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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眼狐妖与麒麟的除灵传》(18/12: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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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2009 03:1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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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 第七章
我不敢去开门,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是我的老同学,虽然已经死了而且变成了这种样子。于是隔着门我大声问她:艾桐,你有什么事么?!
她没回答,只是一下下敲着门。
眼睛里流出来的都是些黑乎乎的东西,这让她那张苍白的脸看上去阴郁的吓人。然后很突然的,她一低头朝屋里直撞了进来!就好像影子在门上忽闪了一下似的,我只眨了下眼,她已经近在咫尺,两只手伸得笔直,刀似的刺向我的脖子。
我呆住了,下意识后退,可随即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那东西冰冷冷的,冷地一下子钻进了骨头。
就那么一刹那的功夫,艾桐却不过来了,像是我面前有什么东西把她给挡住了,她用力捂住自己的脸,一边冲我不听张着嘴,好像是在对我发出无声的尖叫。
我无暇去理会她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全身冷透了,从骨子深处散发出来的寒。冷得我全身不停的哆嗦。于是很快地把手里那件旗袍斗了开来,很快地传到了自己的身上。
角落里响起杰杰的尖叫,它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琥珀色的光,很亮,带着种从没有过的凶狠。可是不敢过来,它死死瞪着我,然后看向我身后,好像我身后存在着什么让它极度惊骇的东西。这让我抖得更厉害了,一度差点跌坐到了地上。
这动作让我窒息。
突然意识到身上被裹得很紧,紧得让我有点透不过气来,及至看到那件破破烂烂包在我身上的旗袍,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我看向艾桐,她却不见了,客厅里隐隐飘动着种哭泣的声音,很压抑,很绝望。
然后我的脚动了起来,完全不受控制的,带着我朝楼梯方向走。每走一步步子都重得厉害,好像不是在平地上走,而是在一片埋过自己半个腰的沼泽地里往前游,身体使不出一点力道,软软的,带着点麻痹。
“杰杰!”我向那只猫腰大叫,杰杰嗷的声逃开了,一直窜到阁楼楼梯口,半蹲着朝我的方向一声嘶叫。
我朝它走了过去,很慢很艰难,因为整个膝盖都弯不过来。杰杰一看到我接近立刻跳开了,几个纵身消失在楼梯的尽头。那里有道门,是铘住的房间,平时门总关着,今天却微微开启着,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今天一天没见铘出去过,但也没听见他在楼上发出的任何动静。
然后我踩着楼梯朝上走了过去,走得很累,背上重的让我窒息,肩和膝盖酸疼酸疼的,可控制不住自己往上走,往上走……
直到快到二楼,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那上面突然出现的一道人影。
很高,很瘦,苍白的脸上一副细边眼镜在黑暗里闪着微弱的光。
他蹲在楼板上,低头看着我,或者说看着我的身后。
但他眼里没有瞳孔。整个眼眶里全部都是血,一低头,学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我感觉自己的腿朝后退了一下,可是很快又继续往上走了起来,印着一股巨大的拉扯力。甚至连胸口那块布都微微朝前顶了出来,好似被一只手抓着朝前拖。
那力道很大,也很迅速。很快我整个身体都腾空而起了,这刹那我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把抓住了边上的扶手,总算在自己朝那男人飞撞过去的时候把自己死死稳在了原地。
“张寒!”我大叫他的名字。
他顿了顿,侧头看看我,表情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疑惑。
“张寒!”我再叫。
他却不再看我,眼神从我的脸移到了我的手腕上,伸出手想碰它,不知为什么又迟疑了一下。然后低头捂住了脸,轻轻抽泣了起来,黑红色的泪顺着指缝蜿蜒而下,散发出浓烈的腥。
我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后退,谁知道退得急了,一脚踩空仰天朝下直跌了过去,所幸头没碰地,只肩膀和地板狠撞了一下,疼得我半天没缓过气来。
张寒的身影却是在瞬间跟了过来,轻飘飘的,像只巨大的蝙蝠。
我疼得没力气继续逃开,只感觉肩膀上那股阴寒和沉重更厉害了,压得我整个上半身近乎麻痹。可是身边除了张寒我什么都看不到。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头被张寒抓到手里的时候,我憋着劲问他。
他不答,摘下被血水弄糊的眼镜丢到一边,他把我的头发含进了嘴里。
突然想起艾桐信里写的那些话,她说她看到张寒在吸她的头发。我一寒。想拼下里站起来,可是手刚一撑地肩膀就裂开是的疼,只能用力去替他,可是踢上去就像踢到块僵硬的木头,我的脚很疼,他却纹丝不动。
于是死命用手腕上的链子去砸他,希望能出现点什么奇迹,就像在林默家里发生的。可是什么奇迹都没有,链子被我砸的卡啦啦作响,那男人无动于衷。只大口吞咽着,我抓住头发试图往下拉,他随手一挥差点就把我扇晕过去。
然后把我头发再次朝上一扯,只觉得整块头皮都要被他扯下来了,这同时耳边突然唰的声轻响,那种纸扇被轻轻摇开的声音。
一转头看到了狐狸,我几乎认不出他来,因为他的装扮。
他穿得很奇怪,黑色的长衫,金色团花的马褂,长长的头发编成了小辫,头上还戴了顶可笑的瓜皮帽子。一把纸扇拿在手里轻轻扇着,坐在课堂那把老红木凳子上,乍一看就像个说书先生。
这模样让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意识到我的目光他拿扇子掩住了嘴,侧过头上上下下打量我几眼,然后轻声道:“新娘子,拜堂了。”
我想不通他居然在这种时候还开得了这种玩笑。
可还没等我继续想,我整个人忽得从地上站了起来,没借助任何的助力。而头发上的钳制也突然松了松,我感觉到自己头发散了下来。
“新娘子,走好了。”然后听见狐狸又道,一边摇着手里的扇子。
这才发现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支黑蜡烛,蜡烛被扇子扇的明明灭灭,带出一阵阵似香非香的味道,甜腻腻在整个客堂里慢慢盘旋了开来。
而我肩膀上的重量也一点点卸了开去,就好像一只手在慢慢从那地方撤离,不过身体依旧冰冷的,只是原先冰冷在骨子里,这会儿贴着皮肤一层,在边上缓缓的游移。
然后看到自己脚下有什么东西动。
黑黑的一层,在影子边上蠕动着,一会儿靠近我,一会儿又移到一边,依稀像到人影,细细的,小小的。
“新娘子,下跪。”突然猛拍一下扇子,狐狸朗声道。
这同时我影子边上那层东西攸的下不见了,连带那层寒。只是随即脖子被两只僵硬的手猛地卡住,尖锐的指甲横扫过我的喉咙,我看到狐狸原本抬起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朝我的方向横扫一眼。
然后再次开口,“十八里黄泉魂行道,地门开,莫迟到。新娘子,接新郎回去了。”
话音未落,我眼前那片空地上忽然响起阵细碎的铃铛般的声音。一下轻,一下重,一下还在桌子那里,一下子已经到了我的边上。
拉祜族散出的香气更浓了,很陈旧的味道,好像我妈妈年轻时用的胭脂似的香。香里依稀一道人影显了出来,就在离我不到一不远的距离,个头比我矮,比我瘦小。但看不清楚什么样子,整个人微微佝偻着,好似背着样不堪重负的东西,慢慢抬起头,它朝我脖子伸过来一只手。
而我脖子那两只冰冷的手几乎是同时消失了,我身上紧紧包裹着的那件旗袍也是。刚缓上一口气就看到狐狸朝我招了招手,我赶紧朝他奔过去,这当口脚下猛然间地震似剧烈抖动了起来。
我一惊,脚步顿了顿,被狐狸伸手一把拖到了他身边,正想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头却被他用扇子一把拍住,“别看。”
于是我没再动。
只听着身后一种排山倒海似的声浪从地底直穿而出,地板震得厉害,几乎让人难以站稳,但周围家具纹丝不动,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胶住了似的。
我抓着狐狸的手,然后抱住了他整条胳膊,然后悄悄抱住了他半个身体。
他没发觉。
手里摇着扇子,他始终有条不紊的让那些香腻的味道散发在整个客堂里,衣服上也染满了这样的香,很好闻,好像姥姥那些旧衣裳。
直到震动和巨大的声浪渐渐消失,他才用扇子拍了拍我的头,然后对我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一出口立刻让我惊蛰似的跳起来离得他远远的,直到看见他一连猥琐得瑟的笑。
他说,衣服还不错?刚从老坟里挖出来的,尸体还新鲜呢……
我想跳起来掐他那对得意的竖起来的耳朵,,像往常那样,但没有。只迅速朝身后看了看,身后的客堂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在那样可怕的声音和地震般的抖动过后,它还是安静而整洁在黑暗里待着,只是张寒不见了,桌子上那只黑蜡烛也不见了,那个烟似的瘦小的人影……也不见了。
抬头看见铘在各楼的楼梯下站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在那里站了多久。他抬头看着窗,平静的眼里流动着一丝亮紫色的光。
他在看什么?我思忖。而我刚才被张寒钳制着的时候,他又在干什么。
忽然窗开了,乒的下把我惊的一呆,窗外无风,连辆过往的车都没有。
我下意识看向狐狸,他在朝那方向看,目光闪闪烁烁的,似笑非笑。
突然感觉手腕疼了起来,那种在林默家走投无路时感觉到的疼。我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而铘和狐狸谁都没有注意到这点,甚至没有人注意到我手腕上那串珠子在隐隐泛红。
我悄悄捏了下拳头以舒张血管,可使疼痛更加厉害了,急剧收紧的链子把我手上的动脉勒得突突直跳,跳得让我太阳穴都胀了起来,我不由自主低哼出声。
“呵呵……”这同时窗外一阵轻笑荡了进来。随即荡入的,是一把鲜红色的头发。
红得像火一样张扬的头发。
在我还没能看得清楚的时候一道黑影陡然间从窗外花了进来,轻轻飘飘,像只平地而起的大鸟。然后风似的一卷,在窗台上消失了。
只留道话音在客厅里游荡着,就像他出现又消失的身影,很妖娆,很干净。
他说:老狐狸,结果弱成这样,连这种东西都可以随意出入了么。
他还说:梵天珠,改天……我们再来会会。
他是谁,后来每次问起,狐狸总是打着哈哈随口就胡混过去,铘则干脆无视我的话,他总是很清楚怎样能让我最心甘情愿的闭嘴。
一来二去,我也就没再继续追问。只是每每想起艾桐,想起张寒,想起那间嫁衣,心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涩。
有些话我一直没说出口,不是不想说,而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说。
我觉得狐狸可能从头到尾都知道那个蛊的厉害的,甚至艾桐的死,聪明如他,只怕是早就预料到的。只是为什么在还可能来得及搭救她之前,狐狸不干干脆脆的伸一把援手呢?只那么不咸不淡的教我一些,最终连隔靴搔痒的用处都派不上。
可是这些话我一直没对狐狸说。
妖怪没有插手人命运的责任。很早以前他就对我这么说过。生也好死也罢,那不过是浮云一片,看淡也就如此。可是你横加干涉,反倒逆了天的转盘。而同天斗,每个佛法金身,小妖怪挫骨扬灰都担不起那责任。
所以,狐狸那么做,也是仁至义尽了,我没有权利责怪他写什么,哪怕他早就在事情发生前洞察了一切。
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
看得到一切别人看不到的,却做不了自己想做的。
有时候想,如果我真是铘嘴里那个神主大人,该多好。千年前,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而千年后的现在,他在我这样的人身边,又是怎样的不甘。
可是我该怎么办。
这些话我都不能说,只能在心里想。想得有时候心里会隐隐发疼,然后再狐狸每一次”哦呀,你小白“的调侃里嘴硬的顶上一句:你个大白。
我真的很没用。
我也真的命犯孤星,克尽身边的人。
如果艾桐当时不来找我,她会不会活得更久一点?
这个问题想过一次,以后不自有勇气继续去想。甚至,我没有那个胆量去她的坟前给她上香。
而这个依旧只能在自己心里想想。
我能向谁说呢。
谁能听我说呢。而我自己命运的结果又到底会是怎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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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2009 03:2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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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 番外 七夕·百鬼夜行(一)
七夕·百鬼夜行
印象里,好像从没有过属于自己的情人节,中的洋的都没有。倒不是说从没恋爱过,而是每次恋爱时间都不太长,真奇怪,每次都是好端端去爱,认真真去谈着的,可是每次都长不了,必然会在那么一小段时间过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分手。
曾以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后来按着书本的分析去学去改,结果改得连相亲都成了种无能。
书上说,女人不能太主动,当然,也不能太被动;书上又说,女人不能太温柔,可是也不能太不温柔。书上还说,可爱的女人是活泼又俏皮的,可是你太活泼又俏皮了,那就不可爱了……总之,这样做不对,那样做是错,最后束手束脚弄得大家不欢而散。
而对此,姥姥却不以为意,她的意思是,谈不长是老天可怜人家,也是为你积德,你命太硬了宝珠,跟别人相处太久,那会害了别人。
看,这就是我唯一亲人对我说的话。以致现在每次看着墙上她那张笑脸,我总忍不住想问,姥姥,那我是不是真的活该要一辈子打光棍呢,再过几年就奔三啦,您外孙女身边如您所期望的,除了妖怪和鬼,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没有,姥姥,我这德到底要积到什么时候……
而就是那不长的几段感情,偏又跟所有情人节擦肩而过。
于是每个节日,对我来说就是看着别人牵手约会,然后酸溜溜唱几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的日子。于是每到那个日子林娟总是看到我就躲,因为那歌我总是对她唱得最乐呵。话说回想起来……莫不是正因为此,所以丫才会换情人跟换衣服一样勤快的?
罪过……罪过……
今年的情人节,依旧如此,虽然狐狸还是会跟以往任何一次一样装模作样地对我说:走,小白,咱约会去,想吃啥,我请客……
其实他连买只包子都买不起……
就是这样一个家伙,每年情人节可乐呵呐。因为总有被色相塞满了眼睛的无知少女满怀爱心偷偷送礼物给他,送的方式什么样都有,而送的东西么……普通如巧克力啥的就不去说了,就那衣服,什么COMMEdesGARCONS,PRADA,GiorgioArmani……你那天一翻他衣柜,准保能翻出好几件。我曾经问过他,你怎么好意思收人家那么贵的东西?又不跟人家约会……
他老人家挠挠头一脸的费解:送的为什么不收,那多不礼貌。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说礼尚往来懂不,拿人家的,迟早是要还的。
于是他老人家甩甩尾巴就直奔厨房了:哦呀,也是也是,那明天她们买点心的时候一人加一馒头吧。
然后,通常,在我准备看电视的时候,他会从厨房里探出一只头朝我看个两三回。凑巧我有不小心没看到他,于是他会敲敲房门对我叫:哦呀,今晚可忙了,小白,来,帮忙……
话说,为什么明明是他收的礼,我却得帮着他还?不帮还真不行,他会闹腾到让你觉得电视机里发出来的都是他的鼓噪声……这叫什么世道……况且还是情人节,本来就没什么活动了,可怜我为什么连休息时间都要赔给一只妖怪?就因为我命硬么??
我无语问天,也无语问姥姥,问她也没用,她只会在高高的墙上看着我笑,一如既往的安静和淡定……
可是今年的七夕却有少许的不同,因为这天晚上,我没打算留在家里陪狐狸还债,而是出去会一个人。
人在城北,靠近北火车站,那里有片很大的植物园。植物园是敞开式的,西邻北站湖,终年郁郁葱葱。但平时去的人并不多,只有清明节的时候那里挤满了车和人,植物园有个让人不怎么喜欢提起的名字——万松公墓。
之所以叫万松公墓,据说是因为里头种了一万棵松树。我不晓得是不是真有一万棵,虽然那里头的松树确实很多,但没人真的会去仔细点过。不过没准……他会晓得,住在里头的人应该都能晓得,因为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消磨在这种费时又需要耐心的游戏上。
是不是呢,刘逸,或者还是应该叫……罗恒。
他的碑上刻着他的名字,名字上面嵌着他的照片,还是记忆里瘦小苍白的样子,所以显得一双眼特别大,大大地睁着,好象在对着你看。难得地微笑着,所以看起来倒也难得的阳光灿烂。
我在这张微笑着的脸上努力捕捉他长大后的影子,可发觉什么也想不起来。脑子里那张脸模模糊糊的,正如狐狸曾半开玩笑似的对我说过的话:他是不存在的,小白。
可是还没有忘记当初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感觉,十八九岁的少年,三四十岁男子的眼神,十月阳光的笑。
那笑透着紫色香水百合温和的味道。
他总喜欢送我那些花,虽然他并不知道它们是只能送给死人的花,所以今晚我也带了一束来,记得当时卖花给我的老板娘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她一定在想,怎么会有人在七夕买这种花呢……
可他现在到底会在什么地方……把花放在他墓碑前的时候我想。
那晚之后,哪里都见不到他了,无头阿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狐狸说,他是去了他该去的地方,是这样么?为什么我总感觉不是,从他留给我的那封信上来看。总觉得他并没有离得很远,总觉得有时候可以感觉到一些他存在的痕迹,总觉得他跟那晚的铘一样,只是暂时消失了。
只是后来,铘回来了,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再后来,他的家被一个叫做蓝的术士租走了,于是我想,是不是以后……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那个曾经一直透过对面那扇窗,静静窥望着我的男人了。
第一个送花给我的男人。
今晚天气很好,一点云都没有,月光把墓地照得很清澈。风里带着松脂的味道,让人感觉有些清凉,我把清凉的绿豆糕和保温杯里还清凉着的豆浆放到了他的墓阶上。
“糖多加了两勺,保证甜。”然后对他说。也不晓得他是不是能听见。
出墓园上车,车刚过梅岭路,又急急忙忙下了车,因为想起家里的调料快用完了。
这城市味道最好的调料哪里卖?
狐狸出现前我不知道,狐狸出现后我也不知道。吃过以后才知道。
店在城北,老字号,听说有百多年的历史。
平时白天路过,总见它关着门,很奇怪的一件事,这家调料店的营业时间是晚上九点到凌晨五点,这种时间谁会想得到去买烧菜用的调料?
狐狸说,有,自然有。然后戳戳自己的鼻子尖。
果然,妖怪总是会找些比较怪异的东西来满足自己怪异的爱好,所谓的物以类聚。
店的名字叫黄记。
老板姓黄,我光顾这店不下十次,见他的面却统共不过一次。更多时候,是个长得像只老鼠一样尖瘦的女人坐在柜台里头,不管冬暖夏凉,总是一把扇子不离开手。
这次倒又见到了黄老板,第二回,黄老板是个三十上下,长得很有点书生气的男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景,上回见他时看他穿了身很少见的长衫,这回还是老装扮,连颜色都一样,深蓝色,细腻的缎面闪着层冰似的光。他低头在柜台那盏黄澄澄的灯下坐着,似乎是在对账,很专注的样子,我没好意思出声惊动他。
只弯下腰研究那些看起来是新陈列出来的货,老半天,一辆摩托从我身后呼啸而过,他这才被惊动似的抬头看了一眼。发觉到我的存在,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唷,这不是狐狸家的宝珠。”
“是狐狸的老板宝珠。”我纠正。不过也感叹这老板的好记性。
他上上下扫了我几眼,然后笑:“老板宝珠,今天要给伙计狐狸添些什么料?”
“老样子。”我挖出狐狸抄给我的清单递给了他。
他接过,却也不看,两只眼依旧在打量着我,一边手在清单上一撸,就开始瓶瓶罐罐朝柜台上摆了起来,和第一次见他时一样。
果然是个怪人,和狐狸一样的怪人。
说起来,黄老板长得并不好看。
鼻子有些尖,嘴唇过于薄,这让他侧面看去像只鹰。独一双眼睛,却是出类拔萃的好看,细细弯弯的,一笑一个忽闪,软得可以把人心给化开。听说这种眼睛叫桃花眼,因为它们像桃花一样妖娆。也听说有这种眼睛的男人很花心,自然,他花不花心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被这种眼睛盯着看的话,其实会有点不大舒服。
就像被一只精道的老狐狸在扫描着你的一切,而你却无处遁形,这可不是种美妙的体验。
所以一等他把那些调料包好,我赶紧把钱朝柜台上一丢就准备走人。却还是比他的声音慢了一拍:“老板宝珠。”
听他叫我,我不得不停住脚步。
然后听见他道:“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问得有点突然,我想了想,才回答:“七夕。”
“知道今天有什么特别么。”他又道,似乎存心不想让我马上闪人似的悠闲。
“特别?今天牛郎会看到织女。”我看了看手表。
“牛郎会看到织女啊……”他又笑了,那双细细的眼睛在灯光里看着我,闪闪烁烁的样子:“老板宝珠,你最近还好么?”
这问题问得怪,所以我没回答。只拍了拍手里的袋子,他倒也识趣,细长的手指朝柜台上轻轻一点,把台面上几枚硬币点到了我的面前:“这是找零,收好了。”
我收起那几个硬币朝他笑了笑,转身径自离开。
没走两步身后再次响起他的话音:“老板宝珠,今天走夜路要小心些,能不坐车,就不坐车。”
“哦,好的。”我只管应付着。
“小心些老板宝珠,袋子很薄,你最好抱着。”
“哦。”我再应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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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2009 03:2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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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宝珠,小心台阶。”
这回我没能来得及应付,因为差点被台阶给绊到。惊魂不定地抱着那包调料匆匆往车站方向撒开了腿就跑,耳朵边似乎还听见那黄老板冲我说了声什么,只是很快被风和边上的车辆声给吞了,我一个字都没听见。
到车站刚巧来了车,想起之前黄老板的话,稍有些犹豫,我还是坐了上去。
这地方离我家坐车至少得走一小时,要听他的话能不坐车就不坐,莫非要我走到天亮?况且看他那表情,跟只打油的耗子似的,难保不在糊弄着人玩。
琢磨着,找了个靠近驾驶座的位置坐下。
可能情人节,所以天有些晚了,车里还是热闹得紧,多是些年轻的情侣,一对对依偎着,说说笑笑等着开车。也有闹脾气的,就坐在我对面,你一句我一句冷言冷语,真有些破坏气氛……于是低下头开始打瞌睡。
而这一觉睡得可香。
一路颠啊颠的颠得昏昏沉沉,直到好一阵子感觉不出车身的震动觉得不对劲,脑子一激灵,这才一下醒了过来。
睁开眼发觉车停了,停在一条很安静的马路中间。
马路上黑漆漆的,一盏灯都没有。车厢里也是黑漆漆的,又黑又空,因为除了我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连司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有车的发动机在前面轰隆隆响着,让人感觉这静得要死的地方还有那么一点点生气。
可……这是什么地方。
车里的人都去哪里了?
司机呢??
真见鬼……
呆坐了会儿,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我拎起调料袋小心翼翼下了车。
没出车门先两边望了望,勉强透过头顶撒下来的月光,看清前后这条马路的长度。很长,两边黑黑的起伏的东西应该是小区,可是小区里也是黑的,没一盏灯亮着。
我抬手看了看表,十一点。也不算很晚,可怎么这条街上黑得像完全没人住似的。琢磨着我朝前走了几步,越走越黑,因为车头灯的光线离我越来越远。只有手里的塑料袋一路随着我的脚步声沙沙响着,让人没来由一阵很不安的感觉。
于是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重新跑到了车边上,被车灯晕黄的光一罩,才发觉自己心脏突突跳得厉害。我上下摸索着自己的手机,却懊恼地发现自己竟然把手机忘在了家里,边上连个电话亭都没有,只有根柱子孤零零竖着,被车灯拉出老长一道影子。
真见鬼……
这事情真见鬼……
忽然哆嗦了一下,因为无意中一瞥,我发觉地上那柱子的影子好象在动。
那么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这发现让我不由自主头皮一麻。赶紧回头朝那根柱子看过去,夜色里它笔直杵在哪儿,烟囱杆似的,一动不动。
当然是一动不动,柱子怎么可能回动?
