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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0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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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突听一人大叫道:“好呀,你们有好酒好菜,也不叫我来吃。”
一个人横冲直撞的走了进来,却正是那“白痴”薛宝宝,他今天穿的一套红衣服上竟绣着只绿乌龟。
楚留香发现他好像已全不认得自己了,一坐下来就将整盘鱼搬到面前,用手提起来就吃。
薛衣人皱了皱眉,苦笑道:“这是舍弟笑人,他……他……”
薛宝宝满嘴都是鱼,一面吐刺,一面笑道:“薛衣人是大剑客,薛笑人却是大吃客,薛笑人虽然从小打不过薛衣人,但吃起来薛衣人却要落荒而逃。”
薛衣人怒道:“谁叫你来的?”
薛宝宝笑嘻嘻道:“这也是我的家,我为何不能来?你可以骂我,骂我没出息,总不能说我不是薛老爹的儿子吧。”
薛衣人长叹了口气,摇着头道:“香帅莫见笑,他本来不是这样子的,直到七八年前,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竟忽然……忽然变了。”
楚留香心里暗暗叹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一代名侠,其实也和普通人一样,也有他的烦恼和不幸,只不过这些事都已被他耀目的光辉所掩,人们只能看到他的光采,却忘了有光的地方必有阴影。
楚留香的本意确实是为了要探查那刺客集团的神秘首领而来的,但现在他主要的目的却改变了。
左轻侯是他的好朋友,他一定要为左轻侯解决这问题,何况,“借尸还魂”这件事实在太不可思议,他自己也想将这件事弄明白,到“薛家庄”来之前,他本有许多话要对薛衣人说。
可是现在他忽又改变了主意,他忽然发现这件事其中还有许多值得研究之处,所以他决定暂时什么话都不说。
薛衣人并没有坚持挽留他,只和他订下了后会之期,然后亲自送他到门口,目送着他远去。
薛宝宝却躲在门后吃吃的笑。
楚留香没有乘车,也没有骑马,他一直认为走路的时候头脑往往会变得很清楚,因为走路可以使血液下降,血液下降了,头脑自然就会冷静,而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冷静的头脑。
但他究竟发现了什么?究竟想什么呢?
秋天的太阳照在人身上,轻柔温暖得就像是情人的手,令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秋天,正是适于走路的时候。
可是,还没有走出多远,楚留香就发现后面有个人不即不离的盯着他,这人骑着匹黑油油的驴子,头上戴着顶又宽又大的帽子,而且一直低垂着头,似乎生怕别人瞧见他的面目。
楚留香根本就没有回头瞧他一眼,像是不知道后面有人,这人的胆子就越来越大了,走得越来越近。
楚留香暗暗觉得好笑,这人想必是个初出江湖的新手,否则他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来盯楚留香的梢?
将近正午的时候,楚留香就到了秀野桥。
桥上有个青衣妇人正闪闪缩缩的向西头眺望,她头上包着青布帕,用两只手紧紧抓住,显然也生怕被人瞧见面目。但楚留香还是一眼就瞧出她是谁了。
那骑着黑驴子的人看见楚留香走上桥,就躲在一棵树后,却露出了半边脸一只眼睛,将帽子随手摘了下来。他好像以为只有自己有眼睛,别人都是瞎子。
楚留香却好像真的忽然变成瞎子了。
桥上的青衣妇人自然就是梁妈,她一张苍老干瘪的脸也不知是因为被风吹的,还是骇怕发了青。一看到楚留香,她就匆匆赶过来,喘息着道:“谢,天谢地,你总算来了。”
楚留香道:“你以为我骗你?以为我不会来?”
梁妈嗫嚅着道:“但你真有法子能让我再见到小姐么?只要能见小姐一面,我……我死了也甘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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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0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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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第五回 刺客
梁妈望着楚留香,不胜企盼的道:“你真能够让我见到小姐?”
楚留香道:“你若有诚心,自然看得到她。”
梁妈道:“我当然有诚心,观音菩萨……”
楚留香不让她说完这句话,就抢着道:“好,那么你三天后再来,莫要在正午,等到天黑了再来。”
梁妈怔了怔,道:“三天!还要再过三天?”
楚留香正色道:“这种事自然要选日子,急不得的,你若真有诚心,连三天都等不得吗?”
梁妈自然很容易就打发走了,楚留香虽觉得对这善良的老太婆有些抱歉,但这三天的时间关系却实在太大。
过了三天后,所有的事也许就全改观了。
突然间,蹄声骤响。
那骑着黑驴子的人忽然加速急驰而来,追到楚留香身后,突地反手一鞭,向楚留香的脖子抽了下去。
长鞭破空,划起了尖锐的风声。
楚留香头也未回,一伸手,就捉住了鞭梢,笑叱道:“下来吧!”
他随手一抖,那人身子就自鞍上飞起,凌空一个翻身,落在桥边,头上的遮阳帽也掉了,露出一张长长的马脸。
这人居然是施少奶奶。
黑驴子直冲到桥头,才停了下来,用颈子磨着桥柱,一声声轻嘶,那神情倒有几分和施少奶奶相似。
楚留香微笑道:“不知是少奶奶驾到,险些就得罪了,恕罪恕罪。”
施少奶奶狠狠盯着他,道:“你少说风凉话,我问你,你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究竟在干些什么?你究竟打我们什么主意?”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打少奶奶你的主意呀。”
施少奶奶的脸居然也红了,大声道:“那么,你将梁妈找来干什么?”
楚留香道:“什么也没有,只不过聊聊天而已。”
施少奶奶冷笑道:“楚香帅的胃口是几时改变了的,几时变得喜欢跟老太婆聊天了?”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道:“我不找老太婆聊天,难道少奶奶肯陪我聊天么?”
施少奶奶盯着他,眼睛里忽然有了笑意,忽然掉头就走,她的身材不错,只看背影,倒颇有韵致。
楚留香只希望她莫要回头,一回头就糟了。
不幸施少奶奶却偏偏要回头,而且还笑了笑,道:“你既然要跟我聊,为什么不跟我来?”
楚留香这次真的叹了口气,他想,若有谁敢用“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句话来形容这位少奶奶,他一定要跟那人打架。
施少奶奶不但在笑,还甩了个飞眼,道:“你怕什么?难道我会吃了你?”
楚留香喃喃道:“你看来倒真像会咬人的模样。”
施少奶奶道:“你嘴里咕噜咕噜在说什么?”
楚留香苦笑道:“我什么也没说,只不过嘴突然抽筋而已。”
他心里只希望施少奶奶的脖子忽然抽了筋,再也回不过头来,怎奈施少奶奶的脖子却灵活得很,一下子又回过头来,笑道:“你又不是小狗,为什么要跟在人家后面走?”
楚留香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过了半晌,忍不住道:“少奶奶,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聊天的,你要到哪里去?”
施少奶奶又白了他一眼,道:“有很多小伙子都在偷偷的叫我‘雪里红’,还以为我不知道。”
楚留香只有摸鼻子,发誓今后再也不吃“雪里红炒肉丝”这样菜了,宁可吃萝卜干也不吃雪里红。
薛红红嘟起了嘴,道:“喂,你想找我聊天,怎么不说话呀!难道变成了哑巴。”
楚留香看到她那嘟起了的嘴,恨不得能在上面挂个油瓶。
只恨胡铁花没有来,他也许真做得出的。
楚留香干咳了两声,笑道:“你那位二叔可真有趣,就像个孩子似的,但剑法却又那么高,那天晚上我要不是跑得快,差一点就被他刺了个透明窟窿。”
薛红红也笑了,道:“幸好你跑得快,我二叔除了吃之外,就会使剑,他疯病刚发作的时候,硬逼着我爹爹和他动手,连爹爹都几乎被他刺了一剑。”
楚留香眼睛忽然亮了,道:“后来呢?”
薛红红笑道:“后来爹爹自然还是将他制住了,他一气之下,就疯得更厉害。”
楚留香道:“据令尊大人说,他本来并不是这样子的。”
薛红红道:“嗯,他就是练剑练疯了的。”
楚留香道:“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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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0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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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薛红红道:“他剑法本来就不错,但比起我爹爹来自然还差得远,所以就拼命练剑,一心想胜过我爹爹,练得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但无论他怎么练,还是比不上爹爹。有一天晚上他忽将二婶杀了,说是二婶总是扰乱他练剑,但杀了二婶后,他自己也变得疯疯癫癫,老说自己只有十岁,就因为年纪小,所以剑法才不如爹爹。”
楚留香叹道:“一个人到了无可奈何时,也只有自己骗骗自己了,只不过他……”
薛红红忽然娇嗔道:“我们为什么老是要提他呢?难道没有别的事可提了么?”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你想听什么,我就陪你聊什么。”
薛红红瞟了他一眼,抿嘴笑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可聊的事太多了,你难道还不知道,难道还要我来教你?”
她吃吃笑道:“你若还要别人教,你就不是风流侠盗楚留香了。”
楚留香一听“风流侠盗”这名字就头疼,更令他头疼的是,他发现薛红红带他走的路越来越偏僻,而且路的尽头,林木掩映中,似乎还有几间屋子,他不敢想像到了屋里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但这时他想走已来不及了。
薛红红已拉住他的手,媚笑道:“我带你到个好地方去,你应该怎么感激我才是呢?”
楚留香道:“我……咳咳,这……咳咳……”
他忽然跳起来,道:“不好,你那匹黑驴子不见了,快回去找吧!”
薛红红格格笑道:“一匹驴子丢了也没有什么了不得,我有了你,还要驴子干什么?”
