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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Irumi

[科幻] 《妝》 (36 火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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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12-2012 03:1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0 山林

夜色低垂,郊外的山林陷入一片寂靜。

阿修一腳踩到滑不溜丟的長滿青苔的樹根,一個踉蹌差點就要往前撲去:“哎呀呀!”

“小心!”緊跟在阿修身後的佈萊德一個伸手拉住了阿修,阿修才不至於跌個狗吃屎。

阿修站穩腳步後,喘了口氣,忙又伸手拍拍口袋,確定袋子裏的蘑菇樣本沒有掉出來後,才鬆了一口氣。

“你確定我們這麽做真的沒問題嗎?”佈萊德有點擔心地問道。

“萬一這些蘑菇真的有毒的話,我們很有可能也會和村民一樣染上皮膚病的。”佈萊德皺眉,瞥了眼綁得緊緊的背包,裏面裝了好些K村附近山林採集的蘑菇。

這裡遍佈著許多種類的蘑菇,在深山處還能找到靈芝和較珍稀的胡姬花品種。他們兩人跋涉了幾個小時,差不多也到了深山的邊緣。夜裏的山林透著某種詭異的光芒,在樹桐上、枯木上生長的蘑菇發出幽幽的藍綠色的光,山林呈現一片魔幻的氣氛。

他們仿佛身置某個被世界遺忘的角落,幽幽的藍光像有迷惑人的魔力,讓人目眩神迷。

如果不是佈萊德一心想著敏兒還在山林外等待他們,他們也許會一直留連在這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願意動身回到村子去。

阿修滿不在乎地繼續前行:“放心啦!我們這不就用手套在採蘑菇了嗎?”

可是穿戴手套真的就能避免感染嗎?如果這些蘑菇是透過空氣傳播造成皮膚病的孢子的話,手套也阻止不了他們被感染。佈萊德心存疑慮,但是還是閉上嘴巴,繼續跟上好友的步伐。

走著走著,眼前的住家燈火漸漸地清晰了起來。

“可是爲什麽我們要晚上來爬山採蘑菇呢?”阿修的步伐很快,佈萊德跟得有點喘,但又害怕跟丟:“白天來採不是比較好嗎?”

“上次我們來探訪齊先生已經打草驚蛇了,我們還敢那麽張揚地來這裡採蘑菇的話,不就是讓我們的秘密調查提前敗露嗎?”阿修的運動細胞從中學開始本來就比佈萊德好,看他輕鬆自在地踩、跳、跨、踹,活像本來就生活在山林一樣,毫無障礙、順暢地往前走著,倒是佈萊德不是要閃樹枝就是要提防青苔,跟上阿修的速度讓他不小心被過長的枝丫划傷了好幾處。

“你就那麽確定蘑菇和皮膚病有關係?”佈萊德一邊努力地跟上阿修,一邊問道。

深山裏的幽幽藍光漸漸地再也看不到了,前方的人家燈火越來越靠近了。

阿修仍沒有慢下來:“人身上長蘑菇,蘑菇總要由蘑菇傳播孢子才會長出來吧!既然村民都有採集蘑菇的習性,我們就來看看這裡的蘑菇到底有什麽問題,説不定可以直接發現蘑菇裏面含有鋁毒之類的。”

佈萊德望著面前阿修的身影,驀然停下腳步,愣了一下而後微微勾起嘴角。

阿修雖然看起來是那種只懂得必要時往前橫衝直撞的人,但是其實他比很多人來得膽大心細。總是嘴裏嚷著要找獨家新聞的阿修,做起調查報導來也不是省油的燈,每每能直接點出各事件之間的可能聯係,直擊要害。

當然,要不是阿修是這樣一個天賦橫溢的人物,佈萊德也不會一直追隨甚至鞭策著阿修的廣播新聞理想。

這時阿修發現佈萊德沒有跟上的腳步聲,轉過頭來,一看佈萊德還愣在那裏,揮了揮手:“快跟上呀!發什麽呆?”

佈萊德笑了笑,深呼吸了一下,一鼓作氣衝到阿修的身後,又繼續摸索著往山林出口的村子而去。

好不容易走出了山林,眼前一片開闊的草原在月光下呈現一片深藍及淺灰,村子裏只有兩三戶人家還亮著燈火,整個地區裏燈火通明的是鋁礦場的區域。

鋁礦場的操作是24小時制的,採集了鋁礦就馬上進入提煉過程,通宵達旦地亮著橙紅色的火光,把鋁釩土變成純氧化鋁再變成純鋁。

阿修望著面前遼闊的草原深吸了一口氣。佈萊德匆忙跟到了阿修的身旁,低頭一看,敏兒的車子就停在山坡下,忙拉了阿修一把:“走了!”

兩人快步走到敏兒的車子旁,敲了敲車窗。敏兒較下車窗,望了佈萊德和阿修幾眼:“你們遲到了快一小時了。”

“對不起!”佈萊德馬上道歉:“讓你久等了。”

“快上車吧!”敏兒説道,阿修和佈萊德忙鑽進了車裏,敏兒開動了引擎。

阿修回頭望了眼夜裏閃著詭異的橙紅火光的礦場,突然開口:“反正我們都在這裡了,不如趁夜潛入礦場吧?”

敏兒從倒後鏡瞥了阿修一眼:“你不是在開完笑吧?大門深鎖還有狼狗看護,我們怎麽潛入礦場啊?”

阿修卻正色回答:“我們找找看哪裏有偏門或漏洞可以鑽進去吧。”

敏兒的車子行駛了幾分鐘又忽然停了下來。

“找不到的話就馬上離開。”敏兒轉頭向阿修說。阿修馬上點頭:“沒問題!”

“你不需要和我們一起冒險。”佈萊德插嘴:“我們兩個人去找就好了。”

敏兒卻勾起嘴角:“拜托,我和你們一樣想要知道答案,我可不要錯過獲得第一手消息的機會。”

說完,敏兒把車子轉回頭,開往礦場的方向。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30-1-2013 05:18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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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12-2012 03:1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1 礦場

敏兒把車子停在礦場附近隱蔽的樹下,然後阿修、佈萊德和敏兒躡手躡腳地躲過戒備森嚴的大門口,探查礦場的圍牆。

礦場裏傳出各種機械運作的沉重聲音,像從地底傳來的雷聲,仿佛把他們雙腳下的土地都給震得抖動起來。

三人在一支手電筒、月光和陣陣提煉火光中摸索前行,差不多繞著圍牆走了快一小時還是一無所獲。

礦場看起來只有大門口一個出入口。

“是不是該回去了?”佈萊德並非擔心自身的安全,而是擔心被牽連下來的敏兒會有危險。

“再找找看吧。”敏兒卻似乎和阿修一樣意志堅決。

“都快一小時了——”佈萊德話還沒說完,就被阿修一個“噓”聲打斷。

阿修轉過頭來,壓低聲量說:“我好像聽到有人聲。”

佈萊德馬上閉起嘴巴,屏息待在原處,躲在陰影裏。

過了幾分鐘,兩把人聲越來越清晰了,接著他們都看到了,有兩個人影推開前方不遠處的木柵,一邊聊著一邊走入叢林裏。

佈萊德他們還是不敢輕舉妄動,繼續屏息看著兩個人影的動作。

兩個人提著手電筒朝叢林走去,隱約能聽見他們在討論著深夜釣魚的樂趣。

兩個人影越走越遠,逐漸地也聽不見他們的交談聲了。

此時,阿修往前走到剛剛人影出現的地方,礦場的圍牆在那個部分變矮了,有一道木柵門形成了簡陋不顯眼的出入口。

他們嘗試推開木柵門,幸運的是剛才離開的兩個人並沒有把木柵門上鎖。

阿修領著佈萊德和敏兒潛入了礦場裏。

他們盡量靠在陰影裏前行,擔心被經過的工作人員發現。在規律性閃現的火光中,他們躡手躡腳地繞過提煉厰,深入礦場採礦的地區。

他們越走越遠,漸漸地機械運作的聲音變小了,四處除了間歇性的機械運作聲,沒有別的聲音,連蟲鳴聲也沒有。

佈萊德又開始感到憂慮起來;他們再繼續深入礦場下去,要出回去就更艱難了。

“我們到底要找什麽?”佈萊德輕聲問道。

“我要看他們採集鋁礦的地方。”阿修回頭回答,手電筒微弱的光芒照耀下,阿修的臉呈現一片陰森的慘白。

“看到了怎樣?”佈萊德仍不解。

“我要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做好防止鋁礦污染水源的措施。”阿修回答得理所當然,佈萊德則感到不可思議:“就我們三人和一支手電筒要怎樣證明呀?”

“反正就看看有什麽特別的綫索好了。”阿修聳聳肩,又繼續往前走。

佈萊德嘆了口氣,只好匆忙跟上阿修的腳步。

敏兒這時拍了拍佈萊德的肩膀:“你放心,我有帶收集水質樣本的瓶子,尾礦湖的水有沒有問題,回去化驗一下就知道。”

“不管專家的報告說的是什麽,親自檢測還是最可靠。”不等佈萊德質疑,敏兒就先說道。

佈萊德也只好把話吞下,隨著兩個似乎吃了熊心豹子膽的人繼續深入虎穴。

也不知道走了多遠,直到佈萊德感覺腳開始有點痠了起來,阿修才突然停了下來:“你們看!”

阿修伸手指著前方不遠處一片閃爍著幽幽藍光的地方;微弱的藍色光芒不規則分佈地閃爍著,手電筒一照下去就蓋掉了那幽光,唯有在沒有其他光線的干擾下才看到那一點一點像從天空灑落到地上的星光,緩慢地一閃一閃的,煞是漂亮。

“蘑菇?”佈萊德眯起眼眺望;那藍光很像他們剛才在山林裏看到的蘑菇發出的夜光。可是礦場裏幾乎沒什麽植物,連樹都不見半棵,怎地憑空就出現一堆蘑菇呢?

“去看看是什麽吧!”阿修邁開腳步往藍光處走去,敏兒和佈萊德也趕忙跟上去。

三人幾乎是跑著衝到了一片藍光的地方,發現那是一個礦坑,在他們面前展現一片狹長形的礦坑。

礦坑裏閃爍著點點的藍光,微弱而緩慢地閃爍著,乍看好像漂浮在海上的點點浮游生物。阿修幾乎整個人趴下去查看礦坑底部。

佈萊德也蹲了下來,拿起手電筒照向礦坑底部。

幽幽藍光在手電筒的照耀下看不見光芒了,只顯現礦坑底部看起來像混凝土一樣的淺灰色泥土,以及上面一顆又一顆,幾乎滿佈坑底的扇狀真菌;是這些看起來像靈芝的東西在夜裏發出幽幽藍光。

在手電筒照射下,三人也發現這個礦坑在他們探查的部位顯得特別地淺,這也是爲什麽他們能夠看見底部發出的幽幽藍光。       

“這是什麽?長得很像靈芝。”阿修伸長手臂,剛好碰得著淺坑底的扇狀真菌物。手電筒的光線下,它們呈現鮮潤的赤紅色,不規則的扇狀邊緣是奶白色的。那鮮嫩飽滿的菌傘底下是粗厚的菌柄。它們很像靈芝,而且異常地肥嫩,還會發光。

“喂,小心點啊!”佈萊德眼看不停往下想要摘取靈芝樣真菌的阿修就要往下掉入礦坑,急忙抓住阿修的腳。

阿修這時也剛好用力一拔,把其中一根靈芝樣真菌拔了起來,它上面閃爍的藍光也隨之緩緩地熄滅。

“採到了!”阿修高興地正要爬起身,卻突然停住了動作,整個人僵直在坑邊上。

佈萊德奇怪地問:“怎麽了?”

“礦坑底下……有人。”阿修輕輕地說著,那聲量微弱得差點聽不清楚。

“你說什麽?”佈萊德挑起眉毛。

“有人?”敏兒一聽也跪倒在坑邊上,極力往下看。

敏兒看了幾分鐘,突然低叫了一聲:“啊!”接著整個人往身後的泥土跌坐下去,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

“到底下面是什麽?”不就是蘑菇嗎?佈萊德也跟著探頭下去仔細看阿修一動也不動在看著的地方。

在那一群異常肥嫩的靈芝樣真菌下面,是淺灰色的泥土,但細看之下,卻發現那不僅僅是泥土。

有一張已經半腐化的屍體人臉半浮現在泥土表層,因爲被阿修拔掉了一顆靈芝樣真菌而清楚顯露了出來。

佈萊德再細看下去,發現那具屍體的臉上還連著許多礦坑裏生長的靈芝樣真菌的菌柄;他看不清楚礦坑底部是否還完好地藏有屍體的全屍,但是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從脊椎深處往上竄到了腦門;他意識到這些異常肥嫩的蘑菇,是長在人的屍體上的。

手電筒的光線下,那張人臉還依稀看見黑色的頭髮以及牙齒,但是鼻子和眼窩都已經開始腐化了。

半開的下頜還長了幾顆靈芝樣真菌,仿佛這具屍體以自己的生命餵養了這些蘑菇。

“這是什麽?”阿修望著手裏的靈芝樣真菌,似乎無法理解面前的現象。

佈萊德把手電筒照向坑底四周,發現那些靈芝樣真菌群底下似乎還有類似人類頭髮的東西。他也忍不住伸手撥開那些靈芝樣真菌,果然下面是另一個腐化的人類頭顱。

佈萊德也往後坐下,手電筒跌落在手邊;礦坑底部的幽幽藍光繼續閃爍著,一絲無以名狀的驚恐吞噬了三人的精神。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人聲和越來越靠近的車子輪胎前進的聲音。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30-1-2013 05:18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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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2013 02:1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2 怪物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讓我們結一段塵緣;佛於是把我化作一棵樹,長在你必經的路旁。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當你走近,請你細聽,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一棵開花的樹》,席慕容。

***

不漂亮的話,還會有人注意她嗎?

子怡坐在廁格的馬桶板上,低頭望著瓷磚地板,聽著廁所裏不知哪個水管漏水滴到地上的“滴答”聲。

還有十五分鐘就又要踏上舞臺比賽了。

子怡已經坐在廁所裏半個小時了;她聽到女生推開廁所門、洗手、化妝、匆匆聊天再離開的聲音。她們的聲音被隔離在一扇薄弱的厠格門外,像隔離在另一個世界裏了一樣。

她們說著上臺演唱的興奮和緊張,她們說著練習時的辛苦和努力,她們說著期待好評或害怕失望的心情。

子怡本也該和她們一樣為要上臺比賽而緊張,可是她卻只是在換了衣服後,就一直躲在廁格裏,什麽也不做,一句話也不說。

她還有期待的資格嗎?

她深呼吸了一下,輕輕閉上眼又睜開。

“方小姐,很抱歉,以你現在的皮膚狀況,我們恐怕無法在近期内使用你當‘冬之雪’的代言人。”Chris那張冷漠無情的臉,子怡仍記得一清二楚。

桑蘭辦公室裏,Chris坐在椅子上,雙手在大腿上輕輕交握,望著子怡的眼神冷漠而帶著一點不屑。

對於不完美的人事物的鄙夷眼神。

子怡感到心好像漏跳了一拍,她抓緊了裙腳,盡量保持冷靜:“你這是什麽意思?”

請不要讓她失望,請不要就這樣把她踢出局。不要;她直視Chris,内心不斷地祈禱自己還有成爲代言人的機會。她就只差那麽一步而已。

Chris撇了一下嘴角,態度並沒有軟化下來:“我的意思還不夠明顯嗎?方子怡小姐。”

他突然傾身向前,直直地盯著子怡,在她面前一字一句地說:“桑蘭暫時沒有使用你作爲代言人的打算。”

“暫時。”子怡感到呼吸有點困難,可是表現卻異常地冷靜:“暫時是指多久?”

“哈!”Chris卻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仰頭笑了一聲,然後回答:“一個月?一年?或者永遠?”

子怡感覺到一股老羞成怒的怒火一下子竄到腦門:“你不能這樣做!我們已經簽了約!”

