着眼道:“这条船若是她的,我就想法子要她赔给张三。”

  楚留香笑道:“我看只要你能不‘随便她怎样’,已经谢天谢地了。”

  胡铁花瞪起了眼睛,道:“我一定要叫她‘随便我怎样’,然后再叫她嫁给你,要你也受受这位千金大小姐的气,能不被气死,就算你运气。”

  楚留香笑道:“花雕甜如蜜,美人颜如玉,就算受些气,也是开心的……只怕你到了那时,又舍不得了。”

  只听身后一人道:“舍不得什么?像胡兄如此大方的人,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胡铁花用不着回头,就知道是勾子长来了。因为别人的脚步也没有这么轻。

  楚留香已笑道:“再大方的人,总也舍不得将自己的老婆让人的。”

  勾子长道:“胡兄原来已成家了,这倒看不出。”

  楚留香道:“有老婆的人,头上也不会挂着招牌,怎会一眼就看得出来?”

  勾子长目光上下打量着胡铁花,像越看越有趣。

  胡铁花忍不住道:“你看什么?我脸上难道长出了一朵花么?”

  勾子长的脸似乎已有些红了,讷讷地道:“我只是觉得……觉得有了家室的人,绝对不会像胡兄这样……这么样……”

  他眼睛瞟着胡铁花,似乎不敢将下面的话说出来。

  楚留香却替他说了下去,笑道:“你觉得有老婆的人,就绝不会像他这么脏,是不是?”

  勾子长脸更红了,竟已默认。

  楚留香大笑道:“告诉你,这人除了舍不得老婆外,还舍不得洗澡,他常说一个人若是将身上洗干净了,就难免大伤元气。”

  勾子长虽然拼命想忍住,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胡铁花板着脸道:“滑稽滑稽,像你这么滑稽的人,天下真他妈的找不出第二个来。”

  丁枫、金灵芝、向天飞,本都已入了船舱,听到他们的笑声,大家居然又全都退了出来。

  金灵芝此刻像是又恢复“正常”了,第一个问道:“你们在聊些什么呀,聊得如此开心?”

  楚留香忍住笑,道:“我们正在聊这位胡兄成亲的事。”

  金灵芝瞪了胡铁花一眼,道:“哼。”

  楚留香忍住笑,道:“只因他马上就要成亲了,所以大家都开心得很。”

  金灵芝头一扭,大步走回了船舱,嘴里还冷笑着道:“居然有人会嫁给这种人,倒真是怪事,想来那人必定是个瞎子。”

  胡铁花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道:“不但是个瞎子,而且鼻子也不灵,所以才嗅不到我的臭气,但我宁愿要这种人,也不愿娶个母老虎的。”

  金灵芝跳了起来,一个转身,已到了胡铁花面前,瞪着眼道:“谁是母老虎?你说!你说!你说!”

  胡铁花昂起头,背负起双手,道:“今天的天气倒不错,只可惜没有月亮。”

  楚留香悠然道:“月亮就在你旁边,只可惜你自己看不见而已。”

  金灵芝本来还想发脾气的,听了这句话,也不知怎的,脸突然红了,狠狠跺了跺脚,扭头走入了船舱。

  丁枫目光闪动,笑道:“胡兄若真的快成亲了,倒是件喜事,却不知新娘子是哪一位?”

  楚留香道:“说起新娘子么……人既长得漂亮,家世又好,武功也不错,酒量更不错,听说能喝得下一整坛……”

  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叫道:“老臭虫,你再说一个字,我就……就……宰了你。”

  一句话未说完,他的脸居然也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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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5-2012 10: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回 死客人(6)

  大家都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就在这时,突见一条小船,自江岸那边飘飘荡荡的摇了过来。

  船头上站着一个人,双手张着块白布。

  白布上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友”。

  董永“卖身葬父”,千古传为佳话,但“卖身葬友”这种事,倒真还是古来所无,如今少有,简直可说是空前绝后。

  勾子长失声道:“各位请看,这人居然要将自己卖了,去埋葬他的朋友,如此够义气的人,我倒要交上他一交。”

  胡铁花道:“对,若想交个朋友,还是将他买下来的好,以后他若臭,你至少还可将他再卖出去。”

  楚留香道:“只要不臭、不脏、不懒、不拼命喝酒的人,总有人要的,怎会卖不出去?”

  胡铁花还未说话,只听小船上那人已大声吆喝道:“我这人既不臭,也不脏,更不懒,酒喝得不多,饭吃得比麻雀还少,做起事来却像条牛,对主人忠心得又像看家狗,无论谁买了我,都绝不会后悔的,绝对是货真价实,包君满意。”

  吆喝声中,小船渐渐近了。

  但胡铁花却连看也不必看,就已听出这人正是“快网”张三。

  他忍不住笑道:“这小子想必是穷疯了。”

  张三站在船头,正色道:“船上的大爷大奶奶们,有没有识货的,把我买下来。”

  丁枫目光闪动,笑道:“朋友是真的要将自己卖了么?”

  张三叹了口气,道:“我本来还有条船可卖的,怎奈交友不慎,船也沉了,如今剩下光棍儿一个,不卖自己卖什么?”

  丁枫道:“却不知要价多少?”

  张三道:“不多不少,只要五百两,若非我等着急用,这价钱我还不卖哩。”

  丁枫道:“朋友究竟有什么急用?”

  张三又叹了口气,道:“只因我有个朋友,眼看已活不长了,我和他们交友一场,总不能眼见着他们的尸体喂狗,就只好将自己卖了,准备些银子,办他们的后事。”

  丁枫瞟了胡铁花和楚留香一眼,笑道:“既是如此,也用不着五百两银子呀。”

  张三叹道:“大爷你有所不知,我这两个朋友,活着时就是酒鬼,死了岂非要变成酒鬼中的酒鬼了?我每天少不得还要在他们的坟上倒些酒,否则他们在阴间没酒喝,万一又活回来了,我可真受不了!”

  他竟指着和尚骂起秃驴来了。胡铁花只觉得牙痒痒的,恨不得咬他一口。

  勾子长忍不住笑道:“既是如此,丁兄不如就将他买下来了吧!”

  丁枫微笑道:“买下也无妨,不过……”

  突听一人道:“你不买,我买。”

  语声中,金灵芝已又自船舱中冲了出来,接着道:“五百两就五百两。”

  张三却摇了摇头,笑道:“只是姑娘买,就得要五千两。”

  金灵芝瞪眼道:“为什么?”

  张三道:“只因男主人好侍候,女主人的麻烦却多了,有时还说不定要我跳到臭水里去洗澡。”

  金灵芝想也不想,大声道:“好,五千两就五千两,我买下了。”

  张三反倒怔住了,吃吃道:“姑娘真的要买?”

  金灵芝道:“谁跟你说笑?”

  张三目光四转,道:“还有没有人出价比这位姑娘更高的?”

  胡铁花摇着头,道:“这人不但像麻雀、像牛,还像狗,岂非活脱脱是个怪物,我脑袋又没毛病,何必花五千两买个怪物?”

  金灵芝又跳了起来,怒道:“你说谁是怪物?你说!你说!”

  胡铁花悠然道:“我只知有个人不但是母老虎,还是个怪物,却不知是谁,金姑娘你莫非知道么?”

  金灵芝气得满脸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道:“抢银子、抢钱的人都有,想不到居然还有人抢着要挨骂的,奇怪奇怪,真是奇怪极了。”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远远的溜了。

  张三干咳两声,道:“若没有人再出价,我就卖给这位姑娘了。”

  突听一人道:“你就是‘快网’张三么?”

  张三道:“不错,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那人道:“好,我出五千零一两。”

  江心中,不知何时又荡来了一艘小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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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5-2012 10: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回 死客人(7)

  出价的这人,就坐在船头,只见他身上穿着件灰扑扑的衣服,头上戴着顶大帽,帽檐低压,谁也看不到他的面目。

  他这句话说出,大家都吃了一惊。

  谁也想不到竟真的还有人要和金灵芝抢着要买张三的。

  楚留香也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

  金灵芝更是火冒三丈,大声道:“我出六千两。”

  船头那人道:“我出六千零一两。”

  金灵芝道:“我出七千两。”

  船头那人道:“我出七千零一两。”

  金灵芝火气更大了,怒道:“我出一万两。”

  船头那人身子纹风不动,居然还是心平气和,缓缓道:“我出一万零一两。”

  两人这一叫价,连张三自己都怔住了。

  他实在也没有想到自己竟这么值钱。

  胡铁花更是听得目定口呆,喃喃道:“早知他如此值钱,我先将他买下来,岂非奇货可居?只可惜我随便怎么看,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值钱的地方!”

  船头那人似乎笑了笑,悠然道:“货卖识家,我这一万零一两银子,出得本不算高。”

  金灵芝咬着嘴唇,大声道:“好,我出……”

  这次她价钱还未说出,丁枫忽然截口道:“且慢且慢,做买卖讲究的是公公道道,银货两讫是么?”

  张三立刻道:“不错,我这里更得要现金买卖,赊欠免谈。”

  丁枫道:“既是如此,无论谁在出价之前,总得将银钱拿出来瞧瞧,总不能空口说白话。

  金灵芝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道:“你看这够不够?”

  丁枫瞧了瞧,笑道:“够了够了,这是山西利源号的银票,就和现金一样。”

  海阔天道:“若还不够,我这里还有些银子,金姑娘尽管使用无妨。”

  紫鲸帮主富可敌国,有了他这句话,也和现金差不多了。

  丁枫笑道:“那边船上的朋友呢?”

  船头那人还是心平气和,缓缓道:“阁下想必生怕我是和张三串通好了,故意来抬高价钱的是么?”

