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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4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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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楚留香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正是借尸还魂!”
他以赞许的目光瞧了左明珠一眼,接着道:“左明珠若真借了施茵的魂而复活,那么左明珠已变成了施茵,施茵本是薛斌未过门的妻子,自然应该嫁薛斌,左二爷无法反对,薛大侠也不能不接受。”
小秃子道:“施举人和花金弓呢?”
楚留香笑了笑道:“花金弓本意只是想和薛大侠多拉拢一层关系,见到明明已死了的女儿又‘复活’,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反对呢?”
小秃子点头笑道:“好极了。”
楚留香道:“最妙的是,施茵‘借’了左明珠的躯壳,左明珠又‘借’了施茵的‘魂’,左明珠和施茵事实上已变成一个人,这个人嫁给薛斌后,那么左二爷就变成了薛斌的岳父大人,也就变成了薛大侠的儿女亲家……”
小秃子抢着道:“因为无论怎么说,薛大侠的媳妇至少有一半是左庄主的女儿,两人心里头纵然不愿意,可也没法子不承认。”
楚留香笑道:“正是如此,到那时两人即使还有决斗之心,只怕也狠不下心来了,因为全家的仇恨毕竟已很遥远。”
小秃子拍手笑道:“这法子真妙极了……”
小麻子忽然道:“但也荒唐极了,若换了是我,就一定不相信。”
楚留香道:“不错,所以他们的计划必须周密,实行起来更要做得天衣无缝,那么别人就算不信,也不能不信了。”
他接着道:“要实行这计划,第一,自然是要得到施茵的同意,要施茵肯装死。”
小秃子又抢着道:“施姑娘自然不会反对的,因为她也另有心上人,本来就不肯嫁给薛公子的。”
楚留香含笑道:“正是如此,我听说施姑娘所用花粉俱是一位叶公子自京城带来时,已有了怀疑,那时我就在想,也许施姑娘是在诈死逃婚。”
小秃子道:“所以就要我们去调查叶盛兰这个人。”
楚留香道:“不错,我等见到他们两位时,这件事就已完全水落石出了。”
他接着道:“我不妨将这件事从头到尾再说一次!”
“左明珠和施茵早已约好了‘死’的时辰,所以那边施茵一‘死’,左明珠在这边就‘复活’了。
“施茵自然早已将自己‘死’时所穿的衣着和屋子里的陈设全都告诉了左明珠,所以左明珠‘复活’后才能说得分毫不差。
“为了施茵要装死,所以,必须要借一个人的尸身,恰巧那时石大姑娘已病危,所以薛公子就选上了她。
“薛公子买通了石大姑娘的二叔,在人死时将她的尸身掉包换走,改扮后送到施茵的闺房里,将活的施茵换出来。
“梁妈对施茵爱如己出,一心只希望她能幸福,这件事若没有梁妈成全,就根本做不成了。”
说到这里,楚留香才长长吐出口气,道:“这件事最困难的地方,就是要将时间拿捏得分毫不差,其余的倒并没有什么特别困难之处。”
小麻子也长长吐出口气,笑道:“听你这么样一说,这件事倒真的像是简单得很,只不过你若不说,我是一辈子也想不通的。”
楚留香笑道:“现在你已想通了么?”
小麻子道:“还有一点想不通。”
楚留香道:“哦?”
小麻子道:“左姑娘既然根本没有死,左二爷怎会相信她死了呢?”
楚留香道:“这自然因为左姑娘早已将那些名医全都买通,若是找十位 名医都诊断你已病人膏盲,无可救药时,只怕连你自己都会认为自己死定 了,何况……”
他忽然向窗外笑了笑,道:“何况那其中还有位张简斋先生,张老先生下的诊断,又有谁能不信,张老先生若是说一个人死了,谁敢相信那人还能活得成?”
只听窗外一人大笑道:“骂得好,骂得好极了,只不过我老头子既然号称百病皆治,还怎能不治治人家的相思病,所以这次也只好老下脸来骗一次人了。”
长笑声中,张简斋也推门而入。
左明珠、薛斌、施茵、叶盛兰四个人立刻一齐拜倒。
楚留香也长揖笑道:“老先生不但能治百病,治相思病的手段更是高人一等。”
张简斋摇头笑道:“既然如此,香帅日后若也得了相思病,切莫忘了来找老夫。”
楚留香笑道:“那是万万忘不了的。”
张简斋笑眯眯道:“可惜的是,若有谁家的少女为香帅得了相思病,老夫只怕也治不了,若说香帅为谁家少女得了相思病,那只怕天下再也无人相信。”
楚留香笑而不语,因为他发现石绣云正在盯着他。
张简斋扶起了左明珠,含笑道:“老夫这次答应相助,除了感于你们的痴情外,实在觉得你们的计划非但新奇有趣,而且的确可算是天衣无缝,只可惜你们为何不迟不早,偏要等到香帅来时才实行,难道你们想自找麻烦不成。”
左明珠红着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楚留香笑了笑,道:“这原因我倒知道。”
张简斋道:“哦?”
楚留香笑道:“他们就是要等我来,好教我去做他们的说客,因为我既亲眼见到此事,就不能不管,谁都知道我是个最好管闲事的人。”
他又笑道:“他们也知道我若去做说客,薛大侠和施举人对这件事也不能不信了,因为……”
张简斋截口笑道:“因为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楚香帅一言九鼎,只要是楚香帅说出来的话,就万万不会假。”
他又转向左明珠,道:“你们的如意算盘打的倒不错,只可惜你们还是忘了一件事。”
左明珠垂首道:“前辈指教。”
张简斋道:“你们竟忘了楚香帅是谁也骗不过的,如今你们的秘密已被他揭穿,难道还想他去为你们做说客么?”
左明珠等四人又一齐拜倒,道:“求香帅成全,晚辈感激不尽。”
楚留香笑道:“你们何必求我,我早就说过,我是个最喜欢管闲事的人,而且从来不喜欢煞风景,能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要我做什么都没关系。”
张简斋抚掌道:“楚香帅果然不愧为楚香帅,其实老夫也早已想起,香帅揭破这秘密,只不过不愿别人将你看做糊涂虫而已。”
他转向左明珠等人,接着道:“如今你们也该得到个教训,那就是你们以后无论要求香帅做什么事,最好都先向他说明,无论谁想要楚香帅上当,到后来总会发现上当的是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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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4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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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小秃子和小麻子并不算很小了,有时他们甚至已很像大人,至少他们都会装出大人的模样。
但现在他们看来却彻头彻尾是两个小孩子,而且是两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无论任何人都可以很容易的就在他们嘟起的嘴上挂两个油瓶。
方才施茵和梁妈坚持要请大家到“她们家里”去喝两杯,张简斋自然没有去,因为他已够老了,而且又是位“名医”,总觉得吃过了晚饭后若是再吃东西,就是在和自己的肠胃过不去。
“喝酒”在他眼中看来,更好像是在拼命。
左明珠和薛斌也没有去,因为他们要回去继续扮演他们的戏,自然不能冒险被别人见到他们。
梁妈和施茵也没有坚持要他们去。
可恨的是,小秃子和小麻子虽然想去,却没有人请他们,这对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的自尊心实在是种打击。
小麻子嘟着嘴,决心不提这件事。
小秃子连想都不敢去想。
他尽量去想别的事,嘴里喃喃道:“这些人又诈病,又装死又扮鬼,又费心机,又担心事,又流眼泪,为的却只不过是个‘情’字,嘿嘿……”
他咧开嘴轻笑了几声,才大声道:“我真不懂这见鬼的‘情’字有什么魔力,竟能令这么多人为了它发疯病。”
小麻子道:“我也不懂,我只望这一辈子永远莫要和这个字扯上关系。”
他用力踢起块石头,就好像一脚就能将这“情”字永远踢走似的,却不知“情”字和石头绝不一样,你无论用多大力气,都踢不走的,你以为已将它踢走时,它一下子却又弹了回来,你用的力气越大,它弹回来的力道也越强。你若想一脚将它踩碎,这一脚往往会踩在你自己心上。
小秃子沉默了半天,忽然又道:“喂,你看左二爷真的会让他女儿嫁给薛二少吗?”
小麻子道:“他不肯也不行,因为他女儿的‘魂’已是别人的了。”
他似乎觉得自己这句双关话说得很妙,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来,肚子里的气也消了一半。
小秃子瞪了他一眼,道:“但薛庄主呢?会不会要这媳妇?”
小麻子道:“若是换了别人去说,薛庄主也许不答应,但楚香帅去说,他也是没法子不答应的。”
小秃子点了点头,道:“不错,他欠楚香帅的情,好像每个人都欠楚香帅的情。”
小麻子撇了撇嘴,道:“所以那老太婆才死拖活拉的要请他去喝酒……”
小秃子忽然“啪”的给了他一巴掌,道:“你这麻子,你以为她真是想请香帅喝酒吗?”
小麻子被打得直翻白眼,吃吃道:“不是请喝酒是干什么?”
小秃子叹了口气,道:“说你是麻子,你真是麻子,你难道看不出她们这是在替香帅做媒吗?”
小麻子怔了怔,道:“做媒?做什么媒?”
小秃子道:“自然是做那位石绣云姑娘的媒,她们觉得欠了楚大哥的情,所以就想拉拢楚大哥和石姑娘。”
小麻子一拍巴掌,笑道:“对了,我本在奇怪,那位石姑娘一个没出门的闺女,怎么肯三更半夜的跑到别人家里去喝酒,原来她早已看上我们楚大哥了。”
小秃子笑道:“像楚大哥这样的人,人有人才,相有相貌,女孩子若看不上他,那才真是怪事。”
小麻子道:“可是……楚大哥看得上那位石姑娘吗?”
小秃子摸着脑袋,道:“这倒难说了……不过那位石姑娘倒也可算是位美人儿,也可配得上楚大哥了,我倒很愿意喝他们这杯喜酒。”
小麻子道:“如此说来,这件事的结局倒是皆大欢喜,只剩下我们两个,三更半夜的还像是孤魂野鬼似的在路上穷逛,肚子又饿得要死。”
小秃子“啪”的又给了他一巴掌,道:“你这人真没出息,人家不请咱们吃宵夜,咱们自己难道不会去吃,那边就有个摊子还没有打烊,我早已嗅到酒香了。”
长街尽头,果然还有一盏孤灯。
灯光下,一条猛虎般的大汉正箕踞在长板凳上开怀畅饮,面前的酒角已堆满了一大片。
卖酒的老唐早已呵欠连天,恨不得早些收摊子,却又不敢催这位客人走,他卖了一辈子酒,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酒鬼。
虽已入冬,这大汉却仍精赤着上身,露出一身黑黝黝的皮肤,就像是铁打的,老唐刚将两角酒倒在一个大海碗里,这大汉长鲸吸水般一张嘴,整整十二两上好黄酒立刻就点滴无存。
老唐用两只手倒酒,却还没有他一张嘴喝得快。
小秃子和小麻子也不禁看呆了。
小麻子吐了吐舌头,悄声道:“好家伙,这位仁兄可真是个大酒缸。”
小秃子眨了眨眼,道:“他酒量虽不错,也未必就能比得上我们的楚大哥。”
小麻子笑道:“那当然,江湖中谁不知道楚大哥非但轻功无双,酒量也没有人比得上。”
他们说话的声音本不大,老唐就连一个字也没有听到,但那大汉的耳朵却像是特别灵,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道:“你们的楚大哥是谁?”