“所以?”Chris輕蔑地勾起嘴角:“你的確是我們簽約的代言人,可是我們有說過不能同時有多於一位代言人嗎?有簽約了就必須使用代言人的必要性嗎?”

“你聽著,合約裏寫得很清楚,如果你替我們打廣告,你就會收到廣告費,如果你根本沒有上我們的廣告,你一分錢也沒有。”Chris聳聳肩説道。

子怡覺得好像有一顆炸彈在她的腦海裏炸開來了一樣;她倏地站起身,伸手指著Chris:“我要告你們!我要告桑蘭的化妝品把我的臉弄成這樣!”

Chris依然怡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他仰頭望著七孔冒煙的子怡:“你凴什麽認爲你的皮膚狀況和桑蘭化妝品有關係?難道你以爲冬之雪研發至今,只有你一個人試用過嗎?別天真了,那麽多人試用過了,都沒有問題。你看看我們的另一個代言人賴美人的廣告,她的臉和你根本就是天壤之別了。”

Chris口中的“賴美人”正是現在冬之雪系列推出時廣告上強打的代言人;子怡毫不知情地就被刷下了廣告鏡頭,甚至事前連冬之雪推出的日期都不知道。

現在桑蘭大樓上挂著的廣告板主角換成了女星賴心琴;踏入桑蘭大樓前,子怡仰頭望著那張廣告板,心裏羞憤交集。本該是她的臉出現在那廣告板上,只差那麽一點點就是她的了。

可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她什麽都不是了。

隨著她的臉上長出怪異的東西,她失去了漂亮,她失去了廣告代言,她失去了一切。

當子怡悲憤地轉身離開桑蘭辦公室,Chris還在她身後說:“慢走不送了。”

她“砰”地一聲把辦公室門甩開,怒氣衝衝地踏出了桑蘭大樓,奮力地一直往前走,眼淚也跟著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那一刻,她終於意識到她已經失去了唯一的本錢。

她將會慢慢、慢慢地變成一個臉上長滿奇怪顆粒的怪物,再一一失去所有她以爲能獲得的機會,最後連她自己這個人也會消失掉。

她完蛋了。

“嘭嘭!”有人突然用力地敲打廁格門,把子怡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子怡!是你在裏面嗎?”是曉蘭的聲音:“比賽就要開始了啦!你還不出來嗎?”

子怡擡起頭,望著淡灰色的廁格門,伸手輕拭去眼角的一點淚水,深呼吸了一下,站起身,拉開了門。

“走吧。”子怡朝曉蘭微微一笑,踏出了廁格。

“你沒事吧?”曉蘭擔心地問道。

“沒事。”子怡搖搖頭,走出了廁所。

她已經什麽也沒有了,她不能再任由自己的臉繼續在大家的目光下惡化。趁她還能以化妝遮蓋這張可怕的臉,以最完美的姿態退下。

趁她的臉還沒爛到無法可修飾之前,離開這個舞臺。

她緩緩地走向後臺,隨著穩健的步伐,她的心也漸漸地沉靜了下來。像是戰士視死如歸的心情,明知道這是最後一次出現在大家的眼前了,她反而能夠丟開所有之前一直緊抓著的包袱,心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勇氣。

最後一次了,這是最後一次在這個比賽中亮相了。

當主持人叫出她的名字,子怡不急不徐地走到了舞臺中央,在聚光燈下,她悠然唱出了她的選曲“Creep”。

這是一首英國組合Radiohead於1992年發行的歌曲,由主唱湯姆•約克所創作。

“You're just like an angel, your skin makes me cry.”子怡唱起了這首或許對於她來説,又是另一首自殺歌的歌曲。
       
她聽著電子吉他的聲音,她聽著電子鼓的聲音,她聽著自己唱歌的聲音。

“You float like a feather, in a beautiful world; I wish I was special.  ”漸漸地她忘了臺下的人,臺上的燈,閃閃發亮的牌子和熒光棒慢慢地模糊成一片。

還有誰?還有誰會在看見她完美妝容底下的那張怪物的臉後,繼續喜歡她?繼續支持她?繼續聽她唱歌?……

當那張怪物的臉截取了她的妝容,她又是什麽?她又還剩下什麽?

“But I'm a creep, I'm a weirdo. What the hell am I doing here? I don't belong here.”在臺上的那麽一刻,她以爲自己能夠逃脫這張怪物的臉的魔掌,她以爲前面還有希望。

可是那一刻,轉瞬間又消失了。

“I wish I was special... ”她微閉上了眼,感覺世界仿佛在那一秒停止了轉動。

她多麽想要成爲特別的那個人。她想要成爲萬衆矚目的偶像,她想要成爲大家目光集中的焦點,她想要紅,她想要成名。

就算只抓得住一個人的目光也好,她也會全力以赴。

甚至只要能抓住立威一個人的目光,她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是的,她多麽想成爲大家眼裏的一個存在,多麽想成爲陶立威眼裏,實實在在的一個存在。

她想要被看見,即使只是一眼也好。

可是她在關鍵的時刻退縮了;可是她這時候已經失去了一切;可是他已經逃開了。

逃開了正在變成怪物的她。

“She's running out again, she's running, she runs runs runs runs...”子怡忘乎所以地唱著這首似乎已經屬於她的歌,一首屬於怪物的歌。

她聲嘶力竭地嘶吼著,眼淚不自禁地從眼角滑落。

她感覺全身的力氣隨著最後一個字飄散了出去,當最後一個音唱畢,她整個人跌跪在舞臺上,仿佛唱完這首歌,她的世界就從此結束了。

當音樂退去,舞臺的燈光又逐漸亮起,她聽見臺下如雷貫耳的掌聲,她感覺到臉上滾燙的淚水,她看見那個毒舌評審用力地鼓掌。

“子怡你終於讓我看見你‘失控’的一面了。這才是我要看見的你,真情流露的你,真實的你。恭喜你,子怡,你今天突破了自己。”毒舌評審第一個搶著發言。

子怡站在主持人的身旁,卻覺得自己好像隨時會像水一樣蒸發到空氣中。

“謝謝。”子怡從身體裏擠出最後一點力氣:“今天,也是我最後一次站在這個舞臺上。各位大哥大姐,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照顧,我今天將正式退出這個比賽。”

現場一片譁然,子怡稍回頭,卻看不清立威的臉。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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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1-2013 06:3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3 真菌

文素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她的報告已經寫得很清楚,車禍女傷者的皮膚病有疑點,認爲這過程中涉及醫療判斷失誤,要求第二次醫療診斷以正確判斷女傷者的皮膚病。

可是丁小姐那張白色面膜溶化後若隱若現的長滿片狀顆粒的臉,卻一直在文素的腦海裏浮現。

離開丁小姐的公寓之後,某種不祥的預感竄上文素的心頭。

丁小姐那張古怪的臉、那副無精打采的失去生氣的表現、那雙空洞的眼……仿佛預示著丁小姐就快撐不住了。

文素開始越來越焦慮起來。

這個報告,真的能拯救丁小姐嗎?

需要多長的時間,才能從文素的報告通過到丁小姐獲得正確診斷和治療?

這段時間裏,丁小姐的皮膚病又會有何進展?最重要的是,這個皮膚病是否擁有致命性?如果是這樣的話,丁小姐撐得到第二次診斷的時候嗎?

而文素如果要確切知道丁小姐患上的到底是什麽皮膚病,就必須通過在醫院進行的專業皮膚活檢,採集丁小姐臉上的皮膚組織樣本,再通過顯微鏡觀察及化學反應檢測確認那些片狀顆粒,到底是什麽。

從外觀上來看,丁小姐很可能是受到真菌感染導致皮膚病。

真菌是微生物界中四大種類之一;其餘三種類為細菌、病毒及寄生蟲。真菌以兩種方式存在在大自然中,一種是無菌絲的單細胞,一種則是具有菌絲的菌絲體。有的真菌會隨著環境改變而改變自己的存在形態,稱爲雙形性真菌,能從單細胞轉換成菌絲體,或從菌絲體轉換成單細胞。大部分的真菌很微小,肉眼無法辨識它們,除了在食物上生長的黴菌及蘑菇。在大自然中,有超過五萬種真菌,但是只有少於200種真菌與人類疾病有關;而這200種之中,又只有約20至25種真菌是普遍感染的罪魁禍首。

真菌的細胞壁主要由幾丁質構成,而許多菌絲結合在一起就構成菌絲體;菌絲依照功能可分爲營養菌絲和繁殖菌絲兩種。真菌由於不含葉綠素,所以無法像植物一般自己製造養分,主要通過腐生和寄生兩種方式吸取營養生存。生長在腐爛食物上的黴菌就是腐生真菌,生長在昆蟲身上的冬蟲夏草就是一種寄生真菌。

真菌可以進行有性和無性生殖,主要可分爲五大類,分別是接合菌、擔子菌、子囊菌、不完全菌和壺菌。接合菌的菌絲不具橫膈,只有在進行有性生殖時才會形成橫隔菌絲,形成生殖細胞,再融合成厚壁的結合子;接合菌包括麵包黴黑黴菌及水玉黴。現已知擔子菌有大約25000種,裏面就包括了可食用的蕈類如金針菇、草菇、香菇和木耳等等。擔子菌的子實體由蕈傘、蕈柄和蕈褶組成。

子囊菌在進行有性生殖時會形成子囊以保護孢子,而在進行無性生殖時則會在菌絲頂端形成無子囊保護的分生孢子,隨風散佈到環境適宜的地方再生長出另一個菌絲體。子囊菌約有6萬種,包括松露、酵母等可食用真菌、與藻類形成地衣的真菌和能致病的真菌。不完全菌指的是一些難以恰當分類的真菌,這裡面就包括了青黴菌及引起香港腳、鵝口瘡的真菌。壺菌則多為水生黴菌,孢子具有單鞭毛,能在水中游動。

大多數的真菌感染是由於病人被曝露在真菌源的環境下而遭受感染;例如在空氣裏、泥土裏或鳥類糞便裏的真菌孢子。任何人都可能患上真菌感染,但一部分人比其他人更容易患上及重復患上真菌感染;這類人包括進行過器官移植的病人,艾滋病病患,正在進行化療的病人,及患有糖尿病或肺部疾病隱憂的人。

真菌感染可涉及皮膚表面、皮膚褶皺内層,或其他由衣物或鞋子保持溫暖而濕潤的表面。真菌也可能感染傷口、黏膜、鼻竇及肺部。真菌感染會引動人體的免疫系統,可能造成發炎、組織傷害,甚至過敏反應。

大部分的真菌感染只保持在某個小區域,然而有的真菌感染卻可能深入深層組織。有的真菌感染會自己痊愈,但有的嚴重感染卻需要正確治療,否則可能導致永久性傷害,甚至死亡。真菌感染普遍上並不具有傳染性,但有小部分仍能輕易從病患傳染到他人身上。

文素害怕的,正是可能致命,而且能傳染的真菌感染。

她從床上坐起身,拭去額頭上的薄汗,還是毅然下床,走到廁所裏,扭開水龍頭,把冰涼的水灑在臉上。

她擡頭望著鏡子裏的她,臉上還滴著水珠,一雙眼因疲倦而出現了紅絲。

到底她還能做什麽?

她突然間感覺到自己是多麽地軟弱;明知道她有那個能力去辨識丁小姐的皮膚病,可是文素卻被困在這樣的一個角色裏,動彈不得。

文素既不能以醫療咨詢的身份替丁小姐進行檢查,也再也不能以醫院研究員的身份研究丁小姐的皮膚病。

她開始後悔離開醫院。

她繼續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然後她驀然直起身,擦乾臉,換上一套衣服,就離開公寓驅車到市政府醫院去。

丁小姐後來輾轉看過幾個醫生檢查皮膚病,其中一個就在市政府醫院;據醫療報告顯示,丁小姐在市政府醫院曾進行過皮膚刮活檢。

雖然就連這樣醫院仍沒有判定丁小姐的皮膚病有異,但文素不親自知道答案就絕不罷休。

或許有些什麽,醫院遺漏了。

文素快速地驅車抵達市政府醫院,把車子停好,馬上快步踏入醫院裏。醫院的櫃檯護士認得她,文素只說是忘了點東西一直漏在實驗室,護士就不疑有他地任由文素走到實驗室去。

她飛快地走到醫療記錄儲藏室, 開始翻箱倒櫃地尋找丁小姐的看診記錄。

由於文素熟知醫院的記錄系統,很快地就找到了丁小姐的看診記錄。她緊張地翻看記錄,上面詳細地記錄了丁小姐的看診數據和進行過的各種檢測。丁小姐在前幾天剛進行過皮膚刮活檢,記錄上面清楚列明活檢測試獲得的數據,與一般皮膚敏感反應無異,但沒有進行詳細的真菌感染種類檢測。

文素又看了一次記錄,發現皮膚刮活檢的樣本銷毀時間設於這天淩晨6點鐘,離現在還有約6個小時。

文素蓋上了記錄,躡手躡腳地離開了記錄儲藏室,感覺到心跳得很快。她想要知道答案,她想要知道那是不是一種鮮爲人知的真菌感染。

她必須獲得那一個皮膚組織樣本。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30-1-2013 05:20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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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1-2013 06:3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4 靈芝

一桶冷水澆下來,把佈萊德整個人驚醒過來,全身冷得直打哆嗦。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佈萊德聽到一把低沉的聲音在面前不遠處響起,他想開口卻被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斷。

冷水又往他的頭頂澆下,佈萊德不小心吸進了幾口冷水,咳得更厲害了。

“咳……”佈萊德忍受不住地顫抖起來。

“你們想怎樣?!”佈萊德聽見一把熟悉的聲音,轉過頭一看,果然是阿修。佈萊德此時定睛一看四周,才發現自己正和敏兒、阿修被環綁在一根柱子上;他們正在一間顯得極簡陋的木屋裏,四處擺放著一袋又一袋的沉甸甸的麻包袋,空氣裏飄著一股讓人作嘔的黴味。

木屋裏除了他們三個,還有三個男人坐在木屋裏,望著佈萊德他們。

其中一個留著些許鬍子的魁梧男人正坐在佈萊德的正前方,直直地盯著佈萊德,把佈萊德盯得内心發毛起來。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魁梧男人開口問道;木屋裏只有一盞垂吊式油燈,在搖曳的燈火中,魁梧男人的臉在陰影與火光交錯間若隱若現。

“我們只是不小心——”一旁的敏兒想要回答,卻被另一個坐在敏兒前方,看起來20嵗上下的少年打斷:“少來這一套了,我們知道你來這裡不只是偶然那麽簡單。”

少年眼見敏兒閉上了嘴,輕蔑地笑了起來:“大哥,我們就少跟這些騙子囉嗦了吧?既然他們想要偷靈芝,就讓他們真真切切地體驗一下靈芝的滋味吧!”

“咳……”角落邊坐著一個瘦削的男人,戴著草帽,發出咳嗽聲。他咳得那麽厲害,好像肺葉就快一起被咳出來了:“咳咳咳……”

“喂,老頭子,不要咳了,煩死了!”少年厭惡地吆喝道。

“別吵了。”魁梧男人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佈萊德雙眼,佈萊德早已被盯得頭皮發麻。

這時阿修用力地伸腳踢起來:“放開我們!我們什麽都沒有做!我們是無辜的!”

“無辜?”魁梧男人此時揚了揚眉毛:“那你口袋裏的是什麽?”

阿修的口袋裏露出了被捕和打昏之前,在礦場裏採下的靈芝樣真菌的菌傘。那赤紅色的菌傘在燈光下發出讓人目眩神迷的光澤,飽滿異常。

看到那東西,佈萊德的記憶馬上恢復了過來。

他們三人摸黑到礦場裏探查,竟發現一個長滿靈芝樣真菌的礦坑,而更可怕的是,它們是長在死人臉上和身上的。

就在那一刻,他們被礦場的人發現了,敲昏頭之後醒來,就發現自己身在這個充滿黴味的木屋裏了。

佈萊德到底昏了多久,他不知道,只一心希望有人會發現到他們三人的失蹤。

“咳……”戴草帽的男人仍像要把靈魂咳出肉體一樣地咳著,讓人聽了心生厭煩。

“那是我們養殖的特種靈芝。”魁梧男人開口,重新吸引佈萊德他們的注意力:“你們擅自闖入礦場,又偷採我們的特種珍貴靈芝,還能算無辜嗎?”

