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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星空满天

流浪的终点------by藤井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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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11-2009 08:2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14

想到有妳的咖啡館,想到沒有錯小姐,想到阿尼,就會想到遇見妳那一年那些美麗的日子。

我想,這又是一個想妳的夜晚了。

房東太太在我住滿了一個禮拜之後才想起來那四口電磁爐是壞的,他叫人來修那天我剛好買了第二十個潛艇堡(Subway)回家,那是第七天的晚餐,我的印象深刻,因為那堡裡面的牛肉是臭的

在溫哥華,潛艇堡的店多得就像台灣的麥當勞,噢不!是比麥當勞還要多。反而在溫哥華看不見幾家麥當勞,7-11更是少之又少,而Starbucks是你最好的鄰居。

在Robson street上面的Starbucks裡,有個早班的店員是混血兒,女孩子,眼睛是水藍色的。他常常把我誤認為是日本人,結帳完之後都會跟我說阿哩阿豆,我會跟她說我是台灣人,並且教她講「謝謝」,但是她總是隔天就會忘記了。那裡離我的公司很近,我幾乎每天都會去買兩杯咖啡外帶,帶到公司去喝。雖然公司裡面也有咖啡機跟咖啡豆,但我不喜歡到那裡去泡咖啡來喝,因為那裡總是有好幾個女同事在道人長短,而我這個人最不喜歡聽的就是八卦。

但是聽說我的小老闆跟他的秘書似乎有婚外情,他們時常一同出入許多場合,甚至還被同事在某間PUB裡面撞見他們正緊擁著在跳慢舞……

我是個不喜歡聽八卦的人。

我在這裡唯一一次被傳八卦緋聞,是在一個同事之間相約到Whistler去滑雪的小小公司旅遊時被誤會的。對方是香港人,但出生後就到了日本,一直在日本待到十五歲,就舉家遷到溫哥華,所以她雖然在香港出生,卻不會說中文,只會日文跟英文。一開始我只是找不到跟我一起搭滑雪纜車的伴,而她剛好也是一個人,我鼓起勇氣邀請她一起搭,她點頭同意,就這樣跟我玩了一整天。

後來在公司裡碰面就會聊幾句,偶爾中午會一起吃午飯,雖然她曾經約過我一起看電影吃晚餐,但我總是以要搭公車為由拒絕,久了之後她也就沒有再約了。

但是人只要稍微接近一點就會被其他人感覺到有什麼火花產生吧。我跟她其實只能算是非常普通的朋友,但同事之間卻一直以為我喜歡她只是不敢表達。

「我並沒有喜歡她,但我覺得她是個不錯的女孩子。」同事問到我對她的感覺時,我是這麼回答的,一字不少,一字不多。

但話就這樣被傳開了,傳到最後變成:「我覺得我很喜歡她,她是個很棒的女孩子。」

那女孩生日當天,我的同事冒我的名替我買了一個蛋糕,配上一束美麗的紫香水百合,叫快遞送到辦公事給她,署名是我。所以當快遞找我拿錢的時候,我付得莫名其妙。那天的辦公室鬧哄哄的,大家都在拱我親她一下,當下我左右為難,但為了顧及女孩子的面子我不能當下就坦承那個蛋糕不是我送的,還有那句已經傳得都變形的話不是我講的。

「祝妳生日快樂,願妳每年都快樂。」說完,我輕輕擁抱她,並且在她頰上吻了一下。

然後辦公室就爆炸了,我說的不是真的爆炸,我說的是大家都拍手歡呼差點掀了屋頂的那種爆炸。

當天晚上回到家之後,我寫了一封mail寄到她在公司的信箱,把一切實情都告訴她,並且向她說抱歉。但是她並沒有回信給我,接下來的幾天,她對我的態度完全沒有變化,並沒有刻意接近我或是遠離我,就像這一切都沒發生。

雖然我不知道她怎麼想,但這樣的結果讓我感到心安。

有一次一起吃午飯的時候她問我有沒有女朋友,我點點頭,笑著說有,她又問我為什麼從來沒看過我帶女朋友,我說因為她在台灣。

「因為她在台灣。」說完,我的心裡有點酸,因為我很想妳。

我常在買潛艇堡的時候想起妳,因為我會想起跟妳一起去吃麥當勞的時候妳在煩惱要吃幾號餐的表情,妳總會把薯條吃掉三分之一,然後把剩下的三分之二留給我,妳說那是油炸食物,會發胖,胖了我就不愛妳了。

「既然怕胖,為什麼還要吃掉三分之一?」我問。
『因為跟你一起吃同一包薯條,感覺很幸福啊。』妳說。

是啊,靜宜,跟妳吃同一包薯條,感覺真的很幸福。就因為如此,所以當我一個人在溫哥華的潛艇堡店裡買潛艇堡的時候,我都特別想念妳,因為沒有人替我吃掉三分之一的潛艇堡。

小陸在MSN上問我,如果我一直沒回台灣的話,會不會想在溫哥華交一個女朋友?我的回答很官方,我說大概會吧,男人怎麼可能沒有女人。

然後小陸從螢幕那一頭說「你唬爛」,螢幕這一頭的我吐了吐舌頭。
他知道,我知道,我們都知道,不管在溫哥華多久,我應該沒有什麼心情去交別的女朋友。

小陸問我說「為什麼你那麼愛她?」
我當時想了一想,然後說「因為我愛她啊。」

四口電磁爐修好了之後,我開始到超市去買一些菜和牛肉回來自己煮晚餐,吃過晚餐,看一看溫哥華道地土產的超級無聊電視節目,然後上網看一些台灣的新聞,等待著晚上十點的到來。

溫哥華的晚上十點,是台灣的早上七點。那是妳起床準備去上班的時間,妳會在這時候打開MSN,跟我說幾句話。

我的愛在溫哥華 說:
小洛,你的今天好嗎?

太平洋能不能小一點? 說:
嗯,很好。妳的昨天呢?

我的愛在溫哥華 說:
我的昨天也很好。

太平洋能不能小一點? 說:
那就好。

我的愛在溫哥華 說:
只是……

太平洋能不能小一點? 說:
只是什麼?

我的愛在溫哥華 說:
除了很想你之外,一切都很好。

有時候,我真的不想在睡前看見妳告訴我妳很想我,因為那會嚴重地造成我的失眠。但是當我知道妳對我的想念就像我對妳的一樣的時候,我就會了解到,很想我的妳其實也不好受。

待在溫哥華一個月後,我開始習慣了。
雪,也開始溶了。



* 我的愛在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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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11-2009 08:2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15

我幾乎每個星期我都會到咖啡館去找她。

剛開始我很擔心她會有壓力,畢竟一個並沒有什麼特殊關係的男生每個禮拜都去工作的地方光顧是一件奇怪的事。而且說光顧是比較好聽一點的,要講難聽一點的話就是自作多情兼緊迫盯人。

打過籃球或是懂籃球的人都知道,緊迫盯人分兩種。一種是半場式的緊迫盯人,對方發球給控球後衛之後,只要控衛把球運到中場線就開始被嚴密地近距離防守,採用的是一種具侵略性的防守,這會造成進攻方很大的壓力,運球傳球跟實行戰術都會受到壓迫。

另一種就是全場緊迫盯人。這個防術一旦使用,根本就不會理會對方是不是已經發球了,每個進攻方的球員都被盯得死死的,就算接到球,也會立刻被包夾或侵略性防守。

小陸說,我這樣比較像是半場式的緊迫盯人,因為我並沒有每天都去光顧,我只是放假的時候去,這對靜宜來說不會造成太大的壓力。

但是屁仔說,我這個就是全場式的緊迫盯人,因為我在當兵,本來就只有放假的時候可以去光顧,一有空就去盯住她,這不叫全場式的緊迫盯人不然要叫什麼?

我一度為這種情況非常地煩惱,但我卻沒辦法停止每個禮拜都去喝杯咖啡。

第一個禮拜,我遇見她,那天懸崖下的羊屍體有兩千一百六十六隻。
第二個禮拜,我知道了她的名字,那天羊屍體比第一個禮拜要多。
第三個禮拜,我沒有見到她,但是我見到了沒問題小姐,她要我去找阿尼。
第四個禮拜,我成功地用了一個爛方法把阿尼送給她,並且相約下個禮拜見。
第五個禮拜,我照例來到咖啡館,她把雨衣折得整整齊齊地還給我,然後那天我們就沒再說過話了。
第六個禮拜,我刻意等到她下班,她說很樂意跟我去吃臭豆腐,不過要下一次。
第七個禮拜,吃豆腐的時間到了,但是她那天休假。
第八個禮拜,她很抱歉忘了告訴我她的休假日,於是給了我她的電話號碼,並且約好下一個禮拜一定要吃臭豆腐。這天我看著電話號碼一直到天亮才睡著。
第九個禮拜,部隊高等裝備檢查,還有陳總統水扁先生要來視察,為了部隊的榮譽全營區管制休假,我在連上東邊的那個廁所從最裡面數過來第二間用立可白寫了一句「去你媽的陳水扁!什麼時候不來偏偏這時候來!」,然後過沒幾天發現旁邊多了一句「說得好。」
第十個禮拜,我把累積了兩個禮拜的思念寫成了一首詩,準備在見面的時候送給她。

見面那天,咖啡館的生意不知道為什麼好得不得了,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多了還是一堆客人,我依然坐在老位置上,看著她在吧台裡忙來忙去,洗著那些洗不完的杯子,煮著那些煮不完的咖啡,她還是不時地抬頭環視周圍,但總會在看見我的時候停下來,對我做一些表情。

例如吐吐舌頭裝可愛,或是笑一笑表示招呼,或是吊一吊眼睛表示她累了,偶爾她會利用一下下的空檔跑到我旁邊來問我說『你的咖啡喝完了耶,要再來一杯嗎?』或是『肚子會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之類的。