那之前看到的什么……
也许,大概,可能,没准……一定是自己看走眼了。
想是这么想,眼睛还是忍不住朝地上那道影子看了一眼。谁知道这一看惊得我脖子都麻了。
就看到地上那道长长的影子,它岂止是在动,还是曲线撞的扭动!跟条蛇似的……当下别过身拔腿就跑,朝着那道影子够不到的地方。可是脚却突然间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就在我低着头朝前猛冲的刹那,整个人猛地朝前一个趔趄。
直跌到地上,撞得我眼冒金星,却在这时有一些更亮一点的东西撞进了我的眼睛。
红艳艳的,闪闪烁烁的东西……
后来才意识到,那是片霓虹灯。
一长串一长串在风里摇曳着,乍然亮起,好象是凭空悬浮在半空的灯笼似的,难免让人一阵悚然。及至看清楚后面建筑的轮廓,马路两边的路灯却像是约好了似的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灯嵌在路边小区外的墙壁里,不挨近了根本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脚地下那道柱子的影子还在蛇似的扭动,不过因为亮了许多,我终于看清楚扭动的不是柱子本身,而是上面一块布。
老长的一块布,鲜红色的,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上面用白漆刷了几个大字——九幽路,晚十二时,大■■。(游行)
九幽路?什么地方的路?
我好象没什么印象……
■■?什么■■?
我好象也没听说过……
布上标着箭头,我顺着箭头看到前面路口转角处有块牌子,牌子上写着:黄岭路,南,北。四下看看仍旧看不到一个人影子,我拎着调料朝北边走了过去。
北边闪烁着那些红灯笼似的霓虹,越离得近灯越多,夜色里蛮好看也蛮喜庆。从路口的牌子变成“思泉路,南,北”的时候,三三两两的人影开始出现了,而我原本一直悬空着的心也总算有了落下来的地方。
人影是从正前方过来的,有的人手里提着灯笼,白纸糊的灯笼,很有意思,让人觉得像元宵节。几个小孩子跑跑跳跳的拿着灯笼互相追逐,一路跑到我身边时突然停了停,抬头看看我,继而大笑着一哄而散。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们笑成这样……一辆出租车从我边上开过,挂着空牌,我朝它招了下手,但它没停下来。远远几道人影从对马路走过时似乎朝我的方向看了看,意识到我的目光头一低就离开了,走得很快,我根本来不及跑过去问声路。
只能继续朝前走。
这地方和我家附近环境有点像,老城区,马路很新,边上的建筑很旧。路灯下只窥得见街面房子高高低低地静杵着,往里就黑了,小弄堂七里十八弯,珠网似的绕,绕得里头一团昏暗。隐隐有收音机的声音慢慢悠悠从里头飘出来,在路口那几家七八十年代建的小杂货铺前摇荡着,小杂货铺门还没关,窗口一半被木版挡着,另一半人影绰绰,里头麻将声哗啦哗啦的响。
好似一瞬回到了六七八岁的时候,连空气的味道都这么老旧。忍不住走到最近那家店门口张望了几眼,刚巧一个中年女人踩着拖鞋踢踢踏踏从里屋走了出来,见我在看,顺手就把窗边的木板卸了块下来:“买啥。”
其实我只是想问问路。只是刚要开口,忽然边上人影一闪,倒映在玻璃窗上从我身后慢慢走过,于是我路也不问了,转身急急地就朝他追了过去。
却也不敢追得太急,只保持着比平时稍快的步子小心在后面跟着,路上行人多了起来,我可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追着他乱跑的样子。
那会很丢脸……因为很奇怪……奇怪在除了我以外没人可以看见这个人。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呢……他明明还在的,为什么一直都不回来呢??
我不明白。只能小心跟着,怕一个不小心他就消失了,就像那天晚上之后。可是人却越来越多了起来,在穿过两条横马路之后,似乎是到了这个区的闹市中心。
很大一个广场,正中央一座高大的建筑物上挂满了那些喜庆的霓虹灯,边上人头济济,周围店铺却跟祥南路之类的一样,全是大大小小的私营小摊子。卖衣服的,卖串烤的,卖小摆件的……多的是一盏盏纸糊的灯笼,就像我之前看到的那些人手里拿的一样,式样很旧,颜色很朴素,但很有味道,高高挂在那些铺子的大太阳扇下,迎着风四下招摇,好不热闹。边上紧挨着一片花铺子,从没见过花铺深夜生意都这么好,然后想起来今晚是七夕,于是释然。花香浓郁,张扬着和边上烧烤的熏香缠绕在一起,清甜又鲜香的味道。忽然瞥见几束淡蓝色的花,有点眼熟,却又叫不上什么名字,一大捧一大捧被摆在白瓷的缸里,煞是好看。
而就是这么一闪神的工夫,再朝前看,那一直被我追着的身影却不见了。
前面晃动着许多相似的身影。类似的身高,类似的头发,类似的白色的衬衣……一时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了,有些懊恼,但没有办法。跟丢了就是跟丢了,要在这么多人里头跟一个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的鬼,本就是相当困难的。
“小妹,要不要买束花?”还不太死心地朝那方向张望,边上一个老太太哑着声问我。一边递过来一支花,就是之前引开我注意的,那种淡蓝色很漂亮的花。
近看原来是百合。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颜色的百合,淡蓝色……在老太太皱巴巴的手指间娇艳地展放着,张扬着它无比旺盛的生命力。
忍不住伸手摸了下,正想问价钱,一转头却赫然看到了那道本消失在了人群里的身影。
在广场中心那个花坛上坐着,两手抱着膝盖,侧头静静看着面前几个小孩拿着灯笼甩来甩去地打闹。
灯笼溅出来的火星闪到了他的脸上,他也不躲,只是微笑着,每次来我店里时都能见到的那种笑容。火星穿过他的脸闪闪烁烁在他发丝间,散开,又合拢,萤火虫似的好看。只是边上没人注意这一点。
匆匆从他身边过去,匆匆在他边上说笑,匆匆在他身边玩闹。
他在那些匆匆的身影间就像道安静的空气。
本就是空气。
只有我能看到的空气……
慢慢挪到一个靠近他,又不那么容易被人看到我脸的角度之后,我对他动了动嘴:“刘逸……”
鬼究竟是什么?如呆鬼在没意识到自己是鬼的状态下能拥有人的实体,为什么一旦意识到自己是鬼,那一切就都消失了?
很多时候我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因为刘逸。
他和我见过的很多魂都不一样。魂魄是没有实体的,即使是那些怨念不散的恶灵,偶然人可以看到它们,但那是纯精神上的,也可以理解成某种错觉。可刘逸却不同。有很长一段日子,他并不知道自己己经离开了人世,只单纯地活在他想像中的世界里,单纯地生活,单纯地长大……直到终于有一天走出了那个单纯的想像世界,走进了现实。
所以一开始,我是被他吓住的……
一个光天化日下能走进人的世界并和他们接触的鬼魂,这需要一种怎样的执念才能形成?我不知道……
而现在他就在我边上,听着我说话,看着边上琳琅的店铺。人多的时候可以看到那些匆匆的身影从他身体里穿过,那时候他会变得有点模糊,从他恢复所有记忆的那刻开始,他就失去了一切活人的特征。我想也应该包括害怕,至少这总是件好事,至少那个可怕的女人再也没办法让他恐惧了,他们是一类的。
‘我不记得了。’
在我问起为什么他那晚之后会消失,又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的时候,刘逸这么回答我。然后谦然地朝我笑笑。
我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意味着他不想提,他似乎对那段丢失了的记忆有些漠不关心。可那又怎样呢,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他己经消失了,去了狐狸说的‘他该去的地方’,现在他却又重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和几个月前一样,带着那丝熟悉的笑。那么不想说就不说吧,虽然我真的很想知道他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这么说,房子己经租掉了。是个什么样的人?”低头喝了几口甜羹,我听见刘逸问我。
于是想起了术士那张无论何时看起来总那么没精打采又充满晦气的脸“一个怪人。”
“怪人?”他笑笑:“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喜欢这个新邻居。”
谁会喜欢一个成天跟人头和尸油之类的东西打交道的邻居呢。我心说,并且老实地回答:“我希望他能早点搬走,他在很影响我们生意。”
“呵呵……我在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突兀这么一问,还真是说对了,这让我有点脸红。于是干咳一声我转开了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刘逸?”
“回去?为什么?”
“难道你打算一直待在这里么?你住在哪里?”
“呵……你觉得我需要住的地方么?”
这回答让我无语。
说得也是。他现在需要住的地方么……完全不需要,他和空气没有任何区别。
“那你打算一直留在这里?”想了想,我再问。
窗外几个提着纸灯笼的人影跑过,他朝外扫了一眼:“也不一定,看情祝吧,也许说走就走了,谁知道呢。
外头很亮,因为有很多灯笼,许多小孩挥着手里纸糊的灯笼在弄堂里跑来跑去,连大人也人手一盏,真跟过元宵似的。
于是我忍不住问了句:“这里纸灯很好卖?”
刘逸没回答,只是回过头看着我面前的汤碗。片刻轻轻问了句:“味道好不好。
“好。”
店叫甜呆,卖的是各种甜呆做的羹,坐落在思泉北路一处居民区的弄堂里,地方有点偏,可是生意不错,都很晚了还几乎是满座的。“你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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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2009 03:2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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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我的意料:“还是这么喜欢甜的东西。”用勺子戳了戳碗,实在是有点吃不下了,因为太甜。
“喜欢,可是很久没尝过这味道了,没有味觉是可怕的。”
这话让我含着菠萝的嘴里微微有些发酸。
想对他说些什么,安慰?我不确定他需不需要,他说那句话时的眼神跟他讲那句‘忘记了’时一样淡然。
“刘逸,你回不去么。”放下勺子,我看着他眼睛问他。
“回去?”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我的目光:“房子不是己经被租掉了。”
“我是说……你应该去的地方。”
他终于看了我一眼:“你是说这个。”
我低头。
对一个鬼说这种话,我真是蠢得无以复加……
然后听见他轻轻吸了口气:“没错,回不去。”
这回我没再敢看他眼睛。
窗外人渐渐少了,店里的人也是。偶然一两个小孩子跑过,意识到我的目光突然回头用灯笼朝玻璃上照了下,把我吓得一跳,他们就嬉笑着跑开了。灯笼上大大一个福字和寿字,红艳艳,中规中矩,可拿在小孩子手里不是很好看。
“每年他们都会搞这种活动。”耳边再次响起刘逸的话音。
“活动,什么活动?”我问他。
他想了想:“灯火节吧。”
“灯火节?在七夕?”
“七夕,”他重复了遍我的话,看看我:“今天是七夕么?”
没来得及回答,一只狗忽然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在我脚下一圈兜转,呼哧哧蹲了下来。身后跟着个女人,手里那盏纸灯笼晃荡着朝桌子上照了照,然后也不打声招呼,直接在刘逸那张凳子上坐了下去,
我想出声叫住她,可带受来得及,也没想好让她停的借口。只眼睁睁看着她跟身后的刘逸交叠成了一个,似乎有些不太舒服,她扭了扭身子,这动作令刘逸的身影在空气里微微一晃。
几次张口,又几次把话吞进了喉咙,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刘逸在她身后朝我笑笑,很没所谓的样子,笑得还挺开心。我却己经被这一幕弄得胃口彻底全无。正打算结账走人,忽然觉得脚下有什么声音奇怪地响了一下。
“咕噜噜……”
下水道反潮似的声音。
不由自主朝下看了一眼,却刚好撞见桌子底下那只狗肥硕无比的屁股。毛茸茸的一大团,上面什么东西飞快地甩来甩去,细看原来是它的尾巴,猪尾巴似的细细一条,可着劲地甩来甩去。
我忍不住想笑,正伸出手想在那条小尾巴上摸一把,冷不丁又是咕噜噜一阵闷响,那只狗原本仰对着它女主人的脸忽然转了过来,朝我低低吠了一声。
我一惊。
因为狗脸上带受有嘴。只有一对类似京巴的大眼睛眨巴着看着我,眨一下就发出那种下水道反潮似的声音……
“怎么了?”
一道光突然在我眼前晃了下,突兀得有点刺眼。
我挡了下,随即发现是那狗的女主人正拿着灯笼照着我。
我想对她指指她那只怪异的狗,可是伸出手,手指却指向了她。
因为她也没有嘴。
整张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大大地忽闪着,看着我。身后的刘逸依旧微笑着,像是读得出我眼里那些惊惶的东西,然后抬起一只手按在了那个女人的脸上。
她浑然不觉,还在用手里的灯照着我。那只狗也在看着我,一边用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这让我忍不住朝后退了下,椅子因此发出阵尖锐的呻吟,边上有人朝我看了看,却只是看看我,似乎除了我以外,他们谁都没留意到我面前这女人和她的狗那两张除了眼睛外什么都没有的脸。
“怎么了?”女人又问我。
我看向刘逸,想示意他离开,可他朝我做了个嚓声的动作。然后侧头靠近了那个女人,似乎在看她的眼睛,然后一把将她抱住。
女人依旧没有任何感觉。
在得不到我的回答后,她放下灯笼,把菜单拿在了手里。一边看,一边用手摸着桌下的狗。
突然狗大声地吠了起来,一边吠一边用力扭着头,似乎想挣脱什么,可怎么样扭动始终在原地没法动弹。
我发觉它头顶的毛被那女人的手扯着。
女人的手也被扯着,扯着她手的是刘逸。
“猊虢。”然后听见刘逸轻轻说了声,而那女人的身体骤然间剧烈地抖动起来,不停转动着的眼珠里发出阵丝丝的声音,她一边对着我用力拍着桌子,一边用力扭着身体,就像她脚下那只眼睛里开始流出淡青色液体的狗。
尽管如此,周围的人笑归笑,吃归吃,聊归聊,没有一个看向我们这里。似乎除了之前我椅子发出来的声音之外,他们听不见任何声音。甚至一名服务员还过来给我续了杯,却完全看不到桌子地震般的抖动。
突然桌子上那盏灯啪的下灭了,飞浅而出的火星落到了女人的身上,小小的一点点,却忽地引燃一大丛亮紫色的火焰!
我忍不住一声惊叫。
终于重新引来了周围的目光,却只是朝着我的方向。
没人能看到我看到的东西……没人知道我眼前发生了些什么……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没事突然会尖叫的神经质。那些眼神这么告诉我。
真讨厌的感觉……像是突然回到好多年前时的感觉……
一只手从女人胸膛里穿了出来,刘逸的手。
穿出的同时女人胸膛也燃烧了起来,很多很多淡青色的液体从她眼睛里喷射出来,落在桌上嗤的声就消失了,而她身体也消失了,在那团紫色的火焰彻底把她和脚下的狗包围的刹那,她和狗全都消失了。
“刘逸……”有股硫磺的味道在空气里逐渐扩散了出来,刘逸低头擦着手指,没有理会我的声音。
他手指上冉冉冒着丝青紫色的烟。
“刘逸!”我再叫。
他朝我抬起头,微微一笑:“我不是刘逸。”
“罗恒。”等了很久,等在那股弥漫不散的硫磺味里重新感觉到了舌头泛酸的味道,我再次开口。
但他摇了摇头。“你似乎很喜欢给别人起名字。”
“难道你还有第三个名字?”不禁脱口而出,于是引来他又一次笑,每次被我说对了要买的东西时,那种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笑:“我说,你就从没怀疑是自己认错人了么?”
认错人?
我看着他,从头发到嘴唇,从眼睛到手指。认错人吗?怎么可能。
虽然说要在这世界上找出两三个相似的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找出两个相同到分毫不差的人,却是不可能的事。即使是孪生兄弟,彼此间也有轻易可分辨的差异,这世界完全不存在复制。
他就是刘逸。
可他为什么要说我认错人了,还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那你是谁。”于是我问他。
“我是谁?”把擦干净了的手指伸到光亮处照了照,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我:“我是谁。”
问得很认真,目光也很认真,认真得让我有点无所适从:“刘逸……不要跟我开玩笑。”
“玩笑?玩笑是什么。”
“刘逸……”
“我说过我不是刘逸。”说着他站了起来,朝窗外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一边说一边朝外面跨了出去,我赶紧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手心的空气。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窗外他回头看向我,目光迟疑了下,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问题。我趁这机会赶紧结账朝外跑,也不管周围人看着我的眼神像打量个疯子。可追出店门,刘逸却己经不见了,空空的弄堂里只有“甜果”的招牌灯一闪一闪地亮着,红红绿绿。
“白纸灯要吗白纸灯,小姐,白纸灯要吗。”
“五块钱一只便宜了,白纸灯要吗?”
走在不宽的人行道上,常会被这样的声音给叫住,那些小贩挑着烟烟笼似的担子大街小巷地转悠,碰到了一口气会跟上很久,不厌其烦地问我要不要灯笼,有些甚至直接把灯笼往我手上塞,这种推销方式未免让人有些气恼。
第九次经过电话亭,我进去朝家里拨了第九次电话。
依旧占线。
真见鬼,什么事让家里的电话这么忙碌?我想不明白。狐狸再罗嗦也不可能打那么久的电话,更不要说铘,难道电话坏了?
一屁股朝台阶上坐了下去,我累坏了。从“甜果”到这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少路,只知道这条路很长,而且人来人往,却始终看不到一辆车经过,似乎是交通管制了,好多人都堂而皇之地走在马路中间,提着那些到处有卖的纸扎灯笼,这情形让我想起了每年国庆时的市中心。
可今天只不过是七夕而己,我从没见过哪个地方七夕还会搞■■活动。
真见鬼……
一个小孩子蹦跳着从我边上经过,然后又折了回来,蹲下身朝我这里嗅了嗅:“香,真香真香!”
我循着她的目光看向我放在脚边的那只袋子。袋子里不知哪只调料瓶破了,可能是刚才坐下时太用力的缘故,黑糊糊的调料从瓶子里渗了出来,染湿了大半只袋子。刚想把它收起来,那孩子突然蹲下身将它一把抓住:“给我给我!”
我被她吓得一跳。
只是发了下愣的功夫,那小孩己经三下两下拆开了塑料袋,把手伸进袋子那团黑糊糊的酱料里,再抽出来放在鼻子前用力嗅了下:“嗯……香,真香……”一边说一边把手指朝嘴里塞了进去,被身后突然伸出的手一巴掌用力拍落,又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小孩哇的声哭了,抱着她的女人有点尴尬地看着我,一边朝后退:“真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不要见怪。。…”
我站起身想跟她说这没什么,可没等开口那女人己经抱着孩子匆匆离开了,小孩子在她怀里哭得很响,还可着劲地朝我这里看:“香香……我要香香……”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真没想到一袋调味品的味道对个小孩子的诱惑力能有那么大,可真有那么香么?为什么我就没闻出来?琢磨着,我重新坐下来手伸向那只袋子,却一抓一个空。只碰到了什么东西,在原本袋子待的地方,这叫我吃了一惊。随即看到那里蹲着个人,很瘦小,穿了件黑衣服,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习至我坐下时完全没有留意。他手里捧着我的调料袋,半张脸都己经钻到袋子里去了,把袋子嗅得卡啦啦响。
“喂!”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一边迅速站起来朝后退,那人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不声不响把袋子放到我脚下。
他那张脸再次让我吃了一惊。
好瘦的脸,瘦得皮都快贴到骨头上了,这让他的皮肤看上去异样的薄,骨头异样的尖。如果不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我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具骼骸,连头发也是稀稀落落的,被调料汁黏在了一起,东一丝西一丝贴在他尖锐的颧骨边。
“很香……”半晌他喉咙里发出这两声嘶哑的音节,一边朝我笑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本能地抗拒着这种人的靠近,正打算转身离开,冷不防一阵清脆的敲打声从前面的十字路口附近传了过来,我闻到一股很鲜很鲜的味道。
多鲜?
比蟹肉小笼的馅还要鲜。可又具体说不上来那鲜香的味道到底是什么。蹲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一下站了起来朝那方向走了过去,走两步回头看了看我,然后指指我脚下的袋子:“发食了,快走。”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脚还是不由自主跟了过去,那敲打声还有鲜美的味道像只无形的手似的,一点一点清晰,一点一点引着人好奇地往那方向过去。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那是什么声音啊……怎么会那么好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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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2009 03: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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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 百鬼夜行(完结)
好听的声音在我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变得更加清晰。清晰而清澈,好像以前听过的那种古老的编钟敲打出来的声音。但我没找到发出那种声音的东西是什么。
抬头看到路边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九幽路,南,北。
看着有点眼熟,半晌才想起来,这好像就是那条横幅上写的■■的地方。可看起来有点冷清,跟我想像中不太一样,思泉路都比它热闹得多,也比它宽阔得多,它看上去就像我们那片老区的小马路,窄窄的,蜿蜒的,在路灯不怎么亮的光线下兀自寂静着。三三两两几个人影从四下聚拢过来,似乎也是循这那声音和鲜美的味道过来的,有几个径直从我边上过去,走的速度很快,差点撞到我身上。
“发食了……发食了……”
“快点走……不要挤我……发食了……”
耳朵边听见一些声音轻轻说着,唧唧咕咕,怕别人听到似的。我循着他们汇集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很黑,越往前越黑,因为路牌指向以北的马路上连盏路灯都没有,只隐约看到几个人影在那里慢慢晃动,还有些类似呼吸的奇怪的声音,交杂在好听的敲打声里,粗重得有点儿诡异。于是我朝那里又走近了几步。突然脚下卡啷一声响,意识到我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我猛向后退了开去。
被我踢到的是一只碗,碗里盛着满满的米饭和菜,翻在地上散出股浓烈的香气,就是那股把我诱惑过来的,比蟹肉小笼还要鲜美的香味。
隔开几步远还放着只碗,碗里同样装满了米饭和菜,几个人围在碗边低头嗅着什么,听见我踢倒碗的动静时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嗅。
再往前,视线一阵清晰,而我的后脑勺一阵发凉。
就在这一整条马路上,靠左一溜直放了一整排这样的碗,碗里装满了食物,堆得高高的,每个碗前围着几个人,三四个一堆,蹲在地上,就好像刚才那个瘦瘦的黑衣人吸我的调料袋一样,全在用力吸着碗上的空气。
突然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什么。
可……这怎么可能??
时间不对啊……完全不对啊……
还没到寒食节的时候啊……
没到那个时候,我怎么会撞到鬼吃食?
“咦,宝珠?这不是宝珠么?”冷不丁身后有人叫了我一声,尖细的声音,突兀间惊得我心脏猛跳了好几下。
附近蹲着的人重新抬起了头,朝我看看,有几个甚至慢慢站了起来。我不晓得他们要做什么,只赶紧转身往回走,随即看到对面马路上一个人正朝我招着手:“宝珠!宝珠!还记得我吗……”
人站在路灯下,手里一盏己经灭了的纸灯笼。
“张阿姨……”一认出那张脸我立刻朝她奔了过去,脚有些虚,差点把自己绊倒在马路中间:“张阿姨!”
张阿姨原先是我们那里的街道主任,去年买了新房,就把老房子出租,全家一起搬去了新地方。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因为她新住所是在近郊的,离市区很远。
“啊,这不是来赶个热闹么。”听我问起,张阿姨笑笑,一边伸手拉住了我:“你也来看热闹?”
“不是,我走迷路了。”
“迷路??”
这话显然让张阿姨有些惊讶,其实我自己对此何尝不是。于是一五一十把跑到这里来的经过跟张阿姨说了,听完她咯咯一阵笑:“那车呢?”
“远呢,我都忘了在什么路上了。”
“真不负责,就那么把你丢在车上了。”
“可能他们没注意到我还在。可是张阿姨,这附近哪里有车站,我都走老半天了,一个站都没瞧见。连出租车都没有。”
“这个啊,”似乎琢磨了下,她拍拍我的手:“今天有■■呢,所以交通管制,你不知道?”