“是,你們的確什麽都沒做,可是你們看到了什麽,所以你們別想這麽容易離開。”魁梧男人又説道,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

“對啊,你以爲我們這裡做善事的嗎?來了偷了靈芝就想拍拍屁股走人?才沒有這麽便宜的事!”少年明顯亢奮,燈光下他的雙眼閃著懾人的嗜血光芒。

“我們要做什麽,你們才肯放過我們?”佈萊德深呼吸了一下,直視著面前的魁梧男人,問道。

事已至此,佈萊德知道擺高姿態只會把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要如何全身而退,才是最重要的。

魁梧男人微微地勾起嘴角:“回答我的問題,或許我會考慮。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佈萊德吞了口口水:“我們是調查記者。”

敏兒一驚,用力地撞了一下佈萊德的肩膀,可是佈萊德仍沒有停下來:“我們遵照上司的指示,深入調查村子採礦污染事件,準備在採集到資料後,據實報導。”

魁梧男人皺眉:“就你們三人潛入礦場?還有誰?”

佈萊德點點頭:“計劃中就我們三人。早上有人會來接應我們,如果苗頭不對他就會先行離開,發放關於調查記者潛入礦場調查卻無故失蹤的消息。”

魁梧男人不悅地站起身:“你知道你可能今天就沒命。”

佈萊德擡頭看著居高臨下的魁梧男人,心中雖充滿對死亡的恐懼,但是仍努力保持鎮定:“儘管把我們殺了,最好把我們的屍體埋在礦坑裏毀尸滅跡。”

魁梧男人果然氣得青筋浮現:“你……”

“你放了我們,大家都會知道你們礦坑裏不是礦石而是長在屍體上的靈芝;你殺了我們,所有的人都會知道,是你們礦場的人怕真相敗露而毀尸滅跡!”佈萊德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越說聲量越大。

“喂,你這是什麽口氣?竟敢和我們的大少爺大小聲,你真不知道死字怎寫是吧?”少年上前就呼了佈萊德一巴掌,痛得佈萊德慘叫了一聲。

少年還想再給佈萊德一個耳光,卻被魁梧男人制止:“夠了,我不是什麽大少爺,不要亂説話。”

“可是——”少年看似不忿氣,可是一對上被稱爲大少爺的魁梧男人的眼神,就馬上閉上了嘴巴。

同時,角落邊的男人仍不停地咳著。

魁梧男人瞟了一眼佈萊德:“那個死賤種醫生一天不死,我就一天都只是個二少爺。”

佈萊德好像看見什麽陰毒的念頭閃過魁梧男人的眼神。

“你不要以爲帶著記者的頭銜,我就會怕了你。”魁梧男人又勾起嘴角:“你說,放了你們,你們會把所看到的事情公告全天下是嗎?”

“你們會怎樣告訴全世界你們的故事呀?用寫的嗎?用說的嗎?”魁梧男人的笑靨幅度更大了:“那如果把你們的手折斷,再也寫不出一個字;把你們毒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你們還能把這裡的事情告訴大家嗎?”

“抑或是要把你們的眼睛挖掉,什麽也看不見,當然也看不見礦場裏有什麽東西……”魁梧男人語氣平穩地說著,可是佈萊德越聽越覺得内心發毛。

面前這個人是個變態,是個什麽都做得出來的冷血動物。

“你知道你們看到的是什麽嗎?你們看到的不僅僅是靈芝,它們是全世界種類最稀有的靈芝,能養顏活膚,價格不菲,千金難買。你知道有多少化妝品公司跟我買這種靈芝嗎?你知道我就快把靈芝生意的版圖擴展到全世界了嗎?沒有人可以破壞我的靈芝生意,包括你們。”魁梧男人説道,眼裏閃爍著叫人恐懼的光芒。

化妝品公司?佈萊德内心一驚,馬上想起了尋找資料時看到的桑蘭車禍新聞。難道……這一切是有所關聯的?佈萊德感到一陣頭昏腦漲。

“咳……”角落的男人還在咳嗽,而且越來越大聲。

“夠了,老頭子,你到底在咳什麽?!”少年衝上前去,拉起角落男人的領子,把他拉了起來。

草帽男人掙扎著想掙脫少年的雙手,一邊用力地咳嗽:“咳……放……咳……”

就在這時候,草帽男人的嘴裏咳出了鮮血,濺了少年一臉的血。

少年也驚呆了,鬆開了手,伸手抹了抹臉上的血,定睛一看確定是鮮血後叫了起來:“啊!!血啊!!!”

草帽男人整個人倒在地上,蜷縮著身子繼續用力地咳出鮮血:“咳……”

魁梧男人走上前去看個究竟,草帽男人開始奮力地扭曲起身體來:“有東西……卡著……嘴巴……”

草帽男人用力地扒抓著自己的喉嚨:“咳……”

魁梧男人也不管草帽男人還活生生地扭動著,就趨近伸手掰開了草帽男人的嘴巴,往裏看個究竟。

草帽男人仍像活像被上身了一樣地胡亂扭動著身軀。魁梧男人掰開草帽男人嘴巴的手顯得很用力,草帽男人瘦削的下巴仿佛隨時會被掰斷下來,看得佈萊德頭皮發麻。

用力地掰開和查看了草帽男人的嘴巴一分鐘左右,魁梧男人突然一個鬆手,往後退去,一臉驚詫。

“不……這是不可能的……”魁梧男人明顯被所看到的事實所震懾,一臉不可思議。

“老大,你看到了什麽?”少年問道。

“他……”魁梧男人伸手指著草帽男人,無法說出下一個字。

此時,草帽男人又咳出了另一灘鮮血,接著整個人的動作就停了下來,漸漸地,就沒有了呼吸。

“他……死了?”少年這才敢趨前去查看草帽男人。

“不要碰他!”魁梧男人喝道,把少年嚇了一跳:“可是老大,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望著少年雙眼,魁梧男人深呼吸了一下,緩慢地説道:“他的喉嚨裏……長了靈芝。”

少年嚇得退開草帽男人三尺:“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全部人都已經……”

魁梧男人打斷少年的話:“不要亂説!”

又瞄了一眼草帽男人的屍體,魁梧男人緩緩地說:“我們……得剖開他的屍體看個究竟。”

“但……我們不可能把他送到醫院去……”少年吞吞吐吐地説道:“除非……除非大少爺能……”

“別説了!”魁梧男人狼狽地站起身,憤怒地甩開了木門,大踏步離開了。

少年眼看魁梧男人走了,只好默不作聲地繼續坐在崗位上,監視眼前的三人,以及草帽男人的屍體。

木屋裏除了噁心的黴味,現在又多了一股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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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1-2013 02:5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5 蕈類

文素悄悄地潛入了曾經熟悉的實驗室。

她打開了實驗室的燈。頃刻間,漆黑的實驗室被照亮了;墻上的架子、架子上的瓶罐、白色的桌面、不銹鋼洗手臺、白色的地板,在燈光下散發一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氛圍。

文素輕輕地觸摸架子上的瓶罐、隔離箱的玻璃外壁,感覺冰冷從玻璃表面竄逃到她的指尖,再湧上她的心頭。

這個實驗室曾經屬於她,而今卻已經不再屬於她,甚至可能已經成爲另一個研究員的天地。

文素深呼吸了一下,把思緒拉回到眼下必需做的事情上。

她戴上手套,把偷來的丁小姐的皮膚組織樣本拿到實驗桌上,再度使用起在同一個實驗室使用過千百多次的顯微鏡。

她把樣本放在顯微鏡底下,屏息觀察。

顯微鏡底下,文素能看到皮膚組織樣本裏有一些連成絲狀的顆粒體,且擁有細胞壁。這麽看來可以說是普遍的細菌感染,但是這也可能是真菌感染,並且有可能致命。

文素把樣本抽出來,用鑷子輕取了一小部分的皮膚組織樣本,轉移到載玻片上,滴入水,放在顯微鏡下再度觀察。

這一次,她看得更清楚了;組織裏有一種絲狀的物體,如果這是真菌感染,那些絲狀物就是菌絲。文素小心翼翼地利用解剖針在顯微鏡的輔助下,把絲狀物分離,再取出,蓋上蓋玻片,放回顯微鏡底下。

文素把放大倍數較高,對準絲狀物深入觀察。

在顯微鏡底下,絲狀物漸漸地有了更明確的形體。絲狀物垂直往上生長著一根又一根條狀物,條狀物的根部纖細頂端肥厚形成一個橢圓形,在橢圓形的頂端再仔細觀察又能看到密密麻麻地分佈著顆粒狀的東西。

文素從顯微鏡前退開,望著桌面上的顯微鏡和載玻片,感覺到心在撲通撲通地跳動著,臉上一陣燥熱。

照這個顯微鏡觀察所得,的確是一種真菌感染——絲狀物為菌絲,菌絲頂端為菌傘,菌傘内含有標準形態的孢子。

可是和一般真菌感染不一樣的是,這個樣本裏的真菌擁有子實體。真菌界中,只有擔子菌類有子實體,且是由蕈柄和蕈傘構成,在蕈傘的腹面有蕈褶,可產生擔孢子。

在顯微鏡下的這個樣本,顯然有著最標準的擔子菌類形態;由許多菌絲結合而成的菌絲體,擁有蕈傘和蕈柄子實體,只是沒有菌褶。而擔子菌是一種高等真菌,囊括了大部分的蕈類,比如蘑菇、木耳、靈芝就是一種擔子菌。

蕈類能感染人類皮膚嗎?

這個問題第一個竄上文素的腦海。

她快速地搜索著記憶中的真菌知識;蕈類多屬於擔子菌,在子實層中會產生有性生殖的擔子柄和擔孢子,而按形態則可分類為五類,那就是最普遍的褶菌類、非褶菌類、腹菌類、膠質菌類和子囊菌類。標準擁有蕈柄、蕈傘和蕈褶的褶菌類就包括香菇,沒有菌褶的非褶菌類就有靈芝,子實層被包裹在蕈體内的腹菌類就有鬼筆,擔子柄分隔的木耳就屬於膠質菌類,而作爲珍貴草藥的冬蟲夏草則是一種孢子生長在子囊内的子囊菌。

蕈類進行孢子生殖時,孢子萌發後產生有橫隔壁的單核菌絲,正負交配型的單核菌絲接合形成雙核菌絲,就能發育成爲子實體;子實體在成熟時就會在菌傘的部位產生孢子。

蕈類無法進行光合作用,所以是一種腐生真菌,也就是說它們生長在腐爛的物體如樹木上,吸取養分長大。

除了冬蟲夏草寄生在昆蟲身上,是一種寄生真菌之外,幾乎沒有別的已知蕈類是以寄生的形態生長,更何況是寄生在人類皮膚上。

但是蕈類本身就是一種無法自己製造營養的生物,假若能夠寄生在人體身上吸取營養的話,它們根本會甘之如飴吧?

文素深呼吸了一下,快步走到架子上,搜尋了一會兒,找到了之前留下的香菇樣本,幸好她離開了這麽久都沒有被清理掉。

她把長有疑似子實體的皮膚組織樣本拿開,把香菇樣本放在顯微鏡底下,低頭觀察。

香菇是標準的實驗室觀察用蕈類,它擁有明顯的子實體,菌柄、菌傘、菌褶一應俱全。菌褶内部也可看到頂端顆粒狀的孢子,就和剛才皮膚組織樣本上看到的一樣。

文素又把兩個樣本肩並肩放在一起,仔細對比之後再度確認了皮膚組織樣本裏含有的的確是成熟及未成熟的無菌褶擔子菌蕈類。

可是這顆蕈是這麽地微小,比起平時看到的蕈類來説,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它雖然微小,但還不至於無法被肉眼觀察到。文素又想到丁小姐那張佈滿浮凸顆粒的臉;那些凸起的顆粒,就是這個……蕈類的菌傘嗎?

顯微鏡顯示這一點皮膚組織樣本裏的菌絲體的菌絲被割斷了一部分,看來這個菌絲體不只是延伸到皮膚表層而已。

到底這個詭異的蕈除了表面那凸起的菌傘,還往下生長了多長的菌絲呢?

文素望著顯微鏡底下被橫切的菌絲,内心湧起一股深不見底的恐懼。

究竟丁小姐體内的蕈會長得多大、多長、多深?

她望了眼手錶,已經淩晨三點了。文素匆匆把實驗室清理乾淨,確定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後,搭電梯離開了醫院。

在車上,文素忍不住撥了佈萊德的電話,想要把適才不可思議的發現告訴他;告訴一個人,告訴誰都好。

可是佈萊德的手機關機了。

文素疑惑地望了一眼手機;好像已經幾天沒有佈萊德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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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1-2013 03:0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6 金妮

金妮惱羞成怒地從Chris的辦公室奪門而出。

她的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咯噔咯噔響亮的聲音,她的大圓環耳環在她的耳邊用力地搖晃著。

桑蘭首席化妝師又怎樣?金妮此刻氣得直想把桑蘭大樓的地板給蹬爛。

剛剛在桑蘭彩妝品牌總監Chris的辦公室裏所受到的屈辱,仍歷歷在目。

“你再不照顧好你的臉,你就不用在這裡混了,金妮。”Chris冷漠地瞟了一眼衝進辦公室的金妮。

金妮氣得發起抖來:“我跟你說這個冬之雪彩妝系列有問題,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我跟你說,你一天不把這個系列改良過來,我一天都不會再用桑蘭的化妝品!”

“隨便你。”Chris望向金妮,兩道寒光從他眼裏射出:“我已經夠多事情要煩惱了,少你一個更好。”

Chris站起身,把桌上的幾份宣傳冊子老實不客氣地扔向金妮的方向:“你看看,其他彩妝品牌都在賣什麽?”

“養顏活膚、一邊化妝一邊修復肌膚、回春有朮!大自然的珍寶靈芝萃取!我們的特種靈芝!”Chris似乎也在怒火中燒中:“我敢說我們的冬之雪成分和製作技術被別的品牌抄襲了!他們竟敢這樣做!”

“我們不再是本行唯一了,你明白嗎?”Chris惱怒地抓了抓頭髮:“所有人都在用跟我們一樣的方法製造化妝品!他們一定也用了跟我們一樣的特種靈芝!”

金妮聽得一頭霧水,決定只關注在自己的問題上:“我不知道什麽特種靈芝,也不管其他品牌是否抄襲冬之雪的製作,我抗議你把我的助手調上來做我的上司!你沒有理由把我貶職!”

Chris此時冷靜了下來,擡眼瞄了一下金妮,冷冷地說:“還是說,其實是你把冬之雪的秘方洩露出去的?”

金妮皺眉:“什麽?我根本不知道冬之雪的什麽秘方!”

“現在全世界都在賣跟我們冬之雪一樣效用的東西;全世界!我們已經不是獨家了。我看你和那個方子怡是一夥的吧?你們合力把秘方賣出去,再想要靠皮膚問題敲詐桑蘭一筆是吧?”Chris說著,走到金妮的面前,用食指擡起金妮的下巴,端詳了金妮的臉一會兒:“這樣的一張曾經如此光滑潔白的臉……往日的美人啊,美人。”

“你以爲大家不知道你是怎樣當上首席化妝師的嗎?”Chris冷笑起來:“你以爲你的化妝技巧真的如此無法取代嗎?”

金妮甩開Chris的手,嫌惡地瞪了Chris一眼:“你到底想說什麽?”

