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礼资讯网

 找回密码
 注册

ADVERTISEMENT

楼主: mcblue

【古龙作品】陆小凤系列(七本)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12-6-2012 07:3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五

  这句话她当然不会说出来,她的眼睛当然瞪得更大。

  陆小凤又笑了笑,道:“前两天我还听人说,你的样子看来虽凶,其实却是个很热情的人,只可惜我随便怎么看都看不出。”

  方玉香道:“有人说我很热情?”

  陆小凤道:“嗯。”

  方玉香道:“是谁说的?”

  陆小凤道:“你应该知道是谁说的。”

  方玉香冷笑道:“是不是我那位多情的小表妹丁香姨!”

  陆小凤轻轻咳嗽了两声,算做回答,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脸好像也有点红。

  他的心实在没有他自己想像中那么黑,脸皮也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厚,只要做了一点点亏心事,还是会脸红的。

  方玉香冷冷的看着他,又问道:“这两天,她想必都跟你在一起?”

  陆小凤只有承认。

  方玉香道:“现在她的人呢?”

  陆小凤怔了怔,道:“你也不知道她的人到哪里去了?”

  方玉香道:“我刚来,我怎么会知道!”

  陆小凤叹道:“也许她生怕我回来时,也会变成了个缺鼻子少眼睛的怪物,不忍心看到我那种样子,所以只好走了。”

  方玉香冷冷道:“她的确是个心肠很软的女人,杀人的时候,眼睛也总是闭着的。”

  外面忽然有个人吃吃笑道:“果然还是大表姐了解我,就因为我上次杀人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所以弄得一身都是血。”银铃般的笑声中,丁香姨已像是只轻盈的燕子般飞了进来。她的笑声虽甜美,样子却仿佛有点狼狈,连衣襟都被撕破了,看来又像是刚被猎人弹弓打中尾巴的燕子。

  方玉香却板着脸道:“想不到你居然还会回来。”

  丁香姨笑道:“知道大表姐在这里,我当然非回来不可。”

  方玉香也笑了,笑得也很甜:“有时候我虽然生你的气,可是我也知道,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我的表妹,还是对我最好的!”

  丁香姨道:“只可惜我们见面的机会总是不多,你总是喜欢跟大表哥在一起,总是把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抛在一边!”

  方玉香笑得更甜:“你嘴上说得虽好听,其实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早就把我们忘得干干净净。”

  丁香姨道:“谁说的?”

  方玉香微笑着瞟了陆小凤一眼,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亲热的时候,难道还会记得我们?”

  两个人都笑得那么甜,那么好听,陆小凤却越看越不对劲。

  就在这银铃般的笑声中,突听“格”的一声响,方玉香手里的梳子,竟忽然间变成了一排连珠弩箭——把梳子至少有四五十根梳齿,就像是四五十根利箭,暴雨般向丁香姨打了过去。

  丁香姨手里,也突然射出了七点寒星,打的是方玉香前胸七处要穴。

  两个人这一出手,竟然全都是致命的杀手,都想在这一瞬间就将对方置之于死地。

  两个人都没有闭上眼睛,陆小凤却闭上了眼睛。

  等他张开眼睛的时候,只看见对面的墙上钉着七点寒星,方玉香的人已倒在床上,丁香姨的人却已远在七八丈外。

  只听她的声音远远从黑暗中传来,声音中充满了怨恨:“你记着,我饶不了你的。”

  这句话刚说完,她的声音就变成了一声惊呼,惊呼突又断绝,就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秋雾已散开,雾没有声音,风还在吹,也听不见风声。

  大地一片静寂。

  方玉香还是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陆小凤坐下来,看着她,看着她的胸膛。

  她的胸膛成熟而坚挺。

  陆小凤忽然笑了笑,道:“我知道你还没有死。”

  死人的胸膛绝不会像她这么诱人,但她却还是像死人般全无反应。

  陆小凤盯着她看了半天,忽又站起来,走过去,往她身边一躺。

  然后他就像是也变成了个死人,另外一个死人却复活了。

  她的手在动,腿也在动。

  陆小凤不动。

  方玉香忽然噗哧一笑,道:“我知道你也没有死。”

  陆小凤终于有了反应——他抓住了她那只一直在动的手。

  方玉香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蓝胡子明媒正娶的老婆,你又不是他的朋友!”

  她又笑了笑,道:“难道你怕的是丁香姨?这次我可以保证——她不会回来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他知道丁香姨这次如果真还会回来,那才真的有可能已变成个缺鼻子少眼睛的怪物了。

  可是他并不太难受,因为他已看出钉在墙上的那七颗寒星,正是三冰透骨钉。

  他忽然问道:“她来找我,是不是你叫她来的?”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ADVERTISEMENT

 楼主| 发表于 12-6-2012 07:3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六

  方玉香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害你?”

  陆小凤道:“害我?”

  方玉香道:“现在她就像是座随时会爆炸的火山,无论跟着谁,那个人都会随时可能被她害死。”

  陆小凤苦笑,道:“看来我的运气倒真不错,遇见了两个女人,一个是冰山,一个是火山。”

  方玉香道:“火山比冰山危险多了,尤其是身上藏着三十万两黄金的火山。”

  陆小凤道:“三十万两黄金?”

  方玉香道:“偷来的。”

  陆小凤道:“哪里有这么多黄金给她偷?”

  方玉香道:“黑虎堂的财库里。”

  陆小凤长长的吸了口气,喃喃道:“黑虎堂,黑带子……”

  方玉香道:“不错,黑虎堂里的香主舵主们,身上都系着条黑带子。”

  黑虎堂虽然是江湖中一个新起的帮派,可是它组织之严密,势力之庞大,据说已超过昔年的青衣楼。财力之雄厚,更连丐帮和点苍派都比不上。

  ——丐帮一向是江湖中第一大帮,点苍门下都是富家子弟,山中还产金沙,所以这两个帮派,一向是最有钱的。

  但是黑虎堂却更有钱。

  有钱能使鬼推车,黑虎堂之所以迅速崛起,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陆小凤道:“据说黑虎堂最可怕的就是钱多,财库自然是他们的根本重地,自然防守得很严密。”

  方玉香道:“想必是的。”

  陆小凤道:“这两天我又发现,黑虎堂网罗的高手,远比我以前想像中还要多,丁香姨有什么本事,能盗空他们的财库?”

  方玉香道:“也许她只有一点本事.可是只凭这一点本事就已足够了!”

  陆小凤道:“哦?”

  方玉香道:“黑虎堂的堂主是什么人?”

  陆小凤道:“飞天玉虎。”

  方玉香道:“她就是‘飞天玉虎’的老婆。”

  陆小凤怔住。

  方玉香道:“据说‘飞天玉虎’最近都不在本堂,所以丁香姨就趁机席卷了黑虎堂的财库,跟‘飞天玉虎’的一个书僮私奔了。”

  她笑了笑,又道:“其实你也用不着太吃惊,席卷了丈夫的细软,和小白脸私奔的女人,她又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陆小凤终于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位小白脸的本事倒真不小,居然能叫她冒这种险。”

  方玉香笑道:“你是不是在吃醋?”

  陆小凤板起脸,冷冷道:“我只不过想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已。”

  方玉香道:“只可惜现在你已看不到他了。”

  陆小凤道:“为什么?”

  方玉香道:“因为他已被廖氏五雄大卸八块,装进箱子,送回了黑虎堂。”

  廖氏五雄当然就是第一次在后面盯梢的那五个人。

  陆小凤直到现在才明白,他们跟踪的并不是他,而是丁香姨。

  方玉香道:“小白脸死了后,她知道黑虎堂还是追上了她,她才害怕了,所以……”

  陆小凤道:“所以她才找上了我。”

  方玉香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长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是千万惹不得的,连皇帝老子都跟他有交情,连‘白云城主’叶孤城和严独鹤都栽在他手里,她有了个这么样的大镖客,黑虎堂当然不敢轻举妄动了。”

  陆小凤道:“但他们一定还是想不到,还有三位更厉害的大镖客在保护我。”

  方玉香道:“所以他们来了十三个人,已死了十二个。”

  陆小凤道:“还有一个是谁?”

  方玉香道:“飞天玉虎。”

  陆小凤动容道:“他也来了?在哪里?”

  方玉香道:“刚才好像还在外面的,现在想必已回去了。”

  陆小凤道:“为什么?”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2-6-2012 07: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七

  方玉香道:“因为现在他一定已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他做事一向恩怨分明,也知道你只不过是被丁香姨利用的傀儡而已,绝不会来找你的。”

  陆小凤冷冷道:“所以我已经可以放心了,因为飞天玉虎的武功太高,本事太大,他若是找上了我,我就死定了。”

  方玉香嫣然道:“我知道你当然不怕他,只不过这种麻烦事,能避免总是好的!”

  陆小凤转过头,盯着她,忽又问道:“你对黑虎堂的事,好像比丁香姨还清楚。”

  方玉香叹了口气,道:“老实说,丁香姨认识他,本来是我介绍的,所以她做了这种对不起人的事,我也觉得脸上无光。”

  陆小凤道:“就因为他没有娶你,却娶了丁香姨,所以你一气之下,才会拼命的去赌,才会嫁给蓝胡子?”

  方玉香点了点头,轻轻的说道:“所以我跟蓝胡子之间并没有感情,我实在很后悔,为什么要嫁给这样一个开赌场的人!”

  无论男人女人,失恋了之后,不是去喝个痛快,就会去赌个痛快,然后再随随便便找个对象,等到清醒时,后悔总是已来不及了。

  这是个悲惨的故事,却也是个平凡的故事。

  男人在外面太忙,女人守不住寂寞,就会偷汉子,甚至私奔。

  这种事也很平常。

  丁香姨生怕陆小凤知道真相后会不理她,所以不让阴童子有说话的机会,所以就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

  她看见方玉香来了,本来想溜的,可是一走出去,就发现了飞天玉虎的踪迹,所以只好再回来,想不到却又被方玉香逼了出去。

  这些问题,也都有了很合理的解释。

  但陆小凤却还是觉得不满意,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总是觉得这其中一定还有些他不知道的阴谋和秘密。

  据说飞天玉虎也是个很神秘的人,从来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一个秘密组织的首领,总是要保持他的神秘,才能活得比较长些。

  陆小凤道:“只不过你当然是例外,你一定见过他的。”

  方玉香承认:“我见过他很多次!”

  陆小凤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玉香道:“近来有很多人都认为,江湖中最神秘、最可怕的两个人,就是西北双玉。”

  ——西方一玉,北方一玉,遇见双玉,大势已去。

  方玉香道:“他既然能跟西方玉罗刹齐名,当然也是个心狠手辣,精明厉害的角色。”

  陆小凤道:“他长得什么样子?”

