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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HSoo

尸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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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山顶的荒庙被夜风占据了,一切都在风中瑟缩着。蝗静静地躺在庙中,听着风声的呓语,不禁叹了一口气,谁叫自己白天无能为力,如果,如果能够一直陪在她身边,也许就不会到了今天这种局面。忽然,庙外传来了脚步声,是阿默,她靠在门外,轻声说道:“师傅要见你。”蝗冷冷一笑:“今天晚了,再说吧。”阿默向远处的山头望去,金色的光辉已经缓缓从苍山背后溢了出来,“蝗,你……”阿默转过头去,要问的话还没有脱口而出,却见蝗已经恢复了死一般的平静。阿默淡淡一笑,替蝗盖上了布毯,看着那闯入荒庙中的第一缕阳光……

    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起看日出呢……

    “天亮了!”蛐蛐叫醒了靠在他肩头熟睡着的殳言。

    殳言蒙蒙睁开睡眼,是的,靠在火堆边,睡意就来了,更何况昨夜几乎没有合眼,直到凌晨才能休息一下。

    火已灭去,正懒洋洋地冒着青烟,阳光透过蔓蔓错错的枝叶,斑斑驳驳地落在地面上。

    殳言用手接住那星星点点的阳光,握紧拳头却也把握不住,心中升起一直莫名的失落——她是真的不知道这新的一天该如何去过,太多的未知,太多的不安了。

    “走吧。”蛐蛐站了起来,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大半,毕竟他仍然是虫偶,有着常人不及的体格。

    殳言也站了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裙,顺了顺肩头的长发。

    蛐蛐静静地看着殳言,她始终不是出自普通人家,举手投足都流露出一种清雅的气质,那袭红裙如同温柔的火焰,炙热着蛐蛐的心扉——她,犹如黯然独立的彼岸花,美丽得寂寞。

    我……

    “走吧。”殳言向前走去。蛐蛐跟在了她的身后——那个美丽的背影,不知道还能注视多久。

    就在这时,殳言忽然回头,看着蛐蛐嫣然一笑:“你一直盯着我看,看什么呢?”

    蛐蛐顿时觉得血气瞬间全部涌上了面部,耳根子开始发烫,结结巴巴地答道:“我……我……你……那个……”

    “你是不是喜欢我?”殳言轻快地走了过来,凑在蛐蛐面前,语气中有种,却也透着一种压力,当然,这是相对于蛐蛐来说的。

    蛐蛐瞪大了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又急又羞,情急之下,竟猛地摇起头来。

    这一摇,便摇去了殳言脸上全部笑意,她的眼中转瞬闪现出晶莹的泪光,咬紧了朱唇,一副埋怨的样子瞪着蛐蛐。

    蛐蛐着实吓了一跳,转而开始用力的点头,一切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哈哈哈哈……”殳言大声笑了出来,蛐蛐就是蛐蛐。

    蛐蛐好像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恶作剧,也尴尬地笑了笑,是啊,这个问题怎么会有答案,殳言也一定没有想过答案。

    两人相视一笑,一齐向前走去……

    “对了,我要好好研究一下老太婆师傅的书。”

    “嗯。”蛐蛐点点头。

    “不如,我们四处走走,碰到坏人,你就……”殳言做了一个杀无赦的手势,“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我们也可以行侠仗义。”

    “嗯。”蛐蛐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看来殳言真把自己当成杀手了……

    “你头上有草……”

    “是吗,帮我拿下来。”

    ……

    渐渐的,人影消失,人声远去,只留下熄灭的柴火徐徐吐着的青烟,循着清亮的阳光缓缓向上,消散在野林沉寂的上空。

    依然是那个山洞中,除了柴火被焚灭的噼啪声,便只有呼啦啦的翻书声。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殳言都在研究老太婆的那本书,没有书名,和上次那本一样,旧得发了黄,里面的字似乎都是手写的,而且还不是一个人的字迹,反正——歪七扭八,看起来着实费劲。但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招事,倒也深深地吸引了殳言,殳言从来没有料想到自己对这巫咒之术竟会有如此大的兴趣。

    就在这时,蛐蛐很精神地从洞外走了进来,他的伤看似也基本痊愈了。只见他手上拎着两条鱼,俨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他一直在负责两人的三餐。那两条可怜的鱼落在身手敏捷的蛐蛐手中,想必也没有什么挣扎的机会,现如今“死不瞑目”,已经被清了内脏,退了鳞片,正在被一个叫做蛐蛐的人小心翼翼地插在两根木棍上,准备上火烤了。

    殳言看着蛐蛐的背影,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悄悄地挪动步子,轻手轻脚地走到蛐蛐背后,迅速将一张黄符拍在蛐蛐背心,同时大声喊道:“定!”

    蛐蛐果然停下了动作,蹲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哈。”殳言高兴得拍起手来,止行符看来并不难嘛。她笑着蹲在了蛐蛐身旁,靠近蛐蛐看着——他真是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殳言心中一阵得意,恶作剧之心也由此而生,用手指在地上蹭了一点泥土,伸手准备抹在蛐蛐脸上,突然间只觉脸上一凉,蛐蛐已经在她脸上抹了一道土痕了。

    “小花猫。”蛐蛐眼珠子一转,冲着殳言吐了吐舌头。

    “哎呀!”殳言赶紧抬手去擦自己脸上的泥土,却忘了手刚刚才在地上蹭过一遍,这一擦,便是越擦越脏,小花猫成了大花猫。

    “你没有中咒吗?”殳言的大花脸一脸惊讶,“你居然还……”

    “好啦,”蛐蛐忍着笑用袖子轻轻拭去殳言脸上的泥土,“大花猫,你火候差点,什么时候你有我烤鱼的水平……”

    “那再试一下!”殳言又掏出了一张止行符。

    “不用了,你还吃不吃饭啊。”蛐蛐指了指那两条鱼。

    “吃。”殳言乖乖地笑了笑,她没想到,就如蛐蛐这样一个最近才开始吃东西的人,厨艺居然还很高超呢。看着蛐蛐专心致志的样子——那清俊的面容,嘴角舒坦的潜笑,让殳言的心忽然有了些许不安分……

    “蛐蛐,你真好啊。”殳言索性笑着趴在蛐蛐背上,顺手将那张止行符拍在了蛐蛐的脑门正中。

    靠着蛐蛐如此近,飘过殳言鼻前的,依旧是那股淡淡的香气……

    蛐蛐一边吹起粘在额前的纸符,一边看着火候。飘起的纸符下,露出了一个甜丝丝的笑容。

    “我饿了……”殳言在蛐蛐耳边懒懒地说道。

    “有点耐心嘛,你再去看看书呀。”

    殳言嘟起了嘴,软软地从蛐蛐背后滑了下来,不过仍然留了一只手轻轻按在蛐蛐背心。蛐蛐身上这种料子,手感极好,绵软中透着一种韧性,殳言不由得轻轻摩挲了起来。

    “喂……喂……”蛐蛐缩着脖子招呼道,殳言这样让他有些不自在。

    殳言猛然间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行为失当,闪电般缩回了手,一时间又羞又恼,竟扭头冲出了山洞。

    “殳言!”蛐蛐看见殳言跑出去,连忙放下手中正在烤着的两条鱼,起身追了出去。

    跑出洞口一看,殳言已经只剩一个红影。

    “殳言!”蛐蛐一边喊着,一边飞快追了上去。

    殳言哪里跑得过蛐蛐,不多会便在溪边被蛐蛐抓住了右手臂膀,挣脱不开了。

    “放手,放手!”殳言左手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蛐蛐的肩头。

    “对不起,对不起……”蛐蛐连声说道。

    “不许说对不起,不许说对不起!”

    “那你让我说什么,你怎么了?”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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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蛐蛐不再说话,任由殳言捶打,却始终没有松开殳言的胳膊。

    而殳言也似渐渐打累了,动作缓了下来,喘着气,看着蛐蛐说道:“放开……放开!”

    蛐蛐见殳言已经平静了下来,想必不会再跑开,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你没事吧。”蛐蛐关心地问道。

    “没事。”殳言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忽然间失了常性,只是当时有一种极其强烈的羞辱感占据了内心,她甚至觉得蛐蛐在嘲笑自己,看不起自己。她讨厌那种被拒绝的感觉,让她无地自容!

    “我……”殳言看着蛐蛐想要说些什么,却正正撞上了蛐蛐那漫溢着抱歉的清亮目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殳言转身不去看蛐蛐,而是走到溪边想洗把脸,希望借助溪水的清凉能让自己冷静冷静——有件事情一定要想清楚,但是哪件事情……殳言反复地问自己的内心,却也无法给自己一个真正的答案。

    蛐蛐看着殳言的背影,他是真的不知道殳言是为什么缘由如此恼怒自己,是自己刚刚语气太重了,还是做饭做慢了,莫非是因为戏弄了她……不管怎样,蛐蛐都认定这绝对是自己的错误,一定是自己哪里没有做好,惹恼了殳言,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对不起……”蛐蛐望着殳言的背影说到。

    殳言用溪水湿了脸颊,同时小啜了两口,感到头脑的确清静了些许,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舒出——自己真的是在气恼蛐蛐吗……不知为何,殳言忽然有种自悲自怜的感觉,还未来得及察觉,眼眶就湿润了。

    “我想在这里静一下,你先回去吧。”殳言不敢让蛐蛐看见自己的表情,背对着蛐蛐轻声说道,她不想让蛐蛐察觉到自己心中的任何变化。

    “你……真的没事吗,你可以向我发脾气的。”蛐蛐被殳言彻彻底底弄乱了。如此风云不定,是蛐蛐从未领教过的。

    “没事。”殳言用力的摇着头,“你快走吧,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蛐蛐一怔,向后退了两步,低头想了片刻,说道:“那我先回去,你要小心点,早点回来。”

    “嗯。”

    蛐蛐看见殳言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张望殳言,殳言一动不动地蹲在溪边,好在那溪水清浅,否则蛐蛐还真是担心殳言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想到这,蛐蛐停下了脚步——怎么能够自己一个人回去呢?!蛐蛐责怪地捶了捶自己的头,转身便打算回到殳言身边……

    “你快走吧,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她要是真不理我怎么办?蛐蛐想起了殳言的话,他深信殳言说得出做得到,终究没有往回踏出一步,而是站在树后灌丛中偷偷地注视着殳言,有个什么万一,自己也好及时现身。

    过了许久,殳言才缓缓回过头——身后除了野林中蔓藤交错的枝丫,抽出新芽的灌丛,什么都没有——蛐蛐离开了。

    有种失落,有种轻松……溪水清澈见底,轻轻哼着欢快的曲子,从殳言面前淌过,随之而去的还有缤纷的落英。

    殳言忽然很想亲近亲近这温柔的溪水,她脱去自己的鞋袜,挽起裤腿,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小溪流的中间走去。清凉的溪水簇拥着殳言的脚踝,殳言终于露出了笑容,踢着水,感受着这片刻的畅快。

    阳光下,殳言雪白的小胫盈盈如玉,红裙随风飘撒着扑朔的光彩,水声拥着少女的欢笑时远时近,一切皆在眼前,一切皆似梦中……蛐蛐不禁看得怦然心动——殳言,就是那支彼岸花,永远永远的在自己的彼岸。

    忽然,殳言感到了一丝异样,低头看去——只见一丝鲜红顺着小腿淌入溪水中,很快便被冲散了去……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蛐蛐不知何故使得殳言定在那了片刻,更让她不停地用水清洗着自己的小腿,最后匆匆上岸穿好了鞋袜,向自己这边走来。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了?”蛐蛐按捺不住从灌丛中冲了出来,焦急地问道。

    殳言被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蛐蛐惊了一下——他原来没有走……

    “没事……”殳言言辞有些闪烁,“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我看到你拼命的洗着腿……你的腿怎么了!?”

    殳言松了一口气,好在他没看到,于是故作轻松地答道:“没事。”一边说一边快步向山洞走去,将蛐蛐抛在了身后。

    接下来的两天中,殳言几乎一直躲着蛐蛐,也不和蛐蛐说话,甚至刻意地回避蛐蛐的目光。蛐蛐试图去改变这种状况,但殳言却总是远远的躲开他,一个人围着布毯缩在山洞的一角,一声也不吭。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迷离着一丝异样,他们就似完全脱了节般,失去了交集。

    两天了……

    蛐蛐躺在那,隔着火堆看着另一头的殳言,她用布毯裹住全身,蜷缩在那里。

    她没和我说过一句话,甚至都没看我一眼……

    蛐蛐心中很不是滋味,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了?

    “殳言,”蛐蛐决定要开口问个明白,“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殳言没有回应。

    “你为什么都不理我,至少要告诉我原因呀,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改的。”

    殳言依然蜷缩着,没有一丝反应。

    “殳言?”蛐蛐见状干脆站起身来走到殳言身后蹲下,轻轻拍了拍她——便觉得殳言的肩膀此时抖动的利害,不,是殳言全身都在颤抖。

    “殳言,你没事吧?!”蛐蛐顾不上那么多用力将殳言死死拽住的布毯扯了下来,只见殳言面色惨白,额头已渗出密密一层珠汗。

    “殳言!”蛐蛐一把将殳言抱在怀中,同时用衣袖沾去她额前的汗珠,“你怎么了?你哪不舒服吗?”蛐蛐过往也就只经历过腥风血雨,在他眼中,除了死人就是活人,至于生病的人,蛐蛐倒是真的不知如何应对,此刻,他心中充满了焦虑和害怕……唯有紧紧地抱住殳言……

    殳言不知怎的,睁开眼看到是蛐蛐,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和汗水瞬间就将蛐蛐的前襟浸湿了。

    “疼……”殳言一边哭一边用力挤出了这一个字,如同一个孩子般。

    “哪疼?”蛐蛐看到殳言这样放肆地大哭,想必是疼得着实难忍了,一时间更加慌乱,自己也差点也跟着哭出来。

    殳言没有回答,哭着蜷缩在蛐蛐怀中,抽泣着。

    “我们到城里去,那一定有人能帮我们!”蛐蛐果断地作了决定,转身将殳言背上背,冲出山洞,用尽全力向城中跑去。

    夜风削着蛐蛐的面庞,蛐蛐奋力向前奔跑着,仍不忘安抚身后的殳言:“就快到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殳言听见风声在耳边猖狂地呼呼作响,眼前花白一片,随即将脸埋入蛐蛐背中,让这凉风一吹似乎没有那么疼痛了。溢入鼻中的仍是那淡淡的香气,只不过多了一丝汗水的味道。

    “蛐蛐……”殳言轻轻说道,声音哽咽。

    “什么?”

    “我可能快死了……”

    “胡说!娘她不会害你的。”

    “我可能得了不治之症,这两天我都在不停的流血……”啪嗒啪嗒——两滴豆大的泪珠落在蛐蛐肩头。

    “我流了那么多血都没事,你也一定不会有事的!”蛐蛐大声说道,心中却反反复复地念着——“一定不会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我和你……不同的……”殳言如是说道,话音刚落,便觉蛐蛐双手一紧。

    只听蛐蛐道:“你若死了,我便随你一起去。”

    殳言为之一震,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感激。她只是牢牢搂住了蛐蛐的颈部——即使真的难逃此劫,临死前还有蛐蛐为自己奔走,已是十分知足了。

    黑暗中的野林一切的一切都快速地闪向蛐蛐身后,一切的一切都被蛐蛐抛下,明月洒下寂寥的光华为他们指引着去路——那忽明忽暗似有若无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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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蛐蛐的速度已是相当快了,半个时辰未到便已来到了城门外,但映入眼帘的却是紧闭的城门——入夜已深,城门早已关上了。

    蛐蛐走到城墙脚下,抬头向上看去,对着背上的殳言说道:“抓紧了。”纵身向上一跃,轻松上了城头,再一跃……没有落在城中大道中央,而是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顶路过的大轿顶上。

    “什么人!”跟在轿旁的人大呼一声,轿前四个带刀侍卫齐齐转身抽出了腰间明晃晃的大刀。

    “对不起,对不起!”蛐蛐自知闯了祸,赶忙从轿顶跳了下来,对着轿旁的人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恶意的……”

    那轿旁的人机警的挑起灯笼照向蛐蛐的脸,不由“啊!”的一声,失手将灯笼扔在了地上。

    蛐蛐赶紧弯腰捡起灯笼递给那人道:“我没恶意的,我朋友病了,我是来找人帮忙的。”

    那人却一个劲地向后躲着,用手捂着脸大声说道:“少……少爷……您……您就别作弄小福了!”

    呼啦一声,轿门布帘被人用力掀开,一个披着黑色锦袍的老人从轿中走了出来。蛐蛐见惊动了轿中之人,更是怕会耽误了殳言,忙对那位老人赔礼道:“对不起,我只是想找人帮帮我朋友,没恶意的。”

    老人见到蛐蛐,顿显一脸惊疑,差点脱口而出什么,很明显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蛐蛐,一遍又一遍……

    “老先生,我无心的,我要赶快去找人帮我朋友。”

    老人一听蛐蛐称呼自己为老先生,仿佛忽然间回过神来,遂用慈祥的笑容掩住了先前惊疑,笑着说道:“不碍事,这位就是你的朋友?老夫略通医术,不知可否能够帮这位姑娘看看。”

    “好啊,好啊!”蛐蛐惊喜万分。

    老人点点头,移步上前开始为殳言把脉……

    “她说她流了好多血。”蛐蛐说道,希望能够帮助老人判断病情。

    只见老人淡淡一笑,道:“她无大碍,休息一下便会好的。”

    “真的!”蛐蛐很高兴听到殳言没事,但是一想到殳言方才疼得大哭,便又说道:“可是她……很疼啊?”