“誰不知道你和總裁有一腿呢?”Chris微勾起嘴角:“可是你現在變成這個樣子,誰還會要你呢?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應當非常明白這一點。”

金妮氣得伸起手就要呼Chris一巴掌,卻一把被Chris抓住手臂:“怎樣?說不過我,想打我嗎?我跟你說,老子現在有很多事情要煩惱,你如果不能滾到一邊去不礙事的話,就給我get out,不要再出現在桑蘭!”

金妮忍著眼眶裏打滾的淚水,把手用力抽回,丟下一句話就奪門而出:“特種靈芝是嗎?我一定會揭發你和你的什麽靈芝勾當!”

金妮憤怒地走向電梯,用力地按下了往下鍵。

她還氣得全身在發抖。這個娘娘腔Chris,以爲自己是誰啊?金妮就算和總裁有一腿又怎樣?誰說她的化妝技巧不是專業水準的?

現在把她給害慘的,不是別的,正是Chris主導研發的冬之雪彩妝系列!

她知道方子怡的案件;她當然知道。方子怡本來是桑蘭冬之雪的代言人,但是因爲皮膚狀況越趨嚴重而直接被摒棄。如今金妮自己的臉上也出現了點點的紅疹,就和方子怡的狀況相似。

冬之雪有問題;它裏面含有有問題的成分。而這個成分,難道就是Chris口口聲聲說的“特種靈芝”?金妮知道冬之雪裏面有靈芝萃取,這是官方發佈的資料,大家都知道,可是到底是何種靈芝、從哪裏獲得的靈芝,她卻和大家一樣什麽都不知道。

究竟這個“特種靈芝”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最後一次見到方子怡,她的臉上已出現了一小片一小片的凸起,奶白色的,就像未成熟的靈芝片。方子怡說她要退出歌唱比賽,準備進行整容手術,把表面的凸起給割除。

想著,金妮不自覺地伸手碰了碰化了妝的臉,即使現在外觀上掩蓋得還算好,但是只要伸手觸摸,還是會摸到那些顆粒狀的凸起,硬硬的,好像硬紙皮一樣。

這時電梯門打開了,電梯裏擠滿了午餐時間正要下樓的桑蘭工作人員;由於是在知名護膚彩妝品牌公司工作,個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濃妝艷抹。她們是如此地年輕,如此地妖艷,等待著被哪個大人物相中,接著就平步青雲。

哼,如此一個嚴重失衡注重外在美的世界。

金妮走進電梯裏,和職場OL們站在一起;電梯門關上了。

電梯開始往下降去,金妮能嗅到身邊女人們的香水味,交集成一股讓人窒息的氣味。

過了兩分鐘,電梯突然猛地停頓了下來,因爲停得太突然了,幾個人都踉蹌往電梯墻跌去。就在金妮還在疑惑的時候,電梯的燈也熄滅了,電梯内部一瞬間陷入一片漆黑。

“啊!電梯故障了嗎?”有人驚叫道。

大家都開始惶恐了起來,金妮聽到有人按下了緊急按鈕呼救了。

她們的呼救獲得了呼應,緊急通訊那頭的人說馬上叫技術人員和消防員來把她們救出。

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金妮能聽見各種聲音;其他人慌亂的説話聲,她自己的呼吸聲,其他人開始恐懼地扒抓對方的聲音。

她努力鎮靜下來,可是一向害怕黑暗的她,此時更是驚恐異常。她告訴自己要深呼吸;呼,吸,呼,吸。

這時電梯又一陣猛烈搖晃,好像頂部有什麽纜繩鬆脫了。幾個人步履不穩朝金妮身上倒去,金妮尖叫著胡亂揮手把身上的人推開,卻摸到了像魚鱗一般硬硬、刺刺的一片片的東西。她驚呆了,另一個人朝她的臉跌去,她感覺到對方身上也有那種古怪的魚鱗物,把她的臉扎得又痲又癢。

“嗚哇!”金妮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什麽野獸群裏,它們的身上都長滿了魚鱗般刺刺的片狀物。她用力地伸手推開黏在她身上、臉上的人,感覺自己好像就快發起狂來。

可是她伸手所及的地方卻一再觸摸到那一片片硬硬、刺刺的東西,它們好像無所不在;頃刻間金妮發現自己被一群滿臉長著靈芝片的女人所包圍,而她正被這群人、這堆靈芝所淹沒。

“啊!!”金妮用力地推,可是電梯搖晃得更厲害了,更多人朝她撞去;在黑暗中,她聽見大家的尖叫聲,夾雜著被困的恐懼和發現大家臉上都長了奇怪的靈芝片的驚嚇。

已經擴散得那麽快了嗎?金妮在尖叫聲中想道;是不是全部人都已經悄悄長了這……噁心的靈芝?

在各種聲音和摩擦踫撞中,金妮無力地抱著頭,縮在地上大叫起來:“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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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8-1-2013 05:3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27 犧牲

“我們爲何還想傾聽?傾聽雛菊帶來的答案;傾聽風,傾聽太陽;傾聽小叢鵙最後的消息?在緊鎖的額頭後方,某個或許有一根仍在因被淹沒的春天,而顫抖的樹枝的地方;在我還未吐出便已被抹殺的詞句背後;在我們顛沛流離的家園背後;在把自己反鎖的心背後;在鋼絲籬笆、營地、任何地方的背後;在喪禮上,陌生的語言像銅鈴一般降臨的沉默背後;在我們四分五裂的土地背後;一隻青色的螳螂坐守它的領地,而迷茫中我們仍能聽見,嬌小的、翠藍的納馬誇蘭雛菊,正在回答些什麽,相信著什麽,知道些什麽。”——《納馬誇蘭的雛菊》,英格麗•瓊蔻撰。

***

子怡小心翼翼地坐在鏡子前,伸手輕輕觸碰把臉綁得密密實實的綳帶。

有些粗糙的質感在她指尖下滑過;她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内心充滿著既期待又害怕失望的心情。

就是今天;就是今天,她經過整容手術割除臉上異物,傷口大約復原後可拆下綳帶的日子。

她還記得整容醫生信心滿滿地說:“沒問題,手術後包你能恢復光滑的臉蛋,一切就交給我吧!”

醫生是如此地信誓旦旦。

可是子怡沒有忘記手術後醫生面有難色的表情;一番追問下,醫生只說:“雖然不知道你臉上長的到底是什麽東西,但是請你放心吧,全部異物已經被割除了。”

於是憑著醫生的這句話,子怡算是擁有了一點信心。

如果整容手術都不成功的話,她還能怎麽辦呢?

深吸了一口氣,她以顫抖的雙手,緩緩地、一圈一圈地把臉上的綳帶拆除。她感覺自己幾乎無法呼吸;到底那是害怕得無法呼吸,或者興奮得窒息,她竟無從辨識。

鏡子前,子怡臉上的綳帶一點一點地被拆下,一點一點地露出綳帶下,她的臉。

當綳帶完全被拆下,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有那麽一瞬間無法相信眼前的映像。不,她永遠都無法相信。

鏡子裏,她的臉上像秋天播了種春天就開滿花的花圃,一朵朵奶白色的“花”在她臉上綻放,一片片浮凸的花瓣狀物體突兀地在她的臉頰上、下巴上、鼻翼上、額頭上伸展著,活像在向子怡宣示著誰才擁有主權。

子怡感覺心跳好像停止了。

不可能的!手術才過了一星期,這些噁心的東西又長回來了!這不是真的!

她的内心裏充斥著不可能的咆哮,望著鏡子裏的自己猶如五雷轟頂。

她湊近鏡子仔細觀察,用力地眨眼看清,但是那些浮凸的物體仍沒有消失在眼前,還看起來仿佛比手術之前還要……鮮嫩。

燈光下它們有種飽滿慾滴的質感,奶白色的“花瓣”在邊緣處似乎還透著逐漸轉變的赤紅色。

好像,就快成熟到可以採下來吃了。

“將!”子怡把梳妝臺上的玻璃杯一把抓起,摔向鏡子。鏡子被砸裂了,玻璃杯被摔成一桌碎片,承載的清水沿著鏡子的裂痕滴落梳妝臺。

“不!爲什麽!”望著鏡子中的裂痕,她終於忍受不住心中的怒氣,把梳妝臺上的東西抓起就朝鏡子扔去。

爲什麽?爲什麽上天要這樣對她?此時此刻,她人生中所有關鍵的一刻,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裏閃過。

在她就快成爲桑蘭代言人,就在她歌唱比賽還算有成績,在她以爲接觸到一點成功和成名的滋味的時候,爲什麽要一下子沒收掉她辛苦經營得來的美麗?爲什麽?

她差一點就是桑蘭廣告代言人;她差一點,就可以和立威在一起。

她那麽努力!她那麽用功!爲什麽成功的人不能是她?爲什麽老天要對她開這樣的玩笑,讓她臉上長這些怪物?!

梳妝臺上的東西幾乎被扔完了,子怡才感覺到雙手的疲倦,延伸到全身上,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鏡子裂痕中的自己。她的眼淚無法順暢地順著臉龐滴下,而是被那些花瓣般的奶白色浮凸給盛住了;淚水使它們顯得更鮮嫩了。

太噁心了。

子怡望著鏡子裏的自己,逐漸地似乎再也無法想起臉上沒有這些怪物的她。

她已經逐漸地和怪物融為一體。

不!她聽見腦海裏,僅剩下的自我在尖叫。

她伸手朝奶白色的顆粒擠壓,用力地、拼命地、發狂地擠壓。再用力一點,再用力一點,她聽見自己對自己這麽説道。

可是那些摸起來硬得像硬紙皮的顆粒完全不受影響。

一定有辦法把它們弄走的。

子怡毅然改以摳的方式,企圖把顆粒從臉上給撬出來,就像把樹苗的根給撬出來一樣。用力,再用力。

皮膚表層遭受的痛楚已經巨大到幾乎麻痹了痛感神經。可是她不怕,她不怕痛,她只要恢復漂亮,她只想要這些魔鬼般的東西離開她的臉。

要她做什麽都可以。

漸漸地,血絲從顆粒的邊緣滲了出來,滲進她的指甲隙縫裏,把她的指甲邊緣都染紅了。

她覺得好痛好痛,痛得好像就快死去一樣,但是她仿佛感覺到那個顆粒就快被她連根拔起,於是她更用力地摳拉著,興奮得幾乎忘記了痛楚。

只要再一點點,就拔出來了。

終於,經過不懈的努力,子怡看到了,看到那個顆粒被拉了出來一點,而下面似乎還連接著某種條形的物體。她高興得直想尖叫。

再一點點,把它再拉出一點點,就可以拔掉了,完全地拔根了。

她以顫抖的手繼續把顆粒給拉出來,可是每一拉一點,就好像拉到了某個腦袋裏的神經綫,痛得她呲牙咧嘴,眼冒金星,甚至有作嘔的感覺。

可是她一心一意只想要恢復漂亮、光潔的臉。

其他的,一點也不重要。爲了美,忍受再大的痛苦又如何?

美麗需要犧牲,就這麽點犧牲,方子怡,你不要告訴我你做不到。

她深呼吸,手指用力一拉,發出“撲滋”的一聲,那一瞬間,她感覺到了,那條魔鬼般的東西,隨著鮮血從她的臉上噴灑出來,從她的臉上被拔出來了。

可是,那瞬間只持續了幾秒。

甚至連顆粒被拔出來的那刻她也沒能真切看見。

但,她深切地知道,她把那東西拔出來了,她總算是贏了。漂亮,終於又再度回歸了。

贏了。

鏡子前,一個滿臉佈滿奶白色花瓣狀異物的女人趴在梳妝臺上,柔細的長髮蓋在她的臉上,她的手上緊緊地抓著一根看起來就像靈芝一般的蕈;那根“靈芝”的蕈傘被她抓在手裏,蕈柄長長地挂在她的臉上半尺外,細長的蕈柄染滿了紅色的鮮血,血還在一點一點地滴落在梳妝臺上、女人的手上。

在曝露出來的蕈柄尾端還能依稀辨識到一束血淋淋的肌肉纖維,而女人的一隻眼睛往眼窩裏陷了進去,仿佛有什麽把它從裏面拉進去,拉進了無底的深洞。

女人沒有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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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5-1-2013 04:1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8 洗臉

晴朗的天空突然響起一陣雷聲,葛小姐望著玻璃門外冷清的街道,想著這天大概不會有客人上門洗臉了。

美容院使用的是高級護膚品,葛小姐也深信自己和助手的手勢,奈何美容院開在鳥不生蛋的地方,除非是熟客,否則很難招攬生意。

周日更是門可羅雀,尤其是下午這種時段,除了午餐時間附近的上班族到這裡覓食之外,幾乎沒有人來光顧這區。

葛小姐望了眼墻上的鐘,助手出去吃飯也快一個小時了,但葛小姐想想,反正催促助手回來也是閑著,也就繼續呆坐在櫃檯處,用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的望著玻璃門外的街道。

雨開始灑下來了,打在柏油路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正望得出神,突然有人按響了門鈴。葛小姐猛然擡頭,只見一個女人正站在門口,手裏拿著一把濕漉漉的雨傘;定睛一看,原來是熟客。

見是客人上門,葛小姐喜出望外,忙站起身打開門,讓客人進來,一邊替她把雨傘放到一邊:“歡迎歡迎,很久沒看到你了,最近怎麽樣呀?”

葛小姐先給客人倒了杯薑茶:“來,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別着涼了。”

客人坐了下來,顯得心神恍惚,臉上也明顯可見點點紅瘡;葛小姐心想,這客人上個月才來洗臉,那時候她的臉還沒有暗瘡的問題,怎麽現在卻冒得滿臉都是呢?

“葛小姐,你看我這臉,該怎麽辦好呢?”客人喝了口茶,皺眉問道:“紅瘡出現兩個星期了,就是怎樣都沒有化膿,到底是怎麽了呢?”

“可能是毛孔阻塞的問題,要先替你解臉再仔細在帶燈放大鏡下照看看,才知道是什麽問題。”葛小姐解釋道:“然後再看看你的臉需要些怎樣的療程。”

“嗯,好吧。”客人點點頭,葛小姐帶領她到房間去,讓客人換好衣服後,給客人戴上髮套,再進行徹底的卸妝和潔膚,一邊洗還一邊和客人閑聊:“一個月沒見到你,皮膚變粗糙了,是工作壓力太大了嗎?”

客人只回答:“可能是最近長時間化妝的關係吧。”

葛小姐輕柔地利用海綿把客人臉上的潔膚泡抹掉:“有化妝的話,要記得徹底卸妝哦,不然就很容易產生毛孔阻塞的問題。”

葛小姐把帶燈放大鏡調較好位置:“來,我仔細看看你的臉部肌膚。”

在燈光下,葛小姐仔細地檢視客人的臉,客人的臉顯示出凹凸不平的表面紋理,而且水分不足,乾燥而粗糙,尤其是那些紅瘡部位皮膚更是極乾燥。她輕輕地摸過客人臉上的紅瘡,觸感硬硬的,皮膚紅腫,想是硬的黑頭;但滿臉都是,這倒是考倒了葛小姐。

反反復復地從各個角度查看了客人的臉後,葛小姐只能解釋道:“你的臉皮膚滿乾燥的,而這些紅點都是硬的黑頭,我建議你可以做個補水的臉部療程,包括熱蒸、擠壓、消炎和指壓按摩,還有注射補水修復素,給你的皮膚進行保溼和修復重建。”

客人大概詢問了價錢之後就點頭認可了。

葛小姐讓客人進行熱蒸把毛孔放鬆擴大方便進行擠壓後,戴起手套,拿起小工具和紙巾,小心翼翼地開始替客人擠壓發硬的黑頭。

一邊小心控制著力道,葛小姐一邊輕輕地說:“我現在先把一些能擠壓的黑頭給擠出來,一些還未成熟的就不先碰了,以免留下疤痕哦。”

“好的。”客人應道,閉上了雙眼。葛小姐給客人的眼皮上方蓋上兩片濕潤的小棉塊。

輕柔的音樂在昏暗的房間裏飄蕩著,客人的呼吸漸平穩,顯得放鬆了許多。

葛小姐先從額頭部位開始進行擠壓。但是工具用下去了,也自問用了客人能忍受的痛楚程度的最大力度,那顆黑頭還是固執地窩在客人的皮膚裏。

葛小姐分了幾次去擠壓同一顆黑頭,客人雙眉都皺起來了,但黑頭還是怎樣也弄不出來。

以免造成客人臉部皮膚的傷害,葛小姐轉而到客人的臉頰進行擠壓,但是同樣地,依然是徒勞無功。葛小姐感覺到額頭開始冒汗,她又轉戰客人的下巴、鼻子,但都一樣無法把黑頭擠出來。

深呼吸了一下,葛小姐只能帶著深深歉意向客人投降:“很對不起,但是你臉上的黑頭似乎不是一般的黑頭,我們美容院的擠壓技術不適用,我建議你咨詢皮膚科醫生的意見比較好。”

客人擺在腹部上方的雙手抓緊了:“不是一般的黑頭?那是什麽黑頭?”