  丁枫只笑了笑,居然默认了。

  船头那人冷冷一笑,招手道:“拿来!”

  船尾立刻有人抬了个箱子过来,这人打开箱子,但见金光灿然,竟是满满的一箱金元宝。

  胡铁花眼睛张得更大了,苦笑着道:“想不到还真有人抬着元宝来买张三的,我倒真小看他了。”

  只听船头那人道:“这够了么?”

  丁枫也怔了怔,展颜笑道:“足够了。”

  船头那人淡淡道:“若是不够,我这里还有几箱,姑娘你尽管出价吧。”

  金灵芝纵然生长在豪富之家,平日视金银如粪土,但要她花整万两的银子来买个人,这实在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此刻她脸色已有些发白,咬了咬嘴唇,道:“一万一千两。”

  船头那人道:“一万一千零一两。”

  金灵芝道:“一万一千五百两。”

  船头那人道:“一万一千五百零一两。”

  金灵芝道:“一万二千两。”

  这时她实已骑虎难下,想收手也不行了,但豪气却已大减,本来是一千两一加的,现在已变成五百两一加了。

  船头那人还是不动声色,缓缓道:“一万二千零一两。”

  金灵芝忍不住叫了起来,怒道:“你为什么非要买他不可了”

  船头那人淡淡道:“姑娘又为何非要买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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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5-2012 10:5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回 死客人(8)

  金灵芝怔住了。她自己实在也说不出个道理来,怔了半晌,才大声道:“我高兴,只要我高兴,将几万两银子抛下水也没关系。”

  船头那人冷冷道:“只许姑娘高兴,就不许别人高兴么?”

  丁枫忽又笑道:“其实这位朋友的来意,在下是早已知道的了。”

  船头那人道:“哦?”

  丁枫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快网’张三不但水上功夫了得,造船航行之术,更是冠于江南,在水面上只要有张三同行,便已胜过了千百水手。阁下求才之心,如饥如渴,莫非也将有海上之行么?”

  船头那人忽然仰天大笑了几声,道:“好!厉害,果然厉害!”

  丁枫道:“在下猜得不错吧?”

  船头那人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阁下猜得正是,一点也不错。”

  丁枫道:“既然如此,在下倒有一言相劝。”

  船头那人道:“请教。”

  丁枫道:“海上风云,变幻莫测,航行之险,更远非江湖可比,阁下若没有十分急要之事,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

  船头那人淡淡道:“多谢朋友的好意,只可惜在下此番是非去不可的。”

  他不让丁枫说话,忽又问道:“据说海上有个销金之窟,不知阁下可曾听说过?”

  丁枫皱眉道:“销金窟?人间到处皆有销金窟,却不知阁下说的这一个在哪里?”

  船头那人道:“这销金窟在东南海面之上,虚无缥缈之间,其中不但有琼花异草、仙果奇珍、明珠白璧、美人如玉,还有看不尽的美景、喝不完的佳酿、听不完的秘密、说不完的好处!”

  江面空阔,江风又急,两船相隔在十丈开外,常人在船上互相对答,只怕已将喊得声嘶力竭了;只不过,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内力深厚,一句话说出,每个字都可以清清楚楚的远送出去。

  船头这人说的话,听来本也十分稳定清晰,只可惜他这次话说得太长了,说到最后几句,气力似已不继,已不得不大声呼喊起来。

  海阔天、向天飞、胡铁花,这些人是何等厉害的角色,一听之下,已知道。这人武功纵然不弱,内力却不深厚,并不是很可怕的对手。

  连他们都已听出,楚留香和丁枫自然更不在话下。

  胡铁花笑道:“你说的那些事,别的也没什么,但那‘喝不完的佳酿’六字,倒的确打动了我,世上若真有这样的地方,我也想去瞧瞧的。”

  船头那人道:“这地方确在人间,但若真的想去,却又难如登天了。”

  胡铁花道:“为什么?”

  船头那人道:“此处地布不载,海图所无,谁也不知道究竟在哪里,若是无人接引,找上十年,也无法找到。”

  胡铁花道:“却不知有谁能接引呢?”

  船头那人道:“自然也只有销金主人的门下,才知道那销金窟途径。”

  胡铁花听得更感兴趣了,忍不住追问道:“销金主人?这又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船头那人道:“谁也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既没有人听说过他的姓名来历,更没有人见过他的形状容貌,有人说他昔年本是江湖巨盗,洗手后归隐海上,也有人说他只不过是个少年,胸怀异志,在中原不能展其所长,只有到海上去另谋发展。”

  他笑了笑,接着道:“甚至还有人说她本是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而且手段高明,是以令很多才智异能之土,听命于她。”

  楚留香也笑了笑,道:“如此说来,这人倒的确神秘得很。”

  胡铁花道:“神秘的人,我倒也见得多了。”

  船头那人道:“但两位若想见到这人,只怕也不太容易。”

  胡铁花道:“至少总有人到那销金窟去过的吧?”

  船头那人道:“自然有的,否则在下也不会知道世上有这么样个奇妙之地了,只不过,真去过那地方的人并不多。”

  胡铁花道:“有哪些人?”

  船头那人道:“近几年来,那销金主人每年都要请几个人到那里去作十日半月之游,能被他请去的,自然人人都是富可敌国的豪门巨富。”

  楚留香道:“不错,到销金窟原本就是要销金去的,若是无金可销,去了也无趣,倒不如不去了。”

  胡铁花目光四扫一眼,淡淡道:“如此说来,我们这里倒有几个人是够资格去走一走的。”

  金灵芝脸色变了变,竟忍住了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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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5-2012 10:5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回 死客人(9)

  船头那人道:“能到这种地方去走一走,本是大可吹嘘,奇怪的是,去过的人,回来后却绝口不提此事,而且……”

  他帽檐下目光一闪,似乎瞟了丁枫一眼,缓缓接道:“那销金主人行事十分隐秘,收到他请帖的人,也讳莫如深,是以江湖中根本就不知道有哪些人被他请去过,别人纵然想问,也不知道该去问谁,想要在暗中跟踪他们,更是绝无可能。”

  胡铁花道:“为什么?”

  船头那人道:“那销金主人并未在请帖上写明去处,只不过约好某时某地相见,到了那时,他自会派人接引,去的人若不对,接的人也就不会接了。接到之后,行迹更是诡秘,若有人想要在暗中追踪,往往就会不明不白的死在半途。”

  楚留香和胡铁花悄悄交换了个眼色。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要去这鬼地方,竟如此困难,不去也罢。”

  船头那人道:“但人人都有好奇之心,越是不容易去的地方,就越想去。”

  丁枫一直在旁边静静的听着,此刻忽然道:“阁下若是真的想去,在下倒说不定有法子的。”

  船头那人目光又一闪,道:“阁下莫非知道那销金窟的所在之地?”

  丁枫淡淡一笑,道:“在下正凑巧去过一次,而且阁下身怀巨资,不虞无金可销,到了那里,那销金主人想必也欢迎得很。”

  船头那人大喜道:“既是如此,就请指点一条明路,在下感激不尽。”

  丁枫笑道:“更凑巧的是,我们这里也有人本是要到那里去的,阁下若不嫌弃,就请上船同行如何?”

  船头那人没有说话,显然还在犹疑着。

  胡铁花却说话了,冷冷道:“我早就说过,这里有几个人是够资格去走一走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色瞟着金灵芝。这次金灵芝却扭转了头,装作没有听到。

  海阔天也说话了,大声道:“这位朋友既然身怀巨资,若要他随随便便就坐上陌生人的船,他自然是不放心的。”

  向天飞冷冷道:“何况,这还不是陌生人的船,而是条海盗船。”

  这人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是副想要找麻烦的神气。

  船头那人淡淡笑道:“在下倒对各位没有不放心的,只怕各位不放心我。”

  丁枫道:“我们对别人也许会不放心,但对阁下却放心得很。”

  船头那人道:“为什么?”

  丁枫笑道:“一个人若像阁下这样身怀巨资,防范别人还来不及,又怎会再去打别人的主意?”

  船头那人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胡铁花冷冷道:“原来一个人只要有钱了,就是好人,就不会打别人的坏主意了。”

  他拍了拍楚留香的肩头,道:“如此看来,我们还是快下船吧!”

  丁枫笑道:“酒还未喝,胡兄怎地就要走了?”

  胡铁花道:“我们身上非但没有巨资,而且简直可说是囊空如洗,说不定随时都要在各位身上打打坏主意,各位怎能放心得下?”

  他又瞟了金灵芝一眼,冷冷地接着道:“但这也怪不得各位,有钱人对穷鬼防范些,原是应该的。”

  丁枫道:“胡兄这是说笑了,两位一诺便值千金,侠义之名,早已轰传天下,若有两位在身旁,无论到哪里去,在下都放心得很,何况……”

  金灵芝忽然截口道:“何况他还没有跟我拼酒,就算想走也不行。”

  楚留香笑道:“既是如此,在下等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听到世上竟有那么样的奇境,在下确实也动心得很。”

  张三长长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你们都有地方可去了,就只剩下我这个孤魂野鬼,方才大家还抢着买的,现在就已没人要了。”

  胡铁花道:“别人说的话若不算数,只好让我将你买下来吧!”

  金灵芝板着脸,道:“我说过的话,自然是要算数的。”

  胡铁花眨了眨眼,道:“你还要买他?”

  金灵芝道:“当然。”

  胡铁花道:“还是出那么多银子?”

  金灵芝道:“当然。”

  胡铁花道:“还是现金交易?”