但我總是搖頭說不,因為我不想增加她的工作負擔。
即使我真的很餓。

她打卡下班的時候,我手上的手錶顯示十二點半。
她走到我旁邊說:『對不起,讓你等這麼久。』
我搖搖頭笑著說:「沒關係,等妳我很開心。」

『現在這個時間還有臭豆腐嗎?』
「我也不知道耶。」
『如果沒有的話,那我們去吃點別的,或是下次再去吃也可以。』
「妳今天很累吧,要先回去休息嗎?」
『累是還好,不過今天真的忙得暈頭轉向的。』
「那就回家吧,我載妳好嗎?」
『你要送我回去?』
「嗯。」我點點頭。
『那我的摩托車怎麼辦?』
「明天還要上班嗎?」
『要啊。』
「那我明天去載妳來上班。」
『你明天要收假不是嗎?』
「載妳來上班之後我再回營區就好,來得及的。」我說。
『這樣啊……』
「妳如果為難的話沒關係,不勉強的,妳也可以自己騎,我跟在妳旁邊當護衛。」
『不,我只是怕麻煩你。』
「一點都不麻煩,能載妳上下班是我的榮幸。」
『那……就麻煩你囉。』
「別說麻煩,我很樂意的。」

然後她對我笑一笑,跑到她的機車那兒拿了她的安全帽,在她戴上安全帽的同時,我看見她把小的阿尼用一條紅色的繩子綁在她的背包上。

「妳一直綁著它嗎?」我指著阿尼說。
『是啊,你送我那天我就綁上去了。』她說,說完就跳上我的車。
「妳家怎麼走?」
『這條路直走,要彎的時候我再跟你說。』她說完,我點點頭,催了油門,車子開始往她家的方向前進。
騎了一會兒,我對她說,「很高興妳喜歡我送妳的東西。」
『啊?什麼?』她提高了一些音量。因為她戴著全罩式安全帽,聽不清楚我說話。

「我‧說‧很‧高‧興‧妳‧喜‧歡‧我‧送‧妳‧的‧東‧西。」我一個字一個字提高音量說給她聽。
『真的謝謝你,它很可愛啊,我超喜歡的。』
「我‧想‧問‧妳‧一‧個‧問‧題。」
『你說啊。』
「我‧每‧個‧禮‧拜‧都‧來‧找‧妳‧會‧不‧會‧造‧成‧妳‧的‧壓‧力?」
『為什麼這麼問?』
「我‧怕‧妳‧會‧覺‧得‧煩。」
『不會啊,我不會覺得煩啊,而且你長得跟阿尼一樣可愛呢。』她說。
「我‧長‧得‧像‧阿‧尼?」
『對啊,如果穿著一樣的衣服就更像了。』說完,我聽見她的笑聲。

然後我不知道腦袋發燒還是怎樣,我竟然問了一個好恐怖的問題。

「那如果我下次穿跟阿尼一樣的衣服,講話也嗚嗚嗯嗯的,妳會喜歡我嗎?」
『啊?你說什麼?』
「沒……沒‧有……沒‧什‧麼……」

說完,我的心跳好快。

大概十多分鐘的車程,她家就到了,在她跳下車脫安全帽的時候,我從背包裡拿出了那首詩。

「我有東西想要給妳。」
『你不要再買東西給我了,很破費。』
「這個東西免費,不用錢。」說完,我把詩遞給她。
『這是什麼?』她邊說一邊要打開。
「等等!等等!先別打開,回家再看。」
『為什麼?』
「因為裡面的東西不適合在我還在妳面前的時候看。」
『你寫了什麼?』她好奇地問。
「妳上去看了就知道了。」
『好。』
「明天下午兩點半我來接妳。」
『好,晚安,小洛。』
「晚安,靜宜。」我說。

然後我回到家,把包包裡的手機拿出來,看見兩通未接來電,還有一封簡訊。
那封簡訊只有短短一句話,我卻看到差點心臟病發。




* 寫詩,是一種最美麗的說話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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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11-2009 08:2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16

我知道那首詩妳到現在還留著,因為妳說那是一個開始。

就像屁仔在追屁嫂的時候,他送給她的定情禮物是一隻捏了會發出放屁聲的猴子玩具,雖然屁嫂非常討厭那隻猴子,但那是他們的開始。

就像小陸在追渝惠的時候,他送給她的定情禮物是一封手寫的情書,但屬名卻是佛洛依德。渝惠後來要跟小陸結婚的時候還問小陸說:「我是要嫁給你?還是嫁給佛洛依德?」但那是他們的開始。

這些是我到了溫哥華第三年的事了。
那年,我三十歲,屁仔跟小陸都是三十歲。
而妳是二十七歲。

一直到今天,屁嫂早就已經替屁仔生下了一隻小屁屁,而且小屁屁都已經三歲了,一天到晚把拔馬麻買玩具地叫著。而渝惠的肚子裡也已經有了一隻小佛洛依德,只是這隻小佛洛依德是個女的。

突然我很後悔他們結婚那年我沒有回台灣參加他們的婚禮,聽妳說,他們一起辦的結婚典禮非常好玩。一對雙胞胎同一天結婚可能不是什麼太稀奇的事,但他們的太太生日也在同一天就夠稀奇了吧?

『你知道嗎?屁嫂跟渝惠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電話那頭,妳開心地告訴我這個消息。

我還記得那是溫哥華的凌晨四點,台灣時間的晚上七點,我躺在床上聽著妳實況轉播結婚現場的狀況,聽見屁仔在妳旁邊對著電話喊說「小洛,你現在這一時這一分這一秒立刻馬上給我以光速回來!」,也聽見小陸也在一旁加入鼓譟地說:「你現在出現的話,靜宜說她現在這一時這一分這一秒立刻馬上嫁給你!」

相信我,靜宜,當下如果有光速飛機,再貴我都願意回台灣。

那天晚上,妳回到家打電話給我,我已經在公司上班了。

妳問我,『有沒有光速機呢?有的話,我現在立刻去搭。』
我回妳,「傻瓜,有的話,也是我去搭,不是妳去搭。」
妳又問我,『如果那一秒你真的回來了,你會跟我求婚嗎?』
我回妳:「會,絕對會,而且連一點點遲疑都沒有。」

『那我們要去哪裡蜜月?』
「都可以,只要不是溫哥華。」
『那我們要去幾天?』
「都可以,只要別玩到破產。」
『那我們要生幾個小小洛跟小靜宜?』
「都可以,只要我們養得起。」
『那我們會一直很相愛嗎?』
「會,我相信會一直很相愛。」說完,我聽見妳的笑。

這句話好像昨天才說完,妳的笑好像昨天才聽到。但好幾個年頭就這樣過了。

那時妳說,妳躺在床上睡不著,手上正拿著我們的開始,就是那首詩。
妳慶幸著我跟屁仔不一樣,不會買一隻放屁的猴子送給妳。妳說妳要把那首詩擺在桌子前面,一抬頭就能看見。

時光好像回到好多年前,我第一次載妳回家那天晚上。

我不是唸中文系的,我也知道我根本就不會寫詩,我不懂如何平仄,不懂什麼對仗,只是很單純地用了一個很俗的方法寫了這樣一首詩給妳:

思涓映水納秋時,
念樂尋章染心池;
靜幕星空綴弦月,
宜風撩意半卷詩。

而聰明的妳立刻就看出其中的秘密,並且傳了一封簡訊給我。
簡訊寫著:

I miss you too。




* 我們會一直很相愛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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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11-2009 08:2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17

2001年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退伍。
這對我跟屁仔還有小陸來說,是一件人生大事。相信對每一個當過兵的的人來說都是人生大事。

我當兵的一個學長,大我二十梯,也就是早我十個月入伍。他跟其他的學長不一樣,他不罵人,不操學弟,不喜歡別人把他當成怪物看,更不喜歡別人對他打招呼的時候說:「學長好。」

「你甚至可以用幹XX來對我打招呼,但是不要讓我聽到學長好三個字。」他說。他認為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他只是比別人早進部隊,這只表示自己比別人早一點出生或是早一點入伍而已,並沒有什麼地方比別人厲害,而學長學弟制只是一種迂腐的陋習,根本就不值得遵行。

因為他的這個觀念,我很欣賞這個人。並且我期待著自己是這樣的人。

有一天晚上,我跟他在連上的吸菸區抽菸,他問我退伍那天要幹嘛?我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回答。

「那一天離我還很遠,我根本就沒想過這個。」我說。
「喔。」他點了一下頭,又吸了一口菸。
「那你呢?老幹,你退伍那天要幹嘛?」我叫他老幹,應該說連上每一個人都叫他老幹。為什麼?因為其實沒多少人敢直接用幹XX稱呼他,所以老幹是簡稱,叫著叫著就變他的外號了。

「我……」他躊躇了一會兒,摸了摸自己的頭,「我要做的事情可能很無聊,但是我覺得我還是要去做。」他說。
「你離退伍還多久?」
「四十天。」
「那很快呀,我還有三百多天啊。」
「其實到後來你就會發現,時間快到一種你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步。」他說。
「或許吧,但是我現在一點感覺也沒有。」
「就快了,你就快要感覺到了。」

「那你還是沒說啊,你退伍那天要幹嘛。」
「我想去攻玉山。」
「啥?」我嘴巴張得大大的。
「我想去攻玉山。」他又說了一次。
「你以前登山社的?」
「不是。」他搖搖頭。
「你以前常爬山?」
「沒有。」他又搖搖頭。
「你從來沒爬過山?」
「對的。」他點點頭。
「而你退伍那天要去攻玉山?」
「對的。」他又點點頭。