这人浓眉大眼,居然是条很英俊的汉子,尤其是一双眼睛,亮得就好像两颗大星星一样。
但是他说话的神气实在太凶,小秃子就第一个不服气,也瞪起眼道:“我们的大哥无论是谁你都管不着。”
他话还未说完,这大汉忽然就到了他们面前,也不知怎么伸手一抓,就将两个人全抓了起来。
小秃子和小麻子本也不是好对付的,但在这人手里,就好像变成了两只小鸡,连动都动不了。
和这大汉比起来,这两人的确也和两只小鸡差不多。
他将他们提得离地约莫有一尺多高,看看他们在空中手舞足蹈,那双发亮的眼睛里,似乎还带着些笑意。
但他的声音还是凶得很,厉声道:“你们两个小把戏仔细听着,你们方才说的楚大哥就是楚留香那老臭虫,快带我去找他……”
小秃子大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骂楚大哥是老臭虫,你才是个大臭虫,黑臭虫。”
小麻子也大骂道:“楚大哥只要用一根小指头,就能将你这臭虫捏死,我劝你还是……还是夹着尾巴逃吧。”
小秃子道:“臭虫哪有尾巴,臭虫的尾巴是长在头上的,夹也夹不住。”
两人力气虽不大,胆子却不小,骂人的本事更是一等一,此刻已豁出去了,索性骂个痛快,就算脑袋开花也等骂完了再说。
谁知这大汉反而笑了,大笑道:“好,算你们两个小把戏有种,但别人怕那老臭虫,我却不怕,若比起喝酒来,他更差得多,你们若不信,为何不问他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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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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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第十二回 一夜缠绵
气锅鸡、红烂鸭、狮子头、清蒸鱼……这些都是要讲究火候的功夫名菜,梁妈想必已准备一整天了。
但这些菜现在却还是原封不动的放在桌子上,因为桌上只剩下了两个人,而这两人连一点吃菜的意思都没有。
客人并没有走,走的反而是主人,每个人走的时候,都有一套很好的理由,虽然谁都听得出那些理由是编的。
他们的意思只不过是想将楚留香和石绣云两个人单独留下来而已,这意思非但楚留香懂得,石绣云也懂得。
妙的是她并没有要别人留下来,自己也没有走。
她拿着筷子,轻轻敲着酒杯,像是想敲碎屋子里的静寂,又像是觉得这双手没处安放,所以要找些事来做做。
她脸上薄薄的一层红晕,在淡淡的灯光下看来,真是说不出的娇艳,说不出的妩媚。
她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白玉般的牙齿轻轻咬着樱桃般的红唇,咬得却又不太重。
院子里秋风吹着梧桐。
翠碧色的酒,浮动着阵阵幽香。
如此佳夜,如此佳人,如此美酒,纵然不饮,也该醉了。
对佳人和美酒,楚留香的经验也许比大多数的人都丰富得多,但也不知为了什么,此刻他的心竟也在跳个不停。
他很少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石绣云忽然抬起眼睛,眼波从他的脸上滑到他的手,面靥上露出了一对浅浅的酒涡。
她轻轻的问:“你不敬我酒?”
楚留香道:“你会喝酒?”
石绣云眼波流动,道:“你若敢跟我拼酒,我一定把你灌醉。”
楚留香也笑了,道:“好,我敬你一杯。”
石绣云撇了撇嘴,道:“多小气,要敬就敬三杯,你……你怕我会喝醉?”
她很快的倒了三杯酒,很快的就喝了下去。
一个人会不会喝酒,从他举杯的姿势就可以看得出,楚留香一看她举杯的姿势,就知道她至少是喝过酒的。
他也喝了三杯,笑道:“老实说,我倒真未想到你会喝酒,而且酒量还不错。”
石绣云用眼角瞟着他,道:“怎么,你看我像是乡下人,是不是?告诉你,乡下人也会喝酒的。”
她又开始倒酒,悠悠的接着道:“再告诉你,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一个人就喝了一坛,你信不信?”
楚留香失笑道:“如此说来,我倒真该找小胡来跟你喝酒才是。”
石绣云道:“小胡是谁?”
楚留香道:“他叫胡铁花,是我的老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他的酒量比我强得多。”
石绣云笑道:“好,下次你把他找来,我把他灌醉给你看,可是今天……今天……我却只要跟你喝酒。”
她举起杯,道:“来,我敬你。你敬我三杯,我敬你六杯,我的气派比你大多了吧?”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六杯?”
石绣云咕嘟一口,将第一杯酒喝了下去,道:“六杯,你嫌少?还是嫌多了?”
楚留香笑道:“好像是多了些。”
石绣云瞪着他,娇嗔道:“怎么,你怕我喝醉是不是?只要你自己不醉就好了,莫管我。”
这六杯酒她喝得更快,喝完了她的脸更红了。
楚留香柔声道:“我喝完了这六杯,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石绣云眼珠子一转,道:“你……你先喝完再说。”
六杯酒在楚留香说来,自然算不了什么。
他喝完了六杯,就问道:“现在你该回去了吧。”
石绣云咬着樱唇,低下头,慢慢的将一双新绣鞋脱了下来,却将一双白生生的天足盘在椅上,然后又慢慢的抬起头,凝注着楚留香,一字字道:“我不回去。”
楚留香道:“你……你不回去?为什么?”
石绣云又倒酒,道:“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回去。”
她眼波在楚留香脸上一转,嫣然道:“来,现在该轮到你敬我酒了。”
楚留香只有摸鼻子,摸自己的鼻子。
石绣云垂下头,幽幽的道:“我的心情不好,我想喝酒,你难道就不肯陪陪我?”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道:“只要你不喝醉,我陪你喝三天都没关系。”
石绣云道:“你怕我喝醉?”
楚留香苦笑道:“谁喝醉我都怕,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喝醉酒的人。”
石绣云噗哧一笑,道:“我保证绝不喝醉,行不行?”
楚留香只有举杯,道:“好,我敬你。”
其实楚留香自然也知道,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喝醉的,惟一能要自己不喝醉的法子,就是根本不喝。
这法子虽不算妙,但却很有效。
只可惜很多人都不肯用这法子,所以每天喝醉酒的人还是很多。
楚留香也知道劝人喝酒固然不好,劝人不喝也不好,因为你越劝他不喝,他往往会喝得越多。
他只希望石绣云的酒量真的不错。
石绣云酒量的确不错,只不过没有她自己想像中那么好而已——每个人的酒量都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好的。
石绣云的眼波已不如方才那么灵活了。
她瞪着楚留香,用筷子指着楚留香的鼻子,吃吃笑道:“你不是好人,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我要倒楣了。”
楚留香苦笑道:“我哪点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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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4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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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石绣云格格笑道:“你把我灌醉了……你把我灌醉了。”
楚留香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不是说你不会醉的吗?”
石绣云皱了皱鼻子,扮了个鬼脸,又把脚放了下去,喃喃道:“这么闷,闷死人,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楚留香立刻站了起来,道:“好。”
石绣云弯下腰,几乎将头伸到桌子底下了,道:“我的鞋……我的鞋子呢?”
她的鞋子已踢到楚留香这边来了。
楚留香只有替她捡了起来。
谁知石绣云抬起脚,吃吃笑道:“你替我穿上……你不替我穿上,我就不走。”
纤秀的脚,盈盈一握。
楚留香的心不觉又在跳。
对他这样的男人说来,这小丫头做得实在未免太过分了,简直就好像在欺负他,好像说他不敢似的。
楚留香简直忍不住想给她点教训了。
可是这次楚留香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替她穿上鞋,扶她出了门,她两只手挂在楚留香肩膀上,整个人都挂在他肩膀上。
夜凉如水。
星光映在青石板路上,青石板路映着星光。
秋风温柔得就像是情人的呼吸。
楚留香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
他全未看到黑暗中还有双发光的眼睛在盯着他。
木屋里并不太暗,因为星光也悄悄的潜了进来。
楚留香也不知为什么要听石绣云的话,为什么又将她带来这里,也许他真的有些醉了。
石绣云快乐得就像只云雀,轻灵的转了个身,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楚留香没有说话。
石绣云道:“因为这是我第一眼看到你的地方。”
楚留香道:“走吧。”
此时此刻,突然说出这两个字来,实在妙得很。
石绣云道:“走?为什么要走?”
楚留香道:“你若再不走,可知道我会怎么样?”
石绣云娇笑着,摇着头。
楚留香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来凶狠些,沉着声音道:“你既已知道我不是好人,你就该猜得出我要做什么事,你快些走是你的运气,否则我就要撕破你的衣服,然后……”
他话还没有说完,石绣云突然“嘤咛”一声,投入他怀里,紧紧的勾住了他的脖子,道:“你真坏,坏死了,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这样对我的。”
楚留香怔住了。
他只不过是在嘴上说说,想吓吓她而已,谁知她自己反而“实行”了起来,他想推……
他却推到了最不该推的地方。
石绣云的笑声如银铃,断断续续的银铃,她握起了他的手,将他的手塞入她的衣襟里,悄悄道:“你摸摸我身上是不是在发烧?”
她身上的确在发烧。
楚留香虽然有些舍不得,还是很快的就将手抽了出来,谁知石绣云却又拿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她咬着他的手指,道:“你这个坏东西,你一直在勾引我,从头到尾都在勾引我,你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你又要逃了,你若敢逃走,小心我咬断你的手指。”
楚留香是个男人,而且没有毛病。
一点毛病也没有。
太阳已升起。
阳光照人窗户,照在石绣云腿上。
她的腿修长,笔挺。
就算再挑剔的人,也不能不承认这双腿诱人得很。
楚留香的目光从她的腿,慢慢移到她脸上,她脸上还有一抹红晕,呼吸是那么安详,睡得就好像婴儿一样。
望着这张脸,楚留香心里忽然有说不出的后悔。
他并不是柳下惠,也从来不想做柳下惠,可是这一次,他却希望昨天晚上自己是个柳下惠。
他也曾经和别的女孩子很亲密,但是那都不同。那些女孩子都很坚强,都很有勇气。
他知道她们纵然会对他怀念,也不会为他痛苦。
而现在依偎在他身上的女孩子却不同,她是如此纯真,如此幼稚,如此软弱……
他不敢想像自己离开她之后,她会怎么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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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4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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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她会不会自杀?”
想到这里,楚留香真恨不得重重打自己几个耳光了。
石绣云的腿轻轻缩了缩,脸上渐渐又露出了酒涡。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楚留香几乎不敢接触她的眼波。
石绣云翻了个身,忽然轻轻的呻吟了起来,带着笑道:“我的头好疼。”
楚留香柔声道:“想到第二天的头疼,以后你总该少喝些酒了吧。”
石绣云吃吃笑道:“我听说爱喝酒的人记性都不好,过两天就会将酒醉后的难受忘得干干净净了。”
楚留香也不禁失笑道:“一点也不错,据我所知,小胡至少已经戒了一千次酒了,每次头疼时他都嚷着要戒酒,可是不到半天就开了戒。”
石绣云坐了起来,揉揉眼睛,笑道:“原来太阳已升得这么高了。”
楚留香道:“时候的确已不早,我……我实在不想走……”
他本要接着说:“虽不想走,却非走不可。”
可是这句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谁知石绣云却道:“你不想走,我却要走了。”
楚留香怔了怔,道:“你……”
石绣云道:“我知道你也该走了。”
楚留香道:“那么……那么以后我们……”
石绣云道:“以后?我们没有以后,因为以后你一定再也见不着我。”
楚留香怔住了。
石绣云忽然笑了笑,道:“你为什么吃惊?你难道以为我会缠住你,不放你走?”
