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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woon9662

第七顆頭骨 (21/11 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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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3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新任務

幾天之后的晚上,我接到命令說卡梅斯團長要面見我,并且指定要莎娜同行。我猜不透卡梅斯的意思,也無暇多問,因為穿過綠泥森林時我還要順便看一下魔獸。這一批魔獸本是由我管理,因為最近忙于煉制藥粉,就交給了馬維茨,而他去戈斯威山之前,又把魔獸交給了他的弟子看管。就在剛才,我接到了魔獸出事的緊急匯報。

  我帶著莎娜在綠泥森林中央找到訓練場。一個面色青白的年輕人正在鐵籠邊忙碌著,見到我立即迎上前來,老鼠般的小眼睛閃閃發亮。我認得他是馬維茨的學徒。

  “基洛隊長,您好。休息一下吧,到映霞港還有好一段路呢。”他突然發現說溜了嘴,想要轉移話題,但我已經覺察到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映霞港?”我緊盯著他尖瘦的臉。“是誰告訴你的?”

  “這……”年輕人囁嚅著,不敢看我。“是這樣,剛才這里出了點事,我想這些魔獸是屬于團里的,應該讓團長大人知道,所以就……我想您多半會到映霞港去見團長的。”

  我心里有些不滿。越級匯報很令人討厭,但他是馬維茨的學徒,我也不好多說。“算了,”我揮揮手,“出了什么事?”

  “有幾個人穿越綠泥森林,遇到我們的魔獸,打了一場。有三頭死了,還有幾頭受了傷。”
 我吃了一驚。這批魔獸是特地從北方迷霧森林運來的巨眼獠,非常兇猛,很少有人能打敗它,何況加了嗜血魔法。仔細檢查過尸體后,我又察看了受傷的幾頭巨眼獠,不由得思索起來。

  看起來,兩頭是自相殘殺而死,另一頭很明顯是被殺死的。另外,我又發現了一些魔法痕跡。普通旅行者做不到這些。會是誰干的呢?

  “馬維茨知道嗎?”我問道。

  “知道。我第一個向他匯報的。”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一言不發地走開了。和他爭論是沒有意義的,再說我得趕緊去見卡梅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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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4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借著靈浮術,我們迅速向映霞港前進,午夜時到了城外的小山坡。從這里望去,映霞港猶如一座豪華繁復的巨大燭臺,端坐在帕提娜海前方。我留下莎娜,獨自進了卡梅斯的小屋。

  “基洛,近來有什么進展?”卡梅斯象往常一樣坐在帷幕后面,我只能隱約看到他的影子。

  “在煉制藥粉。另外,我捉了一只金眼魔狼。”

  我簡單敘述了一下最近的工作,并且提到魔獸的事。卡梅斯似乎非常關心這件事,當我說到傷口上的魔法時,他打斷了我。

  “是什么樣的魔法?”

  “受傷的幾頭似乎中了‘冰環暴’,那是很古老的法術。死掉的三頭中,有一頭看來受過光明魔法接觸。”

  卡梅斯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鈴。不一會兒,黑袍法師克魯諾走了進來,在他身邊是個高大的金發劍士,這個人我也認識,是克魯諾的搭檔,第二分隊隊長塞隆。難道最近要有什么大的行動?如果沒有重要的事,各分隊隊長是很少正式會面的。

  我很快就知道了答案。殺死魔獸的人正是第二分隊追蹤的對象,卡梅斯并且指示我協助他們進行攔截。我一邊應承,一邊暗自猜測對方的身份。我很想看一看究竟是誰能殺死魔獸,又能引起卡梅斯如此重視,不過看來是沒機會了,因為我的任務只是幫助第二分隊穿越森林而已。

  克魯諾和塞隆出去之后,屋子里陷入了寂靜。不知怎么,看著黑沉沉的帷幕,我忽然對這個神秘的團長產生了一絲厭惡。從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團里更流傳著許多關于他的事情,我雖然獨居在森林深處,這類傳言倒也聽過不少,大多稀奇古怪、牽強附會,我是從不放在心上的。

  “基洛,”卡梅斯突然問道,“你認識一個叫菲尼斯的人嗎?”

  我一愣,隨即記起這個名字。“是個吟游詩人。五年前我聽過他的歌吟。”

  “噢。”卡梅斯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對了,你現在的搜靈使者,叫莎娜是吧,聽說她在搜靈詛咒下撐了四個月?她來了吧?”

  “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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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4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莎娜被叫了進來,緊貼在我身邊站好。我似乎感到兩道目光隔著帷幕打量莎娜,而她只是靜靜地站著,如同一尊美麗的雕像。

  “唔,很好。象這種生命力旺盛的女孩現在很少見了。基洛,你為什么不讓她進行試煉呢?如果能通過的話,她的潛能會進一步發揮,也能再重新開口說話了。”

  “那對我沒什么用。作為搜靈使者,她現在的能力已經夠了。”

  “對我可能有點用。”卡梅斯緩緩說道。“我的侍女不太夠了。這樣吧,要是她能撐過下個月,你就把她帶來,我親自安排她進行試煉。”

  我象是挨了一拳,血液飛快地涌上頭頂。震驚之下,我只顧機械地應聲退出房間,竟沒有過多留意莎娜的眼神。后來我才記起,那時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象兩團跳躍的火焰。

  我在樹林中堆起一個簡單的祭壇,然后布置好魔法陣。第二分隊的傭兵戴著護符,一個接一個走上去,在霧氣中飛向遠方。靠著亡靈之力,他們可以迅速穿越森林,到達多林河邊,并在那兒設下埋伏。靈浮法陣并不需要我來維持,只要發動它并注意保持平衡就可以了,不過在護符上書寫咒文還是讓我疲憊得很。克魯諾站在我身邊,神色有些焦急。

  “什么時候去取骨龍?”