為什麼?相信我們都有一樣的疑問。
當時我頭上的問號大概有一輛坦克車那麼大吧,他看我一臉疑惑,笑了一笑,點上第二根菸,然後很輕鬆地說:

「其實我只是想讓我人生的重要時刻變得更難忘而已。」

這句話好像才剛聽完,然後不知不覺地四十天就這樣過了。他退伍那天,我看著他從連長手上拿過退伍令,隨即背上自己的背包,頭也不回地離開營區大門。

然後我再也沒見過老幹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成功登上玉山。

我把這件事告訴屁仔跟小陸,他們異口同聲地說:「神經病。」
當下我雖然陪著他們一起大笑,但他那句話卻讓我一直記得,記得了一輩子。

「其實我只是想讓我人生的重要時刻變得更難忘而已。」老幹說。

靜宜也聽過我說過老幹的事,她的反應跟屁仔他們差很多,她說老幹的想法很棒,要我退伍的時候一定要做一件讓人生重要時刻變得更難忘的事。

老幹說得對,沒多久後我就會感覺到時間快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
因為我‧退‧伍‧了。

在我退伍之前,我真的沒想過要怎麼讓這個人生重要時刻變得更難忘,一直到跟我同一梯入伍的小陸跟屁仔在某一個退伍前的放假天聊到,要在退伍那天搭夜車到花蓮去睡在海灘上,我突然覺得他們的主意比老幹的要好太多了。

「至少不用爬山爬到快累死吧?」小陸說。
「不過要小心別被當成海上飄來的三具浮屍就是了。」屁仔說。
「到時候醒過來看見旁邊一堆刑事鑑定員跟驗屍官,那事情就好笑了。」我說。

雖然我跟他們一起在打屁,但是我心裡想的其實是我想在退伍當天就看見靜宜,我想在第一時間就見到她,我想跟她說我終於可以不用再等放假的時候才能到有她的咖啡館找她。

屁仔跟小陸其實是知道的,他們並沒有一定要我陪他們去睡海邊。但是我跟他們說,靜宜也鼓勵我做這件難忘的事,我可以隔天睡醒再飛奔回到高雄去找她。

「如果你們睡醒沒看見我,就是我跑了。」我說,在搭車往花蓮的路上。
「你怎麼可以這樣?至少去幫我們買個早餐吧?」小陸說。
「沒關係,你要先走可以,但是你要睡在漲潮帶上。」
「啥?」我試著裝傻。
「別啥,就是漲潮帶,雖然我們不知道那片海的潮汐時間,但至少你可能會在半夜被海水淹醒,這就是你要拋棄兄弟奔向美人的懲罰。」屁仔說。

說完,他們兩個互看一眼,然後擊掌。
然後花蓮到了。




* 睡漲潮帶?……我的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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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11-2009 08:3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18

然後,那只不過是一種瘋狂的行為罷了。
但不可否認地,年輕時的某些瘋狂會成就回憶的美感。

睡在沙灘上其實並不像電影那樣浪漫美好,因為戲總是可以拍得很漂亮,人總是可以在螢幕裡看起來光鮮亮麗,但當你一但真的去嘗試,感覺並不會如戲一般。

舉個例子吧。

很多美麗的戲都會安排主角淋著大雨,或是在雨中奔跑,畫面看起來好帥好美,那些慢動作的延伸,那些雨水的跳動與潑灑,那些企圖撕扯情感的肢體表現,那些色調和鏡頭的完美搭配。

但誰知道其實主角正在心裡面罵幹呢?
「媽的,我根本就看不到前面的路!」可能主角心裡會這麼想。
「媽的,雨這麼大,還要拼命跑,那雨打在臉上像是被甩巴掌一樣痛!」也可能是這麼想。

所以當我躺在沙灘上看著滿天的星空,聽著大海的波浪一波波地打在岸上的聲音,吹著一陣比一陣強的海風,這種畫面誰敢說不美?

但誰知道我其實在心裡面罵幹呢?
答案是屁仔跟小陸。因為我不只是在心裡罵,我是真的罵出來。

海浪的聲音真的很吵,尤其是你躺下來的時候,會聽見更立體的浪聲。那立體的浪聲會讓你一直擔心下一波浪是不是就會淹到自己。而海風的聲音更吵,除了不停地在你耳邊轟轟地吹過,還會吹起一些灘上的沙來打你的臉。

那時我寧願去爬玉山。

我們三個就這樣坐在沙灘上喝著啤酒聊天,偶爾點上一根菸。小陸說著他在桃園部隊裡的事,我說著我在高雄部隊裡的事,而屁仔說著金門的一切。我們比較著誰的學長比較機車,誰的連長比較混蛋,還有誰的部隊比較操,又誰過得比較爽。

男生講到當兵的事情都會講不完,就像女生講到包包鞋子跟化妝品一樣。
本來掛在天的右邊的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我們的後面去了。

「好快喔,」小陸嘆了一口氣,「好像昨天才剛進大學而已,現在竟然已經退伍了。」突然,他有感而發地說。
「而且我覺得我們正好處在人生最尷尬的一個點上面。」屁仔接著說。
「什麼尷尬的點?」我問。

「就像我弟剛剛講的,我們好像才剛進大學而已,現在竟然已經退伍了,在我們都感嘆著時光飛逝的當下,對未來在哪裡卻還沒有一個確定的方向。」
我聽懂了他的意思,「所以我們正迷惘著現在,感嘆著過去,同時尋找著未來。」
「幹,好尷尬啊。」小陸說。
「幹,真的好尷尬啊。」屁仔說。
「這種感覺,好像在流浪。」我說。

「說得好,小洛,而且還不知道要流浪多久。」小陸說。
「如果能夠不需要去擔心什麼,像這樣流浪到花蓮來睡海灘也不是什麼壞事。」屁仔說。
「我比較想要去睡在有比基尼的海灘。」我說。
「福隆海水浴場?」小陸說。
「太遜了吧!加州的長堤沙灘隨隨便便都比福隆養眼多了。」屁仔說。
「長堤算什麼?你們都沒看電影嗎?邁阿密的那條長達好幾公里的白色沙灘才是王道啊,一堆金髮碧眼的女孩子都不穿上衣的,好像穿了上衣會中暑一樣。」我說。
「所以我們討論得這麼認真,是確定要流浪睡沙灘嗎?」小陸一句話刺破了我頭上正在想像的美女比基尼圖。

「當然不可能。」小陸說。
「未來的考驗迫在眉睫,就別再想比基尼了。」
「那你們想好要做什麼了嗎?」我問。
「我只知道我可能要看很多報紙的求職版吧。」小陸說。
「我也只能去試試看能不能找個建築師事務所當助理,一個月領個三四萬,看看有沒有機會再進修了。」屁仔說。
「那你呢?小洛,你打算怎麼辦?」小陸轉頭問我,屁仔也轉頭看著我。
「我要去溫哥華。」我低下頭,抓了一把沙子亂扔,「我一直對動畫很有興趣,很久以前有個人告訴我溫哥華有很多動畫公司,所以我想去試試看。」我說。
「你已經確定要去了嗎?」
「有機會的話,應該吧。」我心裡其實也沒把握。
「你會畫動畫嗎?」
「沒畫過。」
「那你怎麼去?」
「聽說他們會辦測試,測過了就去上班囉。」
「加拿大耶,好遠啊,在海的那一邊呢。」屁仔指著那一片黑壓壓的海。
「要飛多久啊?」小陸也看著那片黑壓壓說。
「聽說是十二個小時,還要飛過換日線。」我說。
「加拿大的時間好像比台灣慢,對吧?」
「嗯,對。」我點點頭。
「所以如果你真的去了加拿大,那我們的昨天,就是你的今天了。」屁仔說。
「然後你們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了。」我說。
「然後我們的明天,就是你的後天了。」屁仔說。
「然後我們的後天,就是你的大後天了。」小陸說。
「然後我們的大後天,就是你的大大後天了」屁仔說。
「然後我們的大大後天,就是你的大大大後天了。」小陸又說。
「別再大大大下去了,你們真的很無聊。」我說。

突然,小陸舉起了手上的啤酒,「來,讓我們敬一敬流浪吧。」
「沒別的好敬了嗎?為什麼要敬流浪?」屁仔說。
「那你講嘛,你要敬什麼?」
大概過了五秒,屁仔思考了一會兒之後,發現他什麼也想不出來,「幹,還是敬流浪吧。」他一臉屁樣得說。

喝了幾口啤酒,天空劃過一道流星,我不知道他們看見了沒,但是我看見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並沒有很興奮地告訴他們我看見流星,我們只是坐在那兒,什麼話也沒說。

過了一會兒,屁仔問了一個沒有人能回答的問題。

「十年後,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呢?」

屁仔,我不知道十年後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可能我們都已經成家立業,有很好的工作,有美滿的家庭,一切都不虞匱乏,衣食無缺。

也可能,我們都還在流浪。




* 敬,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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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11-2009 08:3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19

十年前的我們都還只是剛退伍的小伙子,二十四歲不到,社會歷練零分,身處在人生最尷尬的一個時期,在很迷惘的現在懷念著過去,又在不敢改變現狀的情況下想像著未來。

好像什麼都卡住了。

「還是學生」四個字對我們來說已經過去了,學生的光環一卸下之後就開始感染社會現實的輻射塵,雖然男生還有當兵的階段,但迂腐的部隊生態並不會讓我們多學到什麼東西能運用在社會競爭上,雖然我承認挺得過部隊壓力的人進社會之後抗壓性會增強。

社會現實的輻射塵是一種社會人都會染上的病,抵抗力好的人就能很快地適應,抵抗力不好的人就一直在原地踏步裹足不前,抵抗力更差的人則是很快地就被淘汰,幾乎沒有讓你喘息的空間。有夢想有遠見而且敢衝敢實踐的,或許很快地就會踏上一道浪頭,並快速地推往成功那個方向,而我們都是最平凡的那一層,只求一切平穩安康。

誰都不會知道十年後的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都只能期待自己是什麼樣子。唸心理系的小陸知道心理專長在台灣不好生存,他了解自己該去找另一條出路。唸建築的屁仔永遠都清楚自己不能放棄所學,因為那是他的全部,也是他的武器。

而我呢?