    老人看着蛐蛐,摇了摇头笑道:“不打紧。”

    看见蛐蛐仍是一脸难以相信的样子,老人接着说道:“天色已晚,不如二位先到我府上休息,那位姑娘似乎比较累了。”

    蛐蛐这才发觉,殳言已经在自己背上睡着了。由始至终,蛐蛐都是一个没有半点防人之心的人,听到那面容慈祥的老人这样说,又想到他能为殳言看病,便开心地点头答应了老人的邀请。

    老人似乎也十分高兴,进入轿中,一众人向老人的府邸走去。唯独那个小福伫立在原地。

    “小福,引路!”轿中传来老人严厉的声音,冷冽至极,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

    小福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慌手慌脚地上前从蛐蛐手中接过灯笼,走在了众人之前,只是那小厮,始终不敢靠蛐蛐他们太近,一直哆哆嗦嗦的小跑着,恨不得赶快回到府中的样子。

    “长生园?”蛐蛐照着那黑底绿字镶金的门匾念道,因为这仿佛就是那老人的府邸,他们今晚的目的地。

    “请进。”老人从轿中走出来,招呼蛐蛐他们随他进去。

    蛐蛐微笑着点头,跟在老人身后踏入了那长生园中,回头,却不见了小福,就连那四个带刀侍卫也不知所踪。

    蛐蛐正感纳闷,忽觉一阵奇香扑鼻而来,浓烈却又是极为清淡。环顾四周,只见光亮的青石道两旁栽种着望不到遥远尽头的桃花林,粉色的海洋在月夜的蓝风中暗暗地涌动着,妖娆的红香在银色的月光下竞相绽放,夜风撩过枝头,枝叶沙沙作响,翩翩落英在半空中舒舒转转,纷纷盈盈,然后静静地躺落在泥土中、青石道上,默默地折射着淡粉色的清冷月光——这园中桃花虽多,月光下已能感受到满目的红色,白天必是一番壮观的景象……

    但在蛐蛐眼中,每一朵都是那样的寂寞难耐,似有长夜诉不尽的衷肠……

    青石道比直通向一间灯火通明的堂屋,那堂屋屋顶的正中横梁上,并排垂着八盏雕花大灯,远远便能看得分明。

    一迈进堂屋,便不知从哪迎上来两个环髻童子,满面童稚的天真笑容,一边咯咯的笑着,一边帮那老人脱去了披在肩上黑色外袍,露出了里面鱼白色的布衣长衫,随后二人一起捧着外袍退入了后堂,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堂传来,行至蛐蛐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穿着鹅黄劲装的年轻女人,眉间透着一股刚毅,荡漾着笑意的眼中却流露出说不出的妩媚,只见她走到老人面前,抱拳低头道了一声:“师傅。”

    老人点点头,转向蛐蛐,对那女子说道:“这是我们的贵客,好生招待。”又对蛐蛐道:“这是我的弟子。”

    女人向蛐蛐微微一笑道:“在下曲峥嵘。”

    “啊……姐姐好,我叫蛐蛐。”蛐蛐亦连忙笑着点头回礼道。

    也不知是那声姐姐唤得好,还是蛐蛐这名字着实趣怪,那女子竟噗哧一声,爽朗的笑了起来。老人见状也不禁摇头笑了……蛐蛐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二人为何而笑,却也只好跟着陪笑了。

    “好了,峥嵘。”老人止住了笑,低头在曲峥嵘耳边说了些什么,曲峥嵘眼波一转,不禁掩住了红唇,连连点头。

    “蛐蛐,把这姑娘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曲峥嵘走到蛐蛐面前笑着说道。

    蛐蛐面露犹疑,一旦让他离开殳言,他便多了一分警惕。

    老人看出了蛐蛐的顾虑,道:“请相信我和我的弟子,你也希望你的朋友尽快康复吧。”这句话出口,言辞虽是极其温和,却也有种莫名的压力。

    蛐蛐想了想道:“那……这位姐姐去哪,我送我朋友过去。”

    老人点了点头,对曲峥嵘说到:“带这姑娘去无垠的房间,让蛐蛐住在鸣宇的房间。”

    “是,师傅。”曲峥嵘点头答道,抬手对蛐蛐说道:“这边请,蛐蛐小兄弟。”

    “谢谢!”蛐蛐跟上了曲峥嵘,不忘回过头来向老人道谢。

    老人笑着微微点头,待蛐蛐一转过身,满面微笑立刻被愁云遮盖,心中疑惑浮现在眉头:“蛐蛐……他到底是谁?莫非……”

    蛐蛐背着殳言跟在那黄衣女子曲峥嵘身后,穿过后堂,经过回廊,来到一个八角院落中。这个院落的八个方位分别有八间房,曲峥嵘走到其中一间门前,轻轻推开了房门,对蛐蛐说道:“这是我师妹无垠的房间,姑娘今晚就在这歇息,由我来照顾。”

    蛐蛐探头向房中望去,黑洞洞,什么都看不到,于是说道:“我送她进去。”

    曲峥嵘笑了笑,点了点头道“请”,遂跟在蛐蛐身后,进入了房间,同时点燃了桌上的青灯。

  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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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借着幽幽灯光,蛐蛐发现这房中除了一张木床、一张圆桌、一面铜镜、一把靠椅就什么都没有了,简直比他和殳言住的山洞都还要简单。

    “把她放到床上吧。”曲峥嵘对蛐蛐说道。

    蛐蛐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将殳言放置在床上,又多看了两眼,再看看了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曲峥嵘,轻声细语地问道:“我可以留在这吗?”

    曲峥嵘仍是笑着,不过果断地摇了摇头道:“你的房间在东面那间房,房门上写有一个“雷”字,是我四师兄的房间。我就不送你过去了,请。”

    蛐蛐见自己的要求被微笑着拒绝了,一脸尴尬,只好倒退着出了房间,一边关门,一边对曲峥嵘说道:“我朋友拜托你了,谢谢……有什么事情尽管喊我。”

    曲峥嵘真是打从心眼里觉着蛐蛐有趣,点头应承了蛐蛐,同时笑着做了个手势,示意蛐蛐快些将门合上。

    蛐蛐从外面关上了无垠的房门,只见门上写着一个“地”字,字迹娟秀。

    “雷?”蛐蛐心中默念着,一边顺着一圈房门找去。

    “我四师兄,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还未走两步路,身后便传来了曲峥嵘的声音。

    蛐蛐回过头去,看见曲峥嵘将半个身子探出门外,她用手指了指斜对角的一间房门,“就是那间。”很快又关上了房门。

    现在,换成蛐蛐觉得曲峥嵘有趣了。他走到曲峥嵘所指的“雷”字房前,推开那间房门,正抬脚准备迈进去,才发现这房中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房中堆放了各种杂乱的东西,已将整个房间塞满,和刚刚那间房有着天壤之别。想起曲峥嵘说不能动房中的东西,蛐蛐索性关上了房门,准备露天过一宿,反正,他也习惯了幕天席地。

    青灯映照着曲峥嵘那明亮的笑脸,她轻轻拍了拍殳言的肩膀,道:“姑娘,别再装睡了,还疼吗?”

    话音落下,殳言睁开了明眸,“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我方才在堂屋中笑那么大声,你应该醒了。”

    殳言没有说话,的确,她是那时候醒的,醒了之后,便感觉舒服了许多。

    “你……能治好我的病?”殳言怀疑地问道。

    “哈哈,是的。”曲峥嵘又笑了起来,“我还应该恭喜你呢。”

    恭喜我……?

    清晨的八角院落蒙上了一层缥缈的普兰,蛐蛐靠在殳言休息的“地”字房门口,安安静静地睡着。

    在这宁静的普兰黎明中,一个白影缓缓飘来。一双秀气的白色绢靴在蛐蛐身旁停下了脚步,漆黑的眸子慢慢游移,似乎在打量他,可是睡梦中的蛐蛐并不配合,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自己的臂弯中,那白影也没放弃,从蛐蛐身后走到身前,伏,伸长了脖颈,仿佛誓要看清蛐蛐的长相。

    “师妹。”曲峥嵘从房中走了出来,却惊见蛐蛐睡在门口,不由得笑了出来。

    那白影直起了腰身,漆黑的眼眸毫不避让的注视着曲峥嵘,冷冷地问道:“你认识他?”

    “是的,”曲峥嵘止住了笑声,她似乎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开不得玩笑的,“他们是师傅的贵客,你就先去我房中歇息吧。”

    白影没有多问,干干脆脆地转身向曲峥嵘的房间走去,曲峥嵘的房间就在“地”字房的旁边,门上书有一个“山”字。

    “啊~”殳言面向着从窗外注入房中的阳光,用力地伸了一个懒腰,曲峥嵘在一旁笑着。

    “谢谢你,曲姐姐。”殳言感谢曲峥嵘陪了自己一个晚上,又是端水,又是送药。

    “不用谢,你现在不用死了,心情也好了,人也精神了。”曲峥嵘打趣地说道。

    殳言双颊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想起自己竟将这女儿家的事对蛐蛐说成了不治之症,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嘭嘭嘭!传来了敲门声。

    “殳言,姐姐,你们醒了吗?”是蛐蛐。

    殳言听见是蛐蛐的声音,马上跑去打开了房门……

    明亮的阳光洒在少女身上,少女面带笑靥,还未来得及梳理的发丝在晨风中轻轻扬着,眼波莹莹,迷离着……一种温热的语言……

    她……好了?………

    “蛐蛐!”

    “殳言!”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眼中流露出的是兴奋和激动,竟差点拥抱在了一起,却又同时缩回了手,低着头,偷偷注意着对方,嘴角不约而同地挂上了甜甜的微笑。

    曲峥嵘看着这景象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前对那不知所措的二人道:“她好了,你可以放心了?”

    蛐蛐笑着连连点头道:“谢谢姐姐。”

    “你呢,不用死,可以开心的过日子了?”

    殳言刚想点头,却又泛起一阵红云。

    “对了,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蛐蛐看着曲峥嵘问道。

    “没事的,我已经全好了。”殳言迫不及待地抢在曲峥嵘前作了回答。

    蛐蛐也没有多问,放心地笑了起来。

    “这小子真好哄啊!”曲峥嵘暗暗在心中感叹。

    “咳咳!”

    冰冷纤细的声音从蛐蛐身后传来,殳言偏了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绢袍的少女站在那,墨色的长发用一方白色绢帕随意的束起,漆黑的眸子就如同黑曜石般,深深地吸引着人的目光,她……就如一个瓷娃娃,波澜不惊,默默地站在时间之外。

    “师妹!”曲峥嵘赶紧打招呼,“我来介绍,这位是殳姑娘,这位小兄弟叫蛐蛐。”

    “你好。”殳言礼貌地笑道,那少女却没有回应。

    “你好。”蛐蛐亦转身,向那少女问好。

    少女一见到蛐蛐,顿时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盯着蛐蛐,手竟微微抖了起来。

    曲峥嵘见状快步上前扶住了少女,笑着对蛐蛐和殳言说道:“这是我的师妹,曲无垠,就是这间房间的主人。”

    “昨晚真是谢谢了。”殳言道,却见那少女仍未将目光转离蛐蛐,心中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头,不自觉地伸手握住了蛐蛐的袖口。

    “你好。”蛐蛐又道了一声,更稍稍向前凑近了看着那少女。

    只见那叫做曲无垠的少女的僵硬表情终于开始渐渐化开,眼角闪着寒光,嘴唇微微颤抖,似就要脱口而出什么……

    “陌……”

    “无垠!”冷冽的语气掐断了无垠嘴边的字句,是那位老人,他不知何时来到了这八角院落。“峥嵘,你师妹累了,扶她回房休息。”

    “是,师傅。”曲峥嵘遵照师命搀扶着无垠走进了“地”字房,无垠凄然回头望了蛐蛐一眼,却和老人严厉的目光对上,不得已扭转过头,关上了“地”字房的房门。

    莫非这老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殳言心中疑惑着……这似乎还和蛐蛐有关,那个叫无垠的少女明显认识蛐蛐的样子,如果不是,便是把蛐蛐当成了别人,是谁呢,陌……是人的名字吗,如果是,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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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无垠一步一缓地走到桌边,僵直地坐了下来,房中很静,师傅的话却在耳边萦绕——

    “你不要再见他了。”

    “对……不是……他不是……”无垠自语着,表情再一次冰封了起来。

    “姑娘今日气色好了许多,你……叫什么名字。”老人笑着问道。

    “姓殳,名言。”

    老人眉头微微一簇,低语道:“殳文和你是什么关系。”

    ……

    “正是家父。”殳言惊讶老人这样问,但也理直气壮的答道,“莫非您认识家父。”

    “想不到,你就是殳大人的女儿,殳大人也曾是师傅学生,如今他出了事,我们也很难过。”曲峥嵘代那老人答道。

    学生?殳言记得爹曾经和自己提起过,那个人是……

    “您是国师?”

    老人点点头,道:“可惜我与他缘薄,在他执念最深之时未能及时替他化解,更……”

    老人看着殳言的眼神有了变化,没有说下去,转而问道:“这两年,你是如何过来的。”

    殳言低下头去,没有回答。蛐蛐感到她的指尖深深陷入了自己的手腕。

    往事如同退回岸边的潮水,拍击着思绪——被驱赶,被追打,流浪,乞讨……为了生存埋葬了自己的尊严,没有幻想,没有憧憬,生命中除了日出便是日落,没有尽头的终止,只有短暂的中止,那两年……一切都是黑白和错乱的……

    忽然间,殳言的脸颊感到了一种安全的轻柔力量……蛐蛐轻轻摸了一下殳言那紧绷的面孔,殳言抬起头看着蛐蛐,蛐蛐笑着说道:“没有人逼你回答呀。”

    “没有人逼你回答。”这句话,如同利箭瞬间射穿了老人记忆深处的封条,挣脱的记忆瞬时凌乱地争相闪现在眼前,老人微微晃动了两下,便被曲峥嵘扶住了。

    “师傅!”曲峥嵘及时将老人从记忆深处唤了回来。老人抚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回复平时的慈祥面貌,说道:“殳姑娘若不介意,今后可在长生园住下,老夫与殳文师生一场,不想他的女儿在外流浪。”

    殳言不禁惊呆了,这句话,这句话,为什么没有在两年前听到,可是现在……

    殳言依旧沉默,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自己和蛐蛐都不是自由的人……

    “这位蛐蛐小兄弟,也可以和你一起留下。”老人见殳言没有回应自己,又加了一句,只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目深深注视着蛐蛐,似要将他看入眼中一般。蛐蛐并没有感觉到有人正在这样看着自己,他只是注视着殳言,等待着她的回答……心中有种忐忑。

    “师傅,不如让他们两个慢慢考虑,弟子先带他们四处转转。”曲峥嵘见时间气氛仿佛凝固了般,开口缓解了一番。

    老人的目光柔和了下来,点了点头道:“你们考虑一下,先随峥嵘在这园中走走,老夫先行告辞。”说罢,转身离开了。

    待老人完完全全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中,曲峥嵘看着蛐蛐和殳言笑了笑道:“其实这园中除了这庭院和桃林,便没有什么了,而现在,桃林也没有什么看的。”话中有种淡淡的无奈。

    “国师一共有八个弟子吗?”殳言问道,她开始称呼那老人为国师。

    曲峥嵘笑道:“这里虽然有八间房,但只有七个人住,而且我们时常会外出,所以长生园对于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个暂时的落脚地。”

    殳言点点头,正准备开口再问些什么,曲峥嵘看了看无垠的房间,道:“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殳言和蛐蛐同时点了点头,三人一起走出了八角院落。

    长长的回廊两边,只是荒凉的野地,蛐蛐感觉走在这里,就如同走在废墟上一般。殳言也没有想到,堂堂国师的府邸竟是这般景象,但心中也有疑惑,因为谁都知道,国师长年不在朝上,居无定所,没想到在京中竟有府邸,真是隐蔽的好。

    “你们中有个叫‘陌’什么的人吗?”殳言问道,她一直忘不了那个叫无垠的少女看到蛐蛐时的表情。

    “没有。”曲峥嵘说道,想了想又道:“我也是最近这几年才拜在师傅门下,所以以前的事也知之甚少,更不便多问。”

    “但是那个无垠好像是你师妹呢。”殳言奇怪,师妹都知道的事,为何先入门的师姐会不知晓。

    曲峥嵘爽朗的笑了起来,道:“我们师兄妹是按照五行排的辈分,不是按照入门先后,无垠师妹是从小在师傅身边长大的,知道的自然比我多些。我最晚进师门,所以长期留在园中,其他人都很少在这,现在你们来了,我觉得热闹了许多。”

    “桃林……”蛐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只见昨夜那撑满红香的枝头如今连一片枯叶都不剩,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凋零和枯萎。殳言也有小小惊讶,但更多的觉得,这无际的败落中竟也有一种气势,国师府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

    “昨夜这里有很多桃花的,我还想让你看看呢,你一定很喜欢。”蛐蛐颇为可惜地对殳言说道。

    “桃花……”殳言想起了心中那首歌谣,自己的确最爱的是桃花。

    “这里的桃花只有晚上才开放,所以,我还是喜欢夜晚的长生园。”曲峥嵘看见那两人都有些少少的失望,笑着说道。

    “曲姐姐平时一定很孤单吧。”殳言看着曲峥嵘忽然淡淡地问道。在这样一个大荒园中,能有多少乐趣,即便晚上的桃花开得再欢艳,也只是平添心中的寂寞罢了。

    “哈哈……”仍是那爽朗的笑声,“我有他们陪我。”曲峥嵘说罢,从腰间抽出两张人形纸符,向空中轻轻一抛,两个环髻童子翩翩落在地面上,看着殳言他们,咯咯的笑个不停,甚是可爱。

    “原来昨晚就是他们!”蛐蛐笑道。

    两个小童跑上来扯住蛐蛐的衣襟围着他转圈,蛐蛐也笑着和他们一起转着。

    曲峥嵘和殳言笑着看着眼前的笑作一团的三个人——好久了,殳言都没有见过蛐蛐笑得这样开心,也许是该把那些恼人的事情暂时丢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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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

    “纸偶。”曲峥嵘没等殳言问完便答道,“我之所以在你面前施展,是因为知道你也是同道中人,若我没猜错的话,你们都是罗教的人吧,师傅一定也是看出了这点,才担心你之前是怎样生活的。”

    “你们怎么知道的?”殳言有些好奇,原来国师只是想知道自己是怎样入的罗教。

    “我们和罗教有些往来,你们的着装和他们有些相似,不是汉人的打扮。”曲峥嵘打量了一下殳言。

    殳言笑了,的确,自己和蛐蛐的打扮是比较与众不同,而国师和他的弟子与罗教有关联也在情理之中。

    只听重重的一声,两个小童一齐惊呼,化作了两团白雾……白雾散去后,便见蛐蛐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蛐蛐!”

    殳言跑到蛐蛐身边,颤抖的手去试探蛐蛐的鼻息——为什么,一刻都不得安宁!……

    只见她全身放松似的舒了一口气:“好在,看来只是晕了过去。”

    曲峥嵘也很惊讶,自己的法术是纯阳之术,为何蛐蛐会对自己的纸偶有反应,除非……

    “少爷!”远远一声扯裂的惊呼直逼殳言和曲峥嵘的耳膜,那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一把推开殳言,试图将蛐蛐拖起来,殳言一时都不知如何反应,只听……

    “小福!走开!”是曲峥嵘,殳言没想到平时一脸笑容的曲峥嵘居然会如此呵斥一个小厮。

    只见那被唤作小福的人让曲峥嵘喝得全身瞬间缩成了一团,战战兢兢的起身,扭头跑开了,看也不敢多看曲峥嵘他们一眼。

    “殳姑娘,带蛐蛐去见我师傅,让我师傅帮他看看。”平和的语气,却似多了一层隔阂。

    殳言也顾不上多管那个莫名其妙的小福,眼下蛐蛐的事最总要,她点点头,心中却突然间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是国师,也许能够帮助蛐蛐和自己……

    曲峥嵘弯下腰去正准备扶起蛐蛐,却被殳言在中途握住了手腕:“曲姐姐,我们已经很麻烦你了,还是我来吧,我可以的。”殳言说罢便背起了蛐蛐——那香味仍然悠悠,蛐蛐依旧轻得没有重量……

    曲峥嵘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殳言和蛐蛐越来越接近她的推测了。

    “跟我来。”曲峥嵘转身向前走去,殳言跟在了她的身后。

    长生园似是一个“丁”字形,正中的青石道直通堂屋,屋后回廊连通东西,回廊两边杂草丛生,八角院落便在回廊西面的尽头。这回廊一路走下去,已经过了堂屋,殳言猜想国师的房间一定是一个在回廊东边的院落。

    曲峥嵘在前面走着,她留意着殳言的脚步和气息,步态轻盈,呼吸均匀,根本不似背了一个人,更不用说是一个年轻男子。

    “妖人!”曲峥嵘忽然转身,向着殳言大声喝道。

    殳言一惊,慢慢说道:“曲姐姐,你怎么了?”手却挪到了腰间的布袋上,顿觉手背一阵灼热——一个符咒揉成的纸团打在了殳言手背上,哧溜一声化作一堆白灰飘了一地。

    “少耍花样,罗教异支!”曲峥嵘目露杀气,于腰间迅速掏出五张纸符抛向半空,哄的一声,五个带刀侍卫齐齐落地,个个手持明晃晃的大刀,将殳言她们团团围了起来。

    殳言虽也接触了一个多月的咒术,但毕竟不及曲峥嵘几年的修为,如今被杀气堵了个水泄不通,心中不免有些惧怕,她感到那五把大刀随时会砍将下来。

    “什么罗教异支?我们只是烧水煮饭的。”殳言透过侍卫间的缝隙向曲峥嵘喊道。

    “你们休想骗过我,你便是那领路人,而蛐蛐就是虫偶,难怪叫蛐蛐这么怪的名字。”曲峥嵘字字锋利,绝不亚于那五把大刀。

    “曲姐姐,我们是国师的贵客,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能担待?”看那曲峥嵘对国师毕恭毕敬,殳言希望把国师抬出来,能够挡上片刻,好设法化险为夷。

    曲峥嵘果然眼中的杀意锐减,一丝犹豫浮上眉心,矗立在原地不动了。

    “峥嵘。”不安的空气中传来洪钟般的声音,是国师,但只闻其声,却不见身影。

    “师傅,他们是妖人!”曲峥嵘大声说道。

    “带他们过来,不许伤害他们。”命令的口气,不容许违抗。

    曲峥嵘咬紧了嘴唇,狠狠地瞪了殳言一眼,转身道:“跟我来!”