  方玉香道:“他虽然已四十多岁了,看来却只有三十六七,个子很矮小,两只眼睛就像是猫头鹰一样!”

  陆小凤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方玉香道:“不知道。”

  陆小凤道:“你也不知道?”

  方玉香道:“他好像也有段很辛酸的往事,所以从来不愿在别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姓名来历,连我也不例外。”

  她的手忽然又开始在动。

  陆小凤不动。

  方玉香柔声道:“现在你什么都明白了,你还怕什么?”

  陆小凤没有反应。

  方玉香道:“夜已经这么深了,外面的风又那么大,你难道忍心把我赶出去?”

  她的声音又娇媚、又动人,她的手更要命。

  陆小凤终于叹了口气,道:“我当然不会把你赶出去,可是我……”

  方玉香道:“你怎么样?”

  陆小凤又按住了她的手,道:“我只不过要先弄清楚一件事。”

  方玉香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丁香姨到我这里来,是为了要我做她的挡箭牌,你呢?”

  方玉香道:“难道你认为我也想利用你?”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也希望你是因为看上了我才来的,只可惜这种想法,我就算喝了三十斤酒都不会相信。”

  方玉香道:“因为你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

  陆小凤苦笑道:“我以前是的,所以我能活到现在,实在不容易。”

  方玉香也叹了口气,道:“你一定要我说实话,我就说,我到这里来,本来是为了要跟你谈一件交易。”

  陆小凤道:“什么交易?”

  方玉香道:“用我的人,换你的罗刹牌,我先把人交给你,你找到罗刹牌,也得交给我。”她笑了笑,又道:“我是蓝胡子的老婆,你把罗刹牌交给我,也算是交了差,所以你一点也不吃亏。”

  陆小凤道:“我若找不到呢?”

  方玉香道:“那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我绝不怪你。”

  她的声音更娇媚、更动人:“夜已经这么深了,外面的风又这么大,反正我也不敢出去!”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道:“我也曾说过,我绝不会把你赶出去,但是,我至少还可以把我自己赶出去。”

  他居然真的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只听“哗啦啦”一声响,那张又宽又大,又结实的木板床,竟忽然塌了下来。

  陆小凤笑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2-6-2012 07: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八

  听见方玉香的大骂声,他笑得更愉快:“你不让我好好睡觉,我也不会让你好好睡的!”

  他不是圣人,也不是君子。

  幸好他是陆小凤,独一无二的陆小凤。

  有谁能想得到这一夜他睡在哪里?

  他是睡在屋顶上的,所以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的人几乎已被风吹干了,吹成了一只风鸡。

  ——看来一个人有时候还是应该自作多情些,日子也会好过些。

  他叹息着,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手脚活动开,幸好方玉香已走了——谁也没法子能在一张已被压得七零八碎的床上睡一夜。

  谁也不会想到要到屋顶上去找他出气,所以这口冤气只有出在他的衣服上。

  他想多穿件衣服时,才发现所有的衣服都被撕得七零八碎,惟一完整的一件长衫上,也被人用丁香姨留下的胭脂写了几行字:“陆小凤,你的胆子简直比小鸡还小,你为什么不改个名字,叫陆小鸡?”

  陆小凤笑了。

  “我就算是鸡,也绝不是小鸡。”他摸了摸自己已被吹干了的脸:“我至少也应该是只风鸡。”

  风鸡的滋味很不错。

  除了风鸡外,还有一碟腊肉、一碟炒蛋、一碟用上好酱油泡成的咸黄瓜。

  陆小凤足足喝了四大碗又香又热的粳米粥,才肯放下筷子。

  现在他的身上虽然还有点疼,心里却愉快极了。

  只可惜他的愉快总是不太长久。

  他正想再装第五碗粥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个人送了封信来。

  信纸很考究,字也写得很秀气:“那骚狐狸子走了没有?我不敢找你,你敢不敢来找我?不敢来的是龟孙子。”

  送信的人,陆小凤认得是店里的伙计,看这封信的口气,陆小凤当然也看得出是丁香姨的口气。

  ——她难道还没有死?

  “这封信是谁叫你送来的?”

  “是位丁姑娘,就是昨天跟客官你一起来的那位丁姑娘。”

  ——她居然真的还没有死?

  陆小凤好像已把身子的疼全都忘记得干干净净,就像是个忽然听见谭叫天在外面唱戏的戏迷一样,忽然跳了起来:“她的人在哪里?你快带我去,不去的是龟孙子的孙子。”

  门是虚掩着的。

  推开门,就可以嗅到一阵阵比桂花还香的香气。

  屋子里没有桂花,却有个人,人躺在床上。

  陆小凤并不是第一次嗅到这种香气,这正是丁香姨身上的香气。

  丁香姨的确很香。

  躺在床上的人,也正是这个很香的人!

  阳光照在窗户上,屋子里幽雅而安静,充满了一种令人从心里觉得喜悦的温暖。

  她躺在一张宽大柔软的床上,盖着条绣着戏水鸳鸯的棉被。

  鲜红的被面,翠绿的鸳鸯,她的脸色嫣红,头发漆黑光亮,显见是刚刚特意修饰过的。

  女为悦己者容,她正在等着。

  陆小凤心里忽然又有了那种温暖的感觉,却故意板着脸,道:“你找我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把那五万两银子还给我?”

  丁香姨也故意闭着眼睛,不理他!

  陆小凤冷笑道:“一个人若是有了三十万两黄金,还要五万两银子干什么?”

  丁香姨还是不理他,可是紧闭着的眼睛,却忽然有两行泪珠流下。

  晶莹的泪珠,慢慢的流过她嫣红的面颊,看来就像是玫瑰花瓣上的露珠。

  陆小凤的心又软了,慢慢的走过去,正想说几句比较温柔的话。

  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忽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丁香姨的人看来竟像是变得短了些,棉被的下半截竟像是空的。

  为什么?

  陆小凤连想都不敢想,一把掀起了这张上面绣着戏水鸳鸯的棉被,然后他整个人都像是忽然沉入了冷水里,全身上下都已冰冷。

  丁香姨还是那么香,那么美,胸膛还是那么丰满柔软,腰肢还是那么柔弱纤细,可是,她的一双手、一双脚却已不见了!

  阳光依旧照在窗户上,可是这温暖明亮的阳光,却已变得比尖针还刺眼。

  陆小凤闭上了眼睛,仿佛立刻就看到了一张尖锐瘦小的脸,一双猫头鹰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恶毒和怨恨,正狞笑着对丁香姨道:“我砍断你一双手,看你还敢不敢偷我的黄金,我砍断你一双脚,看你还能跑到哪里?”

  陆小凤握紧了双拳。

  每个男人都有权追回自己私奔的妻子,他对飞天玉虎本没有怀恨过,知道丁香姨被人抓了回去,他心里最多也只不过有点酸酸的惆怅而已。

  但是现在情况却不同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2-6-2012 07:5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九

  谁也没有权力这么伤害别人,他痛恨暴力,就正如农家痛恨蝗虫一样。

  等他再张开眼时,才发现丁香姨也在看着他,看了很久。

  她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悲伤,忽然轻轻说出了两个字:“快走!”

  本是她要他来的,为什么又一见面就要他走?是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这种狼狈的样子?还是生怕飞天玉虎会突然出现?

  也许那短笺本就是飞天玉虎逼着她写的,也许这本就是个陷阱。

  陆小凤轻轻的放下棉被,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她床头,虽然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却已无异给了她一个简单而明确的答复:“我不走。”

  无论她是为什么要他走,他都已决心要留下来,陪着她。

  因为他知道现在一定是她最需要别人陪伴的时候,在他寂寞时,她岂非也同样陪伴过他?

  陆小凤绝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别人纵然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他很快就会忘记。

  他一向只记得别人的好处。

  丁香姨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眼睛里除了悲伤外,又多了种说不出的感激。

  “现在你一定已知道我的事了。”她说话的声音很低,仿佛生怕被人听见:“那三十万两金子,我当然没法子带在身上,为了要逼我把金子交出来,他就把我折磨成这样子。”

  ——现在你当然已把金子还给了他,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等他这样折磨过你之后,才肯交出来?那本是他的,你本就应该还给他。

  陆小凤闭着嘴,并没有说出这些话,他实在不忍再刺伤她。

  风在窗外吹,落叶一片片打在窗户上,就像是一只疲倦的手,拨弄着枯涩的琴弦,虽然有声音,却比无声更沉闷。

  现在应该说什么?安慰已是多余的,因为无论什么样的安慰,都已安慰不了她。

  沉闷了很久,她忽又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偷那三十万两金子?”

  陆小凤摇摇头,他只有装作不知道。

  丁香姨的解释却令他觉得很意外:“我也是为了那罗刹牌。”

  这理由并不好,所以也不像是说谎。

  丁香姨道:“我知道李霞带走了罗刹牌,也知道她已回到了老屋!”

  陆小凤道:“老屋?”

  丁香姨道:“老屋就是拉哈苏,‘拉哈苏’是当地的土语,意思就是老屋。”

  陆小凤道:“你认得李霞?”

  丁香姨点点头,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迟疑了很久才轻轻叹道:“她本来就是我的后母。”

  这回答令陆小凤觉得更意外,她又解释道:“李霞还没有嫁给蓝胡子的时候,本来就是跟着我父亲的!”

  陆小凤道:“你父亲?……”

  丁香姨道:“现在他已经去世了,我跟李霞,倒一直都保持着联系。”

  李霞是她后母,方玉香却是她表姐,她表姐居然抢了她后母的丈夫,她的丈夫却是她表姐介绍的。

  陆小凤忽然发现她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实在复杂得很,就算她已说出来,他还是弄不清楚。

  丁香姨看出了他的想法,凄然道:“女人是弱者,有很多女人的遭遇都很不幸,往往会被逼着做出一些她们本来不愿做的事,男人非但一点都不了解,而且还会看不起她们。”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我了解。”

  丁香姨道:“这次李霞的做法虽然很不对,可是我同情她。”

  ——她偷了她丈夫的罗刹牌,你偷了你丈夫的黄金,你们的做法本来就一样,你当然同情她。

  这些话陆小凤当然也没有说出来,丁香姨却又看了出来。

  “我说她不对,并不是因为她偷了罗刹牌。”她第一次露出悲愤:“一个女人若是被丈夫遗弃,无论用什么手段报复都是应该的!”

  这是女人的想法,大多数女人都会有这种想法。

  丁香姨是女人。

  所以陆小凤只有表示同意。

  丁香姨道:“我说她做的不对,只因为她本不该答应把罗刹牌卖给贾乐山的!”

  陆小凤动容道:“江南贾乐山?”