我很會寫程式,但是我不會做動畫,我對動畫非常有研究,但是空有研究是不夠的,就像一個對車子非常了解的人,但他不一定可以當賽車手一樣。

我想,我是三個人當中最不知所措的人了吧。當屁仔問了那個問題之後,我想著的竟然是「十年後,我只要還能活著就好」。

「或許,十年後,我還在流浪吧。」我兀自說著,海浪依舊拍打著沙灘。

漸漸地,三個人都安靜了。最先聽見的是屁仔的鼾聲,小陸則在幾分鐘之後就開始替他哥哥和聲了。我發現他們是真的帶著很認真的心情到這裡來睡覺的,因為他們竟然帶了小枕頭。

剩下我一個人醒著,面對著一大片的沙灘跟一望無際的太平洋,些許的月光照在海面上,反射出一些波光。我喝了幾口啤酒,一次飲盡,然後順手捏扁了罐子,在旁邊的沙灘上挖了一個小洞,把罐子放到裡面去。

不知道是有些許醉意,還是夜深人靜海景當前的催化作用,我突然覺得很孤單。即使我的身邊躺著兩個我最好的朋友,那份孤單的感覺卻依然深刻。

我望著那片黑壓壓的太平洋,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我真的會飛到對面的加拿大去,到那個會下雪的城市去工作。

我拿起電話打給靜宜,接起電話的她,聲音是柔軟的。

「睡了?」我輕聲地問。
『還沒,剛躺到床上,正在尋找一個最舒服的姿勢。』她說。
「我到花蓮了。」
『嗯,好玩嗎?』
「風景很好啊,現在我眼前一片汪洋,雖然是一片烏漆抹黑。」
『屁仔他們呢?』
「睡著了。」
『那你為什麼還醒著?』
「因為我在想念妳。」

『喔?』她用一種俏皮的聲音應著,『那你希望我回答什麼?』我知道,她要開始調皮了。

「看妳的誠意囉。」
『那………晚安囉!』她很故意。
「呃………」
『不滿意啊?』
「不是很滿意。」
『那………拜拜囉!』她真的很故意。
「呃呃………」
『還是不喜歡?』
「不是很喜歡。」
『那………明天見囉!』她真的非常故意。
「呃呃呃……」
『又不喜歡?』
「以上沒一句喜歡的。」
『那你說吧,你要我回答什麼?』
「我剛說了什麼,妳就回答什麼囉。」

『是……一片汪洋嗎?』
「不是。」
『那是……烏漆抹黑嗎?』
「也不是。」
『那我不知道了。』
「妳就回答我愛你就好。」
『你剛剛說的不是這一句!』
「真的嗎?不然是哪一句。」
『是我很想念你!』
「喔!妳很想念我啊?好巧喔,小姐,我也很想念妳。」

『真的嗎?有多想?』
「大概是肚子非常痛,痛到很想大便的那種想。」
『你真沒衛生……』
「妳剛剛也很沒誠意啊。」
『我哪有沒誠意,我剛剛已經說我很想念你了。』
「什麼?妳再說一次,這裡收訊不好,沒聽到。」
『我很想念你。』
「什麼?」
『我很想念你。』
「啊?什麼?」
『我很想念你,我很想念你,我很想念你,我很想念你……』

就這樣,她說了好多次好多次的『我很想念你』。
好像少說了一次,就會失去什麼一樣。

本來已經跑到我們後面去的月亮,這時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 我很想念你,我很想念你,我很想念你,我很想念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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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11-2009 08:3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0

遇到唬神那天下午,我正在一個路口的轉角等紅燈要過去對面的的辦公大樓應徵工作,我根本就不記得那是我第幾個面試的公司了,我只知道我找工作找了兩個月,想去的公司應徵不上,不然就是我沒相關工作經驗不錄取我。

這是當然的了,比起一個有經驗的老手,誰會想去用一個要全部重頭教起的社會新鮮人呢?社會的窄門比當年我要考大學的那扇門更窄,我有一種擠得無法呼吸的感覺。

更讓我沮喪的是,打開報紙求職欄,上面沒有任何一個工作跟動畫有關。
「我大概真的只有寫一輩子程式的命了。」我心裡喃喃自語的。

唬神變得好胖好胖,胖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原本的他還只是一個小腹微凸的壯漢,這時竟然胖到拿根針刺破他的肚子都可能有原油會流出來。

「你是去哪裡灌風的?」我吃驚地問著。
「我故意的。」他說。
「故意?」
「因為我不想當兵,所以我故意吃胖自己。」
「那你還真能胖啊!」我上下打量著他的身材,我的天,至少有一百二十公斤吧。
「過幾個月跟豬一樣的生活,你也可以。」
「吃飽睡,睡飽吃嗎?」
「再加上完全不運動。」他說。
「結果真的沒當兵?」
「當然沒有,都比上限還要多十幾公斤了。結果現在減不回去了,幹他媽的。」他說。
「幹,你這個沒用的屎蛋,沒當兵算什麼男人!」我故意嘲笑他。
「白癡才會花那兩年去當兵,」他一臉不屑地說,「而且等你知道我拿這兩年的時間賺了多少錢,你再來說我不像男人吧。」
「賺了多少?」我好奇地問。

結果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指著路的對面停車位裡的那部BMW。

「那是我的。」
「幹……」我懷疑地說,「真的假的?」
「唬你沒錢賺。」他哼了一口氣。
「你是在做什麼的?」
「沒做什麼,就拿了一點錢投資朋友的電腦商品店,你也知道我認識很多中上游供應商的主管,成本比別人低很多,賺得當然比別人快。」
「這樣就能買BMW?」
「不,後來我又多開了幾間店,現在一共有三間店,另外還有一家泡沫紅茶攤在鳳山。」
「有請辣妹嗎?」
「每一個都是辣妹。」他又哼了一口氣。
「幹……好樣的……」

「你在這裡幹嘛?」他問。
「我正要去那棟大樓應徵。」我指著對面的那棟很高的辦公大樓說。
「什麼公司?」
「資訊公司。」
「幹嘛的?」
「寫程式的,你知道我也只會寫程式。」
「不用去了,我幫你介紹去另外一家。」
「啊?」
「不用啊來啊去的,別懷疑,我現在就帶你去。」
「什麼公司啊?」
「我朋友的公司,是在做銀行資訊部門的外包廠商,同樣是寫程式的,他們公司接了好多家銀行的外包,約都是一簽好幾年的,好做多了。」他說。

就這樣,我被唬神帶到他朋友的公司,面試只花了十分鐘,而主管只問了我幾個很基本的問題之後,就開始跟唬神聊起來了。

「大哥,我朋友就麻煩你了。」唬神拍了拍那個主管的肩膀說。
「沒問題,他只要能快點上手就好。」
「他沒問題的,寫程式一流的。」唬神說。

然後,我隔了幾天,過了週末之後就開始上班了。

我真的不敢相信唬神的實力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流浪期。他就是我說過的那種有夢想有遠見而且敢衝的人,一但站到浪頭上就會被推向成功的方向。

我開玩笑地問唬神說幫我介紹工作要多少錢,他回頭罵了我一句無聊神經病就開著BMW走了。回家之後我把找到工作這件事告訴爸爸,他要我好好地吸收經驗,如果真的要去加拿大工作才不會什麼都不會還要重頭學。

我把可能會到加拿大去工作的事情告訴靜宜,她聽完安靜了好一下子,然後問了我一句話:『那我怎麼辦?』

我從她的聲音裡面聞到了不安的味道,趕緊把話題轉開,去聊一些路上小狗的大便跟烏賊車的黑煙之類的沒營養的事,還說了一個笑話給她聽。

「有一個大冰箱跟一個中冰箱還有一個小冰箱,有一天小冰箱問中冰箱說,中冰箱,為什麼我們這麼冷啊?中冰箱說不知道耶,我們去問大冰箱吧。然後兩個冰箱就咚咚咚地跑到大冰箱前面問說,大冰箱啊大冰箱,為什麼我們這麼冷啊?大冰箱就說,因為我們是冰箱啊。」
『………』
「不好笑嗎?」我說。
『你才是大冰箱。』她指著我說。
「那我再說一個數字0遇到數字8的故事。有一天,0走在路上遇到8,他看了看8,覺得很奇怪,於是就問8說……」
『說什麼?』
「他說,你幹嘛繫皮帶?」
『………』她無言以對。
「哇哈哈哈哈!」我自己捧自己場地大笑幾聲。
『………小洛,你真的是大冰箱……』她說。

我當然知道我很冷,我只是隨口說說笑話轉移話題而已。
她雖然說我很冷,但也是笑笑地,只是眼睛裡面有一些什麼跑了出來。

不是眼淚,我確定。
因為她知道我愛她,我也知道她愛我,所以我只是去個溫哥華,她沒理由因為這樣就哭的。

一直到我真的決定要離開台灣到溫哥華去那天,我才知道………

我錯了。




* 這一錯,不只錯了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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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11-2009 08:3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1