  “再過一會兒。莎娜已經先回去準備了。”我回答。

  “但是靈浮術的速度……”
 “不,克魯諾,我們有更快的方法。”

  我打心眼兒里討厭這個黑袍法師,關于莎娜的事多半是他告訴卡梅斯的。我承認在“血獅”的生活使我變得自私、冷漠,但我輕易不去侵犯別人。我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力量取得的,就算使用邪惡的手段,那也是用我的生命和鮮血去換。而克魯諾不僅自私、貪婪,還愛占便宜,好象世上的一切都該歸他所有。那兩只骨龍是我心愛的寵物,即使是馬維茨來借用“大眼”的時候,我也猶豫再三。這次要不是卡梅斯親自下令,我絕不會把“毒牙”借給克魯諾。

  所以我打算稍稍讓他吃點苦頭。這很容易,只要在靈風術里多加一個小惡靈就行了。飛過森林上空時,克魯諾屁股底下的樹干左搖右擺,嚇得他臉色慘白,十指緊緊摳進木頭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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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4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說基洛老兄!你能不能讓它穩一點兒?”黑袍法師在風聲中啞著嗓子高叫。

  “可我這邊很穩哪!或許它們對你不夠熟悉……”

  我正要繼續挖苦他,突然感到一股奇異的熱力從頭頂傳來。亡靈們開始騷動,隨即散開,樹枝頓時失控墜下,我們來不及施法就一頭栽進森林,經過一陣奮力掙扎,雙雙掛在樹上。我顧不得整理劃破的衣服和皮肉,抬頭望去,立刻被眼前的奇景吸引住了。天空中橫著一道光跡,是顆流星,但卻比普通流星長得多。它貫穿天穹,泛著淡淡的銀光。仿佛有種懾人心魄的力量從流星那里傳過來,毫無顧忌地灑向大地,我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壓力。

  “那是什么?”我喃喃自語。

  “光明之子。”克魯諾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

  我的短杖被樹干碰斷了,無法再施展靈風術,只好用靈浮術載我們回去。幸好離住處已經不太遠,天亮之前可以趕得到。一路上,黑袍法師顯得心事重重,臉上現出極深的畏懼。

  “基洛老兄,”他終于說道,“你知道我們第二分隊要追蹤的是誰嗎?”見我不作聲,他自顧自地說下去:“那是摩里巴蘭神殿的神官,要去找六神器。你聽說了嗎,卡梅斯其實是魔族……”

  “那只是傳言罷了。”

  “傳言?老兄,你整天呆在森林里,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黑袍法師的嗓音更加嘶啞。“黑暗封印已經裂開了,而光明之子剛剛誕生,你也看到剛才的流星了吧。但光明現在非常弱小。平衡之神預見了這件事,所以派出他的神官,想借用六神器暫時壓制黑暗,等待光明成長。”

  “以我們‘血獅’的力量,要消滅一個神官并不難吧。”我淡淡地說。

  黑袍法師哼了一聲。“并不那么簡單。和那神官同行的還有五個人。阿拜迪恩大陸上,最強盛的傭兵團不是我們‘血獅’,而是‘銀鷹’。現在‘銀鷹’的前團長正受雇保護那個神官。曾經獨自一人對抗幾百個強盜的半獸族狂戰士也在隊伍里。還有一個精靈族丫頭,她手里拿著古老的里歐蘭法杖……”

  里歐蘭法杖?那是九百年前大劫難的遺物,也是阿拜迪恩大陸最有名的三根法杖之一。難怪那些巨眼獠會傷在“冰環暴”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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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4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上一屆‘盜賊之王’的傳人,”克魯諾繼續說道,“大陸盜賊工會里排名第三的‘風之手’也和他們同行。他們還找了個向導,是吟游詩人菲尼斯。”

  菲尼斯。這是我今天第二次聽人提起這個名字。這本來應該勾起我的回憶,但不知為什么,我心里卻升起一種莫名的不安,似乎有什么事要發生。我控制住情緒,使語調保持平穩。“這些和我有什么關系呢?”

  “有什么關系?”黑袍法師大笑起來。“這是多好的機會啊!把他們幾個人消滅掉,黑暗就會先于光明成長起來,那時大陸就是我們的天下!反過來,要是讓他們湊齊六神器,我們就沒有出頭之日了!”

  “別把我扯進去。”我冷冷地說。“是你們黑袍法師要和光明對立。我只是個死靈法師,并不信奉黑暗之神。”

  “別做夢了,基洛!”克魯諾大吼。“你以為那些人會把你歸入光明一派?看看你自己,一身黑袍,渾身是死尸味,手上還套著幾個死人頭骨!和亡靈作伴就是邪惡,誰有耐心分辨我們的不同?在人們眼里,你我是一路貨!你把那些年輕姑娘脫光了象死尸一樣趕來趕去,讓她們在前面送死,你居然還說自己不屬于黑暗一派?”

  “你給我閉嘴!”我的胸膛象風箱一樣劇烈起伏著。“那是搜靈術必須的程序!我從不把搜靈使者當死尸,我當她們是人!要不是有我保護,莎娜根本撐不了這么久,三個月前就該被毒蜘蛛咬死了!”

  黑袍法師緊盯著我,象看著一個不認識的人。突然他咧開嘴笑起來。“有意思!原來你那次中毒是因為她?死靈法師為了保護搜靈使者,竟然搞得自己躺了半個月?你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基洛老兄。可惜她就要成為卡梅斯團長的侍女嘍……”

  “莎娜絕不會去做侍女!”我吼道,然而我馬上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克魯諾的眼睛忽然緊縮,象兩顆白森森的牙齒在眼窩里一開一合。我的怒氣頓時消了一半。

  “莎娜做不了侍女。”我聲音緩和地補上一句。“她的生命力還不夠強,沒法通過試煉的。”

  克魯諾一言不發,只是從喉嚨里發出幾下低沉的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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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4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黑暗與死亡

