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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时空] 《喜盈门》作者:意千重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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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7-2011 02:5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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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起点(一)
且不说明菲忍笑忍得辛苦,汪氏母女酸成一片,这边花婆子高傲的指了指吴家的粗使婆子:“你,去把老七找来。”粗使婆子心说,这吴家的院子巴掌大点,人又是在厨房呆着的,还需要怎么找?嚎一嗓子就行了,于是吸了一口气,要上演狮子吼。
气刚运了一半,就见花婆子不满意地皱起眉头:“你是打算大声喊吧?当着主家这样大吼大叫的成何体统?你跑一趟,去把他找来。”
哎呀呀,这位花妈妈,脾气排场可比那位余妈妈大多了。粗使婆子偏惧怕她的气场和严厉的三角眼,不敢多说,应了一声,疾步朝厨房走去。不多时,老七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见了明菲,并不敢太过靠近,站在一丈远的地方立定了,规规矩矩地给明菲磕头问好。
明菲大大方方受了,娇桃不等她吩咐,先就拿了铜钱打赏老七:“你辛苦了。”
待老七退下,花婆子看向娇桃:“小姐的闺房呢?”
花婆子站在明菲的房间前,眉头紧皱在一起,一脸的挑剔和不满。汪氏并不敢真的就退下不管,而是小心翼翼地跟在花婆子身后,观察她的脸色,见她脸色不好看,忙道:“我们家里穷,让您见笑了。”
花婆子摇摇头:“乡下地方,原也不能太苛求。”跟着明菲进了屋里后,眉头更是皱得几乎夹得死蚊子。在她看来,明菲这屋子一点都不符合官家小姐居住的规范,卧房和起居间统共只一间,没有见客的地方,装饰也很寒酸,许多家具都退了漆,有些地方还黑黝黝的,就连遮挡的屏风也没一座,还比不上蔡府里丫头们的住房。当她目光转到墙角那一溜装炭的筐子上后,更是眼角直抽,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缝。
但她到底是在大宅院里混了多年的人,知道炭放在卧房里,必然有原因。不过她奉的乃是陈氏的命令,底气极足,根本不惧怕吴家,所以她脸一沉,拿着娇桃就开了刀:“娇桃!你是怎么服侍三小姐的?看看这里,这些炭为何堆在这里?躲懒躲成了这个样子。大胆刁奴,你是夫人选出来照顾服侍三小姐的,竟然欺她年幼,这般怠慢,到檐下跪着去,自抽二十!”
明菲听见花婆子指桑骂槐,心中很爽,听得她叫娇桃自抽二十,到冷冰冰的檐下去跪着,忙道:“花妈妈,不关娇桃姐姐的事。这炭是我让她放在这里的。”
花婆子疑惑地问:“小姐为何要将这炭放在房里?难道没有炭房吗?这样多难看啊,小姐您虽然年龄小,但也该跟着吴家奶奶学习怎么拾掇屋子。吴家奶奶就没把炭放在屋子里嘛。您也别怪奴婢多嘴,夫人就是让奴婢来教您学这些的。”
又是一个妙人!明菲忍笑道:“妈妈说得是,我这就向婶娘学习。”转向汪氏行了一礼,道:“还请婶娘教我,这炭应该放到哪里去?”
汪氏没精打采的道:“让人搬到东边耳房里吧。”
明菲眨眨眼:“那不好吧,那是家里的仓库,我随时都要用炭,要是不小心放个耗子什么的进去偷吃了东西,怎么办?”她的东西也算不少了,以后说不定也会越来越多,现下身边又有了两个人,怎么都得多弄间屋子才行。
难道你还想自己有间库房啊?汪氏张了张嘴,迎面对上花婆子的三角眼,只得道:“好吧,就搬到西边耳房里。”
明菲又行了一礼:“给婶娘添麻烦了。”她这里话音还未落,花婆子又道:“奶奶,不知奴婢的住处安在哪里?”
汪氏有气无力:“在……”刚开了口,花婆子又道:“三小姐很快就是大姑娘了,身边得有人随时跟着照顾才行。隔壁这间屋子不是少爷姑娘们住的吧?不如赏给奴婢住如何?”
这花婆子,真的是得寸进尺。原本那房就是客房,上次余婆子来的时候,也是住在那里的,但余婆子没说要常住不是?花婆子这一来,又占了一间房,还有那个叫老七的车夫,那匹马……汪氏的头好痛。
解决了住房的问题,花婆子又抱怨余婆子也不提前和她讲讲这里的情况,她好带架屏风过来,家具差点没关系,但该有的还是得有。
明菲冲娇桃使了个眼色,娇桃凑到花婆子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花婆子笑眯眯的望着汪氏:“奶奶,不知这附近可有集市?”
汪氏眨眨眼:“有啊?妈妈要买什么?”
花婆子道:“请奶奶给我家三小姐添一座四折的山水画屏风,换一个黄杨木大澡盆,一个脚盆,还有那牙刷子也弄几把新的来。钱么,就从小姐的份例银子里扣就行了。”
汪氏听得一阵眩晕,这得花多少钱?想要叫穷,人家又说了,是从明菲的份例银子里扣,可她若是应了,岂不要吃大亏?只得另寻了个借口:“妈妈,这澡盆脚盆牙刷子都是有的,上次余妈妈来的时候才添的。”
花婆子道:“牙刷子是要经常换的。澡盆和脚盆呢,不瞒奶奶说,奴婢来得匆忙,这些东西都没带,想要重新添置吧,又要另外花钱。因此不如让小姐用新的,奴婢就用那旧的,还望奶奶成全奴婢。”
汪氏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得应下,肉痛不已,当晚便上了火,牙齿疼得直哼哼,让芳儿拿了花椒放在炭盆沿上烤来噙着也不管用。
花婆子与汪氏的第一次见面,以花婆子完胜告终。
夜里花婆子歇下后,明菲才从娇桃那里知道,原来花婆子是陈氏的教养妈妈。明菲暗想,看来陈氏是要花功夫将自己完全培养成她的人。花婆子来教自己规矩礼仪,进退应答,都只是表面上的,最终目的是不是要控制自己?
她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陈氏不先让蔡家其他人看到她的惨样,再出手调教她,好教别人都记得新夫人的好处,反而先派教养妈妈来教她规矩进退?可以想象,她以完美的形象出现在蔡家众人面前,会引起多大的轰动。这可和她认知中的后妈形象太不一样了。但不管怎样,小心应对就是了,自己是已经形成成熟人生观世界观的成年人,也不怕她误导自己。
就这样,长着三角眼,挑剔无比,气场强大的花婆子以明菲教养妈妈的身份在吴家住了下来。有了她撑场面,明菲除了每日严格作息,学规矩被挑剔,还要练足一个时辰的毛笔字,绣两个时辰的花比较痛苦外,总体上算是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不必担心有人给气受,也不必担心有人克扣用度,更不必担心有人暗算她和娇桃。
明菲所担心的,就是怎样在二十三艳儿成亲那日将那二十两银子瞒着花婆子和娇桃,偷偷交给清虚,又怎样在事后不留尾巴。先前只有娇桃时还好办,趁乱跑出去交了银子就算了事,但现在有了教规矩的花婆子,只怕花婆子会把她和娇桃都拘得紧紧的,一点空隙都钻不到。
得益于花婆子成日讲规矩礼仪挂在嘴上,就连娇桃,现在也啰嗦起来了。想那日夜里,娇桃就不停地追问她那对梅花耳钉哪里去了,神色很是严肃,语气很凝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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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7-2011 02:5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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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起点(二)
明菲不以为意的道:“给人了。人家不是救了灰灰吗?那时候也不知道花妈妈会来,我想着灰灰以后不能再跟着我们了,我保不住它,便央那人将它带回去养。那人不肯白帮忙,问我要银子,我身上除了那只踩变形的银镯子外,就再没银子,所以将那副耳钉给了他。”
娇桃严肃的看了她一会儿,道:“可是您的耳朵眼,似乎被拉伤了。您不要怕,有花妈妈和老七在,一定能为您讨回公道的。再说,那耳钉是夫人给的,又是女儿家的饰物,落到外人手里对您的闺誉不好,得去要回来才行。”
她才多大呢,一个还没开始发育的黄毛丫头就要注意名节了?明菲的脑仁一阵疼痛,暗骂清虚小牛鼻子不是东西,见钱眼开。少不得应对娇桃道:“不要紧的,我心里有数。这件事不要声张惹麻烦,我想法子弄回来就是了。”
娇桃见她不肯多说,虽觉得蹊跷却也不好再问。那次是混过关了,但明菲知道,这种事情若是再发生一次,娇桃只怕就再不肯帮她隐瞒了。
转眼到了二十二那日,要过礼,阴沉了几日的天突然放晴,阳光灿烂,吴家小院里欢声笑语。花婆子趁早把一对不好也不差的镶玉石葫芦银耳环装在一个漂亮的盒子里交给明菲,让她亲自送去给艳儿添妆。
明菲实在是对和艳儿搞好关系不感兴趣,有些懒懒的,想让娇桃送去就算了事。花婆子拉着她絮絮叨叨的讲了一大通官家小姐该有的风度和礼仪,又说不管别人怎样,自己该做到的一定要做到,这样别人说起来,怎样都不会把是非说到自己身上。
明菲知道花婆子说得极对,但她实在是厌烦透了艳儿那张和汪氏形神俱似的刻薄嘴脸。被逼无奈,只得在花婆子的监视下,慢吞吞的寻到艳儿房里,当着村子里那群来凑热闹的女孩子们的面,将那盒子递给她,笑道:“艳儿姐姐大喜。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一点心意而已。”
看见明菲来送东西,在村中相识的姐妹面前给自己长了脸,艳儿心里还是高兴的,但二人的仇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可能因为这么件事儿就忘了。
因此艳儿撇撇嘴,接过明菲递上的盒子,随手扔在桌上,淡淡的道:“谢了。”也不请明菲坐,别过头和其他女孩子们谈笑起来,完全视明菲为无物。
倒是那群女孩子,原来虽然觉得明菲命不好,不敢多交往,但也不是真的讨厌她,又见明菲如今打扮完全不一样,穿着崭新的粉蓝缎子镶银鼠皮袄裙,脖子上还挂着个明晃晃的金长命锁,显得粉妆玉琢的,身后还跟了个穿绸着缎的体面仆妇,都有些不自在,不敢配合艳儿的孤立计划,有人立刻就站了起来给明菲让座。让座的人就被艳儿狠狠的瞪,一来二去,就冷了场,艳儿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明菲拿眼睛看着花婆子,看吧,你一定要我来,人家给我难堪了吧?我冷了人家的场,人家更恨我了吧?现在看你怎么办?让我怎样才能完美退场,而不是灰溜溜的溜走?
花婆子收到明菲的目光,笑了笑,上前行了一礼,道:“艳儿小姐何不打开盒子,看看这对耳环可喜欢?这镶玉耳环,是我们夫人从花满楼亲自挑选的,原本是三小姐的心爱之物,但她听说正好和夫人送您那套簪子配一套,就毫不犹豫的拿出来了。”
艳儿心中已是动了意,却不想当着明菲掉价,但禁不住周围想长见识的姐妹们的撺掇,表情极不自然地打开了锦盒。花满楼是水城府最有名的银楼,做出来的东西向来以精致美观出名,这银耳环虽不是上品,但在村人眼中,也是够耀目的了,自然是得了众人的交口称赞。
于是,明菲明显感觉到众女看她的目光又不一样了,除了羡慕,还有一丝向往。众人又要艳儿将同知夫人赠的添妆拿出来看看,艳儿不肯,坐着不动。但此时气氛与先前已经完全不同,热闹了起来。
花婆子见机示意明菲告退,明菲脸上带着可爱的笑容,道:“艳儿姐姐,各位姐姐,你们慢慢聊,妈妈布置给我的功课还没做完,我就不陪你们了。”
除了艳儿没起来外,在座的其他女孩子都站起来与明菲告别。艳儿冷哼了一声:“草鸡变凤凰了。”
明菲充耳不闻,出了艳儿的房间,就看见芳儿咬着手指站在门口,脸和手冻得红彤彤的,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脚步声响,她立刻回头,期盼的望着明菲:“菲菲。”
“芳儿你找我?”明菲刚往芳儿走了几步,就被身后的花婆子一巴掌拍在背上:“三小姐,背挺直,步子要小要稳,还有你的声音太大了。”
芳儿惊诧的看着明菲敢怒不敢言,无可奈何的表情,畏惧的看了花婆子一眼,连忙把手指从嘴里拿下来,背着手站好,小声道:“菲菲,你是来给我姐姐添妆的?”
得到明菲肯定的答复后,她高兴起来:“你不怪她了是不是?”
明菲口是心非的笑:“不怪了。”啊呀,她很卑鄙的哄骗纯洁天真的小朋友芳儿,而且越哄越顺口了。
看着芳儿灿烂的笑容,明菲有些不是滋味。如果明日艳儿果然出了个大丑,芳儿又知道了是她干的,指不定会有多痛恨她呢。因为心中内疚,势必要做点什么才会好过一点,于是拉了芳儿低声道:“将来我送你全套,比这个还要好。”
芳儿愣了愣,脸火烧一般红起来,看了花婆子一眼,低低的道:“只要你别恨我们家的人,就比什么都好。今日事情很多,我先走了。”
明菲的手里还残留着芳儿手上的暖意,身上的新绵袄裙也很温暖,她却觉得那冷风一阵一阵的吹。没有人是傻子,再小再善良的孩子也有属于她的敏感和直觉。经过灰灰这件事,她对吴家的敌意,特别是对汪氏和艳儿的那种敌意,又怎能瞒得过芳儿?
第二日一大清早,花婆子就将明菲从温软的床上挖起来梳洗进食,嘱咐她道:“小姐,今日吴家的人和事都会很多,人多事杂,说不定什么阿猫阿狗都会出现。您得趁早把该做的做好了,无事就不要出去,有事也让娇杏代劳。”
虽然早就猜到吴家院子小,花婆子定然不会让她出门,但明菲还是很郁闷,想想外面热火朝天,她却连门窗都不能打开。还有清虚小牛鼻子,若是见不到她,拿不到钱,不晓得会不会闹腾出点什么意外来?
天刚亮,吴家的小院子里便已经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吴氏是第一次嫁女,哭得眼睛都肿了,艳儿也哭得不行。明菲在屋里听到外间的欢声笑语和间接传来的那几声哭,心里越发闷得发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的胸腔里横冲直闯,几乎就要冲破她苦苦维持的笑容和淡定,如疯魔一般的冲出来,撕裂她的心。
她想起当初她和那个人要结婚时,刚开始也是那么热闹。那些天妈妈又是心酸又是喜悦,总有说不完的话要和她交代。她不耐烦的对那个人说:“就在本市,以后又不是见不了面,这么啰嗦。”
他干笑着,有些惴惴不安的说:“你父母舍不得把你嫁给我是不是?要不然,咱们推迟一段时间,等他们适应适应?”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怎么推迟啊?”她笑:“他们也不是舍不得把我嫁给你啦,他们很喜欢你的。你这么好,对他们又那么好……”
当时他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勉强,她再说什么,他都心不在焉起来,她想当然的认为,这段时间准备婚礼的事让他累着了,还催他早点回去休息,第二天早上来见她。哪里会想到,当天晚上他会和她的好友一起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她和她父母的面前,哀求她们放过他们还有他们那个未曾出世的小崽子?
当时她家里还有从老家赶来参加她婚礼的亲戚,她难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机械的看着他和那个女人的嘴唇一张一合。那个女人见她不说话,竟然膝行到她面前拉着她的衣服说:“晓曦,你成全我们吧,我知道你一向都是最善良大方的,从小都舍得把自己好吃的好玩的分给我……难道你忍心看着我们一家三口被活生生的拆散,忍心让我未婚生子,忍心让你的小侄子成为私生子?”
她气得眼前发黑,举起手想狠狠抽打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一耳光,他却识破了她的意图,扑上去拉住她的手哭:“晓曦,你打死我吧,都是我不好,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我的孩子,我如果不和她在一起,她哥哥不会放过我的……”
哦,对了,那个女人的哥哥是本市一个很出名的政坛新秀,她忘了他正好在政府部门工作。她到底没能搧下那一巴掌,只能木愣愣的看着老父亲为她收拾残局,强撑着一口气把那对贱男女赶出去,然后瘫倒在她大伯的怀里,从此再没醒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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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7-2011 01:1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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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起点(三)
“新郎官来啦!”喜乐自窗外响起,锣鼓索拉震天的响,鞭炮响起来,人们欢呼着,忙着关门堵新郎,喜悦而忙乱。明菲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继续沉浸在往事里。
父亲火化的那天妈妈一夜白发,第二天就有些不对劲了,刚开始只是有些糊涂,每天都问她爸爸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接着有一次出去买菜后,就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医院最后确诊是得了老年痴呆,她痛苦的抱着头在街边花园里大哭了一场,却看见了那对狗男女的新婚花车。好热闹,红的玫瑰和白的百合配在一起真的很热闹。
他们没有人和她说过对不起。同事和她说,如果不是她的脾气太好,凡事总往好处想,是个滥好人,人家也不敢把她欺负到那份儿上,把她的父母活活气成那个样子,她也不会家破人亡。她们鼓动她报复,她无奈的说,怎么报复?把他们杀了吗?
同事狠狠的说,那也不能就这样便宜那对狗男女,你爸爸被气死了,妈妈成了这个样子,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总得让他们出点吧?她摇头,她开不了这个口。同事说,你不成,我去帮你!那男人真的送了两万块过来,她拒绝见他,让他拿走了。同事恨铁不成钢,隐约是说她活该。她难过的想,的确是怪自己太废物了吧?
才五十多岁的母亲病况很严重,她不敢留母亲一个人在家里,只有请了保姆贴身照顾。失去了父亲的那一份退休金,要给妈妈治病,要请保姆,她机械的奔波在公司里,医院里,家里,面无表情的面对各种各样,同情的,鄙视的,幸灾乐祸的,怒其不争的目光。她的脑海里只想着赚钱,赚钱,重新买套房子,带母亲去大医院看病,同时也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时候,她心里还幻想着要换个环境,重新开始,所以别人不乐意加班,她很乐意加班,因为加班有加班费。她也很乐意做兼职,常常为了一百元钱,可以利用周末站在冷风凌厉的街头派发一天的传单。
有人说她可怜,同情她,谴责那对狗男女。但那对男女逢人便说,其实是她不懂得看眼色,只会一味的装好心,装好人博人同情,人家舍不得伤害她,所以才被逼无奈,不得不拖到不能再拖了才上演那一幕,他们也很冤枉。她想辩解,又觉得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
于是就有人说她蠢,自找的,她现在拼命赚钱这个样子明显是倍受打击疯魔了,把她当作是失败后走了极端的范例,警告小姑娘们一要防备身边的白眼狼,二要防备失败后心理变态。
闲言碎语就像无法躲藏的,锋利的小李飞刀,嗖嗖的插在她的心上,她不是不难过,但她想,否极泰来,否极泰来,她只要努力,还能翻身的吧?还能找到那个真心真意对她好的人吧?她没有兄弟姐妹,之前最亲近的除了父母,就是那个狠狠给了她一击的女人,她累了困了,却找不到可以倾诉,可以依靠的那个人。她只能安静而努力的忙碌着,等待新的开始。
但是贼老天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更坏的事发生在她泛滥的同情心之后。
那个冬天的夜里,她又是公司里最后一个走的,已经是最后一班公交车,明明已经看到了小区大门,离温暖的家只有几十米了。但那个人躺在地上直打滚,看上去痛苦万分。
她有些惊慌,犹豫了很久,还是上前去问他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可是那个人用刀抵住了她,颤抖着声音让她把包递给他。
大概是遇上了吸毒的,毒瘾犯了,她还算冷静:“好,我给你,但手机和钥匙不值钱,把它们还给我吧?”