她亲了亲楚留香的脸,站起来,开始穿衣服,深深道:“我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我就算能勉强留住你,或者一定要跟你走,以后也不会幸福的。”
楚留香简直说不出话来。
石绣云温柔的一笑,道:“我是个很平凡的人,以前一直过着平凡的日子,以后过的也一定是很平凡的日子,在我这一生中,能够跟你有这么样不平凡的一天……只要一天,我已很满足了,以后到我很老的时候,至少我还有这么一天甜蜜的回忆。”
她温柔的凝注着楚留香,柔声接道:“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该感激你。”
楚留香坐在那里,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石绣云又亲了亲他,然后忽然就转身很快的走了出去,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过来瞧他一眼。
楚留香本来是希望她能好好走的,但现在她真的好好走了,楚留香心里反而觉得有些发酸、发苦。
他本来一心希望她走,现在却又希望她不要走得这么快了——人人都说女子的心情不可捉摸,其实男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楚留香盯着那扇门,好像希望她会忽然又推开门走进来似的。
门果然被推开了……
但从门外走进来的并不是温柔美貌的石绣云,而是条酒气冲天、刚生出满脸胡碴子的颀长大汉。
楚留香叫了起来,道:“小胡,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了?”
胡铁花没有回答这句话,却摇着头笑道:“老臭虫,你实在有两手……你是用什么法子将那女孩子骗得肯乖乖走了的?这法子你一定得教教我。”
楚留香满肚子苦水,却吐不出来,拍着脸道:“我何必教你,反正女孩子一看到你就逃得比马还快。”
他虽是在故意气气胡铁花,但也知道胡铁花绝不会生气,更不会难受——无论谁想要胡铁花难受,都困难得很。
谁知胡铁花听了这话,立刻哭丧着脸,笑也笑不出来了,站在那里发了半天呆,竟“啪”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大声道:“不错,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是个酒鬼,又是个穷光蛋,又懒、又脏、又丑,若有女孩子见了我不逃,那才是怪事。”
楚留香也看呆了。
他知道胡铁花并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他认识胡铁花二十多年,胡铁花永远都是高高兴兴,得意洋洋的。
现在他怎会变成这种样子?难道他有了什么毛病?
只见胡铁花眼泪汪汪的,居然像是要掉眼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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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4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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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楚留香忍不住笑道:“谁会说你丑,那人眼睛一定瞎了,你看你的鼻子、眉毛、眼睛……尤其是你这双眼睛,一万个男人中也找不出一个。”
胡铁花不由自主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像是觉得高兴了些,但忽又摇了摇头,苦着脸道:“就算我眼睛长得还不错也没有用,我是个穷光蛋。”
楚留香道:“男子汉大丈夫,穷一点有什么关系,只要你穷得骨头硬……世上的女孩子并非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
胡铁花不由自主挺起了胸膛,但忽又缩了下去,摇头道:“只可惜我又是个酒鬼。”
楚留香忍住笑道:“喝酒又有什么不好?喝酒的人才有男子气概,古来有名的英雄、将相、诗人,哪个不喝酒,女孩子见到你喝酒的豪气,一颗心早已掉在你酒杯里了。”
这话倒不假。
那年夏天,他们在莫愁湖上喝酒,胡铁花喝醉了,糊里糊涂的就答应了要和高亚男成亲。
但第二天他就将这回事忘了,高亚男却未忘,硬逼着他要她,还说他若赖账,她没有脸活下去,她就要自杀。
这下子立刻将胡铁花吓得落荒而逃,高亚男就在后面追,据胡铁花自己说,她竟追了他两三年。
这本是胡铁花的得意事,楚留香以为总可叫胡铁花开心些了,谁知胡铁花一听“高亚男”这名字,一张脸立刻就变得像吊死鬼一样。
楚留香奇怪,试探着问道:“莫非你又见着高亚男了?”
胡铁花道:“嗯。”
楚留香讶然道:“她难道还不理你?”
胡铁花道:“她……她就是不理我,简直就好像不认得我这个人似的。”
说出这句话,他更像个刚受了委屈的孩子。
楚留香更奇怪了,拉着他坐了下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胡铁花道:“有一天我得了两坛好酒,就去找“快网”张三,因为他烤的鱼最好,我记得你也很爱吃的。”
楚留香笑道:“不错,只有他烤的鱼,不腥不老,又不失鱼的鲜味。”
胡铁花道:“我和他正坐在船头烤鱼吃酒,忽然有条船很快的从我们旁边过去,船上有三个人,其中有个我觉得很面熟。”
楚留香失笑道:“高亚男?”
胡铁花点着头长叹道:“那时我也大吃一惊,就追下去,想跟她打个招呼,谁知她根本不理我,我拼命向她招手,她就像没瞧见。”
楚留香道:“也许……也许她真的没有看到你。”
胡铁花道:“谁说的?她就坐在窗口,眼睛瞪了我半天,却像是瞪着根木头似的,我一路追下去,她一路坐在窗口,可就是不理我。”
楚留香道:“你为什么不索性跳上她的船?去问个明白。”
胡铁花苦着脸道:“我不敢。”
楚留香失笑道:“你不敢?为什么?她顶多也不过只能把你踢下船而已。”
胡铁花叹道:“因为她的师父,华山派的那老尼姑也在船上,我倒真有点怕……”我不是怕她别的,就怕她那张脸。”
华山剑派当代掌门人“枯梅大师”,庄严持重,据说已有三十年未露笑容,江湖中人无论谁见到她都难免有些害怕的。
楚留香动容道:“枯梅大师已有二十余年未履红尘,这一次怎会下山来了?”
他忽然觉得这件事很有趣了,若没有十分重大的事,枯梅大师绝不会下华山,她既已下了华山,就必定有大事要发生。
楚留香忽然用力一拍胡铁花肩头,道:“你莫难受,等我这里的事办完了,就陪你去找她,问问她为何不理你?”
胡铁花嘴角动了动,忽然道:“你见了枯梅大师,一定也会大吃一惊的。”
楚留香道:“为什么?”
胡铁花道:“因为她已还俗了。”
楚留香叫了起来,道:“枯梅大师会还俗!你见了鬼吧。”
枯梅大师落发出家已有四十余年,修为功深,戒律精严,若说她也会还俗,那简直比说楚留香做了和尚还要令人吃惊。
胡铁花苦笑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无论说给谁听,都绝没有人会相信,但她的的确确是还俗了。”
楚留香道:“你只怕是看错人了吧。”
胡铁花道:“枯梅大师的容貌,任何人看了一眼都不会忘记,何况是我?”
楚留香道:“可是……”
胡铁花道:“我见着她时,她穿的是件紫缎团花的花袍,手里扶着根龙头拐杖,头上白发苍苍,看来就像是位子孙满堂的诰命夫人。”
楚留香说不出话来了。
枯梅大师居然下了华山,已令人吃惊,她会还俗,更令人难信,这其中必定又牵涉到一件稀奇古怪的大事。楚留香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
他忽然跳了起来,飞奔出去,道:“你在这里等我,午时前后,我一定回来陪你去。”
江湖中的确又发生了件大事,无论谁想管这件闲事,都难免要有杀身之祸,楚留香若是聪明人,就该避得远远的。
只可惜聪明人有时也会做傻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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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5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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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5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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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燃烧的大江(1)
武林七大剑派,唯有华山的掌门人是女子,华山自“南阳”徐淑真接掌华山以来,门户便为女子所掌持。此后华山门下人材虽渐凋落,但却绝无败类,因为这些女掌门人都谨守着徐淑真的遗训,择徒极严,宁缺毋滥。
华山派最盛时门下弟子曾多达七百余人,但传至饮雨大师时,弟子只有七个了,饮雨大师择徒之严,自此天下皆知。
枯梅大师就是饮雨大师的衣钵弟子,江湖传言,枯梅大师少女时为了要投入华山门下,曾在华山之巅冒着凛冽风雪长跪了四天四夜,等到饮雨大师答应她时,她全身都已被埋在雪中,几乎返魂无术。
那时她才十三岁。
七年后,饮雨大师远赴南海,枯梅留守华山,“太阴四剑”为了报昔年一掌之仇,大举来犯,扬言要火焚玄玉观,尽歼华山派,枯梅大师身受轻重伤三十九处,还是浴血苦战不懈,到最后太阴四剑竟没有一人能活着下山。
自此一役后,武林中人都将枯梅大师称为“铁仙姑”。
又五年后,青海“冷面罗刹”送来战书,要和饮雨大师决战于泰山之巅,饮雨若败了,华山派便得投为罗刹帮的属下。
这一役事关华山派成败存亡,但饮雨大师却偏偏在此时走火入魔,华山既不能避而不战,枯梅就只有代师出战。
她也知道自己绝非“冷面罗刹”敌手,去时已抱定必死之心,要和冷面罗刹同归于尽。
冷面罗刹自然也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就让她出题目,划道儿,枯梅大师竟以大火燃起一锅沸油,从容将手探入沸油中,带着笑说:“只要冷面罗刹也敢这么做,华山就认败服输。”
冷面罗刹立刻变色,跺脚而去,从此足并再未踏入中原一步,但枯梅大师的一只左手,也已被沸油烧成焦骨。
这也就是“枯梅”两字的由来。
自此一役后,“铁仙姑”枯梅师太更是名动江湖,是以二十九岁时便已接掌华山门户,至今已有三十年。
三十年来,华山弟子从未见过她面上露出笑容。
枯梅大师就是这么样一个人,若说她这样的人,也会蓄发还俗,江湖中只怕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相信。
但楚留香却非相信不可,因为这确是事实……
黄昏。
夕阳映着滚滚江水,江水东去,江湾处泊着五六艘江船,船上居然也有袅袅炊烟升起,仿佛是个小小的江上村落。
江船中有一艘显得分外突出,这不但因为船是崭新的,而且因为船上的人太引人注意。
窗上悬着竹帘,竹帘半卷,夕阳照入船舱,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端坐在船舱正中的紫檀木椅上。
她右手扶着根龙头拐杖,左手藏在衣袖里,一张干枯瘦削的脸上,满是伤疤,耳朵缺了半个,眼睛也少了一只,剩下的一只眼睛半开半合,开合之间,精光暴射,无论谁也不敢逼视。
她脸上绝无丝毫表情,就端端正正的坐着,全身上下纹风不动,像是亘古以来就已坐在那里的一尊石像。
她身子很瘦小,但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威严,无论谁只要瞧上她一眼,连说话的声音都会压低些。
这位老妇人已是十分引人注意的了,何况她身旁还有两个极美丽的少女,一个斯斯文文,秀秀气气,始终低垂着头,仿佛羞见生人,另一个却是英气勃勃,别人瞧她一眼,她至少瞪别人两眼。
崭新的江船、奇丑的老太婆、绝美的少女……这些无论在哪里都会显得很特出,楚留香远远就已瞧见了。
他还想再走近些,胡铁花却拉住了他,道:“你见过枯梅大师么?”
楚留香道:“四年前见过一次,那次我是陪蓉儿她们去游华山时远远瞧过她一眼。”
胡铁花道:“你还记不记得她的模样?”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自己也说过,无论谁只要瞧过她一眼,就永远忘不了的。”
胡铁花道:“那么你再看看,坐在那船里的是不是她?”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胡铁花笑道:“你鼻子有毛病,难道眼睛也有毛病了吗?这倒是好消息。”
楚留香的鼻子不通气,胡铁花一直觉得很好玩,因为他觉得自己身上至少总还有一样比楚留香强的地方。
楚留香沉吟着,道:“我想她未必是真的还了俗,只不过是在避人耳目而已。”
胡铁花道:“为什么要避人耳目?”