克魯諾帶著骨龍離開時,天已經亮了。我坐在木屋前擺弄藥瓶,幾次錯把磷粉當成骨粉倒進石臼,差點兒著火。后來我干脆把它們掃到一邊,靠在木樁上出神。

  黑袍法師的話使我心情很糟,但他說的是實話。自從當上死靈法師,我便成了邪惡的化身,到處遭人唾棄,他們根本不去想,九百年前對抗魔王的時候,一大批死靈法師都曾站在人類一邊。人的血肉之軀無法抵御利爪和劇毒,如果沒有僵尸、骷髏在前面沖鋒鋪路,人類戰士連魔王的影子都見不到。但是幾百年來,死靈法師遭受的偏見越來越深,最后竟落到被人們到處追打的地步。為了生存,死靈法師們不得不躲進深山、沼澤、荒野,少數留在城鎮的也只能謊稱是通靈師,從事招魂或是托夢的工作,勉強糊口。
  人心就是這樣自私、狡詐,當需要你時,便把你奉為英雄,目的一旦達成,英雄立刻被踩入泥坑。沒錯,死靈法師很多時候要運用黑暗靈力行動,但法師們從不掩飾自己的做法。而世上的人,明明在絞盡腦汁想奪取你的一切,表面上還要做得冠冕堂皇;明明存著黑暗之心,卻還要用光明作掩護。侵略鄰國時,總要說是“圣戰”、“正義”,陷害別人時,臉上還能堆滿笑容!五年前,要不是洛芙幾次搭救我,我早就被釘在祭壇上燒死了。然而連洛芙最后也背棄了我,指責我墮入黑暗。愛情終究敵不過世俗。

  于是我逃走了。在綠泥森林的角落里,沒人會來驅趕我,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大陸上的一切都與我毫無關系。就算世界毀滅,也和我無關。

  我當然知道逃避是無能的表現。但我不是神,不是英雄,只是個平凡的法師。所以我選擇做一個旁觀者。或許有人擁有改變命運的能力,可我沒有。

  “如果你有這個能力和機會,你會不會盡力去改變命運呢?”我腦中突然冒出這個想法。隨后我就愣在那兒,盯著樹梢上升起的太陽,許久不動,直到眼睛發花。我跳了起來,在木屋前轉來轉去,象一只迷路的螞蟻,無數念頭在我心里翻涌起伏,我把藥瓶和法術材料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我想我必須做點什么,于是抓起木椿向石臼搗下去--然后,那些磷粉終于著起火來,搞得我手忙腳亂。

  “莎娜!”我叫道。“來幫我收拾一下!”

  莎娜屋里沒有回答。我等了一會兒,又叫了幾聲,仍然不見她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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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4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或許是去砍樹枝了,我想。我走進自己的屋子,拿了水桶和掃帚,一轉身卻發現我的法術書攤開在桌上。我一驚,昨天臨走時我明明把它放在左邊抽屜里了。那么一定有人進過我的屋子。我環顧四周,沒有任何凌亂的跡象,也沒有丟失什么東西。最后我的目光落在法術書翻開的地方。

  “搜靈術的解除:

  解除搜靈術通常只由施法者親自進行,方法是選取性質相反的材料來配制,并須注意咒語的次序……由于施法時所用材料的不確定性,由其他人解除搜靈術非常困難……

  如果施術者死亡,其所屬的搜靈者將很快成為靈尸。但若搜靈者能夠經受住試煉的考驗,便可壓制住體內的亡靈力量。在任何一個墓地都可以進行試煉。為此,搜靈者需要一小瓶硫磺,少許蝙蝠尿,三顆磷骨珠以及一些骨粉,按下圖布置魔法陣……”

  試煉?我急忙撲到儲物架前,果然,硫磺少了一瓶,地上還灑著一些骨粉。

  “莎娜!”我高叫著跑出屋外,抓起背包,一路奔入深深的密林。

  呼嘯的風聲蓋住了一切聲音,我的臉被刮得生疼。我按照小惡靈們指引的方向前進,漸漸地,亡靈氣息越來越重,普通人可能感覺不出來,但對于我這個死靈法師,那股陰冷而腥臭的氣味幾乎令我窒息。沒過一會兒,碎骨墓穴那黑洞洞的入口便出現在眼前。我幾乎是一頭栽進了墓穴,小腿在洞壁上擦出一條血跡。莎娜畢竟不是死靈法師,根本不懂吸血惡靈的可怕。在碎骨墓穴的地下墳場,連我都必須小心行事,更何況她只是個搜靈使者。

  我跌跌撞撞奔向墳場中央。惡靈的笑聲四面回響,到處都是綠瑩瑩的磷火。不知跑了多久,我終于到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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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4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這是一間寬闊的石廳,足以容納幾百人。就在石廳中心,一團猩紅色的霧氣隱約裹著一個身體。紅霧向外延伸出無數細絲,象個蜘蛛網,卻又如水妖的頭發一樣輕輕飄動,大大小小的綠色磷光沿著細絲出入,仿佛一大群蒼蠅圍著腐肉穿梭。我幾步跨上前去,短杖直伸進紅霧之中。必須阻止莎娜的試煉,否則她一定會被吸血惡靈變成干尸。

  驅逐法術立即起了效果。紅霧逐漸消散,莎娜的面容現了出來。我突然感到渾身發冷--莎娜雙眼緊閉,兩顆尖牙從豐滿的紅唇中伸出來,末端還滴著灰綠色的涎水。她那閃著栗色光澤的頭發,此刻竟然變成尸骨般的灰白。

  “莎娜!”我伸手搭上她的肩膀。就在這時,她慢慢睜開眼睛,懾人的紅光射在我臉上,幾乎發出“噼啪”聲。但在她掐住我的喉嚨之前,我已經從背包中取出傳送魔法卷軸,隨手甩開,用力擲在地下。
  陽光從半開的門外照進來,我身上忽熱忽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硬木椅子硌得我背上生疼,不過和腿上的疼痛比起來,也就不算什么了。莎娜半臥在我腳下,尖牙用力刺進我的小腿,我能清楚地感覺到血液不斷向外流去。