她当时只想着,失去了手机和钥匙,会非常麻烦。没想到那个人什么都没说,一刀就刺进了她的小腹,然后迫不及待的夺走了她的包。他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她跪倒在地上,感觉到腹部那个伤口流出的血把她身上的热量慢慢带走。她听见小区的保安大声喊叫,听到了“120”急救车“完了,完了”的声音由远而近,她甚至已经闻到了消毒药水的味道,但她始终还是没能再睁开眼睛。
她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想的全是家里已经成了小孩子的妈妈。真是讽刺啊,爸爸妈妈从小就教导她要做一个善良的好人,可是善良不但害死了妈妈的丈夫,还害死了妈妈的女儿,扔下妈妈一个人混混沌沌的活在这世上。她拉着那个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不知姓名性别年龄身份的人的手,喃喃的说了一声:“妈妈,对不起。”
那个人和她大声说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但她恍惚记得好像是说,就算是想学雷锋,也要懂得判断,把命都送了,实在太蠢了。这是个什么世道啊,不过想学一回雷锋,就把命给送了,她想笑,却只流下两行泪。
她没想过她还能重新活过来,但她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再也不做滥好人,因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假如她不是滥好人,她的妈妈又怎会受那丧夫丧女的孤苦凄凉?她那时候可真蠢。做了明菲后有整整一年,她看向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漠然防备的,被虐待到了难以忍受的时候,她也曾忍不住想砍汪氏几下,想了很久却始终没下手,反而在两年后砍了自己一刀。
“三小姐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娇桃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递给明菲,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趁热喝吧。”
“好。”明菲弯起嘴角笑起来,蜂蜜水入口,甜入心肺,这一世她要别样的活,好好的活,她会记得随时提醒自己不要心软的,心软就等于害自己,滥好人可是世上最危险的一种职业。以前的事是无法挽回了,可这一世她既然叫明菲,就要明辨是非,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快意恩仇一回。
女儿酒一般都是中午,众人吃完午饭,新娘被接走后这事就算进入尾声了。
送亲接亲的人走后,吴家的小院子里就只剩了些帮忙收东西的婆婆大娘,明菲关了半日,觉得气闷,便趁花婆子饭后打盹,悄悄把窗子掀开一条缝看出去,只见汪氏和芳儿立在门口,看着远处,一脸的怅然。特别是汪氏,难过得什么似的,偏还要强颜欢笑,那脸看上去怎么都别扭。
娇桃见明菲打开窗子往外偷看,便瞧了花婆子一眼,生怕她会出声制止明菲。谁知花婆子睁了眼,道:“人走了?”得到肯定答复后,也上前凑上去看,还叹道:“唉……这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儿的。养个女儿,期盼她有个好婆家,临出门了吧,又舍不得,还得强颜欢笑。有时候还连哭也不敢哭。”
听花婆子这意思,似乎也是嫁过女儿的,可这种话题不适宜一个小女孩和一个老婆子交流,更何况是个位居管教之职的老婆子和一个被管教的小姐。
明菲只笑笑,离开窗前拿起花婆子带来的那本类似于三字经的启蒙读物,又取了石板,用毛笔蘸了清水在上面写字,努力做出一副认真识字的上进表情。书上的文字是繁体字,幸好她当初上学的时候古代汉语一向学得不错,这些繁体字尽管不是很会写,阅读却是没有大问题的,只是她不敢暴露自己认识很多字的真是情况,而是根据花婆子的教授的进度适当的表示出过目不忘的聪颖。
她来到的这个大丰朝,不同于中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和国家,但文字差不多,风俗文化也差不离,不过万幸女子是不用裹小脚的,所以她也不必担心被弄成了残疾,或者被人嘲笑有双难看的大脚。
——*——*——
这两章插叙了明菲前世的事情,算是对她性格发展的一个必需的交代。不过大家放心,女主的名字叫“明菲”其实就是取“明辨是非”的意思,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不会走极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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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7-2011 01:2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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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起点(四)
“虽然是乡下地方,也一样热闹啊。”花婆子想到自己这等家生子嫁女儿时,哪里会有这种自由自在的热闹喜庆?不过就是主家一句话的事,想滴一滴泪也怕主家不喜,不由分外怅然,也没心情去管明菲,看着外面继续惆怅。人一惆怅吧,就想找个倾诉对象,便问起娇桃的情况来:“娇桃今年十六了吧,你老子娘还在吗?”
娇桃道:“我五岁就进了府,以前的事都记不太清了。”
“哦,这样啊。”原来不是家生子,花婆子便噤了声,呆呆的看着外面。明菲把她这副表情记在了心上,寻思着得寻个机会打听一下花婆子的家庭情况才行。
大约是觉得和两个小丫头片子没什么可说的,不多时,花婆子便寻了个借口出去,自找汪氏交流去了。她一走,明菲和娇桃都不由大松了一口气,明菲趁机撒娇道:“娇桃姐姐,我午饭没吃饱。”
中午送来的都是宴席上的荤菜,乃是村人在外搭个棚子充作大厨房,互相帮忙做的,丝毫不讲究做法,又肥又腻又是冷的,娇桃也吃得不舒服,闻言眼睛一亮:“那小姐想吃什么?奴婢去做?”
明菲想了想,道:“厨房里肯定也乱得很,人多手杂的,不如就弄碗酒酿丸子来吃如何?多做些,你和花妈妈陪我一道吃。”
娇桃脆生生应了,欢喜的跑出去。明菲立刻拉条凳子将门抵上,测了测后墙那个高高的小方窗,拖张桌子过去,再拉条凳子垫到桌上,小心翼翼的爬上去,扔了块炭出去。
几乎是立刻,一个脑袋就出现在那小方窗上,正是清虚。明菲也不多言,跳下凳子,拿了那二十两银子重又爬上去递给他。清虚验过后,望着明菲道:“如今要见你一面可真够难的,我真怀疑你欠我的那些银子还能不能拿得回来。”
明菲担心花婆子和娇桃会突然冒出来,略带焦躁的道:“我又能怎样?难道我喜欢这样啊?把我的耳钉还我,娇桃不饶我呢,说是女儿家的首饰,不能随便落入其他人手里。”
清虚哼了一声,道:“那你还不是拿绞丝银镯子给人了么?”
明菲道:“那不一样,那上面没表记,而且我已经把它弄变形了。这个却是我继母给的。”
清虚只是不肯,一定要她再拿银子出来赎。
明菲恨恨的道:“我没银子了!”
清虚又说花婆子既然来了,肯定也给明菲带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来,她要实在没银子,拿那个来抵也可以。
明菲恨得要死,却不得不想法子赶紧的打发走这赖皮狗,要是让人知道她和这个小道士有勾搭,先前做的事都白费了,于是咬牙切齿的道:“拼着挨骂,我也不要了,行了吧?快走,快走,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清虚却不肯走了,道:“我还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想不想知道?”
明菲看着他不说话,清虚接着道:“一个消息一两银子。”
什么消息值得二两银子?明菲冷冷的道:“我不想知道,你可以走了。”作势要跳下凳子,清虚不给她机会,一鼓作气的道:“第一个,我给那丫头婆家的大黄牛喂了点药,又把她喜轿底板的榫子给弄破了,保证她走到半路一定从轿子里跌出来,出个大丑,人还没到家,牛就病得起不来,以后扫把星就是她了;第二个,前几日,有个从水城府来的人给我师父送了封信来,是从水城府清风观来的,关于你的。”
第一个消息明菲听得眼角直抽,这就是他让艳儿吃的大亏?这么孩子气!好吧,很解气,值一两。第二个消息,就更是让明菲心痒痒的了。她没想到那个贪财又有点好心的老道士竟然真的和那有名的清风观有瓜葛,她这算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终于走了一回好运吧?
虽然花婆子的到来已经预告了结果,但能知道详细点,对她以后的谋划总是有好处的。明菲很想知道,面上却淡淡的:“这也值得拿出来卖?第一个是你早就答应我的,第二个么,我早就知道结果了,如果不好,花婆子会来吗?”
清虚是何等样人?不急不躁,慢慢抛出诱饵:“当然不值得,但你如果知道那道姑给我师父的信里说了什么,你就不会这样沾沾自喜了。事情的经过很曲折,还留了个尾巴。”他还记着这丫头当日踢他的那一脚,现在小腿还是青的呢。
一句话又将明菲吊得不上不下,憋得难受。明菲看着清虚得意且狡诈的脸嘴,很想伸出爪子将他白嫩的脸蛋掐起几个大红疙瘩来。但她不能,因为她够不到,所以她只能装出一个无害的笑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甜糯的说:“清虚哥哥,你快说啦——要不等会有人进来,你再想说给我听也没机会了。”
清虚恶寒的摸了摸手臂,非常想不给明菲面子,冷嘲热讽她一番。但转念一想,这丫头鬼得很,难得吊住她的胃口,再多熬会儿只怕会适得其反,便清了清嗓子,道:“其实吧,信的内容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师父给人家的回信是说,被改了命的人,同样也可以把命改回来,只要舍得花钱,没什么不可以做到的。就是这样。”
明菲的脸一下变得铁青,冷笑道:“只怕这话是老道长特意嘱咐你来告诉我的吧?为什么那天不和我说?”
清虚一点愧意都没有,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啦,刚才和你说的这两个消息,一共值二两,加上你先前欠我的三十两银子,找回狗和帮你出气的五两银子,你还欠我三十七两银子,记住了吧?我走了,记住,明年清明节我来收账。你到时候若是拿不出来,或者跑没影了,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言毕不等明菲发话,晃了晃脑袋,一溜烟跑了。
明菲刚跳下凳子消灭了罪证,娇桃就端着一锅酒酿丸子并三套碗筷进来。接着花婆子也来了,二人待明菲用过后,自将剩下的分来吃了不提。
明菲满脑子想的都是清虚带来的那个消息。陈氏果然命人重新去给她算命求签,她险些就前功尽弃。可是,可是,这次就连老天都在帮她啊,她真的是要否极泰来了吗?她好想叉腰痛快大笑三声。
艳儿嫁得不算近,送亲的人半夜里才赶回来。第二日娇桃去厨房端饭菜,笑嘻嘻的回来和明菲讲艳儿昨日出的事:“现在外面都在传,说吴家肯定做了亏心事,这是鬼神的警告。要不然好好的,那轿子怎会突然落了底?又不是她一人坐过这喜轿,前一日张家村的五儿坐时都是好好的。她婆家的人直喊晦气,新郎官的脸上都可以拧下水来了。还有呢,她婆家的一条牛,不早不晚,偏生在今早就生了病,爬都爬不起来。听人说,要不是嫁妆丰厚,只怕是……”
明菲笑笑:“娇桃姐姐,你怎么也信这个?”想必不单是艳儿婆家的人直喊晦气吧?只怕吴家也觉得晦气。成婚当日轿子破了,新娘子跌了个狗啃屎,牛又病了,这个兆头,落哪家这心里头可都不太舒服。
娇桃想起明菲自己也是深受此种流言残害的人,不由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中气不足的道:“我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嘛。”
明菲轻笑了一声:“那可不一定。”
中午时分,汪氏肿着脸,蓬着头,白着嘴唇,挂着两个大黑眼圈,无精打采的来和明菲借马车,说是马上就要过年,要送点香油钱去白风观供奉三清祖师爷。
没听说过道士也要过年的,明菲故意拿乔不肯借,推说昨日办喜事人太多,马儿被惊吓着了,怕路上不听话,惊扰了婶娘反而不美云云。
汪氏心情本来就很糟糕,知她故意刁难,又气又恨,只觉得明菲是小人得志,立刻就要发作出来。可声音刚大了点,明菲就一脸惊恐地缩到花婆子怀里,可怜巴巴的看着她道:“我关心婶娘也关心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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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7-2011 01:2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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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赔罪
花婆子抚了抚明菲的背,不满的冷哼了一声:“奶奶火气真大,应该喝点菊花茶降降火。不然这邪火发作出来,不知又会引起什么事。自家的事理不干净,总不能发到别人身上去吧?这正月忌头腊月忌尾,大家伙都还是注意点的好。”
这话可是故意戳自己的心窝子,汪氏气成内伤。想不借这车了吧,又觉得闺女刚丢了丑,叫她骑个小毛驴慢慢往白风观去,不是叫人一路指点笑话着去吗?又想到昨夜吴贤声和自己说的那席话,说想必是自己几次三番协同二姨娘残害明菲,鬼神这才发怒,降下不祥,一定让自己收敛收敛。只好忍了几十忍,陪了笑脸,阿谀奉承,说了许久的好话,明菲这才倒理不理的让她去问老七的意思就行了。
傍晚时分,吴贤声和汪氏归家,都带着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虽然兴致还不是很高,但说话的声音明显有中气了些。明菲笑道:“娇桃姐姐,你去问问,看他家拿了多少银子给白风观?”
娇桃还未出门,芳儿已经上门来请明菲:“菲菲,我爹和娘请你过去吃晚饭,说是要和你赔礼道歉。让你一定要去,花妈妈和娇桃姐姐也去。”
咦,这倒奇了怪了,整整九年了,就算是花婆子来确定自己的前程以后,汪氏也丝毫没有想悔改的意思,满脸表现出来的都是被逼无奈,不甘不愿的屈服。怎地嫁了个女儿,去了一趟白风观,回来就要和她道歉了?姑且看看他们要耍什么花样好了。明菲笑吟吟的道:“好,我们一定去的。”
因为昨日办喜事,还剩下许多油肉菜肴,故而晚饭很丰盛。最稀奇的是,汪氏竟还拿出了一坛桂花酒,嚷嚷着要给明菲满上,道是全家人都要给她敬酒赔罪。
拿出来的是装一两的大杯子,明菲只把眼睛看着花婆子,花婆子没辜负她的期望,严肃的说:“三小姐还是一个小孩子,又是女子,不能饮酒,此处又有男客,还请奶奶见谅。”
汪氏敬酒被拒,面子上下不来,坚持道:“什么男客,不就是她表叔和表哥么,又不是外人。这酒不烈,又甜又香,最适合女孩子喝的,好歹吃一杯。”不顾花婆子的阻拦,硬把明菲面前的杯子满上。
花婆子觉得汪氏一乡下妇人,竟然胆敢阻拦自己行教导小姐之职,冒犯了自己的权威,实在是不可容忍,便沉了脸:“奶奶,夫人信任奴婢,才将三小姐交与奴婢照料教导,若是夫人日后知道奴婢竟然纵容三小姐饮酒,那时奴婢就算有几条命也不够罚的,还请奶奶成全奴婢。”说着便对汪氏福了下去,一副汪氏不应她誓不起来的悲壮造型。
这下子,不单汪氏觉得难堪,就连吴贤声父子都觉得难堪。吴贤声圆场,作势骂汪氏:“不是我说你,你原本就思虑不周。三小姐一个小女儿家,哪里能喝得酒去?把那鸡汤给她满上一盅,尽尽心意就行。”
虽然知道丈夫是为自己圆脸,但汪氏还是深感羞恼,白了吴贤声一眼,脸色难堪的看着花婆子不说话。明菲慢条斯理的开口:“花妈妈起来吧。好歹表叔和婶娘照顾了我九年,又是年节下,既然婶娘说了是甜酒,我就喝一点点,不会怎样的。”架子是要拿的,酒也是要喝的,至于原谅不原谅的,那是她自己的事。
花婆子先前只知明菲不乐意喝这酒,因此上前挡着,现在看她突然又改了主意,很是不悦,生硬的道:“三小姐,你身子还没大好呢。”
明菲根本装作没听见。她是个小孩子么,什么都还倒懂不懂的小孩子,偶尔是会任性一回的。
吴贤声见明菲端了杯子,忙双手执杯,招呼全家站起身来,诚恳无比的道:“三小姐,乡下人穷,没甚见识,以前我们忙于生计,未免有关照不到的地方,不周到之处,还望您大人大量,休要和我们计较。我们全家先干为敬了。”
吴家一家人包括芳儿在内,都把手里的酒喝干净了,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明菲。明菲装着不安的样子道:“表叔不要这样说,你们照顾了我整整九年呢,这九年的照顾之恩,侄女永远都不敢相忘的。你们这样,这个酒我反倒不敢喝了。”
吴贤声和汪氏对视一眼,汪氏上前,一把拉住明菲的手,打着哭腔道:“三小姐,求求您放过我们家吧,您就算不看在我和你表叔的面子上,也该看在芳儿的面子上。”
明菲委屈的道:“婶娘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你们了?我要走啦。”
汪氏哪里肯放她走,一把拉住,明菲就要汪氏解释清楚,不然非走不可。汪氏好生为难,咿呀了半日,明菲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又是白风观那对贪财神棍搞的鬼,汪氏求了一支下下签,而且是支下得不能再下的签。宋道士和她说,她这是做了缺德事,惊动鬼神了,艳儿的事只是一个开始。正自胆寒间,宋道士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家就一个独子吧?然后长叹了一声,什么都不说,就让他们走。
汪氏和吴贤声俱都被吓了一跳,忙忙的求解,许诺说愿意给多少银子化解灾难。宋道士却道,与人排忧解难,是道家的本分。香油钱什么的,他们看着办就行,关键是要有诚心。要化解也不难,须知,冤家宜解不宜结。宋道士说了这些话,便让清虚关门送客。
两口子琢磨了许久,都认为根源是在明菲这里,只要明菲不恨他们了,和他们好了,自然就好了,于是便想请明菲吃饭,用这个法子套近乎。
老道士不要这钱,不是愿意白贴,想必是又把这笔账算到了自己的头上。吴家被吓成这个样子,只怕老道士说的远远比这个还更可怕。明菲忍笑,佯作惊讶:“啊呀,怎会如此?可咱们一向好好的,侄女儿怎会是表叔和婶娘的冤家呢?你们肯定是弄错了。”
汪氏两口子窘得没办法,明菲将杯子端起,笑道:“本来咱们挺好的,但婶娘和表叔若是一定认为侄女喝了此酒,家宅就会安康,那侄女喝了就是。”大方爽快的将那杯酒灌了下去,笑靥如花。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那桂花酒初始觉着没什么劲,但后劲十足,这个身体是第一次饮酒,更加经不得此种摧残,明菲很快便醺醺然,两脚如同踩在棉花里一般,跌跌撞撞的由花婆子和娇桃扶着回了房。
她不是不知道甜酒的后劲足,但她就是想喝,不为别的,就是想要喝醉之后的那种什么都可以不必去想的轻松和愉快。
被强灌了一大碗酸酸的醒酒汤后,明菲躺在床上半梦半醒,听得花婆子带了几分不悦的声音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忽近忽远:“三小姐一点都不听话。女孩子家家,好酒贪杯的,以后得禀明了夫人,严加管教才行。”
“家里的夫人小姐们原也饮酒的。”是娇桃的声音,“只是三小姐就不该喝那赔罪酒。妈妈你不知道,三小姐先前吃了他家多大的亏,这么便宜就原谅他们了,真不值当。这一家子白眼狼就把三小姐当小孩子哄骗呢,也不看看,如果不是三小姐住在这里,他们家哪里会有这许多的好处?短短九年间就从一个勉强温饱的庄户人家混成这附近最富余的?”
“这就叫人心不足。”花婆子又低声嘟囔了几句,大概是说明菲真的是倒霉,生了好命却没生了好运,好好的生辰八字都能被人给改了。
娇桃大为惊讶:“妈妈这是怎么说?”
花婆子拉着娇桃凑到一处小声的说起来,听得娇桃咋舌不已。
虽听不清楚这二人具体说些什么,但大约也能猜到和自己那件事有关系。明菲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伴着缠绵的睡意微微翘了翘嘴角,她就是一个早慧的,记仇的,有些沉不住气,得志便猖狂的孩子,同时又是个嘴馋,好哄骗,又有点胆子小,喜欢被人吹捧,偶尔也任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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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7-2011 10: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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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中招(一)
天蒙蒙亮,明菲才睁开眼就听见娇桃在一旁柔声道:“三小姐的头可晕?嘴里苦不?喝点蜂蜜水吧?”接着被人扶起,一只杯子递到了嘴边。
明菲懒得睁眼,就靠在娇桃怀里,把那温热的蜂蜜水喝了,然后趴在床上眯着眼睛看娇桃开箱替她找今日要穿戴的衣物。
谁知娇桃的手在箱子里触了触,便微皱了一下眉头,转而探手直插到底,紧张的翻找起来。东窗事发,明菲暗叫不好,赶紧的闭上眼装睡。听得脚步声响,似是有人立在了面前盯着她瞧,明菲心虚,眼珠子都不敢转一下。
娇桃叹了口气:“三小姐您莫装了。那狗救过您的命,您心疼它,愿意出点银子对它好,也是结的善缘。可您要知道,这天底下的人并不是都如同您这般心善,十个人里倒有五六个是居心不良,见财起意,欺老哄幼的。二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您好歹也该先和奴婢商量一下才好。”
娇桃这席话反倒提醒了明菲,就装作被骗走了,死要面子不肯说出来吧。明菲打定主意后,索性装到底,闭眼只不说话,娇桃又立了一会儿,好脾气的道:“奴婢也不是想烦您,想管您,只是怕小姐年岁幼小,被人欺骗。您跟奴婢说说,到底是把这银子给了谁呢?”