楚留香道:“枯梅大师居然会下华山,自然是为了件大事。”
胡铁花道:“这见鬼的地方,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何况枯梅大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一辈子怕过谁?她可不像你,总是喜欢易容改扮,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楚留香也说不出话来了,他望着那满面英气的少女,忽然笑道:“想不到高亚男倒还是老样子,非但没有老,反而显得更年轻了,看来没有心事的人总是老得慢些。”
胡铁花板起了脸,冷冷地道:“在我看来,她简直已像是个老太婆了,你的眼睛只怕真有了毛病。”
楚留香笑道:“但我的鼻子却像是好了,否则不会嗅到一阵阵酸溜溜的味道。”
就在这时,突见一艘快艇急驶而来。
艇上只有四个人,两人操桨,两人迎风站在船头,操桨的虽只有两人,但运桨如飞,狭长的快艇就像是一根箭,眨眼间便已自暮色中驶入江湾,船头的黑衣大汉身子微微一揖,就窜上了枯梅大师的江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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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5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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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燃烧的大江(2)
楚留香的鼻子虽然不灵,但老天却没有亏待他,另外给了他很好的补偿,让他的眼睛和耳朵分外灵敏。
他虽然站得很远,却已看出这大汉脸上带着层水锈,显然是终年在水上讨生活的朋友,站在起伏不定的快艇上,居然稳如平地,此刻一层动身形,更显出他非但水面上功夫不弱,轻功也颇有根基。
楚留香也看到他一跃上了江船,就沉声问道:“老太太可是接到帖子而来的么?我们是奉命前来迎……”
他一面说话,一面大步走入船舱,说到这里,“接”字还未说出来,枯梅大师的拐杖一点,他的人就凌空飞起,像个断了线的风筝般的飞出了十几丈,
“噗通”一声,落入江水里。
快艇上三个人立刻变了颜色,操桨的霍然抡起了长桨,船头上另一个黑衣大汉厉声道:“我兄弟来接你们,难道还接错了吗?”
话未说完,突见眼前寒光一闪,耳朵一凉,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顿时就变得面无人色。
剑光一闪间,他耳朵已不见了。
但眼前却没有人,只有船舱中一位青衣少女腰边的短剑仿佛刚入鞘,嘴角仿佛还带着冷笑。
枯梅大师还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她身旁的紫衣少女正在为她低诵着一卷黄经,根本连头都未曾抬起。
船舱中香烟缭绕,静如佛堂,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快艇已被吓走了,去时比来时还要快得多。
胡铁花摇着头,喃喃道:“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想不到火气还是这么大。”
楚留香微笑道:“这就叫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胡铁花道:“但枯梅大师将船泊这里,显然是和那些黑衣人约好了的。”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道:“那么人家既然如约来接她,她为何却将人家赶走?”
楚留香笑了笑,道:“这只因那些人对她礼貌并不周到,枯梅大师虽然修为功深,但却最不能忍受别人对她无礼。”
胡铁花摇着头笑道:“枯梅大师的脾气江湖中人人都知道,那些人却偏要来自讨苦吃,如此不识相的人倒也少见得很。”
楚留香道:“这只因他们根本不知道她就是枯梅大师。”
胡铁花皱眉道:“那些人若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会约她在这里见面呢?”
楚留香笑了,道:“我既不是神仙,又不是别人肚里的蛔虫,你问我,我去问谁?”
胡铁花撇了撇嘴,冷笑道:“人家不是说楚留香一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吗?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
楚留香只当没听到他的话,悠然道:“几年不见,想不到高亚男不但人更漂亮了,谁能娶到这样的女孩子做太太,可真是福气。”
胡铁花板起了脸,道:“你既然这么喜欢,我就让给你好了。”
楚留香失笑道:“她难道是你的吗?原来你……”
他并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他已发现方才那快艇去而复返,此刻又箭一般的急驶而来。
船头上站着个身长玉立的轻衫少年,快艇迎风破浪,他却像钉子般钉在船头,动也不动。
胡铁花道:“原来他们是找救兵去了,看来这人的下盘功夫倒不弱。”
快艇驶到近前,速度渐缓。
只见这轻衫少年袍袖飘飘,不但神情很潇洒,人也长得很英俊,脸上更永远都带着笑容,远远就抱拳道:“不知这里可是蓝太夫人的座船么?”
他语声不高,却很清朗,连楚留香都听得很清楚。
枯梅大师虽仍端坐不动,却向青衣窄袖的高亚男微一示意,高亚男这才慢吞吞的走到船头,上上下下打量了这少年几眼,冷冷道:“你是谁?来干什么?”
少年赔着笑道:“弟子丁枫,特来迎驾,方才属下礼数不周,多有得罪,但求蓝太夫人及两位姑娘恕罪。”
他不但话说得婉转客气,笑容更可亲。
高亚男的脸色不觉也和缓了些,这少年丁枫又赔着笑说了几句话,高亚男也回答了几句。
这几句话说得都很轻,连楚留香也听不到了,只见丁枫已上了大船,恭恭敬敬向枯梅大师行过礼,问过安。
枯梅大师也点了点头,江船立刻启碇,竟在夜色中扬帆而去。
胡铁花用指尖敲着鼻子,喃喃道:“枯梅大师怎会变成蓝太夫人了?这倒是怪事。”
楚留香沉吟着道:“看情形这些黑衣人约的本是蓝太夫人,但枯梅大师却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竟冒蓝太夫人之名而来赴约。”
胡铁花道:“枯梅大师为什么要冒别人的名?她自己的名声难道还不够大?”
楚留香道:“也许就因为她名声太大了,所以才要冒别人的名!但以枯梅大师的脾气,竟不惜冒名赴约,这件事想必非同小可。”
胡铁花皱眉道:“我实在想不通这会是什么样的大事?”
楚留香目光闪动,忽然笑了笑,道:“也许她是为了替高亚男招亲来的,这位丁公子少年英俊,武功不弱,倒也配得过我们这位清风女剑客了。”
胡铁花板起了脸,冷冷道:“滑稽,滑稽,你这人真他妈的滑稽得要命。”
在水上生活的人,也有他们生活的方式,晚上是他们休息、聊天、补网的时候,只要日子还能过得去,没有人愿意在晚上行船,所以天一黑之后,要想雇船就很不容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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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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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燃烧的大江(3)
但楚留香总有他的法子。
楚留香雇船的时候,胡铁花以最快的速度去买了一大壶酒。
胡铁花这个人可以没有钱、没有家、没有女人,甚至连没有衣服穿都无妨,但却绝不能没有朋友、没有酒。
夜静得很,也暗得很。
江上夜色凄迷,也不知是烟?还是雾?
远远望去,枯梅大师的那艘船已只剩下一点灯光,半片帆影,但行驶得还是很快,楚留香他们的轻舟几乎已使尽全速,才总算勉强跟住它。
胡铁花高踞在船头上,眼睛瞬也不瞬的瞪着前面那艘船,一大口一大口的喝着酒,居然已有很久没有说话了。
楚留香已注意他很久了,忽然喃喃自语道:“奇怪,这人平时话最多,今天怎么连一句话都没有了?莫非是有什么心事?”
胡铁花想装作没听见,憋了很久,还是憋不住了,大声道:“我开心得很,谁说我有心事?”
楚留香道:“没有心事,为什么不说话?”
胡铁花道:“我的嘴正忙着喝酒,哪有空说话?”
他又喝了口酒,喃喃道:“奇怪奇怪,你这人平时看到酒就连命也不要了,今天却连一口酒都没喝,莫非有了什么毛病?”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的嘴正忙着在说话,哪有空喝酒?”
胡铁花忽然放下酒壶,转过头,瞪着楚留香道:“你究竟想说什么?说吧!”
楚留香道:“有一天,你弄了两坛好酒,就去找‘快网’张三,因为他烤的鱼又香又嫩,用来下酒是再好也没有的了,是不是?”
胡铁花道:“是。”
楚留香道:“你和他正坐在船头烤鱼吃酒,忽然有条船很快的从你们旁边过去,船上有三个人,其中有个人你觉得很面熟,是不是?”
胡铁花道:“是。”
楚留香道:“你觉得面熟的人,原来就是高亚男,你已有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就想跟她打个招呼,她就像没瞧见,你想跳上她的船去问个明白,又不敢,因为枯梅大师也在那条船上,你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枯梅大师却是你万万不敢惹的,是不是?”
胡铁花这次连“是”字都懒得说了,直着脖子往嘴里灌酒。
楚留香道:“枯梅大师已有二十余年未履红尘,这一次竟下山来了,而且居然改作俗家打扮,所以你才大吃一惊,才急着去找我,是不是?”
胡铁花忽然跳了起来,瞪着楚留香叫道:“这些话本是我告诉你的,是不是?”
楚留香道:“是。”
胡铁花道:“既然是我告诉你的,你为何又要来问我?你活见鬼了,是不是?”
楚留香笑了,道:“我将这些话再说一次,只不过是想提醒你几件事。”
胡铁花道:“什么事?”
楚留香道:“高亚男想嫁给你的时候,你死也不肯娶她,现在她不理你,本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只不过……”
胡铁花抢着道:“只不过男人都是贱骨头,胡铁花更是个特大号的贱骨头,总觉得只有得不到的女人才是好的,是不是?”
楚留香笑道:“一点也不错。”
胡铁花板着脸道:“这些话我已不知听你说过多少次了,用不着你再来提醒我。”
楚留香道:“我要提醒你的,倒不是这件事。”
胡铁花道:“是哪件事?”
楚留香道:“你虽然是个贱骨头,但高亚男还是喜欢你的,她故意不理你,只不过因为她自己现在正要去做一件极危险的事,她不希望你知道。”
胡铁花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因为你虽不了解她,她却很了解你,你若知道她有危险,自然一定会挺身而出的,所以她宁可让你生她的气,也不肯让你去为她冒险。”
胡铁花怔住了,吃吃道:“如此说来,她这么样做难道全是为了我?”
楚留香道:“当然这是为了你,但你呢?你为她做了什么?”
他冷笑着接道:“你只会生她的气,只会坐在这里喝你的闷酒,只希望快点喝醉,醉得人事不知,无论她遇着什么事,你都看不到了。”
胡铁花忽然跳了起来,左手掴了自己个耳刮子,右手将那壶酒抛入江心,胀红着脸道:“你老臭虫说的不错,是我错了,我简直是个活活的大混蛋,既然明知眼前就有大事要发生,我就算渴死,也不能喝酒的。”
楚留香笑了,展颜道:“这才是好孩子,难怪高亚男喜欢你,她若知道你居然肯为她戒酒,一定也开心得很。”
胡铁花瞪眼道:“谁说我要戒酒,我只不过说这几天少喝而已……头可断,血可流,酒是不可戒的!”
楚留香笑道:“你这人虽然又懒、又脏、又穷、又喜欢喝酒、又喜欢打架,但还是个很可爱的人,我若是女人,也一定会喜欢你。”
胡铁花笑道:“你若是女人,若要喜欢我,我早就落荒而逃了,又怎会还坐在这里。”
楚留香和胡铁花这一生中,也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危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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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5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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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燃烧的大江(4)
每逢他们知道有大事将发生时,一定会想法子尽量使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精神保持轻松,尽量让自己笑一笑。
他们能活到现在,也许就因为他们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笑得出。
不知何时,前面的船行已慢了下来,两条船之间的距离已渐渐缩短,雾虽更浓,那大船的轮廓却已清楚可见。
那大船上的人是不是也看到了这艘小船呢?
楚留香正想叫船行慢些,将两船间的距离再拉远,忽然发现前面那条船竟已停下,而且像是渐渐在往下沉落。
胡铁花显然也瞧见了,道:“前面船上的灯火怎么越来越低了?船难道在往下沉?”