  吸血惡靈的詛咒太深太久,只有血沸咒能夠對抗。對于死靈法師來說,原則上沒有消解不掉的詛咒,只看自己的能力如何了。我的每一滴血液都會使惡靈的力量減弱一分,當莎娜體內的惡靈被完全消融,她就會恢復正常。

  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么多血液供她吸食。

  看著莎娜的白發漸漸變深,我不禁想要撫摸,卻抬不起胳膊。由于失血過多,我幾乎癱在椅子里,意識逐漸模糊,唯一清晰的就是腿上的痛楚。尖銳的刺痛象電流一樣沖擊著我的全身,似乎有許多小蛇在我體內游走不停,忽而左沖右突,忽而糾纏盤旋;它們使我麻痹酥軟,還伴隨著陣陣抽筋般的快感。慢慢地,我竟然喜歡上這種感覺,它讓我非常放松,甚至有種幸福和滿足感,連靈魂都在飄蕩舞動。我開始享受痛苦與快樂的交替沖擊,頭無力地歪在椅背上。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清醒過來。莎娜正仰頭看著我,栗色長發垂在胸前,眼睛象兩汪清泉,波光蕩漾,映出我的人影。

  “沒事啦?好啦?”我虛弱的聲音掩不住怒氣。“誰讓你偷偷去試煉的?想脫離我的控制,去給卡梅斯當侍女?休想,只要有我在,你就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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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4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費力地咽咽唾沫,嗓子里有股腥甜味,眼前直冒金星,心臟跳動聲象鐵錘敲擊木樁,震得耳朵直響。

  “莎娜,你也太天真了。你以為卡梅斯要侍女做什么?”那些傳言一句句浮現在我腦中。“他對她們施了法術,立在黑水晶花壇里,用骨魂粉摻進泥土埋上,就象栽樹一樣,然后在你的后腰或是肚臍上打個洞,每天取你一杯血,作為他的日常飲料!你居然還以為那是什么好差事!而我,雖然讓你做搜靈使者,但卻把你當成伙伴,遇到危險我還會救你……”

  我驟然發出一陣長笑,隨即劇烈地咳嗽起來。

  “沒錯,一個死靈法師,居然用自己的血來救一個搜靈使者,而且當你吸我的血時,我居然還感到快樂!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做!”

  我笑得越來越響,最后變成一串嘶啞的鳴叫。莎娜站起來,臉上也浮起一個古怪的笑容。她無聲地笑著,眼眶里卻盈滿淚水。

  我覺得我們都要瘋了。

  在這個亂七八糟的人世間,想不瘋恐怕都很難吧。

  我在極度虛弱中睡去,醒來時已經是傍晚。我勉強撐起身子,頭象要被鋸開一樣,疼得要命。我找了些藥粉吃了,然后就去看莎娜。

  看來她的情況不太好,臉上透出一塊塊紅斑,額頭火燙。我想叫她起來吃些東西,但她只是迷迷糊糊看我一眼,便又轉頭睡了。我知道她的生命力消耗太大,便施了個靈制術,暫時壓制住她體內的亡靈,隨后趴在桌邊再次進入夢鄉。

  這一夜非常安靜。外面沒有一絲風,連蟋蟀和黑頸鳥的鳴聲都消失了,一切都沉入死一般的靜寂。好幾次我忽然驚醒,只聽到莎娜斷續的呼吸,時輕時重,帶著微弱的溫暖氣息。這使我心里很踏實。我在暗影里費力地看著莎娜的側影,似乎有種安祥的氣氛涌起,如潮水般翻卷著,充塞了屋里的每一寸空間。

  后半夜我出去采草藥。走出門外時,我竟然對這間小屋產生了些許留戀。我沒有用靈浮術,只是慢慢踏著露水行走,任憑冰涼的草葉隔著衣服拂在小腿的傷口上。黑黢黢的樹叢象許多怪異的肢體,潮濕腐爛的氣味刺得我喉嚨發癢,偶爾傳來尸骨碎裂的輕微爆響。綠泥森林的夜,象平常一樣陰森恐怖,但我心里卻泛著一絲溫情。這感覺如同一個熟悉的影子,因為久違而顯得有些陌生,圍繞在我身邊,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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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4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自從洛芙死后,五年來我從未親近過任何女人--并非我故意壓抑自己,而是長期與亡靈相伴的生活侵蝕了我的欲望。“血獅”的傭兵們經常要面對各種危險,戰斗之后不論是勝是敗,都需要發泄內心的壓力,而囚屋中那些毫無抵抗力的女人是他們釋放情緒的極好工具。但我對這些毫不關心,也并無興趣。甚至當搜靈使者們在我面前脫去衣服,露出青春的身體時,我也從不動心。在我眼里,她們和骷髏的區別只是更加鮮活、豐滿,更為賞心悅目而已。
  但這次有點不同。莎娜似乎激起了我心里的某種東西,給我的平靜生活帶來了一絲波動。三個月前,當我為了救她而受傷時,我便知道自己已經不僅僅把她當成搜靈使者,而更傾向于作為我的伙伴。也正是從那時起,莎娜對我的態度也有所變化,她開始默默關注我的飲食起居,于是我經常能吃到美味的蜜菇燉野兔,如果我不舒服,她不用吩咐就會自動燒些熱水來。而我也更加注意她的安全,在戰斗中我為她付出了更多的保護。

  我想人是需要付出的,這和人的自私本性雖然互相矛盾,但確實是人性的另一面。總要有些什么東西讓人來關心一下,否則人就會感到缺憾與失落,正如失去幼仔的母猴,往往會搶來其他母猴的幼仔來抱養。這是卑劣自私的人心中唯一的閃光之處吧。有一個可以為其付出的對象,人會感到快樂,不管這個對象是個人、是條狗還是一盆花草。

  但這種快樂通常不會長久,正如世上那些美好的東西從來不會長存。莎娜很快就會離開我,或者死于亡靈的力量之下,或者死在卡梅斯的黑水晶祭壇中。雖然后一種情況是我不愿看到的,但在“血獅”這種組織中,違抗團長之命就等于自殺,盡管我對生死看得很淡,可也不想隨隨便便就死掉。能讓我甘心付出生命的人早已不在了,只留下一顆頭骨,還有些許回憶。