明菲只是闭眼装睡不肯说话。娇桃无奈,只得摸摸她的头,重又去给她备衣物,却是暗暗下了决心,以后这钱物还是不能轻易落了三小姐的手,她没尝到过金钱的好处,不知道手里有银子是件多么美妙的事,自己得好生替她保管好了,慢慢教她,这样才不会有负大公子的重托。
明菲也知道,经过此事,自己想从娇桃手里抠那六十两银子出来只怕是千难万难了。
大约是觉得这事儿落到花婆子耳朵里会影响明菲的形象,娇桃对花婆子只字不提,只那几日暗地里特别注意在吴家周围打转的人罢了。可看了几日,什么也没看出来,只得日日在明菲面前念叨,上好的粳米是几钱银子一斗,上好的肉和上好的料子又是多少银子一斤、一匹,这二十两银子够一户人家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明菲耳朵里听着,嘴里奉承着,一副知错就改的乖顺模样,弄得娇桃也没了脾气。
几件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吴家被折腾得够呛,这回汪氏貌似是真的消停了,每日里嘘寒问暖的,让明菲反而有些不习惯。特别是正月十五后,蔡家来了准信,说二月初十蔡二小姐出嫁,会派人来接明菲回去住几日后,汪氏一天倒有半天是跟在明菲身后的,亲热无比的给明菲做衣服,送吃食,还让芳儿什么事都不要做的陪在明菲身边,美其名曰跟着花妈妈学规矩长见识。
明菲一直在猜测她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却始终猜不透。直到她即将起身的头一日,她才知道狗是改不了吃屎的,而且这还是条丧心病狂的恶狗。
从即将起身的头天下午开始,明菲就一直不停的拉肚子,拉得几乎脱水,还发起了低热,嘴青脸白的歪倒在床上动弹不得。花婆子和娇桃,以及蔡家派来接明菲的一个姓胡的管事俱被吓得半死,众人想尽法子也止不住,最近的郎中离这里足足有二、三十里,而且还是四邻八乡唯一的一个,去了不见得就能立刻请回来。眼看明菲躺在床上动一动的精神都没有,娇桃终于忍不住害怕的哭了起来。
其间汪氏带着芳儿热心的跑进跑出,主动让金柱去请郎中,自己张罗着一会儿找偏方,一会儿献良策,一会儿问明菲想吃什么,一会儿又好心的安慰蔡家下人,建议说还是送个信回去给府里的好,三小姐这样儿,哪里能上路啊?
花婆子嫌汪氏烦,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添乱,三言两语把她和芳儿给赶走,不停的追问明菲到底背着自己吃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明菲脑袋昏沉沉的,一边指挥着娇桃给她兑糖盐水喝,一边将自己昨日到今晨吃过的东西过滤了一遍。到此时她也不得不怀疑是有人做了手脚,她这具身体她很清楚,别的没吃过,就是苦头没少吃,饥饿的时候,凡是能填肚子的什么东西都下过肚了,哪里会轻易就拉起了肚子?还这么凑巧?
娇桃和老七都是蔡大公子的人,至于花婆子和那管事亦是陈氏的人,若是信不过,他们定不会将这几人派到自己身边。剩下的就是吴家的人,从厨房那里下手几乎可以忽略这个可能,厨房那里这几日可是花婆子和娇桃的盯防重地。想了一歇,明菲才想起自己今早嘴馋,曾和芳儿分吃过一块拔丝楂糕。明菲叹了口气,问题多半就是出在那里了。
这次的事,想必又是二姨娘让汪氏想法子拖着自己不让自己去罢?汪氏是狡猾的,她知道她这几日单独拿来的吃食明菲从来不吃,都是赏给娇桃和花婆子,或是厨娘和那粗使婆子吃,又知道明菲信任芳儿,所以才让不知情的芳儿拿了这糕来,至于芳儿为什么没拉肚子,多半是汪氏事先偷喂了药的。
想通了问题所在,明菲不由暗忖,这样子下去,明日就算是拼了命也只怕连床都爬不起来,那陈氏和蔡大公子,还有自己精心策划的亮相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错过了此次机会,下次机会还不知在何方呢。更何况,她不想便宜了某些人!
见满屋子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花婆子和娇桃,明菲道:“我想到一个法子,你们让老七跑一趟。”
花婆子闻言冲上前去握住她的手道:“您说。”
“我想起今早曾和芳儿分吃过一块楂糕。因此吴家去请的这郎中只怕天黑都请不来。”明菲轻声道:“白风观离这里只有三里路,妈妈不如让老七去白风观,我以前曾经看到过老道长给人治病的。”据她所知,这个时期的道士尼姑们往往都懂得一些粗浅的医术,就算是要给她喝香灰水,拿着桃木剑围着她又叫又跳的她也认了,死马当做活马医呗。
花婆子听了明菲的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分外怨怪明菲不该乱吃东西,想骂明菲吧,骂了也于事无补,只能暗自责怪自己大意,一世精明竟在阴沟里翻了船。她心里已经想好了退路,若是这事黄了,回去后就和陈氏说,是明菲不听她打招呼才会中的招。
明菲并不知道花婆子在想什么,一迭声的催她快让人去白风观。事关重大,花婆子不放心让老七一个人去,命娇桃守好明菲,自己坐上马车去了白风观,让老七一路快马加鞭不提。
去了白风观一切都还顺利,就是那长着一双狐狸眼的小道士好生可恶,说是丹药珍贵,耽误了他师父的清修,竟然要价六十两银子才肯来。花婆子怕明菲会出大事,自己脱不了干系,便与他约定,明菲若是好转,便给银子,若是好不了,就要将他们送官。
小道士问了症状,笃定的道:“道爷不是吹牛,这丹药乃是我师父他老人家在真君面前求来的,包治百病!”花婆子心慌意乱,哪里管他是从真君面前弄来的还是身上的汗泥搓的,能治病就是好药!一迭声催促着师徒二人赶紧动身。
到得吴家,花婆子也顾不上什么大户人家教养妈妈的形象,扯着老道士就去瞧明菲。在门口遇到探头探脑的吴家的粗使婆子,花婆子直接一巴掌就将那粗使婆子给劈开,拍门道:“娇桃开门!道长来了。”娇桃闻声,先将帐子放了,将明菲的一只手拿出来,拿方帕子盖在明菲的手腕上才请人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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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2-7-2011 09:2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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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中招(二)
娇桃这套是对付一般大夫的,但这俩道士不是常人,更不是什么大夫。那长着狐狸眼的小道士一进去就嚷嚷道:“这怎么看?就算是平常大夫看病,也讲究一个望闻问切,这样帐子遮着,叫人怎么看?如果是冲撞了什么的,遮着更是看不出来!”耍够了威风,又要花婆子先将那六十两银子拿出来才肯动手。
明菲心说,这都到了要命的时候,还让她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讲什么虚礼?也不管娇桃和花婆子怎么想的,用尽力量将那帐子一把拉开,命令娇桃:“把帐子挂起来!现在什么也比不上我这条命重要!”
娇桃见明菲神色坚定的看着自己,也生怕因此误事,不敢违背,速度将帐子挂好,请宋道士进前。
宋道士看了明菲的面色,又看舌苔,最后号了脉,摇头晃脑的说:“这是吃着不干净的东西了。小姑娘挺贪嘴的,这食物啊也讲究个相生相克的。”
明菲有些窘然,花婆子和娇桃又气又恨,恨不得冲出去将汪氏的脸挠花才解气。花婆子勉强按捺下心头的忿恨之意,问:“那严重吗?”
宋道士摸摸胡子,道:“不妨,这病看着凶猛,但落到老道手里,却是很轻松一件小事。”
花婆子忙施礼:“求道长施以援手。”
宋道士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明菲吃下他带去的药丸,拉肚子竟然就慢慢止住了。宋道士听说众人第二日要赶路,建议缓天把再去,除去三丸治病的药外又送了两丸说是养生的,让明菲慢慢调养。那狐狸眼的小道士见明菲好转,便嚷嚷着要银子,要走人。
花婆子却不敢就这样放这两个道士走,一边上茶上果子拿话来搪塞,一边偷偷和娇桃说:“我听说有种药治标不治本。只是堵住了那里,可拉不出来,那肚子反而会发涨,引发的问题会更大。要是三小姐好了便罢,若是出什么问题,可要算在这两个道士身上才行。”
娇桃深以为然。
看出众人是在搪塞故意拖着不肯给钱,小道士生气得很,那宋道士脾性修养倒是极好,喝着茶吃着干果烤着火,眯着眼睛一言不发的,神色很是和蔼可亲。
眼看天就要黑了,吴家去请的大夫果然影子都不见一个,倒是汪氏露了几回脸,旁敲侧击的问两个道士,明菲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花婆子大怒:“奶奶这话说得好笑,好像是明知道这屋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却不肯说给大家知道似的!既然奶奶有此种怀疑,道长已到了这里,不如就请道长为府上驱驱邪如何?”
那小道士闻言,摩拳擦掌,很是热心:“奶奶不要操心用度,府上和我们观里是极熟的,最多五两银子一袋白米就搞定。”
“家里很好,不敢有劳道长。”汪氏讪笑而去,再不敢露脸。
赶走汪氏,花婆子见明菲状态稳定,心中稍定,安排娇桃去做素斋招待这师徒二人,自去和明菲说话:“小姐感觉如何?”
明菲此时已有了些精神,道:“好多了,烦请妈妈替我多谢二位道长。”
花婆子见她的精神状态不是装出来的,想着天色已晚,留着这两个道士在这里也不是回事,便打算饭后送客。可要送人走了,她才想到那小道士要的银子太多,她哪里去寻这许多银子?不由脸上带出几分为难来。
明菲见状,轻声问道:“妈妈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花婆子道:“这小道士要的诊金药费颇高。奴婢先前只顾着请他们来给小姐治病,不曾还价,此时才想到,这六十两银子实在是有些难。”
六十两银子,清虚可真敢开口!他这是趁火打劫,生怕她一去不返呢,不过能趁这次机会把她欠的银子还清也是好事一桩,因为明菲也不知道自己这次回去后,还能不能回来。明菲皱眉:“的确是多了些,不过如果能让我们明日顺利上路,那便是值得的。妈妈不妨去和婶娘借,回来再还她罢。”
正说着,娇桃端着碗米汤进来:“奴婢这里还替三小姐保管了些银子,乃是夫人给三小姐备作不时之需的,现下正好派上用场。只是不多,才有二十两。”她也留了个心眼,她手里的钱是大公子偷偷给的,不适宜说给花婆子知道。之所以不肯全部拿出来,是因为明菲一到蔡宅,下人就会去拜见,若拿不出钱来打赏,会被人轻瞧怠慢的,正好明菲那二十两银子不见了,刚好填上。
花婆子心里不知算计到什么,三角眼一竖,阴森森的冷笑:“借什么借?夫人将小姐寄养在这里,衣食嚼用都是给了钱的,您病了正该由他家出药费!”言毕将帕子狠狠攥在手里,将地踩得咚咚响,气势十足的去了。
娇桃凑到明菲耳边轻声道:“三小姐,不是奴婢舍不得花钱,而是这银子没多少,就得省着花。花婆子来时夫人必然另外给了她应急钱,就算是从吴家奶奶那里弄不出钱来,也能从她这里弄些出来,省得一文也是您自己的,日后留着有用。”
好个精明的丫头,明菲暗笑,诚挚的点头,吹捧道:“我不懂事,全凭娇桃姐姐想着我护着我。”
“小姐说这些就见外了,先前可把奴婢吓死。”娇桃替明菲按紧被角,垂泪道:“大公子对奴婢有恩,奴婢就算是拼得性命也要护得您周全,可您这样下去不行。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的真面目,以后呀,您还是远着芳儿小姐些,她不会害你,难保有人利用她啊。而且……”
娇桃犹豫了一下,还是不管不顾的说出来:“您只是她一个玩伴,那些人却是她的至亲骨肉,她心中无论如何都是会偏向他们的。这次是无心之举,那一次呢?谁又说得清?”
芳儿这段时间总被汪氏利用来对付自己,是得远着点了。明菲抓紧娇桃的手:“那以后你教我,我听你的。”
娇桃欣慰的点头,又恨恨的道:“这肯定又是有些人不想您去,故意使的坏。就这样放过她,奴婢心里恨得慌!”
明菲道:“那楂糕芳儿也吃了的,咱们就算想找错处也抓不着。”
娇桃道:“难道就这样算了?她使阴的,咱们也使阴的。”她一转眼就想到好几个阴损的法子。
明菲摇头:“不成,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岔子,先忍得一时之气,以后又再说。”但这亏也不能白吃,心生一计,叹道:“其实这家中顶顶讨厌的也就是婶娘和表叔,他们使坏让我拉肚子起不得床,也该让他们尝尝这滋味,也破点财才是。”
娇桃闻言眼睛一亮,道:“这是个好主意,可惜不知他们把药藏在哪里。”下药不是难事,关键是药,以汪氏的习性,必然将那东西藏得严实。
明菲掩嘴轻轻打了个呵欠,道:“道长有治病的良药,也不知他们是否知道是什么东西害的我?道长刚才不是说了,食物也会相生相克的么?”
娇桃立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荷包。
不多时,宋道士和清虚用完了素饭,清虚站在院子里嚷嚷着要钱,娇桃掩耳道:“这小道士落到钱眼子里去了!吵得这么难听。我去催催花妈妈。”
“不忙。”明菲拉住她:“去请老道长进来,我要当面谢谢他。”
关键时刻被人救了,想当面道谢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因此娇桃并没有多问,将明菲扶起坐好,又替她整整衣衫头发,自去将那两个道士请进来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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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3-7-2011 11:5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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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中招(三)
宋道士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姑娘恢复得挺快的。”
清虚和娇桃站在门角里低声说话,动作飞快的交换了袖子里的东西。清虚若无其事的走过来得意的笑:“这还多亏师父您从真君面前求回来的那仙丹。”一壁厢背着宋道士对明菲无声的说了句蠢丫头。
明菲道:“可我要谢的人还是老道长。如果没有老道长给我仙丹吃,仙丹再好,我得不到吃也是白搭。以后有机会,我要亲自登门向老道长拜谢活命之恩。”她话中有话,不过是借了这个机会,把藏在心中的感激向老道士表达一番罢了。
宋道士向来不觉得她的早慧是件奇怪的事,配合着装神弄鬼的道:“命里若有终须有,命里若无莫强求,小姐是个善良懂理的人,这是您应得的善缘。”
清虚最见不得宋道士夸明菲,也见不得明菲吹捧老道士。故意扫兴:“拿银子来。”
明菲道:“银子是不会少的,道长一共是要六十两是吧?”她重重的咬出六十两三个字来,就生怕清虚不懂她的意思。
清虚眯了眯狐狸眼:“这次是六十两。各次了各次,以后若是府上还需要,又再谈。”想借此机会把那三十七两银子赖掉,没门儿。
明菲可怜巴巴的看着宋道士:“老道长,这小道长怎么说的话?他就盼望着别人不好啊?”
宋道士便骂清虚:“你怎么说的话?用过老道的这几枚仙丹,想来以后这位小姐都没有再需要花银子请我们出力的事了。”
老道长一句话就勾销了一笔陈年烂账,令自己摆脱了一个牛皮糖周扒皮似的人物,明菲不由大喜,忽略了清虚的绿脸,脆声道:“谢过老道长。”假若不是当着娇桃的面,她几乎要不顾形象的对着清虚做鬼脸了。
说话间花婆子走进来,将手里提着的小蓝布包袱重重往桌上一放,道:“还请二位道长到马车上稍候,老婆子这就将银子送来给二位过目。”她的语气和蔼,脸色却极难看。
凡是出来混的道士向来都是很善于察言观色的,宋道士很自觉的领了清虚出去。清虚临走时,忍不住多看了明菲两眼,见明菲只看花婆子根本就连眼角也不曾瞟向他,狠狠跺了几下脚,暗骂明菲没良心,气急败坏的去了。
花婆子打开包袱,翻了翻里面的银锭和若干碎银:“只弄来二十两,加上奴婢来时夫人给的十两碎银,再算上三小姐那的二十两,还差十两。胡管事那里倒还有些,但却是留着路上用的盘缠。这可如何是好?”
她其实从汪氏那里弄了三十两银子,却故意只说二十两,把另外十两说成是自己拿出来的。她身上也还有陈氏给的银子,但一来这银子不多,二来她自有打算——她是陈氏的嫡母给的,这些年陈氏对她并不怎么亲厚,打赏也不多,既然有了明菲这个机会,少不得要好好盘算一番,又得银子又图个前程。
娇桃一门心思认定花婆子必然私藏了夫人给明菲的银子,便咬死了不肯拿出剩下的银子来,用商量的口吻说:“要不,和两个道士商量商量,先欠着?”
花婆子冷笑:“堂堂的同知小姐看病要赊账,说出去笑死人!”
娇桃想了想,利索的摘了银耳环,褪了银镯子:“奴婢这里有点首饰,虽不值钱,但可先抵着过了这关。”
明菲眼珠子转了转,也作势要取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又叫娇桃去取她那几件少得可怜的首饰来,又感叹:“我那对梅花金耳钉若是不被人偷了去,也可值得一点银子。”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向花婆子解释清楚了那对金耳钉的去处,将来陈氏若是问起,自有花婆子解释。
娇桃闻言,深深的看了明菲一眼,却见明菲斜着眼睛看着自己,眼里有着小孩子式的狡黠和信任。
花婆子长叹了口气,道:“小姐这些首饰都是夫人给的,回去后还要穿戴,怎能拿出来付药资?娇桃是小姐身边的人,也要顾着小姐的体面,不能一件首饰也没有。都收起来,剩下的奴婢想法子吧。”说着将娇桃的细簪子和细镯子还她,自己咬着牙,十分肉痛的将头上筷子粗细的金包银簪子,手腕上的粗银镯子一古脑的褪下来扔进蓝布包袱里,笑道:“就这样好了。”
明菲睁大眼睛:“妈妈,那是你的……”
花婆子回头对着明菲慈爱的一笑:“三小姐,只要您好好的,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明菲感激的道:“妈妈和姐姐如此待我,我日后断然不敢相忘。等回去后,我问哥哥要了银子来还你。”
花婆子谦虚的道:“三小姐客气了。只有主子什么都好好的,下面的人才会有体面。奴婢这就送银子出去罢。”
待花婆子去了,娇桃笑:“花妈妈可真有办法,竟然这么快就能从吴家奶奶那里弄到这么多钱。”
明菲笑了笑:“看来吴家挺有钱的,二十两银子眉头都不皱的就拿出来了。”
娇桃不由冷笑了一声。
明菲好奇的问:“姐姐笑什么?”
娇桃淡淡的道:“没什么,您还记得奴婢刚才和您说的那事吗?夫人给了吴家奶奶许多钱物,她拿出些来给您治病是应该的,也不奇怪。可花妈妈才和您相处了这几日,竟然就舍得把自己的老本都拿出来为您付药资。小姐您自幼看惯冷暖,您觉得可能吗?”这不过是花婆子的手段罢了!她若是个没见过人间冷暖的,也得被花婆子的假仁假义给收买了去。
像她们这种下人,能得到主家赏赐的是少数,但只要有能力,都会想方设法凑点钱打点银簪子银镯子之类的东西戴在身上充充门面。花婆子这样的教养妈妈因要教导规矩,一般脸嘴都比较难看,与那只需嘘寒问暖温柔慈爱的奶妈可是两个概念,小姐夫人们一般都是不太喜欢的,得到的赏赐自然也不会多。所以花婆子如果不是有了别的依仗,或者有了别的打算,又怎会如此大方的将自己的老本拿出来帮一个前途未明,相处了不过一个多月的可怜女孩子?
明菲很感激娇桃肯这么不绕弯的和自己说实话,点拨自己,却不肯如同娇桃一般把话都说明了,只道:“这些我都不懂,反正我只知道你是我哥哥的人,你不会害我,你对我最好,我只信你,你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明菲的这席话让娇桃受用无比,特别是那句“你是我哥哥的人”让她粉面飞红,羞涩不已。在明菲殷切信任的目光下,她诚挚的道:“三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努力护着您,不叫您吃亏的。您等着,明日奴婢一定让害你的人拉得起不来床,不,就今晚开始。”
明菲的眼睛笑成弯月:“我相信。”又佯作担心:“娇桃姐姐,明日咱们还是继续上路的?要是去晚了,母亲会不会生气?”