“看是看见了,后来看这里一辆车都没有,想想可能是交通管制了。不过以前从没听说过七夕还有这活动。”
“七夕……”她目光似乎闪了下,只是我看向她的时候,她己经把视线转到了一边:“说到车站,你往这里走就错了。”
“是么,刚才跟人打听,他们给我指的方向……”
“咳,现在的小年青,自己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呢,还指望他们给你指路?这里小路比较多,不太好找,所以光指个方向没多大用处,”说着看了下表,她朝反方向指了指:“这样吧,时间还早,阿姨索性送你去车站。
“谢谢阿姨。”
确实如张阿姨所说,这地方小路很多,方向比较杂,一不留神就拐错了方向,也难怪光指个方位根本没什么作用。
一路跟着张阿姨,从刚才安静的,但“不干净”的小马路,到人越来越多的大马路,过了东九幽路再穿过两条弄堂,我己经彻底分不清楚这会儿是在往哪个方向走了。
“阿姨,这么远啊……”
“还好,就快到了,走这里比较近。
夜色里的弄堂总是特别的暗,靠着一两根旧式的路灯不死不活地照着,光线也昏昏然地不死不活着。隐约可以听到车喇叭的声音在弄堂外某个分别不太清的地方响过,想来离马路应该近了,不过放眼周围依旧是高高低低的私房建筑。
“这里我也走不太熟,”也许是看出了我脸上的疲劳,张阿姨拍了拍我的肩:“从这里穿出去应该就是415路的站了,别急。
“415,到哪儿的车?”
“终点站是新椿路吧,你可以中间下去换车。”
“哦……”新椿路我知道,不过够远,是过隧道的车:“坐几站?”
“七八站吧,林皋路下你应该认得了吧。”
当然认得,那里离我家也就没几站的路了。我点点头。
正前方忽然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
摇摇晃晃一盏灯光随之照亮了前面的路,路深处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正匆匆朝我们这里迎头走了过来。
走得挺急,从边上过去时跟阵风似的。眼角瞥见她肩膀上趴着的那个小孩似乎在看着我,我朝他笑笑,他却一咧嘴哇的下哭了,一边哭一边用力甩着手里的灯笼。于是抱着她的女人脚步变得更急。
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只有那小孩的哭声还在弄堂里回荡着,跟着那片明明灭灭的灯光。
“你们店生意现在还好吧?”耳边听见张阿姨问我。我点头:“还不错。”
“小胡的点心做得可好,搬走后再没吃到过那么好吃的点心。对了,他今天没和你一起出来?”
“没有。”想起那几通始终占线的电话,我闷闷回答了一声。
“哦,没有啊……”牵着我的手拐了个弯,前面的路变得更暗了些:“小心点走,这里房子比你们那里还旧,等拆呢,路灯都没几根是好的。”
“阿姨,我们还要走多少路?”
“快了,听,听到车声了吧。
听是早听到了,可是这弄堂的小路真走得我有点发晕了,高低不平的路,模模糊糊的视野,真走得像在云里雾里似的。忽然觉得有什么声音总在耳边响,细听原来是张阿姨,她一边带着路,一边嘴里轻轻念叨着些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阿姨,你在说什么?”于是忍不住问她。
她没回答,只是看着前面的路。
“小军读高中了吧,几时带他来玩啊阿姨。”又走了阵,见她还在不停地念叨,我忍不住再次出声。
“他也想见见你呢宝珠。”张阿姨道。
我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有点不大舒服。
似乎是……被张阿姨抓得有点紧了,而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的样子。
我抽了抽手:“阿姨,走慢点,不急。”
不得不说她的脚步变得有点快,跟刚才那个匆匆而过的女人似的,只是不知不觉里增加的速度,所以一时没有感觉出来。
“快到了,快到了。”走在我前面,她背对着我回答,声音听上去有点闷闷的。
“张阿姨。”我再抽了下手,可是抽不掉,她抓得很紧。这让我隐隐有点不安起来:
“阿姨,等等,我系下鞋带。”
“就到了宝珠,就到了。”
“阿姨!”脚下被块石头突然绊了下,我朝前一个赳超。可是张阿姨没有因此停下来,也没有放开拉着我的手。
我忽然感觉到她的手很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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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2009 03: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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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最初到片刻之前都没有觉察到这点,只是到这节骨眼突然就意识到了,她拉了我的手走了这么久,手却始终是凉的。几乎凉到我的骨头里。
“张阿姨!”我用力把手一抽。
可手没抽出来,反让自己又一次朝前一个趔趄。
“快到了宝珠……”前面张阿姨再次开口,声音变得更闷,就像眼前那团一眼看不到头的黑巷子。
我的心紧了起来,一时间脑子里无数个念头闪电似的飞过,又被我用更快的速度把它们一个个掐灭,在它们从我脑子里成型显现之前。
不会的……不会的……那种假设……怎么可能……
但眼睛却始终没办法从张阿姨背影上移开了,这道熟悉的背影,从小看到大的身影和声音……应该不会的,如果她是……我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手腕上一层冷汗,黏黏的,被张阿姨抓在手心很不舒服,我再次尝试用力抽了下。
这次却一下子抽开了,因为张阿姨的脚步突然顿住。
我险些因此撞到她身上,发觉她抬头在看着什么,循着她目光朝上看,一眼看到个人影在前面不远一幢小楼的房檐上坐着,晃着手里那盏黄澄澄的灯笼。
灯笼光忽明忽暗,映得他那张微笑着的脸忽明忽暗,他低头看这张阿姨,然后把那只灯笼超地上一丢:“门还没开呢,走那么急做什么,你。”他道,目光转向我,嫣然一笑。
“刘逸?!”我脱口而出。
却在这时被眼前骤然而起一道光惊得一跳。
就在那盏灯落地一刹,它突然燃成一团数丈高的焰,蟒似的朝张阿姨和我的方向卷了过来,带着股咆哮似的轰鸣。我下意识后退,没退开半步张阿姨突然回头一把揪住了我的头发,不等我反应过来,整个人己经被她抓进了怀里。
“让开!”耳边随之响起她的声音,尖细尖细的,几乎有点陌生。
近在咫尺的火在这同时一下子熄了,只依旧一盏灯的模样在地上滚来滚去,似乎刚才所见只是场巨大的幻觉。
可是被张阿姨抓住的感觉是真实的,头皮上的刺痛也是真实的,张阿姨的声音很冷,比她的手指还要冷。
“张阿姨……”我抓着她的手试图脚开她,可她力气比我大得多:“张阿姨!”
“快到了宝珠。”低下头张阿姨应了我一句。于是总算明白她的声音为什么这么闷……
在地上那盏灯光线的折射下,张阿姨那双眼睛异样的亮,亮闪闪地看着我。只是这样明亮的一双眼睛下面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就像我在“甜果”里碰到的那个带狗的女人……
她离得我那么的近,近得半张空白的脸都快贴到我皮肤了。然后我身子一轻,她带着我纵身一跃跃过了前面那个二层楼的屋顶。
跃过了刘逸的头顶。
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刘逸还是谁。
他依旧在那道屋檐上坐着,抬头看着我们从他头顶上掠过。
然后笑了笑,露出口白得泛出层银光的牙。
牙齿间有什么东西射了出来,细细的,牛芒般,却又跟牙齿一样泛着层银光的东西。
密集而疾速。
紧抓着我的那具身体一阵颤抖,片刻,我感觉自己湿了,从手臂到腿。而身体正跟着那具颤抖的躯体一起下坠。
我用力挣扎,可是挣脱不开那两只手的钳制,只眼看着越来越多淡青色的液体从张阿姨身上和眼睛里啧射出来,溅了我满头满身,而离头不到一米远就是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我和张阿姨的头正对着它直撞过去。
我几乎可以想像出那些尖锐的石块把我头皮刺破时的犀利,快得像电一样,老天保佑为什么我在逃跑时会没有这种风叱电擎般的思维能力。
偏在这种时候可笑地让我提前反应出死亡的恐怖,就像在嘲笑我面对这一切时的无力。
所能做的最快的动作只有闭上眼睛而己。
闭上眼睛等死。
等着跟这个长得和张阿姨没有任何区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一起撞死。
却在0。0001秒过后,在一阵刺得我头皮发疼的疾风过后,我发现自己没有撞死。
因为脚被什么给抓住了,倒悬在离地不过几公分距离的地方。而那抓着我的人两只脚也悬空着,和我视线持平,所以我能毫不费劲地看清楚他脚上那双鞋子。
那双贵得出奇,所以第一眼看到狐狸穿着它屁颠屁颠在厨房里炫耀,我就打算把它记住一辈子的鞋子。我甚至还记得它的价钱,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
“狐狸!”我对这头顶那片乱石头大叫。
于是身子晃了晃,像只快被送上砧板的鸡。
“狐狸放我下来!”
话音落,我没有被放下,却被拎得更高了点,然后转了下,这角度刚好让我和“张阿姨”脸贴这脸。
我一声尖叫。而“张阿姨”叫得比我更响,那声尖锐的叫声过后,她不见了,连同那张除了眼睛外一无所有的脸,空气里飞扬着无数淡青色的沫,雾似的。一只手从雾里伸出来扣住了我的脸,一个翻转,于是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于是那双悬空着的脚也落下下来,就在我边上。银白色的发丝因此散落在我脸侧,飞扬的轻絮似的,所划之处清沫嗤响着蒸发成烟。
“我很好奇她连狐狸和麒麟都会分不清楚。”头顶上响起“刘逸”的话音,带着丝笑,轻轻飘飘。
“所以她分不清楚你和鬼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麒麟为什么会来这里。”
“锁麒麟在哪里,我自然在哪里。”
“原来如此,看来跟着她果然能找到点小乐子。”
“你该走了,无相。”
“呵,这么急着催我走,是怕我带走她么。”
“她不是你的猎物。”
“可你是。”
没再继续吭声,铘低下头,看了看我:“能听到我说话么。”
这问题问得多奇怪。我迟疑了下,点点头。
“那就回去吧。”说着话朝我额头上轻轻一点。我只来得及看清他那只布满黑鳞的爪,然后,眼前陡然间就被一片红亮的光给罩住了。
相当亮的光,亮而且烫。铺天盖地包围着我,一时让我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很快发现那并不是我的错觉。
我真的天旋地转着,而且呼吸有点困难。充斥着我鼻子的是一片刺鼻的硝烟味和热流,透过我的呼吸道在我五脏六腑里乱窜着,让我忍不住想撕破喉咙口的衣服。
突然脸上火辣辣地一疼。
乍然而来的刺激让我喉咙里堵塞着的那团东西一下子从嘴里冲了出来,猛一睁眼,我嘴里呛出一连串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
“哦呀,黄泉可好玩。”亮光里两点绿微微一闪,带着那丝无比熟悉的戏谑。
“狐狸……”这会儿应该没看错了,谁会看错呢,那只白白的狐狸头:“你显形了。”
“这地方太热。”
“你刚才是用爪子拍我的??”
“要不要再来下。”
“我们这是在哪里……”没心思继续跟他耍嘴皮子,因为我发觉到周围全是火,熊熊燃烧着的火。火之外警笛声轰鸣,围观的人在浓烈的烟火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车上。”狐狸答,一边把我甩到他背上。
“出什么事了……”突然看到前面一辆车歪斜着,车身己经被火烧得几乎看不清楚了,只勉强一个轮廓在烈焰里扭曲着,发出风似的呻吟。
“车祸,爆炸,你捡了条小命。”
简单说出这几个字,他站了起来,身体己经恢复了人的模样。于是人群里发出一阵阵喧嚣:“有人活着!那里有人还活着!!”
据狐狸说,七夕那天我号称自己出去约会,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
几天后的七月十五,我坐的那辆公交车撞上了一辆运油车,当时两辆车连司机全部十七个人全部死亡,除了我。我被狐狸发现距离撞毁的车十几步远的火场里,一块炸断的广告牌罩着我,所以火没有马上蔓延到我的身上。
被狐狸带回家时,铘正坐在家里的窗台上。我问他无相是谁,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朝西看着很远的地方,我问他在看什么,这次他回答我了,他说,七月十五还能看什么,自然是看百鬼■■。
那天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带着三个谜团,后来的日子一直困扰着我。
第一,七夕那天我明明拜完了刘逸就坐上了那辆后来爆炸的公交车,为什么醒来后会是在七夕之后的七月十五。
第二,无相是什么,那个和刘逸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男人。记得很清楚,他对挪说,挪是他的猎物。
第三,那晚我在九幽路所遇到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仅仅我被炸昏后的一场梦?一直到现在,这三个谜我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只是那天我和狐狸还有铘一起坐在我家二楼的窗台上真的见到了一样东西。
一样只在传说里看到过的东西。
传说里那叫百鬼夜行。
要我说么,那不就是■■。
可是我的七夕终究是悲惨的,孤单而悲惨,这让我不得不相信自己的命。
命犯孤星。
(百鬼夜行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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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2009 03:2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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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公子 第一、二章
序章
你有没有听说过黄泉公子?
狐狸说,它们是堕落在阴阳两界的夹缝里一些奇怪的东西,通常总是行走于或任何私人的界限边缘,因此你无法断言它们究竟是鬼还是怪。
你有没有见过黄泉公子?
见过。有好长一阵子,我为了它们常常会失眠,现在不失眠了,可是每当我不小心又看到它们闪过的身影时,总琢磨着……不妨说说它们的故事好了。
******
艾桐和张寒的事发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去回忆和她一起时的那些过往。心里总觉得很愧对于她,那种明明可以预防,却偏偏眼看着一切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结束的罪恶感。
而每每这么说起时,狐狸总是很不以为然。在他非同人类的大脑构层里,觉得我这种难过很没意义,他总说:“我都不晓得你再难受什么,小白,你以为知道什么就可以解决什么吗,你可知道,那天晚上跟着那片绣过来缠着你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怎么会知道。”第一次被那么问起时,我硬着声回答他。
他笑笑:“其实张寒早就不是人,只是他不知道而已,如果不是那块绣,他今世本倒可以做上回太平人。”
“……不是人……鬼么?那为什么我看不出来?”
“也不是鬼。”
“那是什么??”
这一追问,狐狸原本扬着的嘴角不知为什么忽然敛了敛,然后道:“黄泉公子吧。”
“黄泉公子?那是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就在我以为他要回答我的时候,突然一蹦三尺,然后急急忙忙窜进了厨房:“哦呀!我的糕我的糕!”
那以后我再追问他,他就咂咂嘴,然后点我一下头。
然后对我竖起三根指头,朝我晃了晃,三次,至少还有三次轮回,他们间的问题才会彻底解决,你这局外人还是不要插手就好。如果不是看那东西找上门,老子也懒得去管那些,这世道妖怪眼里能管的事多了,在神仙眼里就更甚,要都插上一手,还不乱成套了。
好吧,说了半天,其实还是解决不了什么实质性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狐狸很多话总说得模棱两可又漫不经心,不过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或多或少总有点安慰。于是一天一个人鼓起勇气带着祭品去艾桐的坟上祭了祭,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去面对她的魂魄,可是祭拜的那天,她的坟头冷冷清清。我不知道是不是在那晚之后她就消失了,如果这之后真的一直都再看不到她,那她那晚来找我的原因,只怕随着那件红嫁衣,那个男人一起消失不见了。
这样的话,这件事在我心里会最终会成为一个抹不去的疙瘩,就像以往所经历的那些可怕记忆所没有随着时间褪去的记忆。不过这样也好吧,那狐狸的话来说,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可以彻底解决的问题的,何必执著。
是的,何必执著……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艾桐那段经历影响,一度,我对那些红色的布有过种特别明显的反应,如果不小心看到窗外有块红布飘过会心悸上半天,直到弄清楚那不过是隔壁人家晾在外面的被单。这段日子持续的挺久,但我没告诉过狐狸,就算他知道又能怎样呢,女人是记忆的奴隶,男人则奴役记忆。
而那个时候,我以为黄泉公子不过是狐狸嘴中一个模糊的名词,它离我很遥远,遥远得比张寒那晚带给我的惊诧和恐惧更加遥远。
知道我再次遇到那个东西。
那个叫做黄泉公子的东西……
天不热的那么可怕的时候,这个城市到了多雨的季节。总是从早到晚,总是下不大,好似老天有心存着那点量让他们慢慢的往下倒,一种变态的嗜好。
雨季影响生意,这些天店里的客人少的可怜,有时候坐不到三四个人,于是店里会很安静,静的只听得见电视的声音。很单调的新闻播音,说着每天的国家大事,每天的气象预报。也有些比较吸引人注意的,闹灾情了、人口失踪了、死人了。。。。。那时候店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再叫陆奥那台小小的电视机上,雨声合着播报声,还有吱吱吸着杯子的声音。
实在是闷的让人有些发慌。而通常这种时候狐狸是处于罢工状态的,和所有犬科动物一样,他老人家怕热又怕闷,天天靠在窗台上扇着扇子,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就像窗外那些避雨的蝴蝶,我很奇怪这样的雨季还会有这些脆弱的东西,拍着色彩斑斓的翅膀吸附再窗玻璃或者台阶上,一大簇一大簇的,像潮湿地里那些变异了的霉菌,风一吹齐刷刷的一阵抖动,于是看的人头皮也冷不丁的一阵耸动。
人都说蝴蝶是如何的娇美可爱,可是我觉得这种生物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就像他翅膀上那些安静而莫测的图案。
于是常常会有空闲的时候用扫帚顶一下窗玻璃,一吃震,那些粘附再玻璃上的小东西就会群而飞起,枯叶似的扬到半空中。却也很聪明的不飞入雨中,只是再雨棚下盘旋着,摇曳。而也只有这样的时候,他们倒是唯一能让我感觉到美的,一地落英纷飞,这些焦黄色的蝶,飞再半空,好似一片片坠地的秋叶,
“又再看了,你强迫症吧。”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道。
不回头也能闻到他身上迪奥的味道。
“怎么今年这么多蝴蝶。”我问他,
狐狸转了个圈走到窗玻璃旁:“气候反常吧,气候。”
“小离小离,今天没出去呀。”一旁有女孩子招呼他,他立刻眼睛一弯,屁颠屁颠的凑过去了,留我一个人看着柜台,还有抽屉里那把点了好几遍的钞票。
最近生意实在是不太好。我叹气。
去掉这样那样的杂费交掉,这个月连买件衣服都觉得紧,可是某人居然还有闲钱买香水,看样子以后钱柜上不止要加把锁,还得问术士同学讨个防止妖怪盗窃的符啥的才行。
转念间忽然门铃一响,一股风从外面卷进来,凉凉的泥土味夹着几片蝴蝶的尸体,不偏不移飘到了我的收银台上,我赶紧拿笤帚去掸,眼角瞟间一道人影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边收伞,一边冲我道,“来碗牛肉面。”
牛肉面?糕饼团子店哪来的牛肉面卖,我忍不住停下手朝他看过去,却被一颗程光瓦亮的脑门刺到了眼睛。
和尚??
还是个吃荤的和尚?
年纪很轻,如果不是一套僧衣穿的有模有样,那年纪看上去和对面卖符的那小子也差不多。看起来似乎对我们店的装潢有点兴趣,撂完了话他就摸着卯门再店里好一阵打量,然后往靠门那张凳子上坐下来。
“没有。”答了声,我低头继续拨弄那些碍眼的尸体。
“那就牛腩面吧”把包放到了桌子上,他从里头抽出包烟,视线依旧再店里上上下下的:“再加两个鸡蛋。”
“牛腩面也没有。”我再答
边上几个小姑娘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和尚朝他们看了看,有摸了摸脑门:“牛杂面总有吧,牛杂面。”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牛杂面也没有”
于是他也叹了口气,仿佛很无奈的:“那就排骨面好了,加两个蛋。”
这叫什么和尚啊。。。。
总算吧最后一片尸体扫到簸箕里,我走到他面前把菜单放到桌子上:“我们这里不卖面的,馒头包子有,还有各种糕点类,还有集中是最新款的点心。特色蜜糖加水果,师傅要不要试试。”
“全是素的?”他话音听上去好像是惊到了:“没肉?”
“有,肉包子、”
“那就来六个肉包子,再。。。。”眼睛在菜单上扫了半天指了指奶茶:“这个,大杯的,不要放珍珠。”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开饮食店为什么不卖面?”语气带着点惋惜,一边又把菜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除了包子还有带肉的没?”
似乎是个无肉不欢的和尚,真不知道他出家是为了什么,作孽……
转生去拿奶茶的时候忽然发现,似乎好长时间没有听见狐狸的声音了。难道又跑哪里偷懒去了。琢磨这朝他刚才坐的位置看了一眼,他却还是坐在那里,只是刚才是坐在女孩子们的边上,这会一个人坐在窗边,两条腿高高搁在桌子上,一遍摇着手里的扇子,一遍晃晃悠悠看着这个和尚。
狐狸总是对美丽的东西感兴趣,无论是妖怪还是人,无论是男还是女。
我不得不揉了个纸团丢向他:“喂,拿包子去,六个。”
这举动打搅了他的雅兴,他有点抱怨,但是没有反抗,只是站着来哼哼唧唧进了厨房,经过和尚边,那和尚朝他看了一眼,抬手又摸了摸自己光光的脑袋。“阿弥陀佛,”然后我听见他嘴里嘀咕了一句:“善哉善哉。”
“本台消息,今天下午三点,一执勤交警再虹古路近大通路口的立交桥下发现一名青年女性尸体,死者身穿……”
电视台里突然跳出一条这样的新闻,把我视线引了过去。而同时店里也一静。
说起来,连今天播出的这次,应该是第四次了,这个月第四次有人死于非命,在这座城市里。这样的数字是不得不让人关注的。
因为我们这座城市是出了名的治安好。
好到有时候哪家阿婆的马匹在树上不下来,被消防队员救下来,这样的事情也作为新闻时间有模有样的在新闻里播一播。所以,一次命案就够让人关注的了,何况短短一个月连着发生4件。
4件命案里的受害人都是年轻女性,因此当新闻把受害者照片放出来的时候,小店里嘀嘀咕咕。
“又是女人啊……”
“还是再甘泉区么……”
“都说那里治安不大好,全是来打工的……”
“哎呀是交通大学边上啊……”
“啧,我姐姐就在那里读书呢……”
四起命案,有两件是发生在甘泉区,就是那些学生说的治安不大好的地方。
甘泉区是城北环线以外,是有名的穷区,棚户区。到处都是违章搭的房子和店,因为社会各层什么样的人都有,所以比较鱼龙混杂,年前去过一次,感觉是乱。
不过乱出人命还是最近才有的事情。两个外地来打工的年轻女孩死在了那地方的工人宿舍里,一前一后不超过两周时间。第一个女孩是在浴缸里躺了几天发臭了才被人发现的。第二个原本是和室友同住的,死的那天室友刚好没有回来。第二天回去时发现她已经发硬了。
本来,事情发生以后新闻没有播,也许播了,但肯定很容易让人疏忽的那种,后来被附近的学生拍了照片再网上一宣传,这时才算是捅了出来,一度闹的周围人心惶惶的,有人说那是自杀,有人说是小偷作案被人发现所以杀的人,也有人说是变态出没,总之传来传去,也没穿出些什么正式官方的说法。只知道死了人,算不算杀人事件谁也没有给过什么说法。
不久之后新三元区也发现了具尸体,死的也是年轻女孩,实在新三元公园的一棵树吊死的,死前有过性行为,而且衣衫不整,所以经警方怀疑是他杀。这件暗自新闻是重点报道的,因为哪地方住的华侨台胞很多。就是再命案发生地不远的地方还有所女子高校。
嫌疑犯的目标逐步锁定是周围的流浪汉,但从事情发生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经一部消息,而离那次不过就几天吧,居然又死人了,还是再北环线附近。
电视里那女孩的照片看上去也就二十开外的样子,很漂亮,很开朗。新闻没有放出她的尸体,只给了几个现场镜头,现场有很多血,在草和水泥柱上到处都是。
“也太惨了吧,怎么不多说点。”
“因为死的是民工么。”
“要死了,我回家都得经过哪地方,他们说北环真的有变态。”
“学校还不让传。”
“打车吧,这种事情……”
“吧唧吧唧……”正听他们讨论的起劲,冷不防一阵咀嚼声从边上响起来。回头看那个年轻的和尚,不知什么时候把东西搬到了电视机边的桌子上,可能是视力不大好,他眯起双眼睛看着电视,一边大口大口嚼着刚送到他面前的包子。
都是新鲜出炉的包子,他也不怕烫,一手抓一只,两三下就下了肚,要到肉时脸上的表情就跟十年八年没有尝过肉滋味似得,都让人不好意思再看他。
不过,和尚十年八年没有尝过肉也是很正常的,当然了,现在市面上多的还是假和尚。
就在这时手边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随手抓起;“你好,狸宝专卖。”
“狐狸的老板宝珠么。”电话沙沙一阵响,随即传来的话音让我觉得有点陌生。
“你是……”
“黄老板。”
“黄老板?”怔了怔,随即脑子里出现一张脸那个总是埋在灯光和酱油味里的瘦瘦的男人,一个很不容易让人记清楚长相,可是又很不容易让人忘记的男人:“原来是黄老板啊……”
“想起来了?”