若有人说楚留香会脸红,非但别人不信,只怕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但现在,他的脸真有些红了。
薛衣人也许就因为杀人杀得太多了,所以才会生下这种宝贝女儿,他还没有被女儿气死,倒真是怪事一件。
薛红红已拉着楚留香向那枫林奔了过去。
阳光映得一林枫叶红如晚霞,枫林中山屋三五,建筑得又小巧,又精致,看来宛如图画。
这实在是情人们幽会的好地方。
此刻在楚留香身旁的若不是薛红红,到了这种地方,他一定会觉得有些“飘飘欲仙”,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好像个活鬼。
活活的倒楣鬼。
薛红红一只手拉着他,一只手已在推门。
楚留香苦笑道:“这……这是谁的屋子你也不知道,怎么随便推人家的门?若要被人当小偷抓住,岂非冤枉?”
薛红红道:“谁敢将我当小偷?”
楚留香道:“平时自然不会,但你若跟我在一起,就说不定了,我的名声一向不太好,说不定会连累你。”
他一面说,一面就想溜之大吉。
但薛红红却将他的手抓得更紧,笑道:“你放心吧,这里也是薛家的产业。”
楚留香又想摸鼻子,怎奈两只手都被薛红红拉住了,只有苦笑道:“你们家的产业倒真不少。”
薛红红道:“这本是我二叔没有发疯时独居练剑的地方,后来就空了下来,我二弟打猎时虽也时常来住,但这几天他却到……”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已推开门,说到这里,突听一人怒吼道:“什么人敢乱闯?……”
吼声中,一样黑乎乎的东西直打了出来,擦着薛红红的头皮飞过,远远落在门外,竟是只靴子。
屋子里布置得简单而精致,地上铺着又厚又软的兽皮,两个几乎已脱得完全赤裸的人,正在兽皮上打滚。
薛红红一开门,男的立刻怒吼着跳起来,抄起只靴子就往外掷,女的赶紧抢起件衣服,掩住胸腹,却还是没能掩住两条白生生的腿,既使用楚留香的眼光来看,这两条腿也算是第一流的。
那男的年纪很轻,也是一身细皮白肉,长得倒很英俊,只不过脸色苍白,眼睛里布满了红丝。
看到推门的薛红红,他脸上怒容立刻变为惊讶,薛红红看到他,也吃了一惊,失声道:“是你?”
这少年一把抓起衣服,就躲到张椅子后面去了。
那女的想站起来,看到楚留香笑眯眯的眼睛,赶紧又坐了下来,将两只又长又直的腿拼命向里面缩。
薛红红铁青着脸,厉声道:“你岂非已经到省城去办年货了么?怎么会到了这里?”
那少年一面穿衣服,一面赔笑道:“反正离过年还早得很,我想等两天再去也不迟。”
薛红红冷笑道:“我早就在奇怪,你怎么会忽然勤快起来了,居然抢着办事,原来你是想避开爹爹到外面来打野食。”
她眼睛一瞪,道:“我问你,这女的是谁?”
那少年道:“是……是我的朋友。”
薛红红冷笑道:“朋友?我看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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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0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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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那少年忽然伸出头来,抢着道:“我问你,你这男的又是谁?”
薛红红怔了怔,道:“是……自然是我的朋友。”
那少年也冷笑道:“朋友?我看只怕未必吧!”
薛红红恼羞成怒,跳起来吼道:“老二,我告诉你,你少管我的闲事。”
那少年悠悠道:“好,我们来订个交易,只要你不管我的闲事,我也绝不管你的闲事,否则若是闹出去,只怕你比我更丢人。”
薛红红冲了过去,抬起腿一脚将椅子踢翻,大叫道:“我有什么好丢人的?我又没脱光屁股跟人家捣鬼……”
楚留香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悄悄带起门,溜了出去,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替薛衣人难受。
他现在自然已知道这少年就是薛家二公子薛斌,这姐弟两人真是一个 模子里铸出来的活宝。
只可怜薛衣人一世英名,竟生出这么样一对儿女来,“豪门多孽子”,楚留香发觉这句话真是说得有学问。
一个人若想成为天下无双的剑客,就最好不要养儿女,因为最好的剑客,必定是最坏的父亲。
剑,就像是女人一样,你想它服从你,就一定要全心全意的对它,否则它就会出卖你。
一个人纵然被女人出卖了两百次,还可以再找第两百零一个女人,但只要被剑出卖一次,就得死!
楚留香叹了口气,喃喃道:“薛衣人,薛衣人,你虽能将剑指挥如意,但是你自己何尝不是剑的奴隶……”
房子里那姐弟两人还在争吵,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但门却忽然开了,一个人飞跑了出来,大声道:“喂,你等一等。”
楚留香一回头,就看到那方才像条小白羊般蜷曲在虎皮上的女孩子,正在向他不停的招手。
现在她当然穿起了衣服,但扣子还没有扣上,她没有穿鞋袜,衣襟里露出了一段雪白的皮肤,白得令人眼花,百褶裙下面露出了一截修长的小腿,纤巧的足踝,和一双底平趾敛的脚。
楚留香尽量想使自己的眼睛规矩些,尽量不往她的衣襟里面看,但这双脚却实在是种诱惑。
只要是男人,就无法拒绝这种诱惑。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是在叫我?”
那少女道:“不错,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飞奔过来,突然轻呼了一声,一个又香,又甜,又温柔的身子就整个倒入了楚留香怀里。
楚留香苦笑道:“你若想找个人替薛二少做完他方才还没有做完的事,你只怕找错人了。”
那少女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颤声道:“我的脚,我的脚……”
楚留香这才发现她的脚原来已被石头割破了,鲜血一滴滴往下流,疼得她眼泪都几乎流了出来。
她不但腿美、脚美,脸也美,此刻美丽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再加上几滴眼泪,更显得楚楚可怜。
楚留香又不禁叹了口气,喃喃道:“下次跟别人幽会的时候,记住千万莫要脱鞋子。”
这女孩子看来虽是那么丰满,但身子却轻得很,楚留香几乎完全没有用力气,就将她抱了起来。
那少女咬着嘴唇勉强一笑,轻轻道:“谢谢你。”
楚留香的鼻子虽然不灵,但还是嗅到了一阵如兰似麝,可以令任何男人心跳加快的香气。
他只有将鼻子尽量离得远些,苦笑道:“你用不着谢我,还是谢谢你的脚吧。”
那少女的脸飞红了起来,道:“快走,莫要等他们追出来。”
其实楚留香又何尝不怕薛红红追出来,用不着她说,楚留香已一溜烟般窜入了山坡下的树林里。
虽然刚过正午还没有多久,树林中光线却很黝黯,无论任何女人,在这种光线下看来都会变得漂亮些的,何况这女孩子本就美得很,楚留香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这种诱惑。
他只好转过眼睛,道:“你要我将你抱到什么地方去?”
那少女喘息着,忽然拔出一柄尖刀!
楚留香正觉得她身上香气有点要命,这柄尖刀已抵住了他的胸膛,“嘶”的,将他的衣服划破了一条缝。
这一着倒真的大出楚留香意料之外。
只听那少女冷冷道:“你若还想要命,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楚留香叹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要男人答应你,还用得着刀么?”
那少女咬着牙,厉声道:“你少胡思乱想,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
楚留香道:“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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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0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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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那少女道:“你莫以为我刚刚是在……在跟那姓薛的幽会,我只是……只是……”
说着说着,她眼泪又流了下来,美丽的脸上充满了愤怒怨恨之色,甚至连嘴唇都咬出血来。
楚留香渐渐开始觉得这女孩子有趣了,只因他已被她引起了好奇之心,他忍不住问道:“你只是在干什么?”
那少女道:“复仇!”
楚留香讶然道:“复仇?为谁复仇?”
那少女道:“我姐姐。”
楚留香道:“你姐姐?她难道死在那位薛公子手上?”
那少女恨恨道:“薛斌虽没有杀她,但她死得却更惨,薛斌若一刀杀了她,反倒好些。”
楚留香道:“那么他是用什么法子害死你姐姐的?”
那少女道:“他用的是最卑鄙、最可恨的手段,害得我姐姐……”
她忽然顿住语声,瞪着楚留香道:“我已说得太多了,我只问你,你肯不肯答应?”
楚留香道:“答应什么事?你要我帮你复仇?”
那少女道:“不错。”
楚留香道:“你若不将事情对我说清楚,我怎么能帮你的忙呢?”
那少女道:“无论如何,你都非答应我不可,否则我就要你的命!”
楚留香笑了,道:“你以为你真能杀死我?”
那少女将刀握得更紧,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话刚说完,突觉身子一麻,手里的刀也不知怎地忽然就到了楚留香手上,就好像楚留香用了什么魔法一样。
楚留香道:“你这把刀本来是准备杀薛公子的?”
那少女拼命咬着牙,全身还是在抖个不停。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幸好你方才还没有机会下手,否则你此刻只怕也已死在薛斌手上了。”
他的手一扬,刀就飞了出去,“夺”的,钉在树上。
楚留香道:“你既非杀人的女孩子,这把刀也不是杀人的刀,你若真的想复仇,看来还得另外想法子了。”
那少女忽然放声痛哭起来,用一双又白又嫩的小手,拼命擂着楚留香的胸膛,痛哭着道:“你杀了我吧……你干脆杀了我倒好些。”
楚留香苦笑道:“你莫非弄错了,我可不是那位薛公子。”
那少女嗄声道:“若不能为我姐姐复仇,我也不想活了……我也不想活了……”
她忽然挣扎着从楚留香怀抱中跳下去,去拔树上的刀。
但她还没有冲过去,楚留香忽又到了她面前。
她身子又冲入了楚留香怀里。
楚留香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柔声道:“像你这样又年轻又美丽的女孩子,若也不肯活下去,那还有什么人能活得下去呢?你若连活的勇气都没有,怎么能替你姐姐复仇?”