娇桃犹豫道:“可是您这样子……”
花婆子已经把那师徒二人打发走了,进来道:“只要小姐不拉了,明日一定要走!这日子是夫人挑出来的好日子,不能误了。”她看着似有不同意见的娇桃意味深长的低声道:“夜长梦多。现在吴家请的大夫都还没来呢。刚才我去问吴家奶奶拿钱,她恨不得拿剪子捅死我。”
娇桃叹气:“就算是郎中来了,这药只怕也不敢吃的。”
明菲听到了花婆子和娇桃说的悄悄话,只天真的笑:“我们坐马车去吗?那马儿可要提前喂好了。马儿要是和我一样的拉肚子,也没银子请老道士来帮它瞧病了。”
花婆子老于世故,一下就从明菲这句话想到了另一个可能,若是汪氏在明菲这边不得手,很有可能会对马和马车下手。遂认认真真的向明菲保证:“三小姐只管放心,有奴婢等人在,一定保证您平安顺利的到达水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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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7-2011 09:3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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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中招(四)
明菲笑道:“辛苦妈妈了。”目前花婆子爱耍手腕心眼,贪财什么的都是小问题,只要她能将自己顺顺利利的送到蔡府就行。
明菲昏昏欲睡之时,院子里突然一阵嘈杂,原来是吴金柱才将那郎中请了来。汪氏在院子里闹嚷着要让娇桃开门,让郎中给明菲瞧病。
花婆子虎着脸拉开门,冷声道:“谢过奶奶的好意了!才刚请吴道长来看过,说只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没甚大碍。小姐用了药后已经大好,此时正歇着呢,无需再看。奴婢才和奶奶拿的银子,奶奶竟都忘了么?烦劳奶奶拿三十个钱打赏郎中先生!”“啪”的一声把门砸上。
那郎中自来被乡人尊敬惯了的,闻言脸上下不来,怒气冲冲的一甩袖子:“既是请了别人来瞧,又请我来做什么?府上是这附近数一数二的人家,怎的也这般不懂规矩!”
偷鸡不成蚀把米,又失银子又失面子,汪氏气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想到被花婆子讹走的三十两银子,剜心的痛,捂着胸口直喘粗气,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往吴金柱身上一头栽去。吴金柱吓得怪叫一声,扶住她道:“娘,你怎么啦?先生快给我娘瞅瞅?”
那郎中熬架子,只是不肯。好话说尽,又许以厚利,他才勉强答应,随手开了张要用人参茯苓等贵重药材的方子,敲了吴家五钱银子的诊费,高价卖了一服烂草药才肯罢休。
娇桃摸黑进了厨房。厨娘不在,那粗使婆子正在厨下给汪氏熬药,见娇桃进来,便道:“娇桃,你还不睡?”
娇桃打着呵欠道:“三小姐饿了,得给她做点吃食。可我拿不准,做鸡蛋羹呢,又恐她不消化,熬稀饭吧,又觉得不养人,真是为难。”
粗使婆子闻言,口水嘀嗒的道:“熬什么稀饭!拉了一天,得好生补补才行。就做鸡蛋羹,你做的时候,多打两个鸡蛋,少放点水,多放点油……小孩子最爱的就是这个。”
娇桃暗自好笑,却沉着脸道:“她要不喜欢吃,你给我等着。”却真的多打了两个鸡蛋蒸起蛋羹来。待蛋羹蒸好,她拿勺子舀了一小半,叹道:“做多了,小姐只怕只能吃下这点去。”自端着碗去了。
那婆子见她出了门,三步并作两步,奔到灶台前偷吃蛋羹,她偷得极有技巧,顺着那勺子舀过的边缘轻轻的刮,务必要一眼看去看不出来有什么地方突然缺了个角。
娇桃立在门口,见她吃得欢,悄悄进去将手里那丸几十个钱买来的药丸扔进药罐子里,蹑手蹑脚退到门口站了一会儿,估摸着那丸药散开了,才重重咳嗽了一声,惊得那粗使婆子一个哆嗦,勺子撞得碗脆响,嘴角糊着蛋羹望着娇桃傻笑。
娇桃嫌弃的皱眉:“赏你了!”厨房也不进,甩着手走了。那婆子闻言大喜,端起碗来风卷残云一般将那半碗蛋羹尽数倒进了肚里,哪里管得那药熬成了什么样子?
是夜,汪氏果真如同水泻一般拉起了肚子,闹得吴家上下不宁,芳儿半夜来敲明菲的门,讨要宋道士给的那药丸。花婆子沉着脸不让她进门:“六十两才买得的两丸药,早就用完了。”
芳儿守着明菲的门大哭不止,央求明菲救救她亲娘。
花婆子心中痛恨她害了明菲,厌恶得紧,冷声道:“芳儿小姐,我们三小姐又不是神仙,怎么救奶奶?知道你舍不得三小姐走,可你也不能故意吵得她明日起不来床上不了路。”
芳儿看着花婆子的神情,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却不甘心就这样走了,扶着门框不让花婆子关门,直喊明菲救命。
明菲揉了揉额头,低声吩咐了娇桃几句,娇桃虽然不愿意,却也拗不过明菲,只得打开匣子拿了一枚药丸出来,用簪子轻轻划下拇指指甲盖大小一点,用纸包了拿去递给芳儿:“别闹了,三小姐让我把她吃剩下的这小半丸药拿给您,说好歹给奶奶缓缓,天亮赶紧的去找人来瞧。”
芳儿这才止住哭,小心翼翼的托着那纸包去了。
花婆子不高兴的道:“三小姐忒好心,咱们花了多少心思才弄来的灵药,竟然就这样白白便宜了她。”
明菲道:“不是才一点点吗?芳儿到底帮过我多次,哭得那般可怜,我不能让她说我见死不救,将来传出去也不好听。而且她这样哭闹,咱们谁也不能好好休息,明天怎么赶路?”她心里想的却是,也不知清虚给娇桃的药有多狠,别把汪氏给拉死了害得她走不脱。就给汪氏用这一小点药先拖着,反正量不够也好不了,正好可以让那两个神棍继续抠汪氏的银子。
花婆子听明菲说得头头是道,也找不到可以说的,催着娇桃伺候明菲赶紧的睡觉。
却说汪氏服了芳儿拿去的那点子药,果然从一刻要拉一次改作了半个时辰才拉一次。但她不知道要补糖盐水,生生拉得脱了水,躺在床上哼的力气都没有,只望着帐顶苦等天亮。
吴贤声见她好些了,便低声抱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上次才把这克星给招呼好,你又要招惹她。这回可好,又花银子又伤身,明儿还得花银子去给你买药,这个家就要被你给折腾穷了。”
汪氏哼哼:“你以为我想啊,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金柱的前途。那丫头大了,留得住几年?兴许这一去就不回来了,她一走就断了财路,还不如趁这个机会遂了二姨娘的意,让那丫头此次去不成,给咱们金柱换个前程,也能多留她几年,多弄些银钱。我让你给那马下巴豆,你下了没?”
原来二姨娘让人带了信和银子,许诺说只要此次让明菲去不得,便让金柱去她铺子里做管事。汪氏左思右想,想着又不是害人命,只是让明菲病上几日,拖些日子而已,也算不得什么,遂下了手。
“去了,可老七看得贼紧,实在没机会。等会子他睡熟了我又再去。”吴贤声叹了口气:“我现在是真的希望这丫头赶紧走了的好。他们当主子的掐架,偏拿咱们在中间煎熬,出了什么事,却是咱们遭殃。”
汪氏白了他一眼:“都是你这个窝囊废没本事,把个扫把星招到家里来,害得老娘劳心费神。”没说几句,又捂住肚子直喊疼,吴贤声忙将她扶起,拿鞋给她套。汪氏急得一头的冷汗,等不得鞋穿上,光脚踩到地上揪着裤头跌跌撞撞的往帐子后面跑。
霹雳巴拉一阵乱响,汪氏坐在马桶上起不来身,哭道:“孩子他爹,我要死了……活不得了……”
吴贤声凑过去一瞧,只见汪氏面如金纸,双眼无神的瘫在马桶上,吓得将她一把拉起,随便抓张草纸胡乱擦擦,也不管她衣裤上沾染到没有,把人放到床上,一迭声的喊金柱:“快骑毛驴去白风观请真人来救命!”
金柱迟疑道:“多少银子才能答应?”
吴贤声无奈的道:“你怎么老实成这样子?你娘的命最重要……算了,让老子去,你和你妹妹守着你娘。”
一家子又忙做一团,哪里还顾得上去给马儿下巴豆?
第二日一大早,明菲让娇桃去探望了汪氏一回,说了别过的话,主仆三人坐上垫得暖和柔软的马车,由胡总管押着车,一行人向着水城府慢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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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9-7-2011 12:2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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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社日(一)
大丰的前一任老皇帝是个不错的皇帝,在位二十多年,励精图治,政治清明,连老天都格外赏脸,风调雨顺。新帝登基后,秉承先帝遗志,亲贤臣远小人,因此大丰国富民强,治下这些府县自然都是生机勃勃,热闹非凡。
水城府历来是大丰南北水陆交通要道,南方的茶叶、丝绸源源不断的从这里运出去,北方的马匹、药草从外面运进来,连带着出名的小吃,玩意,都被带入了水城府。
繁荣的经济,发达的交通,大量的人流,造就了水城府独一无二的热闹和繁华,也使得水城府衙成了肥得流油的衙门,养了一票富庶的官员。而能在这地方弄到官职的人,无一不是各有各的背景。比如说陈家、蔡家都是如此。
马车驶进水城府时正是午间,明菲听得外面热闹非凡,叫卖声此起彼伏,忍不住掀开窗帘子趴在窗前看热闹,一看之下,大为吃惊,她没想到这大丰朝的商业竟然如此发达。在她的记忆中,中国历史上都是重农抑商的,只有在明朝中后期,朝廷对商人才算是放松了些。看模样这大丰朝对商业还算放松,就是不知到了哪个程度?
正看得高兴,窗帘子被人放下遮住了她的视线,原来是花婆子发现了她的行径。花婆子不满的道:“三小姐,您不能这样,这不合规矩……”巴拉巴拉一大长串。
明菲可怜巴巴的道:“妈妈,我第一次进城,好热闹……”
娇桃极是可怜明菲,便为她说情:“妈妈,这车很普通,没人知道是同知府的。三小姐自小长在乡下,没见过这些热闹。若是回到府中,和小姐们说话,什么都不知道,那……”从乡下来的,本来就被人瞧不起,若是再一问三不知,岂不是更要被嘲笑成土包子?
花婆子不理娇桃,两眼望着明菲:“奴婢教您的那些,您都记住了?”
明菲道:“记住了,见了父亲和母亲要行跪拜之礼,哥哥姐姐们行福礼问候,弟弟妹妹问候时要回礼,见了姨娘不必行礼。”
花婆子点点头,不再言语,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明菲立刻深刻领会了她的意思,掀开窗帘,贪婪的看起来。
“娇桃姐姐,为什么街上的漂亮姐姐这么多?”明菲的目光落到街角绸缎庄前一群由仆佣簇拥着,带着帷帽,衣衫光鲜,叽叽喳喳议论个不休的年轻少女身上。
不等娇桃答话,花婆子就出声道:“回去后不能再喊娇桃姐姐,丫头就是丫头,就叫娇桃!”
“哦,娇桃。”明菲调皮的冲娇桃挤眼睛。
娇桃笑眯眯的往窗外看看,道:“今日是社日,全民皆乐,所以小姐们都出来游玩了。”
“社日?”明菲大感兴趣,忙忙的问:“那我以后也能出来吗?”大丰的春社和秋社都是很重要的节日,吴家村里也过的,但哪里会有这水城府里热闹?而且乡下和城里的有些规矩也不太一样,吴家村的人是做顿好吃的,什么都不做,喝个烂醉了事。明菲前两年过的春社,就是看着吴家村喝酒醉翻了大半人中渡过的,又无聊又无趣。
娇桃道:“那是自然。大丰从上到下,谁家的女子社日这天不出来游玩的?就连宫里的贵人们,也会挑了这个时候去别苑离宫游玩。早上这城里更热闹,还有表演社火的。只是咱们来得晚错过了。”她的语气里颇有为明菲错过这么一桩热闹的遗憾。
明菲又看见一群年轻的公子哥立在离那群年轻女子大概四五丈远的地方,有的探头探脑地偷看那群女子,有的故作清高看着别处,但一个个都努力挺胸抬头,尽量让自己显得挺拔一些,就像一群骄傲的小公鸡。虽才是早春二月,寒风料峭,却有人已经脱下了夹衣,换上鲜艳的夏衫,摇着折扇,真真的要风度不要温度。
明菲惊讶的指着那群人:“他们又是干什么的?”
娇桃瞅了一眼,正好看到自家大公子也立在那群人中间,虽然面容还显稚嫩,却一派的稳重,不由飞红了脸,道:“那是各家的公子少爷们。也是,出来游玩的。”
明菲不知她为何红了脸,只拍着手娇憨的笑:“那个人真是好玩,这么冷的天气,竟然穿了夏衫,还摇着扇子,他就不怕冷吗?”
娇桃顺着她的目光一瞧,果见人群中站了一个和自家大公子年龄差不多的小公子,瘦得像根竹竿,穿一身翠蓝折枝茶花纹亮地纱曲领袍,系缂丝花鸟纹镶金玉腰带,挂个金瑞兽,头上簪着小紫金冠,一粒桂圆大小的明珠闪烁其中,手里拿的是一把折扇,坠着个看不清造型的白玉扇坠。他装扮华丽,长得眉目如画,嘴角含着一丝微笑,慢吞吞的摇着扇子,满面春风的望着那群小姐。
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娇桃瞬间给这人下了定义,偏自家的大公子还站在他身边,一脸认真的说话,很是投入的样子。娇桃心里极为不爽,好学上进的自家公子怎会和这种人混在一起的?
明菲在一旁看着娇桃一脸的五彩缤纷,不由好奇万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怎么啦?”
“没什么。”娇桃收回目光,心里还在酸溜溜的,低头默想,大公子自过了年后虚岁便满十五了,已是到了议亲的年龄,想必此次就是夫人特意放着出来给那些小姐们身边的妈妈相看的,自己身份低微,又比公子年龄要大两岁,将来能留在公子身边做个通房抬举个姨娘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怎能痴心妄想这些?吃哪门子的醋?
却听明菲惊讶的道:“啊呀,有人朝咱们的车过来了。”
娇桃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抬头一瞧,果见蔡光庭带着两个长随大步向马车走来,满脸的喜意遮都遮不住。忙推了推花婆子,命老七把车赶到路边停下。
蔡光庭刚走到车前,胡管事,娇桃和花婆子已经跳下马车对他行礼,明菲也依葫芦画瓢,要跳将下去,却被蔡光庭伸手搂住,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头:“三妹妹不要下来了,我一直站在这里等你们,总算是等到了,咱们家去。”
同样的话听到不同的人耳朵里就有不同的感受,明菲觉得的是蔡大公子很重视她这个妹妹,知道她要回来,一直站在这里等她;娇桃听得的是,蔡大公子之所以会和那群浪荡子站在那里,全是为了等她归来,而不是要让那些小姐身边的妈妈们相看;花婆子和胡管事则听出,蔡大公子这是要替明菲撑腰长脸,间接的告诉他们不许怠慢明菲。
明菲咬着唇瓣,眼眶红红的看着面前的蔡大公子。蔡大公子穿一身天青地折枝花暗花缎的夹袍,腰间束着银青色的织锦腰带,挂着个翠玉豆荚珮,长相和明菲有五六分相似,眉如刀裁,目光明亮,鼻梁高挺,嘴唇上已经冒出一圈淡淡的绒毛,神情语气喜悦但极有分寸。这是个稳重的孩子,明菲如是想。
蔡大公子也在打量这个生下来就被送走,从未见过面,只在传说中的胞妹。穿青莲色的袄,系银红的裙,梳小女孩常见的双螺髻,一边插两朵金珠小花,胸前挂着个小小的金质长命锁。鹅蛋脸,头发黑亮密软,有双漂亮的杏眼,鼻子小巧挺直,嘴唇玲珑,肌肤有些粗糙,但幸好不黑,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个子也比家中二姨娘生的那个只比她小了一个月的四妹矮小了许多。
此时她正悄悄握紧了拳头,有些忧郁的看着自己,鼻尖上满是细毛毛汗,却能挺直了背脊,目光不躲不闪。很紧张,但还能保持仪态,先前行礼的动作也很标准,这样子已经很出乎蔡大公子的意料了。果然是自己娘亲生的女儿,蔡大公子满意的笑起来:“我是你的大哥,蔡光庭,以后我都会护着你。”
明菲终于松了一口气,望着蔡光庭微微一笑,露出缺了两颗牙齿的牙床来。很窘,但是很可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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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11 10: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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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社日(二)
蔡光庭抬脚要上马车,有只雪白纤长的手从后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是等这个人啊?我还说今日太阳怎么从西边升起来了呢,你竟然不读书来和我们混作一堆。”竟然是那穿得花团锦簇,着纱衣的小公子。
他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透过车帘缝隙,叽里咕噜转了一圈,落到了明菲的脸上,停了停,然后操着清脆的童音笑起来:“你妹子?长得和你就像一个巴掌拍下来的。”
娇桃警觉的遮住了明菲,甩了块臭脸给那小公子看。娇桃的行为让明菲有些好笑,对方不过是个还未发育成熟,声音都还没变,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而已,她也不过是个懵懂小丫头,也值得防贼一样的防么?
小公子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蔡兄,你家这丫头好生有趣。”
蔡光庭沉下脸:“我要走了。你没事也回去!有空多看点书,少和那些人混!”
小公子吊儿郎当的道:“去吧,去吧,我再逛逛,回去多无聊啊。”言毕从腰间扯下那个金瑞兽来扔到蔡光庭怀里:“给你妹子的见面礼。”
蔡光庭来不及拒绝,对方已经扬长而去,二月的凉风将他的纱衣吹起来,露出脚下一双镶嵌了无数米珠的宝蓝如意纹短靴,当真是光华流转。
明菲暗想,这两人,明明还是个孩子,偏偏要假装大人,一个装道德模范,一个装风流倜傥,还硬凑作一堆,都有些不正常。大概都是心灵受过伤害,强迫自己长大的变态孩子。不过这小公子好有钱啊,就似一个移动的宝库。
蔡光庭笑着将金瑞兽拿给明菲看了看,道:“这是龚家的大公子龚远和,是我的同窗,他给你的小玩意儿,瞧瞧喜欢不?让娇桃给你收起来。”
明菲不肯接,却见蔡光庭笑着塞到她手里:“大哥叫你收下你就放放心心的收下好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你若是喜欢,过几天我让人去花满楼打几个给你耍。”
明菲依言把那金瑞兽递给娇桃收起,脸上满满都是笑容。这个世界的规矩她不熟悉,不能不小心翼翼,走一步算一步。
蔡光庭见她乖顺可爱的样子,不由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在表叔家平时都喊你什么?一路上可还顺利?”