    五个侍卫顷刻间化作白雾,散了开去。

    殳言松了一口气,心中却仍然不安。她快步跟上曲峥嵘,手背依然隐隐作痛。

    “别靠我那么近!”曲峥嵘回头冰冷地说道,愤愤地扭转身加快了向前的步伐。

    殳言对这种呵斥鄙视的语气厌恶至极,刚刚还对自己笑脸相迎的人怎么瞬间就变成敌对之人——就算是什么罗教异支,也是为形势所迫,自己和蛐蛐是决不会因为被人操控,身不由己,而低人一等!想到这,殳言不禁追上曲峥嵘,紧紧地贴在她的身后——越是让我离远一点,我就偏要靠近你。

    曲峥嵘也有所察觉,更是快步向前。

    如此不耗多时便到了回廊的尽头,殳言只觉一阵狂风袭来,吹得自己睁不开眼。

    待缓缓睁开眼睛看清楚,才发现,回廊的尽头并非自己所想的是一个庭院,而是根本什么都没有……不,确切的说,除了枯黄的野草,便是苍凉的无主之风,这片荒地,一望无际……

    老人身着白衣,犹如风中的雕像,在离回廊不远的地方盘膝打坐,在这荒芜的时空中静止冥思。

    “你们过去。”曲峥嵘道,依然背对着殳言,似乎不想回头看见他们。

    殳言没有多去理会曲峥嵘,冒着大风走到国师身后——她现在只想确保蛐蛐安然无恙。

    “国师。”殳言轻轻喊道。

    老人站了起来,道:“你先把他放下来。”衣摆在风中呼呼作响。

    “好的。”殳言轻轻放下蛐蛐,扶着他的后背,慢慢抽出拖着他头部的手掌,平平稳稳地让蛐蛐躺在了地上,更感受了一下风向,背对着风蹲在了蛐蛐身边,然后抬起头,看着老人,道:“他没事吧。”

    这一切,老人都看在了眼中,他轻轻地点头,亦蹲了下来,为蛐蛐把脉。

    一切正常……蛐蛐的脉象并无异样。

    老人侧过头,看着蛐蛐——太像了,怎么会这样相似?

    “他是……虫偶?”老人平静地问道。

    “……是的。”殳言淡淡地答道。不知怎的,她忽然有种蛐蛐和自己不在同一个世界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一直想忽略的,却总是会那么明明白白的出现在你眼前,让它消失的唯一方法,便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自己——它已不存在了。

    老人对蛐蛐是虫偶这件事没有多大反应,仿佛早已洞悉了真相,差的只是殳言的亲口承认而已。此时,他已准备放下蛐蛐的手,突然间,只见他神情一闪,一把握住了蛐蛐的手臂,然后更快速的摸遍蛐蛐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那是一种十分焦急的样子,仿佛要迫切弄清楚什么事情一样。

    啪,蛐蛐的手在老人手中滑落,跌到了地面上,老人显然被自己的举动惊了一下,即无措又无可奈何,好似生怕摔坏了蛐蛐一样。只听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面色苍白地跪在了地上,悲伤、惊恐、内疚爬上了他那原本精气十足的面孔,开始扭曲,开始挣扎……

    “国师!你没事吧。”殳言开始觉得事情不简单,连忙问道,老人却依旧陷在自己的泥潭中,没有回答。

    “师傅!”曲峥嵘也冲了上来。

    殳言和曲峥嵘的声音老人听得十分清楚,只是,他分明感受到,蛐蛐他……多处骨折,甚至可以这样说——他全身的骨头都碎了!他偏偏又是虫偶,有着常人的脉象,还有他的相貌,这只能说明……

    “妖人,你施了什么法术害我师傅!”曲峥嵘说罢,抬起手便要向殳言辟去,却被老人在半空硬生生地接住。

    “峥嵘……他们是贵客,并非妖人,你要好生对待……记住,不得无礼……为师要静一静。”老人的声音有点虚弱,仿佛大病初愈般。只见他缓缓地站起身,对殳言说道:“蛐……蛐受不了峥嵘极阳的纸偶,所以才会晕过去……一会他便会醒了,你无需担心。”说罢,又再看了蛐蛐一眼,转身向荒地的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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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懂……

    所以我不知道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我可以确定那是真切存在的,

    可惜,我无法告诉你,

    无论是语言还是行动。

    我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念着,

    等待有一天你会听见,

    当你,靠近我心的时候……

    如果我紧张,

    是否因为我心中有你的影子?

    如果我脸红,

    是否因为你靠我很近?

    如果我开心,

    是否因为你就在我身边?

    如果我难过,

    是否因为你已离我而去?

    如果这都是真的,

    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

    我是否会将这些因为全都说给你听……

    “国师是个自私的人。”少女低声说道,她坐在火堆旁,静静地看着跳动的金黄色火焰,躺在她的身边的是一位年轻男子。

    面容如月的男子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那年轻男子,叹道:“你现在做的和国师以前有什么分别?”

    少女低头不语,似乎默认了那男子的话。

    许久之后……

    “蝗……我错了吗?”映入少女眼中火焰的影子正在无声无息地跳动着。

    面容如月的男子沉默了片刻,微启薄唇答道:“不知道……”——

    迷乱的黑夜,身后是一声声惨呼,惊惧中夹杂着让人窒息的矛盾,却又不得不颤抖地举起手中的匕首,他背后的是一场屠杀,他面对的也将是一次杀戮——

    他揣着不安的心,一步……一步地靠近那被逼入墙角的无助的灵魂……

    “你别过来!”稚嫩的声音并未沾染丝毫畏惧,反而如刺入心房的锥子。

    他停下了脚步,不行,不能这样做!

    但手却不听使唤,越抬越高,越抬越高……

    视线瞬间被红色彻底遮盖,他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呼喊……

    “不要!”

    陈老爷猛然间坐起身来,心跳的节奏仍然不安慌乱,他看看身旁的明凤——睡得依旧酣甜。

    陈老爷不禁叹了一口气,这一夜,他是再也睡不着了……——

    殳言安静地坐在堂屋中,蛐蛐则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靠着椅背,仍然没有醒来。

    曲峥嵘虽没有再刁难他们,却也没有给个好眼色,送上了吃的,便再也没有出现。

    殳言看着堂屋中的阳光从东面慢慢行至西面,屋外那没有鲜艳色彩的桃林渲染着一种无际的沉静——殳言寂寞极了。

    她侧身看着蛐蛐,这种平静的睡态,殳言已经见过很多了……

    他眼睛挺大的……殳言伸出手在蛐蛐那垂下的眼睑上比划了一下,维持着一个大概的宽度,放在了自己的眼前——似乎差不多大。

    鼻子也很直,殳言的手指滑过蛐蛐的鼻梁……滑到了他的唇上……蛐蛐的唇微微地张开了一点……

    我在干什么!殳言瞬间收回了手,攥成了一个拳头放在自己的胸前。可没过多久,她又忍不住向蛐蛐那偷偷地瞄了两眼,发现——他的前襟的衣带散开了。

    “糊涂虫!”殳言轻轻一笑,转过身去,开始帮蛐蛐系起那水蓝色的衣带……

    十指纤纤,清水般的蓝色衣带在的指尖盘绕穿梭,滑过指端的雪峰,淌过指间的冰谷,慢慢地缠绕,纠结……最终……成为一个结。

    殳言满足地欣赏着自己的“结作”,不禁想到了国师为蛐蛐把脉时的情景,直觉告诉殳言,国师一定有所隐瞒……

    好香……

    殳言寻着香味向外望去,浩渺的夜色已经悄无声息地到来,堂屋中那八盏雕花大灯,竟让堂屋和白昼无异。

    殳言起身慢慢走到门口,渐渐沐浴在绵逸的香气中——她终于能够体会蛐蛐为何想让她看到这片桃林——有如一夜春风,这片桃林恢复了生机,夜风拂落那不够坚定的花瓣,桃林飘落着粉色的雪花,在涓涓月光下,分明又是雪白的……那摇曳的枝影就似婀娜的舞姿,在殳言眼中,她从来没有见过开得如此热闹动人的桃花,仿佛每朵上面都有一个精灵,犹如一场夜宴……

    “真的是晚上才开花呀。”殳言背后传来蛐蛐的声音。

    “蛐蛐!”殳言瞪大着眼睛。

    “是。”蛐蛐干脆地应道。

    殳言笑了起来,道:“你醒了便好,国师为你诊治过,说你并无大碍。”

    “那就好。”蛐蛐也担心自己出个什么毛病,会拖累了殳言,“那两个小孩,让我的头很晕,一下没站稳,就倒下去了。”

    “那是因为他们是极阳的法术,你以后还是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

    “哦,怪不得……”蛐蛐四处张望了一下,“就我们两个人?那个姐姐呢?”

    殳言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背过身愤愤地说道:“你还称他做姐姐,她可是把我们当成妖人,要除之而后快!”

    出乎殳言意料的是,蛐蛐没有任何回应。

    “你不气愤吗?”殳言再次转过身,质问者蛐蛐,自己被符咒烧过的手背可是到现在还疼呢。

    蛐蛐吸了一口气道:“我习惯了,除了你,哪个不把我当妖人……”

    让蛐蛐这样一说,殳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是有些隐隐的难受……

    蛐蛐低下头来……

    “你的手怎么了?”他握起殳言的右手,发现了殳言右手手背的红印。

    “没事,被烫了一下。”殳言抽回自己的手。

    “她做的?”

    殳言僵僵地点点头。

    蛐蛐眉头微微一簇,“发生了什么事?”

    殳言便将事情的前后大致道了出来……

    “难为你了……”蛐蛐抱歉地说道,“手一定很疼吧?”他清楚地知道被符咒灼烧是什么感觉。

    殳言见蛐蛐开始显出自责的神情,心有一丝不忍,笑道:“没有,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曲姐姐还是手下留情的。”

    蛐蛐也勉强笑了笑,正欲开口道歉……

    “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了,陪我去那里看看。”殳言指向屋外的桃林。

    蛐蛐清清一笑,牵起殳言的手向那片桃林跑去……

    以前,都没有过这种感觉,蛐蛐是那样的自然,但殳言的心却有了悸动,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殳言看着蛐蛐的背影,慢慢地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了蛐蛐的手上,握着……

    月夜下,两人穿过荧荧晕着月光的粉色枝头,一层绛蓝,一层水红……

    香气缓缓渗入心中,一层芬芳,一层陶醉……

    那让人心清气朗的香气,让殳言觉得仿佛呼出来的气息都是香的……

    那不知是春日的红色还是冬日的雪白的满树桃花,在月夜下朗诵着迷幻的诗篇,遥远又贴近,虚幻又真切……

    慢慢的,蛐蛐停下了脚步。两人同时抬头看着那盛开的月夜桃花……

    “我们躺下来看。”殳言向蛐蛐提议,蛐蛐点点头……

    “你看,天只有那么大。”殳言指着枝丫间隙露出的夜空。

    “天当然比桃林大,只是你没看到。”蛐蛐笑道。

    是呀,只是因为自己没看到……以前的自己丰衣足食,却是井底之蛙,那两年虽然苦,却学到了很多,也看清了很多……美丽的景色总是会囚禁自己的目光……而现实,也总是不那么美丽的……

    “蛐蛐,听我唱首歌吧。”殳言仰望着。

    “好啊,都没听你唱过!”歌声应该比哭泣要动听许多。

    红红脸儿

    黛眉儿弯

    盈盈笑看桃花开

    桃花生得十分艳

    不及娃娃半分娇

    红红脸儿

    黛眉儿弯

    盈盈笑看桃花开

    桃花生得十分艳

    不及娃娃半分娇

    ……

    蛐蛐听着,那声音清澈如泉,潺潺流入蛐蛐的心田……

    他闭上眼睛,仿佛看到阳光中,一个红衣少女站在桃花下,笑靥如花,飘逸的长发在风中舒展着,温馨又惬意……

    “蛐蛐,蛐蛐?”殳言见蛐蛐闭着眼睛,还在痴痴地笑着,便轻轻喊了两声。

    “娃娃。”

    蛐蛐侧过身,轻轻刮了一下殳言的脸颊,“你就是那歌中的娃娃吧?”

    “不是,”殳言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爹唱给我听的。”她也面对着蛐蛐侧过了身。

    “这首歌我只唱给三个人听过。”殳言对蛐蛐说道。

    “是么,哪三个人。”

    “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自己,另一个是……你。”殳言看着蛐蛐的眼睛慢慢的说道。

    蛐蛐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转而开心的笑了起来,“谢谢!”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一片落英飘在了殳言额前的发丝上,殳言,抬起手将它取了下来。

    蛐蛐又一次清楚地看到了殳言手背的那个红印……

    “殳言,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我们天亮后就离开吧。”蛐蛐说道。

    殳言一直觉得国师能够帮助他们,更何况,她也一直觉得国师有事隐瞒……蛐蛐说的虽然对,但是让她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心里还是不愿意的。

    “我觉得这园子里有秘密,等我们弄清楚了再走不迟。”殳言说着坐了起来。

    蛐蛐也坐了起来,凭他们相处这么久,他觉得殳言已经想到办法了……果真,只见殳言从腰间掏出两张符咒,分了一张在蛐蛐手上。

    “这是……?”

    “儿衣符,”殳言道,“贴上就可以隐掉身形。”嘴角浮出得意的笑容。

    “我们……”蛐蛐话还未说完,便被殳言抓住手拍上了儿衣符。然后,殳言也给自己贴上了……桃林中的两个人影瞬间消失。

    “我们这是要去哪?”蛐蛐小声问道。

    “八角庭院。”殳言觉得那八间房,怎么说都会有线索的。

    只听一阵细细索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桃林逐渐恢复了平静,落英依旧缤纷……——

    阿默从睡梦醒来,看见蝗的布毯掀开,庙中已没有他的踪影,她知道,他一定是去了她那,心中一片失落……

    “丹儿。”冰冷的声音。

    洞穴中,蓝裙女人回过头,奔上前来,一把搂住蝗:“你说过,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你知道吗,我好怕,我好怕!”

    蝗轻轻将女人推开,道:“我是说过,以前或许可以,但是现在不行了。”他的语气冰冷,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哼,”蓝裙女人冷笑一声,“人都是善变的。”

    “不,我依然爱你,以前是,现在也是。”蝗语气坚定。

    “那为什么……”女人面露喜色,再一次扑到了蝗的胸前。

    “但是,你还爱我吗?”蝗的眼神似乎早已认定了答案。

    蓝裙女人注视着蝗的眼睛,不禁犹豫了一下,离开了蝗的身边,没有回答。

    “让我走,或者,让我死。”蝗冷笑了一下,斩钉截铁的说道。

    一滴眼泪,静悄悄地滑过蓝裙女人美丽的脸颊……

    “不行……不过你放心,等我将丹药炼好,就让你自由。”

    “希望你信守诺言……再见,娘。”这是蝗对蓝裙女人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不带任何留恋的离开了……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丹儿……”蓝裙女人幽幽叹道,却已泪如雨下……

    这边,蝗走出了洞穴,终于再也抑制不住,伏在山墙上,努力吞咽着自己的泪水……如果她选择死去,自己一定会陪着她的,为何,为何偏偏要弄至今天这种局面……为什么……

    远远的,有人轻轻的拭去眼角的泪光……阿默啊阿默,你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吗,为何每次都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伤心放纵,却也阻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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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八角院落在夜色中沉沉,并没有察觉两个人正在朝向它走来。

    “我一直觉得奇怪,现在看这应该是按照八卦布的房间,但是顺序如此,方位却不同。”殳言低语道,她和蛐蛐已经来到无垠的房前。蛐蛐眼珠子向上一转,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其实根本没有弄明白殳言说什么。

    隐符,殳言将它缠在手上,靠近无垠的“地”字房门,合上双目——眼前先是一片黑暗,随后开始慢慢浮现出微弱的光芒,尤如烛焰般大小,其中摇摇晃晃地现出了房中的景象——空无一人的房间,那个白靴少女无垠不在房中,一切还是和殳言昨晚看到的一样。

    “看见什么啦?”蛐蛐贴在殳言耳边用气息轻轻问道。

    “什么也没有。”殳言睁开眼睛,向下一间房走去。

    蛐蛐撅了撅嘴:“真的?”其实……那个女孩给他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他很想知道为何她会在看到自己时有那种反应。

    曲峥嵘的“山”字房,殳言恨不得一掌拍下去。她轻轻将手放在门前——曲峥嵘正在房中折着纸偶,没有什么异样,房中布置倒是十分普通,唯一特别的,恐怕就数那摞得高高的用来折纸偶的符纸吧。

    “姐姐她在吗?”蛐蛐忍不住问道。

    殳言慢慢将手放下来,睁开眼睛看着蛐蛐,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很关心她们嘛。”这一句话虽说是极其平淡,但也着实让蛐蛐心中骤然刮起了暴风雪。和殳言一起久了,蛐蛐亦不知不觉地多了几分敏感,他深刻地认识到此时的殳言已经开始进入冰窖状态,忤逆不得……

    “下一间吧……”蛐蛐送给殳言一个大大的笑脸。

    殳言学着蛐蛐的笑脸,做了一个鬼脸,转身向下一间走去。

    “水,不出我所料……”殳言自语道,蛐蛐向门上看去,“山”字房的下一间房门上写着一个“水”字。

    “这字真是如水流畅自由。”殳言不禁叹道。

    “但终究只在一个方框内。”蛐蛐摇了摇头。

    殳言一怔,道:“的确如此。”那字看似如水,却也每笔点到即止,没有尽情舒展,一个“水”字也只沦落为一潭死水。

    透过隐符,房中一切都看得七八分明——水蓝色的桌布,水蓝色的帷帐,布置清雅……但殳言却看不出这是究竟是一个男子的房间还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有什么吗?”蛐蛐问道。

    殳言摇摇头,走向下一间房——“风”字房。

    “这个字,真的和风一样。”蛐蛐感叹道,殳言也觉得,这个字和前面几个相比,意境是最高的,不知这间房的主人会是怎样……殳言有些迫不及待地将手放在房门上——房间空空,确切的说是一片死气,看样子已很久无人居住了……殳言不由的感到一种可惜:“这间看来很久没人住了呢。”

    蛐蛐应付的“哦”了一声,只因他忽然间有种莫名的不安感,只能催促着殳言:“那快点,下一间,下一间。”

    “雷”字房——乱七八糟的杂物如山一样堆放在房中,占据了所有的空间,殳言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个储物室。另外,那个“雷”字,写得也是极其随便,殳言估计不是用手写的。

    “火”字房——“火”字很是雄浑有力,房内陈设了各色宝剑匕首,全部锋芒尽露,没有剑鞘和刀鞘,有长有短,有弯有直,长如星河,短如冰片,弯如镰月,直若晨光……众多利刃共处一室,没有杀气鼎盛,寒光逼人,而是各自安静的独守雪刃,在夜色中默默吟唱……

    “泽”字房——门上的“泽”字书得丰润圆满,稳厚敦实。房中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是最普通的一间房了。

    终于,最后一间——“天”字房。那个“天”字,写得规规矩矩,一笔接着一划,看似出自于一个孩童之手。

    “最后一间了,如果还没有发现什么的话,我们就走吧。”蛐蛐道,他看着房门上的那个“天”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的感觉,似曾相识,又,仿佛是自己所写,总之就是十分莫名其妙!

    殳言绕紧了手上的隐符,慢慢靠近房门,手心隔着隐符紧紧地贴在了门上——很黑……

    殳言用力看着——依然很黑,什么都看不到……

    殳言扯下手中的隐符,又换上了一张新的——满目黑暗……莫非这间房被下了咒?

    “看到没?”