那少女垂着头,跺着脚,流泪道:“我反正已没希望了,死了倒干净。”
楚留香道:“谁说你没希望?”
那少女霍然抬起头,道:“你……你肯帮我的忙?”
楚留香道:“也许,可是你一定要先将这件事说明白。”
他扶着她在树下坐了下来,静静的瞧着她,道:“你至少总得先告诉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的目光是那么温柔,又那么明亮,令人觉得他不但可以做最温柔的情人,也可以做忠诚的朋友。
那少女垂下头,苍白的面颊已起了阵红晕,嗫嚅着道:“我……我姓石……”
楚留香道:“石小毛?”
那少女红着脸道:“不是,石绣云。”
楚留香笑了,道:“这名字正配得上你,你也是这地方的人?”
石绣云道:“嗯。”
楚留香道:“就住在这附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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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0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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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石绣云道:“我们家种的田,也是薛家庄的,我父亲没有去世的时候,还在薛家的家塾里教过书。”
楚留香道:“所以你姐姐才会认得薛斌?”
石绣云咬着嘴唇道:“薛斌小的时候,我父亲最喜欢他,总说他又聪明,又能干,又文武双全,将来一定有出息,所以时常带回家来玩,谁知他……他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爹爹在九泉下若知道他做的事,只怕……只怕……”
说着说着,她不禁又轻轻啜泣起来。
楚留香道:“你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石绣云只是摇着头,流着泪,什么话都不说。
楚留香知道这件事其中必有许多难言的隐衷,他本不愿逼别人说出自己不愿说的事。
但薛斌却是施茵的未婚夫婿,有关他的每件事,都可能关系着这“借尸还魂”的秘密。
楚留香忽然道:“你的脚还疼么?”
石绣云又流着泪点了点头。
楚留香轻轻握住了她纤巧的足踝,用一块洁白的丝巾温柔的替她擦净了脚底的血污和泥沙。
石绣云的身子已剧烈的颤抖起来,脸上更红得像是晚霞,只觉全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连头都无法抬起。
全身都在发抖。
楚留香用丝巾替她包扎着伤口,忽又问道:“你姐姐是不是上了薛斌的当?”
石绣云似乎已连一丝抗拒的力量都没有了,无论楚留香问她什么,她都会毫不迟疑的回答。
她说得虽然含糊不清,但楚留香也已明白她姐姐在痴恋着一个人,那人却是个薄情人,她姐姐为相思所苦,缠绵入骨,竟至一病不起,她看到她姐姐死前的痛苦,所以才决心杀死这负心的人!
楚留香叹道:“你说的不错,他骗得她这么惨,倒真不如一刀杀了她反倒仁慈些,可是……你是怎么知道这男人就是薛斌?”
石绣云恨恨道:“我当然知道。”
楚留香道:“是你姐姐告诉你的?”
石绣云又流泪道:“她……她对他实在太好了,直到临死时还不肯说出他的名字,但用不着她说,我也知道。”
楚留香道:“为什么?”
石绣云道:“因为我姐姐病重的时候,薛斌总是藉故来探望消息,看他那种鬼头鬼脑的样子,我就知道他没有安什么好心。”
她咬着牙道:“我知道他是希望我姐姐快些死,他才好放心跟施茵成亲。”
楚留香沉吟着,喃喃道:“不错,他若和这件事全无关系,又怎会对你姐姐那么关心?”
石绣云道:“所以我姐姐一死,我就决心杀了他。”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所以你就到那里去找他。”
石绣云道:“我知道他时常都到那小屋子里去,所以就在那里等着,等了两天,果然被我等到了,可是……”
她黯然接着道:“可是我也知道我绝没有杀死他的力量,所以……所以我就……”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所以你就想到了那法子。”
石绣云垂下头,颤声道:“我除了用那种法子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法子接近他。”
美丽的胴体的确是女人最好的武器。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不觉这法子太冒险了些?”
石绣云头垂得更低,流泪道:“我早已准备杀了他之后,自己也一死了之。”
楚留香沉默了半晌,忽又问道:“你姐姐是在哪天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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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0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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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石绣云道:“九月二十七,就是立冬前一天的晚上,也就是大前天晚上。”
楚留香道:“那么,她现在还没有下葬?”
石绣云道:“第二天就已经下葬了。”
楚留香皱眉道:“为什么要如此匆忙?”
石绣云道:“我二叔坚持要快些将她下葬,他老人家说人死了之后,最好‘入土为安’。”
楚留香道:“你二叔?”
石绣云道:“我父母都已去世了,什么事都由二叔作主。”
楚留香又沉默了半晌,道:“我想……我想到你姐姐的墓上去瞧瞧。”
秋风肃杀,已吹寒了白杨下的一杯黄土。
单薄的石碑上很简单的刻着:“石凤云之墓”。
一个披麻戴孝的少年,正跪在墓前,哀哀的悲哭着。
楚留香和石绣云远远就看到了这少年。
石绣云讶然道:“这人是谁?为什么来哭我姐姐的墓?”
楚留香也觉得很奇怪,道:“你不知道他是谁?”
石绣云道:“除了二叔外,我们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那少年似乎已被他们的脚步声所惊动,突然跳了起来,用双手掩着脸,飞也似的跑走。
他身法居然很快,看来轻功的根基很不错。
但没有人能在楚留香面前跑掉。
楚留香身形一闪,已挡在他面前。
这少年从未见过身法这么快的人,简直是快如鬼魅,一惊之下,脸色都黄了,嘎声道:“求求你,让我走吧,我并没有做什么。”
楚留香道:“你既然没有做什么事,为何要逃呢?”
这少年道:“我……我……”
突然出手一拳,向楚留香胸膛击出。
这一拳居然也很快,看来他武功的根基也很不错。
但除了撒娇的女孩子外,又有谁的拳头能打得上楚留香的胸膛?
楚留香又一闪,一伸手就握住了他的腕脉。
这时石绣云也已赶了过来,这少年真恨不得将自己的头藏到裤裆里去,但石绣云还是看到了他,失声道:“是你?”
楚留香道:“你认得他?”
石绣云道:“他是薛斌的书僮,小时候也常跟薛斌到我家去的。”
她瞪着那少年,道:“倚剑,我问你,你慌里慌张,鬼鬼祟祟的究竟在干什么?”
倚剑似乎刚流过泪,此刻却在流着冷汗,勉强赔笑道:“我……我没有呀。”
石绣云道:“我姐姐死了,为什么要你来披麻戴孝?”
倚剑道:“我……我……”
他似乎忽然灵机一动,立刻大声道:“石老师一向对我很好,石姑娘去世,我自然要尽尽心。”
石绣云道:“那么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你为何没有披麻戴孝呢?”
倚剑怔住了,满头大汗如雨而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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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0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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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石绣云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嗄声道:“你……你难道敢对我姐姐……”
她话未说完,倚剑已跪了下去,以首顿地,嘶声道:“我该死,求姑娘饶我,我该死……”
石绣云瞪着他,身子又颤抖起来,忽然狂吼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但楚留香已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无论如何,他这么做总是出于诚心,我若死了,若有人肯为我披麻戴孝,我也就死得很安心了。”
石绣云道:“可是他……他怎么能对我姐姐……我姐姐怎么会对他……”
她又急,又怒,连话都说不清了。
楚留香叹道:“你莫忘了,他也是人。”
石绣云忽然放声哭了起来,跺着脚道:“我错了,我弄错了,我不该去找薛斌,我怎么能在他面前那么丢人?我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楚留香轻轻搂住了她,他的手臂是那么温柔,那么坚强,无论多么悲伤,多么紊乱的心,在这里都可以获得平静。
倚剑仍然跪在地上,流着泪。
楚留香叹道:“她死了你如此伤心,她活时,你为何不对她好些?”
倚剑流泪道:“我不敢。”
楚留香道:“不敢?为什么不敢?”
倚剑道:“我是个低三下四的人,我配不上她。”
楚留香道:“所以你宁可眼看着她为你而死?”
倚剑痛哭失声道:“我不知道她会这样,我也不知道她对我这么好。”
楚留香道:“无论怎么样,她病重的时候,你总该去看看她的。”
倚剑道:“是她叫我莫要去找她的。”
楚留香摇了摇头,叹道:“女孩子若要你莫去找她,她的意思也许就是要你去找她,你若连这道理都不明白,怎么能做男人?”
倚剑怔了怔,吃吃道:“但她说她永远也不要再见我。”
楚留香叹道:“那是因为她觉得你太没有勇气,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你若真的爱她,就该鼓起勇气向她求亲。”
倚剑道:“她若真有这意思,为什么不说出来?”
楚留香苦笑道:“她若肯说出来,就不是女子了。”
倚剑怔了半晌,忽然将头撞在地上,痛哭着道:“凤云,我该死,我是个混蛋,是个呆子……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但害苦了我,也害了你自己。”
楚留香叹了口气,喃喃道:“其实你也用不着难受,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每个男人都会变成呆子的。”
看着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号啕大哭,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等倚剑哭声停下来的时候,楚留香就立刻道:“我想请你做件事,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
倚剑抽泣着道:“你是个好人,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楚留香道:“请你转达薛公子,就说我大后天晚上在那小屋等他,希望他来跟我见见面。”
倚剑道:“可是……我家公子怎知道你是谁呢?”