  晨曦來臨的時候,我爬上一個小山坡。樹木從這里開始稀疏,多林河在遠處奔流轟響,似乎因為要繞過森林而感到不滿。幽藍的天空逐漸變淺,隱約有一絲紅光透過薄霧射進林中,與空地上的點點紅色互相映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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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4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火焰草是旅行者饑餓時的補充,也是配制藥劑的好材料。我小心地搖下草葉上的露珠,滴在鐵罐子里,隨后把它們連根拔出,放進隨身的布包。這項工作費了我不少時間,直到太陽高照,露水全都消失無蹤。然后我又找到一株接骨木,割了些樹皮,這東西治療發燒效果很好。

  白天我很少使用法術,在陽光下強制役使亡靈有可能招致它們的不滿甚至反抗。所以我仍然象來時一樣走回去,直到正午才來到住地附近。摸著腰邊鼓鼓的藥包,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就在這時,我忽然聞到生人的氣息。我一驚,隨即分辨出這是女人的氣味,但和莎娜有所不同--而且還不只一個。我疑惑地停了停,便大步走向木屋。

  那氣息的來源就在屋前。四個衣衫破爛的少女被綁在一起,用粗鐵鏈緊緊拴在木樁上。她們全都披頭散發,手腳被繩子磨出道道血痕,望向我的眼神中滿是恐懼。
 
  看來團里又洗劫哪個村莊了,我一邊想一邊審視她們。這幾個女孩都年輕而健康,蒼白的臉龐泛著陶瓷般的光澤,很適合做搜靈使者。我靜靜地看著她們,突然頭皮一麻--從莎娜屋里傳出幾聲嘶啞的咒罵,那正是我熟悉的語音。

  木門猛地撞在板壁上,發出震耳的巨響,我扶著門框,身體由于憤怒而微微發抖。克魯諾尷尬地從床邊坐起來,黑袍扔在一邊,莎娜半裸著身子,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昏迷。

  怒火令我陣陣暈眩,眼睛象要凸出眼眶,一時間我竟發不出聲音,只是用手指著克魯諾。這家伙迅速穿上衣服,不敢抬頭看我。

  “你出來。”我終于從嗓子里擠出這句話。

  克魯諾閃過我身邊,匆匆走出屋子。他很快恢復了鎮定,臉上居然也現出一絲氣憤。
  “基洛老兄,何必發這么大火呢?你看,我給你帶了四個來,全都是新鮮的,還沒人動過。至于這個莎娜,你都用了這么久,也該拿出來讓大家分享一下吧?”

  放藥草的布包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我緊緊捏住短杖,差一點把它弄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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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4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克魯諾,你犯了我的規矩。”我緩緩說道。“莎娜只屬于我個人,并不是團里的財產。現在,你挑一種喜歡的死法吧。”

  “怎么,你居然想殺我?為了這個搜靈使者?”克魯諾驚異地盯著我。“就算我不碰她,過幾天她也是團長的侍女了。你……”

  “你這只黑烏鴉!”我吼道,“你碰了她,就要付出代價!”

  “代價?”黑袍法師驀然大笑起來,同時戒備地退后幾步。“老兄,看你那站都站不穩的樣子,是受了傷吧?你還能有多大本事?既然你逼我動手,我可就不客氣了。我倒想看看,那些亡魂會不會大白天出來幫助你!”

  “別忘了你的黑暗法術在陽光下也要受影響!”

  “那么咱們就試試,看黑暗和死亡哪個更恐怖吧。”克魯諾伸手取出一塊黑水晶,托在手上,如同一只妖異的眼睛。

  我知道克魯諾是個經驗豐富的黑袍法師,而且狡詐毒辣,很難對付。如果是在夜間,我又沒有受傷的話,還有些把握,但現在我確實不敢保證能勝過他。但我也顧不到那么多了,滿腦子都想著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家伙。顯然克魯諾也知道,即使不借助亡魂,死靈法師也仍然是不可小看的對手,因為大部分詛咒術不需召喚亡靈,況且我手腕上的骨鐲可以提供有力的魔法抵抗。因此我們誰都不肯輕舉妄動,只是象兩只斗雞一樣互相瞪視,等待下手的時機。

  那四個被綁的女孩坐在不遠處,目光在我和克魯諾身上來回移動。我不知道她們更盼望誰獲勝,多半是希望我們雙雙死掉吧。忽然,她們全都向我身后望去,然后我就聽到了那個消失四個月的聲音。

  “基洛!”莎娜倚在門邊,雙唇微微張開,眼中射出異樣的神采。宛如被驚雷擊中,我呆呆站著,腦子里亂成一鍋粥。那一瞬間我完全忘掉了克魯諾還在我身后,等我醒悟過來時,已經晚了。黑袍法師先我一步完成了咒文,劇烈的疼痛如刀鋒般穿過我的腦袋,我的后半句咒文卡在喉嚨里,眼前陣陣發黑,感到莎娜的手扶住我的肩膀,然后我就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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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不再沉默

冰冷的泥土讓我清醒了些。地面豎了起來,樹木從右向左生長,克魯諾的黑袍上下飄動,猶如一面邪惡的旗幟。我扶著莎娜的膝蓋,用力坐起身子,身體里象有無數小蟲在嚙咬,幾乎要裂成碎片。

  “基洛老兄!沒想到你這么不堪一擊啊。真令我失望。”黑袍法師嘲諷地看著我。克魯諾確實是個勁敵,他的碎裂術我不相上下,如果不是有骨鐲衛護,恐怕我已經七竅流血了。我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現在該輪到我問你了,基洛。你喜歡怎么去死呢?”黑袍法師向前踏了一步。“不過,看來你已經沒法回答了。那么我來替你選吧!對于經常在夜里行動的死靈法師,黑暗夢魘應該很合你的胃口。”