    殳言摇了摇头,这回是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间房肯定被下了咒,要不怎么会看不见任何东西。”殳言对蛐蛐说道。

    “那我们走吧。”蛐蛐握住殳言的手腕就往八角院落外走去。

    “等等,等等……”殳言向后拖住蛐蛐,“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

    “什么蹊跷,都不关我们的事啊。”

    “谁说的,这件事情很有可能和你有关,你不是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我觉得……国师,那个叫无垠的姑娘,还有叫小福的小厮他们都认识你。”殳言说出自己心中所想,谁知……

    “什么以前的事情,都不重要,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快点离开这……我……我……”蛐蛐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这是殳言未曾见过的,只见蛐蛐抱住头蹲了下来,十指深深掐入自己的黑发中。殳言连忙上前,扶起蛐蛐的双肩,只见蛐蛐已让泪水完完全全冲湿了面部……

    “你怎么哭了?”殳言也担心起来,她害怕看到蛐蛐的眼泪,害怕山寨那晚的事情再次发生……

    “不知道,我不想哭的,但眼泪不知怎的就流下来了,止也止不住……我们快走吧,我不想呆在这了……快走吧……”蛐蛐反握着殳言的双臂,手已经开始颤抖了。

    “走,这就走!”殳言扶起蛐蛐,向八角院落外走去。尽管她对蛐蛐突然如此想离开感到不解,尽管她还想找国师问个清楚,尽管她还想做很多事……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最终还是被蛐蛐的眼泪打败了……

    走上回廊,殳言便撕掉了自己和蛐蛐身上的儿衣符——离开大可以光明正大。

    “少爷!”那个小福不知道又从哪冲了出来,跪在蛐蛐身前,抱住了他的腿,大声说道:“是我的错,我不是故意的!不,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的……不……不是……总之,我知错了,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小福一边说,一边抓起一脸茫然的蛐蛐的手,将一把菜刀放在他的手上,用力握着蛐蛐的手向自己脖子靠近。蛐蛐当然是十分抗拒,手停在半空硬是没让小福扳动分毫……

    “不要杀他!”一少女的声音从蛐蛐和殳言身后传来,只见那个叫曲无垠的少女,两步并作一步奔上前来,一把将那神志已然有些错乱的小福揽在双臂中,黑瞳闪闪如星,对着蛐蛐哭道:“他已经知道错了……陌横,你放过他吧。”

    陌横?蛐蛐吗……

    殳言正在纳闷,蛐蛐便挣脱了小福的手,用力将那把菜刀甩了出去:“你们这是做什么啊,我为什么要杀你呀?”他本来就忐忑,现在更是一头雾水。

    那把菜刀飞速旋转,于夜空中割裂层层劲风,“啪“的一声稳稳地被一只玉手接住了……

    “你说他是陌横?”殳言要从无垠的眼中找到答案,无垠避开了殳言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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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呵。”殳言不禁苦笑了一下,看来的确如此了。

    小福喊他少爷?……难道他是国师的儿子吗……?为何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忽从回廊外嗖地飞来一物,击中了小福的后颈,那小厮便一头晕在了无垠的怀中。

    “无垠,你怎会跟着小福闹,谁是陌横,你最清楚了。”那声音如同低吟的琴音,磁性而又绷紧,伴随着夜风徐徐而来……

    众人向回廊一旁的荒地望去,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稳步走来——冰魄般的发带,及腰的黑色瀑布,淡蓝的丝绸短衫,左手拖着长长的水袖,右臂却是束口窄袖,白裤长靴很是英姿飒爽,看那眉目中的坚定,说不出是美丽还是英俊,是个女子还是男儿……?

    能给自己这种感觉的,殳言多少也猜出了这人来历——那水蓝色的雅致房间,界乎男女之间的气质——定是“水”字房的主人。

    “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不要让他拿着。”那人的水袖中露出了蛐蛐先前扔出去的那把菜刀,只见她用食指轻轻一弹,刀即刻断成两截落入了地上的荒草中。

    “带他走。”这语气,似乎是在命令无垠。

    “百纳,是师傅让你回来的吗?这么说……”无垠似乎没有理会那人的话,依旧在自己的轨迹中,只是目光转向了蛐蛐。

    “请离开。”黑暗中另一个声音传来,温柔如箫——出现在淡蓝短衫人身边的是一个高大的男子,暗红的披风下是健硕的身材,坚定的目光中却透着柔和的情意。

    “今天是什么日子,连纯青也回来了。”无垠笑了笑,起身搀扶着小福离开了,和上次一样,她依旧回头望了蛐蛐一眼,是不舍还是打量,殳言竟看不懂了。

    夜风吹过长长的回廊,殳言和蛐蛐都未理清头绪,不过,最迷惑的当然还是蛐蛐——忽然跑出来一个人喊自己少爷,又让自己杀了他……又有人哭着让自己放过他,好像自己真的要做什么一样……然后又……不知从哪冒出来两个人!表情严肃的赶走了另外那两个人……太混乱了,蛐蛐觉得头中一阵嗡鸣,几乎快要站不稳……

    “二位,请随我们来。”那着暗红披风的男子说罢,转身同另一个人向回廊旁的荒地深处走去。

    蛐蛐和殳言互视彼此,殳言轻轻扬起了嘴角,随后握紧了蛐蛐的手,跟在了那两个人身后,四人逐渐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中。

    一想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接近真相,殳言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但是,她也很担心这是一个圈套,毕竟曲峥嵘的反映让她觉得自己是不受欢迎的,至今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仍不见有任何动静,殳言觉得这夜真是漫长,而且熬人。

    蛐蛐心中一直都很不安,没来由的不安,尤如新生的藤蔓疯狂地滋生;同时,又有一种强烈的怨气在心中压抑着,好似负着千斤雨云,最奇怪的是——他不害怕,不愤怒,只是很想哭……他用所有的精力将泪水锁在眼眶中——如果对方是敌人,便万万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眼泪……更重要的是……不能让殳言看到,不可以……

    “师傅。”那两人停下脚步,齐声喊道。

    国师果然站在那,一身白衣在黑夜中十分显眼,他似乎憔悴了许多,面无表情地站着。

    “这是我的两个弟子。”他疲倦地说道。

    “在下曲百纳。”淡蓝短衫的人说道。

    “在下曲纯青。”那男子道。

    水,火?殳言点头礼貌的笑了一下,蛐蛐却僵着没有反应。

    “这是你们的。”国师对殳言和蛐蛐道,同时向曲百纳和曲纯青使了个眼色。

    只见那两人从国师身后的黑暗中一一抬出来三具尸体,放在了殳言她们脚下。

    国师见殳言和蛐蛐用不解的眼神看着自己,慢慢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来历,也知道你们的师傅要用尸体炼丹,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再让你们做这种事,但我也没有办法完全破解罗教的符咒……他们都是死囚,你师傅察觉不到的,先缓缓,再想办法。”

    “只要凑够了九具尸体,师傅就会让我和蛐蛐自由,我们都被师傅用符咒控制着。”殳言似乎看到了希望,一时竟全都说了出来,蛐蛐都未来得及阻止。

    “是吗?”一丝光在国师眼中闪过,“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帮你们凑齐,到时再派人去通知你们,你们先把这三具带回去吧。殳姑娘,你应该知道怎么带走他们吧。”

    “谢谢国师。”殳言很是开心,她得到了一个承诺,她和蛐蛐都不用做自己不愿做的事了。

    “从这往前走你们就可以离开了。”曲百纳指着国师身后的黑暗说道。

    “等一下,我还想问……蛐蛐,是不是你的儿子,还是长得很像?”殳言心念,与其猜,还不如直接问,就算对方不回答真话,光看表情也多少能看出些头绪来。

    “少爷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他不是。”曲纯青皱着眉头答道,殳言从他的眉睫中读出了一种悲伤。

    可是,国师还没有回答,殳言和蛐蛐同时注视着国师,尤其是蛐蛐,两行清泪倏然而下,一双眸子在泪液的冲刷下更是清亮。

    国师见状微微一震,很快便铁起了自己的表情答道:“不是。”

    殳言第一反应便是不相信,但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真像浮出水面是早晚的事,很明显,不是现在……

    蛐蛐忽然间很失望,但他深深感到自己并不是失望于自己不是国师的儿子,而是,来自于很遥远的地方,很遥远时候的失望,失望于如今仍然没有结果……失望就像一张网,网了自己,拧着心,绞出了酸涩的眼泪……最难受的是,蛐蛐不知这一切到底是为何,为何自己会如此难过……

    国师似乎也不忍再看蛐蛐的泪眼,转身看向一旁。

    “蛐蛐,你怎么了?”殳言抬起手用袖口拭着蛐蛐的眼泪,不一会袖口便全湿了。

    “走,殳言。”蛐蛐很认真地说道。

    殳言点点头,看着蛐蛐的样子,她也感到非走不可了,于是掏出直行符,粘在了那三具尸身的额头上,可是没有摄魂铃……正在想着的时候,曲百纳将一个摄魂铃递到殳言面前。殳言轻轻接过,口上道了一声谢,心中却在嘀咕国师这真是设想得周到,仿佛今天一天都在准备这个事情。

    又是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寂寥铃声响起,尸身歪歪斜斜地爬了起来,跟在了殳言和蛐蛐身后。殳言抛出赤火符引路,向黑暗深处走去,红火照亮了他们,他们没有回头,因为不能回头……国师,曲百纳和曲纯青三人直至看着他们完完全全消失在黑暗中,确定已经走远后,方才……

    “师傅,接下来怎么做。”曲百纳颇显焦急地问道。

    “需要我去看下少爷吗?”曲纯青亦淡淡地问道。

    “接着找六具尸身,找到马上给他们送过去。”国师冷冷地说道,“谁也不准去看陌横,尤其是无垠,你们要看好她。这么多年,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他,决不能功亏一篑。”老人眼中冷光凝聚,他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尽管在刚才他的确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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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荒庙,残垣,断壁……被抽去灵魂的身影——蝗回来了,阿默睡着,也许她不知道自己出去了,也许……她不愿面对自己。

    蝗坐在门槛上,让月光在指间流走……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分明地感受到了太阳那耀眼的光芒,但是从此等待自己的,却是没有尽头的黑夜……

    尸鸦的声音,漫天,死了,他们都死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背后是刺眼的阳光,声音中也似乎带着阳光……

    “仙……女……”

    一只轻柔的小手抹去他嘴角的血迹,他看到,她眼中有一种光在荡漾,就像……秋天的湖光……

    “真可怜……我救你好不好,你叫什么名字?”

    “龙……晃……”

    他看到她那纯真的笑容……地狱真的那样美好吗?那么……我愿意死去……

    一声利器抽离血肉的闷响,惊起了女孩身后一群尸鸦,纷乱的黑色遮住了他眼中仅有的阳光……

    “蝗!你真的醒了!”一个穿着蓝色小袄的女孩从火堆边跑了过来。

    是个山洞,火焰……好刺眼……我是谁?

    “你的,”女孩将少年扶了起来,将一支箭递到他的眼前,“你还要吗,我帮你拔下来了。”

    少年低头,发现自己左胸被血染红了一大片,衣服上还留着箭孔,他用不解的眼神看着那个女孩……

    “不要?那丢了它。”女孩将箭扔入了火堆,火燃得更旺了……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了,你叫蝗,是我的虫偶。”女孩天真地笑着,一把搂住了少年的脖子。

    “你……”少年仍然没有弄清楚是怎样一回事,但他感觉到,自己现在有如新生般舒服,被这个女孩搂着,很开心……

    “我叫廉丹儿……”

    “娘……”

    少年这一声出口,女孩将他搂得更紧了,少年感觉到,她似乎哭了,只听女孩轻声道:“有我和你在一起,你再也不用去打仗了。”

    虽然不知道女孩为什么这样说,虽然自己已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是少年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抱住那个女孩,她需要一个人抱住她……他轻轻环住女孩的背,希望你够给她一些安慰……那是他们的开始……

    他十三岁,她八岁……

    月光映照着他那无瑕的面庞,曾经,一切都是那样美好,曾经那样庆幸自己活着……或许,蛐蛐的做法是对的……

    蝗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临死时是什么样的感觉,自己真的已经忘记了……

    “蝗,你要做什么?!”阿默握住了蝗的手腕。

    “你醒着?”蝗冷笑着说道。

    阿默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垂下眉目,从蝗的手中拿过匕首,轻轻插回了他的腰间,没有回答。

    “我们是不是越来越像,越来越会利用别人?”蝗自嘲地说道。

    “师傅那样做,都是为了你。”阿默淡淡说道,那是她一直以来的直觉,尽管找不到任何事实的支撑点。

    “你也是,是不是?”蝗凝视着阿默,那个苍白又缥缈的少女,好似清烟一样,无声无息地缭绕在自己身边。她的心思就像透明般,存在,却又捕捉不到……

    月光慢慢地倾泻,在他们的肩头镶上了朦胧的银色……他们彼此眼中的语言就像流水般静静淌过,找不到前一刻的痕迹……

    “蝗,如果,你自由了,会和我在一起吗?”夜风袭来,阿默的声音随风散去,留下额前的银饰轻轻回应……她问,是因为她想说出来,而并非她想要蝗的答案……

    蝗的嘴角浅浅一抬:“你是个好女孩,不应该和我们在一起……”

    悲伤瞬间浮上阿默的眉心——为何他时刻都不忘让自己离开……

    蝗的瞳中是少女失意的瞳……

    他微微一笑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阿默笑了,月光在她脸上静静绽放——她喜欢蝗,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那个将她从狼群中救出来的年轻男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一直很希望自己快些长大,但当自己长大后才知道,蝗的心里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了,没有了……阿默很清楚,自己始终只是个局外人,他和师傅的世界布满了枷锁,靠近不了,更走不进去,只能隐隐看到他们偶尔惆怅的背影……她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将蝗从师傅的枷锁园中带出来,不管有多困难……

    阿默希望银月放慢脚步,因为想和蝗多处一会……如果蝗也像蛐蛐那样该多好……不,还是不要……

    “不知道,殳言和蛐蛐现在怎样了……”蝗看着远方的夜色缓缓说道。

    “是啊……他们一定会没事的……”阿默声音慢慢消散在夜色中……

    “你的赤火符,能灭吗?”蛐蛐看着身旁跳得欢的红色火焰,不禁问道,因为温泉池上的火焰可是足足燃了十五日,那晚在野林中点燃的,殳言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其灭掉。

    “当然。”殳言有种被小看了的不服气,当着蛐蛐的面握紧了一个拳头,红火哧溜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相信你了,快点亮吧。”蛐蛐连忙说道,这里这么黑,万一有个什么状况,真怕自己应付不来。

    殳言拳头一松,红火再次于黑暗中跃动着,火光下是殳言那略带几分自豪的脸。

    摄魂铃一声又一声,殳言和蛐蛐并排走在暗夜的红火下,默默的……

    “你……好些了吗?”殳言小心翼翼地问道,蛐蛐,已经没有再流泪了。

    “我本来就没有事,就是眼泪止不住而已,现在已经没有事了。”蛐蛐轻松地答道。

    “国师帮我们,你觉得呢?”殳言想知道蛐蛐的看法,尽管她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如果我让你不要相信他,你会吗?”蛐蛐停了下来,看着殳言,火光下是一张平静的面庞。

    不会。这就是殳言的打算,尽管她也没有完全相信国师,但她真的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如今终于有人愿意出手,好意还是另有图谋,也得先接受了再看事态的发展……

    但……

    “我相信你。”这是殳言的回答,蛐蛐才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蛐蛐笑了,几许天真,几许无奈,殳言觉得,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笑容,蛐蛐仿佛就要离开了一样。殳言一把抓住蛐蛐的手臂焦急地说道:“我说的是真的。”

    “我相信你,也是真的,哈哈。”蛐蛐调皮地笑了一下。

    殳言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很担心蛐蛐会恼自己,尽管她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好一对狗男女!”刺耳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

    蛐蛐马上提高了警惕,将殳言护在了自己身后。

    今天是怎么了,先前是“妖人”,现在竟然成了“狗男女”!?殳言心中的怒气不打一处出来,念咒加大了赤火,她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样诋毁自己和蛐蛐!

    红火熊熊燃起,透出白光,照亮了周围,就在十步之外,站着一个女人,穿着线条僵硬的衣服,头上缠着厚厚的头巾,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个又扁又平的鼻子,似乎出不了气的样子。

    她用极其轻蔑的眼神细细打量了一番蛐蛐和殳言,道:“这就是辛老太婆的虫偶吗,不过如此,还有后面那个丑八怪,你别以为躲着,我就看不到你。”

    这明显就是挑衅,殳言差点就冲了出去,如果不是蛐蛐死死地将她拦在后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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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她不只一个人。”蛐蛐道。

    果然,只见那女人挥了挥手,喊了一声:“师弟。”从她身后又闪出来两个人,裹着头巾,穿着线条僵直的衣服,一付马上就要冲向殳言他们的样子。

    “捉到他们这两个异支,教主重重有赏!”

    “是,师姐!”那两人话音刚落便齐身跃入空中,向殳言他们冲了过来,似乎风都于瞬间逆了方向……

    “小心一点。”蛐蛐招呼了一声殳言,双目瞬间聚光,飞速冲向那两人……

    那两人一边跑一边牵起了红绳,似要将蛐蛐圈在红绳之中……

    蛐蛐握了握右手毫不犹豫地冲到那两人中间,腾空一个转身,落地之前,已对那二人各赏了一记耳光,只听的“啪啪”两声于黑夜中异常响亮,两人齐呼一声倒地,细看都被抽得面部红肿,嘴角渗血了,那还未来得及完全张开的红绳则是散了一地。

    殳言见状不禁开心的拍起手来,同时用一种得意的眼神看着对面那个女人。

    “!”那鼻子扁平的女人似乎很是羞恼,只见她单足跺地,从颈后抽出一把赤红刀身的短刃,左手扶着刀刃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大呼一声直奔蛐蛐而去……

    蛐蛐着实被那怪异的一声喊叫惊了一下,只觉腰间一紧——那两个倒地的男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此时已用红绳将蛐蛐套住了。殳言见状也向蛐蛐跑去,尽管她还未想好怎样帮蛐蛐解围——她身上只有一大堆还未能熟练运用的符咒,以及一把小得不能再小的匕首。

    蛐蛐试图用手将红绳砍断,但那红绳似乎触碰不得,一但蛐蛐碰到便是犹如握住了烧红的铁镣,随着那两个男人将红绳越收越紧,蛐蛐的腰也似要勒断般,还伴随着炙热的烧灼感……眼见那女人持刀就要刺中蛐蛐腹部……

    霎时,一炳赤红的刀身映入殳言收缩的瞳孔……

    蛐……蛐……

    “师姐!”两个男人反应过来时,蛐蛐已用力掐紧了那女人的脖子,几乎将她提了起来,女人双手一松,赤刀黯然跌到地上,竟然没沾染上一滴鲜血……

    “师姐,你又刺歪了!?”两个男人齐声喊道,似乎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那赤刀并没有穿透蛐蛐的身体,而是于腰旁擦过,衣衫都不见削破少许,红绳却被彻底削断了。

    “你们谁敢动一下,我马上让她死。”蛐蛐对那两个男人说道,随后向身后的殳言使了一个眼色。

    殳言机警地摇起摄魂铃,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从蛐蛐身边走过,手中紧紧地攥着那把小匕首,每一步都结结实实地踏在自己的心跳上,那种淹没在杀气中目光,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

    忽然,一片白色迷住了殳言视线……

    盐!

    两个男人趁机向殳言扑了过来,却不等靠近便被齐齐弹开了去……

    待那些雪白的颗粒落定,只见蛐蛐出现在殳言身前,细琐的盐末在他身上嗞嗞作响……蛐蛐随便用手拍了拍留在身上的盐末,他和蝗都是忌怕这个东西的……

    女人跪在地上,用力的咳着,似要将肺咳出来般……

    两个男人被蛐蛐打倒躺在不远处,看样子,一时半会是起不来了……

    就在蛐蛐低头拍去手臂上的盐粒时……

    “小心!”殳言惊呼一声,冲上前去,将正低头的蛐蛐挡在了身后,同时伸出了那把短小的匕首……

    血,淅淅沥沥的滴落在草丛中,融入土里……

    “为何……?我又没刺中……?”女人手持赤刀静止,殳言的匕首留在了她的胸膛上……

    殳言怔住了……正当她惊讶于自己满手鲜血时,蛐蛐的右手迅速在那女人的脖子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伴着女人和赤刀同时坠向地面,死去了……

    “我杀了她……?”殳言几乎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眼前只有那女人被匕首刺中时的狰狞面孔……“我杀了她……!”