楚留香道:“我叫楚留香。”
倚剑就像是忽然吞下个热鸡蛋,整个人都僵住了,连气都透不过来。
他张大了眼睛,张大了嘴,过了半晌,才长长吐出口气,吃吃道:“你老人家就是楚香帅?”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就是楚留香,但却并不老。”
倚剑用袖子擦了擦鼻涕,喃喃地说道:“早知你老人家就是楚留香,方才就算杀了我,我也不敢出手了。”
石绣云,这时张大了眼睛,痴痴的望着楚留香。等倚剑走了,才轻轻叹息一声,道:“原来你这么有名……”
楚留香苦笑道:“有名并不是件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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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石绣云垂下了头,望着自己的脚,望着脚上的那块丝巾,也不知在想什么,竟想得出了神。
楚留香道:“我也想求你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石绣云轻轻道:“你说吧,无论什么事,我都肯答应你。”
她似乎发觉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语病,面靥又飞红了起来,在渐已西斜的阳光下,看来就像一朵海棠。
楚留香心里也不禁泛起了一阵涟漪,柔声道:“那么你赶快回家好好睡一觉,将这所有的一切都暂时忘记。”
石绣云道:“你呢?”
楚留香道:“我还要去办些事,等到……”
石绣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大声道:“其实你用不着赶我走,我也不会缠住你的,我至少还没有你想像中那么……不要脸……”
她虽然在勉强控制自己,语声还是不免有些哽咽,刚擦干了的眼泪又簌簌的流了下来,话没有说完,就扭头飞奔了出去,可是还没有奔出几步,脚下一个踉跄,又跌倒在地。
楚留香苦笑道:“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可知道,就算你不缠住我,我也要缠你的。”
石绣云流着泪说道:“你也用不着来骗我,像你这样的名人,自然不会愿意和我这样的女孩子来往,你……你走吧。”
楚留香俯下身,轻抚她的柔发,道:“谁说我不愿和你来往,我一直想约你今天晚上在这里见面,可惜你不等我说完话,就跟我发脾气。”
石绣云怔了怔,眼泪不再流了,头却垂得更低,幽幽道:“现在我既然已跟你发了脾气,你自然不愿再和我见面了。”
楚留香笑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也会发孩子脾气?”
石绣云嘟起了嘴,道:“谁说我是孩子?你看我还像孩子么?”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她不再是孩子了,就算是孩子也可以感觉得出,她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故意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想证实自己的话,又似乎在向楚留香示威,那丰满的胸脯几乎已胀破了衣服。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你自然也是个大人了,你以后就该像大人一样,莫要乱发脾气,也莫要再胡思乱想……”
他目光自她的胸脯望下,落在她巧纤的足踝上,包在她纤足上的丝巾,又渗出了一丝丝血。
楚留香忍不住又道:“你的脚若还在疼,我……我抱你回去好不好。”
石绣云道:“你若抱我回家,以后只怕就要别人抱你了。”
楚留香道:“为什么?”
石绣云噗哧一笑,道:“我二叔若看到你抱我回家,不打断你的腿才怪。”
她娇笑着自楚留香身旁跑开,忽又回眸笑道:“莫忘了,今天晚上……”
这次她跑得很快,也没有摔跤。
她的脚似已不痛了。
楚留香望着她纤细的腰肢,飞扬的黑发,忍不住将自己的鼻子重重的捏了一下,苦笑着喃喃道:“楚留香呀楚留香,看来你的病已越来越重了。”
他自己很明白自己的毛病,那就是一遇见美丽的女孩子,他的心就软了,随便怎么样也板不起脸来说话。
也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的运气太好,也许是因为他运气太坏,他时常总是会遇见一些美丽的女孩子。
最要命的是,这些女孩子也都很喜欢他。
楚留香算准薛红红和薛斌都已走了,于是他又回到那小屋,小屋果然空无人迹,倒翻了的椅子也没有扶起来。
他就像遗落了什么东西似的,在屋子里搜索了很久,表情看来很失望,显然什么也没有找着。
屋子里有个很大的铁火炉,现在还是秋天,这火炉自然已有很久都没有用过了,但炉子上却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楚留香眼睛一亮,打开了炉门,就发现炉子里藏有个小铁箱,铁箱里装的竟都是女子梳妆用的花粉。
这小屋本是个很男性的地方,只有这铁箱却显然是女子之物,里面每样东西都很精致,有个小小的菱花镜,两柄檀香木的梳子,几盒胭脂花粉也都是很上等的品质,这些东西的主人想必是个很讲究修饰的女子,身份也一定不低,否则就用不起这么贵的东西。
花金弓和薛红红都可能常到这地方来,她们若在这里和别人幽会,当然用得着这些东西。
一个和别人幽会过的女子,自然很需要梳梳头发,抹抹胭脂,将自己重新打扮打扮,才好回去见自己的丈夫。
但这铁箱子却绝不是花金弓的,也不是薛红红的,因为她们身上的香气很浓烈,这些花粉的香气却很清雅。
那么,是谁将这铁箱子藏在这里的呢?
楚留香用手沾了些花粉,抹在鼻子上,仔细嗅了很久,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门是开着的。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人自门外掠了进来。
他穿着紧身的黑衣,以黑巾蒙面,身法快如急风,轻如飞絮,掌中一柄长剑,更急如闪电。
长剑闪电般刺向楚留香的背心。
这一剑之快,纵然是迎面刺来的,世上只怕也很少有人能闪避得开,何况是自背后暗袭。
楚留香只觉背心一寒,剑风刺耳,再想闪避,已来不及了。
剑尖已刺入他的背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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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第六回 死里逃生
一阵尖锐的痛苦,直透入楚留香心底。
他身上每一根肌肉,全都生出了一种剧烈的反应,身子也立刻飞掠而起,凌空一个翻身,反手将两盒花粉撒了出去。
黑衣人一剑得手,第二剑又待刺出,突见一片浅红色的粉雾自楚留香手里撒了出来,鼻子里也嗅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
他大惊之下,立刻闭起眼睛,掌中剑化为一片光幕,护住了全身,倒退八尺,退到门口。
等他再张开眼睛,只见楚留香还是枪一般笔直的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他,嘴角居然也还带着微笑。
但剑尖上却已有鲜血在滴落。
黑衣人也笑了,格格笑道:“楚留香应变之快,果然是天下无双,只可惜还是没有避开我那一剑。”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我本在奇怪,是谁的剑如此快,想不到原来是你。”
黑衣人道:“你岂非正在找我?”
楚留香道:“不错,我一直都在找你,却未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黑衣人道:“你既然在这里,我自然也在这里。”
楚留香道:“难道你是跟着我来的?”
黑衣人道:“正是。”
这人自然就是那刺客组织的首领。
他鹰隼般的目光瞪着楚留香,冷笑道:“你一直在找我,我也一直在找你,你想要我的命,我也想要你的命,我们两人之间,反正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楚留香微笑道:“你认为谁能活下去呢?”
黑衣人的目光又落在剑尖的血滴上,悠然道:“到了此刻,你难道还想活下去?”
楚留香忽然又笑了,淡淡道:“阁下剑法之快,纵然天下无双,只可惜……”
黑衣人厉声道:“你既然未能避开我一剑,我第二剑就必能要你的命!”
楚留香微笑道:“不错,我既已受伤,自然就无法再避开你的快剑,可是你这第二剑是否能刺得出来呢?”
黑衣人冷笑道:“我杀人从来不会手软的。”
楚留香道:“有句话江湖中很多人都知道,你难道未曾听人说起?”
黑衣人道:“什么话?”
楚留香曼声长吟道:“盗帅销魂香,悄悄断人肠……”
黑衣人的瞳孔骤然收缩了起来,失声道:“销魂香?”
楚留香道:“不错,你方才既已中我的销魂香,若还不求我救你,一个时辰内便要毒发无救了。”
黑衣人瞪了他半晌,忽然仰面大笑起来,道:“楚留香,你休想要我上你的当,那只不过是盒女人用的香粉而已。”
楚留香叹了口气,喃喃道:“女人用的香粉?这里怎会有女人用的香粉?我难道会将女人用的香粉一天到晚藏在身上?……”
他越说越好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黑衣人厉声道:“你若活在世上,我食不知味,寝不安枕,无论如何我也要先杀了你再说。”
楚留香厉声道:“请。”
黑衣人道:“就算那真是销魂香,你身上就必有解药,我先要你的命,再搜你的解药。”
楚留香微笑道:“好主意。”
黑衣人紧握着剑,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嘴里虽然说得凶,其实手已不免有些软了,这第二剑再也刺不出去。
楚留香背负着双手,笑道:“阁下为何还不出手?早些杀了我,解药岂非也就能早些到手了么?”
黑衣人道:“解……解药难道不在你身上?”
楚留香道:“我说的话你反正不信,又何必还要问我?”
黑衣人咬了咬牙,道:“我就算肯放了你,又怎知你会给我解药?”
楚留香道:“你的确没把握。”
黑衣人的目光反而突然冷静了下来,凝注着楚留香的脸。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道:“我不杀你,你给我解药?”
楚留香道:“这交易我们两人反正谁也不会吃亏。”
黑衣人道:“解药在那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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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楚留香道:“你等我走出门后,就开始从“一”数起,数到“一千”时再出去。”
黑衣人道:“然后呢?”