我記得有一次跟靜宜一起吃晚飯的時候,她看著電視裡的汽車廣告,在說著那部車有幾匹馬力,還有售價便宜,欲購從速等等之類的台詞,她突然轉頭問我一個問題。

『如果哪天,我離開你了,你當下會有什麼感覺?』

我麵剛放進嘴巴,速速速地吸了一半,抬頭看了看她,再看一看電視廣告,然後我把麵吐出來說:「這跟那廣告有什麼關係?」

『小洛,你好噁啊,幹嘛把麵吐出來?』她的表情嫌惡著,看了看我碗裡的麵。
「因為我要說話,含了一大口麵很難發音啊。」
『你可以吞下去了再回答我啊。』
「喔,我怕妳等嘛。」
『那你說啊,你有什麼感覺?』
我歪著頭想了一想,「那得看是哪一種離開。」我說。
『如果是死了呢?』
「每個人都會死,這種事我看得很開,但我應該會哭到不行吧。」
『那如果是分手呢?』
「………嗯……」
『很難說嗎?』
「不……不是,我在想像當下的感覺。」
『什麼感覺?』
「碰!」
『碰?』
「嗯。」我點點頭。
『為什麼是碰?』
「因為爆炸的聲音都是碰啊,所以我想,心爆炸的聲音,應該也是“碰”吧。」我說。

我並沒有去猜測她當下為什麼會問我這樣的問題,因為下一個廣告是羅時豐,他一出場就開始唱「感冒,用斯斯。咳嗽,用斯斯。鼻塞鼻炎用斯斯」,這讓我想起屁仔對這個廣告的評語。

「幹你媽的唱這種廣告歌也在抖音,是在抖怎樣的?」屁仔這麼說。

本來我也差點說出同樣的評語,但因為靜宜在我面前,她只允許我罵一個字的髒話,不能罵三個字或五個字的髒話。所以話到喉頭,就隨著我嘴裡的麵吞了回去。

那天吃完晚飯之後,我們去看了一場電影。不過我忘了片名了。
我只記得看電影的時候,坐在我右邊的靜宜一直拉著我的手,然後緊緊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我覺得有點怪,問她怎麼了?

她只說:『我愛你。』

聽了之後,我的心噹的一聲,像是鐘被敲了一下,餘音繚繞。我低頭看看她,只看見她的鼻尖和她長長的睫毛,電影的亮光在她的額髮上一閃一閃的。

我摸了摸她的臉,她抬起頭來對我微笑,然後又躺回我的肩膀,我正想再問她怎麼了的時候,她又說了一次。

『我愛你。』

我不知道她是吃錯了什麼藥,回想當晚的晚餐,她也沒吃什麼奇怪的東西啊。

「妳食物中毒是嗎?」我開玩笑地問。
『沒有啊,幹嘛這麼說?』
「那妳剛剛怎麼………」
她伸出手來,用她的食指抵住我的嘴巴,『乖乖安靜地看電影。』她說。

散場之後,我們散步在戲院外面的人行道上,我抓住她的手認真地問她怎麼了。她搖搖頭說,真的沒什麼。

『我只是覺得我們都沒有跟對方說愛你,好像不太像是情侶。』她說。
「所以妳連說了兩次?」
『不只,我說了一百零二次。。』
「可是我只聽到兩次。」
『因為我在心裡說了一百次。』她淘氣地笑著說。
「那現在可以請妳說一百次嗎?」
『那你先說個五十次來聽聽。』
「好,改天說給妳聽!」
『哼,沒誠意!』她嘟著嘴巴說。

「那吃飯的時候,妳為什麼會問那個問題?」
『沒為什麼,就是想問啊。』
「沒有其他的原因?」
『沒有。』她微笑著搖頭。
「確定?」
『是的。』她微笑著點頭。
「那如果哪天,我離開妳了,妳會有什麼感覺?」
『你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沒為什麼,就是想問啊。」我學著她的語調說。
『那得看是哪一種離開囉。』她也學著我的語調。
「如果是死了呢?」
『我會希望陪你一起走。』
「如果是分手呢?」
『我會祝福你,然後哭三天,然後忘記你。』

「為什麼聽起來妳剛剛的答案好像都是準備好的一樣?」我好奇地問。
『因為我本來期待你跟我的答案是一樣的,所以我要先想好答案再問啊。』
「糟糕,結果沒有一個是一樣的。」
『你看,你是個無情的傢伙。』她捏了捏我的鼻子。
「對不起。」
『不過………』
「不過什麼?」
『我喜歡你最後一個答案。』

我想了一想,「碰?」我說,配合著聲音跟語調。
『嗯,碰!』她做了一個爆炸的手勢。
「現在聽起來像是在打麻將。」
『可是如果是分手的當下,就像是爆炸聲了。』她說。
「我們會分手嗎?」
『你想跟我分手嗎?』
「目前不想。」我說。
『那明天呢?』
「明天啊……也不想。」
『那後天呢?』
「後天……也不想。」
『那你去溫哥華那天呢?』
「我考慮考慮。」我故意調皮開玩笑地說著。
『我連考慮都不用考慮。』
「所以如果我去了溫哥華,妳就要跟我分手?」
『不是……』她抱住我,把頭埋進我的胸膛,『不管是不是爆炸聲,還是什麼心碎聲,我都不想聽見……』她說。

我跟她就站在路口的人行道擁抱,緊緊地擁抱,希望永遠都不要放開。




* 可以嗎?永遠都不要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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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11-2009 08:3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2

八月的時候,溫哥華的重頭戲就是國際煙火節,那天溫哥華會擠滿了國內外來欣賞煙火的遊客,人多到一個誇張的程度。

本來我是不知道的,第一年剛到溫哥華的時候,被同事拉著一起去看,他們跟我說住在溫哥華沒看過國際煙火節就是遜爆了。我這個人對於沒做什麼事就遜爆了這種說法其實一點都不在意的,反正遜就遜,我又不會少一塊肉。但是同事的盛情邀約之下,我答應了他們一起去看煙火節,不過條件是我不想結束後再趕公車,他們必須載我回家。

結果他們跟我說:「別想太多,那天的人會多到你或許根本就沒辦法搭得上公車。」

他們是對的。

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來到溫哥華,我只知道什麼叫做寸步難行。那感覺像是全世界的人都來了一樣。

但為什麼我找不到屁仔、小陸跟靜宜呢?

煙火節是在海邊舉行的,那個海灣叫做English Bay,翻譯成中文叫做英格利須灣,不過翻成英格利須感覺上有翻跟沒翻一樣,我們就還是叫他English Bay吧。

English Bay在Stanley Park的旁邊,是一片風景跟日落非常美麗的海灘。而Stanley Park是一座非常特別的公園,因為它是在大都市裡真實存在的一座「雨林」,很多人都在裡面慢跑、騎腳踏車、攝影或是談戀愛,而溫哥華水族館也在Stanley Park裡面。

Stanley Park翻譯為史坦利公園,不過史坦利有翻跟沒翻一樣,所以還是叫它Stanley Park吧。

在English bay看煙火的那天晚上,我真的第一次感受到原來煙火可以美麗到這種境界。主辦單位把施放地點設定在English Bay其實真的有它的意義,因為那是一片海洋,當煙火在天上綻放,相對地海面上也會映出同樣的景象,造成天上一朵海上就一朵的美感。

整場煙火秀我都是起著雞皮疙瘩看完的,那真是一次感動的體驗。只是外國人多的地方就會有很多比較直接的畫面會傳到你的眼睛裡,因為燈光美氣氛佳的關係,再加上煙火的炫麗燦爛,很多情侶等不及煙火放完,當下就開始親親抱抱摸摸了。我眼前的那對情侶,大概只看了前幾發不算太大的煙火就開始接吻了,吻到舌頭都已經快打結了之後,居然開始給我發出呻吟。

我幾個同事都站在我的旁邊,他們看了看這對情侶,然後看了看我,他們說只要沒有當場脫光都算是正常的。

姑且不去管他們怎麼親,我當下看著煙火想著,如果靜宜也在這裡,她會有什麼反應呢?

讓同事載回家的路上,我突然回想起大四那年,是大四下學期的開學之前,寒假的最後幾天,我跟屁仔還有小陸騎著機車,一共騎了三百多公里的路,跑到台南鹽水鎮去看蜂炮。

「聽說今天是元宵節,鹽水有蜂炮?」小陸說。
「聽說被蜂炮炸了之後一整年都會旺?」屁仔說。
「幹!別喔!我們在台北,鹽水在台南喔!」我說。

然後三個人互看一眼,屁仔跟小陸的眼神越來越怪,「你們不會吧………」我話才剛說完,他們已經拿好外套、雨衣跟毛巾了。

我們加滿了油,帶了一本地圖,從台北出發,一路向南,帶著被炸傷的勇氣還有騎車騎到屁股開花的決心,往鹽水鎮前進。

然後加上迷路時間,還有吃飯時間,還有他們兩個耍笨在新竹到台中那段濱海公路半裸奔的時間,我們一共騎了將近十個小時,到鹽水鎮的時候,人潮還未散去,但地上已經鋪上一層蜂炮的殘餘。

「炸完了?」屁仔說。
「真的嗎?」小陸說。
「不會吧?」我說。

然後我抓了一個路人,問他是不是已經炸完了,他笑得很開心地說「對啊,很爽快吧!」說完他就歡呼了一聲,跳啊跳地離開我的視線。

「幹~~~~~~~~~~~~」我們三個同時仰天長幹了一聲,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非常非常深的落寞。

當下你可以看見三個跟白癡一樣的人,身上的雨衣是乾淨的,安全帽是乾淨的,毛巾甚至還沒拆封,就站在炮場上,一句話也不說。但其實他們心裡真的很痛苦,頭上像是有一片烏雲,而那片烏雲正在下著雷雨一般。