    “不是,她是我杀死的!”蛐蛐一把搂住殳言,“她是我杀死的,你明白的。”

    “可我捅了她一刀!”殳言大声喊着,手指紧紧勾住蛐蛐的衣襟,此时她已看清了蛐蛐的脸——那紧锁的眉心,那犀利的目光,第一次,第一次她觉得蛐蛐在命令自己……

    “她死在我手上,只有我才能杀死她。”蛐蛐仿佛要将这话刻在殳言心上一般,每一字都似下了全力。

    “真的?”殳言望向蛐蛐……

    “是。”蛐蛐点点头……

    对的,我怎能杀死她,那样一把短小的匕首,怎么会杀死她……她是蛐蛐杀死的,不是我,不是我……

    殳言勉强压抑着自己心中的不安,现在一定要镇静,一定要镇静,因为……还有两个男人……

    “尸体……”殳言此时发现粘了盐的那三具尸体早已化成尸水,不能再用了。

    怎么办,殳言近乎要疯狂了——那三个人……

    “这三具没有了,就只能再找另外三具替代……”蛐蛐缓缓说道,话音刚落,那二人便同时抬起头来注视着殳言和蛐蛐,面色忽青忽白,目光中怨愤和惊恐交替着……

    殳言明白蛐蛐的意思,不过……与其说自己明白,不如说是蛐蛐代替自己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这一切,他准备承担……

    蛐蛐一步步向其中一个男人走去,那男人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反击,只能用尽全力向后挪动着身体……

    殳言不知道该不该阻止,尽管她早已对此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能做的,唯有闭上眼睛,不去看这将要发生的一切……

    “对不起了,你们若不是想杀我们,我也不会让你们……”蛐蛐说着抬起了右手,女人的血在蛐蛐的指尖闪着异样的光彩……

    “我们不打算杀你们的……”男人努力为自己辩解。

    “是吗,可我不这么觉得……”蛐蛐这句话说完,男人便一头摔在了草丛中……

    “救……救!……”另一人话还未全说出口,就已经在飞溅的血花中倒下了。

    “殳言,符。”蛐蛐默然开口。

    殳言缓缓睁开双眼,借着红火的光芒,她看到——除了自己和蛐蛐,其他人都倒下了,就和那夜一样……

    她鼓起勇气迈出了一步,僵硬地走到那个女人身前,注视着那把匕首,蹲,深吸一口气,快速将匕首拔了出来,溅射出的血液……殳言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睁开双眼才发现蛐蛐在自己身边用手臂挡住了飞溅的血液。殳言不敢去看蛐蛐,扔下匕首、掏出符纸、一一贴上、摇起摄魂铃、然后……转身离开……带着那三具新的尸体……

    蛐蛐看着殳言离去的背影,咬紧了嘴唇,看着自己那滴血的指尖……喉结微微颤动着……

    这时,一道幽红的光芒吸引了蛐蛐的视线,是那把赤刀,月夜下,它似乎在呼唤着——它不愿被埋葬……

    沾满鲜血的五指从草丛中拾起那把赤刀,银色的刀柄上雕刻着一朵彼岸花,红色的刀身仿佛流淌着鲜活的血液、妖异的语言……蛐蛐握紧了刀柄,将它插入了自己的腰间,跟上了殳言……

    “你没事吧……”殳言轻轻问道……

    “嗯。”蛐蛐轻轻点头……

    不出多时二人便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一声声铃音在夜空盘旋,找不到回应,久久仍未消散……

    一个白影闪过,这里的夜彻底寂静了……

    月光下的桃花,快要谢去,缤纷落了少女一头……

    她记得……当时,他摸了她的脸……

    那瓷娃娃般的面容上静得只剩下一双漆黑的眸子在呢喃着语言……

    “无垠,你跟着他们,师傅知道就不好了。”是曲百纳,她注视着无垠,哀愁又担忧……

    无垠轻轻摇了摇头,将花瓣抖落,从百纳身边静静走过……

    “你不会说的……姐姐……”

    香风拂过,桃花尽落,化为枯枝颤颤悠悠,枝丫下,独剩百纳矗立,淡蓝色的衣袂随风飘起,似乎要挽留无垠的离开,却也捉不住无垠衣裙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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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殳言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淋漓,脊背如虫在啃噬,麻痹了……

    这是什么感觉……好像……身体里有东西正向外涌……

    殳言低头一看,只见胸口的红色正迅速晕了开来……

    一命偿一命……一命偿一命……是那个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

    不,不要!

    殳言骤然坐起身……一盆水洒在了地上……

    外面的阳光晃了一下殳言的眼睛……天亮了,那刚才的……是梦?……

    “你又做梦了?”是蛐蛐的声音,他轻轻地问道,“出了好多汗。”

    殳言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紧紧攥着蛐蛐的衣袖,那盆水……

    “我想帮你擦下额头……醒了就没事了。”蛐蛐看到殳言注视着那盆水,笑了笑说道。

    殳言长舒了一口气,从蛐蛐手中接过布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看着蛐蛐说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蛐蛐点点头,起身收拾了打翻的水盆,道:“那,你要快些起来。”

    离开山洞时,殳言刻意站在了蛐蛐的左边,因为洞口的右边便是那晚带回来的三具尸体,包括那个女人……蛐蛐说,老太婆会自己来取的。

    “去哪呢?”蛐蛐想要分散殳言的注意力,她这几天一直都精神恍惚的。

    “随便,走走吧。”殳言心中也没有主意,她现在只能想着自己要迈出去的下一步,去哪?真的不知道,只想透透气,因为心似被布带层层缠裹了起来,压抑忧闷极了。

    蛐蛐握紧了腰间的那把赤刀,他不能让殳言再这样下去……

    两人就这样,默默一路,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互望一眼。蛐蛐感觉殳言似乎想这样一直走下去……但是……她注定是要回头的……

    走出野林,路便越来越开阔。他们一步一步,毫无阻拦的走向山坡……

    风过草低,绿了的野草随风舒展,殳言却舒展不开,身心在风中反而越来越沉重……

    蛐蛐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向上走,他注视着殳言的背影——她似乎还没有注意自己已经停了下来,离魂般继续向山坡上走着……

    蛐蛐想了想,咬紧了牙关,握紧了腰间的银色刀柄,将赤刀抽了出来……

    “殳……言……”殳言身后传来蛐蛐的声音,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走在了蛐蛐的前面,连忙转身向后望去,瞬间听到了自己心脏崩碎的声音……

    蛐蛐将那把赤刀刺入了自己的腹中,身子一偏,倒在了草丛中……

    “蛐蛐!”殳言不顾一切地从山坡上奔了下来,眼前的一切都纷乱了……

    “你为什么……”殳言扶起蛐蛐,大滴的眼泪啪嗒啪嗒全落在了蛐蛐脸上,心中的话梗在了喉头,化作眼泪夺眶而出……

    蛐蛐紧紧握着那把赤刀,殳言紧紧握着蛐蛐的手,只觉蛐蛐身子一沉,似是没了气息……

    “啊……蛐蛐!”殳言喊着蛐蛐的名字,抱紧他……一切的一切天旋地转间崩溃,除了自己的哭声和窒息的感觉,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殳言反复问着,却没有人能够给她答案……

    “难过吗?”

    殳言用力地点头……

    “不想让我死吗?”

    “不想!不想……”殳言吞咽着泪水大声说着,忽然觉得……

    “我衣服都湿了。”是蛐蛐的声音,他被殳言的手臂遮住了嘴巴,声音嗡嗡的。

    “你!?”殳言放开了蛐蛐,只见蛐蛐坐在那里,一点事也没有的样子,再看看那把刺入他腹中的赤刀……

    蛐蛐将赤刀的刀柄挪开了身体,只见那赤刀的刀刃居然是软的,被蛐蛐弯在腰上,用胳膊紧紧压着……就好像被刺中了般。

    “你为什么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殳言起身就走,她很是生气,她不明白……蛐蛐为什么要拿自己对他的担心来开玩笑?!

    “殳言!”蛐蛐站了起来,冲上去拦在了殳言面前,腼腆地笑了笑道:“我很高兴,你这么关心我……”

    殳言气呼呼地瞪着蛐蛐,道:“我是怕你死了,没人……帮我做饭!”

    蛐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连点头道:“噢,是这样。”

    殳言看见蛐蛐笑得开心,心中更是羞恼,绕开蛐蛐,向山坡顶部走去……

    “如果那天你没有刺中那个女的,死的就是我……”蛐蛐向着殳言的背影说道,“谢谢你。”

    殳言缓缓转过身,看着蛐蛐,脸上的泪痕还未全干,新的清泪便循着已有的轨迹滑落脸庞,从下颚滴下……

    “你没有杀她,但是,你救了我。”蛐蛐浅笑着说道,心中却不忍再见那让自己心酸的殳言的眼泪。

    再一次,殳言从山坡上奔向蛐蛐,红裙掠过碧绿的野草,在风中舒展开来……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搂紧蛐蛐,蛐蛐脚下一滑,向后一仰……二人双双倒在了草丛中……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随着那自责又似乎是自我解脱的声音,清风拂过,小草在耳边摩挲着沙沙声……

    蛐蛐不敢去拥抱殳言,他能嗅到殳言的发香,感觉到自己胸前她的心跳,她……真的会和自己一直在一起吗……

    风的呓语……草的呢喃……呼吸声……还有耳畔的心跳声……蛐蛐一直都在,即使重头再来,结果也不会变,自己仍然会那样做……只要蛐蛐还在自己身边……

    殳言抬起头看着蛐蛐……那优美的下颚,有着和天上的月亮一般的美丽弧线,他的眼中是那个满面泪痕的自己,头发似乎都有些凌乱了……殳言轻轻一笑,扑通一声,用力一头倒在蛐蛐胸前……

    “哇……起来吧,你不是说要走走嘛,怎么躺在这了?”蛐蛐有些无措,殳言的主动让他既惊喜又惊慌。

    “我想通了……”殳言伸手轻轻捂住蛐蛐的嘴,“再躺一下下……”

    蛐蛐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开心地笑了起来,解脱又满足……他的快乐从遇见殳言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悄悄在他身边发生了……

    “那……你要记得起来哦……”

    流云静静的数着时间,光与影在山坡上交织着舒缓的旋律,雪白的蝴蝶偶尔点缀着草地,短暂的安宁,记忆中永远的快乐……

    吱呀一声,“雷”字房的房门被推开了,阳光第一时间射了进来,却因为满地的杂物无法落到地面上。

    他看到,阳光中那疯狂窜舞着的灰尘……还有那身白色的绢袍……

    “小福?”无垠向屋内迈了一步,目光搜寻着小福的影子。

    “无垠……”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从高高堆砌的杂物后轻轻飘到了无垠耳边。

    “出来吧,小福,他们走了……”无垠见小福没有反应,又补充道:“少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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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真的?”小福这才探出头来,他盯着无垠,小声又问了一遍:“真得走了吗?”

    无垠点点头,向小福伸出了手。小福这才握住无垠的手,被无垠牵着走出了杂乱的“雷”字房间。

    面向荒地,二人坐在回廊外,无垠悠闲地甩着脚,若有所思,小福则在发呆,时间从两人背后悄无声息地走过……

    “无垠。”是曲峥嵘,她走过来坐在了无垠的身边。

    “小福,对不起,那天对你凶了一点。”曲峥嵘看着小福说道,仍是那妩媚的笑容。

    “不关你的事,峥嵘。”无垠转过头看着小福,小福正盯着曲峥嵘傻傻地笑着……无垠淡淡一笑对曲峥嵘说道:“小福很喜欢你。”

    “是吗,我来这时间不长,平时你们都不在,所以和小福比较熟吧。”曲峥嵘也面向小福笑了笑,小福的脸瞬间红了。

    “我不在的时候,还要谢谢你照顾小福。”

    “说不上照顾,小福和我做伴呢。”曲峥嵘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什么,道:“那天师傅居然让蛐蛐睡在小福的房间里,好在他没进去,我都怕他会进去。”

    无垠不禁握紧了膝上的衣带……师傅是故意的,师傅从来没有原谅过小福……

    “还有那个殳姑娘曾经向我打听过少爷的事……我没有告诉她。”

    无垠的唇畔微微一扬——殳姑娘?……她大概猜到些许,不论有没有人告诉她……

    “峥嵘……”无垠慢慢说道,“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们以前发生了什么事吧……”

    “是的,”曲峥嵘直认不讳,“不过我知道时机未到,待到时机成熟时,我自然会知晓的。”

    无垠轻轻点点头,也许正是曲峥嵘这种性格,师傅才会让她常留长生园内吧……

    “峥嵘,”小福将一个刚刚折好的草蜢递到曲峥嵘眼前,“送给你。”

    “你都没有给我折过。”无垠冲着脸红的小福说道,小福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曲峥嵘接过草蜢,露出惊喜的笑容:“你比我折得好呢,我只会折纸偶。”

    “以后,让小福多折些给你啊。”无垠笑着说道,曲峥嵘不禁看呆了,那个瓷娃娃原来也会笑得这样温暖……

    曲峥嵘回以无垠和小福同样灿烂的笑容,心中却仍停不下疑惑——他们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曾经的四师兄曲鸣宇会变成今天的小福……为何从未见过“天”字房的少爷——曲陌横……

    “陌横……”殳言坐在山坡顶上,念着这个名字,这个似乎是蛐蛐的名字。

    “陌横。”殳言扭头看着身边的蛐蛐,蛐蛐就仿佛没有听见般,毫无反应……

    “陌横!”蛐蛐就坐在殳言的身边,尽管殳言提高了音调,他仍然没有反应……

    “蛐蛐……”

    “什么事?”他这才转过头来看这殳言,皮皮地笑着。

    “他们似乎以为你是这个人,但国师好像不想他们这样认为。”殳言严肃地说道,她还是无法不去想这件事。

    “他们一定是认错人了。”蛐蛐低头玩弄着脚边的野草,无所谓的样子。

    也许真的是认错人了……但是也许国师有什么难言之隐才无法与自己的儿子相认,否则,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和蛐蛐,还有他看蛐蛐的表情……很不一般……

    “殳言,殳言?”蛐蛐挤了挤殳言的肩膀,“你又在想事情了?”

    “是,在想你不感兴趣的事情……”殳言的思路被打断,语气有点埋怨。

    “我要送你一件东西。”蛐蛐神秘的笑了笑。

    “什么……?”殳言无力地拖长了尾音,以前那些公子无非是折花、送首饰之类,蛐蛐的礼物又会是什么呢,他什么都没有……

    出现在殳言面前的不是别的,正是那柄赤刀——红色的刀身似流淌着默哀的血液,银色的刀柄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语言,张扬又冷厉……

    殳言以为蛐蛐顶多会从旁边折一束小野花给自己,没想到却是一把刀,还是一把差点伤了自己性命的刀?!

    “为什么把这个送给我?”她不明白,她宁愿要一束野花。

    “你的那把匕首掉了,而且那个太小……这把就很好,可以用来防身,你需要一把刀在身边自卫。”蛐蛐很乐意向殳言说明为什么她需要这样一把刀,只见他刀刃向上,拔起一根小草让它落向刀刃,就在碰触刀刃的那一刹那,草身从中间断开,由刀的两边坠了下去。

    “很锋利,”蛐蛐又用手弯了弯刀身,“而且很有韧性,不会伤了自己。”

    殳言看着蛐蛐的兴奋介绍的样子,有些无奈的感觉,她想要的不是一把刀,不是一把锋利的刀,不是一把不会伤到自己的刀……

    “而且它是红色的,又是软刀,你把它缠在腰间,不会被人发现。”蛐蛐似是解说完了,再一次将赤刀递到殳言手前,等待殳言接过它……

    许久过去,殳言仍没有接过那柄赤刀,她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女人的梦魇中挣脱出来,不想再次陷进去,看到这柄刀,她便会想起那晚……

    蛐蛐似乎感觉到了殳言并不喜欢自己的礼物,显出失望的表情,准备将刀收回来……他不会勉强殳言什么,那么唯有自己……

    就在蛐蛐收回赤刀的那一刹那,殳言仿佛看到了什么……

    “刀柄上是什么?”殳言握住蛐蛐准备收回的手腕。

    “彼岸花。”蛐蛐答道,他之所以想把这把刀送给殳言,还有一个没有说出口的原因,就是……他觉得殳言就好似彼岸花,他心中的彼岸花……

    “不是这个,是这个……”殳言从蛐蛐手中拿过那柄赤刀,仔细看着刀柄,那银色的耀眼的光芒……

    “你刻的?”殳言轻轻摸着刀柄上清秀的刻字——

    殳……言

    “嗯。”蛐蛐点点头,他不明白殳言为何会对自己的刻字感兴趣,那只是他随意刻上去的,因为……他认为这把赤刀是属于殳言的。

    “谢谢。”殳言眼眶一湿,轻轻抱住那柄赤刀,“我很喜欢。”

    “真的!那太好了!”蛐蛐露出了被拯救般的笑容,他的礼物她收下了。

    殳言将赤刀插在了自己的腰间,对蛐蛐说道:“我会一直带着它的。”她知道,她喜欢上了这柄赤刀……喜欢的不是那美丽炫目的刀身,不是那锋利的赤刃,而是那陷入刀柄中的两个字——殳言……又或者是……另外两个?……

    殳言看着蛐蛐甜甜的笑着,蛐蛐也一如既往地那样看着自己,没有保留……

    他不富有,他没有过去,他的未来也是未知数……他知道世途险恶吗?他知道为了生存要奔波劳碌吗?他知道他挥动右手得到的金子,有人一生也赚不到吗?他知道当人一无所有的时候,生存下来有多难吗?……也许,离开了老太婆,和他在一起日子也不会有好转……

    可是……自从爹走后,自己便将所有的笑容和眼泪都给了他,他知道吗?

    山坡上的风静悄悄的拂过……殳言的发丝捉住了风尾轻轻飘了起来……

    她慢慢靠上蛐蛐的肩头,蛐蛐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仍然淡淡地看着碧绿的野草地,看着野花在风中抬起头来又弯下腰去……那清甜的风吹得他几乎想要睡去……

    爹……女儿可能喜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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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世途险恶?至少我们会彼此关心,

    奔波劳碌?我们一起,

    金钱?我不在乎,

    一无所有?不会的……你一直在我身边……

    知道吗?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把这一切都告诉你……

    一柄赤刀,他看到了心中的彼岸花,她看到的却始终只有两个字……

    “他送给你的?”蝗看见少女盯着一柄赤刀出了神。

    “嗯。”少女摸着把柄上的刻字,许久没用,这柄刀的银色刀柄早已色乌暗淡,失去了往昔那样炫目的光芒,只有那两个刻字的地方依然雪样白亮,光滑异常。

    蝗看得出,她一定是常常摩按着那两个字……她的名字……殳言。

    蝗微微皱起了眉头,看了看殳言,又看了看身边的年轻男子……他真的像睡着了一样……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该放手的时候,不应该……

    “不如……”

    “不行。”殳言没有等蝗说完,便一口回绝了,“如果你曾经亲手将一个人从坟墓中挖出来,还会让他再回到那里面去吗?”