葛小姐心裏捏了一把冷汗:“非常抱歉,我實在無法判斷你的皮膚狀況,我從未看過這樣的黑頭,強烈建議你找專科醫生治療,這在我的能力之外。”

客人伸手把眼上的棉塊拿走,直盯著葛小姐:“我求求你了,你就再試試看別的方法把它們弄出來,好不好?”

“可是……”葛小姐面露難色,但客人依然不放過她:“我求求你了。”

葛小姐只好建議使用美容院的另一個儀器:“這樣吧,我試試看用真空抽吸潔面儀,這個儀器可以在深層潔淨皮膚的同時,清除毛孔阻塞,利用抽吸法促進皮膚的自然排毒過程及去除死皮。儀器通過國際認證,保證安全。”

客人馬上點頭如搗蒜:“那就試試看吧!”

葛小姐心裏雖然把握不大,但是心想反正儀器很安全,怎麽樣也不可能造成什麽副作用吧?於是她重新把棉塊放在客人的眼上,把儀器搬了出來,打開了開關,開始給客人的臉進行抽吸療程起來。

儀器發出“嘶嘶”的規律運作聲音,客人漸漸地呼吸又平穩了下來。

葛小姐把儀器端口在客人臉上輕輕游移著,但是那些“黑頭”還是沒有什麽改善的現象。

用著用著,儀器突然發出像肉煮熟了一樣的“滋滋”聲,並劇烈振動起來,葛小姐意識到儀器有些不對勁了,馬上想要把儀器端口拉開客人的臉部,但是儀器端口卻緊緊地貼附在客人的臉上,讓葛小姐慌了起來。

葛小姐用力想要拔掉儀器端口的力道驚醒了客人:“怎麽了?”

“啊!”葛小姐還沒來得及開口回答,客人突然慘叫起來:“好痛!我的臉!!”

儀器端口在葛小姐的手裏抖動得更厲害了,看那吸附的力道就快要把客人的皮膚整個給吸走掉。望著眼前故障的發出刺耳“滋滋”聲的儀器,被儀器緊緊吸附的客人臉部皮膚,葛小姐的腦袋一片空白,她用力地想拔掉儀器端口,但似乎只是把情況弄得更糟糕。

“嗚哇!!”客人開始痛得翻來覆去,不理會葛小姐的指示,用力地開始搖動頭部:“痛死我了!!把它拿走!拿走!!”

在電光火石的瞬間,葛小姐想起了電源這件事,馬上轉身把儀器的電源拔掉,那一陣刺耳的“滋滋”聲終於停了下來。

而客人也停止了呼叫。

葛小姐鬆了一口氣,伸手把儀器端口從客人的臉部移開,這次儀器端口很輕易地就被挪開了。燈光下,她看見手裏拿著的儀器端口似乎還粘附著什麽東西。

葛小姐把儀端口再拉上來一點在眼前觀察,發現竟是兩根帶有細長帶子的扇狀物體;扇狀的部位黏附在儀器端口上,細長的帶子一直延伸到……客人的臉上,不,是臉内。

“啊!”葛小姐低頭一看,客人本來有兩顆“黑頭”的地方出現了兩個微小的窟窿,微微地滲出了血,連接著兩根黏附在儀器端口的帶子。

在燈光下那細長的、乳白色的帶子就像條蟲子一樣軟軟地飄搖著。

“這是什麽?”葛小姐用力地把儀器端口拉開,隨著她的拉動,兩條帶子的尾端從客人的臉内被拉了出來;其中一條帶子的尾端上出現了鮮血,另一條則帶著某種粘稠的白色物體。

葛小姐嚇了一跳,儀器端口掉在地上;葛小姐忙把歪著頭的客人的臉轉過來:“你沒事——”

“吧”字還沒說出口,葛小姐又被眼前驚心動魄的景象給嚇住了。

剛才掙扎間,客人把眼上的棉塊弄掉了,而轉過頭來的那一瞬間,葛小姐看到客人的一隻眼睛陷進了眼窩内,另一隻眼睛直勾勾地瞪著葛小姐,一眨也不眨,已經沒有了呼吸。

葛小姐崩潰尖叫著跑了出去,昏暗的美容院房間裏只剩下一具觸目驚心的屍體,一條連接著眼球肌肉纖維的詭異帶狀物體,以及一條還殘留著死者部分大腦白質的帶狀物體。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30-1-2013 05:23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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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1-2013 05: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Irumi 发表于 15-1-2013 04:16 PM
晴朗的天空突然響起一陣雷聲,葛小姐望著玻璃門外冷清的街道,想著這天大概不會有客人上門洗臉了。

美容 ...

嗚哇!這個新章節寫得超血腥!
看到那位【客人】被抽出腦髓、眼窩和身體裡的詭異物品時的畫面,想像自己平日躺在美容院裡給洗臉的情況……這很容易產生障礙啊好可怕!(抱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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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6-1-2013 01:5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29 善禮

靈芝是生物科、生物屬,也是生物種。

許多人把靈芝指為赤芝,一種菌傘呈腎或扇形,表面富有漆狀光澤,赤褐色,長有菌柄但無菌褶,生長在腐木或樹木的根部,拉丁學名爲Ganoderma lucidum的多孔菌。

但事實上,靈芝屬(Ganoderma)指的是長在樹木上的多孔蕈,包含了大約80種靈芝,大多數分佈在熱帶地區。許多靈芝都有藥用價值,尤其是在亞洲一帶,早於2000多年前就開始在中國被使用作藥用真菌,是歷史已知最早被當作藥材使用的一種蕈類。

靈芝的名字可追溯到2000年前,中國東漢時期,張衡的《西京賦》裏面就提到:“浸石菌於重涯,濯靈芝以朱柯”。而拉丁學名Ganoderma則是由芬蘭真菌學家Peter Adolf Karsten於1881年開始使用。

靈芝味甘,性平,無毒,喜生於濕度高而光線昏暗的山林裏,又稱爲仙草、神芝、瑞草等。靈芝的成分包括麥角甾醇、真菌溶菌酶、酸性蛋白酶、水溶性蛋白質、氨基酸、多肽、生物堿、多糖類、三萜化合物、靈芝酸等等,在中藥裏具有養心安神、補氣血和止咳的作用。中國古代認爲靈芝具有長生不死、起死回生的功效,而在現代則相信其有良好的保健作用,包括鎮痛、保肝、抗氧化、免疫調節和抗腫瘤等等功用。

靈芝屬的特徵為巨大的子實體,多年生,且擁有木質蓋狀的菌傘。靈芝主要分佈在中國、朝鮮半島和日本。在大自然中,靈芝主要長在樹木的根部或腐爛的樹木上,十萬棵樹當中只有兩三棵老樹長有靈芝,因此野生靈芝極其稀有。時至今日,靈芝已能在室内人工繁殖,但野生靈芝的需求仍有增無減。

十萬棵樹才有兩三棵樹長有野生靈芝——這樣稀有的產量,遠遠不足以滿足貪婪的人們。而抗氧化及其豐富的活性成分使靈芝成爲美膚業者覬覦的東西,一直虎視眈眈想要利用靈芝在普遍人們心中神一般的作用,大賺一筆。

誰不知道靈芝曾是古代所謂的神仙草?野生靈芝更是長在山林裏,飽吸日月精華提煉出的珍稀藥材。

如果沒有人性的貪婪,或許人間的許多禍害都不會發生。

柯善禮望著面前被垂直工整剖開的屍體,面無表情地把被奶黃色的絲狀物包裹得幾乎看不見其赤紅色表面的心臟取出, 在取出的過程中逼不得已切斷了幾根絲狀物延伸出來的條狀部分。

善禮公式化地測量了心臟的重量,清楚地把數據填寫進報告裏。

剖開的屍體裏,肺、胃、小腸、大腸、腎臟和肝臟上面都纏滿了奶黃色的絲狀物,就像裹了一張紋理複雜的漁網,内臟像被抓住的魚群,無處逃脫。

包裹内臟的絲狀物延伸出千百條條狀的部分,一直延伸到屍體的皮膚表面,連接一片片扇蓋狀的尾端。

那些絲狀物摸起來硬硬的,把内臟箍得牢牢的。

條狀物越靠近皮膚表面的部分顔色越深,在扇蓋狀的尾端則呈富有光澤的赤紅色,摸起來也是硬硬的,非常厚實飽滿。

有的絲狀物的條狀部分往食道延伸而去,在屍體張開的嘴巴裏,可窺見長在喉嚨深處的扇蓋狀尾端。

解剖屍體研究死因是他的工作,而善禮從未對這份工作生厭過,因爲總是會有讓他驚艷的案例出現,但這絕不包括面前這一具屍體。

這一具屍體的出現,敲響了善禮心裏的某個警鐘。

他認得這些東西,它們就是靈芝,而且他還知道這些靈芝從哪裏來。

善禮小心翼翼地繼續測量剩餘的内臟物理數據,再把其中一些絲狀物刮下來收集起來,再把内臟放進屍體内,工整地縫合回去。

接著善禮從屍體的頭部耳後方的位置開始進行切割,一直貫穿到另一邊的耳朵後方,再輕輕地把頭皮往兩邊撥開,轉用鋸子把頭蓋骨鋸開,露出屍體的大腦。大腦露出的部分可看見絲狀物分佈其上。

善禮把相關神經綫、脊髓神經及一些絲狀物延伸部分切斷,把大腦從頭蓋骨中取出,放進旁邊一個裝有福馬林的容器内,再緊緊地封起來。

在福馬林液體裏,大腦邊緣的絲狀物被切斷的條狀部分輕輕地漂浮著,就像大腦伸出的觸鬚一樣,仿佛在貪婪地索取些什麽。

善禮轉身把屍體處理好,脫下手套,進行消毒,把身上的袍脫下,帶著報告離開了解剖室。

他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的椅子上,望著窗外灰色的天空,陷入沉思。

已經來不及了嗎?

他的手指在報告上方輕輕地敲打著,最後他拿起電話,撥打了郭文素的電話號碼。

“新工作還適應得來嗎?”善禮雖感覺心頭壓著一顆大石,但語氣仍不露出一絲的緊張。

電話那頭的文素沉默了幾秒後回答:“謝謝的你的關心,我會努力在能力範圍内適應這份工作的。”

“能力範圍?”善禮望著窗外的雨,微擡頭:“還是說道德範圍内?”

文素又再度沉默,接著沉聲說:“柯善禮,你到底事先已經知道多少事情?”

“多少?我知道一切,只除了一件事。”善禮深吸了一口氣:“那就是你的道德底綫。”

“你爲什麽要試探我?”文素聽起來開始發怒了。

“因爲我有一定的把握你不會埋沒你的良心。”善禮回答,望著窗外的雨滴順著玻璃滑落而下:“靈芝的事,你查到哪裏了?”

又是一陣沉默。最後文素開口:“桑蘭從K村取得彩妝品原料,許是導致車禍女傷者臉上長出蕈類的原因。你這是說,那蕈類其實就是靈芝?”

善禮的手指繼續敲打著報告表面:“就快了,你已經很接近真相了。”

“真相是什麽?”文素問道,語氣依然帶著怒氣。

“靈芝、K村礦場污染事件、桑蘭彩妝產品,把這些事件連接在一起,你就得到你要的答案了。”善禮冷靜地説道。

文素仍不解:“你是說,K村礦場的運作產生了靈芝的突變種,而桑蘭作爲傳播管道把靈芝感染在女傷者身上嗎?”

“很聰明,你再加一點人性的貪婪下去,你就獲得整個故事的畫面了。”

“他們……在礦場培植變種靈芝,供應給桑蘭?”

“不僅僅是桑蘭。”

“可是這種靈芝具有感染性。”

“不在礦場的考慮範圍内。”

“他們不知道——”

“他們知道。”

“你說什麽?”

“我說,他們知道,而他們不管。”善禮冷冷地説道。

靈芝具有的藥用價值,以及其在人們心裏深植的印象使其價格節節上漲,尤其是野生的更是廣受歡迎。如果你能夠大量培植看似和野生靈芝沒兩樣的特別巨大、肥嫩的靈芝,以比野生市價再低一點的價格賣出,各大彩妝護膚品牌無不搶著要把這種靈芝購入,就連保健品製造商也趨之若鶩,這種生意簡直是點石成金,特種靈芝變成一棵搖錢樹。

“半年前,K村的礦場出現了一種疑似因污染而變種的靈芝,長在人類屍體上和屍體裏。”善禮緩緩地解釋:“變種靈芝和野生靈芝非常相似,色澤鮮嫩,肥厚飽滿,在一次意外的擺賣中受到桑蘭的青睞,從此它的價值水漲船高,礦場管理層決定暗地裏大量培植這種靈芝,除了供應給桑蘭,也招來了其他美容品牌的生意。”

“誰能抗拒神仙草的魅力呢?”善禮乾笑了一聲:“它們和真正的靈芝的差別,只在於一個長在樹木上,一個長在死人身上。”

“但是現在,這種靈芝已經開始長在活人身上了。”文素説道。

“沒錯。”善禮又吸了一口氣:“這也是爲什麽我要找你,郭文素。”

“爲什麽?”

“因爲我相信你。”善禮看著窗外的雨水,似乎感覺到窗外的冰冷空氣,瑟縮了一下:“我相信你的噬菌體研究,是我們的一條出路。”

“你認爲噬菌體能消滅這種靈芝?”文素又問道:“可是等等,你爲什麽會知道那麽多事情?”

“因爲我是礦場企業的股東之一。”善禮不急不徐地回答。

“什麽?”文素驚訝道。

“我父親是大股東。”善禮平靜地説道。

窗外的雨轉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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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6-1-2013 02:0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layzicfish 发表于 15-1-2013 05:44 PM
嗚哇!這個新章節寫得超血腥!
看到那位【客人】被抽出腦髓、眼窩和身體裡的詭異物品時的畫面,想像自己 ...