然後我記得隔年我們相約要再去被炸,但是兵單在那之前來了。
然後我們又相約隔年一定要去被炸,但是還在當兵沒辦法休假。
然後我們又相約隔年一定一定要去被炸,但是我有了靜宜,屁仔的工作才剛穩定,小陸還在努力準備考國外的心理研究所,所以我們又約了隔年。
然後隔年屁仔有了屁嫂,小陸也結婚了,我們好像都不小心老了一點,老到都忘了相約要去鹽水被炸蜂炮。
然後隔年,小陸記得了蜂炮的事,本來說好要去了,但屁仔考上了建築師執照,我拿到一份到溫哥華工作的合約,出發日期是農曆年後的初八,終究,我們還是沒有去。

大四那年跟鹽水蜂炮向隅,沒想到這一向隅就是好多年。
就跟我跟靜宜一樣,我跟我們的幸福向隅,沒想到這一流浪,就是好多年。

流浪了好多年。





* 年輕時有某些遺憾,人,終究,都會因此而老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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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11-2009 08:3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3

人間四月天,講的是徐志摩的故事。

雖然我曾經對這部戲深深地著迷,但其實劇中只有兩段話讓我至今印象深刻。

「你知道有些人不管多麼如常,像空氣一樣在你的四周,你以為每天早晨睜開眼睛就可以看見。可是,當他走了,比一場春雪化得還乾淨,一絲痕跡不留,你就真的……除了在夢裡,再也見不到了。」

這是沈叔薇對徐志摩說的一段話。

沈叔薇這名字看起來是女孩子名,但其實他是個男的。
他是徐志摩的表哥,不過這個身份好像沒有經過證實,因為有些資料裡面只寫到他跟徐志摩是同學,而其他的資料裡則明言他是徐志摩的表哥。

但不管他是不是徐志摩的表哥,他的這段話讓徐志摩決定不顧一切追求自己的幸福與真愛。他在一九一五年奉父親之命跟張幼儀結婚,但因為這對徐志摩來說是一樁很不情不願的婚事,「有愛情才能有幸福!」當時徐志摩這麼抗議著,但終究拗不過家人。

一九二二年的秋天,他從英國劍橋大學回到中國之後,發表了一篇西洋化的離婚通告,雖然他當時還不算是中國非常知名的文人,但這篇通告卻直接挑戰了中國的封建婚姻制度,是近代史上第一宗西式離婚事件。

那個時候,他寫下了一段話,這段話也就留傳千古,至今仍然有許多人熟而能言,也是我所喜歡的第二段話。

「我將在茫茫人海中尋訪我唯一之靈魂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其實怎麼看都知道這段話是為了林徽音而寫的。他為了跟林徽音在一起,跟張幼儀離婚,但後來林徽音跟徐志摩始終沒有在一起,她後來嫁給了梁啟超的兒子梁思成。

如果那時候就有台灣的國罵,我保證可以聽到徐志摩罵幹。
為什麼我敢保證?因為他是個性情中人,通常性情中人都會罵幹。

小陸說:「對。」
屁仔說:「沒錯。」

我相信他們一定會給我這樣的答案。
看完這段也罵幹同時笑出來的人,你們也是性情中人。

或許有很多人覺得張幼儀很可憐,但其實當時他們的婚姻對男女雙方來說都是悲哀的,因為他們的聯姻建立在上一代的決定,爸爸說娶就娶,爸爸說嫁就嫁。

『所以徐志摩根本就沒愛過張幼儀。』靜宜說。
「我想,應該是不討厭,但沒辦法生活在一起。」我說。
『什麼叫做不討厭?』
「就是沒有好感,但也不厭惡的感覺。」
『像路人?』
「類似。」
『像隔壁班同學。』
「大概。」
『像一個可有可無的對象?』
「或許。」
『那徐志摩為什麼還讓張幼儀生了第二個孩子?』說這話的時候,靜宜的呼吸是有些紊亂的,我能感覺到她的不滿。

張幼儀替徐志摩生了兩個孩子,第一個是在結婚之後生下的,但第二個卻是讓很多人都不太原諒徐志摩的一點,因為那是他跟林徽音在英國相戀的時候,讓張幼儀懷下的。

之後林徽音嫁給梁思成,徐志摩難過了許久,兩年後他又遇見了生命中第三個女人陸小曼,這也就是後人所說的,徐志摩生命中愛過的三個女人。有人替徐志摩排了名,認為他最愛的是林徽音,再來是陸小曼,最後才是張幼儀。

但靜宜卻說,徐志摩只愛過兩個女人。『因為他沒有愛過張幼儀。』她說。

『你覺得他愛過張幼儀嗎?』靜宜說。
「我不知道。」
『你覺得他最愛誰?』
「應該是林徽音吧。」
『既然他心裡已經愛著另一個女人了,為什麼還能讓自己的太太懷孕呢?』靜宜疑惑著,『他已經愛著林徽音,為什麼還能在同一段時間裡讓張幼儀懷孕?』她說。
「我不是徐志摩,我沒辦法回答妳。」
『你是男人,你可以回答我。』
「那妳就當全天下男人都會這樣吧。」
『你也會嗎?』
「我不會。」
『為什麼你敢肯定?』
「因為我不是徐志摩,但妳已經是林徽音了。」我說。

靜宜聽完,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地抱著我。

我記得這句話才說完沒多久,大概幾個月的時間而已吧,我爸爸就拿著一個牛皮紙袋,說是快遞送來的,上面寫英文,他不是很懂。

我知道那是溫哥華動畫設計公司的測試通知,那是我等待了好久的東西。當我看見那上面的寄件地址寫著 Vancouver Canada,興奮地說不出話來。

但才興奮了幾秒鐘,我想起了靜宜。

我不太敢很直接地跟靜宜說測試的事,因為她曾經的那句『那我怎麼辦』讓我沒辦法回答。
而我已經不想再跟她說大冰箱中冰箱跟小冰箱的故事了。

去辦加拿大簽證那天,我故意帶著靜宜一起去,一路上我刻意地裝輕鬆,並且告訴她我這種三腳貓的寫程式功夫去動畫公司測試,等於是拿著筆進廚房炒菜,絕對不會過的,就當做是去溫哥華玩一個禮拜吧。

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對她來說,我有可能離開台灣這件事在我退伍時就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她只是很懂事地微笑說『將來我們養老的時候能不能住在加拿大就靠你了』。

一個月後,測試結果出來了。
我並不是三腳貓。





* 我不是徐志摩,但妳已經是林徽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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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9-11-2009 03:2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哥,我好像追这个贴已经几个星期了。
能不能一次贴完,看到爽爽有没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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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11-2009 11:5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哇哇哇.........


当爱上一个人.....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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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1-2009 07:1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4

我幾乎就是一個加拿大人了。

二十七歲那一年飛過來工作,其實我一直有一種預感,「可能我隔年就會回去了吧。」對,我的預感就是這樣的。

這裡的生活很無聊,這裡的食物我不習慣,這裡的天氣太糟太冷,還有我的英文還不是太好。

重點是,我會想念台灣的一切。
台灣有小吃,台灣有爸爸媽媽,台灣有屁仔跟小陸,台灣有我熟悉的一切,還有靜宜。

把一個天秤擺在我前面,然後開始問我一些台灣跟溫哥華相比哪裡比較好的問題,我敢保證,一定是台灣那邊比較重。就算台灣的政治人物讓人覺得噁心,就算台灣的道路他媽的沒幾條是平的,就算台灣的社會亂七八糟,就算台灣有很多事情都看不順眼。

但我就是喜歡台灣。

我的同事問過我,台灣是什麼樣的地方?
我跟他們說,那是個只有高山會下雪的海島,從南到北搭飛機只要五十分鐘,人口兩千多萬,美食不計其數,吃過台灣的美食,真的會想一輩子留在台灣。

他們聽完很好奇,接著問我有什麼好吃的。
我對那些好吃的東西怎麼翻成英文完全不知道,因為我不知道肉粽怎麼講、我不知道肉圓怎麼講、我也不知道蚵仔煎跟藥燉排骨怎麼講,於是我只說,我沒辦法翻成英文,不過到台灣只要找到夜市就等於找到美食了。

然後有個同事問我:「既然台灣那麼好,你為什麼要來?」
頓時,我愣在原地,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愛動畫!」思考了一會兒之後,我這麼回答他。

而這個答案,就變成了我到溫哥華的官方說法了。
只是,為什麼來到溫哥華之後,我一待就是六年呢?坦白說,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我的工作得心應手,或許是我的老闆對我很賞識,或許是薪水比台灣好很多,也或許是最原始最單純的那個原因,我愛動畫。

但我始終找不出一個自己能非常確定的答案,然後對自己說「對!對!對!他媽的對!就是這樣!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待在這該死的冰天雪地的地方他媽的六年!幹!」

故事的一開始我就說過了,我從來沒想過我能這樣離開台灣六年,從來沒有。因為我根本沒想過為了動畫,我可以待在溫哥華六年。

屁仔在MSN上面跟我說過,我對動畫的執著超過了我自己的想像,所以我才會一直待在加拿大。

「我想靜宜可能很難過,因為女人都他媽的愛胡思亂想,她八成覺得她的存在不如動畫兩個字。」屁仔說。

當我從MSN上面看見這樣的一段話跳出來,我突然覺得自己是個自私的人。

在溫哥華過了六個冬天,我開始習慣了零下的溫度。我的鞋櫃打開,裡面有兩雙雪靴。冬天一到就下雪,我因此練就了一身鏟雪的好功夫。家裡的後院常常有浣熊出沒來翻倒我的垃圾桶找東西吃,我只好把垃圾放在地上,然後用垃圾桶蓋起來。我的冰箱裡面永遠都會有一個禮拜的食物存量,我固定一個禮拜去超市一次買齊所有的東西。房東總會準時地在每個月發薪水那天來敲我的門跟我收房租,我後來乾脆就用匯的,因為她每次來都會問說「那四口電磁爐好了嗎?」拜託,我都已經住六年了,它也已經用六年了,房東太太別再問了好嗎?