楚留香道:“我会将解毒的法子写在你出门后第一眼看到的树下,但你千万要记着,一定要数到“一千”时才能出去,否则这交易就算砸了。”
黑衣人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据说楚留香从不食言,却不知是真是假?”
楚留香笑了笑,道:“无论是真是假,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从黑衣人身旁走过去,黑衣人只要一伸手,就可刺穿他的咽喉,但他甚至连瞧都没有瞧这黑衣人一眼。
赌注现在已经押上了,他知道黑衣人已非赌下去不可。
黑衣人眼睛盯着他,全身每一根肌肉都已绷紧,只见楚留香施施然出了门,轻轻将门掩起。
他从未见过一个人走在生死边缘上还能如此轻松的。
他自己掌心早已沁出了冷汗。
“一、二、三……”
从“一”数到“一千”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若是数得快,用不了盏茶时候就可以数完。
但黑衣人却觉得好像永远也数不完似的。
他本也是个赌徒,只不过这次赌得未免太大了,也未免太冒险,若有一丝选择的余地,他就绝不会将赌注押下去。
“九百九十二,九百九十三……”
黑衣人“砰”的撞开门,一跃而出,两个起落后便已掠到第一眼看到的树下,地上果然有用树枝划出的字迹。
只有四个字。
“你未中毒。”
歪歪斜斜的字迹,像是正在对他嘲笑。黑衣人呆住了,呆了半晌,忍不住在这四个字上重重吐了口口水,又狠狠踩了几脚,喃喃道:“直娘贼,妈那巴子,操……”
他几乎将各省各地,只要他知道的骂人的话全都骂了出来,“这姓楚的王八蛋原来又在使诈。”
原来他方才只要一伸手就可将楚留香置之于死地!
他实在想不通楚留香在那种时候怎么还能一点也不紧张,楚留香那时只要淌出一滴汗,他的剑只怕早已出手!
“楚留香,楚留香,你也用不着得意,今日你虽然又逃脱了一次,但我杀你的机会还是多得很!”
他忽然想起楚留香既已受了重伤,必定逃不远的,就算已逃出一千步,他还是很快就能追上。
地上果然有一滴干涸了的血迹。黑衣人伏下身子,像猎狗般在地上搜索着,终于找到了一行足迹。
他就像狼一般追出去。以楚留香受伤之重,的确是逃不远的,他的确很快就能追上。只可惜楚留香根本没有逃,他就躲在这株树上,黑衣人骂他的每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这一生中挨的骂只怕还没有今天一天多。
楚留香望着黑衣人去远,只觉眼前渐渐发花,身子说不出的虚弱,竟自树上直跌下来。
现在黑衣人若是赶回来,他根本全无抵抗之力,无论如何,他也是血肉之躯,被人在背上刺了一剑总不是玩的。
楚留香虽看不到背上的伤势,却知道这一剑刺得很深,说不定已经刺到骨头,流的血自然也不少。
以他现在的体力,绝对无法走回“掷杯山庄”。
他倚着树干,喘了半天气,正想找个地方先躲一躲,突听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穿林而来。
楚留香几乎连呼吸都停顿了。
黑衣人若是去而复返,他只有死路一条。
只听一人道:“这种地方怎会有好户头,看来我又上了你这小贼的当了。”
另一人道:“我骗你干什么,我每次只要一来,他们一出手至少就是五钱银子。”
第一人道:“五钱银子给臭要饭的,那人难道阔疯了么?”
第二人笑道:“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在女人面前,总会装得大方些的……我说的可不是夫妻,是情人,在老婆面前就不会大方了。”
第一人也笑了,道:“你说的这一男一女两位财神爷在哪里?”
第二人道:“就在前面的小屋里,依我看,他们八成是在那里幽会。”
这两人从说话的声音听来俱是童子的口音。
楚留香暗中松了口气,回头望去,只见两个十三四岁的叫化子笑嘻嘻的从这边走,两人穿的虽然破破烂烂,神情却是高高兴兴,左面的是个小麻子,大大的眼睛,满脸都是调皮捣蛋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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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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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右面的一个是个小秃子,看来比小麻子还要调皮十倍,两人身法都很轻灵,武功的根基显然不弱。
楚留香这一生中简直没有看到过比这两个小叫化子更令他愉快的人了,他从未想到叫化子居然如此可爱。
那小秃子和小麻子也瞧见了他,两人一齐停下脚步,四只大眼睛瞪着他,滴溜的乱转。
楚留香向他们笑了笑,道:“两位小兄弟脚下功夫不错,不知可是丐帮门下?”
小秃子眼珠子一转,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楚留香笑道:“你们能带我去见此地的龙头大哥么?”
小麻子眼珠也转了转,道:“我为何要带你去?”
楚留香道:“我叫楚留香,我想他一定愿意见我的。”
小麻子道:“楚留香是什么……”
他话未说完,脸上已挨了小秃子一个耳光,大叫道:“你为何打我?”
小秃子扮了个鬼脸道:“你若连楚香帅都不知道,就算挨十个耳光都嫌太少了。”
小麻子捂着脸,眼睛忽然亮了道:“楚香帅?你说的是那位“盗帅夜留香,威名震八方”的楚香帅?”
小秃子道:“除了这位楚香帅哪里还有第二位楚香帅。”
小麻子“啪”的又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道:“我的妈呀……”
锅里炖着狗肉,香得要命。世上纵有不咬叫化子的狗,也很少有不吃狗肉的叫化子。这正如喝酒的时候可以不吃狗肉,吃狗肉的时候却绝不能不喝酒,叫化子、狗肉、酒,好像永远分不开的。
破庙里有十来个叫化子,衣衫虽破烂,神情却绝不猥琐,一望而知必定都是丐帮弟子。
这些人背后大多背着两三只麻袋,其中只有一个黝黑短小的少年乞丐,身后的麻袋有六只,腰上还插着个黑铁筒,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楚留香后来才知道他叫“小火神”。正是此间的龙头老大。
此刻数十双眼睛都在望着楚留香,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仰慕之色,也有几分亲切之意,因为大家都知道楚香帅是丐帮的朋友。
这也是每个丐帮弟子都引以为荣的事。
小火神正赔着笑道:“弟子们早已久仰香帅的大名了,可是做梦也未想到今日居然能真的有幸见到香帅的大驾,这实在是天大的喜事。”
楚留香伤口已包扎好了,此刻正倚在神案前啜啖着比人参汤还滋补的狗肉汤,微笑着道:“你们现在欢喜,以后只怕连讨厌都来不及了。”
他又啜了口狗肉汤,笑道:“因为你们请我吃肉,我却是来找你们麻烦的。”
小火神怔了怔,吃吃道:“难道兄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香帅?”
楚留香笑道:“你们怎会得罪我,只不过,我有几件麻烦事想求你们而已。”
小火神松了口气,展颜道:“香帅对丐帮恩重如山,莫说要我们效劳做事,就是要我们跳河,我们也照跳不误。”
丐帮门下虽然多的是血性男子,楚留香知道若是对这些人讲客套话,就显得自己是伪君子,当下正色道:“第一件事,我要你们去打听一个人,这人本来的名字叫叶盛兰,据说是在京城混的,但我想这几天他必定已到了这里,我希望你们能打听出他落脚在什么地方?究竟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有人和他同住?”
小火神听楚留香说,第一件事情要他去打听叶盛兰的近况,不由笑道:“香帅请放心,打听消息正是我们的拿手本事,只要世上有叶盛兰这个人,我们就能刨出他的根来。”
楚留香道:“第二件事,我要你派几位兄弟去盯住薛家庄的二公子薛斌,和施家庄里的—个老奶妈叫梁妈的,无论他们到哪里去,都要盯住他。”
小火神道:“这也办得到。”
楚留香道:“第三件事,我希望你能想个法子将‘丁家双剑’的丁老二骗回家去,这两天他也到这里来了,就住在掷杯山庄。”
小火神想了想,道:“这件事也包在我们身上,一定替香帅办好。”
楚留香长长吐出口气,道:“第四件事可就困难些了。”
小火神笑道:“只要是香帅交代下来的,再困难我们也办得到。”
楚留香道:“好,今天晚上,我要你们陪我去挖坟。”
小火神这才真的怔住了,香帅的主意难道已打到死人身上去了么?小火神眼睛发直,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小秃子道:“老大若不敢去,我去。”
楚留香笑了,道:“你真敢去?”
小秃子道:“若是别人叫我去挖人家的坟,我不打他十七八个耳光才怪,但香帅要我去挖坟,我就去挖坟。”
楚留香道:“为什么?”
小秃子眨了眨眼睛,道:“因为我知道香帅绝不会要我们去做坏事的。”
小麻子立刻道:“不错,我也去。”
小火神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这两个小鬼比我还懂事,比我还知道好歹。香帅,你要我们什么时候去挖坟,我们就什么时候去。”
楚留香道:“今夜三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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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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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他拉起了两个孩子的手,笑道:“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但有时我也会带你们去做坏事的,过两年等你们长大了些,我一定来找你们去痛痛快快的喝几杯,还要找两个小美人儿来替你们斟酒。”
他大笑着接道:“这些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总比挖坟有趣些。”
楚香帅居然拿他们当朋友,居然要请他们喝酒,小秃子和小麻子几乎开心得更要发疯了。
楚留香忽然又道:“你们今天本来是想到那小屋去的么?”