明菲低下头,犹豫片刻,低声道:“叫我菲菲。一路上很好。”她可以告诉他,他们喊她菲丫头,扫把星,那的确能博得他的心软和同情。但能让人真正喜爱并长期愿意交往的,往往不是总爱诉苦哭诉的那个人,而是把过去和苦难埋在心里,竭力把好的一面留给别人,让人保持一个好心情,成日笑容满面的人。至于她所受的委屈,不用她说,自会有人告诉蔡大公子。
明菲的回答让花婆子和娇桃都有些吃惊。她们以为明菲刚吃了大亏,见到亲人一定会痛哭诉苦的,没想到这么乖巧隐忍,竟然提都不提。
看到花婆子和娇桃的表情,蔡光庭已知别有隐情,但这个时候明显不适合说那些,便道:“那我以后就叫你菲菲。”
明菲笑道:“好。”笑完才想起自己还没叫人,于是甜甜的喊了一声:“哥哥。”
蔡光庭高兴的应了一声,道:“咱们还有个姐姐叫明丽,四年前嫁去了湖州,家里还有个妹妹叫明玉,才六岁。”
明菲注意到他没有和她说起蔡老爷的庶出子女,而只是介绍同母所生的另外两个姐妹。即便是刻意掩饰,人的潜意识也会令人下意识的做出一些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事,这样的介绍,可以从侧面反映出他要么就是无比痛恨,要么就是无比轻视那群庶出子女。对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妹尚且如此厌恶,可想而知他对他们的母亲——那群小妾又是何等态度了。
从张氏和蔡老夫人死后到现在,中间有整整三年多的时间都是二姨娘当的家,那些日子里蔡大公子大概是吃了许多苦头吧?这样也好,吃过苦的人才会知道别人的难处,才晓得好歹。对于明菲来说,他越痛恨那群人,对她就越有利。
她不想遇到一个兄弟姐妹不问出处,都是一家亲的哥哥。毕竟隔着一层肚皮,你对人家好,人家不见得就觉得你好,很多时候,利益早就决定了亲疏。宁愿小心翼翼的防备,也不要毫不设防的被戕害,只要别主动害人就够了。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向水城府西边驶去。一路上蔡光庭只捡那小孩子感兴趣的话来说,和她介绍街上的事物,中途又停了车买了面人,竹蜻蜓,风筝等玩物和若干小吃给明菲。看到明菲兴奋得发亮的眼睛和红红的小脸蛋,他就一直那么笑着看着她,眸子里散发着真切的快乐,脸上颇有几分不符年龄的爱怜和宽厚。
随着马车前行,明菲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与刚才有了一些不同,周围越来越安静,行人也越来越稀少。明菲想揭开窗帘看看外面,却被蔡光庭将帘子轻轻按住。
蔡光庭尽量用一种和气轻柔的声音说:“菲菲,这外面住的都是些达官贵人,他们的规矩很严,你是蔡家的小姐,刚才这种举动不合适。”小姐们可以带着帷帽带了丫头婆子在街上走,却不可以掀开车帘四处张望。
明菲紧张的揪住袖口,怯生生的看着他:“哥哥,我再不敢了,你别生气。”亲生父亲靠不上,唯有这个素未谋面的亲兄心里记挂着那一丝血脉亲情。所以她一定要巴紧这个男孩子,尽量讨得他的欢心,才能争取到更多。
蔡光庭看到明菲眼里的那种显而易见的讨好和小心,心脏仿佛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又酸又痛。他已经很温和的和她说了,还是被吓成这个样子,可见平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若是母亲还活着,她又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到这里,他格外痛恨他那爹。
但他还是不能由着明菲的性子来,因为明菲以后是要嫁人的,他希望能替早逝的母亲达成心愿,替明菲找到一个门当户对,年貌相当的良人。所以明菲该学的,该知道的,该遵守的,一样都不能少。于是蔡光庭端起长兄的派头,严肃的点头:“哥哥没有生气,但哥哥讲的话你要记在心上。”
明菲认真的点头应下,努力把小身板挺得笔直,表情肃穆无比。
娇桃在一旁看着明菲的表情变化,有些哭笑不得。她经常弄不明白,明菲什么时候是真的害怕,什么时候是真的不害怕。但不管怎样,明菲想要讨得大公子的喜爱却是真真切切的,而且明菲真的算有良心,也很明事理,她和明菲呆在一起很轻松。所以她也懒得管明菲的心眼到底有多少,总比跟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好。
少顷,马车停了下来,胡管事在车外躬身道:“大公子,到府了。”外面响起一阵拆卸门槛时木料的低微碰撞声。
蔡光庭淡定的“嗯”了一声,并不即刻下车,而是坐着不动。娇桃和花婆子也没动,明菲见状,也跟着不动。蔡光庭低声给明菲解释:“家里的正门平时不开的,这是在拆侧门的门槛,方便我们的马车直接赶进去。”
接着马车继续往前驶,这次没花多长时间车就停了下来。明菲以时间计算,蔡府的占地面积应该不算太大。
车一停稳,花婆子和娇桃就利落的跳下车,一人打起帘子,一人安了脚凳。蔡光庭踩着凳子下了车,挥开要伸手去接明菲的花婆子和娇桃,自将明菲小心翼翼的扶下了车,指着面前的青砖灰瓦,雕梁画栋,飞檐翘角说:“这就是我们的家。”
明菲看着面前那道雕着玉棠富贵,麻叶梁头下悬着垂莲柱,华丽端庄的朱漆大门,心知这便是那传说中的垂花门了,也就是那进入内宅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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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8-2011 02: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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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社日(三)
垂花门口立着几个衣着光鲜的婆子媳妇,见到和蔡光庭一起出现的明菲等人,都明显的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上来行礼问候。
蔡光庭颇有气势的挥挥手:“都过来见见三小姐。”因怕明菲怯场,他一直稳稳的握住明菲的手,却见明菲挺直了腰板,没有丝毫怯场,神情庄重的受了众人的礼,显得很是沉稳大方,不由满意的望着花婆子和娇桃笑了笑。
花婆子和娇桃一看这情形,情知二人必然少不了丰厚的赏赐,脸上不由都带了几分喜意。
众人拥着明菲和蔡光庭进了内宅,早有人去禀报陈氏,陈氏跟前的大丫头玉盘快步走来正好在离垂花门不远的地方迎着几人,笑吟吟的蹲下行礼:“大公子万福,三小姐万福。夫人请二位去正房。”
明菲好奇的打量了玉盘一眼,只见玉盘穿一身藕色对襟短袄,系松绿长裙,头上绾着金钗,装扮得甚是整洁出众,可那脸却比娇桃娇杏差远了,堪堪端正而已。心中便胡乱猜测,只怕是陈氏的长相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这样猜是有道理的,古时陪嫁,除非是迫不得已或有特殊情况,否则都不太愿意让陪嫁丫头盖过正主去。
明菲跟在蔡光庭的身后一路行进,眼观鼻,鼻观心,只从眼角不露痕迹的观察环境。一路看来,只觉得这传说中的官员内宅也没什么稀罕的,无非就是房子多一点,漆亮一点,花木多一点,不过这初春,许多花都还不曾开放,实在是没什么看头。不过她很奇怪,这院子里来往的人并不多,四处都静悄悄的,略显冷清,一点都不像那个传说中的多妾多子女,风起云涌的蔡家内院。
人都到哪里去了呢?要不是这陈氏特别有手腕,治家严谨,就是这些小妾和公子小姐们不在家。前者不太可能,因为她知道如果陈氏真的能在这个家里呼风唤雨,她也就不会被接回来了,所以只剩下后者,小妾和公子小姐们不在家,去了别处。
受地势所限,蔡家所谓的正房其实也不是很大,只是看上去很新,到处都洋溢着一种红彤彤的喜气,很符合刚过了年,又新娶了夫人这种情况。正房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们的装扮也比垂花门那里站着的婆子媳妇们的装扮讲究多了,穿金戴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见明菲他们走来,一个与玉盘一般装扮的大丫头笑眯眯的蹲下行礼问好:“奴婢银瓶给大公子、三小姐请安。”待蔡光庭喊了起,她方打起帘子进屋禀报:“夫人,大公子和三小姐来啦!”
一条温和悦耳的女声平平稳稳的自屋里传出:“请大公子和三小姐进来。”
蔡光庭生怕明菲失礼,在她耳边低声道:“跟着我行礼。”然后牵着她进了屋。
明菲还来不及看清楚屋里的摆设和人物,就被蔡光庭拉了一把,只得跟着他口称母亲,徐徐拜了下去。行完礼,一双温香软滑的手伸过来,将她牵起拉了过去,手的主人语气欢快的说:“我今日一早起来就一直等着,总算是来了。”
明菲脸上带了些微羞涩,微笑着抬眼看向她这位年轻的继母,陈氏。
陈氏稳稳坐在一张酸枝木罗汉床上,乌亮的头发梳了高髻,插着金点翠镶珠宝菊花簪,戴金镶珠葡萄耳坠,着白色衫子外套玫瑰色穿枝牡丹缂丝半臂,玫瑰红白间色裙,端的是华贵逼人。
明菲被继母那张被一堆璀璨的珠宝和华丽精致的衣裙衬托得富贵却不美丽的大圆脸、吊梢眉晃得差点失了神。在看到陈氏这个样子的那一刻,她很是明白了许多东西。
再聪明能干的女子,长得不漂亮,不讨丈夫的喜爱,也只能悲哀的认命,尽量将自己打扮得华贵美丽,挖空心思的讨好原配留下的子女,寻找同盟。陈氏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说起来,明菲的心理年龄比陈氏大得多,但她面对陈氏那泰然自若的模样时,她不再那么自信自己就一定能比经过经过多年富贵人家妻妾子女争宠斗争洗礼的陈氏更奸猾,更狠心,更面面俱到。
尽管如此,明菲还是很快把面部表情调整到了最佳状态,眼里忽略了陈氏的不美之处,只看得到她充满笑意的眼睛和温和醇厚的笑容。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都是这个人将自己从那个朝不保夕,温饱不济的环境中拖了出来,而且这个人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左右自己的前途,所以明菲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欲语还休,脉脉含情的看着陈氏。
很多时候,不说比说出来的效果还要好。一个人的肢体语言最能表明他的真实情绪,陈氏真切的感觉到了明菲的感激和仰慕,她很满意明菲的这种反应,笑着轻抚明菲的脸:“好孩子,你受苦了。”
明菲感激的看着陈氏:“母亲的大恩大德女儿永世不忘。”又装村:“您身上真香,这衣裙头饰好好看。”
周围的丫头们轻笑起来,陈氏微微一笑:“等会也让她们把你打扮得如同我一般好看,好不好?”
明菲低着头害羞的笑。
陈氏道:“我让人在我院子里收拾了间屋子,你暂时就跟我住在一起。”
明菲不敢置信的看着陈氏,几疑自己是听错了。就算是已经花重金为自己改过那所谓的“命”了,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般人多少还是会有点忌讳的,这般不避嫌,不忌讳,迫不及待,想必是已经到了孤注一掷的地步,转而寄希望在沾沾她那虚无缥缈的“福气”上。
陈氏见明菲睁大一双眼睛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便笑道:“你也懂事了,有些事情稍后让你哥哥同你说,总之,我们都是为你好。”
蔡光庭立在下首,闻言立刻上前一步施礼道:“儿子全听母亲的安排。”又冲明菲使眼色。
明菲收起疑虑,欢欢喜喜的向陈氏拜了拜:“女儿谢过母亲。只是要给母亲添麻烦,心中委实不安。”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她的想象,有了陈氏以身作则,这般亲近她,照顾她,想来今后其他人的闲话都会少许多。
陈氏笑道:“女儿麻烦母亲,天经地义。”
一条娇脆的童音不甘寂寞的在罗汉床边响起:“你就是我的三姐姐吗?余妈妈说你和我长得极像,你过来我们比比,到底是哪里像?”
明菲闻言回头一瞧,只见一个穿鹅黄小袄,脖子上戴了和自己同款金长命锁的玉娃娃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眉目间与自己颇有相似之处,便知这就是张氏所出的那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六小姐明玉了。当下笑道:“是呀,你是明玉吗?”
明玉点点头,歪着头看了明菲一歇,微微笑起来:“你果然和我挺像的。”回头望着陈氏笑:“母亲,我也要和你住在一起!”
蔡光庭虎着脸道:“明玉,给你三姐姐行礼问候!”
明玉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起身像模像样的对着明菲一福,明菲忙还了礼,姐妹二人算是相认了。
“好,都和我在一起。”陈氏拉了明菲、明玉在她身边一左一右的坐下,对着明菲抱歉的道:“你第一次归家,按理应当为你设下接风宴。但今日是社日,你爹爹约了同僚喝酒去了,几个姨娘并你哥姐弟妹们各有各的去处,家里竟然只有我们娘四个。只有是一切从简,委屈你一下,在我这里摆一桌,咱们娘四个好好叙叙。”
蔡光庭忙道:“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就这样已是让母亲操碎了心。”让明菲在社日这天入府,本是他和陈氏事先就商量好的,为的就是避免蔡国栋不出席明菲的接风宴,导致下人越发轻视明菲,令明菲伤心。
明菲心中明白事情没表面上这么简单,她早就知道蔡三小姐沦落到何种地步。当初就连亲母、亲祖母去世都不得回家奔丧的人,如今能靠着继母和亲兄想法子,将她弄回家小住已是既不容易。选在这么个家中无人的日子里,悄无声息的吃过第一顿饭,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过了今日接着就是二小姐的婚事,这顿接风宴可算是无限期的推迟下去了,家中其他人,包括她那个爹在内,若是想来见她便来见,若是不想来见便可不来,有的是理由和借口。什么接风宴,什么全家见面,特别是见她那个愚昧可恶的便宜爹不过是她自己心存侥幸,一厢情愿的想法。
明菲倒也不失望,这样也好,她坐车赶路累了,不想立刻就面对那些明枪暗箭。但即便如此,女儿对从未见面的父亲的那种孺慕之情还是应该适当表现一点的,于是在玉盘上来领自己下去梳洗换衣时,她眼神黯然的向陈氏告辞。
蔡光庭想安慰明菲两句,又没什么可说的。只能沉下心来,暗自盘算找点什么好耍的物事来讨明菲欢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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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8-2011 10:4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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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社日(四)
玉盘领着明菲顺着游廊走到东边第三间厢房门前停下,打起帘子唤道:“金簪,都准备好了么?三小姐到了。”
一个穿着打扮、容色皆与玉盘银瓶差不多的丫头笑吟吟的走出来,上前给明菲行礼:“奴婢金簪给三小姐请安。”
明菲听她名字看她打扮,猜她应该也是陈氏身边的大丫头,便笑吟吟的应了。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扶着明菲进了屋,金簪笑道:“三小姐,您看看这屋里可还缺什么?奴婢这就去添来。”
是个精致的小套间。一进去就能看到粉白的墙上挂了副裱糊精美的锦鸡图,画下靠墙设张红木条案,案上摆几个精致的漆盒并一个耸肩美人瓶,瓶里插一枝百叶缃梅,临着东边窗下摆两把鸡翅木玫瑰椅并一个茶几,茶几上一只粉青瓷果盘装了红彤彤一盘大橘子。
暗香浮动,色彩和谐。明菲暗自点头,金簪见她眼睛亮亮的,便知她很是喜欢,乖巧的道:“三小姐看看里屋?”
踩着打磨得光滑齐整的青砖,明菲移步进了里间。里间比外面略小,一张小小的填漆雕花床,湘色的撒花帐,崭新的粉红色锦缎被褥,临窗一个小小的妆台上放着一个金漆妆盒,角落里放一个朱漆圆角柜并两只箱子。东西不多,但该有的都有了,而且件件精致。
就算是认不得木料,也知道做工好歹,明菲以为陈氏就算把她接回来安排在这里住,也不过就是利用的关系,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不会有多精心。可没想到陈氏竟然会给她用这么好的东西,不得不承认,她的心里非常舒服,想必蔡光庭也一定很舒服。陈氏真的很大方。
金簪疾步上前,打开柜门,指着里面的衣物给明菲看:“三小姐,这是夫人为您做的春装,夏装,内衣各六套。您沐浴之后,便可以换上春装去用晚膳。”
明菲不安的道:“我给母亲添了好多麻烦。”
玉盘掩嘴笑起来:“夫人若是听三小姐这般说,一定会怨您见外的。”
小丫头来报说洗澡水备好了。玉盘和金簪一左一右就要帮明菲褪去衣衫,明菲紧紧抓住衣衫,道:“不敢有劳二位姐姐,烦劳二位姐姐帮我找娇桃来。”她很不习惯与陌生人裸身相对,虽然这是必须适应的,但如果是娇桃,她会更舒服一点。
玉盘和金簪对视一眼,玉盘笑道:“三小姐就让奴婢二人伺候吧?花妈妈和娇桃在夫人那里回话呢。”
陈氏和蔡光庭都有很多话要问娇桃和花婆子,这二人也有事情需要禀报。明菲点点头,不再坚持,乖巧的让玉盘和金簪服侍着坐进了香喷喷热乎乎的香柏木澡盆。
玉盘和金簪是做惯这种事的,两人分工合作,玉盘负责洗头,金簪负责擦身。玉盘的手在明菲的后脑勺上过时,略微顿了顿,明菲知道她摸到了那条疤痕,也不言语,闭着眼不动。
果听玉盘小心翼翼的问:“三小姐,您还疼吗?奴婢轻一点?”
明菲这才答道:“不疼了,没事的。”
玉盘微微叹了口气,朝金簪使了个眼色。金簪挑挑眉,指指明菲瘦得皮包骨头的肩头和肋骨,二人脸上都有些恻然。这是官家小姐啊,过得还不如府里的丫头。
明菲不必回头也知道二人在做什么,心中暗想,这算什么?这还是将养了将近两个月了,她们若是见到两个月前的她,还不知会感叹成什么样子呢。
因为心中有了怜悯,明菲又长得可爱,又听话,玉盘和金簪都有意识的逗着明菲开心,问她以前在吴家村里的一些事情,明菲并不诉苦,只捡那好玩的乡间轶事说给两个丫头听,听得两个关在府里长大的丫头一惊一乍的,明菲又吹捧这二人端庄大方,温柔可亲。待到洗完澡,三人已经打成一片,言笑晏晏的,好不热闹。
明菲等这二人给她穿好衣服,梳好头发,才按着娇桃先前的吩咐,从旧荷包里摸出两只各五钱的梅花银锞子打赏二人,连那伺候汤水的两个小丫头也各给了五十个铜钱,又说自己不认识其他妈妈姐姐,另拿了只荷包请玉盘和金簪帮她把赏钱带给陈氏面前伺候的其他人,一时皆大欢喜。
却说陈氏、蔡光庭那里细听花婆子和娇桃回话,说到临出门前明菲被暗算时,花婆子生怕陈氏不饶她,一边小心翼翼的瞟着陈氏,一边把去请宋道士来救明菲的功劳全都揽到了自家身上,再三强调自己是多么的忠心护主,身上的银子不够,又要留路费,汪氏一点银子都不肯拿出来,道士守着不肯走,她就把自己的簪子和手镯都抵了数。
她是早就想好了的,若是陈氏和蔡光庭怪罪她照顾不周,她便都推到明菲身上去。谁知陈氏和蔡光庭都面无波澜的,什么话都没说,只有娇桃拿着她一眼一眼的看。
花婆子深知娇桃不会怪她冤枉汪氏不曾拿出一分银子,也不敢点破她没把陈氏给的银子拿出来,之所以这样注视她,不过是不满她独揽功劳而已。于是忙又将娇桃推出:“娇桃也吃了很多苦头,她也要拿自己的首饰给三小姐抵药费,是奴婢想着,她是三小姐身边贴身服侍的人,没首饰有损三小姐的体面,所以让她收回去了。”
陈氏夸赞了二人两句,一人赏了个五钱的小银锞子,一只银簪子,又问花婆子的簪子镯子是几两重的,稍后还她。
花婆子和娇桃都忙道:“为主尽忠,是奴婢应该的。”
陈氏又问了几个问题,方道:“下去梳洗吃饭吧,只要尽心伺候三小姐,亏待不了你们。”
这里刚问完,那边银瓶玉盘两个大丫头已经簇拥着焕然一新的明菲过来,三人脸上都带着快乐的笑容。特别是两个大丫头对明菲的态度亲热了许多,陈氏不由多看了明菲两眼。
明菲小小的脸上全是兴奋和喜悦,上前感谢陈氏,说屋子和摆设、衣物她都非常喜欢,有劳母亲操心。
陈氏笑道:“我不敢居功,那些摆设可都是你亲生母亲几年前就为你备下的,和明玉的一模一样。我如今不过是把它们从库房里翻出来,擦净摆上。”
此言一出,蔡光庭和明菲都默了,两人静静的看着陈氏,表情都很复杂。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一般说来,人遇到这种情况,就算是不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也会顺水推舟。可是难得陈氏一点不居功,真是深不可测啊。
陈氏笑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啦?”
明菲低头假扮想起生母后的伤感和难过,蔡光庭则起身向陈氏深施一礼:“母亲对我们兄妹的好,儿子都记在心中了。”
陈氏笑着起身:“行了,行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吃饭去,咱们给明菲接风!”