  他知道这个人。

  贾乐山是江南著名的豪富,也是当地著名的善土,只有极少数几个人才知道,他昔年本是个横行四海的大海盗,连东洋的倭寇都有一半直接受他统辖。

  倭寇一向残暴凶狠,悍不畏死,而且生性反复无常,贾乐山却能把他们制得服服帖帖,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是个多么厉害的人了。

  丁香姨道:“我知道李霞已经和贾乐山派到中原来的密使谈判过了,连价钱都已谈好了,约好了在‘拉哈苏’见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陆小凤道:“他们既然是在中原谈判的,为什么要约在那边疆的小镇上见面?”

  丁香姨道:“这也是李霞的条件之厂,她知道贾乐山一向心狠手辣,生怕被他吃了,所以才一定坚持要在拉哈苏交货。”

  陆小凤道:“为什么?”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2-6-2012 07:5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

  丁香姨道:“因为那里是我父亲的老家,她也在那里住了十年,那里的人头地面,她都很熟悉,在那里就连贾乐山也不敢对她怎样的。”

  陆小凤道:“这么样看来,她一定是个非常精明厉害的女人。”

  丁香姨叹息着,道:“她不能不精明一点,因为她实在上过男人不少当。”

  陆小凤道:“但是她却将这秘密告诉了你!”

  丁香姨道:“因为她拿到了罗刹牌之后,第一个来找的就是我。”

  陆小凤道:“哦?”

  丁香姨道:“她也答应过我,只要我能在年底之前凑出二十万两金子,就把那罗刹牌卖给我。”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想要那罗刹牌?”

  丁香姨道:“因为我也想报复。”

  她咬着牙,又道:“我早已知道飞天玉虎另外又有了女人,早就嫌我惹眼碍事,那女人当然更恨我,只要我活着一天,她就永远休想名正言顺的来做黑虎堂的帮主夫人。”

  陆小凤道:“难道他们还想杀了你?”

  丁香姨道:“若不是我还算机警,现在只怕早已死在他们的手里,我若有了罗刹牌,他们就绝不敢对付我了。”

  一个女人若肯花二十万两黄金去买一样东西,当然是有原因的。

  陆小凤道:“为什么?”

  丁香姨道:“因为我若有了罗刹牌,我就是罗刹教的教主,就连飞天玉虎,对西方魔教的教主也不得不畏惧三分。”

  她疲倦悲伤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又说出一件很惊人的秘密。

  西方玉罗刹已死了,就是在他的儿子入关时,忽然暴毙的。

  “我百年之后,将罗刹牌传给谁,谁就是本教的继任教主,若有人抗命不服,千刀万段,毒蚁分尸,死后也必将永堕鬼狱,万劫不复。”

  西方玉罗刹当然也是个极精明厉害的人,生怕自己死后,门下的弟子为了争夺名位,互相残杀,毁了他一手创立的基业。所以他在开山立宗时,就已亲手订下了这条天魔玉律。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将罗刹牌传给了他的儿子。

  只可惜玉天宝也正像那些豪富之家中,被宠坏的子弟一样,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丁香姨道:“玉罗刹若知道他那宝贝儿子,已将罗刹牌押了给别人,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会被气得吐血的。”

  陆小凤长长吐口气,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择手段的争夺罗刹牌了。

  “为了追悼玉罗刹,也为了朝拜新任教主,他们教中的护法长老和执事弟子们,已决定在明年正月初七‘人日’那一天,将教中所有重要的弟子,聚会于昆仑山的大光明境。”

  “你只要能在那一天,带着罗刹牌赶到那里去,你就是魔教的新教主,从此以后,绝没有任何人敢对你无礼。”

  西方魔教的势力不但已根深蒂固,而且遍布天下,无论谁能继任教主,都立刻可以成为江湖中最有权势的人,有了权势,名利自然也跟着来了。这种诱惑无论对谁来说都几乎是不可抗拒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他忽然发觉这件事已越来越复杂,他的任务也越来越艰巨。

  可是他还有一点想不通:“李霞为什么不自己带着罗刹牌到昆仑去?”

  丁香姨道:“因为她怕自己到不了昆仑,就已死在半途上,更怕自己活不到明年正月初七。”

  在明年的正月初七之前,这块罗刹牌无论在谁手里,都像是包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一样,随时都可能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丁香姨道:“她一向很精明,她知道最安全的法子,就是把罗刹牌卖给别人。”

  她叹息着,又道:“一个女人到了她那种年纪,生活既没有倚靠,精神也没有寄托,总是会拼命想去弄点钱的,所以……”

  陆小凤道:“所以她跟你关系虽不同,还是要你拿出二十万两金子来。”

  丁香姨黯然道:“只可惜我现在比她更惨,我才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陆小凤勉强笑了笑,道:“你至少还有个朋友。”

  丁香姨道:“你?”

  陆小凤点点头,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们本不是“朋友”,他们的关系远比“朋友”更亲密。

  可是现在……

  丁香姨看着他,眼睛里也露出种说不出的表情,谁也不知道那是悲伤?是安慰?还是感激?

  过了很久,她忽然问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陆小凤道:“你说。”

  丁香姨道:“现在就连罗刹牌对我都已没用了,但我却还是希望能看看它,因为……因为我为它已牺牲了一切,若连一眼都没有看过,我死也不甘心。”

  陆小凤道:“你希望我找回它之后,带来给你看看?”

  丁香姨点点头,凝视着他,道:“你答不答应?”

  “只不过那至少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那时候你还会在这里?”

  “我会在的。”丁香姨凄然道:“现在我已只不过是个废物,无论是死是活,他们都已不会放在心上。”

  她眼圈发红,泪又流下:“何况,像我这样一个人,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月影渐渐高了,外面更静,该上路的客人们,都已上了路。

  陆小凤用衣袖轻轻拭干丁香姨脸上的泪痕,又坐下来。

  又过了很久,她才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你也该走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Follow Us
 楼主| 发表于 19-6-2012 10:3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一

  陆小凤道:“你要我走?”

  丁香姨笑了笑,道:“你总不能在这里陪我一辈子。”

  她虽然在笑,笑容看来却比她流泪时还凄凉。

  陆小凤想说话,又忍住。

  丁香姨道:“你是不是还有话要问我?”

  陆小凤点点头,有件事他本不该再问的,他不愿再触及她的伤痕,可是他又不能不问:“飞天玉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丁香姨的回答也和方玉香一样,居然连她都不知道飞天玉虎的身世和姓名——他的身世隐秘,行动难测,他身材瘦小,目光如鹰,无论对什么人,他都绝不信任,就连他的妻子亦不例外,但他武功绝高,生平从未遇见过对手。

  这几点却已是毫无疑问的。

  陆小凤又忍不住问:“拉哈苏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丁香姨道:“那地方也跟飞天玉虎的人一样,神秘而可怕,那里的人气量偏狭,对陌生的外来客总怀有敌意,除了两个人之外,无论谁说的话你最好都不要相信。”

  陆小凤道:“我可以信任的这两个人是谁?”

  丁香姨道:“一个叫老山羊,是我父亲的老伙伴,一个叫陈静静,从小就跟我在一起长大的,他们若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一定会尽力帮助你。”

  陆小凤记下了这两个名字。

  丁香姨道:“一过了中秋,那地方就一天天的冷了,十月不到,就已封江。”

  陆小凤也听说过,松花江一结了冰,就像是一条平坦而辽阔的大道。

  丁香姨道:“没有到过那里的人,永远没法子想像那里有多么冷的,最冷的时候,鼻涕一流出来就会结成冰,连呼出的气都会结成冰渣子。”

  陆小凤在心里叹了口气,情不自禁拉了拉衣襟。

  丁香姨道:“我知道你通常都在江南,一定很怕冷,所以你最好趁着还不算太冷的时候,尽快赶去,出去后最好先买件可以御寒的皮袄。”

  陆小凤忽然又觉得温暖起来,不管怎么样,她毕竟还是关心他的。

  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关心自己,总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只不过还有件事他也一定要问清楚。

  他沉吟着,道:“玉罗刹一死,魔教内部难免有些混乱,为了避免引起别人乘虚而入,所以他的死,至今还是个秘密。”

  丁香姨道:“知道这秘密的人确实不多。”

  陆小凤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丁香姨道:“黑虎堂下,又分白鸽、灰狼、黄犬三个分堂——”

  “黄犬”负责追踪,“灰狼”负责搏杀,“白鸽”的任务,就是负责刺探传递各路的消息。

  黑虎堂能够迅速崛起,这三个分堂办事的效率当然很高。

  江湖中所有成名人物的身世、形貌、武功门派,以及他的特长与嗜好,白鸽堂中几乎都有一份纪录的资料。

  丁香姨接着道:“所以我还没有见到你之前,就已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她是不是早已知道他的弱点是女人,所以才想到要他来做自己的挡箭牌?

  陆小凤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别人对不起他的事,他从来不愿多想,所以他心情总能保持明朗愉快。

  丁香姨忽又笑了,笑得凄凉而尖酸:“在黑虎堂里,我本来有两个职位。”

  陆小凤道:“哦。”

  丁香姨道:“我不但是总堂主的出气筒,也是白鸽堂的堂主。”

  陆小凤终于走了。

  丁香姨说的不错,他当然不能在这里陪她一辈子。

  天气还是很晴朗,阳光还是同样灿烂,他的心情却已没有刚才那么愉快了。

  想到这件事的复杂与艰巨,想到他所牵涉到的那些麻烦,他简直恨不得去跳河。

  满院落叶,秋已深得连锁都锁不住,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零仃仃的站在枯树下,仿佛随时都可能被秋风吹走。

  她手里拿着封信,一双充满了惊惶的眼睛,正在陆小凤身上打转。

  陆小凤走过去,忽然对她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在等我的?”

  这女孩子吃了一惊,身子往后面缩得更紧,嗫嚅着道:“你……你……你就是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微笑道:“我就是陆小凤,你呢?”

  女孩子道:“我叫秋萍。”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9-6-2012 10:3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二

  看她单薄的身子、畏缩的神态,她的身世想必也像浮萍一样。

  ——女人是弱者,有很多女孩子的身世都很悲惨,遭遇都很可怜。

  ——这世界岂非就是属于男人的世界?

  陆小凤叹了口气,柔声道:“是不是飞天玉虎叫你来的?”

  秋萍点点头。

  陆小凤道:“他是不是要你把这封信交给我?”