突然有一天晚上,雪停了。
我走到屋外,點起了一根要價大概台幣十幾塊的香菸(溫哥華的菸一包要台幣約三百元),踩在鬆軟的雪上,我本只是望著天空,習慣性地想念著台灣的一切和靜宜。

但那踏雪的聲音提醒了我一件事情。

「喂,自私的混蛋,流浪了六年,夠了吧。」
我心底有個聲音,這麼跟我說。




* 六年,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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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1-2009 07:1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5

我決定回到台灣,房東太太還在問我:『那四口電磁爐好了嗎?』
我故意說:「它壞了六年了。」

當年,要離開台灣的決定,我考慮了幾天。
而現在,要回到台灣的決定,我只考慮了幾秒鐘。

辭呈在隔天早上就遞到我的老闆桌上,但他還沒到公司。等他看完辭呈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他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問了我很多話,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那一個問題。

「為什麼要走?」

很多人都喜歡問為什麼,包括我自己。我在要來之前也問過自己為什麼,我在這裡待了六年也問過自己為什麼,不過總是找不到原因。

「因為我該走了。」我說,我覺得這是一個最適合的答案。
「這是哪門子的答案?」看樣子我老闆他並不喜歡。
「請別誤會,詹姆士先生,」我的老闆叫做詹姆士,「我只是想回家了,我終究是個台灣人。」我說。
「你已經可以申請永久居留了,工作做得好好的,為什麼不留下來?」
「我不會在這裡待一輩子,台灣是我家,我一定會回去的。」
「那明年再走?」
「很抱歉。」
「那至少待過這兩季。」
「對不起。」
「已經決定了嗎?」
「是的。」
「很可惜,真的。」他嘆了一口氣,「你是個很好的人才,留不住你是公司的損失。」
「不,別這麼說,」我站了起來,「詹姆士先生,公司很好,所以我才待了六年,我相信你們會再找到更優秀的人。」我說。

「什麼時候離開?」
「新人一來,交接完就走了。」
「那祝你好運。」
「謝謝你,詹姆士先生。」說完,我離開了詹姆士先生的辦公室。

隔天,全公司都知道我要走了。
他們辦了一個歡送會,買了一個超級難吃的蛋糕,我吃了一個,向他們說謝謝。然後在家裡拉肚子的時候咒罵他們幹○○。

下一個決定究竟要多少時間?其實每個人都不一樣。

我永遠記得,當我收到測試通過錄取通知的時候,我不如想像中的興奮,似乎有個牽掛讓我高興不起來,在決定離開台灣的當下,屁仔說「去嘛,總得試試看啊!」,小陸說「我哥說得對。」,爸爸說「有追求夢想的機會就要把握。」

然後我就來了。
只是,即使飛過了半個地球,我還是沒辦法忘記地球的那邊有個牽掛。

在我出國的前兩天,我跟靜宜約在星巴克見面。
那天我們都不多話,對於即將到來的離別,我們做了很多心理準備,但其實再多的心理準備都沒有用。

她對我說『如果愛情可以等待,就不會有人失去愛了。』

她才說完,我便打翻了我的咖啡。
咖啡倒在馬路上,天冷,飄起了煙,我抬頭看著天空,深呼吸了一口氣,說出了一個自以為不自私的決定。

「那……我們就不要等了。」我說。

她沒有立刻回話,只是怔怔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兒,她才看著我的眼睛,緩慢地說了一句話。

『什麼意思?』
「………就是…………不要等的意思。」
『你想說的……不是這個吧。』她的聲音在顫抖著。
「我想說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這是分手嗎?』
「………」
『是……嗎?』
「不是,這是不要等。」
『這跟分手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我並不想跟妳分手,我甚至希望不管我去了多久,我們都還是能跟現在一樣。」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順其自然,以後能不能在一起,時候到了就知道嗎?』
「嗯,是的。」
『這對我來說,跟分手是一樣的。』
「靜宜,妳聽我說,妳說的我認同,如果愛情可以等待,就不會有人失去愛了,所以如果我們都不要等,就不會失去了。」
『那會獲得什麼?』
「妳不要這樣,我也不想這樣。」我用很平靜地口吻說著,「我不能要求妳一定要等我,這對妳來說是不公平的,溫哥華很遠,在海的那一邊。日子會過多久,我們之間會有什麼變化,都是未知數。」我說。

她沒有再回話,只是轉身背對著我。
我走向前,把她摟進懷裡,她的肩膀開始顫動,我的身體也開始發抖,我聽見她哭泣的聲音,眼淚就跟著掉了下來。

過了許久,她擦乾了眼淚,轉頭看著我。拿出一張面紙,也替我擦去眼淚。

『小洛,你真的已經決定了嗎?』她說。

我沒有回答她,看著她還微溼的睫毛,和眼眶裡殘留的淚水,我根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不要等,就不會失去了。』
『溫哥華很冷,多帶點衣服。』
『記得準時吃飯,照顧自己。』
『我在台灣也會照顧自己,不用擔心。』
『我是個很好的女朋友,好的女朋友就是要讓男朋友去闖,而不是綁住他。』
『我會為你祈禱。』
『我會很想你。』
『小洛,再見。』

然後她摸摸我的臉,轉身離開。
這一別,就是六年。





* 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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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1-2009 07:1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6

我說過我以為心臟爆炸的聲音是「碰!」,但其實我錯了。
因為心臟爆炸的聲音,是靜宜笑著說再見的聲音。

我哭得很慘,那兩天,那兩夜,包括離開台灣那天。
眼睛腫得都快看不見路了。

屁仔送我去機場時,他知道我為什麼晚上了還要戴著墨鏡,不過他並沒有很直接地拆穿我,他只是說「雖然你要去洋人的地方,但是人都還沒離開台灣咧,就開始洋騷味都出來了。」

跟他在機場外面抽菸的時候,他跟我說,人都這樣啦,要分開的時候都會很難過的,過了一段時間,心情平靜了一點之後,眼光就遠一些了,看事情不會那麼絕對,不會那麼狹隘,或許過沒多久,你們就可以超越了。

「而且隔著一個太平洋有隔著一個太平洋的戀愛法啊。」他說。

聽完,我只是笑笑。
因為我知道,我跟靜宜其實不是隔著一個太平洋,而是隔著我的愚蠢。

我自以為是地認為分手對我們來說比較好,因為她並沒有等我的義務,但其實我自己知道,我只是在逃避一種根本就無法逃避的思念。

「分手了再出國,或許我就不會想她了。」曾經,我是這麼想過,然後事實證明我是個白癡,因為我每天都在想念她。

著名的心理學家弗洛姆在名著《愛的藝術》裡面說:
不成熟的愛是:因為我需要你,所以我愛你。
而成熟的愛是:因為我愛你,所以我需要你。

我到了溫哥華之後才知道,我的愛是成熟的愛,因為我愛靜宜,所以當我遠在地球的另一邊,我才了解我真的需要她。

我訂好機票之後,打了一通國際電話給小陸。我說我要回台灣了,他高興地叫好。我問他屁仔在不在,他說屁仔在屁仔的家,我才想起他們已經結婚了,在我到了溫哥華的第三年。

「想通了?知道要回來了?」小陸在電話那頭問著。
「是該回去了。」我說。
「為什麼想回來了?」
「因為想念你們。」
「少來。」
「真的。」
「除了我們之外,應該還有別人吧。」

是啊,還有別人,只是六年不見了,她過得好不好呢?
本來想托小陸替我轉達我要回去的消息給靜宜知道,但是話到喉頭又吞了回去,我想這件事應該由我自己來說比較好。

交代完了到台北的時間和班機,我掛上電話。
房東太太下來查看她的房子租給我六年之後是不是依然完整無缺。六年的時間過去了,房東太太也老了許多。

『這四口電磁爐……』她才剛說話。
「它是好的。」我說。




* 我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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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1-2009 07:2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7

飛機降落前的五分鐘,空中小姐用廣播再一次地提醒所有的乘客把安全帶繫好,收好桌子,豎直椅背,手提行動電話仍然不能開機………等等的。

我此刻的心情非常複雜。

輪子著地的那一剎那,我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在接機大廳看見屁仔之後,我才真的有到家了的感覺。

屁仔說「小洛,在國外流浪,感覺有比較好嗎?」,我沒有回答,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但當下我想起了一個人。

靜宜。

陳綺貞有一首歌,叫做《旅行的意義》。
裡面有一段歌詞非常好,它寫說:「你勉強說出你愛我的原因,卻說不出你欣賞我哪一種表情,卻說不出在什麼場合我曾讓你分心,說不出,離開的原因。勉強說出,你為我寄出的每一封信,都是你,離開的原因,你離開我,就是旅行的意義。」

尤其是最後一句「你離開我,就是旅行的意義。」

我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時候,因為沒看歌詞,所以只覺得旋律很棒。
第二次聽的時候,刻意找了歌詞,結果因此連續聽了一個月,就是為了最後一句話。

「如果他離開她,是旅行的意義。那我去流浪,是什麼的意義呢?」

在溫哥華最後幾個月,我每天都在想這個問題。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現,我需要的不是一個意義,而是一個終點。

「因為旅行需要目的地,但流浪需要終點。」我得到這樣的結論。

屁仔開車非常的穩,他開車完全不像他那比較粗線條吊兒瑯璫的性格。他說這是在有了孩子之後才開始的轉性,我便覺得那就是家庭對一個男人的影響。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面行駛的時候,我想起屁仔那個「小洛,在國外流浪,感覺有比較好嗎?」的問題,想了一會兒,我轉頭對著屁仔說,其實我不在乎流浪的感覺,我現在在想的是流浪的終點。