晚饭吃得很精致,四个冷盘,六个热菜,一个天麻炖乳鸽汤,四个干果碟,碧粳米饭。明菲不知蔡家规矩,凡事落后别人半步,小心翼翼的跟着别人学,一顿饭下来,倒把蔡家饭桌上的规矩和陈氏、蔡光庭、明玉的喜好都记在了心里。
就比如陈氏喜好清淡本味的食物,蔡光庭喜好干香一些的肉食,明玉则喜欢偏甜一些的。
饭后已是掌灯时分,蔡府诸人仍然不曾归来。陈氏推累了,让蔡光庭领明菲姐妹二人下去歇着,又说明菲身边人手不够,让玉盘跟去服侍。蔡光庭知道这是特意让自己三兄妹有时间说悄悄话,便领着两个妹妹一起告退去了明菲的房间。
兄妹三人说了些闲话,明玉就犯了困,嚷嚷着要和明菲一起睡,蔡光庭怕她半夜哭闹惹陈氏厌烦,又怕影响明菲休息,硬让奶娘把她抱走。
待明玉那里一走,蔡光庭便借故遣退花婆子和玉盘,命娇桃守了门,认认真真和明菲说起话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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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8-2011 10: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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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妻妾(一)
原来明菲能够回到蔡府小住这件事实在是大费周章。
年前蔡国栋感了风寒,大病一场,吃什么药都不见好转,就连衙门里都去不得,全家焦虑不安。
陈氏便让人去清风观里求签,清风观主为她解签,道是府上有一人本该在三月里出生的,硬生生的被人改成了二月。把一条旺家的富贵命硬生生给改成了苦命,有违天道,导致蔡府运势微弱,只要做场法事,将此人的运势改过来,再将此人接回,府里的运势就会好转,蔡国栋的病也就好了。
于是府里开始风传一件事,说是当初张氏和二姨娘先后有了身孕。张氏的预产期原本是在三月,二姨娘为了夺宠借机设计毒害张氏,想要一尸两命,谁知张氏命大,只是早产并缠绵病榻了一段时间,虽然明菲被送了出去,但母女俩好歹都活了下来。接着四月里二姨娘也生了个女孩儿,但这个女孩儿四小姐明姿得到的待遇却是与明菲截然不同的。她受尽宠爱,把明菲该得到的一切都尽数占了去。
这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不光是蔡氏族里、同知府里的下人们在传,就连水城府中有脸面的人家都知道了。陈氏很是想了些法子,想要压下流言,谁知越压越传得凶,根本止不住。
蔡国栋被二姨娘一哭一闹一鼓吹,便怒斥尽是无稽之谈,还怀疑是蔡光庭想接回明菲,故意和他作对搞的鬼,把蔡光庭叫去怒斥一顿,打了几个耳光,骂蔡光庭装神弄鬼,不孝不义,又责怪陈氏管家不力。
陈氏好容易才将蔡国栋说通,把明菲的八字送去给那观主看,观主说正是此人,改过运势就很好。陈氏就拿自己的体己银子送了一千两,做了那场法事,又苦劝蔡国栋说,让明菲回来小住两日看看。
说来也奇怪,蔡国栋答应的那天夜里,病就开始好转。不过三四天功夫便可下地走路了,七天之后便上了衙门办公。
“以后你记得,你的生日不再是二月十一,而是三月十六。”蔡光庭警告明菲,“尽管爹爹让你回来小住,但他心中始终对你……总之,没事少到他面前去晃。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不要和他们对着干,不要闹,告诉我就是了。特别是二姨娘那里,尽量不要和她去,也别信她的话。”他没说出口的是,蔡国栋经过这事,越发认定明菲克父,对明菲的厌恶更进了一层。
这蔡老王八可真是双重标准啊,不过也难怪,一个被他九年来认定了是灾星的人,突然之间要他扭转思想,哪有那么容易?何况身边还有一个不停使坏的二姨娘?明菲面色黯然,含泪低声道:“妹妹早就记不得生日是哪天了,但哥哥的话都记在了心里,以后一定不给哥哥添麻烦的。”
连生日都记不得是哪天了,蔡光庭也有些黯然,明菲见机又问他张氏是个什么样子的,性格爱好是什么样,一直把个沉稳的小大人逼得泪流满面方放过了他。
蔡光庭哽咽着低声道:“从前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就说你是被人害的,一直叮嘱我,让我出息了将你接回来,我一直记着母亲的话。你放心,就算此次不能留下你,以后我也必然将你接回的。”
兄妹俩又唏嘘了一歇,蔡光庭觉着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起身要走。明菲送他出门,待他转身轻轻抓住他袖口,蔡光庭讶然道:“可是还有什么事要和哥哥说?”
明菲低声道:“哥哥真的不怕我?”
蔡光庭长叹了一声,道:“我自小读的是圣贤书,从来不信那些怪力乱神。而且你不是被人害的么?现下都改好了,以后就是福星了。若是你还是那样,母亲怎敢留你住在她院子里?”
明菲盯着他的眼睛瞧,见他神态自然,目光清亮,知道他是真的不信,不由微微一笑:“只要哥哥不嫌弃我,我就不怕了。”心里却想着,我原来也不相信的,但我就莫名其妙来了这个地方。其实蔡三小姐的命是真的不好,死得实在凄惨,不过换了她来做,她就要好好活下去,就算做不成福星也不能做衰神。
送走蔡光庭,明菲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往雕花床上一躺就再也不想动弹。娇桃哄着给她脱了衣服,方吹了灯蹑手蹑脚的走出去。
明菲听娇桃在外间的临时铺子上躺下,这才专心想事。从陈氏目前的表现来看,她毫无疑问是一个宅斗中的高手,聪敏,大方,对收买人心有很独到的一面,她唯一欠缺的就是一个嫡女的出身和一副好的容貌。不是明菲心黑希望别人不好,但她真的很感激陈氏能有这些欠缺,否则她很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尚且能斗志高昂,聪敏如斯,明菲觉得自己多活了那许多年,也能做到。她不会的,不懂的,就从身边任何一个懂的、会的人身上学,一次学不会就学两次,跌倒了爬起来就行。
不管面前等待她的是什么样的荆棘之路,她都有勇气一往无前的走下去。没有机会就自己创造机会,有了机会就要牢牢抓住不放弃,谁也挡不住。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娇桃就掌灯备了热水,准备唤明菲起床去给陈氏请安。才刚进得里屋,只见明菲已经梳好头穿好衣服坐在床边等着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起的身。
娇桃有些心疼:“以后三小姐只管睡,到点了奴婢自然会叫您。”
明菲心想靠得一时靠不得一世,却笑着点头应下,接过娇桃递来的热面巾洗脸。
“三小姐起了么?”玉盘轻轻推门进来,“夫人那边起了,让三姐过去一道用早膳,等会姨娘小姐们过来请安时,正好和大家见见面。”
娇桃忙道:“起了的。”拉了玉盘在一旁,轻声道:“我才说服侍三小姐起身,谁知道早就自己起了,连衣服头发都弄好了,也不喊我,就那么乖乖的坐在床边等。”
玉盘知她的意思是要自己在陈氏面前夸明菲,当下笑道:“你就不怕夫人怪你没伺候好小姐?”
娇桃低头一笑:“主子有了体面,我们才有体面。姐姐是个心疼人的,就不要逗我了。”
玉盘点头:“这是正话。你放心,夫人一直都在夸三小姐懂事知礼,人也生的极好,是个好孩子。”
娇桃知道玉盘自来是个不爱搪塞人的,她口里说出来的话,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陈氏今日见了明菲,比之昨日又多了几分亲热之意,拉着明菲的手问她夜里睡得可好,屋子里还差什么?
明菲乖巧的答什么都不缺。陈氏拉她在桌前坐下,笑道:“喜欢吃什么?”不等她答话,亲自夹了个松瓤鹅油卷到她菜碟里,笑道:“尝尝这个。”
明菲笑着谢过,应陈氏的要求,慢慢将那拘束收起,小心翼翼的讨陈氏欢心。陈氏见她手脚勤快,做事沉稳,不卑不亢,举止得当,越发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刚撤去早膳,陈氏才端起茶,屋里的另一个大丫头珠钗就来回说三姨娘、四姨娘请安来了。
来得这么齐?陈氏脸上堆了笑让请进来,明菲忙起身立在陈氏身后,挺直腰背,脸上带了一丝笑容,令人看着舒服,却又不显夸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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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8-2011 12:5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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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妻妾(二)
三姨娘周氏大概三十三四岁的样子,样貌只是端正,平和中略显憨厚,青袄蓝裙,所戴饰品不多,且多为银制,唯独耳边带了对普通的金耳环,装扮很是素淡,看上去是个老实无害的人。明菲笑着冲周氏点点头,喊了一声三姨娘,周氏友好的望着她笑了笑,喊了一声三小姐。
四姨娘张氏二十五六岁,肌肤晶莹,樱桃小口,身材高挑,穿着缃色袄子,系着杏黄绫罗裙,耳边垂了一对玉兔捣药金耳环,显得活泼美丽。她也望着明菲笑,眼睛却是不客气的将明菲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嘴里道:“婢妾等来伺候夫人用早膳。”
陈氏淡淡道:“我已然用过了。”
这还没到辰时,怎么就用过早膳了?周张二人心中猜疑,脸上都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来,齐齐告罪:“是婢妾等来迟了,请夫人恕罪。”
陈氏和颜悦色的道:“不干你们的事,是明菲昨日的晚饭吃得少,我担心她人小禁不得饿,特意吩咐提前摆的早膳。”
三姨娘隐隐松了口气,四姨娘却是无所谓的一笑,道:“昨日周姐姐和婢妾带了二小姐、五小姐、四公子一道去街上游玩。原本是早就要回的,因二小姐这是最后一次在家中过社日,难免耽搁了,故而不曾接得三小姐。”
这话听来昨日晚归全都是二小姐的错了,三姨娘微微皱了皱眉,张口欲言,陈氏已道:“按理明雅就要出阁,不能再放出门去。可我寻思着明雅以后做了人家媳妇就没这么自由了,能和弟弟妹妹一道出去玩玩也不错,遂禀报了老爷,老爷爱女心切,也准了的。”
三姨娘的眼里这才露出一丝释然来,朝陈氏行了个礼,不发一言立到一旁,只神色越发恭谨。
明菲暗自揣测,这二人面对陈氏自称婢妾,想来出身都不高。二小姐、五小姐、四公子应该是她俩所出,而另外的二公子、三公子、四小姐便是二姨娘一个人生的了。从年龄和表情看,二小姐明雅的生母应是三姨娘,再看四姨娘这副轻狂样儿,想必最小那位四公子就是她生的才对。
四姨娘又笑道:“俗话说得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三小姐昨日来,正好夫人和大公子、六小姐都是在家的,要不然啊,可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呢。要是下人不识得三小姐,不让进门那可怎么办才好?”
明菲微微一笑,这四姨娘和谁都不是一条道上的,大概就是传说中那个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又生了得宠的老来子,自我感觉非常不错,结果被人当枪使的憨货。
“谁敢?!”陈氏皱眉道:“不过她运气的确是好!原本我昨日是要带明玉回娘家的,却因有事耽搁了时候,谁知竟恰恰的接着她。”
四姨娘眼珠子一转,道:“不知三小姐可见着老爷了?说起来三小姐第一次归家,应该摆桌席一家子好生聚聚的。”
陈氏一双利眼在四姨娘身上一剜,淡淡的道:“那是自然。”话锋一转,“我听说昨日光耀受了风寒?又被爆竹惊着发了一夜的热,你怎么看护的?”
四姨娘吓了一跳,嗫嚅不能语,却把眼睛看向明菲。明菲察觉到她愤恨的目光,猛然明白过来,原来人家又把这孩子病了的事儿算到她身上了。这扫把星的名头可真是好使。
陈氏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沉声道:“前两日你和我说你一定能将光耀看顾好,我这才冒着被老爷责怪的风险放你带了他出去游玩。你就是这么看顾他的?以后我还怎么相信你说的话?我看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你也不必来求我了。”
四姨娘哭丧着脸,辩道:“乳母说……”她想说乳母讲,就是明菲进门才克得四公子光耀生的病。
陈氏一口截断她的话头:“既然是他那乳母不尽责,明日就唤人牙子来卖了,另换个尽心些的。光耀年龄小,你做姨娘的,也该尽尽责,不要整日里只想着打牌玩耍。没事就和三姨娘学着给老爷做点衣衫鞋袜,多教教五小姐女红。”轻描淡写的,就把四公子病了的事都推到了四姨娘和乳母的身上,择干净了明菲。
陈氏打的好算盘,换了自己的心腹另弄个眼线来插在光耀身边?四姨娘愤愤,却因被拿住了七寸而不敢说话。她不是二姨娘,敢唆使下面的管事和陈氏阳奉阴违的对着干,在她这里,陈氏再怎么不受宠,卖个把乳母什么的,老爷也不会多一句话。更何况这乳母的确是被人拿住了错处。
陈氏这边将四姨娘压住了,方和颜悦色的和三姨娘说话:“我这几日很忙,二小姐那边你就多上点心,该教的,该说的,都要交代清楚。她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就来和我说。就算是我做不到了,也还有老爷。”
三姨娘感激万分的应了:“有劳夫人挂心了。”她是通房丫鬟出身,身份不高,容貌不美,不受宠,又没儿子,谁也惹不起,做人一向都是极小心低调的。无论先前的张氏也好,中间的二姨娘也好,现在的陈氏也好,她都是能忍则忍,不能忍也忍的。
陈氏见她恭顺,满意的又夸了二小姐明雅几句。
接着二小姐明雅、四小姐明姿、五小姐明珮、六小姐明玉依次而入。明雅长得极像她的生母三姨娘,行动间也有些胆怯低调,模样乖顺温柔,见了明菲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唯一笑而已。
明姿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小美人儿,穿戴明显比明雅和明珮都高了一截,和明玉比肩。虽只比明菲小了两个月,身量却比明菲整整高了半头,飞着两道蛾眉,一双丹凤眼盛气凌人,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明菲,不肯喊三姐。
明菲也在打量这个占了蔡三小姐位置,享尽荣华的四小姐,也不管她的目光表情如何的讨人厌,先就笑眯眯的喊了她一声四妹妹。明姿冷哼一声,不屑的把脸转开。
明珮大概八岁左右的样子,长手长脚,继承了她生母四姨娘的晶莹肌肤和抽条的身材,她先歪头打量了明菲两眼,拖长声音娇滴滴的喊了声:“三姐姐。”等明菲应了,她笑着同明姿道:“四姐姐,你为何不喊三姐姐?你看三姐姐,长得可真好看。”
明姿不屑的道:“我不认识这个人!”又问明玉:“明玉,你认得这个人吗?”丹凤眼里满满都是威胁。
明玉瑟缩了一下,低头不语,明玉的乳母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的神情来,不着痕迹的将明玉往自己身边靠了靠。明菲看在眼里,暗叹了口气。
明珮眼角瞟着明菲,笑吟吟的问明玉:“明玉,难道你和四姐姐一样的,也不认识这位三姐姐么?”
小孩子的把戏!明菲淡然一笑,装没听到。明玉却在此时碎步跑上去拉着她的手,低低喊了一声:“三姐姐,我很喜欢你昨日给我的竹蜻蜓。”
明珮见状,什么也不说,就望着明姿笑,明姿被她笑得恼羞成怒,愤怒的瞪了明玉一眼,轻蔑的看着明菲无声的道:“扫把星。”
明菲瞥了明姿一眼,垂下了头。她要傻了才会在这时候就和明姿对上呢!装无辜装老实谁不会?更何况她心里根本没那许多的不平和嫉妒愤恨,她只是想找一条生路而已。于她而言,蔡老乌龟纯属生存需要,蔡光庭和明玉是因为对她不错,她心中才愿意接受他们。至于这窝子小妾生的,就是路人甲和路人乙,喜欢就多说两句,不喜欢就当他们是空气。一切行动只从实际利益需要出发,包括生气和吵架都是如此。
陈氏把几个女孩子的动作都看在了眼里,淡淡的道:“明姿为何不喊你三姐姐?”
明姿理直气壮的:“我不认识这个人!爹爹都不认的人,凭什么要我叫她姐姐?”明珮悄悄拉了她一把,她一把挥开明珮的手,挑衅的瞪着明菲。
陈氏凉凉一笑,对着余婆子道:“传令下去,四小姐的规矩没学好,换了她的乳母,另外寻个妥当知礼的教养妈妈进来好好教教小姐们。等二小姐出阁后,几位小姐就开始学规矩吧。”
陈氏口里的妥当知礼的教养妈妈其实就是专指严厉古板的教养妈妈,这便是要开始收拾四小姐和五小姐了。终于要开始动手了,余婆子心中雀跃,面上平静无波:“是。”
明姿从来没把这二姨娘口中的“矮矬子、丑八怪”放在眼里心上,更隐约从大人的言谈举止中知道,自己的爹爹是很不喜欢这位陈氏夫人的。此刻听得她因为明菲竟然要换了自己的乳母,还要让自己开始学规矩,不由大怒:“凭什么要撵了我的乳母?我们自小就开始学规矩,出去从来没有丢过家里的脸,最该学规矩的是这扫把星吧?母亲就算是要惩罚女儿,也要站得住理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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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8-2011 01:5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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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妻妾(三)
一个妾生的黄毛丫头,鸠占鹊巢多少年,竟然也敢来和自己谈规矩,讲道理?陈氏由不得笑了,眼睛缓缓扫过众小姐、姨娘并婆子们:“你们都听听咱们最懂规矩的四小姐说的这规矩话!她怎知老爷不认这个女儿?扫把星是谁呢?有哪家的小姐会叫自家姐妹做扫把星,怒吼自己嫡母的?全然没有长幼尊卑!满嘴胡言乱语!规矩?这都是谁教的规矩?!”
一个茶盅被狠狠砸到了地上,碎瓷茶水溅了几个庶女小妾一身,四姨娘肉痛的牵着自己的新裙子抖啊抖。明菲暗想,这陈氏肯定是故意借机淋四姨娘的。
陈氏竖眉冷笑:“看看!好好的小姐竟被这些下作的贱婢们教成了这个样子,传出去要笑掉人的大牙!我要是不管就是失职!来人!把那贱婢给我杖六十,撵出府去!以后若是再有敢犯的,直接卖了!不管她是谁的乳母!”
明菲看到三姨娘母女和四姨娘母女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惊讶,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三姨娘的脸上多了几分不安,明雅的脸上多了几分木然,四姨娘母女的表情一个样——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我不许!我不许!”明姿见余婆子真的要出门去拿自己的乳母,不由上前挡住门道:“你这个贱婢,要干什么?”
余婆子为难的看了陈氏一眼,陈氏冷笑:“四姨娘,去把四小姐扶着,不要惊吓了孩子。”
四姨娘的小红嘴撅得老高,凭什么是她啊?却又不敢不从,只得口里喊着得罪上前去拉明姿。她做的是表面功夫,根本没想要真正出力,所以明姿尖声一叫,轻轻一挣便挣脱开去扑向余婆子。
陈氏见势不好,便提高声音叫明珮去帮忙,明珮上前那还不得被明姿给弄伤?吓得四姨娘立刻抓紧了明姿,余婆子借机走脱。
这时候留在院子里等几位姨娘小姐的下人们终于被惊动了。有站得离门较近的人就低声提醒明姿的乳母出事了,那乳母正被人奉承着,闻声尚来不及收起脸上的笑容,余婆子已经出了门,把手一挥,廊下立着的几个婆子立刻快步上前围了那乳母。这些婆子可都是陈氏从娘家弄来的,而不是蔡府那些眼里只有二姨娘而没有陈氏的婆子。
那乳母这才反应过来,张口要喊冤枉,余婆子脸一阴,一眼瞪过去,一个婆子一把捂住乳母的嘴,几人七手八脚的将那乳母拿定拖了出去。
看着拼命挣扎的乳母和下了狠手的婆子们,下人们目瞪口呆,院子里顿时一片寂静。余婆子冷冰冰的扫了众人一眼,道:“该干嘛就干嘛去!”亲自押着人处理去了。
明姿对着四姨娘又踢又打又骂,还咬了四姨娘一口,四姨娘惨叫一声终于松了手。待明姿冲到门口时正好看到乳母被捂嘴拖了出去,不由又是惊惧又是愤怒。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这样对过她。以前张氏夫人还活着的时候,一来她还小,二来张氏夫人自来不喜她,连话都不会和她多说一句,可蔡老爷护着她啊,况且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有个下人无不奉承的亲生母亲。自老夫人和张氏死了的这将近四年里她更是养成了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脾气性格,只有她欺负人的,何曾有人敢欺负她的?她咽不下这口气,喊了自己的小丫头,愤怒的朝二姨娘的院子跑去。
屋子里,四姨娘捂着被咬伤的手委屈的哭诉:“四小姐真是太过分啦……竟然把婢妾咬成这个样子。夫人真真清明!这种贼婆子早就活该被打出去!官家小姐竟然被她教的咬人骂人踢人打人,成什么样子啊?”
陈氏面无表情,低头垂眼轻啜着金簪重新送上来的茶水,淡淡道:“你就少说几句吧,她是老爷的心肝宝贝,脾气怪点也是常有的。等会儿请个大夫来看看,好生将养几日,没事儿就不必来我这里伺候了。”
谁都知道明姿最受宠。四姨娘平时也常怪蔡老爷偏心的,此刻更是委屈得要死,但陈氏已经答应给她请大夫,又给了她假休,她也找不到其他话可说,只想着自己一定要和蔡老爷好好说说,哪里有这种嫡母、庶母都不放在眼里的庶女?实在太不像话!看看人家真正的嫡出小姐明菲和明玉,可从来没打骂过谁。*****养的小*****!