  秋萍又点点头,用一双白生生的小手,捧着这封信交给了陆小凤。

  信纸笔墨都用得很考究,字居然也写得很好。

  小凤先生足下:

  先生当代之大侠,绝世之奇男,弟慕名已久,只恨缘悭一面,未能识荆,山妻香姨,既蒙先生垂

  爱,弟唯有割爱以献,以略表寸心,望先生笑纳。他日有缘,当煮酒于青梅之亭,与先生共谋十日之

  醉。

  又及,此间之食宿费用,弟已代付至月底,附上客栈收据一纸,盼查收。另附上休妻书一纸,以

  清手续,亦盼查收。

  下面的具名,果然是飞天玉虎。

  陆小凤总算沉住了气,把这封信看完了,他忽然发觉自己的修养已有了进步,居然还没有把这封信撕破。

  秋萍还站在那里,一双大眼睛还是不停的在他脸上打转,对这个长着四条眉毛的英俊男人,她好像也很有兴趣。

  陆小凤又笑了,道:“你还在等我的回音?”

  秋萍点点头,飞天玉虎一定很想知道陆小风看过了他的信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什么表情?

  陆小凤道:“那么你就回去告诉他,他送我的礼,我很感谢,所以我也有样礼物要送给他。”

  秋萍道:“是不是要我带回去?”

  陆小凤道:“你没法子带回去,这样礼物一定要他当面来拿。”

  秋萍又露出畏惧之态,道:“可是……”

  陆小凤道:“可是我不妨先告诉你,我准备送他的礼物是什么,也好让你回去有个交待。”

  秋萍松了口气,道:“你准备送他什么?”

  陆小凤道:“送他一个屁眼。”

  秋萍怔住。

  她不懂,却不敢问,她想笑,又不敢笑。

  陆小凤也没有笑,淡淡道:“我准备在他鼻子上打出一个屁眼来。”

  “骂人”当然绝不是件值得向别人推荐的事,却永远有它值得存在的理由。

  无论谁痛痛快快的骂过一个自己痛恨的人之后,总是会觉得全身舒畅,心情愉快的,就好像便秘多日,忽然肠胃畅通。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ADVERTISEMENT

 楼主| 发表于 19-6-2012 10:3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三

  第五回 贾乐山

  只可惜这种愉快的心情,陆小凤并没有保持多久。

  从客栈走出来,沿着黄尘滚滚的道路大步前行,还没有走出半里路,他就忽然发现了两样令他非常不愉快的事——

  除了岁寒三友和他自己之外,道路上几乎已看不见别的行人,也不再有别人跟踪他。

  除了一点点准备用来对付小费的散碎银子外,他囊中已不名一文。

  他喜欢热闹,喜欢看见各式各样的人围绕他身边,就算他明知有些人对他不怀好意,他也不在乎。

  他惟一真正在乎的事,就是寂寞——这世上假如还有一件能令他真正恐惧的事,这件事无疑就是寂寞。

  “贫穷”岂非也正是寂寞的一种?寂寞岂非总是会跟着贫穷而来?

  你有钱的时候,寂寞总是容易打发的,等到你囊空如洗时,你才会发现寂寞就像是你自己的影子一样,用鞭子抽都抽不走。

  陆小凤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那一阵阵迎面吹来的风,实在冷得要命。

  午饭时陆小凤只吃了一碗羊杂汤,两个馒头,那三个糟老头却叫了四斤白切羊肉,五六样炒菜,七八个新蒸好的白面馒头,还喝了几壶酒。

  陆小凤几乎忍不住要冲过去告诉他们:“年纪大的人,吃得太油腻,肚子一定会痛的。”

  这顿饭既然吃得并不愉快,小费本来就可以免了,只可惜一个人若是当惯了大爷,就算穷掉了锅底,大爷脾气还是改不了的。

  所以付过账之后,他身上的银子更少得可怜。

  拉哈苏还远在天边,他既不能去偷去抢,也不能去拐去骗,更不能去要饭,假如换了别的人,这段路一定已没有法子再走下去了。

  幸好陆小凤不是别的人。

  陆小凤就是陆小凤,不管遇着什么样的困难,他好像总有解决的法子。

  黄昏后风更冷,路上行人已绝迹。

  陆小凤背负着双手,施然而行,就好像刚吃饱了饭,还喝了点酒,正在京城前门外最热闹的地方逛街一样。

  虽然他肚子里那点馒头早已消化得干干净净,可是心里却在笑,因为无论他走得多慢,岁寒三友都只有乖乖的跟在后面。

  无论谁都知道陆小凤比鱼还滑,比鬼还精,只要稍微一放松,就连他的人影子都休想看得见了,他不停下来吃饭,他们当然也不敢停下来。

  可是饿着肚子在路上吃黄土,喝西北风,滋味也实在很不好受。

  岁寒三友一辈子也没有受过这种罪,孤松先生终于忍不住了,袍袖一拂,人已轻云般飘出,落在陆小凤面前。

  陆小凤笑了,微笑着道:“你为什么挡住我的路?是不是还嫌我走得太快?”

  孤松铁青着脸,道:“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很有幽默感的人,何况他肚子里惟一还剩下的东西,就是一肚子的恼火:“我问你,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陆小凤眨了眨眼,道:“现在好像已到了吃饭的时候。”

  孤松先生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不赶快找个地方吃饭?”

  陆小凤道:“因为我不高兴。”

  孤松先生道:“不高兴也得去吃。”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强奸逼赌我都听说过,倒还没有听说过居然有人要逼人去吃饭的。”

  孤松道:“现在你已听说过了。”

  陆小凤道:“我吃不吃饭,跟你有什么关系?”

  孤松道:“饭是人人都要吃的,你难道不是人?”

  陆小凤道:“不错,饭是人人都要吃的,但却有一种人不能吃。”

  孤松道:“哪种人?”

  陆小凤道:“没有钱吃饭的人。”

  孤松终于明白,眼睛里居然好像有了笑意,道:“若是有人请客呢?”

  陆小凤悠然道:“那也得看情形。”

  孤松道:“看什么情形?”

  陆小凤道:“看他是不是真心诚意的要请我。”

  孤松道:“若是我真心的要请你,你去不去?”

  陆小凤微笑道:“若是你真的要请,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你。”

  孤松盯着他,道:“你没钱吃饭,要人请客,却偏偏不来开口求我,还要我先来开口求你!”

  陆小凤淡淡的道:“因为我算准你一定会来的,现在你既然已经来了,就不但要管吃还得管住。”

  孤松又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长叹了口气,道:“江湖中的传言果然不假,要跟陆小凤打交道,果然不容易。”

  好菜,好酒,好茶。

  孤松先生道:“你喝酒?”

  陆小凤道:“喝一点。”

  孤松道:“是不是要喝就喝个痛快?”

  陆小凤道:“不但要痛快,而且还要快。”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9-6-2012 10:3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四

  他满满斟了一碗酒,一仰脖子,就倒在嘴里,一口就咽了下去。

  他喝酒并不是真的在“喝”,而是用“倒”的,这世上能喝酒的人虽不少,能倒酒的人却不多。

  孤松看着他,眼睛里第二次露出笑意,也斟满一碗酒,一口咽下。

  他喝酒居然也是用“倒”的。

  陆小凤在心里喝一声彩:“这老小子倒真的有两下子!”

  孤松面露得色,道:“喝酒不但要快,还要痛。”

  陆小凤道:“痛?”

  孤松道:“痛饮,三杯五杯,喝得再快也算不了什么。”

  陆小凤道:“你能喝多少?”

  孤松道:“能喝多少也算不了什么,要喝了不醉才算本事。”

  这冷酷而孤傲的老人,一谈起酒经,居然也像是变了个人。

  陆小凤微笑道:“你能喝多少不醉?”

  孤松道:“不知道。”

  陆小凤道:“难道你从未醉过?”

  孤松并没有否认,反问道:“你能喝多少不醉?”

  陆小凤道:“我只喝一杯就已有点醉了,再喝千杯也还是这样子。”

  孤松眼睛里第三次露出笑意,道:“所以你也从未真的醉过?”

  陆小凤也不否认,一仰脖子,又是一碗酒倒了下去。

  棋逢敌手,是件很有趣的事,喝酒遇见了对手也是一样。

  不喝酒的人,看见这么样喝酒的角色,就很无趣了。

  青竹、寒梅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脸上也全无表情,慢慢的站起来,悄悄的走了出去。

  夜寒如水。

  两个人背负着双手,仰面望天,过了很久,青竹才缓缓问道:“老大已有多久从未醉过?”

  寒梅道:“五十三天。”

  青竹叹了口气,道:“我早已看出他今天一定想大醉一次。”

  又过了很久,寒梅也叹了口气,道:“你已有多久未曾醉过?”

  青竹道:“二十三年。”

  寒梅道:“自从那次我们三个人同时醉过后,你就真的滴酒未沾?”

  青竹道:“三个人中,总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大家才都能活得长些。”

  寒梅道:“两个人清醒更好。”

  青竹道:“所以你也有二十年滴酒未沾。”

  寒梅道:“二十一年另十七天。”

  青竹笑了笑,道:“其实你酒量比老大好些。”

  寒梅笑了笑,道:“酒量最好的,当然还是你。”

  青竹道:“可是我知道,这世上绝没有永远不醉的人。”

  寒梅点点头,道:“不错,你只要喝,就一定会醉的。”

  只要喝,就一定会醉。

  这句话实在是千古不变,颠扑不破的。

  所以陆小凤醉了。

  屋子很大,生着很大的一炉火,陆小凤赤裸裸的躺在一张很大的床上。

  他一向认为穿着衣服睡觉,就像脱了裤子放屁一样,是件又麻烦、又多余的事。

  无论谁喝醉了之后,都会睡得很沉。

  他也不例外,只不过他醒得总比别人快些。

  现在窗外还是一片黑暗,屋子里也是一片黑暗,他就已醒了,面对这一片空空洞洞、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痴痴的出了半天神。

  他想起了很多事,很多非但不能向别人叙说,甚至连自己都不敢去想的事,也许为了要忘记这些事,他才故意要跟孤松拼酒,故意要醉。

  可是他刚刚睁开眼睛,想到的偏偏就是这些事。

  该忘记的事为什么总是偏偏忘不了?

  该记的事为什么总是偏偏想不起?

  陆小凤悄悄的叹了口气,悄悄的坐起来,仿佛生怕惊醒了他身边的人。

  他身边没有人,他是不是生怕惊醒了自己?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身边虽然没有人,屋子里却有人。

  黑暗中,隐约可见一条朦朦胧胧的人影,动也不动似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坐了多久。

  “醉乡路稳宜常至,他处不堪行。”这人叹息着,又道:“可是这条路若是去得太多了,想必也一样无趣得很。”

  陆小凤笑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9-6-2012 10:3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五

  无论谁都笑不出来的时候,他却偏偏总是会忽然笑出来。

  他微笑着道:“想不到阁下居然还是个有学问的人。”

  这人道:“不敢,只是心中偶有所感,就情不自禁说了出来而已。”

  陆小凤道:“阁下夤夜前来,就为了说这几句话给我听的?”

  这人道:“还有几句话。”

  陆小凤道:“我非听不可?”