“恩……找我有事么,黄老板。”我瞟见狐狸朝我看了一眼。
“是这样,最近店里忙,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过来帮帮忙。”
“忙?”就他那样的店还忙?那种鬼地方……那种鬼时段……忙个鬼吧;“我……”
“按小时计费,一百块一小时。”
“大概什么时候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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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2009 05:0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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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公子 第三章
放课后赶到黄记,十点差一刻的样子。那地方比较僻静,通常到了这个点,路上已经看不到人了,大老远就看到黄记的灯透过窄门在两边发黑的石墙中间亮着,映着街面一道晕黄的弧。
进门没看到黄老板,只看到那个瘦瘦的女人在账台前价值坐着,看上去有点犯困的样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劈里啪啦拨着算盘。我在她边上站了半晌,她的手一直都没停过,也不知道要算多久,所以我敲了敲了桌子,朝她清了下嗓子:"黄老板在么?"
她停下手抬头看了我一眼:"出去了。"
声音细细的,象唱戏里那种花旦。不过她倒确实是个花旦的,她边上那块墙上的玻璃镜框里有她穿戏装的照片。可是唱戏的为什么会来卖调料呢,这问题我从来没问过她,她也看起来不象是个喜欢随便跟人谈论自己过去的人。
"大约什么时候回来?"我再问她。
她看了一下表:"你找他什么事?"
"我是过来帮忙的。"
"帮忙?"抬头又朝我看了一眼,她用那只细得象老鼠爪子似的手轻轻摸了下鼻梁,我以为她想对我说什么,可她很快把目光转向我身后:"汪先生来啦。"
到底是唱戏的出身,眼神就好运么一转,已和刚才大不相同,那种亲亲切切的温柔,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身后,看到一个男人在离我不到一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件神色的长风衣,头上戴着顶同样颜色的礼帽,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那么静的地方,我连他的脚步声都没有注意到。
他的帽沿压的很低,低的除了他方正的下巴和薄薄的嘴唇,那张脸上什么都看不清楚。
"老样子来三份,分开装。"他说,声音很低,有些感冒似得沙哑。
女人站起来很快的从旁边的抽屉抓了几包东西出来,抽出三张塑料袋,把那些东西一一包上。"上次的,海先生还满意么。"
"42年的东西也只有你们这里才能买来,他挺高兴。"
"喜欢就好。"
包完放到柜台上,那男人并没有马上取走,只是在我身后看着,我想是不是自己挡了他的道,于是朝边上让了让,但他依就没有过来,只是抬手推了推他的帽檐,然后对我道:"能不能麻烦你给我递过来,小姐?"
我愣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回绝。正打算伸手去拿桌上的袋子,柜台里的女人先一步把他们抓进手里,"汪先生,三仟六佰二十五块。"
这价钱从她嘴里轻快地报出来,一度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三千块,什么样的调料能买到三千块。以至看到那男人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卷钞票,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我看他们一个把钱塞到对方手里,一个把袋子递过去。
男人接过袋子后很快转身走了,我还在看着他的背影发呆,直到那个女人推了推了我,才回过神儿。
"来帮忙的是吧。"女人问我,随手把那卷钞票塞进抽屉,低差点了支烟。
我点点头。
"这样盯着客人看不大好。"
我被她说的脸上微微一烫。
所幸好说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着我,一边打着哈欠,她一边看着手表,"你接我的班,一直到十二点,我现在要出去。"
我怔,"我一个人看店?"
"对"
"那些东西的价钱……。"黄记的商品从来不标价钱,这些年来,除了我买的那些调料,这里所有东西的价格我从来都有不知道。
似乎早知道我会这么问,女人朝我喷了口烟,然后从抽屉里拿出本蓝缎面的本子放到我面前:“每个调料下面都有一个号码,按照号码从这本子里查,所有的价格都在这里了。”
“哦……”
“生客有生客的价,熟客有熟客的价,那些过来就给单子的,你按红标签的价格给。
“好的。”
“过十一点客人会比较多,记得不要和他们多说话,他们中有些人……比较喜欢搭讪。”
“好。”
“对了,”正从柜子里抽出双丝袜旁若无人地套上,女人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那双细细的眼睛眯起来朝我看了看:“他们给的钱,记得看一下。”
我一愣,半晌明白过来点点头。
她微微一笑,把套好丝袜的脚伸进鞋里打量了一眼,站起来摸了摸头发:“那么我走了。”
女人细细的高跟鞋声在马路上渐渐消失后,只剩下灯光和豆瓣酱咸润润味道的小店变得有点异样的安静。
我没想到她这么随随便便就把这店交给了我,包括抽屉里那卷钞票。她甚至都不打电话跟她老板证实一下。
而我头一天的打工生涯就这么开始了么?
说真的,从顾客到店员,这身份还真转得让人有点突兀。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我在柜台前呆站了半晌,才让自己挤进了那月相对我的体形有点挤了的空间。这地方还真是窄,刚够一人进出,一扇吱嘎响的小木门是柜台到外面的唯一隔断,不过还蛮有意思的,让我想到小时候开烟酒杂货店的邻居,他家的店也是这么老而窄的,门板是一块块可以拆卸的木头,每天早晨夜里都可以听到他拆门和装门的声音。
坐到那张还留着女人体温的凳子上,依旧没有客人上门,外面静静的,静而黑,尤其是边上那盏老式马灯照不到的地方。别说人影,连鬼影都没有一个。
我翻了翻那本蓝面本。
本子很厚,也相当的重,看式样有些年头了,缎面有点变色,里面的纸头黄得己经有点发脆。记的账目也都是很老式那种,我费了点力气才搞清楚,哪些是那些调料的编码,哪些是那些调料的价钱。价钱差异大得有点吓人,有的很便宜,就像我平时买的那种,几块十几块的样子。有些却能卖到几千甚至上万,我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调料,和酒一样,它们是按照年代来分的,最早的以18开头。真稀罕,酒是年代越久越是醇,调料难道也有这种说法?
不过狐狸一心卯上的店,总有它怪异的道理的,我只管赚我的钱就好,别的不需要多管。
只不过,那些价目也太多了点,即使是有编码,也是很难一一对上号。想到这问题我不由得有点头痛,我本就是个对数字不太敏感的人,这要真的找起来,还不是累死人的活儿……
“姐姐,豆瓣酱有么……”正伤脑筋着,忽然柜台外一阵说话声飘了过来,来得有点突兀,所以虽然说话声小小的,还是把我给吓了一跳。
抬头去寻声音的主人,可是柜台外空落落的,除了马灯晃在衔上的光,什么都役有。
“姐姐,我在这里。”小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离我近了些。只剥丘得叫我有点忐忑,我左右扫了两眼,小心翼翼把目光投向柜台。
却没见着说话的人,只看到一只全身棕毛的仓鼠站在柜台的算盘上。见我望向它,它一下立了起来,掂着两只脚,吸着鼻子,用它两只鼓豆似的眼珠子同我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姐姐……”然后小心翼翼动了下两颗大门牙,它对我道。
我朝后一个趔超。
凳子被我晃得吱嘎一声尖叫,惊得那老鼠一纵身跳到了笔筒边上。半晌怯生生探出半个头,哑着声再道:“豆瓣酱有么……”
“甜的辣的。”
听我这么问,老鼠犹豫了一下,然后从笔筒后钻了出来,挠了挠耳朵:“豆瓣酱还有辣的么,是不是新出来的……”
我一呆。
这老鼠倒是问住我了,辣的甜的不过是我乍见到一只老鼠来买酱时吃惊脱口而出的话,我哪知道这酱到底新的老的有些什么口味……只是瞄一眼边上的蓝面抄,它厚厚的页数和密密麻麻的分账又实在让我头皮发麻,呆然一小时百元的活不是那么容易干的么,确实怎么看那黄老板也不像个钱多得使不完的冤大头……琢磨着正打算去看看后面那些格子柜里有没有它要的酱,门外桀桀一阵笑,一道人影从外头走了进来:“元查兄一到夜里眼睛就糊涂了,这么陌生张面孔放在面前,还姐姐姐姐地问人家讨酱,看把人家给急的,小妹,看看你后面第三排第八格,是不是有个紫红色坛子。”
一路说一路到了我的面前,那个穿得像朵花似的男人腰一拧,半个身体靠在了柜台边。
我只扫了他一眼,然后感到眼睛有点发眩。
头一次见到一个男人打扮得那么花哨,简直可以用色彩纷呈来形容。挑金的头发上包着条七彩斑斓的棉布头巾,衬衫是大红色的,下面裹着条半长不短的尼泊尔碎花裙,裙子里还穿着条牛仔裤,裤子是粉紫色的,我第一次见到牛仔裤有这么艳丽的颜色。
就连眼睛居然也是带色的,一边眼睛棕,一边眼睛绿,波斯猫似的,只是长在人脸上,就有点诡异的了。
兴许我的眼神直接了点,这男人摸了下脸朝我嫣然一笑:“怎么了小妹,看上我耳环了么。
这才留意到他耳朵上还戴着不少闪闪发亮的东西,左边一排耳钉,右边一排耳环:“看上哪只,你要我送你呀。”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理他,转身按着他刚才说的找到了第三排柜子的第八格,那个小小的格间里还真的有一只小小的紫红色坛子。我转了下瓶身,看到标签上写着上喜豆瓣酱五个字。想来这就是那只老鼠要的酱了。取下来放到桌子上,那老鼠鼻子一吸立刻就跳过来了,一边甩着手里的钞票:“一瓶都给我吧。”
我正要递给它,冷不防头顶上一阵风吹过,随即那坛子被按住了,被一只白得透青的手:
“不看下价钱么小妹。”
我循着声音抬头朝上看,随即又低下了头,心脏一阵急跳,脸上还得显得若无其事。因为我头顶上除了条手臂,什么都没有。
靠。刑官就己经长得够节省的了,现在这个又是什么?!
“青行君今天来得早啊。”耳边听见那花里胡哨的男人开始同这手攀谈起来,我低头迅速翻开那本蓝面抄。按着编号找到第233页,一看里头那价钱,我吃了一惊。
原来这酱不是按瓶来卖的,而是按勺来卖的。一勺五百元,这小小的老鼠,看着畏畏缩缩,竟然欺我生想用一勺的价钱买走一整坛。好家伙,要不是那只手仗义一下,回头我打的工都不够还这一坛酱的。
想到这登时就火了,把坛子朝原处一塞,我把那只老鼠朝边上掸了掸:“不好意思,卖完了。”
“姐姐你骗我。”老鼠小小声地抗议。
鼻子是尖的,良心是坏的。骗你又怎的?“不卖了。”我干脆道。
“不卖?”老鼠抬起头眨巴着那双豆子眼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重复。
“是的不卖。”
“真的不卖?”它再重复。
我点了下头,却瞥见那花里胡哨的男人在边上冲我迅速摆了下手。
正打算无视他这个动作,眼见柜台上这只小小的老鼠一阵抖,这同时边上的马灯突然间倏的下灭了,整个店迅速淹没在一团安静的漆黑里。
“咦?!”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没等过去看那灯到底出了什么事,猛然间一股带着阵土腥味的冷风朝我脑门心方向直冲而起,硬生生冲得我朝后一仰。
差点撞到身后的柜子上,与此同时,一大团冰冷的雾在瞬间弥漫到我眼前:“开店不卖货?!你开店不卖货?!”
雾里有声音对着我尖叫,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感到它浓重得压得让我几乎快要透不过气来了,而隔着它,我完全看不见那个花里胡哨的男人,还有那只青白色的手。
“你开店不卖货?!”然后那东西只朝着我眼睛的方向过来了,我想退,可后面哪里有路。眼睁睁看着它朝我眼睛直扑了过来,隐约两点赤红的光在那团雾里闪动,情急之下我伸手朝它们抓了过去。
试图阻止它进一步的靠近,开始一抓一个空。
那方向是冰冷的,冰冷而空洞。
只,被我抓过的地方烟似的散了开来,并且后退,仿佛被风吹到了似的。于是我赶紧再挥手,那团雾竟不到片刻消失得干干净净。迅速显出柜台以及柜台后那个花里胡哨的男人,他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奇怪,不对,应该说,看着我手的眼神有点奇怪。
我把手往身后背了背,因为我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在看我的锁麒麟,这样的眼神,我想他一定识得它的价值。
桌上的老鼠也在看着我的手,肚子一鼓一鼓的,两眼跟着那鼓动闪着赤红色的光。片刻转身刺溜跳下了桌子,几个纵身在外头的黑夜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轻轻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那个花里胡哨的男人,却发现不知什么时侯,他己经不见了,包括悬在房梁上那只手。只一股妖烧的香水味还在店里摇荡着,浓得花散不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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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2009 05:0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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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噔……噔……噔……”门外响起阵轻轻的脚步声,一路过来,那盏本灭了的马灯倏然又亮了,从最初的晕黄,到渐渐的明亮,一道细细的身影被拉长了划过门前。
“今天……赦姐姐不在么……”然后我听见门外有个声音道。
随即进来一个人,很高,很瘦,套在宽大的外套里面的身体单薄得风似的一抹。
可是声音很好听。
好听得让人忍不住会意淫一下他的长相,可是他进门后就在门前立着,门外的灯从背后投在他身上,把他的轮廓照得很清晰,可是一张脸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
“我能进来么。”见我望向他,他再次开口,似乎有些拘谨,他收了收自己的领口。
“当然,请进。”我赶紧招呼他。“想买什么?”
他朝我看了眼,却并没有走过来,只是依旧在那地方站着,一边看着我身后那排排货柜。
也许只是个看看的。
在没有确定他是人是怪还是别的什么的时候,我决定保持沉默,一边低头继续翻那本完全让人不着边的蓝皮本。
“我想买。。。。。罗敷。”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快忘了这男人存在的时候,他好听的声音再次从门口响起,柔和得像水,却依旧拘谨。
这叫我半天才想起来,我根本不知道罗敷是种什么玩意。“调料?”我问他。
他再次朝我看看,似乎笑了下,然后摇头:“罗敷是藏红花的一种。”
“哦。。。。。”嘴里这么应着,心里还是不明白。这么说这家店除了调料还卖花?可是藏红花和罗敷,两种我都没见过。
“你等等我给你找找。”
他点头,然后安静得像道空气般退到门框前。这叫我一时又有点尴尬,因为他这动作显然是因为我。而其实我只是朝前凑了点,可不是我神经过敏,这男人朝后退,分明就是冲着我这一个无心的动作而来的。
真叫人有点点沮丧。
坐回凳子上翻开蓝皮本,我开始寻找那个陌生的名词,这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它比辞海找字困难多了……
“黄先生去哪里了?”翻了几版听见那男人再次问我,我摇摇头:“不知道。”
“我以前从没见过你。”
“今天是我第一天过来帮忙。”
“帮忙。。。。。”他声音听上去似乎顿了下,然后道:“他们好象很少找外人帮忙……。。”
“你和他们很熟?”
“还好,有时候我会来这里转转。”
“对了,罗敷。。。。。它是做什么的?”为了避免客人等得失去耐心,我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同他说着话。
听我这么问,他有那么片刻没有回答。
但我并没有注意,因为我终于在第297页的地方找到了那个玩意。
罗敷,每片花瓣市价三十二万六千八,熟客九折优惠。但它并不是放在外面货柜上的,兴许是价格太高,高得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所以它被掌柜的存在店的里间小仓库里。
问题是。。。。。里间怎么进去?我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摆得严严实实的货柜,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回,然后确定,这地方根本没有一道可以通向里面的门。就算有,也被这些看起来至少有几十公斤重的柜子给堵上了,靠我根本没办法挪动。
琢磨着,正想跟他扯个谎说没有,他却朝账台方向慢慢走了过来:“什么价钱?”
“啊?”我呆了下,因为他那张脸
好可怕的一张脸!
像是被高温烫过的,整张脸泛着层绛红的色泽,一半脸从眼睛到嘴包围在一片溃疡般的死皮里,另一半脸还算正常,可是没有嘴唇和鼻翼。
灯光下那口暴露在外的牙齿白的像瓷,这更叫他那张脸可怕得让人触目惊心。
“对不起……”意识到我的神色,他迅速朝后退开,用手挡了挡脸。
那个瞬间我懊恼得想抽自己。
“那个……罗敷……”然后,原本想好的话也忘了,我一时忘了自己要对他说些什么。
他没在意,因为他正低头拨下额头前那些长长的刘海,试图把自己的脸掩盖得更严实一些。
这动作叫我更加懊恼。
“罗敷,在里间,我去拿……”于是更蠢得话从我嘴里蹦了出来,我差点想剪了自己舌头。
他抬头朝我伸出一只手:“等下,多少钱?”
“三十二万六千八。”好歹价钱总算还记得很清楚。
他望着我的那双眼睛闪了闪,然后继续朝后退了一步:“还是这价钱……”
“是贵了点……”我干笑。
他沉默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我看,还是等下次合适的时候再来买吧。”
“嗯,好”
我得承认,在目送他转身离开的那刻,我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这男人的背影同他的声音一样让人浮想联翩,只要不那么清楚记得他的脸的话。沉默而温柔,让人忘了刚才的罪过。甚至就在他出门刹那回头看向我的时候,我觉得他那张破了相的脸还蛮好看。
虽然不知道,是被包围在伤口下的眼睛好看,还是那没了鼻翼的鼻子好看。
总之,那该是距离和灯光,还有我的心情给我带来一瞬间的小小魔术。
“姐姐……”忽然听见有人叫我。
回过头看见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一个瘦瘦小小的人。
穿了一身鲜红的红色,鲜红的衬衣,鲜红的百褶裙。裙长及膝,这样式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穿了,有些老土,不过人好看,穿什么总是好看的。
“郝姐姐不在么?”她问我。
那么一个瓷娃娃似的精致女孩子,扶着门小心朝里张望着,让人不由自主说话声也轻了起来:
“不在,”我回答“他们都出去了。”
她听了朝我看看,有点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进来。手里拎了只小小的竹篮子,篮子里装了什么,用块布盖着,随着她一路过来,里头叮当作响。“哥哥说,除了郝姐姐和黄老板,不让我和别人说话的”她道。
“你想买什么?”我翻开蓝面抄。
“32号和177号”它从兜里抽出张纸仔细看了看,然后说。
那两个号都是酱油,但不是我们平时吃的任何一种酱油,你见过绿色长毛的酱油么?也许有人说,见过,发霉的酱油。
黄记当然不可能买发霉的酱油……
绿色,是因为酱油颜色是透明的,透明的装在玻璃瓶里,看上去就是翠绿色的,好像那种厚厚的玻璃片的纵切面,毛也不是真的毛,那是一缕缕的丝,糖浆厚了有糖丝,这酱油厚了也会有油丝,一团团絮一样沉在翠绿色的液体间,很漂亮,气味也相当好闻,有点甜,有点鲜。从柜子里抽出来就一团扑鼻的香。但味道怎么样,我不知道,因为狐狸从来没有买过。
放到柜台上,两瓶酱油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是贴在瓶子上的标签。一张布满了横条字,一张布满了竖条字。每行字都很漂亮,不过从头看到尾,基本上一个字都看不懂。
“七十二块八毛”算了下价钱,我对那女孩道。
女孩掀开篮子上的布从里面拿出一叠钞票,全都是几块几块的小零碎,摊在桌子上点了点,发觉还少了三毛钱。
“……能先赊着么……”对着那堆钱发了阵呆,女孩抬起头问我,模样怯怯的,真叫人拒绝她也难。
何况只是三毛钱而已呢。
“可以。”我把钱撸进手塞进抽屉,然后看了看她:“怎么装?”
酱油和刚才那只老鼠买的豆瓣酱一样,也是按勺卖的。
女孩没吭声,只是把篮子放到了柜台上,掀开布,露出里头一只青花瓷的汤碗。摘下碗上的盖子,里头那碗乳白色的汤扑出团浓浓的热气,气味很香,好像放了茴香的排骨汤。
她朝碗里指了指,于是我把那两勺酱油给她倒了进去。
一进汤那些翠绿色的液体随即就化开了,随着茴香的味道散发出股清甜的滋味,禁不住叫人吞了下口水。门口倏地下几道黑影闪过,带进股冷冷的风,却也只是到柜台处打了个转为止。他们扒在门框上朝里张望,眼睛睁得很大,嘴里滴滴答答流着粘粘的唾液。
怪了,店外头明明按着四锦桃木内床楞,这些阴气那么重的东西是怎么能靠进过来的?
想着不由自主担心起来,虽然小时候会常常看到它们,也知道人身上的阳气重,这些东西不同于怨灵,是接近不过来的,可还是忍不住害怕。就像看着一头关在笼子里朝你虎视眈眈的狮子,近在咫尺,你明知他过不来,那股笼子也管不住的杀气你怕不怕?
我是怕的,因为我知道它们都是些什么东西。
不过它们的注意力并不在我身上。
它们在盯着那个女孩,看她拿出把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它们的口水流得更勤了。唧沥沥唧沥沥张着嘴,嘴里空空的,像只无底的黑洞。
“你在看什么?”也许是我的眼神太直接,那女孩看着我问。有两次她回头张望了眼,什么都没看到,所以颇为费解。
“没什么。”我低头翻了几下蓝面抄。
想等那女孩离开,可是很意外,在盖上碗盖后她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抱着那只碗坐到了边上那把小小的竹椅上:“黄老板说这两天会有人来帮忙,说的是你么?”
我点点头。
女孩耸了耸肩:“他老说他忙,可是这里生意那么清闲。”
“你常见到黄老板?”她的口气似乎跟那个在这里很少露面的黄老板颇为熟络。
她点头:“是啊,我每天都来。”
“每天?你开什么店?”
“开店?”她愣了愣,然后笑笑,“我不开店,我只是经常需要来帮我哥买点调料。”
“哦。。。。。”
“因为我哥给我做的菜只放这里的调料。”
只放这里的调料?原来这世界上和狐狸一样执着的人还是有的……
“你哥怎么不自己来买?”抬腕看了看表,虽然这会儿不能说是大半夜,这种钟点也算是深夜了。一个当哥哥的自己不出来买调料,却让自己的小妹妹跑来这里买,没道理的。
“哥哥不能来。”
“不能?”
“嗯。”她点点头。
“为什么不能?”