「什麼?流浪的終點?」他問。
「是的。流浪的終點?」
「那是什麼?」
「是一種終點。」
「媽的廢話。」他說完同時罵了一聲幹。
「我是說真的,那真的是一種終點。」
「代表什麼的終點?」
「不是代表什麼的終點,是代表什麼的起點。」
「你是在說什麼啦?」他快被我搞瘋了。
「我的意思是,那不只是一種終點,它其實是另一種起點。」

聽完,屁仔想了好幾秒。

「所以,你決定回來,是因為你找到了流浪的終點?」
「嗯,是的。」
「那你流浪的終點是什麼?」
「是我新的起點。」我說。

屁仔叫我快點去找小陸談一談,他覺得我有很大的心理問題。

沒多久之後,到了他們兄弟倆開的早餐店,我看見小陸站在門外,張開雙臂迎接我。我下了車,回應了他一個笑容,同時張開雙臂想給他一個擁抱。

突然,他在我的臉上親了一下,我感覺到他刺刺的鬍渣。

「幹!你幹嘛!」我嚇了一跳。
「外國人不是都這樣打招呼的嗎?」他一邊說,一邊做動作。
「我是台灣人。」我抹了一抹剛剛被他親到的地方。
「你一去就不回來,我以為你要變外國人了。」
「我是台灣人。」我又強調了一次,然後我拿出中華民國的護照,「看清楚,我是台灣人。」我說。

我看見兩個女孩子在店裡面忙,屁仔把我拉到其中一個旁邊說「這是我老婆」,然後指著我的鼻子說,「這就是我一天到晚跟妳提到的小洛」。

「屁嫂妳好。」
「你好你好,不過能不能別叫我屁嫂,」她笑著說,「大家都叫我屁嫂,好難聽啊,我都不知道嫁給這個屁人到底是好還是壞。」
「屁仔是個好人,你嫁對了。」我說。
「那下輩子你嫁他好了,我把他讓給你。」屁嫂開玩笑地說。

然後小陸把我拉到另一個女孩子旁邊,他說「這是我老婆」,然後指著我的鼻子說「這就是鼎鼎大名小洛哥。」

「陸嫂妳好。」
「你好你好,常聽他們講到你,今天終於見到廬山真面目了。」
「他們有沒有說我壞話?」
「有,他們都說你比他們帥。」
「陸嫂,這是實話,不是壞話。」

說完,大家笑成一團。

這天,我吃了很久沒吃到的蛋餅跟豆漿,看見很久沒見到的屁仔跟小陸,小屁屁走過來跟我說叔叔,帶我去買玩具,看著小屁屁那張鼓著嫩肉的臉,我真的非常確定那就是屁仔的孩子。

「他也會放臭屁嗎?」我問。
「幹,有夠臭的。」小陸說。說完渝惠挺著大肚子走到他旁邊來扁了他一拳,要他別在小孩子面前罵髒話。

我非常地羨慕。

當然我羨慕的不是被扁,而是那種幸福。我不禁想像著,如果我沒有離開台灣,那現在坐在這裡一起吃早餐的人,會不會有靜宜?會不會有一個小小洛呢?

「小洛,你就在這裡待著吧,我現在去上班,晚上回來一起吃飯。」屁仔拍拍我的肩膀說。
「你還要上班啊?」
「是啊,我還在事務所工作呢,這間早餐店是小陸的,我只是幫忙出了點錢。」他說。
「那我現在回來了,沒工作了,你要不要出點錢讓我開早餐店?」
「你先去煎一個沒破而且蛋黃沒熟的蛋,成功了我們再說。」他指著一旁冒著煙的鐵板。

然後他拿起一旁的手提袋,把小屁屁抱到屁嫂的身邊,在離開之前,他低下頭在我的耳邊說:「打個電話給她吧,她跟我們一樣,等了你六年。」

我知道,他說的人是靜宜。

我拿起電話,撥出那個熟悉的號瑪,此刻的心情跟我在飛機即將要降落一樣……喔不!比那時還要更深、更多。

有一種掉進時光隧道的感覺,每一聲鈴響,都會在腦海裡上演一些往事,很真實很真實,像是昨天才發生的,像是六年從來沒有過去,這一切都還是剛開始的事情。在咖啡館看見她,故意在數羊的時候把羊摔死,去睡在花蓮的海邊,兩次六三四事變………

好像一切都才剛開始,這些往事像流水一樣被帶到我的面前來,然後又慢慢地流走。

然後電話被接起,我突然醒了過來。
電話那頭完全沒有發出聲音,過了五秒,我Hello了一聲。

「你是誰?」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 她跟我們一樣,等了你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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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1-2009 07:2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8

「呃……你好……請問………靜宜在嗎?」我的聲音在發抖,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哪裡找?」那男的問。
「呃………我是她………」我突然不知道該說我是她的誰,「我是她的………呃………朋友,我是她的朋友,我叫小洛,請問她在嗎?」
「你等等喔。」

那男的說完,電話傳來一陣話筒放到桌上的喀叩聲。
沒多久,聽見一陣急促的拖鞋跑步聲越來越近,然後電話被接起。

『小洛?』那是我很熟悉的她的聲音。
「Hello,靜宜。」我打了聲招呼。在國外待久了,使用Hello變得習慣。
『你………回來了?』她的聲音非常地驚訝。
「嗯,我回來了。」
『為什麼你不事先跟我說?』
「我……打算給妳一個驚喜。」
『小洛,這個驚喜太大了。』她笑著。
「這支手機號碼還是妳的吧?」
『對啊,怎麼了?』
「那剛剛……怎麼是別人接的?」
『那是我弟弟,』她說,我立刻鬆了一口氣,『你打來的時候,我在廚房洗碗,叫他幫我先接,問是誰打來的。』她說。
「原來是妳弟弟……」我呼了一口氣。
『怎麼了?你以為我交了男朋友?』
「呃………在那當下,是有這個念頭閃過。」
『如果那真的是我男朋友咧?』
「那我只能祝妳幸福了。」我說。
『是喔,早知道我就快點交其他的男朋友。』她說。

「我剛到台灣,屁仔去接我的,我現在在他跟小陸的早餐店裡,妳今天有空嗎?我請妳喝咖啡。」我說。
『有,只要是你約的,我都有空。』
「是嗎?包括吃飯?」
『對。』
「包括看電影?」
『對。』
「包括約會?」
『對啦,什麼都包括了。』
「那………包括結婚嗎?」我說。

有時候人要走到終點才能看見新的起點。就像美麗的風景往往都是在最高的那一座山巔上,你必須爬到山巔才會看見,原來還有更高的山。當你從山下設定了一個要爬到山頂上的目標,然後啟程慢慢地往上爬,在你尚未到達山頂之前,你不會知道還有另一座山在等你征服它。

未來也是一樣的。

沒有人看得見未來,但有趣的是,每一個人都面對著未來,好奇著多久之後的將來會有什麼樣的風景等著你,或是有什麼好玩有趣的事情會發生,你帶著一種未知茫然的探索心情前進,心裡念著「未來,我來了」,然後踏上屬於你自己的流浪旅程。

因為生命就是一場流浪。

流浪本身是一種追尋,這是人的本質,會去追求一種心裡所嚮往的。一但開始出發,要流浪多長多遠多久都不知道。每個人的終點跟追尋的目標都不一樣,但很多人都會有同樣的結果,就是會發現走了好長好久的路,花了好長好長的時間,繞了好大一圈之後回到原點,然後恍然大悟,「啊,其實最在乎的,在原地等你很久了。」

我就是這樣子的。

我人生的階段,每一段的分界點我都一清二楚,曾經也自以為找到了該追尋的目標,然後花了很大的力氣飛過半個地球,花了很長的時間在目標裡探索,一直到兵疲馬困,一直到那勇往直前的視線漸漸地模糊了。

然後我發現我累了,好累好累。
於是回首來時路,回首往事與過去,回首曾經擁有的與曾經放棄的,走了一大圈後終於發現了………

我流浪的終點。

靜宜並沒有回答我,我想她是沒聽清楚我說什麼。
或是她其實是聽清楚了我說什麼,只是還不敢相信那是我說的。

電話那頭的她依然沉默,我便接著說。

「對不起……讓妳等了六年。」
「我現在有一種歉疚感,很深很深。當初我決定讓自己去流浪,卻同時也決定了讓妳一個人在這裡流浪。」
「好多年之後,我感覺像在許多許多地翻轉之間又突然抓住妳的手,然後看見妳疲累的眼神與表情,我非常地不捨。」
「今天回到台灣的時候,屁仔問我,在國外流浪這麼多年,感覺有比較好嗎?」
「我回答他說,我其實不在乎流浪的感覺,我現在只想著流浪的終點。」

「妳,就是我的終點。」

接著仍是一陣沉默,我聽見靜宜慢慢地慢慢地深呼吸了好幾口氣,過了一會兒,她緩緩地說……

『你知道嗎……』
「嗯?」
『你的終點……現在………滿臉的鼻涕眼淚……』說完,我聽見她破涕為笑的聲音。
「那……我們出去喝咖啡吧,我順便替妳擦鼻涕眼淚。」
『那明天呢?』
「明天,我們去看電影。」
『那後天呢?』
「後天,我們去約會。」
『那很久很久以後呢?』
「很久很久以後,終點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我說。







* 這是我流浪的終點。*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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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1-2009 07:2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贴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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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11-2009 12:3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么快完的!!

谢谢你哦~~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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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11-2009 03:4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简单,却充满意义。
藤井树好像改变了作风,越来越喜欢他的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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