  这人道:“看来好像是的。”

  他说话虽然平和缓慢,可是声音里却带着种比针尖还尖锐的锋芒。

  陆小凤叹了口气,索性又躺下去:“非听不可的事,总是不会太好听的,能够躺下来听,又何必坐着?”

  这人道:“躺下来听,岂非对客人太疏慢了些?”

  陆小凤道:“阁下好像并不是我的客人,我甚至连阁下的尊容还未见到。”

  这人道:“你要看看我?这容易。”

  他轻轻咳嗽一声,后面的门就忽然开了,火星一闪,灯光亮起,一个黑衣劲装,黑巾蒙面,瘦削如兀鹰,挺立如标枪的人,就忽然从黑暗中出现。

  他手里捧着盏青铜灯,身后背着把乌鞘剑,灯的形式精致古雅,剑的形式也同样古雅精致,使得他这个人看来像是个已被禁制于地狱多年的人,忽然受到魔咒所催,要将灾祸带到人间来的幽灵鬼魂一样。

  甚至连灯光看来都是惨碧色的,带着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意。

  端坐在椅子上的这个人,也就忽然出现在灯光下。

  炉火已将熄灭。

  阴森森的灯光,阴森森的屋子,阴森森的人。

  他的衣着很考究,很华丽,他的神情高贵而优雅,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带着种发号施令的威严,可是他看起来,还是个阴森森的人,甚至比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更可怕。

  陆小凤又笑了,道:“果然不错。”

  这人道:“不错?我长得不错?”

  陆小凤笑道:“阁下这副尊容,果然和我想像中差不多。”

  这人道:“你已知道我是谁?”

  陆小凤道:“贾乐山。”

  这人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你见过我?”

  陆小凤摇摇头。

  这人道:“但你却认得我。”

  陆小凤微笑道:“除了贾乐山外,还有谁肯冒着风寒到这种地方来找我,除了贾乐山外,还有谁能用这种身佩古剑,劲气内敛的武林高手做随从?”

  贾乐山大笑。他的笑也同样阴森可怕,而且还带着种尖刻的讥诮:“好,陆小凤果然不愧是陆小凤,果然有眼力。”

  陆小凤道:“不敢,只不过眼中偶有所见,就情不自禁说了出来而已。”

  贾乐山笑声停顿,盯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也知道我的来意?”

  陆小凤道:“我情愿听你自己说。”

  贾乐山道:“我要你回去。”

  陆小凤道:“回去?回到哪里去?”

  贾乐山道:“回到那软红十丈的花花世界,回到那些灯光辉煌的酒楼赌坊,回到倚红偎翠的温柔乡去,那才是陆小凤应该去的地方。”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这是实话,我也很想回去,只可惜……”

  贾乐山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也知道你近来手头不便,所以早就替你准备好盘缠。”

  他又咳嗽一声,就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人,领着两条大汉,抬着口很大的箱子走进来。

  箱子里装满了一锭锭耀眼生花的黄金白银。

  陆小凤皱眉道:“哪里来的这许多阿堵物,也不嫌麻烦么?”

  贾乐山道:“我也知道银票比较方便,却总不如放在眼前的金银实在,要想打动人心,就得用些比较实在的东西。”

  陆小凤道:“有理。”

  贾乐山道:“你肯收下?”

  陆小凤道:“财帛动人心,我为什么不肯收下?”

  贾乐山道:“你也肯回去?”

  陆小凤道:“不肯。”他微笑着接道:“收不收下是一件事,回不回去又是另外一件事了,两件事根本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贾乐山笑了。

  他居然也是那种总是要在不该笑时发笑的人。

  “这是利诱。”他微笑着道:“对你这样的人,我也知道只凭利诱一定不成的。”

  陆小凤道:“你还准备了什么?”

  贾乐山道:“利诱不成,当然就是威逼。”

  陆小凤道:“很好。”

  黑衣人忽然道:“很不好。”

  陆小凤道:“不好?”

  黑衣人道:“阁下声名动朝野,结交遍天下,连当今天子,都对你不错,我若杀了你这样的人,麻烦一定不少。”

  陆小凤道:“所以你不想杀我?”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9-6-2012 10:3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六

  黑衣人道:“不想。”

  陆小凤道:“我也正好不想死。”

  黑衣人道:“只可惜我的剑一出鞘,必定见血。”

  陆小凤又笑了:“这就是威逼?”

  黑衣人道:“这只不过是个警告。”

  陆小凤道:“警告之后呢?”

  黑衣人慢慢的放下铜灯,慢慢的抬起手,突听“呛”的一声,剑已出鞘。

  苍白的剑,仿佛正渴望痛饮仇敌的鲜血。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利器。”

  黑衣人道:“你在为自己叹息?”

  陆小凤道:“不是。”

  黑衣人道:“不是?”

  陆小凤道:“我是为了你,为你庆幸,为人庆幸时我也同样会叹息。”

  黑衣人道:“哦?”

  陆小凤道:“你身佩这样的神兵利器,却为贾乐山这样的人做奴才,你们自江南一路前来,居然没有遇见我那个朋友,运气实在不错。”

  黑衣人道:“若是遇见了你那朋友又怎样?”

  陆小凤道:“若是遇见了他,这柄剑此刻已是他的,你的人已入黄土。”

  黑衣人道:“你的口气倒不小。”

  陆小凤道:“这不是我的口气,是他的。”

  黑衣人道:“他是谁?”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

  白雪般的长衫飘动,一滴鲜血正慢慢的从剑尖滴落……

  闪电般的剑光,寒星般的眼睛。

  鲜血滴落,溅开……

  黑衣人握剑在手上,青筋暴现,瞳孔也突然收缩:“可惜你不是西门吹雪!”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剑已刺出,剑光如虹,剑气刺骨!

  惊人的力量,惊人的方位,惊人的速度!

  这样的利剑,用这样的速度刺出,威力已不下于闪电雷霆。

  有谁能挡得住闪电雷霆的一击?

  陆小凤!

  他还是静静的躺着,只从棉被里伸出一只手,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挟!

  这才是妙绝天下,绝世无俩的一着!

  这才是无与伦比,不可思议的一着!

  两指一挟,剑光顿消,剑气顿收。

  也就在这一瞬间,屋顶上的瓦突然被掀起一片,一个人猿猴般倒挂下来,双手一扬,三十七道寒星暴射而出,暴雨般打向陆小风。

  这一着才是出人意料,防不胜防的杀手!

  只听“噗、噗、噗”一连串急响,三十七件暗器全都打在陆小凤盖着的棉被上。

  仅仅只不过打在棉被上。

  这样的距离,这样暗器的力量,本可透穿甲胄,却打不穿这条棉被,反而被弹了回去,散落满地。

  黑衣人看着自己握剑的手,倒挂在屋脊上的人却在叹息:“久闻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妙绝天下,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惊人的内家功力。”

  陆小凤笑了笑,道:“其实我自己也想不到,一个人在拼命的时候,力气总是特别大的。”

  黑衣人忽然道:“这不是力气,这是真气真力。”

  陆小凤道:“真气真力也是力气,若没有力气,哪里来的真气真力?”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抚剑锋,又叹息了一声,道:“好剑!”

  黑衣人道:“你……”

  陆小凤又笑了笑,道:“我不是西门吹雪,所以剑还是你的,命也还是你的。”

  贾乐山也笑了。

  “这是威逼。”他微笑着道:“利诱不成,威逼又不成,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不回去?”

  这句话贾乐山好像听不见,又道:“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阁下无疑是英雄,美人何在?”

  美人就在门外。

  风吹过,一阵幽香入户。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9-6-2012 10:4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七

  指甲留得很长的老家人,用一根银挖耳挑亮了铜灯,门外就有个淡装素服的中年妇人,扶着个紫衣少女走了进来。

  这妇人修长白皙,体态风流,乌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在灯光下看来,皮肤犹如少女般娇嫩,无论谁都看得出,她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现在虽然已到中年,却仍然有种可以令男人心跳的魅力。

  对男人们说来,这种经验丰富的女人,有时甚至比少女更诱惑。

  可是站在这紫衣少女的身旁,她所有魅力和光彩都完全引不起别人的注意了。

  没有人能形容这少女的美丽,就正如没有人能形容,第一阵春风吹过湖水时,那种令人心灵颤动的涟漪。

  她垂着头走进来,静静的站在那里,悄悄的抬起眼,凝视着陆小凤。

  她甚至连指尖都没有动,只不过用眼睛静静的凝视着陆小凤。

  陆小凤心里已经起了阵奇异的变化,甚至连身体都起了种奇异的变化。

  她眼睛里就仿佛有种看不见的火焰,在燃烧着男人的欲望。

  看见这少女,陆小凤才明白什么样的女人才能算做天生尤物。

  贾乐山舒舒服服的靠在椅子上,欣赏着陆小凤脸上的表情,悠悠道:“她叫楚楚,你看她是不是真的楚楚动人?”

  陆小凤不能不承认。

  贾乐山道:“看样子你好像很喜欢她。”

  陆小凤也不能否认。

  贾乐山轻轻吐出口气,道:“好,你随时要回去,她都可以跟你走,带着这口箱子一起走。”

  陆小凤也轻轻吐出口气,道:“那么你最好叫她在这里等我。”

  贾乐山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陆小凤道:“一找到罗刹牌,我就立刻回去。”

  贾乐山的脸色变了,道:“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答应?你究竟要什么?”

  陆小凤眼珠子转了转,道:“本来我是什么都不要的,可是现在,我倒想起了一件东西。”

  贾乐山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陆小凤道:“我要司空摘星的鼻子。”

  贾乐山怔了怔,道:“黄金美人你都不要,为什么偏偏想要他的鼻子?”

  陆小凤道:“因为我想看看他,没有鼻子之后,还能不能装神扮鬼,到处唬人。”

  贾乐山盯着他,忽然大笑。

  他的笑声已变了,变得豪迈爽朗,仰面大笑道:“好,好小子,想不到我这次还是没有唬住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句话说出来,已无疑承认他就是司空摘星。

  陆小凤淡淡道:“我嗅出了你的贼味。”

  司空摘星道:“我有贼味?”

  陆小凤道:“无论是大贼小贼,身上都有贼味的,你是偷王之王,贼中之贼,那味道自然更重,何况……”

  司空摘星抢着问道:“何况怎么样?”

  陆小凤道:“我就算已醉得不省人事,除了你这种做小偷做惯了的人之外,别人还休想能溜到我屋里来,偷我的衣服。”

  他衣服本来是放在床头的,现在却已踪影不见。

  司空摘星笑道:“我只不过替你找个理由,让你好一直赖在被窝里,谁想要你那几件破衣服?”

  陆小凤道:“你当然也不想要我的脑袋?”

  司空摘星道:“你的脑袋太大,带在身上嫌重,摆在家里又占地方。”

  陆小凤道:“你想要什么?”