“哥哥他。。。。。”说着忽然低下头搓了搓自己的脚,好象有点冷似的。我督见一些黑色的东西绕过竹椅的间隙在一点一点朝那女孩子的脚上爬。
黑色的东西是门口那些黑影的“手”。最前面的一只半个身体已经探进了店里。之前,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它们所忌讳着,所以纵然嘴里的液体一滴一滴掉的欢快,它们始终只敢伏在门框上,而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一勺勺搅拌着的汤香气太过诱惑,还是屋里令它们忌讳的东西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作用,它们开始跃跃欲试。甚至“手”已经探到了女孩子的脚上。更多的黑影因此密集集中起来,就在刚才还没那么多,空气也没那么冷,这会儿整个店变得好像冰窖一样,冷的让我牙关节无法控制的打颤。
“你怎么了?”意识到我的异样,女孩抬头问我。
“你怎么了?”意识到我的异样,女孩抬头问我。
我没回答,因为最前面那只黑影身体突然朝前一抬,噗的声扑到了我的柜台下。
我忙后退,但这地方根本小的无路可退,唯一的出路也被那女孩子一张竹椅给堵住了,她莫名的看着我,手里的汤勺把汤撒的一地都是。
这味道一瞬间让那东西更加兴奋了,贴着柜台慢慢朝上攀爬过来,那东西张大了嘴,一个劲在空气里嗅来嗅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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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发现原来这东西是盲的,完全靠着嗅觉和空气颤动着的触觉来辨明方向,我动作幅度太大,所以它循着我的方向直爬了过来,而黑色身体所过之处,原本放在帐台上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好像被它黑气般的身体给吞吃掉了似的。
“怎么啦?”偏那女孩还毫不知情的站了起来,用那只被汤沾到的手拍了拍我:“你怎么啦?”
这动作让那黑影猛地从帐台上一窜而起。
没等我后退,那张那张喷散着冰冷气流的嘴已直逼到了我的眼前,像个硕大无朋的黑洞般。我甚至可以隐隐看到里面那些还没来得及被它吞咽下去的算盘和镇纸。
眼看就要把我的头给整个包进去了,突然它头一抬,从嘴里发出吱的声尖叫。
继而突然散开了,好像团冰冷的雾气。只有刚才被它吞掉的那些东西噼里啪啦落到了地上,而满地黑色的雾气盘旋尖叫着,一边跳跃,一边迅速抽离着,好像这屋里突然开了个巨大的排风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朝门口看看,发现门外原本密集着的那些东西也已经完全不见了,几乎是弹指刹那的瞬间。斜斜的灯光照出道细长的影子横在店门前。还没进门,我已经从逐渐转暖的空气里闻出了那股最新款迪奥香水的味道。
“狐狸?”
“老板补习辛苦。”
一脚跨进门,狐狸斜搭着门框朝里从我笑笑。
“你怎么……”有点尴尬,因为我来这里打工是瞒着他的,就怕他嘲笑我,用眼前这副嘴脸。
可我总忘了在妖怪面前没有隐私。
“闻到钱味了。”
“我来帮忙的……”硬着头皮继续回答,索性他也没继续揭我的底。只上上下下在店里打量着,直到目光落到那把竹椅上。
这才发觉,那个红衣女孩也不见了。没见她出过门,也没听见她离开时发出的任何动静。
那个拿着竹篮的小女孩……
然后听见狐狸道:“回去了。”
回去?真稀罕,他这次居然没有就这话题继续调侃我。我以为他至少会就着前面的话题再发挥上一阵的。
可是眼里的笑让人看了实在有些不爽,虽然狐狸那双细细的眼睛看上去总是在微微笑着的。
“接班的还没来。”瞪了他一眼,我回答。
“接班的?”话音没落,我一晃眼督见那瘦的跟老鼠似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狐狸身后。搓着老鼠爪子般细小的手指,抬头看着狐狸。
狐狸也留意到了她,低下头,他冲她微微一笑,“呦,郝姐姐。”
“领人?”郝姐姐拉开帐台边的门板,示意我出去。
我赶紧走了出来。
“走早了。”然后她斜身坐了进去,拿起那本蓝皮本,头也不抬道。
“那就少算点。”
“算了,我会和老板说。”
“谢谢。”嘴上这样说,我以为狐狸会转身出去。可等了他半天他在原地站着,看着柜台里描着自己细细眉毛的女人。
他不走我自然也不能先走了。可他老也不理会我催他的眼神,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还有什么事?”终是那女人忍不住打破静默开了口,她抬头看着我们。
狐狸朝她伸出一只手:“工资。”
“当天结算?”女人眉毛一抬。
狐狸点点头。
“不和规矩呢……”
“他不是也没和我的规矩。”
“这……是你们俩之间的事吧。。。。。”
“你给?还是我去他那里要?”
女人再次看向他。我也是。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狐狸讨账的样子。说实话,还真蛮稀罕的……
第三次看了眼狐狸,女人一声不吭从抽屉里抓出两张一百放到桌子上。
狐狸没接,只是眯着眼看了看,“两百?”
“一小时一百。”
“是么?他转过头问我。
我点点头。
然后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我以为他要说我些什么,他却将桌上的钱一抓然后搭着我的肩把我带出了店。几乎是用推的。
“你干嘛?”出店门我用力推开他。
未果,却被他用那两张钞票刮了下下巴:“小白啊你,小白啊你。”
连说两声,一声比一声感慨,感慨得让人火都大了。
“你干嘛?我赚点零花钱不行?”
“一小时一百,笨死了你。”
“喂,一小时一百啊。上哪里找那么好的事!”我试图让他明白他一分钟买下的护肤品我十来次就能赚到。那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便宜事。
“真的是好事?”
他反问,我被他的眼神看得怔了怔。
随即想起了那只老鼠,还有铺天盖地的黑影,一时无语。而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那只欠抽的狐狸再次用那两张钞票刮了下我的下巴,刮得我肺都气抽了:“下次他再找你,记得开一万一小时。当然,没下次了。”
“什么?”这话一出我差点落掉我的下巴,也忘了自己的肺还在那里抽的厉害:“一万?”
“没错。”
“狐狸你抢银行是吧?”
他再次轻蔑地朝我督了一眼:“一万都嫌少的,你个小白。”
这话让我在钱眼里找到了那么一点点差点被我丢掉的自尊:“那你怎么不赚来付你的房租?我聪明的狐狸先生?”
话一出口,他立刻如我所愿地抖了抖耳朵。
我拍拍他的头,他也不吭声,这就叫有把柄在手的快感。
“话说,刚才那些东西到底怎么回事?我从来没见过它们这种样子”然后我想起了之前的疑惑。
“我也没见过。”狐狸回答,一边咬着那两张钞票。
我真有点担心还没到家那钱就被他一不小心吞进肚子里去了。
“猜我今天在店里看到什么了?”
“什么?”
“一只会说话的手。”
“刑官的某个部分?”
我再拍了下他的头。
就猜他会这么胡说八道。
“那个女孩子是什么?”然后我再问。
“她是……”刚开口,狐狸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被他这突然而来的动作吓得一跳。
没等缓过神,他拖着我就往回走。我刚想问他这是做什么,视线一转,前面不远处垃圾桶上一条白生生的东西兀得刺了下我的眼睛。
那是条人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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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2009 05:0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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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公子 第四章
北城发生了裸尸案。
这消息在店里被几个学生传得眉飞色舞的时候,我正在收银台里翻着报纸。报纸上也提了那个案子,不过篇幅不大,也没那些学生说的那么口,什么先奸后杀,什么剥皮分尸。
不同于人类层出不穷的想象力,通常,官方新闻都是比较和谐的。
报上说那个女人死于抢劫,不过,咋天晚上我亲眼看到的,好像并不是这样。
没错我咋天亲眼见证了她的死亡,亲眼见证了那起发生在北城一条昔普通通小巷子里的凶杀案。那时候狐狸正试图把我拖离现场,那时候那个女人还有口气在,没死。
就是因为没死,所以格外可怕。
就是因为没死,所以直到现在,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眼睛只要一晃,面前全是那片交织在雪白皮肤上的刺眼的红,还有那女人被血浇得透湿的头颅从垃圾桶里挣扎而出,一双空洞的眼朝我方向死盯着的样子。
我甚至听到她灵魂出窍那一瞬间从喉咙里呼啸而出的尖叫声,凄厉,绝望,好像第一刀在她平滑的脖子上割下去时的痛苦。
可我怎么会感觉到这些的?
每每想到这一点,我全身就会一个冷颤,所以整个早晨人有点昏昏沉沉的,头很胀,我想我有可能是发烧了。
狐狸在厨房里蒸着包子,嘴里哼哼唧唧的,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我有点艰难地回忆着咋晚他看着那女人朝他伸手求助时,他眼里的平静和淡然。也许我应该忘记的,就像过去那几个月里发生的,已经开始被我淡忘了的事情。可是没有成功。那神情让我印象深刻,因为它让我想起一些关于这只狐狸的谜,那些直到现在,我都还没能解开的谜。
“宝珠?”发愣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叫了我一声。
抬头看到一个男人在收银台对面站着,短短的头发,长年在太阳下被晒得粗糙而黝黑的脸。他在朝我笑,看上去挺眼熟,但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他到底是谁。
“我罗永刚。”
“啊……罗警官……”这才反应过来这男人是谁。从野蔷薇那一案,到自已店里出的人命官司,我和这位年轻的刑警大人也算是老相识了:“今丢怎么有空过来……”
“来喝杯茶,顺便,”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善客套,在连寒暄都算不上的两三句话之后,罗永刚从衣袋里拿出支笔拿出本本子,然后朝我点点头:“你昨天晚上在北城柳元路?”
我点点头。
“你们走的时候大约几点。”他又问。
“不知道,没看时间,应该还是十二点半不到的样子吧……”
“当时很害怕?”
“是的很害怕。”
“所以这个丢了也没感觉到。”一边说,一边掏出只手机放到我的面前。
我的手机。
我居然直到现在连我的手机丢了没有发觉……可是,这不能怪我粗心的,真的不能怪我……如果不是咋天发生的事情让我
忽然感觉到孤狸朝我瞥了一眼,我看看他,他朝我挑了挑眉。
“咋天我们赶到的时候刚好是十二点四十分,发现那尸体还是热的,”耳边再次响起罗永刚的话音,于是我不得不再次去面对他那双训练有素得即使人没做什么亏心事,看久了,也会感觉自已有点心虚的眼睛:“所以宝珠,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问问你,十二点半以前,你们在那里到底看到过什么,这女人到底死还是没死。”
我吞了下口水,觉得嘴里有点涩:“我不知道,罗警官,要知道……当时我们俩都很害怕。突然看到这种……”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身子一倾朝我靠了过来,靠得很近,并且压低了声音:“我还是比较了解你的,宝珠,你比你自已所以为的要有见识得多。”
“我……”我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他这表情和说话的样子,让我真正不安了起来,我手心里全是汗。
“当时状况到底怎么样。”他再问。
周围变得很静,似乎所有的人都已经注意到了我们这边的诡异,虽然我们说话的声音很轻,他们还是不约而同把目光都悄悄集中了过来。这让我愈加不安。
“我……”我能说什么?说当时那女人还是活着的,即使她的肠子正从她腹腔那道十字形的伤口里一行行流出来?说那女人不单活着,还从那只垃圾桶里爬出来,向我们呼救?说狐狸不单无视那可怜女人的呼救,还在她快爬到我们身边时走过去,一下子拧断了她的喉咙
“老板娘,”正感觉自已的脸在不争气地慢慢涨红,冷不防有人朝我叫了一声,救命稻草似的引开了罗永刚那双眼睛咄咄逼人的注意力。
“麻烦过来点单。”
“好的,稍等。”就那么几个字,迅速调整了我的心率,那阵被咋晚的记忆所震荡出来的心率。
所以罗永刚再次朝我回过头来的时候,我的脸色差不多已经可以正常面对他了:“罗警官,你看……”
“你先忙。”他似乎吸了口气,然后收起笔。
我没吭声。
“也好,你先忙吧,我和你的伙计谈一下。”
“好。”这真叫人心里头一松。
和狐狸谈,那心率不齐的就该是他了,也许等他和狐狸谈完,我可以就此糊弄过去。
可是狐狸
忍不住再次瞥向厨房里的狐狸,他却正背对着我忙得欢。
一旁罗永刚已转身朝他走了过去,我想跟过去听,却发现收银台的出口已被一个瘦瘦高高得像根柱子似的身影给挡住了。
“老板娘,点单。”他朝我扬了扬手里的菜单,而我这才发现,原来刚才适时给我解了围的人,正是眼前这个一身袈裟,却拈着半支烟头的和尚。
“师傅要什么。”
“六个肉包子,一杯可乐。”
如果记得没错,他应该就是咋天那个专在我店里找肉吃的荤和尚。原本以为他是再不会来这家没有牛肉面卖的店了的,在经过咋天失望之后。可没想到他今天又会来,虽然对着菜单的表情有点不满。
“今天也没有牛肉面吗?”然后听见他问我。
“是的。”
“牛杂面也没有吗‘”
我突然想,这人大概是有点强迫症的。
夜里又开始下雨了,雨声很大,砸在玻璃窗上砰砰作响。
锁完门的时候那和尚的射影已经在路口变成一抹小小的黄点。他是最后一个从店里离开的客人,从下午到现在他吃了二十八只包子,六杯奶茶,还有狐狸附赠的一盒核桃糕。
可是临走的时候还是不忘了问我一句:“卤肉面有吧?”
我真的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好,他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认真。
然后他又对我说:
“我在找一个人,如果你见到他,请一定告诉我”
“那个人看起来年纪和我差不多大。”
“那人是个和尚。”
忽然一只蝴蝶被风从门缝里吹了进来,带着一身细密的雨珠,掉在地上挣扎着那两片快要裂开的翅膀。
我朝后退开了一点。
这种大飞蛾有着一身不讨人喜欢的颜色,焦黄焦黄的,和刚才那个和尚的僧衣一样。上面还布着不少褐色的斑点,大大小小,密密麻麻,随着翅膀的扇动,就好像一张蜡黄的脸上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看,让人很不舒服的一种感觉。
于是我一脚踩了过去,可是一只手先我一步把它从地上拈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铘?”我没想到会是他,因为今天一整天我都没有看见他从楼上下来过。
似乎麒麟很不喜欢这种阴郁多雨的天气,最近这些天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东西,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有时候会看到他在窗台上坐着,想着什么的样子,可是每次被他发现我在看他,他就会转身时屋,然后再也不出来。
“很脏啊,我要弄出去。”我对他道。
“你就不怕遭报应。”
“报应?”
把门推开手指掸了下,那只焦黄色的蛾子随即摇摇晃晃飞了出去,铘回头看了我一眼:“你从不碰这些死人花的。”
“什么死人花?”
“死人花是这种蝶的别名,一般都说妖蛾子,指的就是它了。”回答我的是狐狸。出乎意料,他老人家还真是很难得会认真回答我什么问题的。
“还真是妖娥子。。。。这两天太多了。”我抱怨,因为我在窗上又看到了一只黄色的小东西,不对,是两只,也许是三只。枯叶似的一片片在玻璃上撞来撞去,似乎想进来,即使被撞得头破血流还是义无反顾。
“是的,很多。”
“可是为什么要叫它死人花?”
“因为它是死人的花。”
“听起来丧气的学名。”
“哦?叫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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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2009 05:0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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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公子。”
我的手一抖。然后看到狐狸嘬着两只大板牙对我笑弯了眼。
于是明白再次钻了他的套子。
他就爱看我的这种表情,那是香水和衣服之外他的第三个爱好。而对待他这种变态爱好的最好方法,就是当他是一道空气。
“你在看什么,铘?”于是我丢下他走到铘的身边。
在我和狐狸说着话的时候,他一直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门外,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外面很黑,这两天路灯都坏了。
虽然外面没有路灯,可是从店里打出去的光还是比较亮的,在从店门到人行道边那一点距离以内。
我看见外头密密麻麻一大团东西在离店不到半步远的距离上下浮动着。
甚至还能听见一阵阵扑哧哧翅膀拍动空气聚集而出声音,那声音单独而列的话曾是那么的小,小到完全听不出声音。
谁能听见蝴蝶翅膀拍动的声音呢?
除非……是成千上万只蝴蝶一起拍动而出的。
那感觉就好像是一只巨大无比的头颅在半空里对着你喘气,扑哧,扑哧哧……
我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那是什么!!”
铘回头朝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也就在这同时店里的灯突然猛闪了一下,然后熄了。祖母还来不及接受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我听见一阵低低的猫叫似的声音忽然间从某个角落里响了起来:
“嗷咿--呀……嗷咿--呀……”
一声很远,转眼一声就好像近在我身后。
“嗷咿--呀……嗷咿--呀……”
那东西应该就在我的脚边的样子。我低头朝下看,可是混暗的光线里我只看得到我自己的影子。
“嗷咿--呀……嗷咿--呀……”
两腿间突然一阵发冷,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两条腿中间蠕动。可是仍然什么也看不见。
门玻璃突然间震了起来,我正想出声叫铘把门赶紧关上,突然腰上一紧,我整个人一个失控朝下一倾。
“救……救……我……”随即撞到一张惨白的脸,它从我两腿之间伸出来,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我:“救……救……我……”
我被惊呆了。
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一阵响,下意识想到把那东西从我身上拉开,手刚碰到腰上那冰冷的皮肤,它突然一声尖叫消失了。
店里的灯光同时亮了起来,突然得让我眼前一阵发炫。险些跌倒的时候一只手拦腰抱住了我,我以为是狐狸,可是耳朵边响起的却是铘淡淡的话音:“你应该超渡他的。”
“什么……”
“没什么。”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我恢复了视觉。看到狐狸的身影在我边上一闪而过,他依旧在收银台坐着,晃着两条长腿。
“你该吃些东西了。”然后听见他开口,但很快明白他说话的对象不是我。
“我不饿。”铘道。
“你这样下去,也许d哪吞了她也不一定。”狐狸又说。
铘没再理会他。
这天晚上雨一直没停过,我不知道门外那些蝴蝶到底怎么样了,也许天亮以后是一堆黄灿灿的尸体,可是我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想它们。
我的头很疼……炸开了似的疼。
一边疼一边做梦,我梦见黄记那家灯光昏暗的小店,梦见黄老板,梦见那个瘦瘦的老鼠似的女人。还梦见了那个红衣服的小姑娘,她穿着她那身老式的红衣服坐在黄记的竹椅上,一摇一摇的,像个安静的瓷娃娃。
然后我梦见了一条巷子。
巷子很深,上面晾着不少衣服和裤子,没关紧的水笼头在巷子安静的空气里敲打出一下下清脆的水声。有点熟悉的感觉,但我应该从没有来过这样一条巷子。
就在我四下打量着它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巷子外传了过来,很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走得很急,一路小跑的感觉。
随即我看到一个年轻女人神色慌张地朝我的方向跑过来,一边跑一边不停朝后看,好像后面跟着什么人似的。
直到跑到我身边,她身后什么人什么东西也没出现过。
所以她停下脚步用力喘了几口气,然后冷不防地抬起头,对我道:“帮帮我……”
这叫我狠是吃了一惊。
我一直以为做梦时,梦里的自己只是个第三方的眼睛而已,我真的没想到这个女人能看见我的,而且还会对我说话。
以致一时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这时那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又难看了起来,她朝我用力摆了手,大声道:“帮帮我!帮帮我!”
我正想问,该怎么帮你。那女人看着我的一双眼睛突然发直了。
直直地看着我,一边用力抓自己胸口的衣服。
“你怎么了!”我想问她。可是发觉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真可笑,这如此逼真的梦,我可以听见梦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能闻到那女人身上淡淡的夏奈尔香水味,甚至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喷射到我脸上的热气。
可我偏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也爪到她,因为进化论我怎么朝她舒伸出手,我所能抓到的都仅仅是把空气。
好了,这梦该停止了……在我看到一行血从那女人大睁着的眼眶里慢慢滑下来的时候,我对自己这么说。
可这似乎并不是受我自己控制的。
梦停不了,它一直在继续,我看到那女人身子猛地痉挛起来,非常剧烈的痉挛。一些暗红色的液体花似的从她衣服里渗透出来,直条的,横条的,弧线的……
而她还留有神智向我求救,尽管嘴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整张脸都已经被痛苦折磨得扭曲变形了,以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对着能看到她,能听到她,却根本无从帮她的我:
“嗷咿--呀……嗷咿--呀……”
“嗷咿--呀……嗷咿--呀……”
“嗷咿--呀……嗷咿--呀……”
“喵!!”
一声猫叫终于把我从那场可怕的噩梦里惊醒那刻,我还以为我真的要在那场见鬼的梦里出不来了。
睁开眼,我看到杰杰压在我喉咙上瞪大了一双眼紧盯着我,见我醒立刻扭过头,扯开嗓子朝外喊:“她醒了!喵铁母鸡醒了!!”
它看上去是那么的兴奋,以致踩着我脆弱的喉咙乱蹦达,也一点都没感觉这很可能会要了我的小命,我只能想办法自己制止它继续的暴行:”死猫你做什么……”
抬手想把它扯开,可是两只手发不出一点力气,我的手软得就好像骨头都变成了棉花:“你给我死下去……”连声音也是。
“喵!你还敢凶杰杰!凶你的救命恩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死下去!”
“喵!那你继续睡吧!铁母鸡!已经睡了一个礼拜的觉,再睡一个礼拜杰杰也不管你了!”
“什么?”
“再睡一个礼拜吧!你就能成仙了!”
“一个礼拜?”
“喵!”
“我睡了一个礼拜?”
“喵!”
“我真的睡了一个礼拜?!!”
“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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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2009 05:0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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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公子 第五章
一礼拜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并不意味着一个人被突然抽去了七天时间后,地球就停转了。事实上它一点变化也没有,和你每个混沌醒来的早晨没有任何区别,空气不冷不热,杰杰还在为猫粮的多少而抱怨,生意还是不清不淡,客人还是一如既往。甚至在看到我重新坐进收银台的时候,店里那些充满省略的脸上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点点小失望,那些脸上分明写着,啊?才七天就换班了啊?为什么啊……我们要胡离……
端着狐狸熬的粥我坐在窗边吃着,努力想着一梦七天的感受,可是什么也想不出来。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梦里那女人凄厉的叫声,她当时就在我对面,伸手可及的距离,可除了眼睁睁看着那些血从她身体里绽放出来,我什么也做不了。
天还在下着雨,杰杰说,从那晚到现在,已经连下一周了。
再这么下,店可以关门了。它又说因为这么恶劣的天气没人有什么心情跑出来吃点心。
我想它说得对,没什么能比这样湿漉漉粘乎乎的气候更让人心情恶劣的了,它让人情绪低落,且嗜睡。我用力打了个哈欠,即使已经连睡了七天七夜,我有点沮丧地意识到我仍然会觉得困,随时有种想倒头睡下的冲动,什么道理?真叫人费解……该不会是某种疾病吧……
“……今晨四点,一名送奶工在本市灵鑫路近中昌路路口的垃圾存放点发现一具无名女尸。该女子年龄约三十,中长发,身穿浅灰色上业,蓝色牛仔裤……”
正无聊行拿着电视遥控板一个个台换着,忽然眼前一道画出晃过,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了停。
画面上一张年轻女子的脸,脸很白,很清秀,大波浪的头发下细眉毛细眼,看起来很文静,也……有眯面熟。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但在哪里呢?
把粥塞进嘴里,杰杰跳到我腿上蹭了蹭我,一边瞄着我手里的粥。我刚要把它撵下去,电视里的面画转了,转到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一面对着街道,一面被一堵墙封死,封死的墙壁上有个没关紧的水龙头在一滴一滴淌着水。
我只觉得心脏里有个小小的东西轻轻抽了一下。
镜头又转了,一路沿着那条巷子朝前走,走过一块朝上突起的青石板,那是梦里那个女人奔跑时被绊了一脚的地方。然后在一处锁着着房门处停下。
那道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有一大片墨汁似的印子。
“狐狸!”