  金灵芝“哼”了一声,扬手就将一大叠银票甩了出去。

  张三突然飞身而起,凌空翻了两个跟斗,将满天飞舞的银票全都抄在手里,这才飘落到甲板上,躬身道:“多谢姑娘。”

  海阔天拍手道:“好功夫,金姑娘果然有眼力。这么样的功夫,就算再多花些银子,也是值得的。”

  丁枫长长向金灵芝一揖,笑道:“恭喜金姑娘收了位如此得力的人,日后航行海上,大家要借重他之处想必极多,在下先在此谢过。”

  他不谢张三,却谢金灵芝,显然已将张三看做金灵芝的奴仆。

  胡铁花冷笑道:“张三,看来我也要恭喜你了,有位这样的主子,日后的日子想必一定好过得很。”

  张三笑道:“日后我的朋友若是呜呼哀哉,至少我总有钱为他收尸了。”

  胡铁花道:“我什么样的朋友都有,做人奴才的朋友,你倒真还是第一个。”

  张三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交有钱的奴才总比穷光蛋朋友好,至少他总不会整天到你那里去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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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5-2012 02:0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回 白蜡烛(1)

  胡铁花和张三在这里斗嘴,楚留香和丁枫却一直在留意那边船上的动静。

  那条船虽比张三乘来的瓜皮艇大些,却也不太大。船上只有两个人,除了船头戴大帽,身穿灰袍的怪客外,船尾有个摇橹的艄公,也就是方才将那一箱黄金提到船头来的人。

  这时他又提了三口箱子到船头来,那大灰袍的怪客正在低声嘱咐着他,他只是不停的点头,一言不发,就像是个哑巴。

  两条船之间,距离还有五六丈。

  海阔天和丁枫并没有叫人放下搭的绳梯,显然是想考较这两人,看看他们用什么法子将那四箱黄金弄过来。只见那船夫已将四口箱绑住,又提起团长索,用力抡了抡,风声呼呼,绳头显然还系着件铁器,仿佛是个小铁锚。

  只听“呼”的一声,长索忽然间横空飞出,接着又是“夺”的一响,铁锚已钉入大船的船头,入木居然很深。

  那船夫又用力拉了拉,试了试是否吃住劲,然后就将长索的另一端系在小船头的横木上。

  海阔天笑了笑,道:“看样子他们是想从这条绳子上走过来。”

  丁枫淡淡道:“只望他们莫要掉到水里去才好。”

  海阔天笑道:“若真掉了下去,倒也有趣,麻烦的是我们还要将他捞起来。”

  其实索上行人,也并不是什么上乘的轻功,就算走江湖卖艺的绳伎,也可以在绳子上走个三五丈。

  但这时丁枫和海阔天都已看出这灰袍人的气派虽不小,武功却不高,他自己能走得过来已是运气了,他手下那船夫只怕就要他用绳子提过来,再提那四口箱子的时候,他是否还有气力,更大成问题了。

  绳子一系好,那灰衣人果然就飞身跃了上去,两个起落已掠出四五丈,再跃起时,身形已有些不稳,一口真气似已换不过来。

  连楚留香手里都为他捏着把汗,担心他会掉到水里去。只听“咚”的一声,他居然落到船头上了,就好像是从空中摔下一袋石头似的,震得舱门口的灯笼都在不停的摇荡。

  看来这人非但内力不深,轻功也不高明,这么样一个人,居然敢带着四箱黄金走上紫鲸帮帮主的船上来,胆子倒真不小。

  海阔天背负着双手,笑眯眯的瞧着他。那眼色简直就像是在瞧着一条自己送上门的肥羊。

  楚留香叹了口气,暗道:“这位仁兄这下子可真是上了贼船了。”

  “上了贼船”本是北方的一句俗话,正是形容一个人自投虎口,此刻用来形容这人,倒真是再也恰当不过的绝妙好辞。

  海阔天笑眯眯道:“原来阁下也是位武林高手。”

  灰衣人低着头,喘着气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海阔天道:“那边船上还有一人,不知是否也要和阁下同行?”

  灰衣人道:“那正是小徒,在下这就叫他过来拜见海帮主。”

  海阔天笑道:“好说好说,令高徒的身手想必也高明得很。”

  灰衣人居然并没有谦虚,只是高声呼唤道:“白蜡烛,你也过来吧!留神那四口箱子。”

  他摇着头,又笑道:“我这徒弟从小就是蜡烛脾气,不点不亮,我从小就叫惯他‘白蜡烛’了,但望各位莫要见笑。”

  勾子长忍不住道:“要不要我过去帮他一下?”

  他虽想乘此机会将自己的轻功露‘露,却也是一番好意。

  谁知灰衣人却摇头道:“那倒不必,他自己还走得过来的。”

  海阔天又笑了。师父险些掉下水,徒弟还能走得过来么?

  只见那“白蜡烛”已拿起船上的木桨,将四口箱子分别系在两头,用肩头担了起来,突然飞身一跃,跃上了长索。

  大家的一颗心都已提了起来,以为这下子他就算能站得住,这条绳子也一定要被压断了。

  四箱黄金加在一起,至少也有几百斤重,能挑起来已很不容易,何况还要挑着它施展轻功?

  谁知这“白蜡烛”挑着它走在绳子上,竟如履平地一般。

  海阔天笑不出来了。

  勾子长也瞧得眼睛发直,他自负轻功绝顶,若要他挑着四口箱子,走过六七丈飞索,也绝难不倒他。但若要他走得这么慢,他就未必能做到了。这“走索”的轻功,本是越慢越难走的。

  只听灰衣人一声轻呼,白蜡烛竟然一脚踩空,连人带箱子都似已将落入水中,谁知人影一闪,不知怎地,他已好好的站在船头上了——原来他适才是露一手功夫给大家瞧瞧。

  大家本来谁也没有注意他,此刻却都不禁要多瞧他几眼,然后大家就知道他为什么被人叫做“白蜡烛”了。

  他的皮肤很白,在灯光下看来,简直白得透明,可以看到里面的血脉骨骼,这种白虽然是病态的,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奇异魅力。

  他的五官都很端正,眉目也很清秀,但却又带着某种惊恐痴呆的表情,就好像一个刚刚受过某种巨大惊骇的小孩子一样。

  他身上穿的衣服,本来无疑也是白的,但现在却已脏得令人根本无法辨别它本来是什么颜色。

  这么样一个人,实在很难引起别人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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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5-2012 02:0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回 白蜡烛(2)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楚留香对他的印象并不坏。看到了他,就好像看到了个受了委屈的脏孩子,只会觉得他可怜,绝不会觉得他可厌。

  但他的师父却不同了。大家本来只看到他头上戴的那顶铜盆般的大帽子,这顶帽子几乎已将他整个头盖住了三分之二,令人根本无法瞧见他面目。但进了船舱后,灯光亮了,这人也总不能用帽子将他整个头完全盖住,所以大家就瞧见了他露在帽子外那三分之一的脸。

  虽然只有三分之一张脸,却也似乎太多了——只瞧了这三分之一张脸,大家的背脊上就觉得有些黏黏的、湿湿的、冷冷的。

  那种感觉就好像刚有一条蛇从身上爬过去。

  这张脸看来就如同一个蒸坏了的馒头、一个煮坏了的蛋、一个剥了皮的石榴、一个摔烂了的柿子。

  谁也无法在这脸上找出鼻子和嘴来。在原来生着鼻子的地方,现在已只剩下两个洞,洞里不时往外面“丝丝”的出着气,那声音听来简直像响尾蛇。

  在原来生着嘴的地方,现在已剩下一堆扭曲的红肉,每当他说话的时候,这堆红肉就会突然裂开,又好像突然要将你吸进去。

  楚留香可说是最沉得住气的人,但就算是楚留香,看到这人时也不能忍受。他简直不能再去看第三眼。

  幸好这人自己也很知趣,一走入船舱,就找了个最阴暗的角落坐下,他那徒弟也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一双手始终握得紧紧的。

  楚留香知道,无论谁只要对他的师父无礼,他这双拳头立刻就要出手,楚留香认为世上能挡得住他一拳的人绝不会太多。

  这师徒都怪得离奇,怪得可怕,就连胡铁花和张三的嘴都像是被封住了,还是丁枫先开口的。

  他先笑了笑——他无论说什么话,都不会忘记先笑一笑。

  他微笑着:“今日大家同船共渡,总算有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他这话自然是对那灰衣人说的,但眼睛却在瞧着桌子上的酒壶——这酒壶的确比那个灰衣人的脸好看得多了。

  灰衣人道:“在下公孙劫余,别字伤残。”

  他长长叹了口气,才接着道:“各位想必也可看出,在下这‘劫余’两字,取的乃是‘劫后余生’之意;至于‘伤残’两字,自然是伤心之伤,残废之残了。”

  其实他用不着说,大家也已看出,这人必定经历过一段极可怕的往事,能活到现在必不容易。

  没有人的脸会天生像他这样子的。

  丁枫道:“令高足武功之高,江湖罕睹,大家都仰慕得很……”

  公孙劫余道:“他就叫白蜡烛,没有别的名字,也没有朋友。”

  丁枫默然半晌,才笑了笑,道:“这里在座的几位朋友,可说都是名满天下的英雄豪杰,待在下先为公孙先生引见引见。”

  公孙劫余叹道:“在下愚昧,却还有些自知之明,只要有眼睛的人,看到在下这样子,都难免要退避三舍,是以在下这十余年来,已不再存着结交朋友的奢望,此番只求能有一席之地容身,就已感激不尽了。”

  他居然摆明了自己不愿和在座的人交朋友,甚至连这些人的姓名都不愿知道。丁枫就算口才再好,也说不出话来了。

  向天飞突然站了起来,抱了抱拳,大声道:“多谢多谢。”

  公孙劫余道:“阁下谢的是什么?”