哈哈!不會啦,下次拒絕使用抽吸式儀器就好啦 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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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1-2013 04:2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0 目標

文素望著眼前車龍的閃爍紅色與橙色燈火,前方的公路往前延伸至一片無盡頭的黑夜。

雨已經停了,取代灰色的天空的是黑夜的魔掌。        

她的腦袋裏回蕩著一小時前善禮在耳機裏的聲音,腹部緊縮的感覺似乎加重了。

“我父親是大股東。”善禮向文素坦白自身的身份。

“礦場的運作,我一清二楚,但是我無能爲力阻止一切。”善禮說著,隱約透露一絲無奈,但旋即又恢復了一貫的無可無不可的語氣:“在一切變得太遲以前,我希望你能幫助阻止這種特種靈芝在人間肆虐。”

文素皺眉,沉默不語。

善禮又說:“如果這還不足以説服你,那我現在告訴你,已經有人因爲這靈芝而死了。”

“怎麽會?”文素的眉頭鎖得更深了。雖然從丁小姐的皮膚組織檢測發現丁小姐感染的是一種蕈類,但是她還不清楚這蕈是靠人體的什麽部分的營養為生;若只是靠皮膚組織的營養爲生,那倒還不至於致命。

“靈芝的菌絲往大腦部位延伸,我剛剛解剖的一具屍體,大腦早已被靈芝菌絲侵入。靈芝不僅僅是長在人身上那麽簡單而已,你理解嗎?”善禮語氣裏又似乎多了一絲緊張:“它們的目標不僅僅是在皮膚表面生長而已;它們的目標是人體内的内臟和大腦神經束,它們……不是往上生長的葉綠素植物,它們是往内、往下生長的蕈。”

作爲一種腐生生物,蕈類的確沒有必要像葉綠素植物般需要奮力向上吸取陽光進行光和作用,畢竟它的子實體根本只是爲了繁殖下一代而存在。真正在吸取養分的是那一群看不見的菌絲,在腐木裏面根深蒂固地牢牢索取每一滴養分。

開出的如花瓣般的菌傘,只不過是它發展傳播孢子的部分。

“内臟和大腦神經束?”文素輕輕重復道。

如果靈芝已經能夠找到侵入人體的方式,那就如同找到鑰匙打開一個營養豐富的資源儲藏柜,既然已經開門而入,又怎麽會只滿足於人體皮膚組織的貧瘠養分呢?

貪婪,就像人類的劣根性一樣。

文素微縮了一下肩。

“是的。”善禮回答:“你聽著,我看過你在離職以前進行的研究,我認爲你正研究的抗耐藥性大腸杆菌的噬菌體,特徵似乎能使這特種靈芝產生敏感。我嘗試過你研究的那種類噬菌體,反應是出現了,但微弱。我知道真正能抵抗這靈芝的噬菌體大抵相去不遠了,但我相信若由你來尋找這個噬菌體會比我快找到正確的噬菌體。”

靈芝是一種真菌,和細菌不同。細菌只擁有單個染色體,並沒有真正的細胞核和核膜,但真菌卻擁有細胞核、核膜和染色體。普遍上已知的真菌感染案例中,大多數真菌存在於自然界是一種形態,在受感染的宿主體内則呈現異樣的形態,對抗真菌藥物和噬菌體敏感。噬菌體是一種病毒,能侵襲細菌、螺旋體和真菌,體積微小,無細胞結構,具有嚴格寄生性,並以溶菌和形成溶原狀態來侵蝕宿主。

文素研究噬菌體這樣一個渺小的東西多年,提起它心裏一陣百感交集。

噬菌體以溶菌方式侵蝕宿主時,會經歷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為吸附階段,噬菌體吸附到宿主上,接著進入第二階段——生物合成階段。這時噬菌體會和宿主合成一體,然後進入第三階段,也就是釋放階段,把宿主裂解了;此時在液體培養基中菌液會由混濁變透明,而在固體培養基中則會出現無細菌生長的區域,謂之噬菌斑。

若善禮說的屬實,反應微弱許是噬菌體成功進入吸附階段,但在進入生物合成階段時失敗。能產生微弱反應已證明他們的確離開那個正確的噬菌體已經不遠了。但畢竟噬菌體是高度專一的寄生物,類型又多如繁星,即使看起來距離不遠了,仍需要一番小心翼翼、膽大心細的反復推敲求證,才能找到正確的噬菌體類型。

正是那種“那麽遠,這麽近”的意境啊。

“時間不多了。”善禮深吸一口氣:“你已經知道桑蘭在使用這種靈芝作爲冬之雪彩妝系列的原材料,而冬之雪已經推出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裏,已經有多少人用過了參有這種靈芝的彩妝品?還有,你應該也聽聞了吧?其他主要彩妝品牌也開始陸續推出擁有靈芝萃取的化妝品。”

文素内心一沉。善禮說的都是事實,購物商場裏、廣告裏吹起了一陣靈芝萃取化妝品的風潮,大家都趨之若鶩;公路旁大大的賴心琴女星拿著桑蘭化妝品和靈芝片的廣告,如此潔白的肌膚、如此富有光澤的臉,遮蓋了建築物三層樓高的部分;靈芝……大家聽到這個詞就馬上雙眼發亮,爭先恐後要試用這神奇的化妝品。

可是她一直到給丁小姐的皮膚組織進行檢測以前,從來沒有想過化妝品是造成這靈芝感染的東西,就和其他所有人一樣。

化妝是一種日常工作、面對他人的禮貌;文素平時也是略施脂粉才出門。

“你說,從礦場把靈芝開始賣給彩妝品製造商,已經有多久了?”文素心裏捏了一把冷汗。

“五個月。”善禮回答。

文素腦海裏飛快地搜尋著過去五個月來買過的彩妝品,可是記憶裏買過的東西太多了,在那一瞬間她的時間感像錯綜複雜的漁網綫交曡在一起,她好像想起來了什麽,卻又好像想起了錯誤的記憶。

唯一能肯定的是,過去五個月以來,她的確曾購買彩妝品,但她忘了究竟裏面是否含有靈芝萃取。

萬一有的話……文素感到胃部一陣微微的翻攪,想象著靈芝的菌絲在她的大腦裏伸展著、挖掘著、用力地吸取著大腦的養分。

“你不必答應我什麽。”善禮又説道:“如果你願意出手幫忙,就去吧。如果你不願意,我也沒資格逼迫你。我所能做的只有告訴你真相。”

文素不作回應,反問道:“善禮,你覺得是爲什麽? 爲什麽靈芝選擇的對象不是別的,而是人類?”

此時的雨轉小了,天色也漸深了。

善禮沉默了幾秒後說:“爲什麽?我想這和問爲什麽我們要從十萬棵樹當中的兩三棵樹摘取靈芝一樣吧。”

文素無言以對。

“再見。”善禮突兀地説道,蓋掉了電話。

文素望著往K村開去的方向,手指開始不安地在方向盤上敲打著。

她在尋找真相的路上,而當她終於抵達K村礦場,或許就能獲得完整的真相了。

前一晚她到佈萊德的公寓,發現空無一人,只留一台開著的手提電腦,畫面正是一封未發電子郵件,内容是一張看了發毛的長滿那靈芝片的人體皮膚的照片,還有希望文素能看看這K村病人給他診斷病情的文字。

電子郵件由於網路不穩定的關係,在發送的中途停止了發送。

按照電子郵件上的時間顯示,這封電子郵件是在前兩天下午時分試圖發送的。文素還在佈萊德的電腦裏發現了許多關於K村礦場污染的資料和報道,疑似在進行有關K村礦場的調查。

某種不安的預感竄上文素的心頭;她越想越覺得不妥,馬上驅車到K村去,希望找到佈萊德,還有,希望找到答案和真相。

這時,突然前方有人從車子跳了出來,引起一陣震耳欲聾的不滿汽笛聲;那人似乎在一陣驚恐中仰頭大叫著,拔腿就跑,正直往文素這邊的方向跑來。

夜色朦朧中,她依稀見到那人的臉上閃著詭異的點點藍光,像海中變色的魷魚,均速、緩慢地閃爍著藍光。

那是什麽?文素心頭馬上升起問號。

接著,不知怎的,其他車子裏也跳出了好幾個人,一瞬間馬路上的狀況陷入一片混亂。文素皺眉較下了車窗;頃刻間,馬路上驚惶奔跑的人們的尖叫聲像電鑽一般鑽入她的耳膜。

在馬路上發狂奔跑的人們有男有女,他們以同樣的驚恐聲音在慘叫著,並毫無目的地往四面八方竄逃,臉上全都閃爍著點點藍光,黑夜裏的車龍中仿佛點點漂浮的藍花,在空中飄散。

漸漸地文素聽清楚了他們的叫聲:“痛啊!好痛啊!!”

剛剛往她方向這裡跑來的女人“撲”一聲撲在文素半開的車窗上,把文素嚇了一跳。

在這麽近的距離下,文素終於看清了那點點藍光是什麽。

女人臉上長滿了那片狀的靈芝,它們在發出幽幽的藍光,像螢火蟲的光,那一閃一爍間,光彩眩目,把女人的臉整個照亮了起來。

“痛死我了!!!”女人拍打著文素的車窗,文素正想著該怎麽辦的時候,女人突然直起身子,一雙手往後用力地折去,整個人仿佛痙攣般不正常地扭曲起來,一雙眼球瘋狂地轉動著,快得黑白兩色已分辨不清,點點藍光仍閃爍著,襯托著這瘋狂的場面。

“喂!”文素叫了女人一聲,女人突然“啪咚”一聲倒在文素的車身上,眼球停止了瘋狂的轉動,一顆的眼珠停在内眼角的地方,一顆則已經看不見眼珠,反出了眼白的部分。女人的下巴往下垂墜,大大張開的嘴巴裏,竟能看見乳白色的絲狀物,像蜘蛛網一般從她的喉嚨深處交曡著往上伸了出來。她臉上的靈芝漸漸地停止了閃爍藍光,由弱轉熄。

文素忍著内心刹那的恐懼,伸手探了一下女人的鼻息;她已經死了。

此時文素的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善禮的話:“它們的目標不僅僅是在皮膚表面生長而已;它們的目標是人體内的内臟和大腦神經束。”

内臟和大腦神經束……

再一次,文素又想起爲什麽靈芝選擇的對象是人類這個問題。仿佛,它們真的有目標,它們的到來,有所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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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013 01:3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31 木屋

木屋裏潮濕發黴的氣味參雜著血風乾的氣味,匯流成一股讓人作嘔的氣味。

被綁在柱子上的佈萊德嘗試移動自己被麻繩緊緊縛住的手,但怎樣也無法把手鬆開。

眼前的少年開始微微地、規律性地點起頭來,雙眼幾乎完全關上了。

昏黃的燈火下,少年的臉透著某種蠟黃色的魔幻的光線;躺在地上的屍體嘴邊的血跡早已風乾,一張嘴張得老大,下巴就這樣殘忍地被任由吊在那裏,有蒼蠅被血的味道吸引,飛蛾撲火般飛入了屍體的嘴巴裏;室内被血吸引而來的蒼蠅在耳邊嗡嗡作響,時而靠近時而遙遠,讓已經近乎一天一夜沒進食喝水的佈萊德感到頭暈目眩,仿佛掉進了一個無限回轉的噩夢漩渦裏。

只有身旁仍在輕輕呼吸的敏兒,以及不停踢動身子直到累了平靜下來的阿修,才讓佈萊德依稀意識到自己還在現實世界裏,需要想辦法逃離。

這時,敏兒突然轉頭悄聲對佈萊德說:“你說,我們會活著出去嗎?”

佈萊德轉頭看了眼敏兒,敏兒額前的頭髮黏在額頭上,一雙眼顯得極疲累,似洗去了平日的犀利。

看著敏兒失去生氣的眼神,佈萊德不禁感到一陣心疼。他柔聲説道:“會啊,一定會有人找到我們的。”

“是嗎?”敏兒仰起頭,把頭抵在柱子上,輕嘆了口氣:“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戰地記者是一份很酷的職業;為了真相,出生入死,那樣的感覺一定很棒吧。”

“嗯?”佈萊德聽敏兒突然說起似乎毫不相干的事情,感到一頭霧水。

敏兒又自顧自地說下去:“所以我不怕死,我覺得貪生怕死,是作爲一個想要成爲戰地記者的人一定不可以有的想法。”

“可是……”敏兒頓了一下,又說:“我這時候突然想,其實那些能夠勇敢出生入死的人,心底裏一定有某個人,他們確信這個人會來尋找他們,不管活著,或者不幸死去。”

“因爲心底裏深深了解自己會被找到,所以他們毫無負擔地面對死亡。”敏兒深吸了一口氣:“佈萊德,我害怕了。”

“我沒有辦法為真相出生入死。”敏兒又轉過頭來望著佈萊德:“因爲我心底裏找不到一個會來尋找我的人。”

“我如果就這樣死去,沒有人會來找我。沒有人。這感覺太孤單了。”敏兒說著,雙眼凝視著佈萊德的眼睛。

佈萊德試圖了解敏兒說的話,但讓人窒息的氣味以及無法正常運作的腦袋讓他無法理清這一切。他只能以想要幫助和保護脆弱的人的本能,以溫和的口氣說:“我們會活著,我們會沒事的。”

“我們一定會被找到的。”佈萊德輕輕地說道。

“嗯。”敏兒別過臉去。

這時,木屋門突然“砰”地一聲被推開,好幾個小時前離開的魁梧男人踏進了木屋裏,身後尾隨著另一個戴著眼鏡的高瘦男人。

魁梧男人一邊走進木屋裏,一邊以不屑的口吻說:“我以爲你什麽都不管了,還真是來得是時候啊。”

眼鏡男瞥了魁梧男人一眼,眼裏同樣帶著不屑:“死了人你才想到我對吧?”

“哼。”魁梧男人不作評論,指了指地上的屍體:“屍體在那邊。”

眼鏡男往前走去,他的身後還有另一個人影——當第三個人的臉在燈光下被看清後,佈萊德忍不住叫了起來:“文素!”

“佈萊德?!”跟在眼鏡男身後的文素似乎也很驚訝見到佈萊德在木屋裏。

魁梧男人馬上狠狠瞪住文素:“你們認識?”

佈萊德心裏捏了一把冷汗,並馬上意識到自己可能坏了文素的計劃,惱恨不已。

可是文素完全沒有畏懼之意:“他是我的未婚夫,請你馬上放了他。”

魁梧男人盯著文素好幾秒後仰頭大笑:“你凴什麽?”

眼鏡男這時從屍體面前回過頭來,冷冷地說:“就凴她有辦法阻止這一場靈芝災難,弟弟。”

魁梧男人不滿地瞪了眼鏡男一眼:“哥哥,什麽靈芝災難?我只知道靈芝生意。”

“這個證據,還不夠嗎?”眼鏡男指了指面前的屍體:“靈芝從體内開始生長到喉嚨去;靈芝片阻塞了呼吸道,造成呼吸困難而死。”

魁梧男人咬咬牙:“這只是單一案件吧。”

眼鏡男聳肩:“你明知道這靈芝病會傳染,不是嗎?你也明知道你和這個死人一樣,利用相同的方法防止被傳染。”

“什麽方法?”敏兒突然爆出這個問題,引起衆人的側目。

“哪時候輪到你問問題了!”少年這時早已清醒了過來。

眼鏡男倒是無所謂的樣子:“食用這種靈芝啊,還有什麽方法呢?”

佈萊德望著眼鏡男毫無情緒的臉,突然感到一陣反胃。“這種靈芝”,指的大概就是他們在礦坑裏發現的長在死人身上、會發藍光的東西。

他記憶裏,從死人眼窩中長出的靈芝的畫面,仍歷歷在目。

把那靈芝吃下去,太噁心了。

“老大……”少年此時似乎也動搖了,轉向魁梧男人說:“他說得有道理,如果老頭是因爲吃了那靈芝而從身體裏開始長靈芝被塞死的話,那麽我們也有可能已經……已經……”

“夠了。”魁梧男人狠狠瞪了少年一眼,又回頭向眼鏡男說:“你以爲我會這麽容易就相信你?”

眼鏡男又聳了聳肩:“信不信由你。外面已經開始有人因爲靈芝菌絲深入腦部神經綫,拉扯過度而死。這種靈芝不是好東西,外面犧牲多少人和你無關,但想想,下一個犧牲的可能就是你呢。”

魁梧男人吞了口口水,皺眉思考了良久,才終於說:“你說這個女人能解決這一切?”

“噬菌體。”文素馬上回答。“我會盡我所能,但是你得先把他們都放了。”

魁梧男人點了頭。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30-1-2013 05:24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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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013 10:3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2 死後世界

“在家我有一架藍色鋼琴,可是我一個音符都不會彈。自從這世界變壞以後,它就在地下室門的陰影下。四隻星星的手彈著諧調;月亮裏的那個女人在她的船中唱歌;如今只有老鼠跳著舞叮叮咚咚,琴鍵破成片片。我為藍色的,死去的哭泣。”——《我的藍色鋼琴》,娥爾絲舒勒撰,黃瑛子譯。

***

你相信有死後的世界嗎?