赶紧丢下碗朝厨房里跑。进门却没有看到狐狸,一只蒸笼还在炉子上蒸着,边上新出炉的糕热气腾腾,却并没有被摆到凉盘里去,看来他应该刚离开不久。上哪儿去了?我跑去厕所,可他也不在厕所,连房间里也不在。
杰杰蹲在地上睁大眼看着我在客厅和厨房间走来走去,欲言又止。过了会儿终于忍不住了问我:“你怎么了?”
“刚才那个新闻,里面的地方我去了。”
它眨了眨眼:“这很稀奇吗?”
“但不是真的去过,是梦里。”
“梦里?”
“对,就是那个让我做了七个晚上的梦。”
“喵”杰杰朝我叫了一声,因为有客人正在厨房入口处朝我们这里张望。“老板娘,好久了,点心什么时候来?”她问我。
我很内疚地发现我居然连对方点了些什么都已经忘记了。“就来。”
处理了手头所有的事,狐狸还是没有回到厨房,这真叫人有点烦躁。我有很多事想跟他说呢,关于那个梦,关于那条巷子,关于那个女人以及那女人的死……直到看见他从房门而不是店门外进来,天已经黑了。
他是从一辆很漂亮的汽车里下来的,汽车里还坐着个漂亮的女人,那女人我见过,她是著名的万盛国际大老板殷先生身边的助理--夏氲。
狐狸怎么会突然坐在她的车里呢?我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眼见他进了屋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我赶紧跟了过去,想问他这一下午的人跑哪去了,还没等我推开他的房间门,冷不丁里头响起一个人的说话声,让我搭在门把上的手一停。
“他找你了?”说话的人是铘。很奇怪从之前到现在我都没见铘下过楼,也不知道他是几时进的狐狸房间。
“没有”狐狸回答。话音淡淡的,好像有点疲倦的样子。
“你身上有他的气味。”
“我去见他了。”
“是么,还是忍不住了。”
这话一出房间里静了静,片刻狐狸的话再次响了起来:“你知道些什么。”
“如果再和五百年前一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威胁我?”
“对你?我根本不需要威胁。”
“呵……”
“她已经在恢复。”
“你说宝珠。”
“那七天,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存在那种侥幸。”
“你认识那是侥幸?”
“难道不是。”
“她已经动过一次我的元神。”
“所以你没走。”
“我,”不知为什么铘的话音一顿,继而一阵脚步声从房间里响起,听声音似首是直着门的方向。我赶紧退回去几步跳到了沙发上,端起那碗已经凝成块的粥。
“你在这里。”推门出来,铘朝我看了一眼。
他身后站着狐狸,狐狸在换衣服,似乎并没有留意到我的存在。
我朝铘扬扬手里的勺子:“饿了,看到狐狸了吗?”
他再次看了我一眼,片刻一声不吭上了楼。
“喵,”杰杰跳上我膝盖冲换好衣服出来的狐狸伸了个懒腰:“铁母鸡找了你一下午,老妖怪。”
“哦?”狐狸掠着头发看向我,然后眼睛微微一弯:“跟位美女有个约会,忘记请假了,老板。”
粥冷了是很难吃的,尤其是结了块的那种,我搅拌着它们,感觉自己像在搅拌一堆浆糊。
“找我什么事?”然后听见狐狸又问我。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懒懒的,比杰杰还懒散的样子。他看上去真的很累,向上还带着一种不属于他的香水味。
“我做了个奇怪的梦,”犹豫了下,我道。
“她说今天新闻里播的地方和她梦里去过的地方一样。”还没继续把话说完,杰杰就迫不及待地接了口,它说得眉飞色舞,好像有点兴奋的样子。
我真不知道它到底在兴奋些什么。
“这样?”狐狸看了看我们两个。
“而且我梦里有个女人在那里被杀了,新闻里那地方也有个女人被杀了。也就是说,我梦里发生的事情,在现实里面发生了。”
一口气说完,狐狸听着并没有作声,事实上他看起来有点困了,在我一眨不眨的注视下,他揉了揉眼睛,然后道:“你确定?”
“我确定,那地方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
“被杀的女人也是?”
他这么一问我迟疑了一下,因为不敢肯定。梦里那条巷子很暗,整个天整个环境都很暗。我只记得那女人很高的个子,穿着双高跟鞋,别的就什么都记不清了,因为当时我很害怕,又急又怕,所以所有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那女人身体不停涌出来的鲜血上。
“我不知道,没看清楚……”
“我觉得,你是受那天晚上的影响太深了,小白。”伸了个懒腰,狐狸在沙发里窝了窝舒服。他用目光提醒着我从黄记回来那个夜晚发生的事,那段我不愿意去回想的事。似乎他认为我做的那个梦完全是因为那一次可怕的经历。
可我觉得不是,虽然我得承认,没准确实和那晚有一点瓜葛。
“狐狸,”我舔了舔舌头:“也许我做了点不大好的事情。”
“什么事。”眼睛已经合拢,在听我这么说之后,狐狸的眼皮又抬了抬,朝我扫了一眼。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站在我边上的那个红衣服女孩么。”
狐狸点点头。
“我做了件事情,本来没觉得什么,后来想想,会不会都是因为那个……”
“你做什么了?”
“那个红衣服的女孩子,她在买调料的时候问我赊了三毛钱……”
“嗯?”
“我今天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越想越不对。姥姥以前说过……那东西,如果我们跟它们有了媒介,那么就会成为它们跟着我们的桥梁……”我不知道自己的形容对不对,因为我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我发觉狐狸笑了,杰杰也是。他们笑起来都有一双月牙似的弯眼线。快乐得让人不知所措。
“这么说你一下午都在纽结这个原因?”
我不置可否。
狐狸拍了下手:“我很困了小白。”
“你真的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么?”
“我真的很困。”
“我还梦到那个女孩子,还梦到了黄记……”试图再一次把我心里搅腾了一天的东西整理出来,用一种比较通顺合理的方式陈述给狐狸听,这当口突然一旁电话猛地响了起来,把我吓得一跳。
回过神接起电话,没等开口,里头一阵低低的抽泣声传了过来。
我吃了一惊:“谁?”
“姐姐……”
第二声姐姐叫过之后,电话里什么声音都没了,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看了下电话,电话还保持着通话的状态。可是里头什么声音都没有。
一时抓着话机不知道该挂上好,还是继续拿着好,我看向狐狸,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动不动站在窗台前,两只暗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窗外。
窗外一抹淡淡的黄色。
在风雨里矗着,安静而悠然,就好象这些天一直飞扬在我家店外的那些小而脆弱的东西。
是个和尚。
同前两天来我店里点肉包子吃的那个和尚一个打扮的,年轻的和尚。
细软的僧衣被雨淋得紧贴在他身上,包裹着他周身修长挺拔的线条,他低头捻着手里一串细小的佛珠,另只手里牵着个小女孩,小女孩一身红衣红裙,那张苍白的脸在周身火似的色彩里瓷娃娃般美得可爱……
“砰!砰砰砰!”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一晃神的瞬间,窗外那两道射影不见了,一辆汽车刚才两人站立的地方开过,溅起一蓬雨雾。
“砰!砰砰砰!”门再次被敲响,很急。我赶紧跑了过去。
一开门一个人随即从外头闯了进来,我连退好几步才避开他大幅度动作挥洒下来的雨珠,然后看清来人的长相,那瞬间我心里不由自主暗吃一惊:“罗警官?”
“宝珠,不好意思现在过来打搅。”
“怎么了……”
“这个人,你认识不认识。”来不及擦一下头发上的雨水,他湿漉漉的手从口袋里拿出张照片在我眼前晃了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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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2009 05:0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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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一个红衣服的女孩子,歪头小心翼翼对着镜头方向笑着,就好像几天前在黄记见到她时那副模样。
“她……”
“今天下午我们在她家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已经死掉好些天了,我在她桌子上发现了你的电话。”
那女孩名叫刘嘉嘉,十四岁,蛮早以前就被查出得了血癌,六岁以后的日子基本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十二岁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离开了医院,从此再没有回去过。
报警的是刘嘉嘉的邻居。那人就住在她家对面,今天早上开窗通风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她趴在自己的书桌上,好像在打瞌睡。对此邻居起先并不在意,可是到了下午,当他第四次跑到窗前看那孩子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时,就开始觉着不太对劲了,于是跑去敲她家的门,但是敲了半天没人应。
说起来,刘嘉嘉算是个孤儿。从小爸妈就不在了,只有个比她大十岁的哥哥一直在照顾着,为了她的医疗费那男孩子一直在外面打工,逢年过节回来了次,周围邻居都知道她家的难处,所以长期以来一直都心照不宣地轮流照应着这个可怜的孩子。
当意识到无论怎么样都敲不开刘家大门之后,几个邻居商量了一下,决定报警。警察来了以后很愉强制破门而入,然后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孩子早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死亡原因是猝死,睡眠时呼吸的一个小小的卡壳,成了夺去她生命的罪魁祸首。不幸的姑娘……但作为一起案子,它本来是并不属于罗永刚受理范围的。
罗永刚是重案组,这起案子是自然死亡。
那为什么会被罗永刚接手呢?
因为紧跟着不多久,一名警察无意中在女孩家里发现的东西,让这案子迅速提升成一起恶性的刑事案。
东西是在她家冰箱里发现的,就在这些警察勘察完了现场,准备收队走人的时候,一名警察发觉放在客厅里的那台冰箱在渗水,一点点红色的水。
当下打开冰箱,然后在场所有的人全都吃了一惊,因为整个一层速冻箱里散乱地堆放着不少动物的内脏。内脏很新鲜,其中一块上面还钩着一枚戒指,这发现在让他们立刻叫来了法医当场检验,之后很快得出结论,那些内脏不是来自任何家畜,它们属于人。
“人的内脏?!”听完罗永刚的这些话,我很震惊。
“是的,差不多有两个人以上的内脏。”
“为什么她家里会有这种东西……”
罗永刚摇了摇头:“原因还在调查。”
“……那,我的电话号码……为什么会在她这里?”
“这也是我想要问你的。你和她认识?”
“只见过一次,在我打工的地方。”
“你在什么地方打工?”
“我……”这一问,一下子把我给问住了。我该怎么跟这警察说明黄记的事情?那根本就是个海市蜃楼似的店。
“叩叩叩。”这当口窗突然被敲了三下。
抬头一看,发觉是对门家的术士,他撑了把伞在我家窗外站着,嘴里叼着烟,一如既往的懒散。
“什么事?”打开窗我问他。
他眯眼看了看我,然后把烟从嘴里取下:“几点了?”
“……八点。”
“你打算几点来给我干活?”
我呆了呆。
还没瓜过来,罗永刚已从后面走了过来,一边打量着述士,一边问我:{“你是在给他打工?”
窗玻璃上倒映出狐狸的脸,他朝我眨了眨眼。
于是我点点头:“对,我在他的店里帮忙。”
“和刘嘉嘉就是在他店里认识的?”
“对。”
“你们一共见过几次。”
“就一次。”
“他去店里做什么。”
“买……”调料俩保家卫国刚要出口,及时被我吞进喉咙:“买蜡烛。”
“蜡烛?”罗永刚皱了皱眉:“买蜡烛做什么。”
“不知道……”
我尽力让自己说得理直气壮,并且理直气壮地看着这警察那双没有任何特点,却叫人坐立不安的眼睛。他那双眼睛始终在注视着我,我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得到,他在我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里闪过的一些小小的怀疑。但同时他又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出问题的地方,这让他一时无话可说。
术士又敲了敲窗,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我道:“晚些时候吧,我有事呢。”
他重新把烟塞进嘴里,朝罗永刚看着:“九点前吧,要不就别来了。”说完转身往对面走了回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奇怪他突然而来的帮助。
好似预知我会需要似的,可是那个男人,怎么看也不像个善良得会未卜先知去帮助别人的人……
“好吧,”这时抬手看了看表,罗永刚对我道:“我该走了,如果还有什么事我会再来。”
“好的。”
“希望你能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要知道,这是一起很……严重的案子。”
“当然。”
“那好再见。”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
到门口把门打开,我把他叫住:“罗警官。”
他回头朝我看看:“什么?”
“那女孩的哥哥……他不在家么?”
“不在,他们邻居说,不到过节,那男孩是不会回来的。不过我们正在找他。”
“哦……”
“还有什么事?”
“没了……”
“再见。”
刘嘉嘉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罗永刚离开之后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我想她那天来黄记的时候,应该是已经死了的。可是我看不出她是个魂魄,一点也看不出来。
狐狸说,吃那种东西吃了那么久,是鬼也成怪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歪着头,睡眼朦胧地看着电视里那些纠结去的男男女女,一边磕着瓜子。
她吃的什么?于是我问他。
狐狸没有回答。直到那些纠结被广告给掐断的时候,他才打了个哈欠问我:小白,那天她在黄记喝的东西香不香。
香,当然香了。我点头。
因为人肉烧得好,可以做出世界上最香的味道。边说狐狸边做了个优雅的手势:很香很香。
这话让我好一阵心惊肉跳。
因为他在说那句话的时候,两只眼睛是绿幽幽的,绿得发亮,好像是看到了喜羊羊的灰太郎。
这不禁让我想问他,了解得那么清楚,莫非你吃过?
当然,这话在我嘴里转了半个圈后很快就被我吞回去了,因为我觉得既然跟一只妖怪同住,不对这世界的纯洁性留那么一点点的幻想,那是不好的……
可是鬼吃人肉做什么……这问题却真的叫我想不明白了。
鬼是虚,虚是无,虚无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吃任何东西。
但是再问狐狸,他却叫我不要对这种事那么关心。
人只要操心怎么样舒坦地活着就够了,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你操心也是瞎起劲。他说。
我不那么认为,却也没办法反驳。
如果一场让我做了七天七夜的梦都没办法让他觉得有必要关心的话,那么这件看似和我完全无关的事,确实也是更没必要去关心的了。
当晚,我又做了个梦。
梦见了刘嘉嘉,那个死去了很久的女孩。她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在一条很暗很深的巷子里走着,很奇怪,我一点都不怕她。
她看起来还和第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一样,一身红色的衣服,好像一只漂亮的洋娃娃。可是她一直在哭。她说她在找她的篮子,篮子里有她每星期要吃的药,如果找不到,哥哥会怪她的。
你哥哥在哪里?我问她。
她想了想,然后说,在家里。
我说你家里除了你没有别人。她摇头:怎么会没人,哥哥一直都在家里,他从来都不到外面去。
从来都不到外面去么?那在外地打工的那个哥哥又是谁……琢磨着,我正想问问她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这叫我吃了一惊。
下意识回过头,我看到一个男站在我身后。高高的个子,一把长长一半遮着脸,一半水似的流淌在他单薄的肩膀上。
他看着我,而我怎么努力也没办法从那团模糊的光线里看清楚他的脸。
“你在和谁说话。”片刻听见他问我。声音低低的,听上去有点耳熟。
我低头去看身边的刘嘉嘉,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在她原来站的地方,一个陌生女人仰天躺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两手紧抱着自己的肚子。
她肚子上有一道切割得十分工整的十字。
“别在再来。”然后听见他又道。
不等我反应过来,一道剧烈的疼痛撞进了我的后背。
于是我猛的醒了。
醒得很痛苦,因为杰杰那只肥猫在把我的喉咙当蹦床跳:“快起来,铁母鸡!快起来!喵!”
我一把揪住它丢到地上,这叫它倍感委屈:“你就是这么对待弱者的么?”
“滚出去。”我摸着喉咙。
“这就是狐狸对你发了不情的原因。”
“出去!”
“喵!看到铘你就变虫了。”
“滚!”
“我是一只会诅咒的猫……”
我朝它扬起一只拖鞋,它喵的窜了出去:“好吧,好吧,铁母鸡,我最好忘了客厅里有你的电话。”
我把拖鞋朝它丢了过去。
电话是罗永刚打来的,他告诉我,刘嘉嘉的死并不是单纯的猝死。
在经过更深入的解剖后他们发现,她的死和她最近吃的东西有关。很显然她吃到了一种含有大量致命化学成分的东西,那东西就是她冰箱里并着的人体器官的一部分。这些器官分别来自本市三家医院,都属于刚去世不久的病人,其中就包括了中那种化学品致死的那个人,他的肝脏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在刘嘉嘉厨房的锅里,已经所剩无几。
说这些话时听得出他有稍稍的遗憾,因为不光他,连我都在听到那些器官是属于人的时候,忍不住联想到了最近那几个被剖腹至死的案子。本来以为当中是有联系的,现在这些联系都断了,凶案依旧是无头悬案,同刘嘉嘉的那个案子一点无关。
他还告诉我,刘嘉嘉的哥哥的下落他们已经打听到了。说到这里他话音顿了顿,似乎在犹豫些什么,片刻还是清了清嗓子,对我说:据那男孩最后打工的那家单位讲,早在两年前,那孩子就因为出车祸而去世了,当时打电话给他家里人联系,但家里始终没人接电话,所以葬礼是由单位给办的。甚至到现在,他的骨灰都还没被人领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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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2009 05:0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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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那两年前把刘嘉嘉从医院里领回家,然后继续年年打工赚钱养她的那个人,是谁……我问罗永刚。
他没有回答,电话里只能听见他有些沉闷的呼吸声。
而我似乎觉得我已经知道了原因。
这么说,刘嘉嘉的哥哥在这两年里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治疗着他的妹妹么……用人的内脏去治疗血癌,不知道这方法是谁教给他的,但显然并不成功。他妹妹并没因此恢复健康,甚至因为他的关系,到现在还……
当然,这一点罗永刚永远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他很纠结,并且可能一直就那么纠结下去。所以在挂电话前他有些失落,也有些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了段话:宝珠,你确定你已经把你知道的所有都告诉我了么?关于那个女孩子的。有个事我说直点你可不要见怪,不知道为什么,我发觉凡是有你牵涉进来的案子似乎都有点邪乎,好比野蔷薇埋尸案,好比你店里出的那档子事。
而对此,我只能对他道:罗警官,看你说什么呢……这件案子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我不想再去你们局喝茶了……
狐狸说过,撒谎的最高境界,就是你自己都不觉得你自己在撒谎。
挂掉电话后发觉外头雨还在持续下着。
路上人不多,店里的人更少。三两几个人在低声谈论着最近的凶杀案,似乎现在是个人都关心这系列案子,到哪儿哪儿在谈论。他们说这和英国的“恶魔杰克”有些类似,但作案手法没有“恶魔杰克”那么残忍。这真不知道叫人怎么说才好了,杀人还分残忍和不残忍的么,这对死者来说何其残忍。而归根到底,之所以他们觉得没有“恶魔杰克”残忍,只是因为关于这些案子的报道都已经被处理过了,包括我亲眼目睹的那个被剖开肚子还能在地上爬的女人,最后无论是上镜头还是见报,都只提供了死者的脸部,而关于她的死状,也只是轻描淡写两个字--裸死。
凶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想起最近两次的梦。两次我都梦见了同样死法的女人,一次后来成真了,一次没有。但无论哪次我都没有看见凶手的样子,所以后来我想想狐狸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也许我真的只是因为受那天的印象太深了,所以才会做到这样的梦吧,无论如何,虽然我能见到一些正常人所见不到的东西,但未卜先知,那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窗外又阴了下来,之前天比较亮的。我听见隐隐有雷声在头顶滚动。
走到店门口打算把地上的积水清一清的时候,我发现门外的地上又是一地蝴蝶尸体,一片片枯叶子似的,被来往的人踩得乱七八糟。
真见鬼了,今年是蝴蝶繁殖旺季么?天天一堆蝴蝶跑这里凑热闹。但……别人家家门口为什么就没有呢?我特意朝周围看了一圈,真的没有,家家门口都是干干净净的,除了我的店。
有点纳闷,我拿起扫帚在那些尸体上用力扫了起来。被雨水淋过的蝴蝶很难清理,它们就像被粘在路面上的油漆,一不小心连同佻的扫帚也五彩斑孳孳不斓了起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你不得不在这些又厚又粘的浆液里疲于应付。
“很久没见这阵势了。”忽然听见有人在我身后轻轻说了一句。
抬头看到铘在门口斜着身靠着,扎起头发的脸看起来有些陌生,便充分体现总经也是清清爽爽的好看。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发觉蹲在他肩膀上那只肥胖的虎皮猫在眯着眼朝我笑。
“什么阵势?”我问。
铘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地上的尸体,似乎在想着什么。
我没再理他,继续低头做我的清洁工作,一边想着也许哪天我应该对那只白吃白喝的肥猫增加点房租。
而这时铘却蹲了下来,从地上抓起一把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的蝶翼,在手里捻了捻:“我记得有一年,也是这样的天,我们在秣陵西城碰见过一回。”说着抬起头,他看着:“你记得么?”
我愣了下,没吭声。
事实上我知道他也并不期望我说话。和往常一样,他只是问而忆,并不需要我回答。
但是我很想听他继续这么说下去。
铘很少同人说话,他总是安静得像到空气。而他每次说的那些为数不多的话,又总都让人觉得很费解,因为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甚至无法判断他晃是在对你说话。有时候,我觉得他在同我说话的时,其实那是在对另一个人讲。那个他所期望的人,那个被他叫做神主大人的人。而事实上我一直都没有让他知道过,每每在这种时候,我都有些同情他。
是的,同情。
他总在回忆,那种眼神,那种说话的方式,甚至包括他生气时的样子。
可是他都不知道,那时候的他看起来很可怜。
说不出的可怜。
“那天它们来了很多,超出我们的预计,”一阵沉默后他开始说了起来,出乎我意料,这次他似乎真的是在对我说,因为他说话时那双眼睛一直在看着我:“在和那些黄泉公子打交道的时候我就告诫过你,可是你并在乎。”
黄泉公子?
又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是被铘这样的一个人说出来的。那意味着什么……
我没问出口。
“……最终它们来了,我想那应该是你在冥那里又惹了什么麻烦,你知道你总那样,对天是那样,对冥也是那样。可冥和天不同,他是……”说到这里话音一顿,他站了起来。
“他是什么?”这次我没有忍住。
铘的嘴唇抿了抿。
眼里闪过一丝不快,我想那种神情应该是叫做不快。他转身朝店里走了进去,我甚至来不及搞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他看起来生气了,是不是这样?
我没法知道,我身边只有把扫把和一地稀烂的蝴蝶尸体。
于是低头继续同这些尸体奋战,天越来越黑了,头顶乌云压了厚厚一层,连风都带着股浓重的水腥味,我必须得在那波大雨倾盆下来之前把店门口处理干净。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一股不同于那些风的味道忽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因为那味道很特别,也很刺鼻。
好像锡箔烧焦似的味道……伴着这味道我听见身后有低低的抽泣声,声音很压抑,强忍着不敢释放出来的感觉。
于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我看见身后的马路中间站着个人。很年轻的一个男人,两只手插在裤兜里低头站着,肩膀因为抽泣而微微抖动。
真是个怪人……我心里嘀咕了一句,低头继续扫地,而不过半秒的功夫,我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丢下扫帚就直往店里冲。
却发现店门关着,并且推也推不开。
怎么回事??我用力在门上拍了一下,门里那几个三三两两聊着天的人却并没有因此朝我这里看上一眼,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我拍门的声音,虽然我拍得手都疼了。
“开门!开开门!”我大叫,因为感觉身后那东西已经离我很近了。空气里那股锡箔烧焦的味道也越来越重,我又看到了那些蝴蝶,黄灿灿的,在风里拍打着翅膀无声无息的飞到我身边,围绕着我忽上忽下,艰难却又执着地停留着。
“狐狸!!狐狸!!”我扒着门,可门里看不到狐狸的身影。
那东西离我更近了,他不停抽泣着,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个哮喘病人。
“走开!”再次用力拍了下门玻璃,我透过玻璃上的倒影,对着那已经离我不到两步远的东西道。
他看起来真像个人,甚至有人的影子,如果不是因为那影子蝙蝠般朝我逼近的样子,我几乎就被他骗过了,这个黄泉公子!他的影子和艾桐男朋友的影子该死的一模一样!