楚留香道:“好像是的。”
胡铁花变色道:“船若已将沉,高亚男她们怎会全没有一点动静?”
这时两条船之间距离已不及五丈。
楚留香身形忽然掠起,凌空一转,已跃上那大船的船头。
船已倾没,船舱中已进水。
枯梅大师、高亚男、害羞的少女、黑衣少年丁枫,和操船摇橹的船夫竟已全都不见了。
夜色凄迷,江上杳无人影。
一阵风吹来,胡铁花竟已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嗄声道:“这条船明明是条新船,怎么会忽然沉的?船上的人到哪里去了?难道全都被水鬼抓去吃了么?”
他本来是想说句玩笑话的,但一句话未说完,忍不住又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掌心似已沁出了冷汗。
他长长吸了口气,忽然又发觉江风中竟带着一种奇异的腥臭之气,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味道?你……”
楚留香根本什么也没有嗅到,却发现江水上游流下了一片黑腻腻的油光,将他们这艘小船和已将沉没的大船全都包围住了。
胡铁花的语声已被一阵急箭破空之声打断,只见火光一闪,一根火箭自远处射入了江心。
接着,“蓬”的一响,刹那之间,整条江水都似已被燃着,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洪炉。
楚留香他们的人和船转瞬间就已被火焰吞没。
水,热得很!
楚留香和胡铁花泡在水里,头上都在流着汗。
他们却觉得很舒服。
因为这里并不是燃烧着的大江,只不过是个大浴池而已。
胡铁花将一块浴巾浸湿了,再拧成半干,搭在头上,闭着眼睛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同样是水,但泡在这里的滋味就和泡在江水里不同,这正如同样是人,有的很聪明,有的却是呆子。”
楚留香眼睛也是闭着的,随口问:“谁是呆子?”
胡铁花道:“你是聪明人,我是呆子。”
楚留香失笑道:“你怎么忽然变得谦虚起来了?”
胡铁花笑道:“我本来也不想承认的,却也没有法子不承认,若不是你,我只怕早已被烧成了一把灰,哪里还有到这里来洗澡的福气。”
他又长长叹了口气,接着道:“老实说,那时我简直已吓呆了,再也想不通江水是怎么会被燃着的,更想不到火下面原来还是水,若不是你拉我,我还真不敢往下跳。”
楚留香笑了笑,道:“起火之前,你是不是嗅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胡铁花道:“是呀……那时我忘了你鼻子不灵,还在问你,等我想起你根本好像没有鼻子时,火已起来了。”
楚留香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胡铁花道:“我若知道,又怎么会问你?”
楚留香悠然道:“有鼻子的人反倒要问没鼻子的人,倒也是件怪事。”
胡铁花笑了,道:“你方才没有让我被烧死,只算是你倒楣,无论你救过我多少次,我还是一样要臭骂你的。”
他不让楚留香说话,抢着又道:“这次你既然已救了我,就得告诉我那是什么味道。”
楚留香也笑了,道:“你这人至少还很坦白……我虽然没有嗅出那是什么味道,却看到了。”
胡铁花道:“看到了什么?”
楚留香道:“油。”
胡铁花道:“油?什么油?”
楚留香道:“那究竟是什么油,我也不太清楚,只不过我以前听说过藏边一带,地下产有一种黑油,极易点燃,而且火势一发就不可收拾。”
胡铁花皱眉道:“不错,我也觉得那味道有点油腥,但长江上怎么有那种黑油呢?”
楚留香道:“自然是有人倒下去的。”
他接着道:“你无论将什么油倒入水里,油一定是浮在水上的,所以还是可以燃着,但他们却忘了油既然浮在水面上,水面下就一定没有火,只要你有胆子往火里跳,就一定还是可以跳到水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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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5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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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燃烧的大江(5)
胡铁花笑道:“若有人想烧死你这老臭虫,可真不容易。”
楚留香道:“但这些人能将藏边的黑油运到这里来,敢在大江上放火,可见他们绝不是寻常人物,一定有组织、有力量、有财源,而且很有胆子。”
胡铁花道:“我们竟没有看出那姓丁的小伙子有这么大的本事。”
楚留香道:“放火的人也许是丁枫,但他却绝不会是这些人的首脑……至于首脑是谁,你也不必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
胡铁花皱着眉,沉吟着道:“他们发现了我们在跟踪,就不惜将自己那条新船弄沉,不惜在江上放火来烧死我们……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
楚留香道:“我早已说过,这必定是件很惊人的事。”
胡铁花道:“可是枯梅大师和高亚男,会不会已遭了他们的毒手?”
楚留香道:“绝不会。”
胡铁花道:“如此说来,他们费了这么多力气,难道为的就是要将枯梅大师和高亚男接走?”
楚留香道:“嗯,也许——”
胡铁花道:“他们若是对枯梅大师有恶意,枯梅大师怎么会跟着他们走呢?他们若是对枯梅大师没有恶意,又为何要做得如此神秘?”
他问完了这句话,就闭上眼睛,似乎根本不想听楚留香回答,因为他知道这些事是谁也回答不出的。
这地方叫“逍遥池”,是个公共浴室,价钱并不比单独的浴池便宜,但泡在热气腾腾的大池里洗澡,却别有一种情调:一面洗澡,一面还可以享受和朋友聊天的乐趣,所以苏浙一带的男人们,无论贫富,上午喝过了早茶,下午都喜欢到这里泡上一两个时辰。
浴池里当然不止他们两个人,但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谁也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何况到这里来的人,大多是为了自己的享受,松弛松弛自己的神经,谁也不愿理会别人,也不愿别人理会自己。
在浴池的另一边,还有两三个人在洗脚、搓背,另外有个人已泡得头晕,正在旁边的清水槽前冲洗。
这几个人好像并没有留意到楚留香,楚留香也没有留意他们,在这种地方,大家都是赤条条的相会,谁也看不出对方的身份,无论是王侯将相,是名土高人,一脱光了,就和贩夫走卒全没有什么分别了。
楚留香很喜欢到这种地方来,他发现一个人只有在脱光了,泡在水里的时候,才能够完全了解自己,看清自己。
还有许多大商人也喜欢到这种地方来谈生意,因为他们也发现彼此肉帛相见时,机诈之心就会少些。
那边角落里有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也不知在谈些什么,其中有个人楚留香仿佛觉得很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了。
站在水槽前的那人已冲完了,一面拧着布巾,一面走出去。
这人的两腿很细,很长,上身却很粗壮,肩也很宽,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都可能跌倒。
但楚留香一眼就看出这人的轻功极高,所使的兵器分量却一定很重,显见也是位武林高手。
轻功高的人,所使的兵刃大多也是便于携带的,有时甚至只带暗器,轻功既高,又用重兵器的人江湖中并不多。
楚留香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似已猜出这人是谁了。
泡在水池里观察别人的举动,分析别人的身份,猜测别人的来历,也是到这里来洗澡的许多种乐趣之一。
那长腿的人刚走到门口,门外突然冲进一个人来。
这人的神情很张惶,仿佛被鬼在追着似的,一冲进来,就“噗通”一声,跳入水池里。
水花四溅,溅得胡铁花一头都是。
胡铁花瞪起眼睛,正想开口骂人,但一瞧见了这人,满面的怒容立刻变作了笑意,笑骂着道:“你这冒失鬼,不在河上下网,怎地跑到这里来了,难道想在这混水里摸几条鱼么?”
楚留香也失笑道:“我看你倒要小心些,莫要被他的‘快网’网了去。”
从外面冲进来的人,原来正是楚留香和胡铁花刚刚还谈起过的“快网”张三,这人不但水性高,鱼烤得好,而且机警伶俐,能说会道,眼皮杂,交的朋友也多,对朋友当然也很够义气。
这人样样都好,只有样毛病。
只要一看到好的珍珠,他的手就痒了,非想法子弄到手不可,黄金白银、翡翠玛瑙,样样都打动不了他的心。
他爱的只有珍珠。
他看到珍珠,就好像胡铁花看到好酒一样。
但现在他看到楚留香和胡铁花,却像是比看到珍珠还高兴,仰面长长吐出了口气,笑道:“救苦救难活菩萨,我张三果然是福大命大,到处遇见贵人。”
胡铁花笑骂道:“看你没头没脑的,莫非撞见鬼了么?”
“快网”张三叹了口气,苦笑道:“真撞见鬼也许反倒好些,我撞到的实在比鬼还凶。”
胡铁花皱眉道:“什么人居然比鬼还凶,我倒想瞧瞧。”
张三道:“你……”
他刚开口,外面突然传人了一阵争吵声。
那长腿的人本已走出了门,此刻突又退了回来。
只见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道:“姑娘,这地方你来不得的。”
另一人道:“别人来得,凭什么我就来不得,凭什么我就来不得?”
声音又急又快,但却娇美清脆,竟像是个少女的口音。
那男人着急道:“这是男人洗澡的地方,大姑娘怎么能进去?”
那少女道:“你说不能进去,我就偏要进去,非进去不可。”
她冷笑了两声,语声又提高了些,道:“臭小偷,你逃到这里,以为本姑娘就不敢来了么?告诉你,你逃到森罗殿,姑娘也要追你见阎罗王。”
胡铁花伸了伸舌头,失笑道:“这小姑娘倒真凶得紧……”
他瞟了张三一眼,就发现张三的脸已吓得全无人色,忽然一头扎进又热又混的洗澡水里,竟再也不敢伸出头来。
胡铁花皱着眉笑道:“有我们在这里,你怕什么?何必去喝人家的洗脚水。”
楚留香也笑了。
他一向喜欢遇到有趣的人,外面这小姑娘想必也一定有趣得很,他倒希望她真的敢闯到这里面来。
但又有什么女人敢闯进男人的洗澡堂呢?
外面越吵越凶,那浴室的掌柜大叫道:“不能进去,千万不能……”
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这人显见是被重重的掴了一巴掌,打得他连嘴都张不开了。
接着,外面就冲进两个人来,
赫然竟真的是两个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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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5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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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燃烧的大江(6)
谁也想不到竟真有女人敢闯进男人的洗澡堂,那长腿的人身子一缩,也跳入水里,蹲了下去。
只见这大胆的女人不但年纪很轻,而且美极了,直鼻梁、樱桃嘴,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天上也找不出这么亮的星星。
她打扮得更特别,穿的是一件绣着金花墨凤的大红箭衣,一双粉底官靴,配着同色的洒脚裤。头上戴着顶紫金冠,腰上束着同色的紫金带,骤然一看,正活脱脱像是个刚从靶场射箭下来的王孙公子。
但世上又哪有这么美的男人?
跟着进来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圆圆的脸,仿佛吹弹得破,不笑时眼睛里也带着三分甜甜的笑意。
楚留香和胡铁花对望一眼,心里都觉得有些好笑。
两人都已看出这少女金冠上本来是镶着粒珍珠的,而且必定不小,现在珍珠却已不见了。
珍珠到哪里去了呢?
“快网”张三这小子的毛病想必又犯了!
但“快网”张三非但水性精纯,陆上的功夫也绝不弱,轻功和暗器都很有两下子,为什么会对这小姑娘如此害怕?
这红衣少女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水池里每个男人都被她瞪过几眼,胡铁花已被她瞪得头皮发痒。
亦条条的泡在水池里,被一个小姑娘瞪着——
这实在不是件好受的事。
那小丫头脸已早红了,躲在红衣少女背后,仿佛不敢往外瞧,却又不时偷偷的往楚留香这边瞟一眼。
楚留香觉得有趣极了。
红衣少女忽然大声道:“方才有个和猴子一样的男人逃进来,你们瞧见了没有?”