  向天飞笑道:“我谢的是你不愿和我交朋友,你若想和我交朋友,那就麻烦了。”

  公孙劫余只是淡淡道:“在下正是从不愿意麻烦的。”

  他居然一点也不生气。

  其实他就算生气,别人也万万看不出来。

  海阔天勉强笑道:“公孙先生既不愿有人打扰,少时必定为两位准备间清静的客房,但现在……”

  他举起酒杯,接着道:“两位总得容在下稍尽地主之谊,先用些酒菜吧!”

  向天飞冷冷道:“不错,就算不交朋友,饭也总是要吃的。”

  白蜡烛突然道:“你是不是这里的主人?”

  向天飞道:“不是。”

  白蜡烛道:“好,我吃。”

  他忽然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拿起桌上的酒壶,“咕嘟咕嘟”,一口气便将大半壶酒全都喝了下去。

  这酒壶肚大身圆,简直就和酒坛子差不多,海阔天方才虽倒出了几杯,剩下的酒至少还有三四斤。

  白蜡烛一口气喝了下去,居然还是面不改色。

  胡铁花眼睛亮了,笑道:“想不到这里还有个好酒量的,极妙极妙。”

  喜欢喝酒的人,看到别人的酒量好,心里总是开心得很。

  白蜡烛却已没工夫去听别人说话,只见他两只手不停,眨眼间又将刚端上来的一大碟酱肉吃得干干净净。

  这碟酱肉本是准备给十个人吃的,最少有三四斤肉。这少年看来也不高大,想不到食量却如此惊人。

  胡铁花又笑了,大声道:“好,果然是少年英雄,英雄了得!”

  向天飞冷笑道:“酒囊饭袋若也算英雄,世上的英雄就未免太多了。”

  白蜡烛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却慢慢的走出了船舱,走到门外,才转过身子,瞪着向天飞,一字字道:“你出来。”

  向天飞脸色变了,冷笑道:“出去就出去,谁还怕了你不成?”

  海阔天本来想拦住他们的,却被丁枫使个眼色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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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5-2012 02:1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回 白蜡烛(3)

  公孙劫余也只是叹息着,道:“我早就说过他是蜡烛脾气,不点不着,一点就着,你又何苦偏偏要去惹他呢?”

  勾子长冷冷道:“那人本就有点毛病,一天到晚想找人麻烦,有人教训教训他也好。”

  胡铁花笑道:“我只要有热闹可瞧,谁教训谁都没关系。”

  大家都走出了船舱,才发现白蜡烛根本就没有理会向天飞,一个人慢慢的走上了船头。

  船向东行,他乘来的那条船还漂在前面江上。

  白蜡烛伸手拔出了钉在船头上的铁锚,口中吐气开声,低叱了一声,那条船突然奇迹般离水飞起。

  此刻整条船横空飞来,力量何止千斤,只听风声刺耳,本来站在船头的两个水手,早已吓得远远躲了开去。

  他们以为白蜡烛这下子纵然不被撞得血肉横飞,至少也得被撞去半条命,谁知他身子往下一蹲,竟将船平平稳稳的接住了。

  大家不由自主,全都失声喝道:“好!”

  白蜡烛仍是面不红,气不喘,双手托着船,慢慢的走到船舱旁,轻轻的放了下来,才转身面对着向天飞,一字字道:“你少说话。”

  向天飞面上阵青阵白,突然跺了跺脚,走到船尾的舵手旁,一掌将那舵手推开,自己掌着舵,望着江上的夜色,再也不回头。

  从此之后,谁都没有瞧见他再走下过船舱,也没有再听到他说过一句话,直到第二次上弦月升起的那天晚上——

  桌上的酒壶又加满了。

  白蜡烛缓缓走入了船舱,竟又拿起了这壶酒,嘴对嘴,片刻间这一壶酒又喝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才走回角落,站在公孙劫余身后,面上仍带着那种惊恐痴呆的表情,就像是个受了惊的孩子。

  胡铁花挑起了大拇指,失声赞道:“老臭虫,你瞧见了么?要这样才算是喝酒的,像你那样,只能算是在舐酒。”

  他立刻又摇了摇头,道:“连舐酒都不能算,只能算是嗅酒。”

  金灵芝忽然道:“再去倒六壶酒来。”

  她这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张三却立刻应声道:“遵命!”

  其实他也不知道酒在哪里,在这地方也用不着他去倒酒。

  但他还是拿着酒壶走了出去,嘴里还喃喃自语道:“花了成万两的银子买下我,就只叫我倒酒,这岂非太不合算了么?”

  胡铁花冷笑道:“你不用着急,以后总有得叫你好受的,你慢慢的等着吧。”

  金灵芝瞪了他一眼,居然没有搭腔,张三也已走远了。

  用不了多久,六壶酒都已摆到桌子上。

  金灵芝道:“你喝四壶,我喝两壶。”

  她这话也还是不知对谁说的,但每个人的眼睛都瞧着胡铁花。

  胡铁花搓了搓鼻子,笑道:“金姑娘是在跟我说话么?”

  丁枫笑道:“看来只怕是的。”

  胡铁花望着面前的四壶酒,喃喃道:“一壶酒就算五斤吧,四壶就是整整的二十斤,我就算喝不醉,也没有这么大的肚子呀!”

  张三悠然道:“没有这么大的肚子,怎能吹得出那么大的气?”

  胡铁花叹道:“看来这人帮腔拍马的本事倒不错,果然是个天生的奴才胚子。”

  金灵芝瞪眼道:“废话少说,你究竟是喝?还是不喝?”

  胡铁花道:“喝,自然是要喝的,但现在却不是时候。”

  张三笑道:“喝酒又不是娶媳妇,难道也要选个大吉大利的日子么?”

  胡铁花这次不理他了,笑道:“我喝酒是有名的“见光死”,现在天已快亮了,只要天一亮,我就连一滴酒也喝不下去。”

  金灵芝道:“你要等到几时?”

  胡铁花道:“明天,天一黑——”

  金灵芝霍然长身而起,冷笑道:“好,明天就明天,反正你也逃不了的。”

  胡铁花瞟了丁枫一眼,淡淡道:“既已到了这里,恐怕谁也没有再打算走了,是么?”

  公孙劫余一字字道:“走,总是要走的,但在什么时候走,是怎么样走法,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船舱一共有两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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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5-2012 02:2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回 白蜡烛(4)

  下面的一层,是船上十七个水手的宿处,和堆置粮食货物清水的地方,终年不见阳光。

  上面的一层,除了前面他们在喝酒的一间外,后面还有四间舱房,在当时说来,这条船的规模已可算是相当不小了。

  公孙劫余和白蜡烛师徒两人占了一间,金灵芝独据一间,勾子长和丁枫勉强共宿一室。

  楚留香、张三和胡铁花只好三人挤在一间。客人们已将后舱都占满,做主人的海阔天只有在前舱搭铺了。

  胡铁花光着脚坐在枕头上,眼睛瞪着张三,一回到屋子,他第一件事就是将鞋子袜子全都脱下来。

  他认为每个人的脚都需要时常透透气,至于洗不洗,那倒没关系了。

  张三捏着鼻子,皱着眉道:“原来鼻子不灵也有好处的,至少嗅不到别人脚上的臭气。”

  胡铁花瞪着眼道:“你嫌我的脚臭是不是?”

  张三叹道:“臭倒也罢,你的脚不但臭,而且臭得奇怪。”

  胡铁花道:“我若也肯花上万两的银子买个奴才回来,就算把脚放在鼻子上,他也不会嫌臭的,是不是?”

  张三笑道:“一点也不错,有钱人连放个屁都是香的,何况脚?”

  胡铁花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嗅那阔主人的脚去?”

  张三悠然道:“我本来倒也想去的,就只怕有人吃醋。”

  胡铁花怒道:“吃醋,你说谁吃醋?”

  张三不理他了,却将耳朵贴到板壁上。

  舱房是用木板隔出来的,隔壁就是公孙劫余和白蜡烛住的地方。

  胡铁花冷笑道:“奴才果然是奴才,帮腔、拍马、偷听别人说话,这些正是奴才们最拿手的本事。”

  张三还是不理他,脸上的表情却奇怪得很。只见他忽而皱眉,忽而微笑,忽然不停的摇头,忽又轻轻的点头,就好像一个戏迷在听连台大戏时的表情一样。

  隔壁屋子里两个人究竟在干什么?说什么?

  胡铁花实在忍不住了,搭讪着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张三似已出神,全没听到他说的话。

  胡铁花又忍耐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也将耳朵贴到板壁上。

  隔壁屋子里静得就像是坟墓,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胡铁花皱眉道:“我怎么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楚留香笑了,道:“本来就没有声音,你若能听到,那才是怪事了。”

  胡铁花怔了怔,道:“没有声音?他为何听得如此有趣?”

  张三也笑了,道:“这就叫‘此时无声胜有声’,我听你说话听烦了,能让耳朵休息休息,自然要觉得有趣得很。”

  胡铁花跳了起来,一个巴掌还未打出去,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骂道:“想不到你刚和老臭虫见面没多久,就将他那些坏招全学会了,你为什么不学学他别的本事?”

  张三笑道:“这就叫做学坏容易学好难。何况,他那些偷香窃玉的本事,我本就不想学,只要能学会如何气你,能把你气得半死,就已心满意足了。”

  楚留香淡淡道:“隔壁屋子若也有人偷听我们说话,那才真的有趣,他一定要以为我关了两条疯狗在屋子里,正在狗咬狗。”

  胡铁花道:“我是疯狗,你是什么?色狼?”