柯少武點燃一根煙,眯起眼,深深地吸入了一口,再挪開香煙,朝空中吐出一圈已經從他肺部轉過一圈的白煙。

他蹲坐在引擎還沒完全冷下來的車子旁邊,眺望著前方礦坑中發出的閃爍不定、微弱的幽幽藍光。

他是柯家的養子,但是永遠也不可能是柯家的人;即使連姓氏也更改了,也更改不了他脈搏裏流著的不是柯家的血的事實。

想到柯善禮這個人,他就莫名心中燃起怒火。

這個人,凴什麽呢?

少武和善禮是異父異母的兄弟;善禮的母親是柯老爺的元配,但在善禮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後來柯老爺又再娶了少武的母親,當時少武已經五嵗,親生父親不知所蹤,少武也不想知道他是生是死。

在柯老爺的心裏,仍常常惦念著善禮的母親;那個紅顔薄命的女人,一個因已死所以無可取代的女人。少武的母親在柯老爺身旁服侍多年,是柯老爺生意的得力助手,可是就算他們兩母子多麽努力,也取代不了善禮和他那個早已不在人世的母親。

柯老爺仍盼望著善禮接受礦場的運作,即使少武才是現在真正的領班人。

就只因爲少武的身體裏沒有流著柯家的血。

“你相信有死後的世界嗎?”少武記得有一次陪柯老爺給善禮母親掃墓,柯老爺如此問少武。

“不,我不相信死後的世界存在。”少武搖搖頭:“死後的世界——這只是給我們藉口去蹉跎人生;反正還有死後的世界嘛。爲什麽要給自己藉口呢?我只相信現在存在的世界,沒有其它。”

在這樣的場合下少武的答案當然不得體,但柯老爺不怒反笑:“少武,你不相信死後的世界,是因爲你還未曾做過任何無法彌補的過錯啊。”

柯老爺望天長嘆了一聲:“相信有一個死後的世界,因爲至少那樣我還有機會,在死了之後贖罪。”

“洗清這一身的罪孽。”柯老爺幽幽地説道:“人,畢竟是貪得無厭的。即想沉淪,又奢望能贖罪。”

柯老爺輕輕閉上了雙眼:“即使犯下的過錯多麽不可原諒,也奢望能在死後受折磨,就能獲得原諒,獲得解脫。”

近年來柯老爺的身體不適,真正負責礦產營運的人是柯老爺的弟弟,而少武是他最信任的得力助手。

少武支持他的所有決定,包括在礦場培植特種靈芝、把靈芝賣給桑蘭、開拓特種靈芝生意的版圖。

只因爲,少武能隨著這樣的生意擴展,慢慢地加深自己的勢力,直至有一天,他能成爲礦場真正的主人。

柯家的人。

如今,他望著遠方那一片如海底浮游生物般泛著藍光的地方,又再度想起死後的世界這囘事。

如果死後的世界真的存在的話,那一片培植特種靈芝的地方,或許是鬼魂聚集之處吧。交錯的靈芝菌絲,牢牢實實地抓著死人的身體、腦袋、眼窩,再他們本該有大腦、眼球、内臟的地方開出絢爛的赤紅色的花瓣般的蓋頭。

他不禁開始想象那些從山林墳墓中挖來的屍體;他們死前都是些什麽人?他們死前曾有過什麽願望?又曾留下什麽遺憾?

而他們已經什麽都不剩,只剩一具被特種靈芝強佔的屍骸。

他瑟縮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爲夜裏的空氣寒冷,還是因爲想到特種靈芝的事。

善禮在木屋裏說,已經有人因爲使用含有特種靈芝萃取的產品而死,而那老頭也因爲食用靈芝而發生靈芝内生導致窒息而死的悲劇。

已經不僅僅是死人那麽簡單。

少武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那些靈芝的邪惡。

那一片閃爍不定,猶如掉落的藍色星塵的藍光,是來索命的惡魔之光。

它們在發亮,它們在嘲笑無知、愚蠢的人類。殊不知它們是來索命的,還妄想培植它們,靠它們大賺一筆甚至鞏固勢力。

少武把燒得差不多的煙蒂丟在地上,踩熄,驅車回到宿舍躺下,但一夜輾轉難眠。等到天一亮,他就馬上起身。

他先到木屋去查看;前一晚還被綁在柱子上的三個人已經跟著善禮還有那個姓郭的醫生一起離開了。

木屋裏空無一人,只殘留一股怎麽也洗刷不掉的血腥味。

老頭的屍體已經被扔入培植靈芝的礦坑裏,跟著那些屍骸一起腐爛。讓靈芝在他的屍體上繼續攀爬,繼續生長。

少武在木屋裏轉了一圈,悄悄地離開,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坐下。

他扭開了收音機,泡了一杯咖啡烏。

收音機裏傳出晨間新聞報導:“大家早上好!繼‘陽光歌唱比賽’人氣女參賽者方子怡被發現在家中因未知感染暴斃之後,又有許多市民陸續因此未知感染到醫院報到。昨晚在市中心的幾個地區亦發生了離奇現象,於晚上8點至今,已有多達150名患有此未知感染的市民失去身軀自主控制,接著因腦髓受到破壞而死亡。”

少武的肩膀僵硬了起來,拿著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市中心醫院院長表示初步診斷顯示這未知感染是一種真菌感染,並不排除具有傳染性。此真菌感染的初期症狀包括臉上和身上出現明顯的紅疹,觸感堅硬;中期紅疹生成片狀,呈乳白色,成熟之後呈赤紅色不規則褶狀。發病周期已知可短至一個月,也可長至半年。衛生部部長促請市民若發現身體有不明紅疹或片狀異物,馬上到醫院進行檢查。”新聞報道員繼續念道。

150名。

少武感覺到手掌似乎失去了力量,連杯子也抓不穩。他緩緩地把杯子放下,把雙手手肘放在桌面上,盯著冒煙的咖啡烏,六神無主。

那個名字是什麽了?

方子怡?

莫名其妙地,少武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從心頭開始蔓延到指尖。

他不知道靈芝可能會害死多少人。

不,他根本不知道靈芝會害死人。

一開始,他以爲靈芝只不過是會造成皮膚感染,無大礙。

但是,開始有人死了。老頭死了,善禮嘴裏說的那個人,死了。

然後,還有這個,方子怡。

還有150名他不曉得名字的市民。

腦髓受到破壞?少武又想起善禮說的有關這靈芝深入大腦神經束的事。

他的腦海裏又閃現昨夜那充滿魔幻氛圍的靈芝培植礦坑。

那片藍光,那惡魔之光。

那來索命的惡魔之光。

他緊緊地閉上了雙眼。這時,他又想起柯老爺關於死後的世界的話。

他突然,開始希望死後的死後的世界存在,一個能夠以青火焚燒洗滌他的罪孽的地獄。

因爲,他已經無法再原諒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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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1-2013 02:1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3 死狀

世界在晃動間陷落成零碎片斷。

立威坐在捷運裏,望著地下道牆壁上五光十色的廣告燈光,從眼前飛逝而過。

一切發生得太快;子怡離開得太突然;真菌感染事件爆發得太突然。

太快了,快到他連“喜歡你”三個字都來不及對子怡說。

曉蘭在他的身旁累得打起呼嚕來;也不知道是哭到累了還是這趟火車實在搖晃得讓人頭昏眼花。

曉蘭不知往哪擺的頭漸漸地落在了立威的肩膀上,脖子仿佛找到了依靠一般,安心地靠在立威肩上,再也不左右晃動了。

立威轉頭望了眼曉蘭抵在他肩上的一頭柔順黑髮,她的呼吸規律而平穩,呼在他脖子邊的氣息溫溫熱熱的。

立威又囘過頭來望著眼前的火車車窗,沒有移開曉蘭。

報紙上說,子怡死於一種真菌感染,還疑似會傳染,因此與她接觸過的人都紛紛湧到醫院去進行檢查。

若不是曉蘭也拉著他去檢查,立威大概也不會到醫院去。

子怡死狀恐怖,少了一只眼睛,臉上滿佈片狀異物。

立威深呼吸了一下。他想起子怡是多麽愛美;是的,她是個愛美的女人,近乎執著。可是他嚮往子怡追求完美的那股毅力,那是他欠缺的,那是他想了解的。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解子怡這個人了。

而子怡死得那麽慘不忍賭,她大概心有不甘吧。努力了半生保持完美之姿,卻換來如此淒慘的死狀,就連立威都要替她感到心痛。

她都已經是死人了,還心痛什麽呢?立威試圖自我安撫,但是這麽一自問,心似乎又揪得更緊了。

曉蘭睡得很熟,溫熱的氣息一下一下地呼向立威的頸項。

此時,突然有人大叫起來:“怪物啊!”

立威反射性地轉頭看向叫聲發出的方向,只見一個身形嬌小的女人身影被推倒在地上,瑟縮在角落邊,一頭長髮遮蓋了她的側臉,地上散落著一頂漁夫帽和一條鮮紅色絲巾。

站在女人身旁的人不約而同往遠離女人的方向散開,還有人對女人指指點點,一邊交頭接耳地説話。

一名婦女乾脆拉著小孩往立威他們的車廂走來,頭也不囘,步履快得好像在逃離什麽可怕的東西似地。

婦女經過立威身旁時還在叨叨絮絮地對孩子說:“快走!那種病會傳染的!不要回頭看!”

立威還在疑惑中,只見那個瑟縮在地上的女人像個瞎子一般伸手往地面摸索,想要把帽子和絲巾取回,而身旁的人退得更遠了。

立威皺起了眉,正想著要不要上前攙扶看似行動不便的女人,女人稍微擡起了頭,露出了長髮遮蓋下的臉。

那一瞬間,立威感覺到氣溫好像下降了幾度。

他僵硬了,腦袋無法運轉。

女人露出的臉,只有半邊。

她的右眼、右鼻翼、右嘴角、右臉頰都還存在,但是她應該有左眼、左鼻翼和左邊嘴角的左臉頰卻像被什麽腐蝕了一樣只剩下一堆無從辨認的焦黑色的血肉。

空洞的左眼窩像是死神的分身。

女人右邊的臉頰雖然還可辨認,但上面也滿佈了赤紅色的片狀物,和她地上的鮮紅色絲巾相映,如血一般紅。

女人扭曲著身子像條蛇一樣在地上攀爬,沒有意識到所有人都在注視著她如妖怪般的臉。或者,她根本失去了應有的視力去發現大家都在看她。

她緩緩地向前攀爬,一只手抓到了絲巾,快速地把絲巾纏在臉上。

在她纏上絲巾的動作間,立威可清楚看到她的臉,那張仿佛被火焚燒過的半臉,上面長著絲狀連接的東西,就像生物課本上麵包黴的“根”,沿著肌肉的紋理生長著條狀的東西,頂端是一片赤紅色的東西;女人的左邊臉就像是右邊臉的橫切面一般。

立威又想到了子怡的死狀。

被這猶如發黴般的病菌感染,就像毀容一般的疾病。

“怪物!”一個小孩不知天高地厚地突然向前踢走女人掉在地上的帽子。

仿佛魔咒一樣,小孩的舉動牽動起了群衆的情緒;開始有人朝女人丟報紙,接著有人拿手裏的物品拍打女人、有人伸腳去踢女人。

“去死吧,死怪物!” 他們呼喝著,就像在替天行道一樣,以高高在上的姿態懲罰眼前這個異于常人的女人。

“不要傳染我們,滾開!”加入欺負女人的人群的人越來越多,他們鼓噪的聲音把熟睡的曉蘭驚醒了。

“發生什麽事了?”曉蘭坐直身子,揉了揉眼。

立威見曉蘭醒來了,也沒有什麽理由再壓抑心中的怒火,不回答曉蘭,就徑直站起身,快步走向被踢打著瑟縮著的女人。

“喂!”立威用力地推開那群爭先恐後要去爲自身恐懼進行報復的人,心裏的怒氣快速地沸騰著;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麽那麽生氣,或許這女人讓他想起了子怡然,或許這些無知的人讓他想起了沒有更努力了解子怡的自己。

“走開!”立威怒氣騰騰地衝到了女人的身旁,伸開雙手護住女人,不讓其他人傷害她,才輕輕地對女人說:“你沒事吧?”

女人把捂住臉的雙手慢慢放下,擡頭以一只眼望著立威,她唯一的一只眼睛緩緩地轉動著,立威無法確定女人是否真的看得見他。

突然,女人以僅剩下的那半張嘴説話了:“陶立威?”

立威愣在了當場,望著眼前的女人,腦海不斷地反復思考著這女人的頭髮、身形、僅剩下的臉,還有聲音,是否屬於他記憶裏認識的一個人。

誰?這面前的人,究竟是誰?

“陶立威……”女人又重復了一次立威的名字,這一次語氣是肯定的。

立威皺眉望著女人,突然想到了什麽。是曾經見過面的女星。

這聲音……

立威身後的人群又開始往前攻擊了;他們不管擋在女人身前的立威是不是個正常人,只管把他當作和女人一樣的同類,開始拳打腳踢了起來。

立威失去閃躲的意識,嘴裏喃喃道:“賴心琴……”

那個取代了子怡成爲桑蘭新彩妝系列的代言人,賴心琴。

她的左眼呢?她的鼻子呢?她那光滑潔白的皮膚呢?

那廣告版上的賴心琴,怎麽會變成了眼前這個怪物?

到底桑蘭的新彩妝品系列,是什麽東西?

人群的叫駡聲淹沒了立威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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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1-2013 04:0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4 實情

文素望了眼倒後鏡裏,坐在駕駛座旁邊的敏兒,和坐在後座的阿修和佈萊德。離開礦場時,善禮說他還有事要辦而留下。

佈萊德和阿修累得眼皮都快蓋上了,敏兒只沉默地望著車窗外的風景,雙眼仿佛一眨也不眨。

淩晨的馬路仍有點阻塞,因靈芝感染事件,交通部下令封了某些路段,致使交通緩慢,到了淩晨稍微緩解,但仍不算通常無阻。

文素瞥了眼敏兒:“休息一下吧,還有一段路才回到城裏。”

敏兒囘過頭來,一雙烏黑的眼珠在夜裏仿佛閃爍著光芒:“那個戴著眼鏡的男人是誰?礦場和靈芝是怎麽囘事?”

文素深吸了一口氣:“你和佈萊德爲什麽會出現在礦場裏?”

車上陷入了幾分鐘的沉默,然後敏兒先開口了:“我們發現K村出現怪異的皮膚病現象,懷疑與礦場運作有關,所以漏夜潛入礦場想看個究竟。”

文素又瞄了一眼敏兒:“你們看到了什麽?”

“靈芝。”敏兒肯定地回答:“一開始我們不確定那是不是靈芝,還是一種長得像靈芝的東西,直到我們被綁起來之後,從綁我們的人口中得知,那是一種特種靈芝。”

敏兒深吸一口氣:“一種長在死人身上的靈芝。”

“我們在礦場裏的一個礦坑裏發現死人,還有長在屍骸上的靈芝。”敏兒接著説道。

“你們還知道了什麽?”文素又問。

“礦場把這種靈芝賣給化妝品公司,並在擴張生意版圖。”敏兒回答:“直到你闖入之前,我知道的就這麽多。”

文素點點頭:“你說,K村出現怪異皮膚病現象,所以你們來進行調查?”

“是的。”敏兒說道:“當然,現在我們可以直接作出村民感染的就是靈芝的推斷了。我們已經知道靈芝能感染活人,還會傳染,不是嗎?”