    蝗没有再说什么,在他那天的记忆中只有让人睁不开眼的天幕大雨,以及雨声中少女那凄然的哭声……

    他轻叹了一口气,唯有在心中祈愿……如果这一切都是错误的,那么请给所有人一个回头的机会吧……——

    流水般的银色流苏在陈老爷眼前闪动着,一只银色的蝴蝶栩栩如生,似要挣脱银链的羁绊展翅飞去。

    “好漂亮的项链!”明凤坐在了陈老爷身边,她以为这应该是送给她的。

    陈老爷没有说话,而是将项链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放在了一层套着一层的珠宝箱中,锁上了三把锁,起身抱着走了出去,不忘对明凤解释道:“这是不祥之物,你要远离它才好。”说完,便走出了明凤的视线,不知将它藏去何处了。

    “谁稀罕……”明凤失望的说道,反正除了云字一号房的那两个人,老爷最近也有些神秘兮兮的,还是自己最最正常……明凤摇摇头,离间招呼她的生意去了。

    待到明凤离开,陈老爷又回到了房中,确定明凤没有转身,便偷偷将珠宝箱藏在床下的暗格之中,松了口气……他一直保存着这条项链,因为他知道很多人都想得到它,甚至不惜为了它去夺人性命,只是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发现这项链中到底有何秘密,无论怎么看它都只是一条普通的银色项链,除了做工的精妙,再无任何与众不同之处。最近出现的那个拖着尸体的红裙少女自己虽然没有见过,但总也无法对其释怀……还有国师和那个云游僧,莫非自己被认出来了?!不会的,不会的……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有种预感——这条项链将会离他而去,可是……他还不知道这条项链中的秘密!……——

    昏黄的火光,老太婆扶在翁边,她又苍老了许多,这么些天不见天日,脸已显出浮肿,但仍然没有撑开那纵深沟壑的皱纹,她需要那九具尸体,只差九具了……

    她颤颤悠悠地走到洞穴的一角,那里放着一个红色的木盒,很旧了,那褪了色的红似已无力再掩盖原木的本色,斑斑驳驳,却没有一处磕碰,四个棱角仍然非常尖锐……

    “蟒,你一定要保佑姐姐!”她搂住红盒在洞内放声大笑转而号啕大哭,连洞穴都颤抖起来,没有人听到,除了她自己……——

    苍凉的没有边际的桃林在风中瑟瑟,曲百纳站在堂屋门口,不禁蹙起了眉头……

    “事情总算有了转机,等师傅的事情办完,我们就离开……和无垠一起。”曲纯青轻轻搂过百纳的肩头。

    曲百纳在风中笑了笑,淡定地说道:“这真的是转机吗,事情并不像那么简单,师傅不会和我们说出实情的。”

    曲纯青放下了落在百纳肩头的手,她说得对,师傅有些事是不会对他们说的……

    正在想着,二人便见有人影出现在青石道上,四个人抬着竹轿,步履矫健,正快步走来……

    “他们终于来了。”曲百纳冷冷地笑着,对身旁的曲纯青道:“你去请师傅来。”曲纯青深红披风一展,转身向堂屋后走去。

    从竹轿上走下来的是个裹着厚重头巾的女人,头巾上插满了银饰,身上的布衣黑得发亮,线条僵硬就如同纸壳般,身后四个抬轿的男人更是与行尸无异,低着头站在那犹如四敦没有生命的石墩。

    “万教主,家师随后就到,请……”曲百纳话未说完,那女人便和身后的随从径直走入堂屋坐下了。

    曲百纳看着这行人冷哼了一声……这几个人满身尸气,明明不是尸体,却像极了行尸,反倒是那晚所见的蛐蛐,虽然是虫偶,但却多了几分人味……

    不出多时,国师从后堂走了出来,仍是那身粗布白衫。见到那个女人,也没招呼客套,表情冰冷地直接坐上了堂屋的上座。曲纯青端来一杯茶,放在案上,曲百纳走了过来站在了他们的一旁。

    “曲老头,罗教的事,你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好。”女人厚实头巾上的银饰随着话音颤动起来,声音轻灵,着实好听,只是头巾和银饰让人看不清女人的脸,只能见到那的唇和雪白的贝齿。

    国师抿了一口茶,没有回答。

    “长生园的事,罗教还是不要插手为好。”曲百纳道。她对行尸走肉没有什么好感,更何况被他们称为异支的人,也只不过是拥有他们没有的能力而以,他们再三主动找到长生园要求铲除异支,实则另有所图。所有弟子中,除了曲峥嵘,无一人对罗教敬让,如果不是曲峥嵘,长生园便可说和罗教毫无瓜葛,而曲峥嵘正是眼前这个女人送来的。曲百纳不明白,师傅为何要留曲峥嵘在身边,莫非她真的是空缺许久的“山”字房的真正的主人?

    “我有三个弟子前来探望曲峥嵘,他们是否还在此地?”女人问道。

    “师傅。教主。”曲峥嵘已走到堂前,向国师和那女人各行了一个礼,随后走到女人面前问道:“百果姐姐来了?”

    女人有些惊讶:“你没见过她?她应该几天前就到了。”

    曲峥嵘摇摇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望向一旁的国师。

    曲纯青看着身旁的曲百纳,她的面庞上找不到一丝瞬间的变化,那是她惯有的自我保护……他很明白,曲百纳一定知道些什么。

    而曲百纳心中却出现了那夜的无垠,她应该最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惜自己是不会去问她的……

    “他们死了。”国师放下刚刚掐算过的五指,平静地说道。

    “什么!”女人猛然间站了起来,全身的银饰焦躁地沙沙作响。

    “他们死了,请回。”国师波澜不惊地说道,起身向堂屋后走去。

    曲纯青欲跟上国师,对罗教一行人拱手说道:“不送。”亦走入后堂。曲百纳则转身就走,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一个眼神。

    银饰下是女人微微颤抖的:“我万相不会让自己的弟子白白牺牲的。”她低头思索了片刻,转向身旁的曲峥嵘问道:“这两天长生园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殳姑娘,蛐蛐,罗教的异支,师傅的贵宾……

    “没有。”曲峥嵘认真地说道,她知道女人的银饰下是怀疑的目光,但是,她对百果等三人的死没有一丝感觉,她们来探望自己,无非是要来套话,自己虽然被他们救过,但并不代表就要感激一辈子,尤其是这种带着明显目的性的……罗教每个人都自以为是自己的主子,真是可笑,不过要说共同点,就是自己和罗教一样都憎恨异支。

    “我看国师的弟子似乎都回来了,莫非发生了什么事?”女人抓住任何可疑,一定要弄个明白。

    “碰巧师兄妹都回来修养,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曲峥嵘恭恭敬敬地答道,不透露些许口风给这个自称为万相的万教主。

    女人见曲峥嵘重要的字一个都没点到,心中料想这曲峥嵘怕也是不愿与自己合作,看来此行扑空,还损失了三名弟子,只得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陡然转身向屋外走去。

    四具“行尸”也快步冲至轿边,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女人上轿,然后健步消失在长长的青石道上……

    “师傅,只留峥嵘和那帮罗教的人在一起好吗?”曲百纳跟在国师身后,正在向回廊的西面的尽头走去。

    国师目中浮现出淡定的笑容:“峥嵘尽管曾为罗教所救,但断不会出卖长生园。”顿了顿,又道:“百纳,今夜你和纯青去为那三个亡灵超度一下……还有……看好你的妹妹。”

    所有事情都逃不过国师那妙算的五指……百纳唯有应允,心中不免又担忧起无垠来,她不想无垠成为第二个四师兄,第二个曲鸣宇,第二个小福……——

    “我去洗澡了。”蛐蛐抱着换洗的衣服向正在练习咒术的殳言说道,殳言嗯了一声,仍然默默念着咒语。

    蛐蛐笑了笑,满足地走进了小洞穴内,殳言练好了咒术,就可以自卫了,就不会再有人可以轻易欺负她了……

    他将衣服放在一旁,开始解开前襟的衣带,忽然觉得鼻中如同被抽空般,一阵凉意顺着鼻腔侵入了喉咙,将手指放在鼻前轻轻一碰,出现在眼前的,是自己并不陌生的鲜红血液……

    “洗好了?”殳言已经帮蛐蛐铺好青布毯,正坐在火堆旁笑盈盈地看着蛐蛐。

    “嗯。”蛐蛐笑着点头,走到殳言身旁坐下了。

    “每天练完咒术之后呢……我就会想,我们以后应该做些什么……”殳言眼中满是憧憬,她天天都在想,有什么事情是适合蛐蛐做又能自食其力的。

    “可以做什么呢……”蛐蛐凝视着火堆,那跳动的火焰就像在他心中舞着腰肢……它不知道自己在哪,在做什么,但依然燃烧得很旺……很旺……

    “还没有想到,一起想吧?”殳言看着蛐蛐,那是他们不久的将来,很快就会到那一天……

    “我不知道。”蛐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听你的。”

    不知怎的,这句话,让殳言心头颤悠悠的,她仍没忘记对蛐蛐轻轻一笑:“你说的,听我的,不准反悔。”

    “嗯。”蛐蛐应道,却感殳言在自己身边的微笑开始有些模糊,就像隔着一层薄雾,不由得,他握住了殳言的手……

    他感到殳言的手往回缩了一下,但也许是自己握得太用力,殳言最后也握紧了自己的手。那是柔软的手,让自己不敢多用半分力气……

    “我们快些找齐九具尸体好不好?”

    殳言娇红着脸等来的不是蛐蛐的蜜语,更不是倾心的表白,更不会是对未来的打算……而是让人憎恶的尸体!……

    蛐蛐感到殳言甩开了自己的手,很用力的……她生气了?

    “我们不是有九个月的时间吗?现在只差六具了。”殳言的声音就如同吞了冰块般,凉气迫人。

    呵呵,蛐蛐看着火堆笑了起来……也许是自己太多虑了……

    “你没事吧……”殳言轻轻抚上蛐蛐的脸,他今晚感觉有些不同……

    “没事。”蛐蛐握住殳言的手,轻轻放在了布毯上,“晚了,睡吧。”

    殳言点点头,站了起来,走到了火堆的另一边,注视着蛐蛐慢慢地躺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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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囉謹墀娑婆訶摩囉那囉娑婆訶悉囉僧阿穆佉耶娑婆訶娑

    婆摩訶阿悉陀夜娑婆訶者吉囉阿悉陀夜娑婆訶波陀摩羯悉

    陀夜娑婆訶那囉謹墀皤伽囉耶娑婆訶摩婆利勝羯囉夜娑婆

    訶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嚧吉帝爍皤囉夜娑

    婆訶唵悉殿都漫多囉跋陀耶娑婆訶南无大慈大悲观音菩萨

    ……

    夜风中,声声低吟的经文传来,洗涤着飘溢在这使空中的血腥杀气……

    循着国师的指引前来超度的曲百纳和曲纯青轻轻挑起了油纸灯笼……是谁先来一步……?

    那人意识到有人走进,停止了颂念经文,向曲百纳和曲纯青迎面走来……

    “枯骨?”百纳和纯青异口同声。

    “是啊,看来师傅也把你们召回来了。”那人中等身材,说话时声谦面和,稳重得体,从那腰带上突出的腹部看得出来他略微有些发福。

    三人相视而笑,纯青道:“我们本是要来超度这三人的亡灵,但有枯骨在这,我们便是白跑一趟。”

    “三个?”枯骨思索了一下,“不是六人吗?”

    “六个!?”百纳和纯青开始有些迷惑。

    枯骨指了指地上:“那三个……那、那,还有那,三个。”

    百纳和纯青忽然没有出声了,枯骨在这方面比他们要敏锐许多。

    “三具腐尸,三个生人……你们到底帮师傅做了什么?”枯骨一脸疑惑地看着百纳和纯青。

    纯青刚想开口……

    “这样死不知道痛不痛苦……”枯骨看着溅撒在草丛中的血迹轻声叹道,“我听说虫偶就是这样夺人性命的,用手。”枯骨看着百纳和纯青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枯骨……你既然都知道了……”百纳缓缓说道,枯骨在几个弟子中是最年长的,他对师傅也是最了解的……

    “是的,师傅他总算等到这一天了。”枯骨的声音更像是在叹气,百纳和纯青虽也不知这其中因由,心中却也莫名地跟着枯骨叹了叹。

    “我已超度完了,我们回去吧。”枯骨说着,示意百纳和纯青提灯引路,三人转身向长生园走去……

    “那三人是罗教的……”百纳道。

    “什么!……哦,这样……”枯骨应道,三人没有再说什么……

    青葱的新芽,终于在夏风中撑开了茂盛的枝叶,碧翠滴入清溪中,转着轻快的圈儿漂向时光的那一头……

    尽管骄阳似火,洞中依然清静凉爽,听着洞口夏风的呼吸,看着那突如其来的骤雨狂奔而去,在如洗的天空留下斑斓的痕迹,数着日子一天又一天……

    她什么时候来把他们带去……

    “快了。”蛐蛐的声音就像夏风的呼吸,他面对望向洞口的殳言笑了笑。

    “你不是说你要午睡吗?怎么这么快醒了。”殳言知道这夏日炎炎,难怪蛐蛐最近总是动不动就睡着了。

    “我想可能是睡得太多,现在睡不着了。”蛐蛐揉了揉眼睛。

    殳言看着蛐蛐淡淡地笑了……

    夏天来了……

    曾经复杂的咒术越来越容易,新的咒术也似乎能够更快的上手……

    无论自己用多调皮的咒术作弄蛐蛐,他也只会笑着看着自己……

    殳言发现……

    空闲时,他总是擦拭那把赤刀,说……那是防身必不可少的……

    偶尔,他会看着火堆默默的出神……

    想问题时候的他会无意识地轻轻咬住自己的下唇……

    睡觉时,他会发出微微的呼吸声……

    他喜欢用小木棍在地上画来画去,写着自己的名字……

    还有,他似乎总也系不好衣带,时常会散开,那时,自己就会帮他系上,他总是很感激地看着自己……可是有一次,是他不知道的……

    时间很平静,老太婆师傅没有来,国师的人没有来,罗教的人没有来……只有自己和蛐蛐相处朝夕,偶尔去集市上走走,或是去山坡上吹吹风……很自然的,他们就会牵住彼此的手,每一次,殳言都会有片刻的开心,但是又对这种关系很迷茫,蛐蛐不知道自己已经悄悄的喜欢上他,而蛐蛐也从来没有对殳言做过任何表示……

    可是那又怎样呢,手牵手的感觉很好……就想一直走下去,路边的风景令人心旷神怡,但最美的还是心中的风景……断断续续,点点滴滴,越勾画就会越完美的……殳言相信,那只是时间的问题……

    每当他们这样走在一起,慢慢的,殳言便会渐渐忘记和老太婆师傅的约定,忘记国师的善意,忘记那个陌生的陌横……这个时候,蛐蛐总会说希望殳言能够自己保护自己,而殳言那时总是希望能够一起活着,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开心地笑……

    日复一日,春天便在夏天的开端消失了……

    “殳言。”

    谁?蛐蛐吗……

    殳言睁开蒙蒙睡眼,不禁吃了一惊,出现在眼前的是更加苍老疲态的老太婆……

    “师傅,你来了,要不要喊醒蛐蛐?”殳言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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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太婆看了蛐蛐一眼,道:“让他睡吧,我有话问你,随我出来。”

    殳言披上布毯跟在老太婆身后走出了山洞。

    “你们……杀了罗教的人?”老太婆指着洞口的三具尸身说道,语气极为平缓。

    “是的……”殳言看向洞口那个女人,那个曾经让她耿耿于怀的尸身,如今对她来说毫无威胁。

    “杀得好,杀得好……”老太婆咬紧牙关说道,殳言觉得她的声音中飘忽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你们放心,罗教那帮胆小鬼,不敢轻易来找你们麻烦,我离开时会在这里布下法阵,让他们寻你不着。”

    很久了……殳言又一次在老太婆嘴角看到了那久违的诡异笑容,她感到老太婆似乎在时刻等待着什么落入她布好的陷阱之中……如果是那样,殳言希望她的猎物不是自己和蛐蛐。

    老太婆走到那三具尸身前……摇响了摄魂铃,她步履蹒跚,走得极为艰难,还没走出几步,便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殳言,道:“你……喜欢我的蛐蛐?”

    这没来由的一句,让殳言瞬间哽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

    “算了,你们好自为之,我会再来的。”老太婆眼珠子一转,扭头离开了,消失在野林无尽的黑暗中……

    什么啊……老太婆一直神神秘秘,殳言很明白,但这句“好自为之”,让殳言忽然之间觉得少了一种安全感,但是,那又如何,就让自己和蛐蛐好自为之吧,求之不得……

    殳言走入洞穴中,看见蛐蛐仍然睡得香甜,笑着坐了下来,那明黄火堆在入夏后,似乎只有光而没有了热,在这夏夜却依然让人觉得温暖……但是,殳言这夜却难以合眼了……

    清晨,笼着薄雾的荒地上,缓和流畅轻灵的经文一句句沁入缥缈的意识……

    “师傅。”颂完经的枯骨看着国师。

    “我们送过去吗。”百纳问道。

    地上躺着两具冰冷的尸体,他们等了足足几个月才等到这两具。

    “送过去的话,罗教的人肯定也会发觉的。”曲百纳道。

    “师傅,据我所知,罗教的异支豢养虫偶似乎便是为了得到尸体炼丹,我们这些不是死在虫偶手下的尸体真的有用吗?”枯骨常年在外游历,对罗教的事情比较了解。据他所知,罗教的异支许多年都没有什么大动静,不过罗教中流传着在五十几年前,异支们得到了神赐的圣物的说法,而这圣物也是枯骨在外游历的任务,不过多年来一无所获,如今被师傅召回却是帮助罗教的异支,还与罗教起了摩擦,师傅这样做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他四十岁才得到的唯一一个儿子,曲陌横……而陌横的生日也是师母的忌日……

    “罗教的人以赶尸为业,但是异支却用尸体作引,他们相同点便是都耻于盗尸,因此,罗教尽管称其为异支,但至今仍然承认他们属于罗教。尸体对异支的人来说很重要,他们利用虫偶得到尸体,炼制丹药……这似乎和罗教所说的神赐之物有关……因此,他们不会拒绝的。”国师看着那两具尸体若有所思地说道,他知道的也仅限于此了,一直以来无增无减……

    异支从一个叫做赤松的人开始,他是最先豢养虫偶的,神赐的圣物便在他手中,赤松死后,那件所谓的神赐圣物也不知所踪,这让罗教很是气恼,因为他们认为那件圣物应该是属于本教的,而非异支……

    据说赤松只收了两个弟子,一个姓辛,一个姓廉,他们行踪神秘不定,就连罗教的人也不多见……如此想来,殳言的师傅必是两个弟子其中之一……

    “莫非他们想重炼圣物?”枯骨道,“我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寻到,她们真的可以炼出来吗?”

    国师背转过身道:“何来神之圣物?我寻思那不过是赤松炼制的丹药。我们若是能得到圣物固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也要让殳言和蛐蛐彻底脱离罗教异支。”

    枯骨似乎从国师的话中悟到了什么……师傅虽然没有多提,但他此刻最想得到的便是那个虫偶蛐蛐,因为一旦师傅放弃那所谓的圣物,就意味着……

    “弟子这就送去。”枯骨道,邀曲百纳和自己同行。

    “你们若是找不到他们,便是布了阵法,将尸体放在阵法之外便可。”国师说完,提起前襟向荒地深处走去。

    “走。”枯骨弯下腰去……

    曲百纳见枯骨在那两具尸体上贴了符咒,又从怀中取出了摄魂铃,和那夜殳姑娘的做法一模一样。

    “枯骨,你怎么会?”曲百纳很是好奇。

    “这就是我在外所学。”枯骨笑了笑,摇了摇摄魂铃,两具尸身便像吊线木偶般站了起来。

    “走吧。”枯骨摇着铃向荒地的另一个方向走去,曲百纳亦跟了上去。

    “难怪师傅让我和你一起,否则我还以为要用抬的呢。”

    枯骨轻笑两声,问道:“纯青呢?”