  张三道:“但话又说回来了,色狼至少也比疯狗好,色狼只咬女人,疯狗却见人就咬。”

  胡铁花刚瞪起眼睛,还未说话。

  突听门外一人道:“三位的屋子里难道又有狼?又有狗么?这倒怪了,我方才明明要他们将屋子先收拾干净的。”

  这竟是海阔天的声音。

  楚留香向胡铁花和张三打了个手势,才打开了房门,笑道:“海帮主还未安寝?”

  海阔天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却目光四扫,喃喃说道:“狼在哪里?狗在哪里?在下怎么未曾见到?”

  楚留香也不知道他是真笨,还是在装糊涂,笑道:“海帮主的大驾一到,就算真有虎狼成群,也早已吓得望风而逃了。”

  海阔天也笑了,只不过此刻看来竟有些像是心事重重,脸色也很凝重,虽然在笑,却也笑得很勉强,而且目光闪动,不时四下张望,又回头紧紧的关起房门,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

  别人也不知道他在弄什么玄虚,只有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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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5-2012 02:2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回 白蜡烛(5)

  海阔天将门上了栓,才长长吐了口气,悄声道:“隔壁屋子,可有什么动静么?”

  胡铁花抢着道:“没有,吃也吃饱了,喝也喝足了,还不睡觉?”

  海阔天沉吟着,又皱着眉道:“香帅足迹遍及天下,交游最广,不知以前可曾见过他们?”

  楚留香道:“没有。”

  海阔天道:“香帅再仔细想想……”

  楚留香笑道:“无论谁只要见过他们一面,恐怕就永远也忘不了。”

  海阔天点了点头,叹道:“不是在下疑神疑鬼,只因这两人的行踪实在太可疑,尤其是徒弟,看来简直像是个白痴,武功又深不可测。”

  胡铁花道:“不错,尤其他将船搬上来时露的那手功夫,那用的绝不是死力气,若没有‘借力化力,四两拨千斤’的内家功夫,就算力气再大,也是万万接不住的。”

  海阔天道:“但他那师父的武功,却连他十成中的一成都赶不上,在下本来还以为他是故意深藏不露,后来一看,却又不像。”

  胡铁花道:“不错,他就算再会装,也瞒不过这许多双眼睛的。”

  海阔天道:“所以,依我看,这两人绝非师徒。”

  胡铁花道:“不是师徒是什么关系?”

  海阔天道:“我想那白蜡烛必定是公孙劫余请来保护他的武林高手,为了瞒人耳目,才故作痴呆,假扮他的徒弟。”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海帮主的意思是说……白蜡烛这名字根本就是假的?”

  海阔天道:“公孙劫余这名字也必定是假的,这人必定是个很有身分,很有地位,而且……”

  他接道:“他的脸本来也绝对不是这种怪样子,他故意扮得如此丑陋可怕,正是要别人不敢看他,也就看不出他的破绽了。”

  楚留香道:“海帮主果然是目光如炬,分析精辟,令人佩服得很。”

  他这话倒并不完全是故意恭维。

  海阔天的看法,竟和他差不多,的确不愧是个老江湖。

  胡铁花道:“这两人费了这么多事,到这船上来,为的是什么呢?”

  海阔天苦笑道:“这的确费人猜疑,只不过……”

  他声音压得更低,悄声道:“在下却可带三位去看样东西。”

  胡铁花皱眉道:“什么东西如此神秘?”

  海阔天还未答话,突听门外“笃”的轻轻一响。

  他脸色立刻变了,耳朵贴到门上,屏息静气的听了很久,将门轻轻的打开了一线,又向外面张望了半晌,才悄声道:“三位请随我来,一看就明白了。”

  舱房外有条很窄的甬道。甬道尽头,有个小小的楼梯。

  这楼梯就是通向下面船舱的,海阔天当先领路,走得很轻、很小心,像是生怕被人听到。

  下面的船舱终年不见阳光,阴森而潮湿,一走下梯,就可隐隐听到水手们发出来的鼾声。

  十七个水手不分昼夜,轮班睡觉,一睡就很沉——工作劳苦的人,若是睡着,就很难再叫得醒了。

  堆置货物的舱房,就在楼梯下,门上重锁,两个人守在门外,手掌紧握着腰边的刀柄,目中都带着惊慌之色。

  海阔天当先走了过去,沉声道:“我走了之后,有别人来过么?”

  两人一齐躬身道:“没有。”

  海阔天道:“好,开门。无论再有什么人来,都切切不可放他进来!”

  门一开,胡铁花就嗅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又臭又腥,有些像咸鱼,有些像海菜,又有些像死尸腐烂时所发出的臭气。谁也说不出那是什么味道。

  张三皱着眉,眼角瞄着胡铁花的赤脚——看到海阔天的神情那么诡秘,他出来时也忘记穿鞋子了。

  胡铁花瞪着眼道:“你少看我,我的脚还没有这么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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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5-2012 06:3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回 白蜡烛(6)

  海阔天勉强笑道:“这是海船货中独有的臭气,但食物和清水,都放在厨房边的那间小舱房里。”

  胡铁花长长吐出口气:“谢天谢地,否则以后我真不敢放心吃饭了。”

  张三道:“但酒却是放在这里的,你以后难道就不敢放心喝酒了么?”

  货舱中堆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其中果然有几百坛酒。中间本有块空地,现在却也堆着些东西,上面还置着层油布。

  胡铁花还未说话,突见海阔天用力将油布掀起,道:“各位请看这是什么?”

  油布下盖着的,竟是六口棺材。

  胡铁花失笑道:“棺材我们见得多了,海帮主特地叫我们来,难道就是看这些棺材的么?”

  海阔天面色凝重,道:“海船之上,本来是绝不会有棺材的。”

  胡铁花道:“为什么?难道船上从来没死过人?”

  海阔天道:“在海上生活的人,在海上生,在海上死,死了也都是海葬,根本用不着棺材。”

  胡铁花皱眉道:“那么,这几口棺材却是从哪里来的呢?”

  海阔天道:“谁也不知道。”

  胡铁花愣然道:“难道谁也没有瞧见有人将这六口棺材搬到船上来?”

  海阔天道:“没有。”

  他脸色更凝重,道:“每次航行之前,我照例都要将货舱清点一遍,是以方才各位回房就寝之后,我就到这里来了。”

  胡铁花道:“直到那时,你才发现这六口棺材在这里?”

  海阔天道:“不错,所以我就立刻查问管理货舱的人,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些棺材是谁送来的。这两人俱已随我多年,一向很忠实,绝不会说谎。”

  楚留香沉吟着,道:“若非帮主信得过的人,也不会要他们来管理货舱了。”

  海阔天道:“正是如此。”

  胡铁花笑道:“就算有人无缘无故的送了六口棺材来,也没什么关系呀!何况,这六口棺材木头都不错,至少也可换几坛好酒。”

  张三叹道:“这人倒真是三句不离本行——但你怎么不想想,海帮主的座船岂是容人来去自如之地?若有人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六口大棺材送到这里来,又岂是容易的事?”

  胡铁花道:“这倒的确不容易。”

  张三道:“他们花了这么多力气,费了这么多事,才将棺材送到这里,若没有什么企图,这些人岂非都有毛病?”

  胡铁花的眉头也皱起来了,道:“那么,你说他们会有什么企图呢?”

  楚留香又在搓着鼻子,忽然道:“我问你,这次我们上船来的一共有几个人?”

  自从胡铁花学会他摸鼻子的毛病后,他自己就很少搓鼻子了,现在却又不知不觉犯了老毛病,心里显然又有了极难解决的问题。

  胡铁花沉吟着,道:“你、我、张三、金灵芝、勾子长、丁枫、公孙劫余、白蜡烛,再加上海帮主和向天飞,一共正好是十个人。”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也变了,喃喃道:“十个人上船,这里却有六口棺材,难道这人是想告诉我们,这十个人中,有六个人要死在这里!”

  张三叹道:“这人倒真是一番好意,知道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人,死了也得埋在土里才死得踏实,所以就特地为我们送了这六口棺材。”

  他眼角瞟着海阔天,接着道:“海帮主和向天飞都是海上的男儿,自然是用不着棺材的了。”

  海阔天沉着脸,长叹道:“所以他的意思是说,我们十人中,至少有八个人非死不可,我和向天飞两人更已死定了。”

  胡铁花皱眉道:“如此说来,至少还有两人能活着回去,这两人是谁?”

  海阔天一字字道:“活着的人,自然就是杀死另外八个人的凶手!”

  张三瞧着这六口棺材,喃喃道:“我好像已瞧见有六个死人躺在里面。”

  胡铁花忍不住道:“是哪六个人?”

  张三道:“一个是楚留香,一个是胡铁花,还有一个好像是女的……”

  他说得又轻又慢,目光凝注着这六口棺材,竟带着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意。

  胡铁花纵然明知他是在胡说八道,却也不禁听得有些寒毛凛凛,直想打冷战,忍不住喝道:“还有一个是你自己,是不是?”

  张三长长叹了口气,道:“一点也不错,我自己好像也躺在棺材里,就是这一口棺材!”

  他的手往前面一指,大家的心就似也跟着一跳。

  他自己竟也不由自主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手心已沁出了冷汗。

  海阔天脸色苍白,嗄声道:“还有两人呢?你看不看得出?”

  张三抹了抹汗,苦笑道:“看不出了。”

  楚留香道:“海帮主莫非怀疑公孙劫余和白蜡烛两人是凶手?”

  海阔天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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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5-2012 06:3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回 白蜡烛(7)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那位丁公子和海帮主似非泛泛之交,此事海帮主为何不找他去商量商量?”