  司空摘星道:“想看看你。”

  陆小凤道:“你还没有看够?”

  司空摘星道:“你若以为我要看你,你搞错了,我只要看你一眼,就倒足了胃口。”

  陆小凤道:“是谁想看我?”

  司空摘星道:“贾乐山。”

  陆小凤道:“真的贾乐山?”

  司空摘星点点头,道:“他想看看你这个长着四条眉毛的怪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有多厉害?”

  陆小凤道:“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司空摘星道:“他已经来了。”

  陆小凤道:“就在这屋子里?”

  司空摘星道:“就在这屋子里,只看你能不能认得出他来。”

  屋子里一共有九个人。

  除了司空摘星和陆小凤外,一个是身佩古剑的黑衣人,一个是犹自倒挂在屋梁上的暗器高手,一个是指甲留得很长的老家人,一个是紫衣少女,一个是中年美妇,还有两个抬箱子进来的大汉。

  这七个人中,谁才是真的贾乐山?

  陆小凤上上下下打量了黑衣人几眼,道:“你身佩古剑,武功不弱,又不敢以真面目见人,莫非你就是贾乐山?”

  黑衣人不开口。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9-6-2012 10:4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八

  陆小凤却又摇了摇头,道:“不可能。”

  黑衣人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陆小凤道:“因为你的剑法虽然锋锐凌厉,却少了股霸气。”

  黑衣人道:“怎见得贾乐山就一定有这种霸气?”

  陆小凤道:“若是没有霸气,他昔年又怎么能称霸四海,号令群豪?”

  黑衣人又不开口了。

  陆小凤第二个打量的,是那猿猴般倒挂着的暗器高手,只打量了一眼,就立刻摇头,道:“你也不可能是他。”

  “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像贾乐山这样的人,绝不会像猴子般倒挂在屋顶上。”

  这人也不开口了。

  然后就轮到那指甲留得很长的老家人。

  陆小凤道:“以你的身份,指甲本不该留得这么长的,你挑灯用的银挖耳,不但制作极精,而且本是老江湖们用来试毒的,你眼神充足,内家功夫必定不弱。”

  老家人神色不变,道:“莫非你认为老朽就是贾乐山?”

  陆小凤笑了笑,道:“你也不可能。”

  老家人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你不配。”

  老家人变色道:“不配?”

  陆小凤道:“贾乐山昔年称霸海上,如今也是一方大豪,他的饮食中是否有毒,自然有他的侍从们去探测,他自己身上,又何必带这种鸡零狗碎?”

  老家人也闭上了嘴。

  那两个抬箱子的大汉更不可能,他们粗手粗脚,雄壮而无威仪,无论谁一眼就可以看得出。

  现在陆小凤正凝视着那紫衣少女。

  司空摘星道:“你看她会不会是贾乐山?”

  陆小凤道:“她也有可能。”

  司空摘星几乎叫出来:“她有可能?”

  陆小凤道:“以她的美丽和魅力,的确可以令男人拜倒裙下,心甘情愿的受她摆布,近百年来称雄海上的大盗,本就有一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只可惜……”

  司空摘星道:“只可惜怎么样?”

  陆小凤道:“可惜她的年纪太小了,最多只不过是贾乐山的女儿。”

  司空摘星看着他,眼睛里居然露出种对他很佩服的样子,道:“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人。”

  剩下的是那中年美妇。

  “难道她是贾乐山?”

  “当然也不可能。”

  陆小凤道:“贾乐山三十年前就已是海上之雄,现在至少已该有五六十岁。”

  这中年妇人看来最多也不过四十左右。

  陆小凤道:“据说贾乐山不但是天生神力,而且能勇冠万夫,昔年在海上的霸权争夺战中,总是一马当先,勇不可当。”

  这中年妇人却极斯文、极秀弱。

  司空摘星微笑道:“你说得虽有理,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陆小凤道:“哦?”

  司空摘星道:“你忘了贾乐山是个大男人,这位姑奶奶是女的。”

  陆小凤道:“这一点并不重要。”

  司空摘星道:“哦?”

  陆小凤道:“现在江湖中精通易容术的人日渐增多,男扮女,女扮男,都已算不了什么。”

  司空摘星道:“不管怎样,你当然也认为她绝不可能是贾乐山。”

  陆小风道:“确是不可能。”

  司空摘星道:“但我却知道,贾乐山的确在这屋里,他们七个人既然都不可能是贾乐山,贾乐山是谁呢?”

  陆小凤笑了笑,道:“其实你本不该问这句话的。”

  司空摘星道:“为什么不该问?”

  陆小凤道:“因为你也知道,世事如棋,变化极多,有很多不可能发生的事,都已发生了,有很多不可能做到的事,现在都已做到,连沧海都会变成了桑田,何况别的事?”

  司空摘星道:“所以……”

  陆小凤道:“所以这位姑奶奶本来虽不可能是贾乐山,但她却偏偏就是的。”

  司空摘星道:“你难道说他是男扮女装?”

  陆小凤道:“嗯。”

  司空摘星笑道:“贾乐山称霸七海,威慑群盗,当然是个长相很凶的伟丈夫,他若长得这么秀气,海上群豪怎么会服他?”

  陆小凤道:“也许你已忘了他昔年外号,我却没有忘。”

  司空摘星道:“你说来听听。”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9-6-2012 10:4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九

  陆小凤道:“他昔年号称‘铁面龙王’,就因为和先朝名将狄青一样,冲锋陷阵时,脸上总是戴着个像貌狞恶的青铜面具。”

  他微笑着,又道:“狄青本是个美男子,知道自己的容貌不足以慑人,所以才要戴那种面具,贾乐山想必也如此。”

  司空摘星居然也闭上了嘴。

  那中年妇人却叹了口气,道:“好,好眼力。”

  陆小凤道:“虽然也不太好,马马虎虎总还过得去。”

  中年妇人道:“不错,我就是贾乐山,就是昔年的‘铁面龙王’,今日的江南善士。”

  说到“贾乐山”三个字时,他那张“风情万种”的脸,已变得冷如秋霜,说到“铁面龙王”四个字时,他眼睛里已露出刀锋般的锋芒,说完了这句话时,他就已变了一个人。

  他的衣着容貌虽然完全没有改变,神情气概却已完全改变,就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剑,连陆小凤都可以感觉到他的杀气。

  ——杀人如草芥的武林大豪,就像是利剑一样,本身就带着种杀气。

  他凝视着陆小凤,接着又道:“但我却也想不通,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陆小凤微笑,道:“因为她。”

  他眼睛看着的是楚楚,每看到她时,他眼睛里就会充满赞赏和热情。

  贾乐山眼睛里却充满了狐疑和愤怒,道:“因为她?是她暗示你的?”

  看见贾乐山的表情,陆小凤笑得更愉快,悠然道:“你一定这么说也无妨,因为,她若不在这里,我一定想不到你是贾乐山。”

  贾乐山扶着楚楚的手忽然握紧,楚楚美丽的脸上立刻现出痛苦之色。

  陆小凤在心里叹了口气,直到现在,他才能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凶恶狡猾的老狐狸,温柔美丽的小白兔,贪婪的兀鹰,失去自由的金丝雀……

  他不忍再看她受苦,立刻解释道:“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无论走到哪里,男人们都会忍不住要多看她两眼的!”

  贾乐山道:“哼。”

  陆小凤道:“可是这里的男人们,却连看都没有看过她,甚至偷偷的看一眼都不敢,女人们天生就喜欢被男人看的,他们不敢看她,当然不是怕她生气,而是为了怕你,所以……”

  贾乐山道:“所以怎么样?”

  陆小凤道:“所以我就问自己,这里的男人都不是好惹的人,为什么要怕你?莫非你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贾乐山?”

  贾乐山盯着他,忽然大笑,道:“好,说得好,想得也好。”

  陆小凤道:“你本不是来听我说话,你是来看我的,你要看看我是怎么样一个人?”

  贾乐山道:“不错。”

  陆小凤道:“现在你已看过了。”

  贾乐山道:“是的。”

  陆小凤道:“我是怎么样一个人?”

  贾乐山道:“你是个聪明人。”

  陆小凤笑道:“好,说得好。”

  贾乐山道:“你不但聪明,而且意志坚强,无论什么事都很难打动你,我想你若真的要去做一件事时,必定百折不回,全力以赴。”

  陆小凤道:“好,想得也好。”

  贾乐山道:“你是个很好的朋友,却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他目光刀锋般盯着陆小凤:“只可惜你不是我的朋友,所以你只有死!”

  陆小凤道:“只有死?”

  贾乐山冷冷道:“非死不可!”

  夜更深,风更冷。

  黑衣人还是标枪般站在那里,白发苍苍的老家人又从身上拿出把小锉子,正在锉自己的指甲。

  屋梁上倒挂着的人,不知何时已落下,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贾乐山道:“你的确没有看错,他们三个人的确都是不好惹的,刚才你虽然接住了老三的一着杀手剑、老二的一手满天花雨,再加上老大,情况就不同了。”

  陆小凤看了看那白发苍苍的老家人,道:“老大就是你?”

  白发老家人冷笑了一声,屈起手指,中指上三寸长的指甲,竟仿佛变得柔软如棉,卷成了一圈,突又弹出,只听“嗤”的一声,急风响过,七八尺外的窗纸,竟被他指甲弹出的急风刺穿一个小洞。

  这根指甲若是真的刺在人身上,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陆小凤也不禁喝一声彩:“好!好一着弹指神通,果然不愧是华山绝技。”

  老家人冷冷道:“你的眼力也果然不差。”

  陆小凤叹息着道:“崆峒的杀手剑、辛十娘门下的满天花雨,再加上华山的弹指神通,看来我今天好像已真的非死不可。”

  司空摘星忽然笑了笑,道:“别人说你眼力不差,我却要说你眼力不佳。”

  陆小凤道:“哦?”

  司空摘星道:“你只看出了他们三个人的武功来历,却忘了这里还有两个可怕的人。”

  陆小凤道:“我没有忘。”

  司空摘星道:“你有没有算上我?”

  陆小凤道:“没有。”

  司空摘星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我眼中看来,你非但一点也不可怕,而且很可爱。”

  司空摘星笑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9-6-2012 10:4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

  陆小凤道:“你想不到我居然会说你可爱?”

  司空摘星道:“我也想不到你居然看得出这位楚楚姑娘的可怕。”

  陆小凤笑道:“我也看得出她的可爱。”

  可爱的人,岂非通常都是可怕的?

  ——这句话你也许不懂,可是等你真的爱上一个人时,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司空摘星道:“有句话你一定还没有听说过。”

  陆小凤道:“什么话?”