    “师傅和我都希望他能够看住无垠,因为……我无法看住她……”

    枯骨叹了一声:“难为她跟鸣宇了……”没有再说什么。

    不知不觉,日色垂暮,枯骨和曲百纳早已到了野林,却仍在野林外兜转。

    “看来真如师傅所说,这里布下了阵法……我们就将这二具尸体放于此地吧。”枯骨一边说,一边将摄魂铃放入怀中。

    “放于此处……不怕罗教的人寻来吗?”曲百纳有些担心,因为上次那三具尸体,看情况他们是因为罗教的人而没有带走。

    “师傅自有他的打算。”枯骨平和地说道,“我们走吧。”

    曲百纳也只得跟着枯骨离开了,尽管有所顾虑,但是她仍是相信师傅的判断。

    枯骨自是早已猜出了国师的用意,单凭长生园寻来的无主死囚,短期内来看是远远不够的,如此便只有引罗教的人出来,以给那虫偶和他的领路人一个“猎食”的机会……

    “那个虫偶像吗?”枯骨问道身旁的曲百纳。

    百纳似乎回忆了片刻,道:“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是无垠说很像。”

    枯骨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曲百纳的肩膀。作为几个师兄妹中最年长的,他却没有能力给他们更多的照顾……

    曲百纳笑了笑……她亦不是普通的女子……就算将来有什么最坏的结局,她也做好了准备,最坏……不也就是个“死”字吗……

    夜色笼罩下来,两具尸体矗立在野林外围默默地等待……林风吹着额前的符纸飘起,露出符下苍白的脸……

    洞中飘来淡淡的米香,今天晚上,殳言和蛐蛐吃的是白粥。米是两个人一起去集市上买的,殳言淘洗,蛐蛐烹煮……老太婆的金子,殳言觉得要好好打算,留待日后重获自由时有个保障……

    两个人蹲在小锅边,蛐蛐先帮殳言盛了满满一碗,剩下的一些就舀到了自己的碗里,殳言看看自己碗再看了看蛐蛐的,又从自己碗中舀了几大勺到蛐蛐的碗中……

    “够了,够了……”蛐蛐一边侧身将碗往里收,一边说道。

    “你不饿吗,你比我高多了,当然要多吃些,又不是没有。”殳言说道,因为蛐蛐最近的确吃得很少,这不像以前的他,以前……想起他曾经眼馋自己的鸡腿,又看见他现在蜷着身子抱着碗,殳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平时练习啊,累嘛,当然要多吃点,我天天睡,都不觉得饿。”蛐蛐站了起来,走到一边坐了下来,舀了一勺粥放入口中,差点没吐出来,只见他伸出了舌头:“好烫……”

    “谁叫你吃得那么急,”殳言走到蛐蛐跟前弯下腰,向他碗中轻轻地吹着气,“吹一吹,就不烫了。”她挽着裙子靠着蛐蛐坐下,“你看,要沿着碗边,舀上面一层……”殳言顺着碗边转着圈轻轻摇了一勺粥递到蛐蛐嘴边,“你吃这个,没那么烫。”

    蛐蛐颇有些惊讶,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殳言,似乎在问:你喂我……?

    殳言举了一会,催道:“看着我干什么呢,你尝下啊。”

    蛐蛐张开口慢慢的吞下那口粥……有些香甜,有些滑爽……还……很兴奋……蛐蛐不由得偷笑,他轻轻地掩住了自己的嘴。

    “怎么样?”殳言很想知道。

    “不烫,刚刚合适。”蛐蛐呵呵地笑着。

    心想,吃粥真好……

    吃完了粥,两个人便一起拿着碗具到野林中的溪边去洗干净。听着流水潺潺,看着那如镜的溪水冲不走月亮的影子,感觉那种透心的清凉湿了双手……也是一种很安静的享受……

    一阵夜风徐徐吹来……

    风中除了夏夜那拂面的凉爽,还有……

    “殳言,你有没有觉得……”蛐蛐放下手中的碗,疑惑地问道。

    “我的摄魂铃在微微的震,也就是说……”殳言也感到了些许异样。

    “附近有尸体。”这尸气蛐蛐能感受到,而且还在不远处。

    “莫非是国师送来了?”

    “还有可能是罗教的人,也有可能是其他人……”蛐蛐道,他的危机感再一次逼近。

    “不论怎样,去看看。”殳言站起来,向蛐蛐说道,“碗先放在这……”

    “你不怕罗教的人?如果出了师傅的阵法……”蛐蛐还是有些担心,他怕自己可能无法像以前那样确保她的安全……

    “如果我们不出去,怎么找剩下的几具尸体,这也许是个机会。”殳言也想知道自己这几个月的咒术是否真的有长进,她看着蛐蛐担心地看着自己,拍了拍腰间的赤刀笑道:“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蛐蛐似乎稍稍放了心,站起身来,道:“那我们走吧。”

    踩过地上蔓草枝丫,野林中的夜越来越沉,那似有似无的尸气牵着蛐蛐心头的顾忌,一波强过一波的迎面袭来……

    蛐蛐伸出手将走在前面的殳言拉向身后,牵着她向野林的边缘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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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透一丝光亮的“地”字房中,曲纯青缓缓睁开双眼……他记得无垠跟他说了许多话,平时安静得如同一个偶人的无垠居然说了很多话……

    “糟糕!”曲纯青拍案而起,他此刻方才明白过来,自己被无垠下了**咒,而无垠此刻已不见踪影——她一定是去找他了……

    曲纯青已不敢再多想半刻,风也似地冲出了“地”字房追寻曲无垠而去……

    蛐蛐和殳言已接近老太婆布下的法阵的边缘,且依稀看到了野林外围伫立的两具尸体。

    “真的是。”殳言脑中此刻只有惊喜,而无对行尸的半分恐惧。

    若要将那两具尸体带走,就必须殳言亲自去贴上直行符……蛐蛐轻轻按住已经有些蠢蠢欲动的殳言,他提议让他先出去看看,殳言也知道要小心行事,更明白蛐蛐是为自己好,唯有点头应允,站在阵中,等待蛐蛐回来。

    蛐蛐握紧了拳头,他努力将所有的力气都汇聚在右手上,但是,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当他第一步踏出阵外,一阵劲风卷地而过,黑夜开始喘息……

    蛐蛐环顾四周,一步挨着一步靠近那两具尸体……殳言也在屏息等待着,蛐蛐每一步都有可能踩入陷阱……尽管夜风从未静止,殳言的额头却已渗出一层冷汗……

    慢慢的,蛐蛐将手放在了其中一具尸体的肩上,周围风草骤然呼啸,却很快恢复一片死寂。莫非,真的没有任何埋伏……?

    殳言见状,心也似乎稍稍放低,暗暗叫好,她用力地挥动双手,示意蛐蛐尽快将那两具尸体搬进阵中。

    蛐蛐点点头,抱住其中一具尸体正准备向林内拖,还未踏出半步便陡然转身,将尸体拦在身前——只听“嘭”的一声,尸体胸前冒出火星,随后白烟腾腾,眼见马上就要化去——射中尸体的是一种用金漆写满咒文的三寸木桩,此刻似也要随着尸体化去。

    罗教的人!殳言差点冲出阵外,却被蛐蛐冷冽的一眼定在了阵中。

    蛐蛐将身前的尸体松开,眨眼间便只有尸体的一套衣衫落在了地上。

    “来寻仇的吗?”蛐蛐迎着夜风说道,同时迅速抬手将一支直逼侧面而来的木桩打了回去。一阵草木响动,似有人从树上跌落下来。

    黑夜彼端潜伏着,似乎没有任何动静……殳言觉得有人在暗处窥视着,等待着时机,等待着蛐蛐露出破绽……如果自己和蛐蛐也可以隐去,殳言正这样想着,却发现野林的地面上洒满了萤粉……

    这萤粉取自萤火虫和昙花,附着力极高,如此,即便是用儿衣符隐去了身形,也会因粘在身上的萤粉而被察觉,更会让人准确地判断蛐蛐的去向和速度……看来这次他们是有备而来,早有埋伏了。

    哼……殳言心中暗自冷笑,老太婆师傅给自己的那本书,记述的都是少有攻击性而又平凡实用的咒术,更不会那奇奇怪怪的法器道具……即便如此,现在看来要破解这些也并非难事……

    “通明!”暗夜中一声轻灵的声音,殳言将一个折成璇镖的符咒掷向落满萤粉的地上,瞬间,所有萤粉的点点光亮逐渐开始扩大,那萤绿色的光芒几乎将整个野林外围都照亮了,就连普兰的夜空也笼上了一层淡淡的萤绿。

    蛐蛐终于看见在他的周围有五个穿着深灰色衣服的男人——两个盘在树上,三个伏在草丛中。他们此时也知自己现了身形,树上两人纵身跃下,同时从腰后抽出银色的弯刀,伏在草丛中的三人亦站了起来,拔出弯刀指向蛐蛐,刀身在萤光下闪着诡异的紫绿色光芒——他们腰间都插满了金漆木桩,眼中透射出狼一样的目光,斜视着蛐蛐。

    殳言不禁替蛐蛐捏了把汗,可是见那几个人迟迟都没有冲上来,也许他们对蛐蛐也有几分顾忌……

    “教主传话,只要你们将圣物交出来,百果三人的死就不同你们计较。”其中一人终于开口,阴阴地说道。

    百果……会是那个女人吗?

    也许是因为这五人有着极其相似的装扮,殳言一下竟分辨不清声音出自何人之口。说话的这个人,定是五个人的头目,如果能够先将他制服,其余四人便不足以构成威胁——殳言这样想着,同时希望那说话之人再吭一声,好让自己分辨清楚。

    “什么圣物?”蛐蛐时刻注意着周围这五个人,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应该问你!”那人似乎不耐烦,朝向蛐蛐大吼一声。

    是他……那个男人眼中的杀意几乎就要决堤,他很有可能就是五个人的中心。

    “不知道。”蛐蛐说得极为平静,他感到这些人马上就要冲将上来,已做好了随时跃起的准备。

    果然,那五人举起了弯刀,似要组阵而来!……却被夜空中突如其来的一阵笑声打断了。

    这个肆无忌惮的声音……

    “你们怎么会向他要?”戏谑,讽刺……

    “蝗!”殳言不知怎的,竟有一种救兵降临的感觉——她知道,蝗一定会帮蛐蛐的。

    一层萤光微微向上一浮,蝗在蛐蛐面前从容落定——无声无响……

    “你憔悴好多啊。”蝗还是那副故作惊讶的语气。

    “每次都少不了你。”蛐蛐轻轻拨开挡在身前的蝗,继续盯着那五人。

    “是啊,今天月圆呢……”蝗抬头向天……“啊!”忽然大喊一声……众人也纷纷抬头——被荧光侵入的夜空布满阴云,今夜虽是月圆之夜,却不见月的身影……

    一阵疾风掠过,蝗再次站到了蛐蛐身旁——趁那五人抬头之际,他已将五人腰上的金漆木桩连带衣服和皮肉一起撕了下来。

    “什么东西?看着碍眼。”蝗将那些木桩甩在地上,随后掏出一块白色的帕子不紧不慢地擦着自己的右手。

    那五人有两人已直不起腰身,跪倒在地,大声呻吟着,另外三人虽仍勉强支撑着,却也已面无血色,冷汗层层。

    “哎呀,对不起……”蝗说着,轻轻松手,白色帕子粘着血色悠悠飘落,“我就是控制不好自己的力度……”

    殳言此刻才回想起,山寨那晚的惨况全部出自蝗之手,他虽也是虫偶,但杀人的手法却极其残忍,完全不似蛐蛐……

    “我们不知道圣物是什么,你们走吧。”蛐蛐说道,他身边的蝗瞬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放他们走?那我今天晚上怎么交差,难道杀了你和殳言还有我自己不成?”

    是啊……蛐蛐皱着眉头看着蝗……可是他们不是山贼……

    “他们要杀我们!你看那些桩子……”蝗指着地上的木桩,“怎么到今天你还要给自己找借口?……”蝗摇着头看着蛐蛐,忽然,他看到蛐蛐衣领中那隐隐的疤痕,眉心闪过瞬间的忧郁,转而握住蛐蛐的双肩冰冷地说道:“我们杀了那么多人,注定要下阿鼻地狱了。”

    阿鼻地狱……地狱……

    蛐蛐怔在了原地,视线中的蝗逐渐离他远去,那个笑得爽朗的少年越跑越远,越来越模糊……他在血腥中翻身,粘血的指尖甩出完美的弧线,白色的衣衫掀起地上翡翠般碧绿透亮的萤粉……那些人害怕了,他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但是这次……

    “定!”殳言奔了出来,在一个冲向蛐蛐的男人背上迅速地打上了止行符,而止行符这次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那人手中的弯刀在离蛐蛐头颅一寸的地方嘎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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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蛐蛐!”殳言将蛐蛐从弯刀下拉了出来,她见蛐蛐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候神情恍惚,顾不上什么阵不阵的便冲了出来。

    那五人果然不是一般角色,此刻四人正和蝗纠缠着,着实棘手,不容乐观,而眼前这欲趁人不备之人尽管被止行符定住了,但眼珠子仍有转动,殳言也不知这小小的符纸能镇住多久,情急之下,只得多拍了几张止行符在那人身上。

    “醒啊,蛐蛐,你再不出手,我们就要全部死在这了!”殳言焦急地喊着。

    蝗的速度越来越慢,他的右手开始颤抖,眼下已被那四人团团围住……

    “盐……他们的血里有盐……”蛐蛐喃喃道。

    “什么?”殳言这才反应过来,难怪蝗会被克制住……看来这帮人今天是已准备拚死一搏了。

    “蝗!”殳言不禁惊呼,眨眼间,蝗已被那四人用红绳拴住,和那天对付蛐蛐的一样,红绳勒在蝗的腰间越收越紧,蝗的挣扎也越来越趋于无力……

    “哈哈哈哈……”蝗忽然大笑着喊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一口鲜血紧随着涌了上来,红了雪白的领口……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蝗疯狂地挣扎起来要向那四人冲去,那四人也似乎惊讶于蝗的疯狂,闪躲之中加力收紧了红绳,更同声颂起了咒文——那咒文就似有成千上万只夏虫振翅而来,越逼越近,嗡嗡声蜷在萤绿的夜空下逐渐膨胀却又冲不出去……

    “哈……哈……”蝗仍在痛苦地笑着,左胸一点红色慢慢渗透出来,逐渐扩大,在白衣上分外明显……

    殳言正在担心蝗,还未反应过来,蛐蛐上前二话没说便将那定住之人的脖颈划裂,快速转身躲过了溅射出的血浆……“自己小心!”蛐蛐说罢,拾起那人手中的弯刀向咒文中心冲去……

    殳言尽管担心蛐蛐他们,但也用最熟练的速度在那人头上拍上符纸——萤粉在夜色下发黑的血液中仍然闪着诡异的绿色光芒……

    “蝗!”蛐蛐冲上去扶住了蝗的后背,却见他胸口的血迹已经在迅速扩大,而蝗亦用力抓住了蛐蛐的衣襟,这咒文让他生不如死。

    蛐蛐举刀砍向红绳,却怎么也斩不断,他隐隐感到了右手指尖的灼烧感觉——要在右手完全废掉之前解决掉这几个人……

    “坚持住。”蛐蛐对蝗说道,松开蝗向那四个人冲去,蝗没能抓住蛐蛐,情急之中又哇出一口鲜血……

    而那四人腹部的血也似没有止过,皆是眉头深锁冷汗淋漓。他们反复颂念着咒文,一刻也不敢停下,眼见蛐蛐冲了上来,四人同时大呼一声,挪动步法,红绳几经交错,将蛐蛐也困在其中,四人同时迅速向四个方向退步,很快红绳便已收至最紧,发出即将绷断的声音……咒文一遍比一遍洪亮,将殳言压迫下去……殳言双手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只觉得仿佛有千万只小虫从身上爬过,耳中传入的咒文似乎全部堵在了胸口,却在脑中兴风作浪……

    她向蛐蛐望去,发现蛐蛐正向她大声地喊着什么,但是她完全听不清,除了咒文她什么都听不到……你在说什么,蛐蛐……

    殳言支撑着站了起来,用力拍了两下自己的额头,仿佛要让自己尽量清醒些……

    “走啊……走啊……”蛐蛐顶住咒文的侵蚀,大声喊着,却看见殳言一步一步踉跄着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你在说什么……殳言又走进了几步……

    “走啊……”蛐蛐不遗余力地喊道,血却溢出了唇角,顺着颈部蜿蜒而下……

    蛐蛐!……殳言她最怕看到的是蛐蛐的血……他不能死……殳言于腰间抽出那把赤刀,也不知道从哪得来的力气,一口气奔上前去……

    而蛐蛐见状挣扎的更猛烈,他想阻止殳言,他想让她停下来!……

    忽然间,咒文止住,黑夜顷刻之间寂静下来,只能听到血液滴落在草尖上的声音……刀锋撑破那胸前的皮肉,张扬地滴溅着鲜血——殳言的赤刀刺穿了其中一个灰衣人的后背……这一次,殳言没有松手,她将那人向前一推,用力将刀抽了出来,灰衣人豆腐般栽倒在地,断了气息。

    红绳松了,蛐蛐趁机扶住蝗退了出来……他喘着气看着殳言,而殳言也看了看他,随后对那剩下的三人说道:“你们有本事,去找我们的师傅,为何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那三人怒目盯住殳言三人,他们耗了大量元气,陪上了两个同伴的性命,却也没能拿下这虫偶三人……

    “百果的刀!”一人惊呼——殳言手中赤刀的血已几近滴干,而刀身仍然鲜红……

    “你们杀了百果,我取你们性命有何不可!?”一人大声喝道,那个被殳言怀疑是五人中心的人。

    “如果她不杀我们,我们也不会错手将她杀死。”殳言道,是她要夺命在先。

    “你们杀了我万源的妻子,还说是错手?”那人似再也按耐不住,提刀砍了上来,另外两人也随之一同扑上前来。

    妻……子……?

    殳言只觉胸口一股强劲的力量传来,整个人向后猛退了几步。蛐蛐将殳言一把推开,举起弯刀,挡住了迎面而来两把冷锋,而蝗也抽出了腰间的匕首,抗住了侧面辟来的雪刃。

    “不行……”蝗右手气力一泄,雪刃直逼他右肩而来……

    蛐蛐转身踢开身前二人,横刀将那把弯刀卡住,而蝗亦趁势将匕首插入那人前胸,那人未多哼一声便倒地而亡。

    那自称万源的人,见又有一名同伴死于虫偶之手,面目在萤光下愈发狰狞,而他身边一人,已经显出了几分惧色。

    只见万源将手中弯刀向前一甩,刀在半空中高速旋转,破风而来!蛐蛐推开蝗侧身一避,弯刀深深地插在了他和蝗的中间,而蝗少了支撑,顺势倒在了草中,失去了知觉……

    万源从地上捡起同伴的弯刀再一次向蛐蛐杀来,却让蛐蛐轻松避开了。但是,蛐蛐待避开才发现,另一人正趁机挥刀向蝗砍去,而蝗已完全没有了还手之力……

    “蝗!”蛐蛐向上一跃,但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来得及阻止……

    而就那一刻,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射破夜空——弯刀毫无杀伤力的落在了蝗的身旁,紧接着是那鲜红的血液,断断续续地滴在了蝗雪白的衣襟上……

    一根细长的竹签,插入了灰衣人的左眼,鲜血顺着他的指缝向下奔流着,那人惨叫声不绝,无头苍蝇般四处跌撞,却被一把飞转而来的弯刀直插背心,只听他重重的一声栽入草丛,再无动静。

    掷出弯刀的不是别人,正是万源!