  海阔天又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位张兄实未看错,在下也觉得只有三位和金姑娘不会是杀人的凶手,所以才找三位来商量。”

  楚留香淡淡道:“海帮主难道对丁公子存着怀疑之心么?”

  海阔天又沉默了起来,头上已见冷汗。

  楚留香却不肯放松,又问道:“看来海帮主与丁公子相交似已有很多年了?”

  海阔天迟疑着,终于点了点头。

  楚留香眼睛一亮,追问道:“既是如此,海帮主就该知道丁公子的底细才是。”

  海阔天眼角的肌肉不停抽搐,忽然道:“并没有怀疑他,只不过……只不过……”

  他嘴角的肌肉似也抽搐起来,连话都说不出了。

  胡铁花忍不住问道:“只不过怎样?”

  海阔天似乎全未听到他在说话,目光凝注着前方,似乎在看着很远很远的一样东西。

  又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也不知为了什么,自从云从龙云帮主死了之后,我时常都会觉得心惊肉跳,似乎已离死期不远了。”

  胡铁花道:“为什么?”

  楚留香眼睛里闪着光,道:“云帮主之死,和海帮主你又有何关系?”

  海阔天道:“我……我……我只是觉得他死得有些奇怪。”

  胡铁花皱眉道:“奇怪?有什么奇怪?”

  海阔天道:“武维扬武帮主号称‘神箭射日’,弓箭上的功夫可说是当世无双,但是若论硬碰硬的武功,他也未必能比云从龙云帮主高出多少。”

  张三抢着道:“不错,据我所知,两人的拳掌兵刃、轻功暗器,可说都不相上下,只不过武帮主弓马功夫较高,云帮主水上功夫强些。”

  海阔天沉声说道:“但昨夜在三和楼上,武帮主和云帮主交手时,两位都在场的,他们交手只不过片刻,最多也不会超过十招,云帮主便已死在武帮主的掌下……他岂非死得太怪,也死得太快了?”

  胡铁花沉吟着,瞟了楚留香一眼,道:“莫非武帮主也和金灵芝一样,学了手极厉害的独门武功?”

  楚留香道:“这当然也有可能,只不过,武帮主已是六十岁的人了,纵然老当益壮,筋骨总已不如少年人之精健,记忆也要差很多,学起武功来,吸收自然也不如少年人快,是以无论修文习武,都要从少年时人手。”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这就是老年人的悲哀,谁也无可奈何。”

  海阔天道:“不错,这一点我也想过,我也认为武帮主绝不可能忽然练成一门能在十招内杀死云帮主的武功。”

  胡铁花道:“那么依你们看,这是怎么回事呢?”

  楚留香和海阔天对望了一眼,眼色都有些奇怪。两人心里似乎都有种很可怕的想法,却不敢说出来。

  这一眼瞧过,两人竟全都不肯说话了。

  胡铁花沉思着,缓缓地道:“云从龙和武维扬交手已不止一次,武维扬功夫深浅,云从龙自然清楚得很。”

  张三点头道:“不错,天下只怕谁也不会比他更清楚了。”

  胡铁花道:“但昨天晚上在三和楼上,两人交手之前,云从龙的神情举动却很奇怪。”

  张三道:“怎么样奇怪?”

  胡铁花道:“他像是早已知道自己此番和武维扬一走出门,就再也不会活着走回来了,难道他早巳知道武维扬的功夫非昔日可比?”

  张三道:“就算武维扬真练成了一种独门武功,准备要对付云从龙,他自然就绝不会告诉云从龙,云从龙又怎会知道?”

  胡铁花皱眉道:“那么云从龙为何会觉得自己必死无疑?难道他忽然发现了什么秘密?……他发现的是什么秘密?”

  他目光转向楚留香,接着道:“他临出门之前,还要你替他喝了一杯酒,是不是?”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道:“以他的酒量,绝不会连那么小的一杯酒都喝不下去的,是不是?”

  楚留香淡淡道:“这也许只因为他不是酒鬼,自己觉得喝够了,就不愿再喝。”

  胡铁花摇头道:“依我看,他这么样做必定别有用意。”

  楚留香皱了皱眉,道:“什么用意?”

  胡铁花道:“他交给你的那杯酒里,仿佛有样东西,你难道没有注意?”

  楚留香道:“他交给我那杯酒,我就喝了下去,什么也没有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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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5-2012 06:3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回 白蜡烛(8)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一向用嘴喝酒,不是用眼睛喝酒的。”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近来你的眼睛也越来越不灵了!我劝你以后还是远离女人的好,否则再过两年,你只怕就要变成个又聋又瞎的老头了。”

  张三笑道:“那倒没关系,有些女人就是喜欢老头子,因为老头子不但比年轻人体贴,而且钱也一定比年轻人多。”

  胡铁花冷笑道:“喜欢老头子的女人,一定也跟你一样,是天生的奴才胚子。”

  海阔天一直在呆呆的出着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看他面上的犹疑痛苦之色,他想的必定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直到此刻,他才长长叹了口气,勉强笑道:“在下能与三位相识,总算有缘,在下只想……只想求三位答应一件事。”

  他嘴里说的虽是“三位”,眼睛瞧的却只有楚留香一个人。

  楚留香道:“只要我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这句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也只不过是句很普通的推托敷衍话,但从楚留香嘴里说出就不同了。

  楚留香一字之诺,重于千金,是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的。

  海阔天长长松了口气,脸色也开朗多了,道:“在下万一如有不测,只求香帅将这……”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已自怀中取出个小小的檀香木匣。

  才说到这里,突听“咚咚”两声,似乎有人在用力敲门。

  海阔天面色变了变,立刻又将匣子藏入怀中,一个箭步窜到门口,低叱道:“谁?”

  门已上了栓,门外寂无应声。

  海阔天厉声道:“王得志、李得标,外面是什么人来了?”

  王得志和李得标自然就是方才守在门外的两个人,但也不知为什么,这两人也没有回应。

  海阔天脸色变得更可怕,一把拉开栓,推门走了出去。

  楚留香跟着走出去的时候,只见他面如死灰,呆如木鸡般站在那里,满头冷汗雨点般往下流个不停。

  守在门外的两个人,已变成了两具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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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5-2012 06:3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回 死神的影子(1)

  尸体上看不到血渍,两人的脸也很安详,似乎死得很平静,并没有受到任何痛苦。

  海阔天解开他们的衣服,才发现他们后心上有个淡红色的掌印,显然是一掌拍下,两人的心脉就被震断而死。

  胡铁花长长吐出口气,失声道:“好厉害的掌力!”

  掌印一是左手,一是右手,杀死他们的,显然只是一个人,而且是左右开弓,同时出手的。

  但掌印深浅却差不多,显见那人左右双手的掌力也都差不多。

  楚留香道:“看来这仿佛是朱砂掌一类的功夫。”

  胡铁花道:“不错,只有朱砂掌留下的掌印,才是淡红色的。”

  楚留香道:“朱砂掌这名字虽然人人都知道,其实练这种掌力的心法秘诀早已失传,近二三十年来,江湖中已没听过有朱砂掌的高手。”

  胡铁花道:“我只听说一个‘单掌追魂’林斌,练的是朱砂掌,但那也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林斌现在已死了很久,也没有听说过他有传人。”

  楚留香道:“不错,‘单掌追魂’!昔年练朱砂掌的,大多只能练一只手,但这人却双手齐练,而且都已练得不错,这就更少见了。”

  海阔天忽然道:“据说练朱砂掌的人,手上都有特征可以看得出来。”

  楚留香道:“初练时掌心的确会发红,但练成之后,就‘返璞归真’,只有在使用时,掌心才会现出朱砂色,平时是看不出来的。”

  海阔天长叹道:“既是如此,除了你我四人外,别人都有杀死他们的可能了。”

  张三道:“只有一个人不可能。”

  海阔天道:“谁?”

  张三道:“金灵芝。”

  海阔天道:“何以见得?”

  张三道:“瞧这掌印,就知道这人的手很大,绝不会是女人的手。”

  胡铁花冷笑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金灵芝买了你,钱倒花得一点也不冤枉。”

  海阔天道:“但女人的手也有大的。据相法上说,手大的女人,必定主富主贵,金姑娘岂非正是个富贵中人么?”

  张三冷冷地道:“原来海帮主还会看相!据说杀人者面上必有凶相,只不知海帮主可看得出来么?”

  海阔天还未说话,突又听到一声惨呼。这呼声仿佛是从甲板上传下来的,虽然很遥远,但呼声凄厉而尖锐,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海阔天面色又变了,转身冲了上去。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看来这条船上倒真是多灾多难,要活着走下船去实在不容易。”

  楚留香忽然从王得志的衣襟中取出样东西来,沉声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他手里拿着的,赫然竟是粒龙眼般大小的珍珠。

  张三面色立刻变了,失声道:“这就是我偷金姑娘的那颗珍珠。”

  楚留香道:“没有错么?”

  张三道:“绝没有错,我对珍珠是内行。”

  他擦了擦汗,又道:“但金姑娘的珍珠又怎会在这死人身上呢?”

  楚留香道:“想必是她不小心掉在这里的。”

  张三骇然道:“如此说来,金灵芝难道就是杀人的凶手?”

  楚留香没有回答这句话,目中却带着沉思之色,将这颗珍珠很小心的收藏了起来,大步走上楼梯。

  胡铁花拍了拍张三的肩头,道:“主人若是杀人的凶手,奴才就是从犯,你留神等着吧!”