“沒錯。”文素回答。

敏兒望向文素:“那現在輪到你回答我的問題。”

文素繼續望著前方的路:“礦場在半年前發現疑似因環境污染而產生的變種靈芝,長在死人屍體上。礦場在偶然的情況下與桑蘭公司合作,提供大量的靈芝給桑蘭製作化妝品;於是爲了牟取更多利益,礦場開始培植這種靈芝,因爲成本幾乎是零,只不過需要一個特別的礦坑,幾個死人屍體,就能把這些靈芝養得肥嫩鮮美,媲美真正的野生靈芝,再高價轉賣出去。”

“而礦場除了把靈芝提供給桑蘭之外,還提供給其他化妝品和保健品製作商;畢竟‘野生靈芝’如此珍稀,又比市價便宜,大家當然趨之若鶩。”文素解釋道。

此時後座突然傳來佈萊德的聲音:“桑蘭?”

文素擡頭看了眼倒後鏡,佈萊德不知何時已經清醒了過來:“是的。”

佈萊德伸手拍了拍額頭:“我記得找資料的時候,有看過桑蘭運貨車車禍的新聞,當時桑蘭就已經宣佈使用K村的野生靈芝作爲彩妝品原料……”

“野生靈芝。”敏兒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樣。

文素又開口:“沒錯,我檢查過車禍女傷者的傷勢,她也感染了靈芝怪病。”

“你檢查過她?”敏兒狐疑地問道。

“醫療咨詢的案件?”佈萊德幾乎是同時發出疑問。

文素點頭:“是的,桑蘭車禍案件正是我在醫療咨詢所第一個接到的案件。也是因爲這個案件,我才發現到靈芝感染這件事,而因爲桑蘭運貨車車禍時運送的正是從K村採集的原料,所以我認爲這兩件事之間必有關聯。而同時……”

“同時什麽?”敏兒問道。

“同時,我發現了佈萊德關於K村調查的電郵,所以就過來 K村了。”文素回答:“在路上,我也接到了柯善禮的電話。”

“柯善禮?”敏兒完全不放過每一個可懷疑的隙縫。

“那個戴眼鏡的男人。”文素説道。“電話裏他告訴我礦場培植靈芝的由來,而他很確定已經有人因爲靈芝感染而死。他告訴我實情的原因是他認爲我的噬菌體研究能幫助消滅這種靈芝。”

“據説這種靈芝的目標是活人的内臟和大腦神經,靈芝感染不僅僅是一種皮膚病,而是一種貫穿全身内臟和大腦的内在感染。”文素繼續道。

“他是誰?”敏兒又問。“這個柯善禮。”

文素知道無法避開這個問題:“他是礦場的股東之一。”

果然,佈萊德和敏兒都倒抽了一口氣,只有阿修似乎睡得很沉,什麽也沒聽見。

“他爲什麽會跟你一起出現?”敏兒率先反應過來,抛出問題。

“在K村的路口我們碰上了;他是因爲收到礦場有人死了的消息所以才過來,而我是爲了……找尋佈萊德。”文素回答:“善禮說礦場的人提到說他們關押了三個人,很有可能就是佈萊德你們,所以我就跟他一起進入礦場確認了。”

“那個人一直咳、一直咳,最後咳死了。”敏兒說道。

“被體内生長的靈芝阻隔了呼吸道,窒息而死。”文素點頭道。

現在他們都清楚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嚴格來説,他們在調查著同一件事,最終來到同一個點上,然而他們一開始卻不知道自己會查到什麽事情出來。

礦場發現了在死人身上生長的靈芝,開始培植靈芝,賣給化妝品公司,再製造成化妝品賣給消費者,卻發現原來這種靈芝不僅僅長在死人身上,也能感染活人,還會傳染。爲了預防被感染,礦場的人直接食用靈芝,但是事實證明直接食用靈芝導致靈芝反向在體内内生,和被曝露在靈芝傳播範圍内而感染皮膚病有異曲同工之妙。

“可是,因爲化妝品而發生靈芝感染是不可能的,不是嗎?”佈萊德搖搖頭:“化妝品裏面含有的只是靈芝萃取,不是嗎?靈芝不是活的啊。”

文素挑眉:“不,不一定不可能。靈芝萃取就一定是死的嗎?如果孢子還活著的話,就能進行感染。”

佈萊德吞了口口水:“你剛說,桑蘭彩妝品是嗎?”

“是的。”文素回答。

“很多人使用桑蘭推出的彩妝品。”敏兒接著説道。

“嗯。”文素輕輕地應了一聲。

淩晨四點鐘,他們回到了市中心。文素把佈萊德他們先載到自己的公寓去。

“明天一早再動身吧,你們先在我這裡休息一下。”文素説道。

“謝謝你。”敏兒坐在沙發上,揉了揉太陽穴。

等到佈萊德、阿修和敏兒都在客廳裏熟睡了,文素還站在落地窗邊,望著窗外的一片深藍,想著靈芝、善禮的話還有噬菌體研究的事。

望了眼墻上的鐘,才剛淩晨六點。

把心一橫,文素撥通了噬菌體研究資助委員會主席的電話號碼:“喂,主席?”

“郭醫生?”主席的聲音朦朧傳來。

“我想回到醫院,再做一次噬菌體研究。”文素說道。

窗外的絲絨藍裏透出了一點魚肚白。

“或許,噬菌體又再次選擇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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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1-2013 12:3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35 噬菌體

文素打開實驗室的燈,白色的熒光燈照亮了整個實驗室。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摸著冰冷牆壁的手心慢慢地移動到實驗桌上。

“爲什麽?”主席只問了一個問題。

“我不試試看的話,我不能原諒我自己。”文素如此回答。

文素向主席大略解釋了靈芝感染的事情,但把礦場發生的事情,還有柯善禮的事情保留了下來沒有說出來。

“我認爲,我的噬菌體研究有可能能阻止這場靈芝感染事件惡化。”文素說。

主席聼罷,只頓了一下後說:“你就儘管試試看吧。”

“一天。”主席補充道:“用一天的時間,證明你能做到,否則你也不必回來了。”

“謝謝你,主席。”文素說。

一天很短,但是她如果還需要更長時間的話,或許已經來不及阻止整座城市被靈芝侵蝕了。

再説,文素了解主席的意思;這一次她願意主動要求回來研究,是因爲她有重新相信自己的研究的欲望。如果她這次嘗試失敗的話,她就算留下來也不再相信自己的研究。

一個不相信自己的研究的研究員,不要也罷。

你總要選擇一樣你相信的事物,然後堅定不移地繼續下去,直到你不再相信,或者直到你死。

文素想起自己的啓蒙老師的教訓;她一直銘記于心。

“我回來了,老師。”她輕巧地準備好要用的儀器,輕聲對自己說:“請你在天之靈保佑我能成功。”

文素取出從礦場採集的靈芝樣本,還有匆忙間從敏兒那裏借來的桑蘭‘冬之雪’系列的粉底液。

敏兒說那是出席桑蘭產品推介禮的記者同事轉送的,可是敏兒自己根本還沒機會使用過它。

文素小心翼翼地把靈芝切片,放到顯微鏡下進行觀察,再把另一片靈芝切片進行各種檢測,確定其孢子形狀及類型。靈芝的菌柄修長,和平時普遍可見的靈芝不一樣;整個子實體稱赤紅色。

靈芝在營養充足時菌柄發育得較粗,而在氧氣不足、二氧化碳濃度高的環境下,則發育得較細長。一開始這些靈芝長在死人身上,當然顯得修長;然在長在活人身上後,反而能以修長的菌柄深入充滿氧氣的内臟和大腦,伺機截取最多的養分。

文素取出善禮提到的那個噬菌體樣本,親自再進行和靈芝孢子的反應實驗。

在液體培養基中,噬菌體黏附上了靈芝孢子的外壁,但是很快地又脫落了;就如善禮說的那樣。

文素回到顯微鏡下觀察桑蘭粉底液的内容,裏面依稀可見褐色的小顆粒;她把放大倍數較高,就清楚看到了一顆顆有著不規則外壁的褐色圓形物體,上面還有各種不同的綫條花紋。

那是孢子,而且在小小幾滴的粉底液裏數量衆多。

文素把部分粉底液滴入受鑑定可作實驗用的人體皮膚組織樣本,等待任何反應可能發生的時間裏,她又回到鑑定正確能和靈芝孢子結合的噬菌體類型。

她眨了眨幾乎一夜沒合眼的酸澀的眼睛,慢慢地、仔細地一個一個地鑑定著。

過了一會兒,她回到人體皮膚組織樣本前,把它放到顯微鏡下觀察。

一小時不到,粉底液裏的孢子已經開始在皮膚組織上萌發長出菌絲。

靈芝孢子萌發後長出菌絲,接著會形成子實体。

菌絲的出現足以證明粉底液力的靈芝孢子還活著,還沒死亡。

把這種粉底液凃在臉上……文素望著短短的菌絲,心裏發毛了起來。

這些孢子就像找到了適合生長的溫床,在人類的皮膚上萌發,長出菌絲,深入皮膚底下。

如今已確定是化妝品中的活性靈芝孢子導致靈芝感染,文素轉而繼續進行噬菌體鑒別。

一個接著一個,她聚精會神地進行著鑑定測試。

到底哪個噬菌體才是她要尋找的呢?或者沒有一個是?她不會知道,直到她已經盡了力。

此時有人推開了門,文素擡起頭,是柯善禮。

“你來得正好,我需要助手。”文素說道。

善禮二話不説,走到她身旁,開始幫忙起來。

“早上的新聞報導了靈芝感染的事,有多達150名市民因感染而死。”善禮聳肩:“醫院的人很忙碌,很多人過來進行檢查。”

文素頭也不擡:“你不先檢查你自己嗎?”

“我?”善禮輕笑:“我死了也沒關係。”

文素瞥了一眼善禮:“你死了,礦場怎麽辦?”

“我從一開始就反對礦場的存在。”善禮説道:“再説,死亡真的可怕嗎?”

“我覺得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人性的貪婪。”善禮又說:“死人身上長的靈芝,你敢吃嗎?可是還是有人吃了,還把它賣了出去。”

“貪婪使人作出許多不理智的事情,愚蠢而危險的行爲。”善禮作出結論道。

文素繼續著手上的鑑定工作,一邊說:“如果我們成功,你可能還死不去。”

“真是可惜啊。”善禮微笑。

文素望了眼墻上的鐘;佈萊德送了文素到敏兒的公寓取化妝品,再送文素來醫院,就再也沒有回來醫院。

也許文素能用得上一點佈萊德的陪伴;可是他沒來。

一直到善禮對文素說“噬菌體和孢子合成了”的時候,佈萊德依然沒有出現在實驗室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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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13 12:2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36 火海

手機鈴聲一直響個不停,但是文素充耳不聞。

她望著前方火紅的夕陽落逐漸地落入地平綫下,手裏把玩著一支半透明藍色的打火機;打火機裏的透明液體隨著她手指的動作而晃動著。

漸漸地,夕陽隱入地平綫下,黑夜如浪潮一般洗刷了整個天空。

手機早已停止了作響。

在黑夜中仿佛時間也靜止了一般的礦場裏,沒有其他人走動,沒有其他聲響,就連平時的礦場運作聲響也消失了,沒入冰冷的夜裏。

文素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搖晃著手裏的打火機。

她還在等待。

慢慢地,前方開始閃現了一點藍光。

開始了。

文素站起身;前方閃現的藍光開始倍增了起來,像要與天上的星星爭妍斗麗,一整片一閃一閃地好像深海裏的發光生物群。

差別只是那裏沒有海水,也不是天空的倒映。

只是一個墳墓以及靈芝培植場。

“是時候了。”文素回頭朝善禮和他旁邊的礦場二少爺柯少武說道。

再看最後一次靈芝夜光的請求,是少武提出的。

少武點點頭,默不作聲地提起油桶走向靈芝礦坑,把油澆淋在片片靈芝上。

幽幽藍光映在他的臉上、身上,乍看之下是多麽地漂亮。

誘惑的光、貪婪的光,惡魔的光。

他還想再看一次,再仔細地看一次這一片曾經給與他夢想的光芒。

片片飽滿的靈芝上盛滿了發亮的油。

善禮在少武的旁邊幫忙把油澆在靈芝礦坑裏,確保整個礦坑的靈芝都已經被淋上了一層油。

文素緩緩地走上前,手裏仍在把玩著打火機。

善禮停下了動作,把手中的空油桶扔到一旁,朝文素點了點頭:“可以了。”

文素也點點頭,舉起拿著打火機的手,輕輕按出了一把火;青藍色的火焰在萬籟俱寂的夜裏顯得非常耀眼,幾乎把靈芝的藍光給比了下去。

善禮往後退開了幾步。

文素把手中點燃的打火機用力扔進了礦坑裏。

火苗以極快的速度在靈芝培植場裏蔓延起來,很快地整個礦坑都着火了,並延燒出半天高的橙紅色火焰,比適才的夕陽還要耀眼,還要妖艷。

火舌朝夜空肆無忌憚地伸展著,在三人的眼裏映出一片火紅。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文素心想。這已經是最後的一片特種靈芝領土了。千鈞一髮找出來的噬菌體奏效了,把所有感染靈芝的人還沒死、半死不活的人救活了。

只是,當然,已經毀掉的樣貌,噬菌體是恢復不了的。

多麽漂亮的臉蛋,最終也不敵厄運的摧殘。

政府說會津貼那些受到靈芝感染的人進行整容或重塑容貌手術,其實中間的那些錢都是礦場企業在繳付;於是礦場被迫關閉了,經費也幾乎可說是全盤失守了。

中間也不知道又花了多少錢,打了多少關係,總之靈芝感染事件沒有罪魁禍首,當然也就是沒有被審判的主腦。

錢,再賺就有了,但是那些不幸犧牲的生命,卻再也不可能贖得回來了。

文素默默地在心裏為那些死去的人祈禱,他們能在另一個世界獲得安息。

突然,一個身影縱身一躍,跳入了火海。

“不!少武!”善禮失控地大叫道。文素擡頭一看,站在面前的少武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在火海中,一個壯碩的人影被火舌纏繞、吞沒,而人影幾乎沒有多餘的掙扎動作。

善禮跪倒在地上,文素第一次看到善禮哭。他像個孩子一樣哭叫著:“不!!不!!”


文素愣在當場,只記得呼吸和心跳快得就要窒息。她轉身往最靠近的水源跑去,可是卻覺得目的地是那麽地遙遠;她奮力地跑著,以最快的速度奔跑著。

就要來不及了,就要來不及了;她腦海裏不停地回轉著這句話。

當文素終於找到水泵的機制並開動的時候,火舌幾乎碰到天際了,把礦場照亮了起來。

等到強力的水泵把礦坑的火都澆熄後,文素又跑回礦坑旁。

這時礦坑裏一片焦黑,沒有一顆完整的靈芝殘留,也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體殘餘了。

善禮跌坐在地上,眼巴巴地望著焦黑的礦坑。

果然還是太遲了;文素的心一沉。

少武以自己的身體和生命為靈芝陪葬,也為那些不幸犧牲的人們陪葬。

贖罪。

這一次,一切真的結束了。

文素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手機鈴聲又響了,文素驚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公寓的床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文素搖搖頭,抹掉額頭上的汗水,任由床旁的手機不停地響,走進浴室梳洗。

穿好衣服,她把車子開到一間諾大的精神療養院門前;一棵老樹在院子裏伸展著像妖魔一般的長枝丫。

“藍富德?”櫃檯處的護士擡起頭,驚訝地望著文素:“他早就康復出院了。”

文素挑起眉毛:“是嗎?”

她拿起終於靜止下來的手機,打了個電話,一接通就說:“對不起。”

說完,她把手機蓋掉,關了機,以穩健的步伐走向自己的車子。

在少武縱身跳入火海以自己的身軀贖罪的那一刻,文素心裏的某個部分也跟著燃燒了起來,一個久遠的回憶、一道被燒毀的門、一個火吻留下的烙印,一個至親。

對不起,像她這種人,不配得到幸福;還不是時候得到幸福。她還有一件事要解決,她還有一條罪要贖,否則她永遠也不能獲得幸福。

原來是這樣一回事。真是犯賤的自己。
       
她打開了車門,揚長而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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