水池里的男人没有一个说话的。
红衣少女瞪着眼道:“你们只要说出来,我重重有赏,若是敢有隐瞒,可得小心些。”
胡铁花眨了眨眼睛,忽然道:“姑娘说的可是个有点像猴子的人么?”
红衣少女道:“不错,你看到了?”
胡铁花悠然道:“若是这么样的人,我倒真见到了一个。”
水里的张三一颗心几乎已将从腔子里跳了出来,心里恨不得把胡铁花的嘴缝起来,叫他永远也喝不了一滴酒。
楚留香也觉得很好笑。
他当然知道胡铁花不是个出卖朋友的人,最多也只不过是想要张三吃些小苦头,把那毛病改一改。
那红衣少女眼睛更亮了,道:“那人在哪里?你说,说出来有赏。”
胡铁花道:“赏什么?”
红衣少女“哼”了一声,随手抛出了样东西,抛入水里,楚留香眼尖,已看出竟是锭黄澄澄的金子。
这小姑娘的出手倒一点也不小。
“能随手抛出锭黄金来的人,来头自然不小。”
楚留香觉得更有趣了。
胡铁花从水里捞起了那锭金子,像是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仔细瞧了瞧,才眉开眼笑的道:“多谢姑娘。”
红衣少女道:“那人呢?在哪里?”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悠然道:“那人么……”
他也知道这时浴池里每个人都在瞪着他,每个人都带着一脸看不起他的神色,为了一锭金子就出卖朋友的人,毕竟还是惹人讨厌的。
但胡铁花还是不脸红,不着急,慢吞吞的伸出手来,往楚留香的鼻子上指了指,笑嘻嘻道:“人就在这里,姑娘难道没瞧见么?”
这句话说出,有的人怔住,有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楚留香更是哭笑不得。
红衣少女的脸都气白了,怒道:“你……你敢开我的玩笑!”
胡铁花笑道:“在下怎敢开姑娘的玩笑,喏,姑娘请看这人,岂非正活脱脱像是个猴子……姑娘找的难道不是他么?”
红衣少女瞪了楚留香一眼,看到楚留香那种哭笑不得的样子,目中也不禁现出一丝笑意。
那小丫头早已掩着嘴,吃吃的笑个不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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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5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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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燃烧的大江(7)
胡铁花更得意了,笑着道:“这里像猴子的人只有他一个,姑娘找的若不是他,那在下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红衣少女沉着脸,显然也不知该怎么样对付这人才好。
她究竟还年轻,脸皮这么厚的男人,她实在还没见过。
那小丫头瞟了楚留香一眼,忍住笑道:“姑娘,咱们不如还是走吧!”
红衣少女忽然“哼”了一声,大声道:“我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
她说得又急又快,常常将一句话重复两次,像是生怕别人听不清,她一句话说两次,比别人说一次也慢不了许多。
那小丫头道:“那小偷好像真的不在这里……”
红衣少女冷笑了几声,道:“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来找他的。普天之下,什么地方我都见识过,只有这种地方没来过,我就偏要到这里来瞧瞧,看有谁敢把我赶出去!”
胡铁花抚掌笑道:“对,一个人活在世上,就是要像姑娘这样活着才有意思,像姑娘这样的人,在下一向是最佩服的了。”
红衣少女道:“哼!”
胡铁花道:“只可惜姑娘的胆子还是不够大。”
红衣少女瞪眼道:“你说什么?”
胡铁花笑嘻嘻道:“姑娘若敢也跳到这水池里来,才算真的有胆子、有本事!”
红衣少女的脸都气黄了,突然伸手一拉腰上束着的紫金带,只听“呛”的一声,她手里已多了柄精光四射的长剑。
这柄剑薄而细,正是以上好缅铁打成的软剑,平时藏在腰带里,用时迎风一抖,就伸得笔直。
这种剑刚中带柔,柔中带软,剑法上若没有很深造诣,要想使这种剑并不容易。
浴池里已有两个人面上露出了惊讶之色,像是想不到这骄纵泼辣的小姑娘,竟也能使这种软剑。
只见她脚尖点地,一闪身就跃上了浴池的边缘,反手一剑,向胡铁花的头顶上削了过去。
这一剑当真是又快、又准、又狠。
胡铁花“哎哟”一声,整个人都沉入水里,别人只道他已中剑了,谁知过了半晌,他又从水池中央笑嘻嘻的伸出头来,笑道:“我只不过要了姑娘一锭金子,姑娘就想要我的命么?”
红衣少女眼睛里似已将冒出火来,厉声道:“你若是男人,就滚出来,滚出来!”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我当然是男人,只可惜没穿裤子,怎么敢出来呢?”
红衣少女咬着牙,跺脚道:“好,我到外面去等你,谅你也跑不了。”
她毕竟是个女人,脸已有些红了,说完了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像是已气得发抖。
那小丫头笑嘻嘻瞟了楚留香一眼,道:“你这朋友玩笑开得太大了,你还是赶紧替他准备后事吧!”
说到“准备后事”四字,她的脸也沉了下来,转身走了出去。
楚留香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她倒真不是说笑了,我只有破费两文,去买棺材了。”
胡铁花笑道:“用不着棺材,把我烧成灰,倒在酒坛子里最好。”
清了清喉咙,又道:“其实我也不是存心开她玩笑的,只不过这小姑娘实在太凶、太横、太不讲理,而且动不动就要杀人,我若不教训教训她,以后怎么得了?”
楚留香淡淡道:“只怕你非但教训不了她,还被她教训了。”
“快网”张三忽然悄悄从水里伸出头来,悄悄道:“一点也不错,我看你还是快些溜了吧。”
胡铁花瞪眼道:“溜?我为什么要溜?你以为我真怕了那小姑娘?”
张三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她是谁么?”
胡铁花道:“她是谁?难道会是王母娘娘的女儿不成?”
他接着又道:“看她的剑法,的确是得过真传的,出手也很快,但仗着这两手剑法就想欺人,只怕还差着些。”
张三道:“你也许能惹得了她,但她的奶奶你却是万万惹不起的。”
胡铁花道:“她奶奶是谁?”
张三的眼角无缘无故的跳了两下,一字字道:“她奶奶就是‘万福万寿园’的金太夫人,她就是金太夫人第三十九孙女‘火凤凰’金灵芝。”
胡铁花怔住了。
胡铁花是个死也不肯服输的人,但这位“金太夫人”他倒的确是惹不起的——非但他惹不起,简直没有人能惹得起。
若以武功而论,石观音、“水母”阴姬、血衣人……这些人的武功也许比金太夫人高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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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5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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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燃烧的大江(8)
但若论势力之大,江湖中却没有人能比得上这金太夫人了。
金太夫人一共有十个儿子、九个女儿、八个女婿、三十九个孙儿孙女,再加上二十八个外孙。
她的儿子和女婿有的是镖头,有的是总捕头,有的是帮主,有的是掌门人,可说没有一个不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其中只有一个弃武修文,已是金马玉堂,位居极晶。还有一个出身军伍,正是当朝军功最盛的威武将军。
她有九个女儿,却只有八个女婿,只因其中有一个女儿已削发为尼,投入了峨嵋门下,传了峨嵋“苦因大师”的衣钵。
她的孙儿孙女和外孙也大都已成名立万,“火凤凰”金灵芝是最小的一个,也是金老太太最喜欢的一个。
最重要的是,金老太太家教有方,金家的子弟走的都是正路,绝没有一个为非作歹的,是以江湖中提起金太夫人来,大家都尊敬得很。
这样的人,谁惹得起?
胡铁花怔了半晌,才叹了口气,瞪着张三道:“你早就知道她是金老太太的孙女了?”
张三点头道:“嗯。”
胡铁花道:“但你还是要偷她的珍珠……你莫非吃鱼吃昏了、喝酒喝疯了么?”
张三苦笑道:“我本来也不敢打这主意,但那颗珠子……唉,那颗珠子她实在不该戴在头上的,我只瞧了一眼,魂就飞了,不知不觉的就下了手……唉,我又怎会想到她敢追到男人的洗澡堂来呢?”
只听火凤凰在外面大声道:“你反正跑不了,为何还不快出来!”
胡铁花皱了皱眉道:“这位姑娘的性子倒真急。”
他忽然拍了拍楚留香的肩头,赔笑道:“我知道你一向对女人最有法子,这位姑娘也只有你能对付她,看来我也只有请你出马了。”
楚留香笑了笑,悠然道:“我不行,我长得像猴子,女人一见就生气。”
胡铁花道:“谁说你长得像猴子?谁说的?那人眼睛一定有毛病,他难道看不出你是天下最英俊、最潇洒的男人么?”
楚留香闭上眼睛,不开口了。
胡铁花笑道:“其实,这也是个好机会,说不定将来你就是金老太太的孙女婿,我们做朋友的,也可以沾你一点光。”
楚留香像是已睡着,一个字也听不见。
张三悄悄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看,你还是……”
胡铁花忽然湿淋淋的从水里跳了起来,大声道:“不管她是金老太太的孙女也好,银老太太的孙女也好,总不能蛮不讲理,她若不讲理,无论她是谁,我都能比她更不讲理。”
楚留香这才张开眼来,悠悠道:“从来也没人说过你讲理的。”
胡铁花已围起块布巾,冲了出去。
浴池里的人立刻也跟着跳出来,这热闹谁不想看?
那长腿的人走过时,忽然向楚留香笑了笑。
楚留香也对他笑了笑。
长腿的人带着笑道:“若是我猜的不错,尊驾想必就是……”
他向后面瞧了一眼,忽然顿住语声,微笑着走了出去。
走在他后面的正是楚留香觉得很面熟的人。
这人的脸红得就像是只刚出锅的熟螃蟹,也不知是生来如此?是被热水泡红?还是看到楚留香之后才胀红的?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向楚留香瞧过一眼,和他同行的人眼角却在偷偷瞟着楚留香,但等到楚留香望向他时,他就低下头,匆匆走了出去。
“快网”张三悄悄道:“这两人看来不像是好东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们。”
楚留香似乎在想什么,随口道:“嗯,我好像也见过他们。”
张三道:“那个腿很长的人,轻功必定极高,派头也很大,想必也是个很有来头的人物,但我却从未见过他。”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未见过的人,就一定是很少在江湖走动的。”
楚留香道:“嗯。”
张三道:“这地方虽然有码头,但平时却很少有武林豪杰来往,今天一下子就来了这么多人,倒也是件怪事。”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道:“你说了这么多话,只不过想拉着我在这里陪你,是不是?”
张三的脸红了。
楚留香道:“但人家为你在外面打架,你至少也该出去瞧瞧吧!”
张三道:“好,出去就出去,跟你在一起,我哪里都敢去。”
楚留香道:“你出去之前,莫忘了将藏在池底的珍珠也带去。”
张三的脸更红了,摇着头叹道:“为什么我无论做什么事,总是瞒不过你……”
逍遥池的门不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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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5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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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燃烧的大江(9)
浴室的门都不会大,而且一定挂着很厚的帘子,为的是不让外面的寒风吹进来,不让里面的热气跑出去。
现在帘子已不知被谁掀开了,门外已挤满了一大堆人。
居然有个大姑娘胆敢跑到男人的澡堂里来,已是了不得的大新闻,何况这大姑娘还拿着长剑要杀人。
胡铁花正慢吞吞的在穿衣服。
“火凤凰”金灵芝这次倒沉住了气,铁青着脸站在那里,只要有人敢瞧她一眼,她就用那双大眼睛狠狠的瞪过去。
胡铁花慢慢的扣好了扣子,道:“你难道真想要我的命?”