  莎娜輕輕抖了一下。黑暗夢魘是黑暗心靈術中最可怕的法術之一,它的厲害之處在于,受術者會產生幻覺,看到自己心中最恐怖的景象--如果你害怕亡魂,你就會看見無數亡靈逼近;如果你深愛自己的母親,你就會看到她在你面前慘死--而且這景象會反復在你腦中出現,只要閉上眼睛,可怕的夢魘就會立刻向你襲來。這種精神上的殘酷折磨會讓人崩潰,直至神經錯亂。在精靈族和馬人族身上,這個法術完全無效,但是人類對此卻毫無抵抗力。

  我幾乎有些絕望地屏住呼吸。兩步之外,放草藥的布包散落在地上,紅彤彤的葉子灑了出來。忽然我看到一樣能救我們的東西--那是一只金綠色的小甲蟲,正專心吸食著火焰草的汁液,輕薄的翅膜泛著藍光。

  絕大多數法術都要念出咒文--但不是所有的都需要。我迅速用指甲在地上劃出一個缺角的五芒星,缺口正對著甲蟲的方向。我把手掌放在圖形中心,另一只手緊握住莎娜的手掌,發現她手心里全是冷汗。克魯諾的吟頌聲倏然響起,幾乎和我同時完成法術,然后就是一陣靜默。
  黑袍法師冷酷地笑起來,等著我們發出恐怖的尖叫,撕扯自己的胸膛,在地上打滾。然而我和莎娜都沒有動。空中響起急促的嗡嗡聲,那只小甲蟲飛了起來,以異乎尋常的速度橫沖直撞,正碰在克魯諾身上。他厭煩地將它掃落在地,甲蟲立即被踩得稀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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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什么都沒有發生。

  我瞧著克魯諾驚疑的表情,忽然有些想笑,而我也確實笑出來了。碎裂術的效力漸漸減退,我深呼吸了幾下,搖晃著站起身來。

  “你……”克魯諾不由得退了一步。“這怎么會……”

  “你的法術對我沒什么用。”我伸出一只手,“事情還沒完,克魯諾。看看你腳下吧。”

  克魯諾腳底發出輕微的爆響,隨即冒出幾縷白煙。這么小的尸爆術根本傷不到他,但他還是本能地跳到一邊,右腳踏進一圈碎骨頭中--那正是我的靈骨環--于是一股腥臭味飄了起來,綠色的火苗爬上了他的黑袍。

  “白骨毒焰?”克魯諾吃了一驚,不敢用手去撲,只好撿起一根樹枝胡亂拍打,一邊不斷跳動著,象一只誤踩進荊棘叢的猴子。

  “該你嘗嘗我的骨毒法術了,黑烏鴉。”我圈起雙手,做出要施法的姿勢。“再長的黑夜也有結束之時,但是死亡對于任何人都是無可抗拒的。正好我還缺一顆頭骨……”

  克魯諾絕非莽夫,從不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如果摸不清對方的底細,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保證自身安全。就象現在,他最得意的黑暗夢魘竟然毫無效果,一時之間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來對付我,而我又重新站起來開始反擊,這一切顯然使他措手不及。“血獅”里誰都知道我是出色的藥劑師,尤其是配制毒藥,他多半不想冒著全身潰爛的危險以一敵二。果然,克魯諾開始一步步后退,目光絲毫不離開我的雙手。

  “等著瞧,基洛!我會記住這一回的!”黑袍法師丟下這句話,便迅速轉身閃進樹林。

  我穩穩地站著,直到克魯諾的身影在林中隱沒,胸口忽然一陣翻涌,心臟狂跳起來。甲蟲的承受力畢竟有限,我的轉移詛咒不可能把黑暗夢魘全都轉給它,因此還是有一小部分法術落在我身上。現在黑暗夢魘開始發作,血光和慘叫在我腦中交織穿梭,我眼前頓時天旋地轉,雙腿一軟,仆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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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5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這回我是真的昏過去了。

  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暗綠色的磷燈輕輕晃動,如同邪靈無聲的狂笑。石壁中央夾著一條甬道,從我身后的黑暗中伸出,又直直伸向前方的黑暗。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去向何方,只是機械地邁動雙腿。似乎有些聲音在空中翻滾扭曲,象在召喚我前進,然而每當我邁上一步,那聲音就陰險地后退一分,始終遙不可及。

  我漸漸害怕起來。這里沒有人,沒有亡靈,沒有吸血蝙蝠和洞穴蜥蜴,沒有任何有生命的東西,只有一條永無盡頭的路,用迷失來折磨我這個闖入者。我開始奔跑,喘息,無數次跌倒,又再爬起來奔跑,冷汗不斷從臉上滴落。到最后我幾乎無法呼吸,全身象散了架。突然間,一堵石墻毫無預兆地攔在面前,差點撞到我的鼻子,石墻中央有個小孔透出些許光亮。我把眼睛湊上去,看到一個巨大的祭壇,周圍環繞著上千支蠟燭,壇上站著一個全身黑衣的男人,正伸手迎接他的祭品--那個身穿白袍的女人緩緩拾階而上,漂亮的黑色卷發隨著步伐顫動。她胸前掛著一件小而奪目的銀制護符,形狀與光澤都是我熟悉的樣子。

  我胸口象是挨了一拳。“洛芙!”我高聲喊道。她朝這邊側過頭,冷漠而鄙視地掃了我一眼,便向那個男人伸出手去。轉眼之間,洛芙光潔的皮膚開始破裂,白袍滲出淡黃色的印跡,無數小蟲子從領口、衣袖爬出來。我瘋狂地嘶喊著,徒費力氣地捶擊石墻,鮮血很快涂滿了墻面,雙手露出白森森的骨頭。這時身后傳來一陣嘈雜的喊聲,許多人沿著甬道向我奔來,有壯漢,有婦女,也夾雜著老人和孩子,他們手中的大刀斧頭寒光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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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5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打死這個死靈法師!”人們吵鬧著逼近,石頭、手斧如雨般朝我飛來。我驚慌地吟起咒文,白骨屏障喀喀作響,瞬間封住了甬道。人們在骨墻后面咒罵呼喝,揮起棍棒,骨墻漸漸搖動散落。我背靠石墻,渾身哆嗦,卻又聽到小孔中傳出一聲慘叫。洛芙不見了,黑衣男人正把手插進另一個女人的前胸,她痛苦地呻吟著,栗色的頭發甩來甩去,看著自己的心臟在男人手掌上跳動……
 “莎娜!”我猛然大叫。眼前的景象頓時崩潰,我一下子從床上坐起,急促地喘著氣,象個漏氣的風箱。