    “全死了便好。”万源对杀死自己的同伴没有半分愧疚和抱歉,反而有种终于等到这一刻来临的感觉。

    “蝗!”殳言身后传来阿默颤悠悠的声音,她不知从何处跑了过来,跪在蝗的身边,扶起蝗,伸手一看,只见满手的鲜红——蝗的胸前已经全部被血染红了。阿默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意,抬手一掷,一根尖细的竹签直逼万源瞳孔而去,却被万源生生地接住,折成两段。

    “圣物在哪?”万源又问了一遍,他似乎觉得那个叫蝗的虫偶看是活不下去了,也许他们会稍微忌怕一些。

    “罗教怎么会找我们要圣物?!”阿默斥道。

    殳言心中不觉暗暗诧异,为何自己和蛐蛐都不知道圣物,而蝗和阿默都好像知道的样子,圣物到底是什么……

    “蝗……”阿默搂住蝗,看向殳言,“对不起,我们先走一步。”话音刚落,一团白雾升起,散去后,便不见了阿默和蝗的身影。

    阿默……喜欢蝗?……不知为何,殳言心中凭空地出现了这样一句话……她们安全了也好,自己也不愿蝗有事……

    “圣物!圣物在哪!?”万源见逃走了两人,便感线索少了两分,以致气上心头向着殳言厉声喝道。蛐蛐跃至殳言身前道:“还以为你是为你妻子报仇,到头来,也是为了那个什么圣物。”

    “你……”万源一下竟说不上话来。

    “我们没听说过,没见过,更不知道在哪里。”蛐蛐答道,他希望万源能够明白,能够离开……他的右手已经完全麻痹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那我也不能留下你们。”万源阴森地撇了撇嘴,便见他小指相勾,相合食指和拇指,低沉着声音念起了咒文。这咒文虽不像起先的咒文那样迫人,却让人感觉一丝阴郁的异样,仿佛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在萌动着,下个瞬间便会爆发出来。

    不出多时,周围草木便开始做动,随着咒文渐渐获得生机的……不是别的,正是那刚刚死去的三人,只是有一人被殳言贴上了符咒而没有动静。只见那几具尸体极其吃力得爬了起来,向前挪动着步子,战抖的双腿支撑着摇晃不定的身子,血却没有止住,洒在地上的血液溅起萤粉,浓烈的血腥味在幽绿的空气中迅速扩散开来……

    他早就在等这一刻了……殳言这才意识到,万源就是在等他们杀掉那另外的四个人,才好施展这操偶术。“杀了那个叫万源的,应该就可以破了咒法。”殳言小声说道。蛐蛐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殳言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眼见那些行尸迫近,蛐蛐不等殳言反应,抱起殳言便向野林的阵中奔去……

    万源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崩!”霎时八面来风,所有萤粉被卷上半空,莹绿骤然亮到极致,却在眨眼间消散了。没有了那幽绿的萤光,夜瞬时暗了下来。

    “现在什么阵都没有了,看你们往哪逃!”万源说罢加大了颂念咒文的速度和声音,渐渐的,那些行尸的动作越来越流畅,更奔跑了起来,速度不亚于蛐蛐——冲在最前面的行尸更是扑上前去伸出抽搐的五指,将蛐蛐背后的衣衫撕下大片来,留下了五道深深的血指痕在蛐蛐背脊上。

    蛐蛐深觉形势不妙,顾不上背后的伤势,纵身跃至树梢,将殳言放在枝丫上,转身跳向一群行尸身后,试图将他们往林外引,而行尸亦认准了蛐蛐背后渗出的血腥气味,追他而去……

    “蛐蛐!”殳言自恨在关键时刻帮不上忙,那些咒术似乎全然派不上用场。她没多想便抱住树干向树下滑去,谁知树皮粗糙,磨得手心又麻又痛,稍一松力,便跌落下来,摔在了地上。

    “蛐蛐……”殳言顾不上抱怨蛐蛐将自己放得太高,很快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向蛐蛐跑去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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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11:4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远远的,曲百纳和枯骨看见有人向他们这个方向跑来。

    “纯青!?”曲百纳似乎猜到了什么,奔上前去,问道:“无垠呢?”

    “她给我下了咒……”纯青看着曲百纳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她一直跟着我们?”百纳看着枯骨,不敢相信。

    “以她的屏息**之术,若非我们刻意留心,是察觉不到的。”枯骨道,“此时,她一定已经到了野林,而罗教的人,肯定也寻到那了。”

    三人互看一眼,齐齐回头向野林方向跑去……

    万源的咒文声不止,三具行尸将蛐蛐纠缠住,蛐蛐的右手垂着,除了躲闪,他已无力再做任何反击,弯刀砍在那些行尸身上起不了任何作用,蛐蛐感到——他们除了充满想撕裂自己的,再无其他……

    这样下去不行……

    只要解决了万源便可破了咒法……

    蛐蛐忽然间想到了殳言的话,迅速引身向上跃出行尸的包围,与此同时,朝向万源用力甩出那柄弯刀——辟中他,就可以结束了……

    让蛐蛐料想不到的是,一具行尸竟忽然转身在中途迎上弯刀并硬生生地接了下来,那行尸胸口插着弯刀,带着毫无保留的向外泄的暗色的血,再一次向蛐蛐扑了过来。

    蛐蛐见状,顺势从身边的行尸的背后又拔出一把弯刀,看准时机,再次向万源掷去,却仍然没有冲破行尸的阻拦。

    蛐蛐正感棘手,却……

    “殳言!”

    蛐蛐转瞬竟然看见殳言站在那里:“你……”一时分心,被一具行尸趁机拖住了右臂。蛐蛐扬起左手欲斩断那行尸的手臂,掌风却在半路刹住,转而换成硬拳将行尸打了出去。

    殳言看着不禁担心,蛐蛐对行尸如此手下留情……

    行尸不会累,但是蛐蛐会——殳言只见蛐蛐背后已经血肉模糊,不禁更加着急,她慌忙翻找着自己腰际的布袋,想要寻找符咒来助蛐蛐一臂之力……却忽闻野林中传来了妙丽之音,那声音漫漫撒下……听不出来念着什么,但好像也是一种咒文——如果说万源的咒文就像夏季的干雷,那这妙丽的咒文便似那倾洒下来的甘露,柔棉如水,缓缓渗入万源的咒文,渐渐瓦解了那刚硬的文字。万源也不示弱,只见他稳扎步法,双足更深入土中几分,全身心地和这突如其来的咒文抗衡,额上现出根根青筋,而青筋上挂着的是冰冷的汗珠。随着两种咒文在夜空中交锋,行尸受到影响,开始摇晃不定,攻击力减弱了许多,蛐蛐趁势一脚将三具行尸全部踢倒在地,行尸们在地上翻翻转转,竟怎么也站不起来。

    “殳言!”蛐蛐大声喊道,而殳言也看准时机跑上前来,快速地在那三具行尸额头上贴上了自己的符咒。

    “快走,殳言!”蛐蛐牵住殳言的手想带她去到安全的地方。

    “等等!”殳言看到地上的行尸随着万源咒文的加强,开始有挣脱符咒的迹象——不灭掉根源,就会没完没了——殳言咬咬牙,甩手扔出赤刀直逼万源而去……只听得轰的一声,似有火光从万源身上绽开,那把赤刀正中万源的头颅,鲜红的血浆淌了下来,万源向后一仰——倒下了。行尸恢复了平静,夜空中的咒文亦随之散去……

    殳言和蛐蛐都愣在了那,谁也不敢先松一口气……

    这样……结束了吗……

    没想到,他居然没有避开……

    “他死了,你们不用担心。”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有点熟悉……

    白色的身影渐渐浮现在黑暗中,越来越清晰——她走到万源的尸首旁,稍稍用力,将那把赤刀拔了出来,一步一步,向殳言他们走来……没有表情,只有目光中深深的执著——她,一直注视着蛐蛐……

    “无垠……是你帮了我们?”殳言认出了她,确切地说,是对她一直有很深的印象,那种印象来自于她看蛐蛐的眼神,总是让殳言觉得……不简单……

    “你的刀……”无垠走到殳言面前,将刀柄递给殳言,却似乎看到了刀柄上的刻字……

    “谢谢。”殳言接过赤刀,勉强笑了笑。

    “这个字是你刻的?”

    “这个?不,是蛐蛐刻的。”说到这,殳言便毫不掩饰的笑了出来。

    无垠眉目一低,转而看向一旁的蛐蛐:“你没事吧?”

    蛐蛐笑着摇了摇头,意思是说自己很好。

    “我们走吧。”无垠忽然挽住蛐蛐的手臂说道。

    蛐蛐有些错讹,但更错讹的是……

    “去哪?”殳言盯着无垠,直愣愣地冒出这么一句——自己都没有挽过蛐蛐,居然让她……

    “回你们住的地方,这么多尸体,你们不带回去吗?”无垠一副“你居然连这都不知道”的样子。

    “是啊。”殳言挤了挤自己的嘴角,向万源的尸首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无垠仍然挽着蛐蛐,而蛐蛐正看着自己——你看着我干什么呀,你为什么不把她推开呢……

    殳言见到万源的死相已没有多大的感觉了,匆匆地拍上了符纸,走到中间摇起了摄魂铃,眼睛却没有离开无垠,她不知道无垠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五个罗教的人,一个国师送来的,总共是六个,加上上次三具,已经凑齐了九具尸体……但是殳言此刻已没有心情和蛐蛐分享喜悦,蛐蛐被无垠挽着就走在她的旁边,而她却只能机械地摇着摄魂铃,心中纵使有百般不满,也不愿意亦不能够表现出来……

    “为什么万源他躲不掉我的刀呢,而蛐蛐却不能伤他?”殳言想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不能让无垠一直死死地搂住蛐蛐的胳膊……

    “他根本不是躲不过你的刀,而是躲不过他妻子的刀。”无垠说道,眼睛却从未离开过蛐蛐。

    殳言听到无垠这样说,心中渐感到一丝愧疚——短短几个月,他们夫妻便都死在了自己的手上,杀一个人原来只是一瞬间的动念,但要平息自己的心境却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想到这,殳言才发觉原来自己的手一直在发抖,现在仍然没有停下来,看来自己的心并不平静,再加上……

    殳言看到无垠整个人几乎已经贴到了蛐蛐身上,不由得将摄魂铃一声摇得比一声响,而蛐蛐木木的看着前方,丝毫没有留意到殳言的眼色。

    就这样别别扭扭的一路,三人总算走回了山洞,无垠什么都没有说,挽着蛐蛐径直走了进去,而殳言只得勉强压住心中的不满,在外面将一众尸体排放好,又多拍上了几张符纸,这才匆匆进了山洞。

    一进山洞,殳言就看见蛐蛐伏在了布毯上,而无垠则跪在一旁拔出了匕首……

    “你要干什么!”殳言冲上前去,一把握住无垠的手腕。

    “他中毒了,我要给他刮毒。”无垠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再不放手,他就没救了。”

    殳言对无垠纵有再多不满,此刻对无垠的话也是深信不疑,蛐蛐后背那五道指痕皮肉翻开,血肉泛着黑气……

    “我怎么帮你?”殳言松开了无垠的手问道。

    无垠一怔,似也没有料想殳言会如此之快转变态度,便道:“你去打盆清水来。”

    殳言转身拿起水盆就向洞外的小溪奔去——看来无垠早就知道蛐蛐中毒了,所以才会一直扶着他……殳言从那溪水中舀起一大盆清水,离开时却不小心撞翻了放在溪边的碗勺,碗勺无力的被溪水冲去了,殳言却全然没有发觉……我还在那闹别扭,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蛐蛐的感受——殳言抱紧那水盆不想让水洒出来,但又想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山洞。

    回到洞内,只见无垠正在火边燎着自己的匕首……蛐蛐伏在那,背上指痕中的黑气看似已经消散了……

    “你……”殳言有些不敢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无垠居然就将毒气处理掉了。

    “他没事了,你用水帮他洗洗伤口吧。”无垠依然燎着匕首,轻声说道。

    “谢谢。”殳言走到蛐蛐身边,开始为他擦拭伤口。

    无垠看着殳言……她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我……刚刚不是故意挽着他的……我若不给他下**咒,他只怕撑不回洞穴。”无垠说道。

    “我知道,谢谢你。”殳言看向无垠笑了笑,遂又低着头料理着蛐蛐的伤口。

    无垠收起了匕首,看着殳言,想了想道:“我和陌横从小就认识,你……和陌横认识多久了?”

    殳言不禁觉着这话古怪,她抬起头看着无垠,指着蛐蛐道:“你说他是陌横?”

    “嗯,我知道,他就是。”无垠点了点头走到了蛐蛐身边,“我认得,他就是陌横,师傅他们都想骗我,但是骗不过的……”

    “他是陌横,就是国师的儿子?”

    “是的。”

    ……

    殳言和无垠肩并肩坐着,跳动的火焰在洞壁上倒映着扭曲张扬的曲线,火影下两个少女却都安静得出神……

    如今殳言从无垠口中知道了蛐蛐的身世,却反而觉得难以置信了,为什么……因为不是自己寻找到的答案,所以才这样让人不安吗……

    殳言看着无垠,无垠看着蛐蛐——

    “你……一直跟着我们?”殳言问道。

    “可以这么说,我想见陌横。”无垠平静地答道。

    什么?殳言惊讶于无垠的直白,尽管她说的与自己所想的无异。

    你喜欢他吗?殳言多想这样问,却还是将话咽下了。

    “你……饿吗?”殳言选择无边际地问了一句——看那无垠确实真正关心蛐蛐,她又那样帮了自己和蛐蛐,怎样都不好意思多问了。

    “不饿。”无垠的话不多,这句话后,便没有再吭一声,而殳言也只能静静的陪着——这个山洞在她印象中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安静过……也许,待蛐蛐醒过来,无垠就会多说一些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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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4-2012 04: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云来客栈有个漂亮的老板娘,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今天,老板娘格外开心,显得更加光彩照人;又或者是因为她更加光彩照人,她感到了来自人们赞赏的眼光,因而她格外开心。

    总之,这位心情愉悦,面容姣好的老板娘明凤正走在客栈内院的回廊上,禁不住地用手轻轻抚着胸前的银色流苏——那只银色的蝴蝶仿佛想要振翅飞去,此刻却只能无奈的停留在明凤的胸前。老爷现时不在家中,那几层珠宝箱怎能难倒明凤,那几把小锁,怎能难倒老锁匠……明凤想着,不觉得用紫色的绢帕掩住朱唇,暗暗笑了起来……抬头,便见曲老迎面走来,她匆匆放下了绢帕,挺了挺胸膛,满面堆笑地走了过去。

    “曲老,今天很早啊。”

    “我们不知道还要打扰多久,所以去添置一些东西。”曲老笑道。

    还不知道要住多久?明凤勉强才保持住了挂在脸上的笑容,颇为僵硬地点了点头。

    “啊,对了,这是给你们的……”曲老掏出一锭金子,“我们的房费。”

    明凤没想到这位曾经的国师居然出手也是十分大方……“这怎么好意思。”她没多说什么,笑着将金子收下了。

    “你戴的这条项链,很是好看。”曲老看见了那条银色的项链。

    “谢谢,”明凤笑道,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招呼,匆匆说到:“我先忙去了,失陪。”

    曲老点了点头,看着明凤的背影,转身快步向云字一号房走去。

    云游僧看着杏黄门扉外的园子,静心聆听着窗棂上雀鸟的啼唱,心似微微泛起涟漪的湖水。他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如今他是找不回心中本有的那份平静了……

    “我看到它了,原来一直就在我们身边。”曲老走进了房间,来到了云游僧身边。

    “我知道了……”云游僧一边叹道,一边推开了那扇门扉,清翠瞬间温柔的布满视野,几只蝴蝶翩翩飞进房中,抖着雪白的翅膀,一时间找不到离开的窗口……

    “那我们可以……”曲老的话未完全脱口,便被云游僧止住了。只见云游僧走至房外园中,轻轻拨开花下的枝叶,取下了一个系在枝干上的符结。

    “赤火。”云游僧的指端燃起了红色的火焰,将符结化为了灰烬。

    “这是……”

    “千里咒……不过没有那么厉害,她们一定在这附近。”云游僧笑着答道。

    “那她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了?那个符咒能让我们找到她,你为何要将它烧掉?”曲老不解云游僧的做法。

    “让她来找我们。”云游僧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格,让那几只蝴蝶飞了出去……——

    “哼。”少女冷哼一声,放下了正在施法的双手。

    “怎么了?”叫蝗的年轻男子走上来问到。

    “他把我的符烧了。”少女反而轻轻扬起了唇角,“他们似乎找到了那条项链。”

    蝗沉默了片刻,道:“我去把它取来。”

    “你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如何同他们的法力斗,况且项链也不在他们手上,他们也是在等我们去取罢了……”

    “殳言,我愿意为你们做任何事情。”蝗注视着少女,认真地说道。

    少女淡淡一笑,转过头来看着蝗道:“你不必这样……”可看到蝗那坚定的眼眸,只得道:“谢谢……”——

    长生园……白昼下,一望无际的荒凉……

    面对着凄凄浮动的荒草海洋,让风粗鲁的抽打着面部……曲峥嵘坐在回廊的外面,和小福一起……这个园子是那样的毫无生气,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无垠呢……”小福问道。

    “她外出了……我陪你不好吗?”曲峥嵘看着小福,风将她的发丝吹乱了……

    小福开心的点头,连连说好,又道:“希望无垠快点回来。”

    回来……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曲峥嵘看向那片荒地,不久前,她还和她一起坐在这……

    带走她的是尸毒……这当然要归咎于罗教,但事实如何,谁又还能知道……

    曲峥嵘现在才知道,长生园中原来并没有长生……就连死亡,也被看得很淡……

    很淡……——

    荒庙外,死神在来回踱着脚步……

    沉重的呼吸,似乎紧紧抠着生还的边缘……

    又是清晨,阿默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换水了,她在最近的水源边洗着被血染红的布帕,原本以为流干的眼泪,再一次滴落下来……

    蓝裙女人倚靠在庙门口,她承认自己终究比不上师姐,对于现在的蝗,她无能为力……

    她明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是没有料到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自己会是这样的平静……

    自己到底有没有爱过他……蓝裙女人找不到答案……

    阿默进进出出,照顾着蝗……蓝裙女人看着她,就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你好好照顾他,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蓝裙女人站了起来,对正迈入门槛的阿默说到,转身向庙外走去……

    “师傅,”阿默喊住了蓝裙女人,“蝗他……需要你。”她紧紧攥住水盆的边缘,十指似要抠入自己的心中……

    “阿……默……”庙内传来了蝗的声音。

    阿默赶紧回头望去,再转过来时,却已经不见蓝裙女人的身影……

    “蝗……”阿默只好走回蝗的身边——他胸口的旧伤一直在渗血,不过似乎已经开始愈合了。

    “你走吧……”

    “等你好了,我就走。”阿默轻声说到,伸出手轻轻抚上蝗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蝗握住了阿默的手,阿默却感觉不到丝毫气力……

    “谢谢……”蝗说着,渐渐睡去。

    阿默紧紧的握住了蝗的手……

    等你好了,我们一起走可以吗……

    庙外,夏风中传来一声叹息,很快便被风吹散了去,蓝裙女人缓缓离开上一刻还靠着的断壁,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些刀,怎么办?”蛐蛐手上拿着从尸体身上拔下的弯刀,向殳言问到。

    “埋掉吧。”殳言说到,便和蛐蛐向洞外走去。

    他们在野林中挖了一个坑,将那几把弯刀放了进去,盖上了土,又插上了一根树枝。

    殳言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拜了一拜。

    “你跟他们怎么说?”蛐蛐问到。

    “我说……对不起,请安息。”

    蛐蛐看着殳言,不禁轻轻搂过她……他知道,这个女孩正在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和不安……

    “拿回符咒,就把这一切都忘掉……”

    “嗯。”殳言的眼泪静静的滑落,她迅速的将它们拭去,看着蛐蛐道:“不如尽快给师傅送过去。”

    “师傅自己会来取的,带着你的符咒。”

    “怎么是我的,难道没有你的吗?”殳言不明白蛐蛐为何要这样说。

    “是的,还有我的。”蛐蛐笑了笑,就像自己刚刚忘记了一般。

    当他们回到山洞的时候,不由得惊呆了——那些尸体全部消失了,一具不留。

    “怎么会这样,那些尸体呢。”殳言冲到山墙旁,目之所及,都找不到尸体的影子,地上很干净,应该不会是化掉了或者化成了灰烬。

    而蛐蛐只是皱着眉头看着……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尸体我带走了。”洞内传来了老太婆的声音,更加的苍老了。

    师傅……

    娘……

    殳言和蛐蛐齐齐跑入洞中,只见老太婆坐在火堆旁,腰已弯着似乎直不起来。

    “你过来,殳言。”她向殳言招了招手。

    殳言走了过去,近看才发现老太婆似乎足足老了十岁。

    “你的。”老太婆将半个六角符咒放到了殳言手中。

    那个六角符咒的中间渗着一点红——这就是那个会迷乱自己心智的符咒?

    “不相信?”老太婆看着殳言,苍老的声音从喉咙中撕裂出来。

    殳言没有回答,而是拿出另外半个六角符咒,将两个合在一起,断口完全吻合——她看着老太婆,问道:“我该怎么办,烧掉它?”

    老太婆点点头,道:“看来你已经知道很多了。”

    “蛐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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