“走开!”我再叫。
他停下了,包括那道影子。
只是依旧在抽泣,压抑得让人感觉窒息的抽泣。
“我不想的……”然后我听见那东西道。声音很嘶哑,好像喉咙里被钻了个洞,于是气与不气不再连接得到一起的感觉:“我真的不想的……我只是想让她好好活着……我真的不想的……”
他在说什么?
脆弱的声音让我稍微放松了一点神经,我在玻璃的反光里看着他。
“我真的不想的……”他继续嘶嘶地说着,低着头,肩膀不停的抽动:“他们说那样可以让她活……我真的不想的……我真的……我真的……”
声音越来越轻,人也越来越低。低得我已经没办法透过自己的肩膀看到他。忍不住回过头,脚踝上却蓦地一冷。
我大吃一惊。
迅速跳起来转过身,却发现那东西竟然跪在我脚下,抬头看着我,一双眼里全是血,不停朝下流动着的血。
“帮帮我……”抓着我的脚踝,他对我道。于是我发现之所以他的声音这样的嘶哑而艰难,那是因为他整个脖子都裂开了,似乎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用力碾过,裂开的地方一片参差不齐的狼藉。“帮帮我……”
“……帮你什么……”犹豫了一下我问他。
他伸手指了指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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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2009 05:0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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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有什么?我皱眉,天上除了那片层层叠叠的云和妖冶在我头顶的蝴蝶,什么也没有。
“帮帮我……”他又道。而就在这同时,他突然分裂了。
从头面到脚,包括那片盘垣在我脚底下的蝙蝠似的黑影,就在我眼睛一眨的瞬间,一下子分散开来。
我只来得及听见那东西最后一声嘶哑的尖叫。
随即散成了团漆黑色的雾,被风一吹,无声无息褪得干干净净。
雾气散尽,一道人影出现在了离我不远的地方,一身枯黄色的僧衣,一张年轻而淡然的脸。
“阿弥陀佛,”手里念珠轻轻一转他忽然朝我走了过来,我还在发着呆,突然肩膀上猛地被撞了一下。
“当啷!”是门上铜铃的声音。
这叫我一个激灵。
捂着肩膀回过头,发觉撞到我的原来是身后那扇玻璃门。它被打开了,一个同样一身枯黄色僧衣的和尚把着门有点歉然地挠着自己光光的脑门心:“啊,老板娘!不小心不小心,我真的是不小心,动作大了点……撞疼了没?”
我下意识摇头,但脑子里有点乱。
俩和尚……
“还没醒呢?”见我这样子他乐了:“站着睡舒服不?”
“什么……”我又愣。
他笑得更欢:“你强的,站着都能睡着,醒醒嘿老板娘,点单了。”
醒什么?我茫然。
我不是一直都很清醒地站在这里?什么叫站着都能睡着……
可……等等……
抬起头,我突然发觉这天怎么好像比刚才亮了。
连之前一直层叠压在头顶上的那团乌云也不见了,除了雨还在细细密密地下着,几只枯黄色的蝴蝶在雨里摇摇欲坠。
雨里没见到之前那个拿着念珠朝我走过来的和尚,好像我一回头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或者从来就没出现过,因为我在做梦?
这么一想我觉得好像刚才真的是自己在做梦了……
“你点什么?”琢磨着,一边跟这几天没瞧见的荤和尚进店,我一边问他。
“牛肉面有不?”
“……没有。”这就是所谓的契而不舍?
“牛杂面呢?”
“我们这里只有包子是有肉的。”
“那就十个肉包子。”
“一个包子都没有。”突然插声的是狐狸。他似乎刚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拿着根擀面杖。
“没有……”和尚又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然后笑笑:“那就做呗。”
狐狸也笑,开开心心的,几步走到他面前朝他点点头:“你该走了。”
和尚一呆,我也是。
“……老板娘,这不是待客之道吧。”片刻他问我。
我不知该怎么回应,因为我几乎从没见过狐狸对可人这样无礼过。
可是下意识的,我又觉得这时候无论我说什么,都好像是不应该的,于是我选择沉默。
“哪里,大师的身份,岂是我们这样的小店能有那资格招待的。”
“这位施主说笑了……”
“若是让冥先生知道,又该是我的错了,我可担当不起呢大师。”
“那关他什么事。”不知怎的笑脸忽然收了起来,和尚淡淡道。
狐狸似乎并没有觉察到这个变化,依旧一张开开心心的笑脸,他欠了欠身子:“大师走好。”
很恭敬,甚至带着那么一点点的谦卑。
和尚一阵沉默。
沉默着看着狐狸,从他的头发,一直到他的眼睛。
继而眉毛一扬,笑容再次爬上眼梢,他回头看了看我:“老板娘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和尚。”
我一怔。
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径自朝店外走了出去。只是到门口时顿了顿步子,又道:“如果见到,请一定要告诉我,我找他很久了。”
“哦,那个……”我刚想说我之前好像看到他要找的人了,虽然似乎是在做梦。可话还没出口,肩膀上被狐狸一搭。
这叫我一个格愣。
于是眼看着那个和尚出门离开,我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而直到那和尚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狐狸的手才从我肩膀上松开,刚好有人在招呼买单,他眼睛一弯就笑盈盈地过去了,我都来不及问他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起来好像和那和尚认识。
当然了,这也没什么好太意外的,狐狸无论认识什么样的人都不奇怪。
“轰!”一声雷响,突然外头劈头盖脸一场大雨落下,不带一点预兆。
奇怪了,那不是刚才梦里所预示的么……
“本台消息,今天下午三点,新坉路近安平路的小区内发现女尸一名,死者年纪约三十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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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2009 05:0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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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公子 第六章
人是不是真的可能有预知的能力?
这一点似乎从来没见过有真实的案例。只是,既然世界上真有狐狸和铘还有杰杰的存在,那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看着电视里的镜头,就好象看着咋晚很清楚的那个梦。只不过梦里的夜晚变成了现在的白天,所以我可以更清楚地看着那条熟悉的巷子,巷子里每一扇门,每一道墙,每一处我曾经和刘嘉嘉一起走过的地方……直到镜头里那个女尸的照片给贴出来,我想那已经没什么好怀疑的了。这就是我咋晚梦里所见到的,女尸照片上那颗很显眼长在她嘴唇边的痣,很明确告诉了我这一点。
“死亡,谋杀,无名尸体,巴拉巴拉……”耳朵边忽然响起狐狸的话音,他也在看着电视,我原本以为他对此并不感兴趣的。只是目光里有些不屑,就像他天天对着我时的那副模样:“这就是人。”
“似乎妖怪很高尚?”我压低声音问了他一句。
他倒一下颇为自得了起来:“那当然,妖怪不在谋生以外杀戮。”
“不就是因为怕惹上麻烦么。”
“哦呀,”他眼里瞬息闪过丝狡黠:“那叫素质。”
“素质?狐狸,我看是你有严重的种族歧视。”
“啧,这叫什么话。”
“别当我傻瓜,你们妖怪做的那些事,历来还不够彪悍么。”
“嘿嘿,时代不同了。”
“彼此彼此。”
“行了,有怨念还是怎的,没完了这是。有人招呼你呢,小白。”说着话朝我头上拍了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望见一个客人摆着手正招呼我过去买单。于是到口的话被我吞了下去,也好,有些话当着那么些人的面,一时是没办法好好说的。
夜里关门比往常提早了些,因为这实在不是什么让人有闲情出外喝茶谈心的好天气,傍晚开始雨下得小了点,一入夜又开始打雷刮风,雨泼瓢似的往下倒。
杰杰在客厅里张罗着晚饭,依旧是煎黄鱼,鱼头扬,清蒸带鱼块。自从我把买菜的任务交给它以后,家里的鱼似乎就没有间断过,而每次摆桌子它也总不忘记给自已加个凳子,好满足自已没被猫粮给填满的肚子。
“白天那个新闻你们都看到到了是吧。”然后我问他们。
但没人回答我。
这无所谓。“知道么,我咋天晚上梦见过那个地方,那个死人,我也见过。”
“喵……”叼了块鱼杰杰迅速跳开了,一副与已无关的表情。我看了看狐狸:“我确认我梦里见到的尸体就是她,很肯定。”
“你想说什么。”狐狸朝嘴里拨了口饭,问我。
“我想说,我连着两次梦见凶案现场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奇怪。”狐狸点点头,夹了块鱼放进我碗里:“吃饭。”
“你也很奇怪,狐狸。”我不得不道。再不说,我只怕要被憋死。
可是孤狸却并没有因为我这话而有任何异样的表情。他拨着饭,一边回头看着电视:“很奇怪么?”
我不得不把电视迅速关掉。“我还梦见了刘嘉嘉,那个红衣服的女孩子。还有,白天下雷雨前你猜我碰到了什么事。”
“什么事?”没了电视看,脸上却依旧一副不温不火的神情。我不得不压着心里腾然而起的一股无名烦躁,把白天那段不知道是梦还是真实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然后继续问他:“你说呢,狐狸,我那会儿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狐狸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还有那个在街上看到的和尚,他又是怎么回事,我看到他把黄泉公子弄碎,就像弄碎块布似的,而且……”
“而且什么。”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狐狸把碗筷整整齐齐摆到桌子上。
“而且我觉得他好像想对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狐狸扑的下笑了,直到被我的目光哽了哽,他这才看上去稍微认真了一点。
我皱皱眉:“不知道,因为店里那个和尚后来把我撞醒了。”
“呵,那个和尚,这个和尚……听起来好像挺乱的。”
“我总觉得……很有问题,但就是不知道问题到底在什么地方。杀人案,梦,和尚,黄泉公子……我觉得它们当中好像总有什么在联系着,虽然看起来很乱,而且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你想在我这里得到答案?”狐狸问我。
我点头:“对。”
“你确定想听我的答案?”
“是的。”
他沉默了一阵。片刻头朝我凑了凑近,望着我道:“我的答案就是,我认为,你根本就不应该去黄记,那样的话什么问题也就没了。”
“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因为我去过黄记?”这答案叫我失望。它不是我想要的。
“对。”
“但那些凶杀案在我去黄记前就已经发生了。”
“呵呵,小白,那件事本来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不是么。去黄记前你有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没有……”
“所以了。”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洗个澡,睡觉,什么也不要去想,什么也不要去管。”
“就这样?”
“对。”
“我总觉得再差那么一点,我就可以看到谁是凶手……”
“我再说一次,那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啪!”他话还没说完,我把筷子丢到了桌子上。
这饭我是不想再吃了,这话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再谈了。
“你对我发火也没有用,我说的是实在话。”而偏偏狐狸还继续这么不温不火地说着,并不像往常那样一见我较真就闭嘴。
他敢说他很正常么?
我觉得一点也不。
可是我不想再说了,如果狐狸不想和你认真谈一件事,那么就算你气破了头,他还是不会认真和你谈,继续说下去只会让自已更加不痛快而已。因此我一转身快步回了自已房间,并且把门重重的关上。
我希望他能从这样的声音里听出我的不满,并且在这件事没有彻底搞明白前,我打算再也不跟他说话了。
然后打开灯,在心里那波怒气慢慢平静下来后,我朝房间里扫了一眼。
我想起来应该看看刚才那只狐狸到底在我房间里做了些什么了。
但房间里没什么两样。
早上出来时什么样,现在也是什么样,甚至狐狸都没有把我掉在地上的被子拖回床上。除了一房间他身上的香水味,几乎就没有他来过的痕迹。
那么他到我房间里究竟做了什么?还是真的只是在找他的东西?
我把被子拖回了床上,顺便朝床底下看了一眼。床底下空荡荡的,除了一层灰尘外什么也没有。再打开衣橱一个个抽屉翻过来,也不见有被翻过的痕迹。
这么说他真的什么也没动过。
既然这样,他来我房间到底做什么?我站在房间中央四下里看着,房间不大,就那么几样家具,随便多了或者少了什么都一目了然,因为我总喜欢把房间里的东西收抬得井然有序。
确实没有动过我的东西。
琢磨着,忽然目光扫到窗台,我发觉我终于找到了一些和平时不一样的感觉。
窗台上好像多了些什么。
细看是只纸折的小玩意,看上去像只塔,说不清具体到底是个什么。我走过去把那东西拿了起来,纸头是用宣纸做的,很软。那东西看起来也确实是座塔,一只三层的小小的塔。有塔顶,有塔尖,上面还用朱砂描了些细细的图。
我拿着它躺到床上。
小小的纸塔,在我手里刚好可以站稳,不光外面,里面也是用朱砂画过东西的,那些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还有文字,但看不清楚是什么,因为实在太潦草了。
看着看着忽然觉得眼皮有点发酸,我揉了揉。
就在这时头顶的灯突然啪的下灭了,整个房间登时馅入一团漆黑里面。
“姐姐……”黑暗里我听到有人在叫我,声音细细的,带着种胆怯的颤抖:“姐姐……”
“谁??”我坐起身,伸手去摸床边的台灯。
却忘了手里那座小小的宝塔,它啪的声跌到地上,然后找不到了,房间太黑,我低着头怎么也看不见它。
“姐姐……”那声音又叫了我一声,似乎是在靠窗的墙角边。
我抬头朝那地方看去,随即看到一林暗红色的身影在窗帘边上轻轻晃动。
“姐姐……”
“嘉嘉?”
刘嘉嘉会出现在我家,这让我有点吃惊,但谈不上害怕,虽然很明白这会儿我面对的是什么。
她看上去很惶恐,手拉着窗帘缩在角落里,两只眼睛紧盯着我,仿佛怕一转开眼我就会消失了似的。
“姐姐……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哥哥……”她问我,一边用手绞着窗帘。
这叫人几乎忘了她已经死去的事实。“你哥哥?”
刘嘉嘉点点头。
她看起来是那么紧张和小心,这让我不得不朝她走近一些,以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她声音实在抖得厉害。
“他说他要来找姐姐,可是等到现在,他还没有回来,姐姐,你看到过他没……”一边说,一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不知怎的我脑子里
忽然闪过白天那个黄泉公子的样子,转念想想应该不会那么巧,于是我问她:“他为什么要来找我?”
“他说你可以救我们。”
“救?”
刘嘉嘉点点头:“嗯。他说有你在,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为什么?”
“因为姐姐可以看到我们。”
我一愣。
“姐姐有没有看到他……”她追问。
“……我不知道,我都没见过你哥哥的样子。”
“他很好认的,”说着话,刘嘉嘉伸长了脖子,然后把手指朝自已脖子的方向指了指:“他这里有个洞,两年前就有了,所以他一直在家
里不肯出去。”
她说这话时的眼神天真而认真,这叫我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想起白天那男孩最后一刻的样子,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和这女孩说实话。
“姐姐你看没看到过他……”偏她问得很紧,两眼始终一眨不眨望着我,叫我隐藏情绪都难。
“没有。”
“是么……”听我这么回答,刘嘉嘉眼里闪过丝失望。“我以为他一定会来的,他说过一定要来
见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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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2009 05:0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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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真的没有见到过他,嘉嘉。”
“是么。”目光又暗了下,她的脸似乎变得更苍白。手指不停绞动着窗帘,她看着我:“那我只好一个人去了……”
“去哪里……”
“不知道……”目光有些茫然,她低头看了看自已的手指,又朝我房间里四下看了看:“好黑啊姐姐……”
是很黑。从刚才灯突然熄灭后,这房间就始终笼罩在一团漆黑里,甚至窗外的路灯也没似乎没办法给这房间带来更多的亮光,我只能在这样
微弱的光线里勉强看清楚刘嘉嘉那张苍白的脸。
还有她身后那片斑驳的墙壁。
斑驳的墙壁
意识到这点我不禁一愣。以为是自已看花了眼,可是仔细看过去,在刘嘉嘉怯生生的小脸背后,我房间那道白色的墙壁真的不见了。取而代
之的是一堵石灰都已经剥落了的外墙,甚至还有一些冬青树的枝叶从那道墙里探出来,在刘嘉嘉头顶轻轻地摇曳。
“嘉嘉……”我忍不住伸手去拉她:“你后面是什么”
却发觉一拉一个空。
手径直穿过刘嘉嘉的身体碰到了那堵墙,我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堵墙上毛糙的石灰粉。
嘉嘉顺着我的视线目头看了一眼,有点困惑:“怎么了姐姐……”
我沉默。
有风在我身上吹过,我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充斥着阴沟水和陈年石板交杂在一起的味道。那种只有在我家房子外那种错综复杂的小弄堂里
才能闻到的味道。
可我明明是在自已房间里,而且窗户都关着。
想到这我迅速看向窗,然后头皮一乍。
我的房间不见了……就在刚才我还在自已的床上躺过,窗口边看过。现在什么也没了,没有床,没有窗,原先窗户的位置变成了一排高低
不一的老房子,门牌上写着:新生里17号,19号,21号
我想我知道这个地方,它离我家隔了三条街,今年才刚动的迁。
“是你做的吗!”我看向刘嘉嘉,并且努力让自已冷静下来。
她看着我的目光依旧困惑,并且因为我突然放大的声音而胆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姐姐……”
“你告诉我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巷……巷子里……”
“刚才呢?”
“……我们一直都在巷子里,姐姐……”
她在撒谎还是真的?
脑子迅速盘算着这个问题,我再次朝周围看了一眼。四周很暗,自从这里住户都搬走后,这一带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供过电了,勉强一些
来自弄堂外的光勾勒着里面的一砖一瓦,而这样的光线和寂静,实在让人心里有点发慌。
“我们走。”说着我转身朝那个通向外马路的弄堂口大步走去,刘嘉嘉急忙跟了过来,一边惶惶然看着我:“怎么了姐姐……”
“嘉嘉,姐姐没有亏待过你,是么。”
“姐姐你在说什么……”
“虽然我可以看到你,但我们并不是一类,你知道么。”
“姐姐……”
“为什么你总来找我?一会儿梦里,一会儿现实里,刘嘉嘉,你到底想做什么!”
“姐姐!”
突然身影一闪,刘嘉嘉兀地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被迫停下脚步:“走开!”
“姐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就让我回去。”说着我绕开她继续朝前走,并且加快了步子。而她继续跟了过来,很轻易地又绕到了我的前面。
“我只想找到我的哥哥……姐姐……”
“我没见过你的哥哥。”
“你撒谎……”
“我没见过你的哥哥”
“你撒谎!”她突然冲着我一声尖叫。
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气流朝着我的方向直剌过来,我忙后退,那气流紧贴着我的身体停了下来。
“姐姐,哥哥找过你,你为什么说你没见过他。”伏在我的肩膀上,刘嘉嘉问我。她身体很重,像块实心的称坨压得我一时没能把她推开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他已经消失了。”事到如今,我只能实话实说。
可这话却在骤然间激发了她的怒气:“你为什么不救他!”对着我的耳朵大声尖叫,而就在几秒钟前,她声音还虚弱得需要我靠近才能听
清楚。仅仅一瞬间,她突然变成了一头疯狂的狮子:“为什么不救他!!!”
“我怎么救?!”我被她说得莫名其妙。我甚至都来不及同那人说上一句话他就消失了,除非我是神,否则,我拿什么去救一个早就死了
的人?
“哥哥说你能救的!他说的!”可惜这女孩充满了执着的固执。她坚信我能救,就因为是她哥哥说的,疯了……真是疯了
“哥哥他,一直希望能治好我,”忽然她话音又低了下来,目光有些散乱,她扭头看着我道:“所以他一直留在我身边,给我找那些药…
…他说我吃了以后可以恢复健康,可以让他放心地离开。可是后来,我一直都没有好,而他再也走不了了,所以他们到处在找他。”说着说着
,突然从眼里流出两行血,刘嘉嘉在我肩膀上抽泣了一下:“他到处躲,他说他怕牵连到我。可是哥哥不在的时候我总是很饿,除了他做的汤
我什么也吃不下,一吃就吐,有时候还会吐血。”
“后来我只好自已去找吃的,我吃它们的时候它们还都很热,味道很好。可是哥哥知道以后很生气,他说我们完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
“直到那天他看到你,他说我们大概有救,你可以救我们……”
“可是……”
“可是他现在去哪里了……还有……还有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说到这里她猛地朝后退开,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面前突然闯入眼
里的东西让我一个激灵。
刘嘉嘉对着我掀开了她的衣裳。
衣裳里她苍白的身体在弄堂昏暗的光线里一波一波地动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攒动,细看,那不停起伏着的东西竟然是一张张脸,
大张着嘴的,面容扭曲了的脸。
“看到了么……”然后把衣服迅速放下,刘嘉嘉直视着我:“她们……那些食物……她们一直在我身体里,一直都在……怎么赶也赶不走
……赶不走……”
“那些人……都是你杀的……”费了半天劲,我开出口问她。
她却似乎并没有听见我的话,只喃喃重复着那句话,一边低头朝我走过来。“赶不走……怎么赶也赶不走……赶不走……”
我一转身拨腿就跑,却很快发现无论怎么跑,自已始终就在同一个地方打转,边上的门牌翻来覆去那几个数字:17号,19号,21号
刘嘉嘉你要做什么
停下脚步,我听着后面小小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
那个怯怯提着篮子在黄记门口看着我的孩子,那个坐在竹椅上小心翼翼喝着汤的孩子,那个在长长的弄堂里跟我说着话的孩子,那个哭着找
哥哥的孩子
他哥哥弥留在人世的执念,荒唐地把她变成了眼下这副样子。
而我该怎么办?
“姐姐……”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时候,身后响起了那女孩的话音,细细弱弱的,一如她刚来找我时的模样:“姐姐……我饿了……”
我急急一低头。
在那声音朝我直逼过来的时候险险逼开,感觉到一阵冷风扫过我的背,我头也不回就朝前飞奔。
可没几步就停下了。
刘嘉嘉小小的身影安安静静立在我奔跑的前方,也是,人哪能和这样的东西比脚力?她要捉我,根本是不费吹灰之力。
想到这一点,我不跑了,只是看着她。看着她朝我不紧不慢地滑过来,满脸的血,身体在衣服里此起彼伏地蠕动。我甚至看到了那样的情
形,她用她的手剖开了那些被害者的肚子,很整齐的切口,然后低头去咬,咬起那些人的肝和肾,还有那些不停跳动着的心脏。
她喜欢在那些人死去前把她们吃掉,因为温热的血和肉可以让她有活着的感觉
是这样的,她就是这样一个个杀掉了那些人,把她和自已的哥哥一起带人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现在她扑到了我的身上,用同样的方法
,而我一动不能动,因为我已经被她吓得肝胆惧裂。
她低下头,手在我的腹部轻轻移动,计算着最合适的切入点。那个一下切入,却并不会马上要了我的命的切入点。
我只能僵硬着身体看着她的头,她的脖子。细细小小的脖子,很白,隐隐有青色的筋在她那片苍白的皮肤下面浮现。筋下面就是她的颈椎
骨,一节,两节,三节……随着她的动作缓缓移动着,她对此毫无知觉,完全没意识到我在看着她身上这些东西,完全没意识到她需要一些东
西把它们隐藏起来。因为有个声音不断地在我脑子里对我说,第三块突起的地方,手指按上去,只要轻轻地按下去,然后你就会发觉,其实那
跟她切入那些受害者的身体时一样的简单
然后我照着着那声音的提示去做了,在她终于找到那个切入点,并且抬头朝我微微一笑的时候。
这孩子完全没感觉到我的食指已经按在了她颈椎骨第三块突起的缝隙间。
我在那地方按了下去,没用太大的力气。
然后再把手指拨出来。
而她的脸色随即变了,从最初的苍自,转为一种很暗很暗的紫绛红。就好象陈列在博物馆那种用化了很多年的干尸的颜色一样。
一股黑色的液体从她脖子后面喷了出来,喷得很高,溅在我的脸上,带着股浓烈的腥臭。我听见了许多许多尖声哭泣的声音,哀嚎,悲鸣
……然后同刘嘉嘉的尖叫声一起消失在了这条狭窄而漆黑的弄堂里。
于是我身体轻了很多,压在我身上那种巨石般的感觉消失了,我的身体也不再麻痹。而我的手指究竟是怎样在我全身都麻痹的时候伸出去的
,我一时还没有搞清。
忽然身后不远的地方响起了阵轻轻的脚步声,带着股舒服的檀香的味道。我正要转过头,一条冰冷的珠子在我脖子上打了个转,把我绕了
个结实。
“阿弥陀怫。”片刻那脚步声来到了我的面前,我看到了一袭枯黄色的僧衣,还有一张清秀安静的脸。他看着我,像白天我在梦里见到时
的那样,然后蹲下身,他道:“梵天珠,因缘因缘,何为因,何为缘?”