  “你做惡夢了。”一雙柔軟的手按在我肩上。我定定神,慢慢平靜下來。莎娜坐在床邊,朝我笑了一下,卻掩不住臉上的疲倦。

  “你昏迷了整整一天。”她扶著我重新躺好。“都怪我,害你流了那么多血,又影響你施法……”

  我搖搖頭。“不是因為你。是我沒能完全消解他的法術。對了,你怎么能開口說話了?”

  “事實上我已經通過試煉了。”莎娜小心地觀察著我的反應。“這樣我就可以……基洛,你怎么了?”

  我咬緊牙關,盡力驅趕腦中突然涌出的可怕場面,好半天才緩過來。“是黑暗夢魘。”我揉揉額頭,用力揪著頭發。克魯諾的法術比我預料的更強大,我沒法睡覺,甚至不敢閉上眼睛。照這么下去,用不了三天我就得發瘋了。

  莎娜默默低下頭,十指交叉著來回絞動。過了一會兒,她忽然伸手到胸前,解開了束甲的扣帶。

  “你……”我驚訝地看著她。莎娜避開我的目光,迅速脫掉上衣,然后向我俯下身來。我沒有力氣阻止,也來不及阻止--或者我也不想阻止她。誰知道呢?--我只覺得兩團溫暖厚實的東西壓上腦門,便什么都看不見了。一股熱流混著香氣從她身上散發出來,慢慢傳進我的體內,所到之處帶著一種奇異的麻木,而那些盤據在我心里的恐怖與顫栗開始減弱,逐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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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光明法術!”我難以置信地叫了出來。也許我的鼻息使她發癢,莎娜略微抬起身子,于是我看到她胸前有個極淺的印痕。那印痕非常之淡,幾乎和皮膚顏色相同,我好容易才分辨出那些古老的花紋、五芒星和魔法符號,以及下端那兩個優雅纖細的花體字母“L·J”。我腦中“轟”地一聲,不顧一切地推開她,目瞪口呆地僵在那兒。

  “你發現了。”莎娜利索地穿好衣服。“基洛,不必問我,我自己會告訴你的。聽我講一個故事吧。”

  “曾經有個女孩,從小失去父母,一直在富人家里做工,每天都受著無法形容的凌辱與折磨。有天晚上她終于逃了出來,但主人馬上就發現了,派出很多人來追她。慌亂之中,她躲進一片墓地,看到那兒有一間小屋,她以為是守墓人,便奔過去尋求幫助。”

  “沒想到小屋的主人是個黑袍法師,他要拿這個女孩作為獻給黑暗之神的祭品,并對她施了法術。她昏了過去,醒來時發現一位白袍女神官在屋里。那神官救了她,并且在她胸前印下符咒,說這可以抵抗黑暗法術。女神官還說出自己的名字--洛芙·金斯曼,如果以后有需要可以到光明神殿找她。”

  “就在那時候她們遭到了襲擊。被趕跑的黑袍法師找來同伙,還帶著一大隊僵尸和骷髏。幸好其他神官及時趕到,女孩才逃過劫難,但那個女神官卻被僵尸咬中了。女孩跪在神官身邊,流著淚咒罵那些黑袍法師和死靈法師,女神官卻神情復雜地搖著頭,一句話也不講。在沒人的時候,神官悄悄對女孩說,自己中的尸毒怕是很難解救了,要女孩幫她一個忙:如果有機會見到她的愛人,請替她轉告他……告訴他,她還愛他。”
  我雙眼微閉,一動不動地聽著。莎娜說的每個字都象敲在我心上,某種溫潤而酸楚的東西滲了出來。

  “女神官沒能來得及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其他神官走過來,把她抬回神殿去了。那以后女孩又被捉了回去,仍然到處做工,生活和以前沒什么兩樣。她被人肆意使喚,隨便玩弄,從北弗蘭德到索文尼,從這個貴族到那個商人。她就這樣一天天過下去,象牲口一樣--有時連牲口都不如。最后她流落到一個小鎮,差點被賣給一個變態貴族。然而,有個死靈法師把她帶到了綠泥森林深處。”

  “她起初很害怕,以為死靈法師要拿她煉藥。可是死靈法師只想讓她做戰斗助手。她討厭這種工作,尤其是當她被施了法,喪失說話能力之后。她討厭他,畏懼他,更悲嘆自己的命運,不過在人世中經歷過這么多年的磨難之后,她早就變得堅韌了。她挺了過來。

  莎娜停下來看看我,眼睛象星星一樣,亮晶晶地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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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過了一段時間,她漸漸發現,這個死靈法師并不那么可怕。他冷漠,寡言少語,天天擺弄死尸和骨頭,但他在戰斗時卻盡力保護她,甚至為此而被毒蜘蛛咬傷。他把女人當成戰斗工具,可是心里確實把她們當人看--這么多年來,從沒有人把女孩當成人,更不曾有人會在她洗澡的時候把干凈衣服放在窗口。她有點感動,覺得這個死靈法師內心其實并不太邪惡,至少和她見過的那些不一樣。”

  “然后,有天早上她去收拾屋子,突然聽到法師在夢中叫著一個女人的名字。她記得這個名字,這名字陪了她整整五年,它始終在她胸口上,正如那個承諾始終在她心上一樣。她開始暗自留意他,觀察他,不止一次偷偷檢查他的東西。終于有一天,她在法術書中發現一張殘破的紙條,后面的署名正是那個女神官的。她看了紙條,確信這死靈法師就是當年女神官的愛人。于是她決定履行承諾--可是她沒法說話。”