小麻子道:“小秃子说那小屋里有两个很大方的人,他第一次遇见他们,他们就给了一两多银子,第二次又是七八钱。”
小秃子笑道:“但是我却不是故意去敲竹帛的,第一次我是到那里去捉蝴蝶,遇见他们从那小屋里出来,他们硬要给我银子,我也只好收下了。”
小麻子道:“第二次呢?难道也不是故意的吗?”
小秃子瞪了他一眼,才笑道:“以后我只不过时常都去逛逛罢了,从来也没有去敲过他们的门,也不是每次都能遇见他们的。”
小麻子撇了撇嘴,道:“还说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自己去了十七八次才叫我去。”
小秃子笑道:“我是怕你生得太丑,把人家吓跑了。”
小麻子叫了起来,道:“我丑?你很美吗?秃不秃,癞葫芦。”
楚留香也笑了,但眼睛却发着光,又问道:“那两人是一男一女?”
小秃子道:“嗯,两人都很年轻,穿得也都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和少爷,但对人却很和气。”
楚留香道:“他们长得是何模样?”
小秃子想了想,道:“两人长得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都不难看,尤其那位姑娘,一笑就有两个酒涡,美极了。”
楚留香道:“下次你若再看到他们,还认不认得?”
小秃子道:“当然认得,我小秃子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无论谁对我有好处,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楚留香拍了拍他肩头,笑道:“好,好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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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第七回 人约黄昏后
天还没有黑,石绣云就已在等着了。
她既不知道楚留香为何要约她在这里相见,更想不到自己会在亲姐姐的坟墓前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有约会。
但她却还是来了,还没有吃晚饭,她的心就已飞到了这里,刚提起筷子,就恨不得一口将饭扒光。
然后她就站在门口等天黑下来,左等天也不黑,右等天也不黑,她常听人说到了秋天就会黑得早些。
幸好这地方很荒僻,终日也瞧不见人影,所以她一个人站在这里痴痴的等,无论等多久都不怕被人瞧见。
望着自己姐姐的坟,她心里本该发酸、发苦才是,但现在只要一想起楚留香,她心里就觉得甜甜的,把别的事全都忘了。
脚还有些疼,她已将楚留香替她包伤的那块丝巾悄悄藏在怀里,悄悄换了双新绣花鞋。
姐姐刚死了没几天,她就穿上新的绣花鞋了,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很不对,却又实在忍不住不穿。
她将这双新绣花鞋脱下来好几次,最后还是穿了出来,她觉得楚留香一双眼睛总是在看着她的脚。
她觉得自己一穿上这双新鞋子,脚就显得特别好看。
天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大。
她却觉得身子在发热,热得要命。
“他为什么还不来?会不会不来了?”
她咬着嘴唇,望着刚升起的新月。
“月亮升到树这么高的时候,他若还不来,我绝不再等。”
可是月亮早已爬过了树梢,她还是在等。
她一面痴痴的等,一面悄悄的恨。
“他就算来了,我也绝不睬他。”
可是一瞧见楚留香的身影,她就什么都忘了,忘得干干净净。
她飞也似的迎了上去。
楚留香终于来了,还带来许多人。
石绣云则跑出两步,又停下脚。
楚留香正在对着她微笑,笑得那么温柔。
“可是你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来呢?”石绣云咬了咬牙,扭头就走。
她希望楚留香追了上来,但却偏偏听不到脚步声,她忍不住放缓了脚步,想回头去瞧,却又怕被人家笑。她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又有些着急,有些后悔,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突听身旁有人在笑,楚留香不知何时已追上来了,正带着笑瞧着她,笑得那么可爱,又那么可恨,像是已看透了她的心事。
石绣云的脸红了。楚留香没有追来的时候,她想停下来,楚留香追上来,她的脚步就又加快了,低着头从楚留香面前冲了过去。
但楚留香却拉住了她,柔声道:“你要到哪里去?”
石绣云咬着嘴唇,跺着脚道:“放手,让我走,你既然不愿见我,为何又来拉着我?”
楚留香道:“谁说我不愿见你?”
石绣云道:“那么就算我不愿见你好了,让我走吧。”
楚留香道:“你既然不愿见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
石绣云的脸更红,眼圈儿也红了,跺着脚道:“不错,我是想见你,你明知我一定会在这里等你,所以就带这么多人来瞧,瞧你多有本事,到处都有女孩子等你。”
楚留香笑了,道:“其实我也不想带他们来的,但有件事却非要他们帮忙不可。”
石绣云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楚留香道:“我要他们将这座坟墓挖开来瞧瞧。”
石绣云叫了起来,道:“你……你疯了!为什么要挖我姐姐的坟?”
楚留香道:“这不是你姐姐的坟,若是我猜的不错,这一定是座空坟。”
石绣云嗄声道:“谁说的?我明明看到他们将棺材埋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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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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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楚留香道:“他们虽然将棺材埋了下去,但棺材绝不会有人。”
他轻轻抚着石绣云的手,柔声道:“我绝不会骗你,否则我就不会约你到这里来了,只要你肯等一等,就会知道我说的话不假。”
棺材里果然没有人,只装着几块砖头。
冷夜荒坟,秋风瑟瑟,冷清清的星光照着一座挖开的新坟,一口薄薄的棺材,棺材里却只有几块砖头……
死人到哪里去了?难道她已复活?
石绣云全身都在发抖,终于忍不住嘶声大喊起来。
“我姐姐到哪里去了?我姐姐怎会变成了砖头?”
凄厉的呼声带起了回音,宛如鬼哭,又宛如鬼笑,四下荒坟中的冤鬼似乎都一齐溶入了黑暗中,在向她嘲弄。
就连久走江湖的丐帮弟子心里都不禁泛起了一阵寒意。
楚留香轻轻搂住了石绣云的肩头,道:“你有没有看到他们将你姐姐的尸身放人棺材?”
石绣云道:“我看到的,我亲眼看到的。”
楚留香道:“钉棺材的时候呢?”
石绣云想了想,道:“盖棺材的时候我不在……我本来也不愿离开的,可是二婶怕我悲哀过度,一定要我回房去。”
楚留香道:“是你二叔钉的棺材?”
石绣云道:“嗯。”
楚留香道:“现在他的人呢?”
石绣云道:“我姐姐落葬后第二天,二叔就到省城去了。”
楚留香道:“去干什么?”
石绣云道:“去替薛家庄采办年货。”
采办年货自然是件很肥的差使。
楚留香眼睛亮了,道:“薛家庄的年货是不是每年都由他采购?”
石绣云道:“往年都不是。”
楚留香嘴角露出一丝难测的笑容,喃喃道:“往年都不是,今年这差使却忽然落到他头上了……有趣有趣,这件事的确有趣得很。”
他忽又问道:“这差使是不是薛二公子派给他的?”
石绣云道:“不错,就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更认为姐姐是被他害死的,他为了赎罪,所以才将差使派给我二叔。”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他只怕不是为了赎罪,而是……”
石绣云道:“是什么?”
楚留香叹道:“这件事复杂得很,现在我们就算对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石绣云流泪道:“我也不想明白,我只要知道我姐姐的尸身到哪里去了?”
楚留香沉吟了半晌,道:“若是我猜的不错,不出三天,我就可以将她的尸身带回给你。”
石绣云道:“你……你知道她的尸体在哪里?”
楚留香道:“到目前为止,我还只不过是猜测而已,并不能确定。”
石绣云道:“她尸身难道是被人盗走的?”
楚留香道:“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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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1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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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石绣云道:“是谁盗走了她的尸身,为的是什么?她又没有什么珠宝陪葬之物,那人将她的尸身盗走又有什么用?”
楚留香柔声道:“现在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多问,我答应你,三天之内,我一定将所有的事都对你说清楚。”
楚留香回到“掷杯山庄”的时候,天已快亮了。
左轻侯虽然早已睡下,但一听到楚留香回来,立刻就披着衣裳赶到他房里,一见就拉着他的手,道:“兄弟,整天都见不到你的人影,可真快把我急死,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可探出什么消息?”
楚留香笑了笑,先不回答他这句话,却反问道:“丁二侠呢?”
左轻侯道:“丁老二本来一直在逼着我,简直逼得我要发疯,但今天晚上,也不知为什么,他又忽然跑了,连话都没有说,看情形好像家里出了什么事似的。”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兄弟,不是我幸灾乐祸,但我真希望他们家里出些事,莫要再到这里来逼。”
楚留香道:“姑娘呢?”
左轻侯道:“她倒真听你的话,整天都将自己关在屋里,没有出来。”
楚留香道:“她本来就是个乖孩子。”
左轻侯道:“可是……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究竟该怎么办?丁家那边也不能老是这样拖下去。”
他紧紧拉着楚留香的手,道:“兄弟,你可千万要替我想个法子。”
楚留香道:“法子总有的,但二哥现在却不能着急,也许不出三天,什么都可以解决了……”
三天,三天……这三天内难道会有什么奇迹出现不成?
左轻侯还待再问,楚留香却居然已睡着了。
楚留香一醒,就听说有两个人在外面等着他。
一个丐帮的弟子,左二爷已请他在客厅里喝茶,还有一个人却不肯说出自己的来意,而且一直等在大门外,不肯进来。
回话的人叫左升,是左二爷的亲信,自然也是个很精明干练的人,他想了想,才赔着笑道:“这人长得倒也很平常,但形迹却很可疑,而且不说实话。”
楚留香道:“哦?”
左升道:“他说是自远道赶来的,但小人看他身上却很干净,一点也没有风尘之色,骑来的那匹马也不像是走过远路的。”
楚留香道:“你看他像不像练家子?”