  胡铁花他们走上甲板的时候,船尾已挤满了人,金灵芝、丁枫、勾子长、公孙劫余、白蜡烛,全都到了。

  本在那里掌舵的向天飞已不见了,甲板上却多了滩血渍。血渍殷红,还未干透。

  胡铁花动容道:“是向天飞!莫非他已遭了毒手?但他的尸身呢?”

  海阔天眼睛发红,忽然厉声道:“钱风、鲁长吉,今天是不是该你们两人当值掌舵的?”

  人丛中走出两人,躬身道:“是。”

  海阔天怒道:“你们的人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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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5-2012 06:4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回 死神的影子(2)

  钱风颤声道:“是向二爷令我们走远些的。我们不走,向二爷就瞪眼发脾气,还要打人,我们才不敢不走开。”

  鲁长吉道:“但我们也不敢走远,就在那里帮孙老三收拾缆绳。”

  海阔天道:“方才你们可曾听到了什么?”

  钱风道:“我们听到那声惨呼,立刻就赶过来,还没有赶到,又听到“噗通”一响,再看向二爷,就已看不到了。”

  众人对望一眼,心里都已明白,那“噗通”一声,必定就是向天飞尸身落水时所发出的声音。

  大家都已知道向天飞必已凶多吉少。

  海阔天与向天飞相交多年,目中已将落泪,嗄声道:“二弟,二弟,是我害了你,我本不该拉你到这里来的……”

  丁枫柔声道:“海帮主也不必太悲伤,尸身还未寻出之前,谁也不能断定死的是谁。何况,向二爷武功极高,又怎会轻易遭人毒手?”

  张三道:“尸身落水还没有多久,我下去瞧瞧是否还可以将他捞上来。”

  这时船行已近海口,波涛汹涌。张三却毫不迟疑,纵身一跃,已像条大鱼般跃入水中。

  海阔天立刻大喝道:“减速,停船,清点人数!”

  喝声中,水手们已全都散开,紫鲸帮的属下,果然训练有素,虽然骤经大变,仍然不慌不乱。

  船行立刻就慢了下来,只听点名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过了半晌,那钱风又快步奔回,躬身道:“除了王得志和李得标,别人都在,一个不少。”

  别人都在,死的自然是向天飞了!

  海阔天忽然在那滩血渍前跪了下来。

  丁枫目光闪动,沉声道:“向二爷武功之高,在下是知道的,在下不信他会遭人毒手,只因江湖中能杀死他的人并不多。”

  说这话时,他目光依次从勾子长、楚留香、胡铁花和白蜡烛面上扫过,却没有瞧公孙劫余和金灵芝一眼。他的意思自然是说,能杀死向天飞的,只有这四个人而已。

  胡铁花冷笑道:“丁公子武功之高,不但我知道,大家只怕也都清楚得很,却不知出事的时候,丁公子在哪里?”

  他这话说得更明显了,简直无异说丁枫就是凶手。

  丁枫却神色不动,淡淡道:“在下睡觉的时候,一向都躺在床上的。”

  胡铁花道:“勾兄与他同房,想必是看到的了?”

  勾子长神色似乎有些异样,讷讷道:“那时……那时我正在解手,不在屋里。”

  楚留香忽然道:“其实杀死向二爷的人,武功倒不一定比向二爷高。”

  胡铁花道:“武功不比他高,怎能杀得了他?”

  楚留香道:“向二爷也许正因为想不到那人竟会杀他,毫无防范之心,是以才会被那人一击得手。”

  海阔天抬起头,恨恨道:“不错,否则两人交手时,必有响动,钱风他们必已早就听到,正因为那人是在暗中行刺,所以别人才没有听到动静。”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所以这船上每个人都有杀死向二爷的可能。”

  丁枫眼睛瞪着勾子长,冷冷道:“但别人都和向二爷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此毒手?”

  勾子长怒道:“你瞪着我干什么?难道我和他有仇么?”

  丁枫淡淡道:“在那三和楼,勾兄与向二爷冲突之时,幸好不止在下一人听到。”

  海阔天的眼睛也立刻瞪到勾子长身上了,目光中充满怨毒之意,竟似真的将勾子长看成杀人的凶手!

  勾子长红着脸,大声道:“我只说要和他比画比画,又没有意思要他的命。”

  丁枫冷冷道:“勾兄是否想要他的命,也只有勾兄自己知道。何况,据我所知,向二爷被害时,勾兄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勾子长怒道:“我早就说过,那时我在解手……”

  丁枫道:“在哪里解手?”

  勾子长道:“自然是在茅房,我总不能当着你面撒尿吧?” -

  丁枫道:“有谁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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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5-2012 06:4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回 死神的影子(3)

  勾子长道:“没有人,那时厕所里正好一个人也没有。”

  丁枫冷笑道:“勾兄不迟不早,正好在向二爷被害时去解手,厕所中又正好没有别的人……嘿嘿,这倒真是巧得很,巧得很。”

  勾子长叫了起来,道:“我怎知什么时候尿会来?怎知厕所里有没有人……”

  楚留香忽然道:“勾兄不必着急,事实俱在,勾兄绝不是凶手!”

  丁枫道:“事实俱在?在哪里?”

  楚留香道:“凶手既是在暗中行刺,和向二爷距离必定很近,勾兄与向二爷既然不睦,向二爷怎会容勾兄走到自己身边来?”

  勾子长道:“是呀,他若见到我要走过去,只怕早就跳起来了。”

  楚留香道:“瞧这地上的血渍,向二爷流血必定极多,那凶手贴身行刺,自己衣服上就难免要被溅上血渍。”

  他瞧了勾子长一眼,道:“但勾兄此刻身上却是干干净净,而且穿戴整齐,若说他是在行刺后换的衣服,也绝不会换得如此快的。”

  勾子长道:“不错,一听到惨呼,我就立刻赶到这里来了,哪有时间去换衣服?”

  金灵芝忽然道:“这点我们可以作证,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了。”

  楚留香道:“无论谁是凶手,都万万来不及换衣服的,只有将那件溅血的衣服脱下来或是抛入水中,或者秘密藏起。”

  胡铁花冷笑道:“如此说来,那凶手此刻一定是衣冠不整的了。”

  他说这话时,眼睛是瞪着丁枫的,丁枫身上果然只穿着套短衫裤,未着长衫外衣。

  但丁枫还是面不改色,淡淡道:“在下本就没有穿着长衫睡觉的习惯。”

  金灵芝道:“不错,谁也不会穿得整整齐齐的睡觉,我一听到那声惨呼,马上就赶来了,也没有穿外衣,难道我会是凶手么?”

  她果然也只穿着短衫裤,而且没有穿袜子,露出了一双雪白的脚。

  胡铁花眼睛盯着她的脚,悠然道:“未查出真凶前,人人都有嫌疑,就算再有钱的人,也不能例外。有钱人也未必就不会杀人的,金姑娘你说是么?”

  金灵芝本已快跳了起来,但瞧见胡铁花的眼睛,脸突然红了起来,情不自禁将脚往后面缩了缩,居然没有回嘴。

  这时张三已自水中探出头,大声道:“找不到,什么都找不到,这么急的水里,连条死鱼都瞧不见,莫说是人了。”

  海阔天抛下条长索,道:“无论如何,张兄已尽了力,海某与向二弟一生一死,俱都感激不尽。江水太急,张兄还是快请上来吧!”

  天已亮了。

  一回到屋里,关起房来,胡铁花就一把拉住了楚留香的衣襟,道:“好小子,现在你在我们面前也不说老实话了,你以为真能骗得过胡先生么?”

  楚留香失笑道:“谁骗了你?你犯了什么毛病?”

  胡铁花瞪眼道:“你难道没有骗我?云从龙临死前要你替他喝的那杯酒,杯子里明明有样东西,你为什么说没有?”

  张三已换上了海阔天为他准备的干净衣服,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跷着脚,悠然笑着道:“以前有人说胡铁花是草包,我还不太相信,现在才知道那真是一点也不假。”

  胡铁花道:“放你的狗臭屁,你懂得什么?”

  张三道:“你呢?你懂什么?懂屁?他方才不愿意说老实话,只不过是为了有海阔天在旁边而已,你生的哪门子气?”

  胡铁花道:“海阔天在旁边又怎样?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坏人,而且和我们又是站在一条线上的,我们为什么要瞒他?”

  张三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以为你至少还懂个屁的,原来你简直连屁都不懂。海阔天只不过带你去看了几坛酒而已,你就巴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了。”

  胡铁花冷笑道:“我不像你们,对什么人都疑神疑鬼,照你们这样说,天下还有一个能够令你们信任的人么?”

  张三道:“没有,有时候,我简直连自己都信不过自己,何况别人?”

  胡铁花冷冷道:“你这人至少还很坦白,不像这老臭虫。”

  张三道:“你真的很信任海阔天?”

  胡铁花道:“他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一点也没有隐瞒。”

  张三冷笑道:“要钓鱼,就得用鱼饵,你怎知海阔天说的那些话不是在钓鱼?”

  胡铁花道:“钓鱼?钓什么鱼?”

  张三道:“他要套出我们的话来,就得先说些话给我们听听。其实呢,他说的那些话全都只不过是猜测,他既能猜到,别人自然也就能猜到,他说了半天,根本就等于没有说。”

  他不等胡铁花开口,接道:“至于那六口棺材,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送来的?说不定就是他自己。”

  胡铁花抓着楚留香衣襟的手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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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5-2012 06:4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回 死神的影子(4)

  楚留香这才笑了笑,道:“不错,这船上的人既不聋、又不瞎,若说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六口棺材送上来,这简直不太可能,只有他自己……”

  胡铁花大声道:“但他至少不是杀死向天飞的人。向天飞被害时,他明明和我们在一起,是不是?”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道:“依你说来,勾子长既不可能是凶手,那么嫌疑最大的就是金灵芝、丁枫和公孙劫余。”

  楚留香道:“不错。”

  胡铁花道:“要将六口棺材瞒着人送上来,虽不容易,但这三人都是又有钱又有势的人,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楚留香道:“但除了这三人外,还有两人的嫌疑也很大。”

  胡铁花道:“谁?”