  司空摘星道:“楚楚动人,夺命追魂。”

  陆小凤转过头,看看楚楚,摇着头叹道:“我实在不信你有夺命追魂的本事。”

  楚楚嫣然一笑,道:“我自己也不信。”

  她的笑如春花初放,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但她的出手,却比赤练蛇还毒。

  就在她笑得最甜时,她已出手,金光一闪,闪电般刺向陆小凤的咽喉。

  她用的武器,就是她头发上的金钗。

  陆小凤已准备出手去夹,他的出手从不落空。

  可是这一次他的手刚伸出,就立刻缩了回去,因为就在这金光一闪间,他已发现金钗上竟带着无数根毫毛般的芒刺。

  他出手一夹,这根金钗虽然必断,钗上的芒刺,却必定要刺入他的手。

  刺上当然有毒,他的对头们想用这种法子来对付他的,楚楚已不是第一个。

  陆小凤至今还能活得好好的,并不完全是因为他的运气。

  他的眼睛快,反应更快,手缩回,人也已滑开,金钗堪堪擦着他的脖子划过。

  楚楚手腕一转,金钗又划出。

  这根金钗短而轻巧,变招当然极快,霎眼之间,已刺出二十七招,每一招划出的角度都令人很难闪避,每一招刺的都是要害。

  这位楚楚动人的姑娘手中的金钗,实在远比那黑衣人的利剑更可怕。

  只可惜她遇见的对手是陆小凤。

  她的出手快,陆小凤躲得更快,她刺出二十七招,陆小凤避开了二十六招。突然一反手,握住了她纤美柔细的手腕。

  手腕并没有断,陆小凤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怎么能狠得下这个心来?

  她的心却够狠,腰肢一扭,突然飞起一脚,猛踢陆小凤的阴囊。

  这实在不是一个淑女应该使出的招式,谁也想不到,像她这么样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会使出这么样恶毒的招式来。

  陆小凤却偏偏想到了,将她的手腕轻轻一拧、一甩,她的脚刚踢出,人已被甩了出去,勉强凌空翻身,跌进了贾乐山的怀抱。

  贾乐山皱了皱眉,道:“你受伤了没有?”

  这句话居然问得很温柔。

  楚楚摇摇头,慢慢的从贾乐山怀抱中滑下来,突然反手,手里的金钗笔直刺入了贾乐山的胸膛上。

  这变化非但陆小凤想不到,贾乐山自己更连做梦都没有想到。

  这无疑是致命的一击!

  贾乐山毕竟不愧是一代枭雄,居然临危不乱,居然还能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扼住了楚楚的咽喉。

  楚楚的脸已吓得全无血色,喉咙里不停的“格格”直响。

  贾乐山的手已收紧,狞笑道:“贱人,我要你的……”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嗤”的一响,一根三寸三分长的指甲,已点在他脑后“玉枕穴”上。

  这也是致命的一击!

  贾乐山手松开,狂吼翻身,扑向那白发苍苍的老家人。

  可是他刚翻过身,又是一阵急风破空,十三点寒星打在他背脊上,一柄苍白的剑也闪电般刺过来,刺入了他的腰。

  四个人一击得手,立刻后退,退人了屋角。

  剑拔出,鲜血飞溅,贾乐山居然还没有倒下,一张很好看的脸却已变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怕,一双很妩媚的眼睛也凸了出来,盯着这四个人,嘶声道:“你……你们这是为了什么?”

  黑衣人紧握着手里的剑,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也因用力而发白,却还是在不停的发抖。老家人和梁上客也在发抖。

  他们都已抖得说不出话。

  能说话的反而是楚楚,她咬着嘴唇,冷笑道:“你自己应该明白我们这是为了什么?”

  贾乐山叹出了最后一口气,道:“我不明白……”

  这四个字的声音越说越弱,说到最后一个字,已变成了叹惜。

  他不明白,死也不明白。

  灯光也已渐渐微弱。

  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甚至连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已停顿。

  贾乐山已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

  他来得很突然,死得更突然。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ADVERTISEMENT

 楼主| 发表于 19-6-2012 10:4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一

  陆小凤松开手,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心里也捏着把冷汗。

  第一个开口的还是楚楚——这是不是因为女人的舌头天生就比男人轻巧柔软?

  她已转身面对着陆小凤:“你一定想不到我们会杀他。”

  陆小凤承认,他相信这种事无论谁都一定会同样想不到的。

  楚楚道:“你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他?”

  陆小凤迟疑着——不相配的姻缘,总是会造成悲剧的,这一点他并不是不知道,但他却宁愿让她自己说出来。

  楚楚脸上的表情果然显得既悲哀、又愤怒:“他用暴力占有了我,强迫我做他的玩物,又捏住了他们三个的把柄,强迫他们做他的奴才,我们早就想杀了他,只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

  贾乐山无疑是个极可怕的人,没有十拿九稳的机会,他们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陆小凤道:“这次难道是我替你们造成了机会?”

  楚楚点点头,道:“所以我们不但感激你,还准备报答你。”

  陆小凤笑了。

  “报答”这两个字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通常特别有意义的。

  楚楚的态度却很严肃,又道:“我们知道你是去找罗刹牌的,也知道你根本连一点把握都没有,因为现在我们的条件还是比你好。”

  陆小凤道:“哦。”

  楚楚道:“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全力帮助你。”

  陆小凤道:“怎么帮法?”

  楚楚指着地上装满金银的箱子,道:“像这样的箱子,我们车上还有十二口,李霞并不知道贾乐山已了,也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所以……”

  陆小凤道:“所以我若冒充贾乐山,用这些钱去买李霞的罗刹牌,会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手。”

  楚楚叹了口气,道:“贾乐山至少有一点没看错,你的确是个聪明人。”

  陆小凤道:“但我却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楚沉吟着道:“因为我们不愿让别人知道贾乐山是死在我们手里。”

  陆小凤道:“你们怕他的弟子来报仇?”

  楚楚笑了笑,道:“没有人会为他报仇,只不过……”

  陆小凤道:“只不过他是个很有钱的人,留下很多遗产,杀死他的人就没法子去分他的遗产了。”

  楚楚又叹了口气,道:“你实在聪明,简直聪明得要命。”

  陆小凤道:“你们既然没把握杀了我灭口,又怕这秘密泄漏,就只有想法子来收买我。”

  楚楚眨了眨眼,道:“这样的条件,你难道还觉得不满意?”

  陆小凤笑了笑,道:“只可惜这里有眼睛的人并不止我一个,有嘴的人也不止我一个。”

  楚楚道:“在这屋里的都是我们自己人,只有司空大侠……”

  司空摘星道:“我不是大侠,是大贼。”

  楚楚微笑道:“我们知道司空大贼是陆小凤的朋友,陆小凤若是肯答应,司空大贼是绝不会出卖他的。”

  司空摘星瞪眼道:“我说我自己是大贼,你也说我是大贼?”

  楚楚嫣然道:“这就叫恭敬不如从命。”

  司空摘星也笑了。

  他也是个大男人,一个美丽的女人在男人面前,无论说什么话,男人通常都会觉得很有趣的。

  楚楚显然对自己的美丽很有自信,用眼角瞟着他,道:“你的意思怎么样?”

  司空摘星道:“司空大贼并不是陆小凤的好朋友,随时都可以出卖陆小凤,只不过司空大贼一向不愿惹麻烦,尤其不愿意惹这种麻烦,所以……”

  楚楚道:“所以司空大贼也答应了?”

  司空摘星道:“可是司空大贼也有个条件。”

  楚楚眼波流动,道:“什么条件?难道司空大贼要我陪他睡觉?”

  这句话说出来,简直比刚才她踢出那一脚更令人吃惊。

  司空摘星大笑,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若是睡在我旁边,我睡着了都会吓醒。”

  楚楚道:“那么你要我怎么样?”

  司空摘星道:“只要罗刹牌到手,就放过那四个女人。”

  楚楚道:“你说的是李霞她们?”

  司空摘星道:“嗯。”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9-6-2012 11:1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二

  楚楚眨了眨眼,道:“你为什么这样子关心她们?她们陪你睡过觉?”

  司空摘星瞪着她,苦笑着摇头,道:“你看起来虽像个乖女孩子,但为什么说起话来就像个拉大车的?”

  楚楚嫣然道:“因为我每次说话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很刺激、很兴奋。”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道:“我只问你,我的条件你答不答应?”

  楚楚道:“我当然答应。”

  司空搞星立刻站起来,向陆小风挥了挥手,道:“再见。”

  陆小凤叫了起来:“我的衣裳呢?”

  司空摘星道:“屋子里有这么样一个女人,你还要衣裳干什么?你几时变得这么笨的?”

  他大笑纵身,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穿窗而出,霎眼间笑声已在三十丈外。

  屋子里不知何时已剩下两个人,陆小凤躺在床上,楚楚站在床头。

  她看来还是乖得很,又乖又温柔,不知怎地却又忽然问出一句令人很吃惊的话:“你想不想要我陪你睡觉?”

  陆小凤道:“想。”

  这次他非但连一点都不吃惊,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楚楚笑了,柔声道:“那么你就一个人躺在这里慢慢的想吧。”

  她忽然扭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才挥了挥手,道:“我们明天见。”

  “砰”的一声,门关上。

  陆小凤只有睁大了眼睛看着屋顶,在心里问自己:“我为什么总是遇见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奇奇怪怪的事?……”

  他却不知道怪事还在后头哩。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9-6-2012 11:1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三

  第六回 松花江上

  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在天边,在松花江上。松花江并不在天边,在白山黑水间。

  “拉哈苏”就在松花江之南,这三个字的意思就是“老屋”,它的名字虽然充满了甜蜜和亲切,其实却是个荒僻而寒冷的地方。

  每到重阳前后,这里就开始封江,直到第二年的清明才解冻,封江的时候,足足有七个月——多么长的七个月。可是这七个月的日子并不难过。

  事实上,老屋的人对封江的这七个月,反而充满了期待,因为这段时候他们的日子反而过得更多彩多姿,更丰富有趣。

  “拉哈苏究竟在哪里?”

  “在松花江上。”

  “江上怎么会有市镇?”

  “严格说来,并不是在江上,是在冰上。”

  “在冰上?”陆小凤笑了,他见的怪事虽多,却还没有见过冰上的市镇。

  没有到过拉哈苏的人,确实很难相信这种事,但“拉哈苏”却的确在冰上。

  那段江面并不宽,只有二三十丈,封江时冰结十余尺。

  久居老屋的人,对封江的时刻总有种奇妙的预感,仿佛从风中就能嗅得到封江的信息,从水波上就能看得出封江的时刻。

  所以他们在封江的前几天,就把准备好的木架子抛入江中,用绳子牢牢系住,就好像远古的移民,在原野上划出他们自己的疆界一样。

  封江后,这段河面就变成了一条又长又宽的水晶大道,亮得耀人的眼。

  这时浮在江面上的木架子,也冻得生了根,再上梁加椽,铺砖盖瓦,用沙土和水筑成墙,一夜之间,就冻得坚硬如石。

  于是一幢幢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房子,就在江上盖了起来,在冰上盖了起来,用不着三五天,这地方就变成个很热闹的市镇,甚至连八匹马拉的大车,都可以在上面行走。

  各行各业的店铺也开张了。

  屋子外面虽然滴水成冰,屋子里却温暖如春。

  陆小凤听来,这简直就像是神话。

  “在那种滴水成冰,连鼻子都会冻掉的地方,屋子里怎么会温暖如春?”