左升道:“他走路很轻快,动作也很敏捷,看来虽有几分功夫,但却绝不像是江湖人,小人敢担保他这辈子绝没有走出松江府百里外。”
楚留香笑了笑道:“难怪二爷总是说你能干,就凭你这双眼睛,江湖中已很少有人能赶得上你。”
左升赶紧躬身道:“这还不都是二爷和香帅你老人家的教诲。”
楚留香道:“二爷呢?”
“二爷吃了张老先生两帖宁神药,到午时才歇下,现在还没醒。”
楚留香道:“大姑娘呢?”
左升道:“姑娘看来气色倒很好,而且也吃得下东西了,就是不让人到她屋里去,整天关着房门在屋子里……”
他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香帅总该知道,姑娘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从来不愿在屋子里,这件事……这件事的确有点邪门。”
楚留香沉吟着,道:“烦你去禀报姑娘,就说我明天一定有好消息告诉她,叫她莫要着急。”
左升道:“你老人家现在是不是要先到客厅去见见那位丐帮的小兄弟?”
楚留香道:“好。”
小秃子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正在那里东张西望,看到楚留香立刻就迎上前来请安,然后就笑道:“香帅昨天吩咐我们办的事,今天已经有些眉目了。”
楚留香笑道:“你们办事倒真快。”
小秃子道:“昨天香帅一交代下来,大哥立刻就叫全城的弟兄四下打听,最近有没有说北方话的陌生人在城里落脚,今天上午,就有了消息。”
楚留香微微笑着,等他说下去。
小秃子道:“最近到松江府来的北方人一共十一个,其中六个人是从张家口来的皮货商,年纪已有四五十了,当然不会是香帅要找的人。”
楚留香道:“嗯。”
小秃子道:“还有四个人是京城来的镖师,有两位年纪很轻,但我们已去盘过他的底,四个人中没有一个姓叶的。”
楚留香笑道:“还有两个人呢?”
小秃子道:“那两人是一对夫妻,两人年纪都很轻,也都很好看,据说是京城什么大官的公子,带着新婚的媳妇到江南来游赏,顺便也来尝尝松江府的鲈鱼,但就连那客栈的店小二都知道他们在说谎。”
楚留香道:“哦!何以见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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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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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小秃子道:“因为他们说是来游山玩水的,却整天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更从来也没有吃过一条鲈鱼,两人穿的衣服虽然很华贵,但气派却很小,出手也不大方,一点也不像有钱的阔少爷。”
他笑了笑,悄声道:“听那店小二哥说,有一天他无意中瞧见这位大少爷居然替他老婆洗脚,他老婆嫌水太热,一脚将整盆的洗脚水全都踢在这位大少爷身上,这大少爷却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楚留香眼睛亮了,道:“他姓叶?”
小秃子道:“他在柜台上说的名字是李明生,但名字可以改的。”
“不错,名字可以用假的……这两人住在哪家客栈?”
小秃子道:“就在东城门口那家福盛老店。”
楚留香道:“好,你先到那里去等我,我随后就来。”
河边的柳树下系着一匹白马,一个青衣人正站在树下,眼睛盯着“掷杯山庄”的大门。
楚留香并不认得他,他却认得楚留香。
楚留香问他:“有何贵干?”
这青衣人只道:“主人有很要紧的事要见香帅一面。”
楚留香问他:“你家主人是谁?”
这青衣人赔笑道:“是香帅的故交,香帅一见面就知道了,现在他正在前面相候,特命小人来这里相请。”
楚留香问他:“你家主人为何不来?又为何不让你说出他的姓名?”
这青衣人却什么话都不肯说了,只是弯着腰,赔着笑,但却显然是假笑,不怀好意的假笑。
楚留香也笑了,凝注着他,悠然道:“你什么都不肯说,怎知我会跟你去呢?”
青衣人赔笑道:“香帅若是不去,岂非就永远不知道我家主人是谁了,那么香帅多少总会觉得有些遗憾吧!”
楚留香大笑道:“好,你家主人倒真是算准了我的短处,我若不去见一面,只怕真的要连觉都睡不着了。”
青衣人笑道:“我家主人早说过,天下绝没有楚香帅不敢见的人,也绝没有楚香帅不敢去的地方。”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解开了系在树上的马鞍,用衣袖拍净了鞍上的尘土,躬身赔笑道:“香帅请。”
楚留香道:“我骑马,你呢?”
青衣人笑道:“已经用不着我了,这匹马自然会带香帅去的。”
这青衣人的确摸透了楚留香的脾气,越危险、越诡秘的事,楚留香往往会觉得越有趣。
有时他纵然明知前面是陷阱,也会忍不住往下跳的。
楚留香骑着马越过小桥,还隐隐可以听到那青衣人笑声隐隐传来,笑声中带着三分谄媚,却带着七分恶意。
他的主人究竟是谁,莫非就是那刺客组织的首领?
楚留香觉得兴奋,就像是小时候和小孩捉迷藏的心情一样,充满了新奇的紧张和刺激。
马走得很平静,也很快,显然是久经训练的良驹。
楚留香并没有挽缰,他居然随随便便的就将自己的命运托给这匹马了,而且居然一点也不着急。
楚留香索性闭上了眼睛。
他张开眼睛时会看到什么呢?
约他的人也许并不是那神秘的刺客,也许并不是他的仇敌,而是他的朋友,他有很多朋友都喜欢开玩笑。
何况,还有许多女孩子,许多美丽的女孩子……
他忽然想起一个姓蔡的女孩子,大大的眼睛,细细的腰,还有两个很深的酒涡,有一次在衣柜里躲了大半天,连饭都没有吃,饿得几乎连腿都软了,就为了要等他回来,吓他一跳。
楚留香忍不住笑了。
他只希望自己张开眼睛时,会看到她们其中一个。
其实他也并不是个很喜欢做梦的人,只不过遇着的事越危险,他就越喜欢去想一些有趣的事。
他不喜欢紧张,忧虑,害怕……
他知道这些事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马奔行了很久很久,骤然停了下来。
蹄声骤顿,只剩下微风在耳边轻轻吹动,天地间仿佛很安静——他还是没有张开眼睛。
然后,他就听到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一个人正向他走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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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1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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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这人走在落叶上,脚步声虽仍是十分轻微,除了楚留香之外,世上只怕很少有人能听得到。
这人还远在十步外,楚留香就觉得有一股可怕的剑气迫人眉睫,但是他反而笑了,微笑道:“原来是你,我实在没有想到会是你。”
站在楚留香面前的,赫然竟是薛衣人。
秋风卷起了满地黄叶,薛衣人正标枪般肃立在飞舞的黄叶中,穿着身雪白的衣裳,白得耀眼。
他身后背柄乌鞘长剑,背剑的方式,任何人都想得到他如此背剑,只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剑拔出来。
现在,剑还未出鞘,剑气却已出鞘。
他的眼睛里就有股可怕的剑气,只因他的剑就是他的人,他的人已和他的剑溶为一体。
他静静的望着楚留香,冷冷道:“你早就该想到是我的。”
楚留香道:“不错,我早该想到你的,连左升都已看出你那位使者并非远道而来,薛家庄的人到了左家,自然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
薛衣人道:“决战在即,我不愿再和左家的人生事。”
楚留香道:“但他在我面前为何还不肯说出来意呢?”
薛衣人道:“只因他怕你不敢来。”
楚留香道:“不敢来?我为何不敢来?有朋友约我,我无论如何都会赶来的。”
薛衣人瞪着他,一字字道:“你不敢来,只因为你已不是我的朋友!”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昨天还是你的朋友,怎地今天就不是了?”
薛衣人道:“我本来确想交你这个朋友,所以才带你入剑室,谁知你……”
他面上忽然泛起一阵青气,一字字道:“谁知你根本不配做朋友!”
“你……你难道认为我偷了你的剑?”
薛衣人冷笑道:“只因我带你去过一次,所以你才轻车熟路,否则你怎能得手?”
楚留香几乎将鼻子都摸红了,苦笑道:“如此说来,你的剑真的被窃了?”
薛衣人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垂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衫,缓缓道:“这件衣服,还是我二十年前做的,我直到今天才穿上它,因为直到今天我才遇见一个该杀的人,值得我杀的人!”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第一天我到你家,过两天你的剑就被人偷了,这也难怪你要疑心是我偷的,可是你若杀了我,就永远不会知道谁是那真正偷剑的贼人了。”
薛衣人道:“不是你是谁?难道我还会故意陷害你?我若要杀你,根本就用不着编造任何理由。”
楚留香道:“你自然不必陷害我,但却有人想陷害我,他偷了你的剑,就为了要你杀我,你难道从未听说过‘借刀杀人’之计?”
薛衣人道:“谁会以此来陷害你?”
楚留香苦笑道:“老实说,想陷害我的人可真不少,昨天还挨了别人一冷剑……”
薛衣人皱眉道:“你受了伤?”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受伤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为何要说谎。”
薛衣人道:“是谁伤了你?”
楚留香道:“就是我要找的刺客。”
薛衣人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道:“伤在何处?”