明菲淡淡看着陈氏头上那枝微微晃动的四蝶金步摇,几乎要为她导演的这场闹剧鼓掌叫绝了。
暂时不能拿姨娘小姐们怎么样,就先从她们身边的人下手。先惩罚四公子的乳娘,接着故意挑逗脾气傲慢暴躁的四小姐发脾气,口出恶言,抓了四小姐的不是,再把其乳娘羞辱一番打将出去,杀鸡儆猴。还把算得受宠的四姨娘牵扯进来,做了现成的苦主。接下来都不用陈氏管,四姨娘就会不遗余力的向蔡老爷告状吹耳边风。
这样一来,就算二姨娘要闹也无从闹起,陈氏这可是典型的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而不是特别针对某些人,谁还敢有话讲?这正符合了花婆子教明菲的那一套,不管做什么,明面上都要占得住一个“理”字。
只是可惜了明菲自己,第一日就因此深深的得罪了明姿。尽管出手惩戒明姿的人是陈氏,但明姿惹不起陈氏,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到引发这件事的自己头上。本来么,二姨娘和自己本就是生死劲敌,迟早都要对上的,只是这么快就发展成这个样子,却是令人措手不及。
一只温热的小手轻轻攀上了明菲的手,明玉抬起小脸望着明菲安慰的笑。她见明菲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还以为明菲是被吓坏了。明菲心里一暖,轻轻摸了摸明玉的头,明玉站得离她更近了些,贴着她低声说:“三姐姐,哥哥和我说我们才是亲姐妹,我们俩一定要站在一处,她们才不敢欺负我们。”
明菲笑着握紧明玉的手,蔡光庭说得对,这偌大的蔡府里,只有他们三个紧紧抱成一团才能立足。至于陈氏,到底不是亲生的母女,又没有任何感情,只能是利用和合作的关系,却不能永远依靠。况且这家里的终极大BOSS不是陈氏,关键时刻还得蔡老爷说了算,二姨娘越是千方百计的要拦着她,她偏生就要千方百计的把那蔡老乌龟给拿下。
见气氛缓和下来,珠钗和玉盘上前跪在地上捡拾碎瓷片,陈氏表示自己有些疲惫,两个姨娘和小姐们却都不肯告退。四姨娘时不时的还往外看两眼,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越等脸上越阴沉,强笑道:“夫人,二姨娘怎么还不来啊?”
陈氏瞟了她一眼:“你找她有事?去她院子里找。”
四姨娘喃喃地道:“没事,婢妾是觉得她这时候都不来请安……”
“老爷昨夜是在二姨娘那里歇下的,听说是喝醉了,夜里打了三回水,大概是醉狠了。我便让人去她院子里说,让她好生伺候老爷,今日不必来伺候了。”陈氏将手里的茶盅往桌子上轻轻一丢,再不和她们打绕章:“时辰不早,你们各有各的事便都退下吧。”
四姨娘听说二姨娘夜里打了三回水,粉脸气得扭曲,手里的帕子几乎要绞碎,迟差没骂出狐媚子三个字来,沉着脸跟在三姨娘身后告退,出门就听见她打骂小丫头的声音。
家主无德,门风不正!陈氏鄙夷的挑了挑眉,笑吟吟的道:“明菲带着你妹妹去你屋里吃果子玩会儿,等会跟着花妈妈学规矩。”
明菲忙应了,牵了明玉的小手向陈氏行礼告退,一起往东厢房去了。因陈氏刚因她的事情惩罚过明姿,丫头婆子见了姐妹二人虽谈不上有多奉承,却也明显多了几分小心。就连花婆子也因拿了蔡大公子的额外赏赐而柔和了许多,明菲自拿出逗弄小孩子那一套来把小明玉哄得高兴万分不提。
陈氏今早连着出手惩罚了两个姨娘手下的乳母,蔡府的管事婆子们都有些自危,把平时的那些轻慢都收了许多,小心翼翼的去回话领事,只怕会触了霉头。
陈氏忙得午饭也没时间吃,饭菜热了几次才抽空扒了一碗饭下去。汤还没喝完,余婆子就进来回话,说明姿那个乳母的事已经按她的吩咐处理好了,人牙子那里也打了招呼,说定明日就领人进来选四公子光耀的乳母。
余婆子问道:“那位一直没来?”她指的是二姨娘。
陈氏摇头:“她也没去你那里?”
余婆子回道:“没,就连四小姐也没露面。听说四小姐一回了二姨娘的院子,说了事情,二姨娘就打了她两下,然后一大一小当着老爷的面抱头大哭呢。”
陈氏冷笑道:“她装可怜越发装上瘾了,看来是要请老爷亲自来问话,替她出头呢。不过来了我也不怕!等老爷来了,你如此这般……”
余婆子点头称是,又担心的说:“夫人,要是老爷因不喜三小姐而不肯在这院子里歇怎么办?过些日子还是让她搬过去和六小姐作伴吧?只要她在这府里住着,一样能把那福气引来的不是?”
陈氏道:“就算明菲不住我这里,你以为他就会来么?他若是不想来,怎样都是不肯来的。这事你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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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7-8-2011 05:3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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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夫妻
不多时,蔡老爷果真沉着一张脸来了。陈氏立刻放了手里的碗筷,净手上前亲自给他奉茶,也不主动问他怎么了,反而嘘寒问暖的忙个不停。
蔡老爷往罗汉床上一坐,将手一挥:“不用忙了,我坐会子就走。”看见桌上还未撤走的饭菜,便问:“怎地这时候才吃饭?”
陈氏笑道:“同知老爷要嫁女儿,要准备的事儿太多,妾身是第一次办这样的事,年纪又轻,特别怕出岔子给老爷丢脸。对着众管事难免罗嗦了些,就耽搁了些时候。”说着冲余婆子使了个眼色,余婆子得令退到后面轻声交代了珠钗几句,珠钗转身出了门。
听说她一直在为明雅的事情忙乱,又想起先前她主动和自己商量时说的那些话,蔡老爷的脸色稍微缓了缓,道:“你若是忙不过来,便让莲叶来给你搭把手。她年纪大一些,做事也周到沉稳,可以帮你解决很多麻烦。”
莲叶是二姨娘的闺名。
这意思便是明姿乳娘的事告一段落,另外换个法子补偿二姨娘了。想必这主意也是二姨娘提出的,想趁乱伸手捞好处?做梦呢吧!陈氏高兴的道:“老爷好主意啊!大事当前,妾身肯定是要让姨娘们帮着搭把手的。”
蔡老爷见她答应得爽快,也没去细想她话里的意思,很是为她的柔顺满意。
珠钗进来禀道:“夫人,您让请的大夫来了,此时正候在二门处。”
陈氏道:“余妈妈,你领着大夫去四姨娘的院子里。”
蔡老爷忙问:“她怎么了?”四姨娘是他老师钟太傅送给他的家养丫鬟,自来性子活泼可爱,又为他添了玉雪可爱的一双儿女,加上她娘老子又是钟夫人身边得力的管事,用得着的时候较多,因此他平时对四姨娘还是比较上心的。
“老爷还不知道吗?”陈氏轻描淡写的道:“她早上被明姿咬了一口。”看着蔡老爷的脸色,慢慢将今日早上的事都说了,又补充道:“都是妾身管家无方,令这些刁奴眼里越发没有主子,竟然教唆着明姿说出那种话来。二姨娘前日还和我哭诉,说管事娘子欺负她。本来明雅过几日便要出阁,这时候打人卖人都不好,但妾身想着,明知道她们犯了大错还不使出点雷霆手段,只怕办喜事那日更会出乱子。老爷在这水城府是有头有脸的,来的客人也都是有头脸的,可不能因为这些贱婢的缘故坏了事,丢了咱们的脸。”
“姨娘们和孩子们都是极好的,可这乳母丫鬟人多质杂,又是贴身伺候,实在难防。”她为难的说:“最怕的就是那日孩子们不懂事,被人教唆着当着其他府上的夫人小姐们嚷嚷说老爷不认明菲,没这个女儿,到时候可要被人笑话。”以那群没事都要弄出事来的夫人小姐的脾气,还不知会风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不过这话她用不着说出来,就等蔡老爷慢慢儿的去想罢。
到底是官家小姐出身,考虑得周到又细致。做官的人,什么事又比得上官途脸面重要呢?蔡老爷先是不喜,想了一回还是叹了口气,说了句公道话:“这事儿和你没关系,都是这几年家中都没个主事的,所以才放纵得这些刁奴目中无人,无法无天。你做得很好,等明雅这事过了,婆子丫头什么的该换的就都换了,今后孩子们的事你还要多上心,将来他们出息了,也感念你的慈爱。”
她要谁感念她的慈爱?陈氏心中不屑,但因等到要的话,便喜悦的笑起来:“老爷,说起这个来,妾身的大伯家中供养了一位从宫里接出来的教养嬷嬷,德言工容都是顶顶不错的,虽然家中的姐妹们都已经出阁,可大伯母仍然舍不得放她走,想留着给孙女儿用。妾身想,她既闲着,还不如去和伯母商量一下,请她来咱们家中教明菲她们几个一段时间。明菲聪敏之极,虽有妾身以前的教养妈妈教导,但如果能得到这位宫里出来的嬷嬷指点指点,岂不是更上一层楼?您看如何?”
蔡老爷从进屋到现在从来没问过明菲一句,她故意提起来,且看蔡老爷怎么说。与做庶女的时候不同,她此刻也是那被妾逼得没有退路的正妻,因此她心中对张氏的下场及张氏留下的子女们的现状实是心有戚戚,特别希望明菲明玉能将明姿与明珮挤下去。
蔡老爷道:“这个事情你做主就好,该怎么打点就怎么打点。我还有事,先走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陈氏这个提议都是极好的,这位嬷嬷他早有耳闻。陈知府的几个嫡出女儿都嫁得极好,且外有贤名,给家族带来极大的襄助,其中这位教养嬷嬷就功不可没。
还是没提明菲一句。见一面会死人么?陈氏暗骂他无情无义,良心都被狗吃了,却只得笑着送他出门:“老爷有空的时候,不妨去看看四姨娘,她早上一直守着妾身哭呢。您说,都二十多岁当娘的人儿了,还是小孩子的心性。”
蔡老爷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径自去了。出了陈氏的院子,迎面就碰上四姨娘身边的丫头小艾,小艾眨巴着一双眼睛,眼睫毛蝴蝶翅膀似的搧着,婀娜多姿的上前施礼:“老爷,我们姨娘疼得昏死过去了。”
蔡老爷皱眉:“不就是被个小孩子咬了一口么?怎地就昏死过去了?”
小艾的眼睛眨啊眨:“姨娘从来都怕疼得紧,大夫清洗伤口的时候就疼昏过去了。求您去看看她吧,五小姐、四公子正围着她哭个不停呢。”
蔡老爷明知是四姨娘争宠耍的手段,却也只得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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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婆子和陈氏低声描述着当时的情形:四姨娘披散着头发,粉也未施,甫一见到蔡老爷,就扑到他怀里大哭不止,添油加醋的把明姿的行为描述了一遍,还非得蔡老爷给她吹吹手才行。
“一群不知廉耻的狐狸精!奴婢看着实在是不像样子,便先回来了。”余婆子不平的道,“陪小妾的时间有,看自己嫡亲女儿一眼的时间却没有。真是奇怪,都一样是他生的,怎么就这么狠心?”她和陈氏情分不同寻常,所以说话自来都是有点随便的。
陈氏叹道:“那孩子是他的骨血没错,可生养都是女人的事,他哪里为她吃过一点苦头?人家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他从来就没在那孩子身上花过一点心思,就连面都没见过,心里又总嫌弃那孩子克他,自然是连外人也赶不上的。”
余婆子道:“这老爷,也实在是太,太……”
陈氏黯然道:“男人多爱美色,不识金玉,这世上又有谁不是这样?只愿见面后能让他有点改观。走吧,瞧瞧那两个小丫头去。”
陈氏和余婆子才到东厢房门口,就听见明菲在背女戒,声音清脆,抑扬顿挫,流畅无比,通篇背下来竟然没有一个错字,没一次停顿。
余婆子笑道:“三小姐可真是兰心慧质,样貌又好。这要是自小养在府里,只怕在这府里就是头一份,将来不出息都难。”
陈氏沉默片刻,推门而入,众人忙给她请安。陈氏先夸了明菲,又鼓励明玉要努力,才问明菲:“能写下来吗?”
明菲窘然摇头:“学的时间太短了,还有女儿写的字实在不好看,还没六妹妹的好看。”
陈氏便让她写几个字来看,只见虽然谈不上漂亮,却显得端正严谨,暗自点头。人说字如其人,这明菲的品质应该不算太差吧?想了想,便道:“我那里有本簪花小楷字帖,极不错的,等会子我让人拿过来给你学。”
余婆子愕然,忙提醒明菲:“三小姐还不谢过夫人?那可是夫人的心肝宝贝。”
明菲忙挤出两滴眼泪,再三谢过陈氏,有些羞怯的问陈氏何时可以拜见父亲?
陈氏可怜的摸摸她的头:“你父亲很忙,等过几天吧,过几天我让你父亲来看你。”
明菲道:“是不是真的如同四妹妹说的那般,爹爹真的不肯认我?母亲帮我和爹爹说说,我会很听话的。”
陈氏叹了口气,安慰道:“你四妹妹不懂事,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中。你爹爹只是太忙了。”
明菲也就不再痴缠,转而拉着陈氏看她绣的花,做的鞋,讨好的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道:“这是女儿去年秋天做的。母亲,让女儿给您做双鞋好不好?”
明菲手上拿着那双青布鞋做得质朴,没什么花样,最多就是很牢靠,适合庄户人穿,却是落不了富贵人家的眼,自然也就落不了陈氏的眼。可是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就能做了这么一双鞋出来,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挨了多少打。
陈氏想着手就放到了明菲的肩头,指尖所触之处果如玉盘与金簪所说,全是骨头,不由有些恻然:“你还小,做鞋子太累了。还是跟着花妈妈好好学学规矩,跟着娇桃学学女红吧。若是学得好,等过些日子我再给你们姐妹请个女红师傅。”
明菲将陈氏的眼神看在眼里,知她对自己起了同情之心,心中雀跃,兴奋的望着陈氏点头承诺:“女儿很吃得苦的,一定不会让母亲失望。”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看有没有打动那根弦。
陈氏苦笑了一下,依稀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千方百计讨好嫡母的喜欢,只不过自己的那位嫡母可比如今的自己骄傲得多,有地位得多,也更难得打动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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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8-2011 08: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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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喜福
傍晚时分蔡光庭给明菲抱来了一只浅棕色的小狗,小狗还不到一尺长,四肢细细小小的,绒绒的毛,湿润的黑色大圆眼,可怜巴巴的看着明菲。
明菲一眼就认出这是个纯种小巴儿狗。眼见蔡光庭一脸的期待,忙欢喜万分的将那狗抱在了怀里,笑得眉眼弯弯的看着蔡光庭:“哥哥从哪里弄来的小狗,好漂亮。”
蔡光庭笑道:“我听说你以前养了条叫灰灰的狗,被人抢走了你很伤心。龚家的牡丹犬养了四只小狗,我便去寻龚远和,他一听说就把最精神最好看的一只挑出给你送来。”他的表情很骄傲,“这牡丹犬可是稀罕物,整个水城府只有龚家有,你这里可是独一份。好看吧?你给它取个名字?”
原来这里叫京巴做牡丹犬,还很珍贵,那个小财主倒真的是大方爽快。明菲脑海里顿时冒出那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穿着纱衣,摇着扇子,操着童音,金光闪闪的漂亮小公子来,不由微微一笑:“哥哥,我们请母亲给小狗起名可好?”
蔡光庭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这猫啊狗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明菲现在没有自己的院子,只是暂时住在陈氏这里,想要养什么,还得先问过陈氏的意思才行,决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讨了人家的嫌。便捏捏明菲的脸:“你想得很周到。我们这就去问。”
明菲很不习惯被人这样捏来摸去,皱着脸道:“哥哥,我已经十岁,不是小孩子了。”
蔡光庭只觉她皱着脸,露着两颗缺牙的样子分外可爱,不由笑着又捏了两把:“十岁不是小孩子是什么?”想到明菲受的委屈,又揉了揉她的头:“菲菲,该忍耐的时候一定要忍耐。”
“哥哥放心吧。”明菲无奈的受了,真心的道谢:“哥哥,谢谢你。”不管这狗养得成养不成,蔡光庭对她的一份爱护之情却都是真挚的。蔡三小姐也没那么惨,哥哥和妹妹一直都记挂着。
蔡光庭愕然:“傻丫头,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们是亲人啊。”这世上只有远嫁的姐姐和这两个可怜的妹妹,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亲人”,明菲将这个词在嘴里来回咀嚼了几遍,重重的点头。
陈氏忙碌了一天累得不行,正歪在罗汉床上让玉盘和银瓶捶腿,金簪捏肩,听珠钗报晚饭的菜单子,忽听余婆子道:“夫人,大公子和三小姐来啦。”
陈氏眯着眼:“请进来。”
余婆子笑道:“三小姐怀里抱着只极好看的小狗,大公子说是要请您给狗儿起名,三小姐却立在门口不敢进来。”
陈氏顿时明白了这兄妹俩的意思,是很想养这狗,却又害怕自己不喜欢,特意来询问自己意思的。连人都收养了,还怕多养一条狗吗?便道:“让他们抱进来吧。”说着由玉盘扶起了身,打起精神,端正坐好。
明菲生怕那狗会撒尿在陈氏的屋子里,一刻也不敢将它放到地上,只紧紧搂在怀里,落到陈氏眼中,却成了她极喜欢这狗,生怕自己不让这狗留下来的表现。当下笑道:“抱过来给我瞧瞧,小模样儿挺讨喜的。”
明菲笑着递过去:“母亲小心,不要让它的毛沾染了您的衣服。”
陈氏心中一动:“你就不怕它沾染你的衣服么?”
明菲道:“狗儿太小,还不懂事,女儿怕它撒尿在您屋子里。”
这么周到?陈氏讶然,摸摸小狗的头:“竟然是牡丹犬。就叫喜福吧。喜气洋洋,福气多多。”她真的希望明菲能如同那签文上所说,多喜多福,也给自己带点福气喜事来。
“好名字。”明菲的眼睛顿时亮得如同星子一般,屈膝给陈氏行礼:“谢母亲赐名,女儿一定会教好它,不叫它乱跑乱叫乱屙的。等它大点了,让它给母亲作揖做恭喜。喜福,快谢过夫人。”那小狗似乎知道明菲的意思,跟着叫了一声。
“是从龚家抱来的,”蔡光庭凑趣儿道:“这狗果如传说中一般乖巧聪明。”
一个小狗儿谈得上什么乖巧聪明?陈氏倒是真的被他们俩给逗笑了,掩嘴笑道:“好好好,我等着它给我作揖做恭喜。”又嘱咐明菲:“想必你哥哥同你说了,这狗品种珍贵难得,你要好好养,别辜负了人家一片热心。”
明菲自是好生应下不提。
待明菲兄妹走了,陈氏挥退屋里的几个丫头,若有所思的和余婆子说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周到懂事会看脸色的孩子,这还不算,偏生还过目不忘。”这要是个男孩子,还不知何等厉害。
余婆子道:“可不是。周到懂事会看脸色那是第一,只可惜到底是在乡下长大,年龄又太小了些。”
陈氏道:“不知为何,我看到她那双眼睛和那笑容,就想起我小时候来。那时候我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千方百计的讨好嫡母,就连嫡母无心的一个眼神和一个笑,我也要揣度半日,整夜的睡不着觉。得了爹爹的赏也不敢拿出来给其他人看见,只能在夜深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看几眼,就怕招了她们的恨。家宴时,从来不敢吃饱,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嫡小姐们喜欢吃什么,就给她们留着。写字不敢比她们写得好,背书不敢比她们背得快,就连绣花也得故意绣错几针。多亏她们的喜好不在读书上,否则我真要憋出病来。”
余婆子怜惜的看着她:“是啊,您自小就比别的孩子聪慧。奴婢记着,那一年你才五岁,就知道拿树枝在地上学写字,还是老爷亲眼见到了,才知您聪敏好学,心中喜欢,这才让您跟着大小姐她们一道上学。后来跟在夫人身边,更是从无半点行差踏错,姨娘总背着您和奴婢说,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生了您这个女儿。”
陈氏叹了口气:“再怎么聪慧,再怎么刻苦,再怎么小心,到底也敌不过一个嫡字!一个命字!”天知道,她有多痛恨蔡府这个宠妾灭妻,无规无距,整日上演闹剧的烂摊子。
自家小姐整日为蔡老爷打点官场中的交往和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蔡老爷那个贪色的老东西却连她这里都不肯多来,就连嫡妻该有的脸面都不给,放纵得那几个低贱的小妾和她们的崽子们不把正室夫人放在眼睛里,仅仅只是敷衍,谁能不恨?余婆子顿时沉默了。
陈氏好一歇才收拾了心情,缓缓道:“我是真心想与这丫头结个善缘,可又怕她是那种见利忘义,吃里扒外,不懂知恩图报,争强斗狠,不知好歹的,这些日子你好生盯着她些,有什么记得速速报来。”
余婆子点头应下:“奴婢定然不会误了您的事。等过了二小姐的亲事,还是得把她送回去的?”