我呆了呆。
没等开口,喉咙上那串珠子啪啦拉一阵响,顷刻间碎成了一团粉末,随即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腰,带着我凭地直窜而起
“别和他说话!”
那条无穷无尽的巷子在脚下变成一条弯曲蜿蜒的线的时候,我听见耳边响起一道话音。
很熟悉的话音,却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狐狸……”赶紧抓住他的脖子,免得被他勒死。“你这是在飞么……”然后我问他。
他挑眉:“为什么我对你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原来你真的会飞……”
“你个小白。”
突然狐狸的身子猛地一沉。
就在即将垮过那条巷子最后一道边缘的时候,他急转而下一个纵身,带着我重新回到
了地上。而也就在落地那瞬我才发觉,眼前那道看似边缘的地方隐隐有些什么在晃动着
,隔在弄堂口和外面的大马路中间,好像天热时地表被高温蒸发出来的气体。
“那是什么。。。。。。”我问狐狸。
狐狸没有回答,似乎之前一瞬而过的嬉笑只是我眼里的幻觉,他沉默着,只一味带着
我往回走。而这一路上我也没再多问,因为他眼神看起来有点复杂。这样复杂的眼神在
我同他相处的那些日子里,并不是从来没见到过,只是每一次见到的时候,通常情形都
不怎么让人乐观。
所以我想我们可能遇到了麻烦。
“走这里。”忽然猖獗拉了我一下,我混混沌沌便跟着他过去了。等反应过来时,惊觉
人已经朝前面那扇铁门直撞了上去,我下意识想避开,迎头撞上的铁门却神奇地不见了
,我发觉自己正同狐狸一起站在之前那条弄堂的正中心。
“狐狸。。。。。。”抬头望向他,而他正一声不吭抬头朝天上看着,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天
上除了锅灰色的云,什么也没有,可他却看得很出神,这叫我有些惶恐,因为他的眉头
皱着。
我从来没见过有什么事能让狐狸皱眉。
片刻他嘴角忽然浮出丝冷笑。
从衣袋里摸出了样什么东西,他蹲下身在地上划了起来,那东西应该很硬,同地面摩
擦出一道道火星,不多会儿一些线条简单的图案在地上显了出来,我发觉这图案和那只
被我丢失了的纸塔上的图纹一模一样。
这么说那塔果然是狐狸放在窗台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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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2009 05:0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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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磨着的时候,狐狸已站了起来,四下里看了看,片刻目光落在正前方那道若隐若现
的弄堂口,他一把抓起我的手腕就朝那方向起。他的手心很凉,我下意识跟紧了,隐隐
听见身后有什么声音响了起来,飒飒的,好像风吹着布抖出来的响动。那响动飘忽得很
,一下近一下远,总在一定的距离外跟着,可每次当我回过头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忽然狐狸的脚步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这叫我差点撞到他身上。抬头看到前面弄堂口
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道人影,瘦瘦高高的,低头朝我们的方向慢吞吞一步步走过来。
我听见狐狸轻轻吸了口气。
片刻人影近了,但逆着光,我仍然辨别不出他的长相。只看得清那人有一头漂亮的长
发,整整齐齐分两边梳着,在身后折进来那点模糊的光线里散着层柔和的靛蓝。”你
找我?“离我们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他这了下来,道。
狐狸拍拍我肩示意我往后退:”是的。“
我顺着狐狸的意站到了他的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继续窥视那个面容模糊的男人,不知
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样子和声音都让我觉得有点熟悉。
好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以及听见过。
”找我做什么。“男人又问。话音落他的头稍稍抬了抬,那瞬间我感觉他好像朝我看了
一眼。
我缩了缩头,听见狐狸道:”烦请先生指条明路。“
”路,路很多,我不知道你要走的是哪一条。“男人说话声沙沙的,很轻。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生不死回魂道。“
男人一阵沉默。
半晌朝前走了两步,他再次开口,”碧落,什么时候同黄泉捕猎者有了牵扯?“
”因为一点意外。“
”意外?“忽然一阵风卷过,我看见眼角边多出个人,忙转头去看,发觉原来就是那个
男人。瞬息间从狐狸面前移到了我的身边,不再逆光,我一眼看到了他那半张没被头发
遮住的脸,像被火烧过似的,布满了一块又一块扭曲的伤疤。“因为她么。”对我指了指
,他道。
于是想起来,他是那天在黄记里问我买罗敷的那个男人。。。。。。
“先生请指条路。”没有回答,狐狸把之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拿什么交换。”
“先生想要什么。”
“两生花。”
“两生花,花开两生,先生寻了几世了?”
“至今还没找到它的踪迹。”
“难找得很。”
“确实。”
“所以,先生是在为难我。”
“听狐狸这么说,那男人嘴角牵了牵:”我知道两百年前你有过一株,它现在在什么地
方。“
”先生如果不知道,怎么会一路寻了过来。“
”你下了饵,我怎么能不来。“
”见笑。“微微一笑,狐狸朝他抬起一只手。片刻反转,手背上多了一只塔。
一只纸叠的塔。
”两生花,花开两生。。。。。。“男人从狐狸手中接过这只塔,小心翼翼托在手里:”碧落,你
这是第几生。“
”不记得了。“
男人没再言语,只是用手指在那只纸塔上轻轻一剔,那张宣纸折的塔立刻碎了,在风
里洋洋洒洒荼出一蓬细粉,他随即从衣袋里拿出只小小的瓶子,旋开,只片刻工夫,那
些四散的粉末立刻生了眼似的钻进了那只瓶子。
”先生的药引快齐全了吧。“见状,狐狸道。
男人把瓶子收进衣袋里:”还早。“
”还在找罗敷么。”
“你还不走么。”
话音刚落,隐隐一阵声响从我后面传了过来,就跟之前我们一路过来时跟随着的声音
一样。我刚要回头去看到底是什么,狐狸把我的手用力一拉,我一头朝前撞了过去。
前面很黑。
就在刚才,还是一条被光照得朦朦胧胧的巷子,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赶紧去抓狐
狸,可是手伸过去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这让我不由自主朝前扑倒。
耳边又响起了那阵声音,还有那男人沙沙的说话声,他说:碧落,要不要我给你一贴
方子,好解你这红尘苦恼。。。。。。
然后我一下子从那片黑暗里挣脱了出来。
人趴在地上,是自家冰冷光滑的地板,边上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看着我,朝我摆着它粗
大而骄傲的尾巴。
“喵,你又做梦了,铁母鸡。”
我揉了揉撞疼的下巴,不置可否。
窗外天依旧是黑着,隐隐一层鱼肚白从很远的天边泛出来,看上去差不多是四点钟的
光景。弄堂里稀稀落落有了早起的人声,厨房里也是,是狐狸起来准备早市的声音。
一切和平时每个早起的清晨没什么不同。。。。。。我发了阵呆,正准备爬起来,忽然觉得
手里有什么东西塥了我一下。
摊开手,里头一只纸做的塔。
已经被我捏得走形了,原先划在塔上的线条也已经模糊不清,一大团皱在我手心,看
起来就像是一朵花。
梦么。。。。。。
我挠挠头,杰杰从我身上跳了过去,志高气昂地跑出了门。
怎么会有那么逼真的梦。。。。。。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做过任何会成真的梦,也没有再从新闻里看到任何有人被杀弃
尸的消息。只是那些梦究竟真的是我的梦,还是真实存在于我的经历里,我一直无法弄
清楚这个问题。
再次见到那个爱吃肉的和尚,是三天后的一个下午。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数着钱,看着电视,他进来了,依旧要了一堆肉包子,然后坐在我
边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包子。吃到最后一只的时候,他忽然问我:”你见过一个和尚么
,他和我很像。“
我摇头。
他叹了口气,看上去有点苦闷,然后付了钱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我的店。
而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店门口再也没有看到过一只有着枯黄色翅膀的蝴蝶,似乎随着
天的放晴,它们一夜之间都消失了。
刘嘉喜火葬之后,罗警官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找过我,听说他一直很忙,忙着调查那系列杀人案,忙丰找那个凶残的杀人犯。而我知道,那终将是他接触到的无法破解的案子里又一起破不了的悬案。只是后来一次我接到了他的一个电话,让我每每想起来,会有些不安。
他在电话里问我知不知道万盛国际。
我说当然知道。
然后他又问,那你知道万盛国际的董事长爱德华。Z。殷吗?我愣了下,半晌才悟过来那一串名字指的是殷先生,于是说:知道,这么有名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么你认识他?他又问。
这问题叫我一呆。还没回答,他又道:你店里姓胡的那个伙计,他和殷有什么关系。
我说:关系?我们这么小一个小店的雇员,怎么可能会和那么大个集团和董事长有什么关系?
电话里罗永刚沉默了一阵,然后对我说:宝珠,认识那么久,我也就不瞒你了,最近我们的人查到你店里姓胡的伙计和万盛来往密切,而你知道万盛在美国,德国,英国和意大利,主要是从事什么的?
从事什么?我问他。
他道:走私,口业和军火。
然后他又说:当然,目前我们还没有具体证据表明胡离同万盛有直接的关系,我只是希望你从今天开始能对他留意一点,如果发现有什么反常行为,请直接通知我们。
我说好的。之后挂了电话。
妖怪能同走私与军火业有什么关系呢?事后我想。或许,和口业挂钩还比较靠谱,狐狸精么。但……狐狸最近和万盛国际的来往真的有那么频繁么?频繁到连武警都卯上了他……
从几时开始的?
铘依旧不吃不喝,至少在我能看到的范围里,是这样的。
我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因此饿死,可他看起来和平时没太多两样,依旧很沉默,依旧在沉默的时候会怀念些什么,依旧有时候对我随和些,有时候对我很冷淡。
我想听他再说说那些他偶然会提起的那些过去的事情,他却再也没说过,而我也一直找不到机会去问问他,那天在店门口我和他的那番交谈,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只不过是在我梦里的一个虚幻。
而狐狸……
我觉得他有点变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变化,也许在这样的朝夕相处,变化是一点一滴出现的,有时候几乎感觉不出来,可有时候会很明显,特别是自从那晚之后。
有时候,我会看到他一个人斜靠在沙发里想着什么,很安静,面无表情。甚至我从他、身边走过他也会没有察觉。久了,他发现了我,会对我招招手,我朝他走过去,他就会张开手臂笑着对我说:来,小白,抱抱。
我因此抽他,他也不躲,继续笑着,歪进沙发里。
那时候有种总目动就那样趁机钻进他的怀里,很强的冲动。他笑的那样开心,每一根发丝随着他的笑声而颤动,光滑柔软,那种美丽真的很让人心动。
我把这冲动悄悄告诉了林绢,她分析说,我那是典型的发春期。而狐狸么,这种男从无论什么样的时期看到他,要不发春也难,所以她很费解,为什么和他生活了那么久,我一直到现在才有了发春的冲动。
然后她会拍拍我的头,安慰我:没关系没关系,发就发吧,只要他不抗拒。对了,知道怎么发春么?要不要我教你?
唉,我怎以会有这么个朋友呢……于是我常常这么问自己……
而我。
我发觉,自从那些事情过去后,或者就是从那场似是而非的梦结束,我好像得了某种程度的抑郁症。
我查过那方面的书,从最初的连续失眼一周后开始。那些书上说,初期的抑郁症就是从抢失眠开始的,失眠,压抑,莫名的烦躁,甚至幻觉。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有幻觉。
幻觉自己听到一些声音,像那场梦里跟随在我和狐狸身后的那种声音,每次在我试图让自己睡着的时候,那种声音会在房间某个角落里响起来,然后我还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子里自言自语:碧落……梵天珠……碧落……梵天珠……碧落……
而烦躁……一个经常睡不着觉的人,脾气是怎样都好不起来的。这很明显,明显得连杰杰都感觉到了,所以有时候它会小心翼翼,在我脾气不太好的时候。
那时候我会经常找借口钻到狐狸的房间里去,硬挤在他那张小小的床上。而他也不抗拒,由着我把他的身体从床头蹭到床尾,把他的尾巴当枕头垫。有时候会摸摸我的头,仿佛知道我很享受这个动作。然后会问一句:最近有梦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没?
我摇头。
他的心跳似乎就会平静一些,然后继续摸着我的头,直到我在一阵翻来覆去后慢慢睡去。
而我最终也没告诉他,其实那场梦之后,我还做过一次奇怪的梦。
梦很短,是我在店里打盹那一小会儿的时间里做的。
我梦见了狐狸,还有铘,他俩站在一处很高的地方,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争执得很激烈,这、突然铘的身体一耸,一层漆黑的鳞甲从他身体上浮了出来。他恢复了麒麟的原型。很庞大……很庞大的一只麒麟,他张开嘴猛地朝狐狸扑了过去,嘴里喷着股银蓝色的气体。而狐狸亦在同时从掌心里弹出把剑,一闪间朝铘刺了过去。
我吓坏了,大声对他们叫: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没人理我,我就朝他们直冲了过去。
试图阻止他们,可结果……
狐狸的剑刺穿了我的喉咙,铘的爪子钻进了我的身体……
我梦见他们两个杀了我。。。。。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黄泉公子―――――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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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18-12-2009 05:0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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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小姐
听说梦是种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的东西,但我始终想不出那种被自己两个房客同时给杀死的梦,到底是为什么而起的。
某一天,当我按捺不住把我的梦告诉林娟后,林娟笑喷了。笑喷,这个词汇是我刚从网上学来的,我觉得用在她身上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她真的笑得喷了我一脸唾沫星子。
我有点沮丧,因为在做梦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特别是看到狐狸和铘动了手,而我在边上怎么叫他们都置若罔闻的时候。可是从头到尾把梦说完,我却从林娟身上感觉不出一丁点同情的味道。她只是觉得很好笑,因为我的梦让她想起最近刚刚看完的某部八点档武侠连续剧。据说那部剧里的女主角因为被两个男人同时爱上,所以又被他们给同时杀死了,暂且不管这编剧是什么逻辑,让林娟觉得好笑的是,电视剧里人家好歹是为情而死,而我呢,我做这梦又是为了什么?
这问题叫我想到郁闷,却仍旧想不明白。
那就干脆不去想它了。梦么,只是梦而已。就像我梦见的刘嘉嘉;梦见的那些凶杀案现场;梦见我差点被刘嘉嘉吃了,可是她反而消失在了我的手里;梦见狐狸在我的梦里出现,一脸严肃地带着我在天上飞……到头来……总归只是场梦吧,没什么好多想的,如果它们让人困扰的话。
日子依旧那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在那系列轰动全城的案子逐渐淡出人们视线之后,在那些梦逐渐淡出我的记忆之后,一切又和过去没什么区别地平淡了起来。平平淡淡地看客人在店里进进出出,平平淡淡地看日出日落、一边很偶然地,如林娟所说,做做我的发春梦,在那只狐狸完全不知道的状况下。
直到那个孩子突兀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狐狸说他有个远房表妹要来我家住上一阵的时候,我以为这又是他一如既往的无聊玩笑之一。所以当那个小姑娘穿着身娃娃似的蓬裙子,抱着她的娃娃站在我家门口,用她那双和狐狸一个颜色的眼睛上下打量我的时候,我一时真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我不知道狐狸真的有表妹,而且还是个外国表妹。
“我是狐狸的表妹,我叫艾丽丝。”当时很老练地朝我伸出一只手,这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外国小姑娘在我发愣的时候,对我道:“请叫我艾丽丝小姐。”
我下意识伸手去握,她却已经收回了手,然后拖着身后巨大的行李箱旁若无人地进了我家的门。一边东看看,西看看,颇为不满意地蹙着眉:“狐狸就住在这里?”
而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道:“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最近他看起来越来越落魄了。你们很缺钱用么女人,为什么不叫狐狸重操旧业。”
“重操什么旧业?”我问她。她却闭口不再说话,因为狐狸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敞着睡衣,一边挠着下巴,一边用力打着哈欠。
而她的目光很惊讶,惊讶得像看着一只突然从太空舱里跳出来的异形。我想这应该就是她突然失声的原因吧,她张大了嘴,连手里的娃娃掉在了地上都没有察觉。然后不到片刻,那双细细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滚一滚就从眸子里掉了下来,一直落到丰满鲜艳的嘴唇上:“狐狸……她虐待你么……”
艾丽丝小姐是苏格兰人,性格很苏格兰,长相也很苏格兰。
淡金色的头发,暗绿色的眼睛,白得像瓷器一样的皮肤上布着一些细细的小雀斑。和这年龄很多外国小女孩洋娃娃似的美丽不太一样,她样子很普通,甚至有些丑,因为她的头很大。大大的脑袋,上面稀稀落落一片淡得几乎看不清色彩的头发。这让她看起来有些畸形,因为相对她的头而言她的身体是那么瘦小,脖子是那么的细,细得让人不禁担心它是不是能承受住那颗硕大脑袋的重量。
可艾丽丝偏偏很喜欢甩头。甩一下,那片头发就会软软地在她额头上飘一下,她喜欢这样一边甩着头,一边和狐狸说话,一边用好双细细的绿眼睛看着他,眼神很特别,我说不清楚的特别,而每次她一留意到我在看她,就会把头发垂下来,把脸别到一边。我想她可能不大喜欢我,正如我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说话。
“喂,你没什么事好做么?为什么总是让狐狸来做这些。”
“喂,你为什么对狐狸这么说话,你以为你是谁。”
“喂,你很没脑子么,连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做。”
每次当我和往常一样同狐狸说着话的时候,或者在店里大声让他给我帮忙的时候,艾丽丝总会这么说我,如果我的眼神里稍微带点不悦,她就会大声抱怨:你有没有教养?我是个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看我??
我想,狐狸带回来的真的是他的表妹么?这个小小的孩子,怎么就好象埋在他身边一颗定时炸弹,总是看上去怒气冲冲,总是那样不同于别的小孩般的尖酸刻薄。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从她住进来开始,我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住,自己睡客厅,有什么好吃的第一个给她,就像以前狐狸总是把菜里最好的部分留给我。
可她始终不满意,始终蹙着眉,像个严肃的教母。
教母……我为什么会对一个小孩子用这个词……
而这早熟的孩子也只有在看到杰杰的时候,才会显露出符合她年龄的那些童稚。艾丽丝小姐很喜欢杰杰,总喜欢整个地把它肥大的身体抱住,包在自己细细的胳膊间,然后用脸蹭它,用手指抚摸它。可惜能被这么个小女孩给宠爱的杰杰并不领情,它很不喜欢这种表示宠爱的方式,想来跟猫们独立特行的性格有关。总是急不可耐地试图从她的怀里挣脱而出,不过说也奇怪,那么肥一只猫,偏偏很少能挣脱开这小女孩细细胳膊的桎梏,好似这姑娘有多大力气似的。每到这个时候它会眨巴着一双琥珀似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而我总是无视,谁叫它每次在我遇到不测的时候逃得比火箭还快,这么现实的动物,我才懒得理它。
艾丽丝小姐有很多手套,这是我在给她整理箱子的时候发现的。
占着一半的位置,那些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手套,有些丝的,有些绸的,有些天鹅绒的,不过式样都很单一,全是长统的,和她第一次来我家时配那件小小的蓝色小礼服的白手套一样。所以衣服也都短袖的,无论厚还是薄,正式还是休闲。
收拾的时候我被艾丽丝吓了一跳,因为完全没听到她是怎么进房间的,也完全不知道在我发现到她存在之前,她在我身后到底站了有多久,这是个总是走路和小猫一样轻的女孩子。而她总是嘲笑我走路的大声,有时候我很想反驳,谁能在店里忙得打转的时候还注意自己走路的教养?后来想想,自己怎么就跟一个小孩子闹上气了呢。难怪狐狸要耻笑我不是么,自从这丫头住过来之后,狐狸就没少耻笑过我。他总笑我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艾丽丝在我身后问我,这些手套好不好看。
我说好看。
她笑了,笑起来的样子还蛮好看的,细细的眼睛一弯,让我总算在她身上找到了些狐狸家族的影子。她说,那我妈妈给我买的,全部都是。
我想她的妈妈一定是个蛮特别的人,有着怎样的独特嗜好,会这么上心给自己女儿收集来那么多的长统手套。
“可是妈妈总是骂我很难看。”然后她又道。
于是想好了的赞美之词在我嘴里打了个转,又吞了回去。
“你觉得我难看么?”然后听见她这么问我。
我一时愣了愣。
“你老是看我的头,我的头很大是么。”然后她再问我。并且晃了晃她硕大的脑袋。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于是她又笑了,点了点自己的头:“因为里面要装的东西很多。”
那一瞬间,我发誓我见到的绝对不是个六七岁小孩的笑容。那么一种微微得意的,又漫不经心的笑容。这笑容让我的后背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冷。可她却眉毛一扬,对我嬉笑了起来:“啊,对了,你得小心点儿,因为弄坏了它们你可赔不起。”
说完转身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故意跑得很大声,于是客厅里不到片刻充斥了她银铃似的笑声:“咯咯……咯咯……咯咯……”
艾丽丝小姐很粘狐狸。
总是无论狐狸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她蓬裙闪光的料子,和她一飘一飘细细的头发。她喜欢拉着狐狸的衣服走路,有时候是他的头发。如果特别留心一些,你会发现在比较安静的时候,她会一边摸着狐狸的头发一边陷入一种沉思。我不知道她那会儿大大脑袋里在想着些什么,也许只是单纯地享受着那样的触感,可是戴着手套的手能感觉到那种触感么?艾丽丝小姐总是戴着她的手套,无论白天还是晚上。
而狐狸也总是由着她做这样的事,哪怕她的嗜好妨碍了他的行动。于是有时候不得不在忙的时候抱着她招呼客人,有人会大声问他:“小离,这小美女是谁啊。”
他眼睛一弯,笑着和那小姑娘贴近一点:“哦呀,我的小情人。”
每每他这么说,艾丽丝会很高兴,一边抱着他的脖子咯咯地笑,有时候会很干脆地对他亲一口,是嘴上不是脸上,于是引来众人大笑一场。
真是热情的苏格兰人……
可我不知道这个小小的苏格兰姑娘为什么要住到我家里来,从她言行和衣服的牌子看得出她有个很好的家庭,如果只是旅行,她大可住到更舒服的,更迎合她挑剔眼光的高档酒店。可每次抱怨归抱怨,她还是在我家里一天接一天地住着,也不出门,也很少和除了狐狸以外的其他的说话。隔壁有邻居小孩听说我家来了个外国丫头,都争着跑来看她,想邀她出去玩,而她总是很有礼貌地拒绝了,然后抱着自己的娃娃或者杰杰进了房间。转身背对着那些孩子时,她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好象刚刚拒绝了一些让她头疼的小孩子,虽然事实上她自己也是个孩子。
有时候她真的成人化得厉害,我在猜是不是跟她的家庭有关。又有可能……她和狐狸一样,其实已经活了几百年了,可狐狸是个成人的样子不是么,而她还是个孩子。
无论怎样,总该是个孩子。
对铘,艾丽丝是有些许不同的。
如果说,她对狐狸那叫粘,对我那叫教母,那对铘……应该说是种小孩见到了某个让她严谨的大人般的尊重。或者说谨慎更适合些,她对铘是有些谨慎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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