  我眼前有些模糊,恍惚中似乎又看到那張美麗的臉、那漂亮的卷發,還有那甜蜜的笑容。莎娜雙手握在胸前,現出鄭重的神情。

  “基洛,現在你一定明白我為什么去試煉了。”莎娜緩緩說道,“為了防備萬一,我在自己枕頭下壓了張紙條,把這些都寫在上面。不過它現在沒用了。憑光明之神庇佑,我終于通過了試煉,因此我可以親口告訴你那句話:五年前,洛芙·金斯曼,委托我對你說,她還愛你。”

  我伸手撫過骨鐲,手指微微顫抖,渾身沉甸甸地無法動彈。

  “也許她還活著……”

  “不,她早就死了,五年前就死了!”我突然粗暴地打斷莎娜。洛芙已經死了,在死前她還愛著我。可是這又有什么用呢?而且,如果她活到現在,是否還會愛我呢?我想多半不會。愛情本來就是無法持久的東西,更何況我們根本不可能結合。正象當年那個吟游詩人菲尼斯所說,違背世俗的感情注定不會有結果。人們總是習慣用自己的看法衡量別人,用自己的標準限制別人,完全不考慮他人的感受。洛芙的死,使我深刻體會到了這一點。

  五年來,我始終難以忘懷的不是洛芙的微笑,而是她在神殿祭司面前為我辯解的時刻。莎娜說這些年只有我把她當成人,而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呢?我在別人眼里還是人嗎?在阿拜迪恩大陸上,在千千萬萬的人中間,只有洛芙不討厭我、不排斥我,敢于和我在一起。她死后,我的生活信念也坍塌了。五年來我一直在麻木地生活,就這樣一天天揮霍生命。其實,除了行動上更自由之外,我和莎娜又有什么區別呢?在這個虛偽、狡詐、弱肉強食的世界上,我們一樣受人歧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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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四個女孩子呢?”

  “還在。”

  “去準備一下,明天我要從她們之中選一個出來。也許……我也該換個新搜靈使者了。”

  莎娜無聲地站起,拉開屋門。潮濕的空氣一下子涌進來,遠處天邊隱約響起悶雷,電光耀眼眩目。我知道,綠泥森林的雨季就要來了。

  “謝謝你,莎娜。”我喃喃說道,幾乎連自己都聽不清。
  接下來的幾天里,我一邊休養身體,一邊訓練新的搜靈使者。我為莎娜解了詛咒,想要送她離開,但她卻不肯回到外面。她還象以前一樣,每天練習箭術、修理短弓,偶爾也和我聊幾句。閑的時候,她就去摘草菇熬湯、收拾屋子,甚至修葺屋頂漏雨的地方。我看著她忙這忙那,忽然有一種陌生感,好象這兒不是我的住處,而是莎娜的宿營地。

  “為什么留下?”我問她。“卡梅斯隨時都可能下令要你去作侍女的。”

  莎娜沉默了一會兒。“我想,你們團長不一定知道我通過試煉了。”

  “但克魯諾聽到過你說話的。”我搖搖頭。那個黑袍法師多半會向團長匯報,雖然卡梅斯不禁止團員互斗,反而認為這樣能增強“血獅”的戰斗力,但是莎娜估計是難以逃脫的。“你還是回去比較好。”我說。

  “你讓我回哪兒去?”莎娜揚起頭問我。“再去過以前那種生活?你自己又為什么不去外面?”

  “我不喜歡。”

  “那你就別來勸我。”她甩甩頭,轉身走開了。

  我無言以對,只好坐下來研磨骨粉。我想自己早晚有一天也會變成令人厭煩的白骨,靜靜躺在森林中,無人知曉,就象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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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10: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為了防備克魯諾來報復,我增設了兩個靈骨環,并且盡量不離開住地。一個星期過去了,始終沒有人來,就連其他幾個分隊長也不上門了。我從森林中的亡靈那兒得知,前幾天團里有很多人穿過森林去往西南方,估計是有什么行動。這并沒有減輕我的擔心,我深知克魯諾絕不會就此罷手,這家伙一向是不肯吃虧的。

  幾天后的一個清晨,從映霞港來了命令。卡梅斯要我到紅石洞穴中捕捉十頭暴牙熊,親自送到映霞港附近。“還有,”負責傳令的傭兵說,“團長大人要您帶上搜靈使者一起去見他。”他說完就一溜煙地跑了,就好象我身上有什么瘟疫。

  “果然……”我一下子象是墜入冰窖,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這雖然早在我預料之中,但事到臨頭,我還是如遭重擊。該來的總會到來,誰也逃不過冷酷的命運。這個卡梅斯,到底還是放不過莎娜……

  我從沒想過要背叛“血獅”。這倒不是因為我對卡梅斯忠心,而是因為,離開“血獅”,我也沒什么好去的地方--即使有地方去又能怎么樣呢?叛逃者無一例外會交由右衛隊處刑,而且是以極其殘酷的方式。要知道,那群人大部分都是黑袍法師或是死靈法師。上百種令人生不如死的慘厲刑罰,在他們看來只是家常便飯!

  我在木屋前走來走去,從中午一直到黃昏。莎娜象平常一樣忙著打掃空地,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樣的惡運將降臨在她頭上。我了解卡梅斯的為人,如果不把莎娜交給他,他肯定要對我下手。所以,為了我自己,我就得放棄莎娜。

  否則我和莎娜都會死得很慘,很有可能身體用來喂養尸蟲,腦袋則供魔獸吸食髓漿,而且至少一個月都不會死去--相比之下,被埋在祭壇里放血的痛苦反倒顯得微不足道了。

  我只告訴莎娜要去紅石洞穴,其他的什么都沒說。看著那整裝待發的纖巧身影,我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我知道,不管怎樣,這是莎娜最后一次隨我出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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