金灵芝道:“哼。”
胡铁花叹道:“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什么一翻脸就要杀人呢?”
金灵芝瞪眼道:“该杀的人我就杀,为什么要留着?为什么要留着?”
胡铁花道:“你一共杀了多少人?”
金灵芝道:“一千个,一万个,无论多少你都管不着。”
胡铁花道:“你若杀不了我呢?”
金灵芝咬着牙道:“我若杀不了你,就把脑袋送给你!”
胡铁花道:“我也不想要你的脑袋,你若杀不了我,只望你以后永远也莫要再杀人了,这世上真正该死的人并不多。”
金灵芝叱道:“好——”
一个字出口,剑光已匹练般刺向胡铁花咽喉。
她剑法不但又快又狠,而且一出招就是要人命的杀手。
胡铁花身形一闪,就躲开了。
金灵芝瞪着眼,一剑比一剑快,转瞬间已刺出了十七八剑,女子使的剑法大多以轻灵为主,但她的剑法走的是刚猛一路,只听剑风破空之声哧哧不绝,连门口的人都远远躲开了。
这地方虽是让顾客们更衣用的,但地方并不大,金灵芝剑锋所及,几乎已没有留下对方可以闪避的空隙。
只可惜她遇着的是胡铁花。若是换了别人,身上只怕已被刺穿了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胡铁花别的事沉不住气,但一和人交上手,就沉得住气了,只因他和人交手的经验实在丰富极了,简直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别人一打起架来总难免有些紧张,在他看来却好像家常便饭一样。
就算遇见武功比他高得多的对手,他也绝不会有半点紧张。所以别人看不出的变化,他都能看得出,别人躲不开的招式,他都能躲开。
只见他身形游走,金灵芝的剑快,他躲得更快。
金灵芝第十九剑刺出,突又硬生生收了回来,瞪着眼道:“你为何不还手?”
胡铁花笑了笑,道:“是你想杀我,我并没有想杀你!”
金灵芝跺了跺脚,道:“好,我看你还不还手,看你还不还手?”
她一剑刺出,剑法突变。
直到此刻为止,她出手虽然迅急狠辣,剑法倒并没有什么特别奇妙之处,“万福万寿园”的武功本不以剑法见长。
但此刻她剑法一变,只见剑光绵密,如拔丝、如剥茧、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不但招式奇幻,而且毫无破绽。
就算不识货的人,也看得出这种剑法非寻常可比。
要知世上大多数剑法本都有破绽的,若是没有破绽,就一定不知经过多少聪明才智之士改进。
但这许多聪明才智之土既然肯不惜竭尽智力来改进这套剑法,那么这套剑法的本身,,自然也必定有非凡之处。
“快网”张三躲在门后,悄悄道:“这好像是峨嵋派的‘柳絮剑法’。”
楚留香道:“不错。”
张三道:“她七姑是峨嵋苦因师太的衣钵弟子,这套剑法想必就是她七姑私下传授给她的。”
楚留香点了点头,还未回话。
只听金灵芝喝道:“好,你还不回手……你能再不回手算你本事!”
喝声中,她剑法又一变。
绵密的剑式,忽然变得疏淡起来。
漫天剑气也突然消失。
只见她左手横眉,长剑斜削而出,剑光似有似无,出手似快似慢,剑路似实似虚,招式将变未变。
不识货的人这次已看不出这种剑法有什么巧妙了。
有的人甚至以为这小姑娘心已怯,力已竭。
但楚留香看到她这一招出手,面上却已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他已看出这一招正是华山派的镇山剑法“清风十三式”中第一式“清风徐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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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10:0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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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玉带中的秘密(1)
武林七大门派齐名,说起来虽以“少林”、“武当”为内外家之首,其实“昆仑”、“点苍”、“峨嵋”、“南海”、“华山”,也各有所长,是以这七大门派互相尊敬,却也绝不相让。
只不过若是说起剑法来,无论是哪一门,哪一派的,都绝不敢与华山争锋,只因华山派这一套“清风十三式”的确是曼妙无俦,非人能及,连昆仑的“飞龙大九式”都自愧不如。
这“清风十三式”妙就妙在“清淡”两字,讲究的正是:“似有似无,似实似虚,似变未变。”正如羚羊豹角,无迹可寻,对方既然根本就摸不清他的剑路和招式,又怎能防避招架?
高亚男号称“清风女剑客”,剑法之高,连楚留香都佩服得很;但是她也并未将这“清风十三式”学全,只不过学会了九式而已。
除了高亚男外,枯梅大师根本就未将这“清风十三式”的心法传授给任何弟子,华山派以外的人,自然更无从学起。
但现在金灵芝居然竟使出了一招“清风徐来”,非但楚留香为之耸然动容,胡铁花更是吓了一大跳。
只听“哧”的一声,他衣襟已被剑划破,冰冷的剑锋堪堪贴着他皮肉划过,差点儿就要了他的命!
以胡铁花的武功,本来是不会躲不开这一招的,但他已不知见过高亚男使过多少次“清风徐来”了。这一招“清风徐来”的剑式,他也已学得似模似样,只不过其中的神髓,他却无论如何也学不会。
高亚男自然也绝不会将心法传授给他,枯梅大师门规严谨,谁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将师门心法私下传授给别人。
此刻金灵芝居然使出了一招“清风徐来”,而且神充气足,意在剑先,竟似已得到了“清风十三式”的不传之秘!
若是换了别人也还罢了,胡铁花却深知其中厉害,自然难免吃惊,一惊之下,心神大分,竟险些送了命!
金灵芝一招得手,第二招已跟着刺出。只见她出手清淡,剑法自飘忽曼妙,如分花拂柳,赫然又是一招“清风十三式”中的“清风拂柳”!
就在这时,突见人影一闪,她的手腕已被一个人捉住。
这人来得实在太快,快得不可思议。
金灵芝眼角刚瞥见这人的影子,刚感觉到这人的存在,这人已将她的手腕脉门轻轻扣住。
这人的出手并不劲,但也不知怎的,金灵芝被他一只手扣住,全身的力气,就连半分也使不出来。
她大惊回头,才发现这人正是方才也泡在浴池里,被人骂做“活像只猴子”居然还面带笑容的人。
他现在面上正也带着同样的笑容。
金灵芝本觉他笑得不讨厌,现在却觉得他笑得不但讨厌,而且可恨极了,忍不住大叫了起来,道:“你想干什么?想两个打一个?不要脸,不要脸!”
楚留香等她骂完了,才微笑着道:“我只想请问姑娘一件事。”
金灵芝大声道:“我根本不认得你,你凭什么要问我?”
楚留香淡淡道:“既是如此,在下不问也无妨,只不过……”
他说到这里,忽然就没有下文了,居然真的是说不问,就不问。
金灵芝等了半晌,反而沉不住气了,忍不住问道:“只不过怎样?”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要问的是什么,姑娘说不定也想知道的。”
金灵芝道:“你要问什么?”
这句话她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胡铁花暗暗好笑!
这老臭虫对付女孩子果然有一手,他曾经说过:“女孩子就像人的影子,你若去追她、逼她,她永远在你前面,你一转身,她就反而会来盯着你了。”这活看来倒真的是一点都不假。
只听楚留香沉声说道:“我只想请问姑娘,姑娘方才使出的这‘清风十三式’,是从哪里学来的?”
金灵芝的脸色突然变了,大声道:“什么‘清风十三式’?我哪里使出过‘清风十三式’来?你看错了,你眼睛一定有毛病。”
这就像小孩子偷糖吃,忽然被大人捉住,就只有撒赖,明明满嘴是糖,却硬说没有,明明知道大人不相信,还是要硬着头皮赖一赖。
谁知楚留香只笑了笑,居然也不再追问下去了。
金灵芝声音更大,瞪着眼道:“我问你,你是干什么的?八成也是那小偷的同党,说不定就是窝主,识相的就快把我那珍珠还来!”
人家不问她,她反而问起人家来了,这就叫“猪八戒倒打一耙”,自己心里有鬼的人,大多都会使这一套的。
楚留香还是不动声色,还是带着笑道:“窝主倒的确是有的,只不过……不是我。”
金灵芝道:“不是你是谁?”
楚留香道:“是……”
他伸出手,徐徐的划着圈子,指尖在每个人面前都像是要停下来,经过胡铁花面前的时候,胡铁花心里暗道:“糟了。”
他方才说楚留香“活像猴子”,以为楚留香这下子一定要修理修理他了,谁知楚留香的手并没有在他面前停下来。
那脸色好像熟螃蟹一样的人也早已穿起了衣服,穿的是一件紫缎团花的袍子,腰上还系着根玉带。
他身材本极魁伟,脱得赤条条时倒也没什么,此刻穿起衣服来,紫红的缎袍配着他紫红色的脸,看来当真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派头之大,门里门外几十个人就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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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10: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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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玉带中的秘密(2)
他本来已经想走了,怎奈门口有人打架,出路被堵住,想走也走不了,只有站在旁边瞧热闹。
只是他仿佛对楚留香有什么忌惮,始终不敢正眼去看楚留香,只听楚留香将“是”字拖得长长的,到现在才说出一个“他”字。
他发现每个人脸上都现出了惊讶奇怪之色,而且眼睛都在望着他,他也有些奇怪了,忍不住想瞧瞧楚留香手指的是谁。
他再也想不到,楚留香的手正不偏不倚指着他的鼻子!
只听楚留香悠然道:“他不但是窝主,而且还是主使,那颗珍珠就藏在他身上!”
这紫袍大汉的脸立刻胀得比熟螃蟹更红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吃吃道:“这……这位朋友真会开玩笑。”
楚留香板着脸,正色道:“这种事是万万开不得玩笑的。”
紫袍大汉笑道:“这位姑娘的珍珠是圆是方在下都未见过,阁下不是在开玩笑是什么?”
这人显然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了,骤然吃了一惊,神情难免有些失措,但立刻就恢复了从容。
楚留香目光四扫,道:“各位有谁看到过方的珍珠?……这位朋友若说连珍珠是圆的都不知道,那不但是在开玩笑,简直是在骗小孩子了。”
紫袍大汉看到别人脸上的神色,知道大家都已被这番话打动,他就算再沉得住气,此刻也不禁有些发急了,冷笑着道:“阁下如此血口喷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好在事实俱在,我也不必再多作辩驳……”
他一面说,一面往外走,似乎怒极之下,已要拂袖而去。
楚留香也没有拦他,只是放松了抓住金灵芝的脉门的手。
只见剑光一闪,金灵芝已拦住了这紫袍大汉的去路,用剑尖指着他的鼻子,冷笑着道:“你想溜?溜到哪里去?”
紫袍大汉的脸被剑光一映,已有些发青,勉强笑道:“姑娘难道真相信了他的话?”
金灵芝道:“我只问你,珍珠是不是你偷的?”
紫袍大汉用眼角瞟了楚留香一眼,道:“我若说珍珠是这人偷的,姑娘可相信么?”
楚留香淡淡道:“珍珠若在我身上,就算是我偷的也无妨。”
紫袍大汉的心仿佛已定了,冷笑道:“如此说来,珍珠难道在我身上么?”
楚留香道:“那倒是一点也不假。”
紫袍大汉突然仰面大笑起来,道:“笑话……嘿嘿,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楚留香道:“若从你身上将那珍珠搜出来,那就不是笑话了。”
他话未说完,那小丫头在旁边叫了起来道:“对,只有搜一搜才知道谁说的话是真?谁说的是假?”