楚留香道:“背后。”
薛衣人冷笑道:“有人在你背后出手,堂堂的楚香帅竟会不知道?”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当我发觉时,已躲不开了。”
薛衣人道:“阁下若是时常被人暗算,能活到现在倒真不容易。”
楚留香笑了笑,道:“在下被人暗算的次数虽不少,但负伤倒是生平第一遭。”
薛衣人道:“他的剑很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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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1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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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楚留香叹道:“快极了,在下生平还未遇到这么快的剑。”
薛衣人沉吟了半晌,道:“听说你和石观音、‘水母’阴姬、帅一帆这些人都交过手。”
楚留香说道:“不错,石观音出手诡秘,帅一帆剑气已入门,‘水母’阴姬内力之深厚,更是骇人听闻,但论出手之快,却还是都比不上此人。”
薛衣人脸上似已泛起了一种兴奋的红光,喃喃道:“这人竟有如此快的剑,我倒也想会会他。”
楚留香又笑了笑,笑容有些神秘,缓缓道:“他既已到了这里,庄主迟早总会见着他的。”
薛衣人道:“你难道想说盗剑的人就是他?是他想借我的手杀你?”
楚留香道:“这自然很有可能。”
薛衣人厉声道:“但他又怎知你到过我的剑室,怎知我的剑藏在那里?”
楚留香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但要给我几天时间,我可以保证一定能将真相探查出来!”
薛衣人沉默了很久,冷冷道:“你受了伤,实在是你的运气……”
他忽然掠上马背,急驰而去。
楚留香默然半晌,喃喃道:“李明生当真就是叶盛兰,那才真是我的运气。”
福盛老店是个很旧式的客栈,屋子已很陈旧,李明生“夫妇”就住在最后面的一个小跨院里。
楚留香发现他们住的屋门不但关着,连窗子也是紧紧关着的,虽然是白天,他倒却像是还躲在房里睡大觉。
这两人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楚留香问道:“他们没有出去?”
小秃子道:“没有出去,从昨天晚上起,这里一直都有人守着的。”
楚留香目光一转,忽然大声道:“李兄怎会到这里来了,就住在这里么?”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已走过去,用力拍门,唤道:“开门!”
房子里立刻“嘞嘞学学”响起一阵穿衣服的声音,过了很久,才听到一个人懒洋洋的道:“是谁?你找错门了吧?”
楚留香道:“是我,张老三,李兄难道连老朋友的声音都听不出了么?”
又过了半晌,那扇门才“呀”的开了一线,一个面色苍白,头发凌乱的少年人探出半个身子来,上上下下瞧了楚留香一眼,皱眉道:“你是谁?我不认得你!”
那少年面色变了变,身子立刻缩了回去,但他还没有将门关上,楚留香的腿已插了进去,轻轻一推,门就被推开了。
那少年被推得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怒道:“你这人有毛病么,想干什么?”
楚留香微笑道:“我想干什么,你难道还不明白?”
屋里还有个套间,门没有关好,楚留香一眼扫过,已发现床上躺着个人,用棉被蒙着头,却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的瞧,床下摆着双红绣鞋,旁边的椅子上还堆着几件粉红缎子的衣裙。
那少年面上更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抢着想去将这扇门拉上,但是楚留香身子一闪,已挡住了他的去路,笑道:“我既已找着了你们,再瞒我又有何用?”
那少年颤声道:“你……你可是曹家派来的?”
楚留香皱了皱眉,道:“曹家?”
那少年突然“噗”地跪了下去,哭丧着脸道:“小人该死,只求大爷你放我们一条生路……”
床上那女子忽然跳了起来,长得果然很年轻,很妖娆,却很泼辣,身上只穿着件很薄的亵衣,几乎完全是透明的,连大腿都露了出来,但她却完全不管,冲到楚留香面前,两手叉着腰,大声道:“你既然是曹家派来的,那就更好了,你不妨回去告诉曹老头,就说我已跟定了小谢,再也不会回去受他那种活罪,我虽然带了他一匣首饰出来,但那也是他给我的,再说我一个黄花闺女跟了他好几年,拿他几文臭钱又有什么不应该,你说……你说……有什么不应该?”
她说话就像爆蚕豆似的,别人简直插不上嘴。
楚留香怔住了,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他现在已知道自己找错了人,这少年并不是叶盛兰,而是“小谢”,这少女更不是他想像中的那人。
看来她只不过是“曹家”的逃妾,看上了“小谢”,就卷带了细软,和小谢双双私奔到这里来。
他们知道曹老头不肯就此罢休,自然躲着不敢见人。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喃喃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但你们若真的想好好过日子,就该想法找些正当事做,怎么能整天关起门来睡觉。”
“小谢”的脸红了,顿首道:“是,是,是,小人一定听大爷的吩咐,从此好好做人。”
楚留香已走出了门,却还不肯放心,忽又回头来问道:“你们既是京城来的,可知道一个叫叶盛兰的么?”
小谢道:“叶盛兰?大爷说的可是大栅栏,“富贵班”里那唱花旦的小叶?”
楚留香的心已跳了起来,却还是不动声色,道:“不错,我说的就是他!”
小谢道:“我前两天还看到过他。”
楚留香赶紧问道:“在哪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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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5-2012 09:2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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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小谢道:“他好像就住在前面那条“青衣巷”,是第几家门小人却没看清,因为他好像有点鬼鬼祟祟的,连人都不敢见。”
他只顾说别人,却忘了自己,等他说完话,再抬起头来,面前的人忽然不见了。
楚留香又是兴奋,又是好笑。
他猜的果然不错,叶盛兰果然就躲在这松江城里,但他却未想到叶盛兰是个唱戏的。
青衣巷是条很长的巷子,最少有一百多户人家,叶盛兰究竟住在哪一家里?小秃子拍着胸脯,说是用不着两个时辰,他就能打听出来。
这时天已快黑了。
楚留香找了家馆子,结结实实的大吃了一顿,就去找石绣云,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正事,而非为了私情。
他自己是否真心说的这句话呢?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石绣云的家,是一栋很小的屋子,显然最近才粉刷一新,连那两扇木板门也是新油漆的。
石绣云正在院子里赶鸡回笼。
她穿件粗布衣服,头发也没有梳好,赤着足穿着双木屐,正是“屐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虽然蓬头粗服,看来却别有一种风情。
楚留香在竹篱外,悄悄的欣赏了半天,才轻轻唤道:“石姑娘,石绣云。”
石绣云一惊,抬头,瞧见了他,脸忽然飞红了起来,话也不说,扭头就走,飞也似的跑了回去。
楚留香只有等。
等了半天,石绣云才出来,头已梳好了,衣服也换过了,又穿起了那双水红色的新绣鞋。
楚留香笑了,轻声道:“你这双鞋子好漂亮。”
石绣云脸忽然又飞红了起来,咬着嘴唇,跺着脚道:“你要来,为什么也不先说一声。”
楚留香道:“我本来想明天来的,可是今天晚上我又非来不可。”
石绣云垂着头,弄着衣角,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你二婶呢?”
石绣云偷偷看了他一眼,道:“她起得早,现在已睡了。”
楚留香道:“你能出来吗?”
石绣云道:“这么晚了,叫我出去干什么?”
她呼吸似已有些急促,但声音已有些发抖,楚留香只觉心里一阵荡漾,忍不住自竹篱间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好烫。
石绣云着急道:“快放手,被我二婶看到,小心她打断你的腿。”
楚留香笑嘻嘻道:“我不怕,她反正已经睡了。”
石绣云道:“你……你……你……你不是好人,我偏不出去,看你怎么样?”
楚留香道:“你不出来,我就不走。”
石绣云眼睛瞟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真是我命里的魔星,我……”
突听屋子里有人唤道:“绣云,你在跟谁说话?”
石绣云紧张道:“没有人,只不过是条野狗。”
她又瞟了楚留香一眼,自己也忍不住噗哧一笑,在他手上重重拧了一把,恨恨道:“我一看到你,就知道要倒楣了。”
她一扭腰跑了出来,楚留香望着她飞扬的发丝,心里只觉甜丝丝的,就仿佛又回到遥远的少年时,他和邻家的小女孩偷偷约会晚上去湖边捉鱼,鱼儿虽始终没有捉到,却捉回了无数的甜笑。
石绣云已走出了门,不肯过来。
楚留香忍不住过去抱住了她,轻轻咬了她一口。
石绣云娇嗔道:“你……你干什么?”
楚留香笑道:“你刚刚不是说我是条野狗么,野狗本就会咬人的。”
石绣云咬着嘴唇道:“你不但是条野狗,简直是条小疯狗。”
楚留香忽然“汪”的一声,张开了大嘴。
石绣云娇笑转身逃了出去,楚留香就在后面追。
天上星光闪烁,天地间充满了温柔,田里金黄的稻子在晚风中起伏着,仿佛海浪。
谁说生命是杯苦酒?
石绣云似已笑得没有力气了,跑着跑着,忽然倒在粮仓旁的草堆上,不停的喘息着,轻轻唤道:“救命呀!有疯狗要来咬人了。”
楚留香“汪”的一声,扑了过去,抱住了她,笑道:“你叫吧!没有人会来救你的,我要先咬掉你的鼻子,再咬掉你的耳朵,再咬破你的嘴……”
石绣云嘤咛一声,想去推他,怎奈全身都已发软,哪有半分力气,只有将头埋入他怀里,求饶道:“饶了我吧!下次我再也不敢……”
她这句话没有说完,因为她的嘴唇已被咬住。
在这一刹那间,她全身都崩溃了,只觉一个人在往下沉落,坚实的大地似已变成了温柔的湖水。
她的人正在往湖心沉落……
星光仿佛正在向他们眨着眼,晚风似在轻笑,连田里的稻子都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再看了。
生命原来是如此美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留香忽然站了起来,柔声道:“时候已不早了,我们走吧!”
石绣云软软的躺在草堆上,星眸如丝,道:“还要到哪里去?”
楚留香道:“我要带你去看样东西,你看到之后,一定会很惊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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