  “因为屋子里生着火,炕下面也生着火。”

  “在冰上生火?”

  “不错。”

  “冰呢?”

  “冰还是冰,一点也不会化。”

  冰一直要到第二年的清明节才会溶解,那时人们早已把“家”搬到岸上去了,剩下的空木架子,和一些用不着的废物,随着冰块滚滚顺流而下。

  于是这冰上的繁华市镇,霎眼间就化为乌有,就好像一场春梦一样。

  现在还是封江的时候,事实上,现在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陆小凤就在这时候到了拉哈苏。

  他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因为现在他的身份不同,甚至连容貌都已不同。

  除了原来那两撇像眉毛一样的小胡子外,他又在下巴上留了一点胡子,这改变若是在别人脸上,并不能算太大,但是在他脸上就不同了,因为他本来是个“有四条眉毛的人”,现在他这特征却已被多出来的这点胡子掩盖了。

  这使得他看来几乎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成了江南的第一巨富贾乐山。

  他的派头本来就不小,现在他带着一大批跟班随从,拥着价值千金的貂裘,坐在带着暖炉的大车里,看起来的确就像是个不可一世的百万富豪。

  披着件银狐风氅的楚楚,就像是个小鸽子般依偎在他身旁。

  这女孩子有时疯疯癫癫,有时却乖得要命,有时候看起来随时都可以陪你上床去,可是你真想动她,却连她的边都碰不到。

  陆小凤也不例外,所以这几天他的心情并不太好。

  他是个正常而健康的男人,一天到晚被这么样一个女孩子缠着,到了晚上却总是一个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屋顶发怔,你说他心情怎么好得起来?

  岁寒三友还在后面远远跟着,并没有干涉他的行动。

  他们惟一的目的就是希望陆小凤替他们找回罗刹牌,陆小凤变成贾乐山也好,变成真乐山也好,他们完全不闻不问,死人也不管。

  从车窗中远远看出去,已可看见一条亮得耀眼的白玉水晶大道。

  楚楚叹了口气,道:“这段路我们总算走完了。”

  陆小凤也叹了口气,他虽然知道无论多艰苦漫长的路,都会有走完的时候,可是看到目的地已在望,心里还是觉得很愉快。

  赶车的也提起精神,打马加鞭,拉车的马鼻孔里喷着白雾,浓浓的白沫子沿着嘴角往下流,远远看过去,已可以看到那冰上市镇的幢幢屋影。然后夜色就已降临。

  在这种极边苦寒之地,夜色总是来得很快,很突然,刚才还明明未到黄昏,忽然间,夜色就已笼罩大地。

  光采已黯淡了的水晶大道,一盏灯光亮起,又是一盏灯光亮起,本已消失在黑暗中的市镇,忽然间就已变得灯火辉煌。

  灯光照在冰上,冰上的灯光反照,看来又像是一幢幢水晶宫殿,矗立在一片琉璃世界上,无论谁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都一定会目眩情迷,心动神驰。

  陆小凤也不例外。

  这一路上他不但吃了不少苦,有几次连小命都差点丢掉。

  但是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若是时光倒流,让他回到银钩赌坊,重新选择,他还是会毫不考虑,再来一次。

  ——艰苦的经验,岂非总是能使人生更充足、更丰富?

  ——要得到真正的快乐欢愉,岂非总是要先付出艰苦的代价?

  陆小凤忍不住又轻轻叹了口气,道:“这地方假如就在你家的门口,随时都可以走过去,看来也许就不会有这么美了。”

  楚楚也叹了口气,道:“是的。”

  夜,夜市。

  市镇在冰上,在辉煌的灯火间,屋里的灯光和冰上的灯光交相辉映,一盏灯变成了两盏,两盏灯变成了四盏,如满天星光闪耀,就算是京城里最热闹的街道也比不上。

  街道并不窄,两旁有各式各样的店铺,车马行人熙来攘往,茶楼酒店里笑语喧哗,看看这些人,再看看这一片水晶琉璃世界,陆小凤几乎已分不出这究竟是人间?还是天上?

  走上这条街,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家小小酒铺,因为就在那块“太白遗风”的木板招牌下,正有个穿着紫缎面小皮袄的大姑娘,在笑眯眯看着他。

  这位姑娘并不太美,笑得却很媚,很讨人欢喜,一张圆圆的脸上,笑起来时就露出两个很深的酒窝,一双不笑时也好像笑眯眯的眼睛,一直盯在陆小凤脸上。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9-6-2012 11:1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四

  楚楚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道:“看来她好像对你很有意思。”

  陆小凤道:“我根本不认得她!”

  楚楚道:“你当然不认得,但我认得。”

  陆小凤道:“哦?”

  楚楚道:“她姓唐,叫唐可卿,每个人都觉得她可以亲近,你好像也不例外。”

  陆小凤笑道:“你对她好像知道得不少。”

  楚楚道:“当然。”

  陆小凤道:“但她却好像不认得你?”

  楚楚眨了眨眼,道:“你猜猜看,我是怎么会认得她的?”

  陆小凤道:“我猜不出,也懒得猜。”

  楚楚道:“贾乐山做事一向很仔细,还没有来之前就已把她们四个人调查得很清楚,还找人替她们画了一张像。”

  陆小凤皱眉道:“难道她也是被蓝胡子遗弃的那四个女人其中之一?”

  楚楚道:“她本来是老二,也就是蓝胡子的二姨太。”

  陆小凤忍不住想回头再去看她一眼,却看见了另外一个女人。

  这女人正从对面一家专治跌打损伤的草药店走进唐可卿的小酒铺,她穿的是套黑衣服,身材很瘦小,脸上总是带着种冷冷淡淡的表情,好像全世界每个人都欠了她三百两银子没还。

  无论怎么看,她都绝不是那种引人好感的女人,却偏偏很引人注意,她和唐可卿正是两种绝不相同的典型,两个人却偏偏是朋友,而且是很熟的朋友。

  楚楚道:“你是不是对这个女人很有意思?”

  陆小凤苦笑道:“我也不认得她。”

  楚楚道:“我也认得她。”

  陆小凤道:“难道她是……”

  楚楚道:“她姓冷,叫红儿,本来是蓝胡子的三姨太。”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蓝胡子倒真是个怪人,要了那么样一个甜甜蜜蜜的二姨太之后,为什么还要娶这么样一个冷冷冰冰的人做老三?”

  楚楚淡淡道:“冷冷冰冰的人,当然有她的好处,假如有机会,你也不妨去试试。”

  陆小凤忍不住又回头去看,却看见两条大汉扶着个摔了腿的人走到那草药店门口,大声道:“冷大夫在哪里?快请过来。”

  原来那位冷红儿居然还是个专治跌打损伤的郎中,也正是这草药店的老板。

  陆小凤笑道:“我倒真看她不出,她居然还有这么样一手!”

  楚楚冷冷道:“何止一手?她还有好几手哩!”

  陆小凤闭上了嘴,他终于发现不吃饭的女人在这世上也许还有几个,但不吃醋的女人却连一个也没有。

  楚楚却又笑了,眨着眼笑道:“其实蓝胡子的四个女人中,最好看的一个是大姨太陈静静。”

  陈静静?

  陆小凤听过这名字。

  “……拉哈苏那里的人,气量最狭小,对陌生的外来客总怀有敌意,除了两个人外,无论谁说的话你最好都不要相信……一个叫老山羊,是我父亲昔年的伙伴,一个叫陈静静……”

  他立刻想起了丁香姨叮咛他的话,他实在想不到陈静静也是蓝胡子的女人。

  楚楚用眼角瞟着他,悠然道:“你若想看看她,我倒可以带你去。”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你知道她在哪里?”

  楚楚道:“她是李霞的死党,一定会留在赌坊里帮李霞的忙。”

  陆小凤道:“赌坊?什么赌坊?”

  楚楚道:“银钩赌坊。”

  陆小凤道:“这里也有个银钩赌坊?”

  楚楚点点头,道:“李霞就是跟我们约好了要在这里的银钩赌坊见面的。”

  陆小凤没有再问,因为他已看见了一枚发亮的银钩在风中摇晃。

  门也不宽,银钩在灯下闪闪发亮。

  陆小凤推开门,从刺骨的寒风中走进了这温暖如春的屋子,脱下了貂裘,便随手抛在门后的椅子上,深深的吸了口气。

  空气里充满了男人的烟草味、酒味,女人的脂粉香、刨花油香……

  这种空气并不适于人们作深呼吸,这种味道却是陆小凤所熟悉的。

  司空摘星的确没有说错,他的确是属于这种地方的人。

  他喜欢奢侈,喜欢刺激,喜欢享受,这虽然是他的弱点,他自己却从不否认。

  ——每个人都有些弱点的,是不是?

  这赌坊的规模,虽然比不上蓝胡子的那个,赌客们也没有那边整齐,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式各样的赌,这地方也都有。

  陆小凤并没有等楚楚来挽他的臂,就挺起胸大步走了进去。

  他知道每个人都在注意他,看他的衣着,无论谁都看得出这是位豪客,是个大亨。

  大亨们的眼睛通常都是长在头顶上的,所以陆小凤的头也抬得很高,但他却还是看见了一个人赔着笑向他走了过来。

  他并没有特别注意任何一个人,可是这个人的样子实在太奇怪,装束打扮更奇怪,就连陆小凤都很少看见这样的怪物。

  这人身上穿的是件大红缎子的宽袍,袍子上面还绣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有些是黄的,有些是蓝的,有些是绿的,最妙的是,他头上还戴着顶很高很高的绿帽子,帽子上居然还绣着六个鲜红的大字:“天下第一神童。”

  陆小凤笑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所属分类: 人文空间


ADVERTISEMENT



ADVERTISEMENT



ADVERTISEMENT

ADVERTISEMENT


版权所有 © 1996-2023 Cari Internet Sdn Bhd (483575-W)|IPSERVERONE 提供云主机|广告刊登|关于我们|私隐权|免控|投诉|联络|脸书|佳礼资讯网

GMT+8, 10-2-2025 02:30 AM , Processed in 0.116113 second(s), 18 queries , Gzip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