  楚留香道:“那就是本该在那里掌舵的鲁长吉和钱风!”

  胡铁花道:“凭他们两人,能杀得了向天飞?”

  楚留香道:“今天既然本该由他们当值掌舵的,他们守在那里,向天飞自然绝不会怀疑。而且,像向天飞那么狂傲的人,自然也绝不会将他们放在心上,若说要在暗中行刺向天飞,只怕谁也不会比他们的机会更多了。”

  张三道:“就因为他们太不足轻重,根本也不会有人去留意他们,所以他们行凶之后,才有足够时间去换衣服。”

  楚留香道:“海阔天那时恰巧和我们在一起,说不定就是为了要我们证明向天飞被害时他不在那里,证明他不可能是凶手。”

  张三道:“但这却绝不能证明他也没有叫别人去杀向天飞。”

  胡铁花道:“如此说来,你难道认为他是凶手?”

  张三道:“我并没有指名他就是凶手,只不过说他也有嫌疑而已。”

  胡铁花冷笑道:“以我看来,嫌疑最大的还是金灵芝。”

  张三道:“为什么?”

  胡铁花道:“她若不是凶手,那颗珍珠又怎会跑到李得标的尸体上去了?”

  楚留香道:“每个人都有嫌疑,现在就断定谁是凶手,还嫌太早。”

  胡铁花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楚留香道:“无论谁杀人都有目的,我们先得找出那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胡铁花道:“不错。”

  楚留香道:“无论多厉害的角色,杀了人后多多少少总难免会留下些痕迹线索,我们就得等他自己先露出破绽来。”

  胡铁花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的线索还不够,还得等他再杀几个人?”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只希望能在他第二次下手时,能先发制人,将他抓住。”

  胡铁花道:“他以后若不再杀人,我们难道就抓不住他了?”

  楚留香叹息着,苦笑道:“你莫忘了,棺材有好几口,他若不将棺材填满,只怕是绝不会住手的。”

  胡铁花沉默了半晌,道:“那么,你想他第二个下手的对象是谁呢?”

  楚留香道:“这就难说了……说不定是你,也说不定是我。”

  胡铁花道:“那么你就快趁还没有死之前,将那样东西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吧!”

  楚留香笑了,道:“这人倒真是有双贼眼,那杯酒里,的确有样东西。”

  张三忍不住问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楚留香道:“是个蜡丸,蜡丸里还有张图。”

  胡铁花道:“什么图?”

  楚留香道:“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那张图画的究竟是什么……”

  图上画着的,是个蝙蝠。

  蝙蝠四围画着一条条弯曲的线,还有大大小小的许多黑点,左上角还画了个圆圈,发着光的圆圈。

  楚留香道:“这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线,仿佛是代表流水。”

  张三道:“嗯,有道理。”

  楚留香道:“这圆圈画的好像是太阳。”

  张三道:“不错。”

  胡铁花道:“但这些大大小小的黑点是什么呢?”

  楚留香道:“也许是水中的礁石……”

  胡铁花道:“太阳下、流水中、礁石间,有个蝙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可真把人糊涂死了。”

  楚留香道:“这其中自然有极深的意义,自然也是个很大的秘密,否则云从龙也不会在临死前,慎重的交托给我了。”

  胡铁花道:“他为什么不索性说明白呢?为什么要打这哑谜?”

  楚留香道:“那时他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胡铁花抢着道:“不错,那天在三和楼上,我也觉得他说话有些吞吞吐吐,而且简直有些语无伦次,连‘骨鲠在喉’这四个字都用错了。”

  张三道:“怎么用错了?”

  胡铁花道:“‘骨鲠在喉’四字,本是形容一个人心里有话,不吐不快,但他却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喝不下酒去,简直用得大错而特错。”

  张三失笑道:“云从龙又不是三家村里教书的老夫子,用错了个典故,也没有什么稀奇,只有像胡先生这么有学问的人,才会斤斤计较的咬文嚼字。”

  楚留香笑道:“这两年来,小胡倒的确像是念了不少书,一个人只要还能念得下书,就不至于变得太没出息。”

  胡铁花怒道:“你们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每次我要谈谈正经事的时候,你们就来胡说八道。”

  楚留香笑了笑,突然一步窜到门口,拉开了门。

  门口竟站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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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5-2012 06: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回 谁是凶手(1)

  站在门口的竟是金灵芝。

  楚留香一拉开门,她的脸立刻红了,双手藏在背后,手里也不知拿着什么东西,想说话却又说不出。

  胡铁花冷笑道:“我们正在这里鬼扯,想不到金姑娘竟在门口替我们守卫,这倒真不敢当。”

  金灵芝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走了两步,突又回头,大声道:“张三,你出来。”

  张三立刻跳下床,赶出去,赔着笑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胡铁花冷冷道:“这奴才倒真听话,看来金姑娘就算要他杀人,他也会照办的。”

  金灵芝也不理他,将藏在身后的一包东西拿了出来,道:“这包东西你替我收着。”

  张三道:“是。”

  金灵芝道:“这包东西是我刚捡来的,你可以打开来瞧,但你若替我弄丢了,心我要你的脑袋。”

  张三笑道:“姑娘只管放心,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交到我手上,就算天下第一号神偷也休想把它偷去。”

  金灵芝“哼”了一声,回头推开对面的房门走了进去,“砰”的,又立刻将房门重重的关上了。

  胡铁花道:“我们屋子里倒真有个天下第一神偷,你可得将这包东西抱紧些,脑袋被人拿去,可不是好玩的。”

  他话未说完,对面另一扇门忽然被推开了,丁枫从门里探出头来,目光有意无意间瞧了张三手里的包袱一眼,笑道:“三位还未睡么?”

  楚留香笑道:“丁公子想必也和我们一样,换了个新地方,就不大容易睡得着。”

  丁枫目光闪动,悄声道:“在下有件事正想找楚香帅聊聊,不知现在方便不方便?”

  楚留香还未说话,隔壁的一扇门也开了。从门里走出来的,不是白蜡烛,也不是公孙劫余,赫然竟是勾子长。

  只见他脸色发青,眼睛发直,手里还是紧紧的提着那黑色的皮箱,忽然瞧见楚留香、丁枫他们都站在门口,立刻又吃了一惊。

  丁枫淡淡道:“我还以为勾兄真的又去解手了哩,正想替勾兄介绍一位专治肾亏尿多的大夫瞧瞧。”

  勾子长面上阵青阵红,讷讷道:“我本是去解手的,经过这里,忽然想找他们聊聊。”

  丁枫目光闪动,盯着他,缓缓道:“原来勾兄和他们两位本就认得的,这我倒也没有想到。”

  他瞟了楚留香一眼,带着笑道:“香帅你只怕也未想到吧?”

  勾子长干咳着,道:“我和他们本来也只不过见过一两面,并不熟……并不熟……”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从丁枫身旁挤进门去。

  楚留香道:“丁兄若有什么指教,请过来这边说话好么?”

  丁枫沉吟着,笑道:“大家累了一天,也该安息了,有什么事等到晚上再说也不迟。”

  他身子立刻缩了回去,关上了门。

  那边的门也关上了,公孙劫余和白蜡烛一直没有露面。

  胡铁花早已忍不住了,不等门关好,就叹着气道:“看来这年头倒真是人心难测,想不到勾子长也不是一个老实人,他明明是认得公孙劫余和白蜡烛的,但他们上船的时候,他却一点声色也不露。”

  张三道:“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初出江湖,除了楚留香外,谁都不认得,原来都是骗人的,原来他认得的人比我们还多。”

  胡铁花道:“我本来还以为他真的什么事都不懂,又会得罪人,又会惹麻烦,谁知道他比我们谁都沉得住气。”

  张三道:“他那些样子也许全是故意装给我们看的,要我们对他不加防备,其实他说不定是早已和公孙劫余串通好了的……”

  胡铁花突然跳了起来,道:“不对不对,我得去瞧瞧。”

  张三道:“什么事不对?瞧什么?”

  胡铁花道:“说不定他就是凶手,公孙劫余和白蜡烛就是他第二个下手的对象,现在说不定已遭了他的毒手!”

  楚留香一直在沉思着,此刻才笑了笑,道:“勾子长出来后,屋里还有人将门关上,死人难道也会关门不成?”

  胡铁花怔了怔,自己也笑了,喃喃道:“看来我也被你们传染了,变得和你们一样会疑神疑鬼。”

  他瞧了张三一眼,又接着道:“你为什么还不将这包袱打开来瞧瞧?”

  张三道:“我为什么要把它打开来瞧瞧?”

  胡铁花道:“她自己说过,你可以打开来瞧的。”

  张三道:“但我若不愿意呢?”

  胡铁花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包袱里是什么?”

  张三淡淡道:“我也许要等到你睡着了之后才打开来呢?”

  胡铁花又怔住了,低着头怔了半晌,突然出手如风,一把将张三手里提着的包袱抢了过来,大笑道:“我不是楚留香,不会偷,可是我会抢……”

  他三把两把就将包袱扯开,笑声立刻停顿。

  包袱里是件衣服。

  一件染着斑斑血渍的长衫。

  衣服是淡青色,质料很好,既轻又软,穿在身上一定很舒服,前襟上却溅满了鲜血。

  胡铁花变色道:“我见过这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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