陈氏揉着眉头道:“那是肯定的。这些日子我事多,你看着点,遇事既要她长记性,可又不能让她吃了暗亏。”人有种劣根性,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都不珍惜,不让明菲知道她在这个家中的真实地位,她又如何会珍惜自己给她的一切?既然不珍惜,不知贵重,又怎会真心的感激自己,将自己给她的这份恩情牢牢记在心上?那自己又何必这么护着她?
却说明菲一夜都被喜福吵得没有办法,小狗刚离了狗娘,一整夜直哼哼,明菲害怕它吵着陈氏和其他人,只得和娇桃不睡觉换着陪它。
娇桃直打呵欠:“明日奴婢回禀了大公子,请他派个人将喜福带出去,养过这段时间再带回来如何?”
明菲同样在打呵欠:“你不知道,这狗儿就和人是一样的,都是从小养在身边的最亲近。不然就是落难的时候,谁对他最好,他就最感激谁。”
明菲这话本来是有感而发,听在娇桃耳朵里却有别样的滋味,不由同情的安慰她:“夫人也说了,老爷一定是太忙了,等过几日他闲下来了,自然会来瞧您的。”
明菲淡淡一笑,换了个话题:“你回来后见着娇杏了吗?”
娇桃的脸色就有些异样,勉强笑道:“没见着,听说她被拨到二姨娘院子里当差了,忙得很。你若是想见她,改日和公子说说,让她有空的时候来拜见您?”
明菲一挥手:“我就是记着当初她照顾我的情分,想问问她好不好,既然她忙,还是不要给她添麻烦了吧。”
娇桃抿嘴笑笑:“那是,在二姨娘院子里当差,可不比在夫人这里当差。”
明菲好奇的睁大眼睛:“怎么说?”
娇桃便按着蔡光庭的指示,把这家中的一些事情慢慢说给明菲听:“二姨娘的院子里规矩是府里最严的,丫头婆子们从来都不敢随便外出,也不敢乱说话,当然,赏赐也是最丰厚的。三姨娘那里最松懈,四姨娘那里的人嘴巴最凶,心思也多。”
明菲眨巴眨巴眼睛:“那夫人这里呢?”
娇桃笑道:“夫人最是明理,仁厚大度,赏罚分明。就像您的生母,张夫人一般的。”
这是奉承话,张氏若有陈氏的一半厉害,哪里会落到那个地步?明菲笑着添了一句:“还有一个,母亲的心肠是最好的,对人也最体贴。所以我一定要亲手为她做双鞋,我绣花绣得不好,到时候就请你代劳好了。”
也不知这次三小姐能在府里住多长时间?娇桃思量了一下,道:“那咱们以后就要加把劲儿了。左右喜福夜里也要人陪,就点灯做鞋吧?”
明菲笑着点头:“你和我说说几位姨娘的出身性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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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9-8-2011 10: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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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嫁女(一)
第二日早上明菲是在自己房里用的早饭,之后便在陈氏那里见到了二姨娘牟莲叶。二姨娘的个子不高,年龄不轻,身材略显丰腴,长得也没有四姨娘那么漂亮,可是打扮得极为出众,是个气质美女。
和明姿一样的蛾眉,勾人的凤眼,嘴唇丰满性感,梳着云髻,左侧斜插一枝珊瑚玉步摇,步摇头首部位用鲜红的珊瑚雕成了一朵牡丹花,牡丹花下垂着三缕颜色大小形状均一模一样的珍珠串,脑后压一朵金累丝点翠镶珠宝花蝶,戴着点翠镶珠福在眼前耳环,穿玉色亮缎袄子,系暗红色织锦宽腰带,碧色暗花刺绣蝴蝶牡丹纹十二幅长裙,显得婀娜多姿。
二姨娘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端端正正的站在那里,硬生生的把屋子里所有人的风头都压了下去。陈氏和她比起来,太丑;三姨娘和她比起来,太畏缩;四姨娘和她比起来,太轻浮。
是个人物。明菲心中给二姨娘下了定义,目不斜视的从她的面前走过,站在陈氏面前给陈氏行礼:“女儿见过母亲。母亲万福。”
陈氏对明菲这种表现很满意,语气里先就带了几分笑意:“听说你昨夜睡得极晚?”
明菲不安的道:“喜福有些不适应,一夜叫到亮。不知可吵着了母亲休息?”她早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报到陈氏这里,因此倒也没半分惊讶。
陈氏摸摸她的头:“我这里隔得远,吵不到的。以后夜里让梅子抱出去,白天又抱回来,等它适应了又再说。”
明菲讶异的问:“梅子?”
“梅子是我身边的二等丫头。”陈氏微笑着解释,“本来你姐妹们每人各有个乳母,有个教养妈妈,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一个粗使婆子。可你刚来,这人一时之间也挑不出那么合适的,梅子做事勤快踏实,就先用着她吧。”
一个粉袄蓝裙眉目整齐,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走出来先向陈氏跪拜辞别,又向明菲行礼。明菲受了,少不得又感谢了陈氏一回。
陈氏与她仿佛心有默契一般,自说自的,倒把二姨娘等人晾在一旁。这样一来明姿心里可不舒服了,冷冷的哼了一声,和明珮明玉炫耀:“爹爹昨日赏了我个翡翠猴儿,你们看,绿得像汪水。”
明珮谄媚的道:“借我瞧瞧?”
明姿一手提着猴儿上的锦绳,让猴儿在半空中滴溜溜的打转,傲慢的说:“就这样瞧。”
明珮道:“看不清楚。”
明姿道:“可是看猴儿就是这样看的。”说着意有所指的瞟了明菲一眼。
明菲低下头,充耳不闻。四姨娘却以为明姿是在欺负明珮,难免愤愤不平:“五小姐,老爷昨日不是也给了你一对蓝宝石耳坠么?”
明珮不语,却得意的瞟了明菲一眼,明菲仍然是一副老僧入定的表情。倒是明玉,生气的撅起了小嘴。
二姨娘趁机斥骂明姿:“有你这样做姐姐的吗?妹妹要看就给妹妹看一眼会怎样?来的时候我和你说的话呢?还不给你三姐姐道歉?”又回头望着陈氏笑:“姐姐,都怪我平时把这孩子给惯坏了,年龄越大越不懂事。”
陈氏用茶碗盖刮着茶沫子,看也不看她一眼:“你的确是要多上点心。就算是庶出的女儿,也该行止有度,否则将来丢的是蔡家的脸面!”
二姨娘的面皮几不可见的抽了抽,转眼却笑盈盈的应了,上前拉着明菲的手笑得亲切万分:“整整十年啦,三小姐都长成大姑娘啦,我一看到了三小姐啊,就想起了去世的夫人,哎呀,那么好的人,真真是……夫人若是见着了,还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声音竟然就哽咽起来。
明菲配合的垂着头,不言不语。陈氏面无表情,可她身边服侍的丫头婆子都露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来。四姨娘一双眼睛转得叽里咕噜的,瞟瞟陈氏又瞟瞟二姨娘,兴奋得跟看大戏似的。三姨娘则一如既往的垂着头,一脸的木讷。
二姨娘表演够了,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夸张的轻轻打了自己的脸一下,望着陈氏笑道:“看我这张嘴,真真讨人嫌。这样高兴的时刻说起那些事,姐姐可别和我计较。”
陈氏笑得比她还灿烂:“自家姐妹说那些客气话做什么?对了,明菲,这是你二姨娘。”
明菲这才低低的喊了一声姨娘,二姨娘亲热的拉着她的手:“三小姐,昨日你四妹妹不懂事,乱说了不该说的话,老爷、夫人和我昨日都已是惩罚过她了,三小姐是做姐姐的,可别和她计较。”
明菲羞涩的摇头:“不会的。”心里却想着,二姨娘可真会抬高自己的身份,一下就把她一个妾室的地位抬升得和蔡老爷、陈氏一般的了。这良妾果然就是不一样,特别是在蔡家这种乱七八糟的家里,如果陈氏的娘家不压着蔡国栋,只怕她更要飞上天去。
二姨娘便开始呵斥明姿:“看看你三姐姐,比你大度懂事多了。还不过来和你三姐姐赔礼道歉?”
明姿翻了个白眼,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过去,朝明菲草草福了福:“三姐姐,昨日是我不对。”
明菲笑眯眯的道:“没关系。自家姐妹不客气。”她瞧到二姨娘一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小样儿,想看就看个够吧!虽然没你年龄大,斗争经验没你丰富,但俺也不是那任人拿捏的小傻丫头一枚。你不是造谣生事说我一天只会争强斗狠,咒骂亲生父母吗?这回正好让人看看,到底是谁最爱争强斗狠,谁最温柔敦厚。
陈氏将手里的茶碗一放:“好了,既然误会都解开了,你们姐妹几人以后可得好好相处,不要让别人看了笑话,丢了同知府的脸!”
又抓着机会义正词严的说了明姿几句:“你也是十岁的姑娘,不算小了,平时看着行事也还算妥当,可你昨日做的事情实在不像样!你三姐姐和你是同胞手足,她远道而来,从小吃了许多苦,你不但不心疼她,不体谅她,反而莫名其妙的羞辱她。你四姨娘是你的庶母,她关心你才会拉着你,你怎能那般无状的对着她又抓又打又咬又骂?实在不像样!你是蔡家的小姐,可不是那小门小户不懂规矩不识大体没教养的女子!”
明姿撇了撇嘴,虚虚应道:“女儿记住了。”
二姨娘垂下眼,掩去眼里的情绪。这矮矬子左一句小门小户,右一句不懂规矩不识大体没教养的,她就算是妾,也是正经花轿抬进门,清清白白的良妾,哪里比不上这庶出的矮矬子丑八怪?她在家里也是嫡妻生养,娇生惯养,呼奴使婢的正经大小姐。要说差在哪里,无非就差在家道中落,没个得力的父兄护着罢了。自己倒霉不算,还连带着自己的儿女也跟着背着张庶出的皮。
明菲看得暗笑,陈氏也是个惯会说场面话,惯会夹枪带棒的人,一口一个庶出的女儿,小门小户的,口口声声却都不离同知府和蔡老爷的脸面,让人想反驳也无从反驳。可听到陈氏说明姿是十岁的大姑娘了,心中又觉有些怅然。明姿比她还小两个月,古人爱算虚岁这个习惯,她来了两年多还没适应过来。再过个几年,她就得操心另外一桩大事了。
陈氏训完了明姿,摆够了主母的谱,才威严的说:“今日除了二小姐以外,我把大家都唤了来是有事要安排。后日就是二小姐的大日子,家里要待客,到时候这水城府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来做客。虽是嫁女,可这是老爷起复后家里办的第一桩大事,务必要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我和老爷商量过了,这是大事,必须每个人都出一份力。”
她顿了顿,看着二姨娘道:“老爷和我说,二姨娘年长稳重,做事周到沉稳,可以帮我做许多重要的事情。我深以为然。”
二姨娘眼里带了亮光看向陈氏,道:“老爷和夫人谬赞了,只要我能做的,一定不辞辛劳。”
陈氏笑眯眯的看着二姨娘:“知道妹妹是个不藏私且能干的。我觉着吧,要待客,最难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吃字。客人们只有吃好喝好才会心情愉快。”
二姨娘笑道:“姐姐所言极是。我一定把事儿给做好。”
厨房的事情可是个肥差,菜单子这些什么的都是陈氏早就请了餐霞轩的大师傅拟好的,只需按部就班的买来、做上、送上就行了,又能捞油水又不容易出错,最容易出彩。四姨娘不由嫉妒的看着二姨娘,小红嘴也情不自禁的嘟了起来,那个老色鬼怎么就这么偏心呢?又觉着陈氏真是窝囊,又恨二姨娘年纪一大把了还这般狐媚。
四姨娘想着想着就往三姨娘身边挪了挪,悄悄戳戳三姨娘,做出个不屑的表情来。
三姨娘垂着头,犹如木头桩子。她自己的女儿要出嫁,老爷夫人给了天大的体面,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哪里敢掺和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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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8-2011 08:3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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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嫁女(二)
且不说几位姨娘各打各的小算盘,陈氏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又缓缓道:“这其中,最难的一件又是碗碟杯壶的保管。对了,这里我得说明一下,此次府中要用的瓷器不是街边随意买到的粗瓷,也不是酒楼里租来的一般货色,而是从各府里借来的,成套烧制的细瓷,贵重着呢,坏了不是赔一个两个的事,而是要整套的赔,要是每套都打碎那么一两个,咱们老爷一年的俸禄也不够赔的。赔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脸面。”
听她这样说,几个姨娘脸上都露出诧异的神情来。
本来不过是嫁个庶女而已,而且生母出身不高,夫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只要面儿上过得去,不被人说寡薄就行了,更用不着挨家挨户的去借贵重的瓷器。可是这样大张旗鼓的,是想做什么?
二姨娘若有所思,三姨娘满脸都是感激,四姨娘则嫉妒不已,陈氏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表情不变,暗自得意。她刻意办得如此隆重的原因有三个。
第一个是讨蔡老爷的欢心。蔡老爷丁忧后起复,又占着是帝师钟太傅大人的门生,很是风光,但这风光平日里是显不出来的,唯有借着红白喜事的机会显现;第二个,则是蔡老爷丁忧三年,家中没什么进项,人口还众多,又得年年打点京中的钟太傅及他下面的若干人马,只出不进的结果就是导致库中空虚,得借着这个机会赚个盘满钵满;第三个,则是为了陈氏自己。她刚嫁过来,还没站稳,得借这个机会好好发挥一番,在蔡老爷心中和水城府的上层树立自己能干贤惠大度的形象——她总不能白白给人忙活不是?
她并不怕水城府谁家会不来,或是敷衍了事。第一,她娘家的关键人物,比如她的伯父知府大人,伯母知府夫人等人届时一定会出现。水城府衙门的第一号人物知府大人和夫人都亲自驾临了,谁还敢嫌这喜宴是嫁庶女不上档次,托辞不来?大家族的好处就在此,不管平时有多少龌龊,可关键时刻总是一定站在一起的。
第二,蔡老爷也算是水城府里的二号人物,又是太傅大人的门生,谁会有意拂他的面子?凡是混场子的人,这个面子怎么都会给的。借瓷器这件事,其实就是她变相的借机通知各府,蔡府有意要隆重大办这场婚事,请大家看着办。
陈氏道:“正因此事关系重大,我决定把它交给二姨娘来做。为了方便管理,负责发放清点瓷器的同时,还得把上菜的事儿一并给管起来,省得那瓷器经过的人手多了,多头管理,有人推诿责任。”她笑吟吟的看着二姨娘:“我想着,妹妹先前曾管过三年的家事,家里上上下下的情况也是极熟悉的,这事儿由你来做正是最合适不过了。除了你,老爷和我还真信不过其他人。”
明菲此时已经把事情的因果大致理出了头绪,陈氏这是一箭双雕之计。不但借机讨了蔡老爷欢心,还能挖坑给二姨娘跳,可二姨娘明知是个坑还不得不睁着眼睛往下跳。
因为前面压着个蔡老爷,她不敢公然不把蔡老爷的面子不当一回事,所以就算再不高兴,再难也得咬着牙接过来,而不敢说自己办不来什么的,毕竟这是她自己在蔡老爷面前求来的啊!
试想这办喜事,人多手杂,就算是仆役百般小心也还有那不小心的客人,怎可能一个碗碟都没损伤的?更何况想要动点手脚让碗碟出事,那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如果二姨娘不想自己赔,就得把这个损失算到管事身上去,管事又得把这损失算到具体负责的人身上。具体负责的人都是些小小的仆役,哪里有什么钱财来赔?赔不出来怎么办?必然会想方设法的推卸责任,这责任推来推去就会出矛盾。
当杯具发生后,二姨娘便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自己拿体己钱出来赔,一个就是闹得沸沸扬扬,追得下面鸡飞狗跳,惹得天怒人怨,当然最后也就体现了她办事不力。不用问,这定然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二姨娘成精多年的人,又怎会不知这其中的猫腻和奥妙所在,当下脸色就不好看起来,却又不好推辞,只能阴着脸不说话。
只负责管理瓷器和上菜,听着简单,实际是最苦最烦而且捞不着好处的,而且两者串在一起,二姨娘完全没有可以推卸责任的借口。
四姨娘嘟着的小红嘴一下缩了回去,大大咧开:“牟姐姐,老爷和夫人真器重你,咱们几人中也只有你堪当此等大任,可别辜负老爷和夫人的信任哦。”
“我自然会尽力将此事办好。”二姨娘狠狠刺了四姨娘一眼,但四姨娘没在意,她很为自己那个“堪当大任”沾沾自喜,她也学会掉文了呢。
二姨娘却不甘束手就擒,望着陈氏道:“姐姐,这事儿关系大,来的客人也多,我怕是忙不过来,不如让四姨娘给我搭把手如何?”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她就不信最后就都是她的错。
四姨娘一听,花容失色,乱摇着双手:“光耀的病还没好呢。我没管过家事,不但给你帮不了忙,反而会添乱。”
陈氏皱眉道:“没管过也要学!你要照顾光耀那是应该的,可也不能因此就什么都不做,躲到一旁躲清闲。从明日开始,府里就会有陆续有客来贺,人多事杂,最容易出差错。最要紧的就是拘紧各房各院的丫头婆子们,看守好门户。你要做的,就是从今夜开始,每日带了人巡守各房各院各库房,不得出错!”
抖威风的事情她爱干,而且还可以借机给人下绊子,四姨娘笑起来:“这个婢妾知道该怎么办,夫人一百二十个放心。”
陈氏吹着茶沫子,淡淡的道:“还有,小姐们都听好了,这几日里没事不得乱走,更不许生事。非常时期,请大家都拘紧了自己院里房里的人,哪个院子的人敢生事的,罪加一等!绝不轻饶。四姨娘,散了后你就去几位公子的院子里传我的话。好了,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大家领了对牌做事去吧。”
余婆子取匙开箱,将对牌取出递给二姨娘和四姨娘。
“妹妹,各府当家夫人那里,我已是事先打过招呼,你现在便安排人手去各府里把东西抬过来,清点入册吧。”陈氏似笑非笑的看着二姨娘,递过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这是宾客名单,一共九十一桌。你接了瓷器回来,记得先调派人手安排一下,要分几轮入席,什么人该先上菜,上菜的次序又是怎样的,理顺一下吧。”
二姨娘的脸色已经缓和过来,笑吟吟的接了对牌和宾客名单:“姐姐,妹妹一定办好这事。”
陈氏见她这么快就收拾了心情,微微诧异,也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大家要齐心协力办好这件大事才是。”
三姨娘嗫嚅道:“夫人,婢妾做什么呢?”
陈氏笑起来:“你要做的,就是负责让咱们的二小姐高高兴兴的出嫁,让她吃好睡好。”像三姨娘这样的人,对自己根本没半点威胁,明雅嫁了后若是在婆家有个什么也还得靠自己给她出头,只要有所求便会有忌惮,示好拉拢一下没损失。
别家的庶女要出嫁,自己的生母只能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去说几句体己话,还恐怕被嫡母知道。嫁的时候,更是近前的资格的都没有,只能远远的看着。这是特意给自己母女相聚的机会,三姨娘感激得眼泪直在眼眶里转,上前两步,给陈氏深深行礼:“婢妾谢过夫人。”
陈氏微微一笑,叫姨娘小姐们都散了,命管事婆子们上来领事。明菲牵了明玉的手走到门口,玉盘笑吟吟的上前拦住二人:“三小姐前日不是说喜欢奴婢做的手帕吗?奴婢那里还有多的,请三小姐去隔壁房里选一块如何?”
明菲道:“你不当值吗?”
玉盘看了陈氏一眼,轻声道:“没事儿,就一会儿的功夫,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挑在这个时候,是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吧?明菲笑着应了。因见明姿和明珮在一旁伸着脖子听,便笑着约她们:“两位妹妹要不要去我房间里坐一会儿?”
明珮还未开口,明姿就鄙夷的说:“不去,怕沾了晦气。”
早就知道会这样,明菲淡淡一笑,将明玉交给乳母,让她们先去自己房中,自己转身跟着玉盘去了隔壁的小房间。
一张方桌周围摆几张长凳,靠墙一溜柜子,这本是当值的丫头婆子们休息用的茶水间,此刻所有人都在外面忙乱,屋里便只有玉盘和明菲两个人。
玉盘从抽屉里拿出五六条颜色粉嫩的手绢来给明菲看:“三小姐看这条粉色绣了紫藤花的怎样?正好和您今日穿的这身相配;再看这条,浅绿色绣了金丝菊的也不错。”
“都挺好看的,让我挑花眼了呢。”明菲认认真真的挑起手绢来,玉盘趁机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快步回来从抽屉深处摸了一只匣子来打开放到了明菲面前:“三小姐,这是夫人让奴婢给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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