紫袍大汉的脸色变了,跟着他来的那人,已忍不住冲了过来,反手握住腰上的佩刀,厉声道:“你们真的要搜?”
那小丫头眼睛笑眯眯瞟着楚留香,道:“只要不做贼心虚,搜一搜又有何妨?”
那人一瞪眼,似乎就想拔刀。
但紫袍大汉反而将他的手拉住了,抢着道:“要搜也无妨,但若搜不出呢?”
楚留香道:“若搜不出,就算我偷的,我若赔不出珍珠,就赔脑袋。”
紫袍大汉道:“各位都听到了,这话可是他自己说的。”
楚留香沉下了脸,道:“我说话一向言而有信,这点你想必也知道。”
紫袍大汉竟还是不敢正眼瞧他,转过头道:“好,你们来搜吧!”
那小丫头笑道:“是不是先得要他脱光了再搜?”
楚留香笑道:“那倒也不必,我知道珍珠就藏在他束腰的那根玉带里,只要他将那根玉带解下来看看就行了。”
紫袍大汉的脸色又变了,双手紧握着玉带,再也不肯放松,像是生怕被别人抢去似的。
那小丫头道:“解下来呀,难道你不敢么?”
金灵芝剑尖闪动,厉声道:“不解也得解!”
胡铁花一直在旁边笑嘻嘻的瞧着,此刻忽然道:“他当真敢不解下来,我倒佩服他的胆子!”
那佩刀的人又想动手了,但紫袍大汉又拦住了他,大声道:“好,解就解,但你自己方才说的话,可不能忘记。”
楚留香道:“既是如此,我就得亲手检查检查,这件事关系重大,我好歹也只有一个脑袋……各位说是不是?”
大家虽未点头,但目中已露出同意之色。
紫袍大汉跺了跺脚,终于解下玉带,道:“好,你拿去!”
这玉带对他实在是关系重大,方才他洗澡时都是带在手边的,平时无论如何他也不肯解下。
但此时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他若不解,岂非显得无私有弊?何况金灵芝手里的剑尖距离他面目还不及一尺。更何况他早已知道楚留香是谁了。
好在他自己知道自己根本连碰都没有碰那珍珠,方才也没有别人沾过他的身,他也不怕有人来栽赃。
玉带解下,他反倒似松了口气,斜眼瞪着楚留香,嘴角带着冷笑,好像已在等着要楚留香的脑袋了。
他却不知道想要楚留香脑袋的人何止他一个,但到现在为止,楚留香的脑袋还是好好的长在头上。
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瞪着楚留香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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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10: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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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玉带中的秘密(3)
只见楚留香双手拿着那根玉带仔细瞧了几眼,突然高高举起,手一扳,只听“哧哧”之声不绝于耳,玉带中竟暴雨般射出了数十点寒星;接着就是“夺,夺,夺”一串急响,数十点寒星全都射入了屋顶,一闪一闪的发着惨碧色的光芒。
这暗器又多又急,瞧那颜色,显然还带着见血封喉的剧毒。别人与他交手时,怎会想到他腰中还藏着暗器,自是防不胜防。
旁边瞧的人虽然大多不是武林中人,但其中的厉害却是人人都可以想得到的,大家都不禁为之失色。
金灵芝冷冷道:“好歹毒的暗器,带这种暗器的,想必就不会是好人。”
紫袍大汉脸色又发青,大声道:“暗器是好是歹都无妨,只要没有珍珠,也就是了。”
楚留香道:“各位现在想必已看出这玉带是中空的,珍珠就藏在里面……喏,各位请留心瞧着……”
他两只手忽然一扳,“崩”的一声,玉带已断了,里面掉下了一样东西,骨碌碌在地上滚个不停。
眼快的人都已瞧见,从玉带里落下来的,赫然正是一粒龙眼般大小,光彩圆润夺目的珍珠!
紫袍大汉几乎晕了过去,心里又惊、又急、又痛。
痛的是他这“玉带藏针”得来极不容易,二十年来已不知救过他多少次命,帮他伤过了多少强敌。
制造这条玉带的巧手匠人,已被他自己杀了灭口,如今玉带被毁,再想同样做一根,已绝无可能了。
惊的是他明明没有偷这珍珠,珍珠又怎会从他玉带中落下呢?
珍珠既然在他玉带里,他再想不承认也不行了。这叫他如何不急?
紫袍大汉情急之下,狂吼一声,就想去抢那珍珠。
但别人却比他更快。
胡铁花横身一拦,迎面一拳,他急怒之下,章法大乱,竟未能避开,胡铁花这一拳正打在他肩头上。
只听“砰”的一声,他的人已被打得退出七八步去,若非那佩刀的人在旁边扶着,他就难免要仰天跌倒。
但胡铁花自己也暗暗吃了一惊,他自己当然很明白自己拳头上的力量,这一拳虽然只用了四五成力,已足以打得人在床上睡上个十天半个月的了,江湖中能捱得了他这一拳的人,只怕没几个。
这紫袍大汉捱了一拳,居然并没有什么事,不说他的暗器歹毒,单说他这一身硬功夫,已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那小丫头已乘机将珍珠捡了起来,送过去还给金灵芝。
楚留香面带微笑,道:“不知这珍珠可是姑娘失落的么?”
金灵芝铁青着脸,瞪着那紫袍大汉,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紫袍大汉还未说话,那佩刀的人实在忍不住了,大喝道:“大爷们就算拿了你一颗珍珠,又有什么了不起!成千上万两的银子,大爷们也是说拿就拿,也没有人敢咬掉大爷的蛋去。”
金灵芝怒极反笑,冷笑道:“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话未说完,剑已刺出。只见剑光飘忽闪烁,不可捉摸。
她怒极之下,情不自禁,又赫然的使出一招清风十三式。
楚留香和胡铁花交换了个眼色,会心微笑。
就在这时,突见人影一闪,一个人自门外斜掠了进来。这人来得好快!
金灵芝的剑早已刺出,但这人竟比她的剑还快。
只听“啪”的一声,金灵芝的剑竟被他的两只手夹住!
这一来连楚留香都不免吃了一惊。
这人身法之快,已很惊人,能以双手夹住别人的剑锋,更是惊人,但令楚留香吃惊的倒还不是这些。
金灵芝此刻所使的剑法,若不是“清风十三式”,倒也没什么,但她此刻用的正是“清风十三式”。
这种剑法的变化谁也捉摸不到,连楚留香也无法猜透她的剑路,但这人出手就已将她剑式制住,武功之高,简直不可思议。
只见这人长身玉立,轻衫飘飘,面上的笑容更是温柔亲切,叫人一见了他就会生出好感。
楚留香和胡铁花见了这人,又吃了一惊,他们绝未想到,这人竟是昨夜和枯梅大师同船而去的英俊少年丁枫!
金灵芝见了丁枫,也像吃了一惊,脸色立刻变了。
丁枫却微笑着道:“多日不见,金姑娘的剑法更精进了,这一招‘柳絮飞雪’使得当真是神完气足,意在剑先,就连还珠大师只怕也得认为是青出于蓝。”
还珠大师正是金灵芝的七姑,“柳絮飞雪”也正是峨嵋嫡传剑法中的一招。旁边有几个练家子已在暗暗点头:“难怪这位姑娘剑法如此高卓,原来是峨嵋派的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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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18-5-2012 10: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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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玉带中的秘密(4)
但楚留香和胡铁花都知道金灵芝方才使出的明明是“清风十三式”中的第八式“风动千铃”。
“风动千铃”和“柳絮飞雪”骤眼看来,的确有些相似,但其中的精微变化,却截然不同!
这少年为何偏偏要指鹿为马呢?
丁枫又道:“这两位朋友,在下是认得的,但望金姑娘看在下薄面,放过了他们吧!”
金灵芝虽然满面怒容,居然忍了下来,只是冷冷道:“他们是小偷,你难道会有这种朋友?”
丁枫笑道:“姑娘想必是误会了。”
金灵芝冷笑道:“误会?我亲眼看见的,怎会是误会?”
丁枫道:“这两位朋友虽然不及‘万福万寿园’之富可敌国,但也是拥资百万的豪富。像姑娘手里这样的珍珠,他们两位家里虽没有太多,却也不会太少。在下可以保证,他们两位绝不会是小偷。”
这几句话说得非但分量很重,而且也相当难听了。
她号称“火凤凰”,脾气的确和烈火差不多,见了这少年居然能将脾气忍住,更是别人想不到的事。
紫袍大汉和那佩刀的已走了过来,向丁枫长长一揖。
佩刀的人道:“多谢公子仗义执言,否则……”
紫袍大汉抢着笑道:“这件事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大家全是误会,现在虽已解释开了,在下今晚还是要摆酒向金姑娘赔礼。”
丁枫笑道:“好极了,好极了……”
紫袍大汉道:“却不知金姑娘肯赏光么?”
金灵芝“哼”了一声,还未说话,丁枫已代替她回答了。笑道:“不但金姑娘今夜必到,在场这几位朋友,也一定要到,大家既然在此相会,也总算有缘,岂可不聚一聚?”
他忽然转身面对着楚留香,微笑道:“不知这两位兄台可有同感么?”
楚留香笑道:“只要有酒喝,我纵然不去,我这朋友也一定会拉我去的。”
胡铁花大笑道:“一点也不错,只要有酒喝,就算喝完了要捱几刀,我也非去不可。”
丁枫笑道:“好极了,好极了……”
突听一人说道:“如此热闹的场面,不知道请不请我?”
这人站在人丛里,比别人都高着半个头,只因他的腿比别人都长得多,正是方才在水槽旁洗澡的那个人。
他此刻当然也穿上了衣服,衣着之华丽绝不在那紫袍大汉之下,手上还提着个三尺见方的黑色皮箱,看来分量极重,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紫袍大汉目光闪动,大笑道:“兄台若肯赏光,在下欢迎还来不及,怎有不请之理?”
那长腿的人笑道:“既然如此,我先谢了,却不知席设哪里?”
紫袍大汉道:“就在对面的‘三和楼’如何?”
长腿的人道:“好,咱们就一言为定。”
他含笑瞟了楚留香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既然已没什么热闹好看了,大家也就一哄而散。金灵芝是和丁枫一起走的,她似乎并不想和丁枫一起走,但也不知为了什么,竟未拒绝。
直到大家全走光了,那佩刀的人才恨恨道:“大哥,我真不懂你方才怎么能忍得下来的?就算那丫头是金老太婆的孙女,我兄弟难道就是怕事的人么?”
紫袍大汉叹了口气,接着道:“你不知道,我所忌惮的并不是姓金的。”
佩刀的人道:“不是姓金的,难道会是那满脸假笑的小子么?他毁了大哥的玉带,我早就想给他一刀尝尝了。”
紫袍大汉又叹了口气,苦笑道:“幸好你没有那么样做……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佩刀的人冷笑道:“看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难道还会是楚留香不成?”
紫袍大汉沉着脸,一字字道:“一点也不错,他正是楚留香!”
佩刀的人怔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紫袍大汉也怔了半晌,嘴角泛起一丝狞笑,喃喃道:“楚留香,楚留香,我们虽对付不了你,但总有人能对付你的,你若还能活三天,我就算你本事!”
楚留香和胡铁花一转过街,胡铁花就忍不住问道:“张三那小子呢?”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叫他溜了。”
胡铁花笑道:“我真想不出你是用什么法子叫他将那颗珍珠吐出来的,这小子也奇怪,什么人都不服就服你。”
楚留香微笑不语。
胡铁花道:“但你那手也未免做得太绝了。”
楚留香道:“你不认得那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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