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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2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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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死亡之吻(2)
这喷泉水柱本是“水母阴姬”现身时才会出现的,她们再也想不到这次水柱上竟有两个人。
除了水母外,竟还有个男人。
这男人竟和水母紧紧拥抱在一起,密密的接着吻。
神水宫的弟子全都惊讶得呆住了,就算是天崩地裂,山河变色,也绝不能令她们如此吃惊。
对男人深恶痛绝,一向神圣不可侵犯的“水母阴姬”,怎会和男人如此亲密?这男人是谁呢?
她们的眼睛都已发直。
吻,本是甜蜜的。
但在几十双眼睛之下接吻,就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了,何况这一吻中根本就没有丝毫甜蜜之意。
这一吻是死亡之吻。
另有一种残酷的美。
残酷的魅力。
若非身历其境的人,谁也领略不出这其中的痛苦滋味,但亿万人中,又有几人能身历其境?
楚留香本是为了挣扎求生才这么做的,但此刻,也不知怎地,他心里竟起了一种无法描述的异样感觉。
水势在他身子下冲激着,就像是火焰。
阴姬的身子已渐渐软了下去。
她的脸本已胀得通红,此刻又渐渐苍白。
楚留香不敢闭起眼睛,她脸上每一根肌肉的颤动,楚留香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心每一次跳动,楚留香也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楚留香本觉得她是个坚强、决断,能自制的女人。
但现在,他和她距离得这么近,他忽然觉得她已变得十分软弱而可怜,和别的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无论多伟大的女人,在男人怀抱中都会变得渺小的。
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也是件很有趣的事,若非如此,这世界也许就不会由男人来统治了。
楚留香实在不忍让她死在自己的怀抱里。
但他只要一放手,自己就得死。
阴姬憋住的一口气若是突然发散,那力量的强大,就绝不是楚留香所能抵御的,他只怕立刻就要被震得四分五裂。
他们的生与死之间,几乎已没有距离。
阴姬也在瞪着楚留香。
她目中本来充满了愤怒和怨毒之意,但死亡的感觉已渐渐将她征服,她连“恨”都无力再恨了。
她眼睛里已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种悲哀乞怜之意。楚留香忽然发现一滴晶莹的泪珠,自她眼睛里流了出来。
泪珠浮游在她苍白的面靥上流动着。
死亡,是公平的,在死亡面前,最伟大的人也会变得很平凡。
楚留香的手渐渐松了。
他此刻本来已可以重手去杀死她,或者至少先点住她的穴道,因为阴姬已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他实在无法伤害一个正在流泪的女子,他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
楚留香并不是一个像传说中那么冷漠无情的人,他并不像传说中那么聪明,有时甚至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事。
但就在这时,托住他们的水柱忽然消失了。楚留香和阴姬立刻平空落了下去,“噗通”落在水中。
他似已完全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处,完全没有防备,竟几乎被震得晕了过去,怀中的阴姬也被震飞。
他只觉一只手自水下伸出,点住了他的穴道。在这一刹那间,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这句话他已忘记是谁说的,但每个字他都记得很清楚。
“女人的眼泪,永远是对付男人最有效的武器。”
楚留香张开眼睛时,宫南燕正望着他冷笑。
他又已回到水母的寝宫,阴姬也盘膝坐在他对面,她脸上绝没有任何表情,似已恢复了她的冷酷与坚强。
宫南燕冷冷道:“我早就说过,从没有人能在神水宫占得了便宜的,就连战无不胜的楚留香也不能例外。”
她瞪着楚留香,一字字接着道:“现在,你已承认自己战败了么?”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已非承认不可。”
宫南燕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楚留香苦笑道:“我已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宫南燕傲然一笑,转头望着阴姬,道:“你说,我们应该如何处置他?”
阴姬默然半晌,缓缓道:“这人被你所俘,应该由你作主。”
宫南燕目中露出一丝恶毒的笑意,道:“也好,就将他交给我吧!”
她刚走到楚留香面前,阴姬忽然道:“你是不是也想像对付雄娘子那样对付他?”
宫南燕怔了怔,脸色渐渐变了,长长吐出口气,道:“这是他告诉你的?”
阴姬道:“你是不是没有想到他会看到你的秘密?”
宫南燕没有回答,楚留香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手指渐渐发抖,又渐渐捏紧,指节都已捏得发白。
过了半晌,她忽然厉声道:“不错,是我杀了那个人,我若杀错了,替他偿命也无妨,但偷看别人秘密的人,也得死。”
她手指突又伸直,刀一般向楚留香劈下。
但这只手还未触及楚留香的咽喉,她的人已飞了出去。阴姬不知何时已跃起,面上仍然木无表情。
宫南燕“砰”的撞上石壁,再滑到地上,吃惊的瞪着阴姬,目中充满了惊疑不信之色,颤声道:“你……你?”
阴姬道:“我……”
宫南燕目中忽然流下泪来,道:“你怎么……怎么忍心对我下手?”
阴姬道:“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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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2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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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死亡之吻(3)
宫南燕嗄声道:“他?谁?是楚留香?还是雄娘子?”
阴姬沉默着,楚留香发现她的手也已开始发抖。
宫南燕吼道:“原来你还是爱他?原来我只不过是他的代用品,你竟不惜杀了我替他报仇,但你可知道我杀他是为了你么?”
阴姬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宫南燕道:“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还要……”
阴姬道:“你不杀他,我也许会杀他,但你杀了他,我就要为他报仇,无论谁杀了他,我都要为他报仇。”
宫南燕沉默了半晌,黯然道:“你的意思,我已经懂了。”
这意思其实并不难懂,正如一个孩子做了坏事,父母固然要打他罚他,但别人若打了他,做父母的非但心痛,说不定还会去找那人拼命,这就是“爱”,永远令人不可捉摸,但谁都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阴姬叹息着道:“你懂了最好,我也希望你能懂。”
宫南燕道:“但你莫忘了,若不是我,你……”
阴姬道:“我也知道你救了我,但那是另外一回事,我会好好安葬你的。”
宫南燕又沉默了很久,赧然一笑,道:“我现在才真的明白你是为了什么杀我的。”
阴姬道:“哦?”
宫南燕道:“你杀我,只因我救了你。”
阴姬道:“哦?”
宫南燕道:“我死了之后,就永远没有人知道你曾经败在楚留香手上,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曾经救过你,你从来不能忍受失败的耻辱,所以非杀我不可。”
阴姬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一向都很聪明,也许太聪明了。”
宫南燕怔了怔,喃喃道:“我究竟是聪明还是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也说不出了。
沉默,沉默得令人窒息。
连楚留香都不愿打破这沉默,他也许是不敢。
过了很久,阴姬忽然转过身瞪着楚留香,道:“你认为我真的是为了她救了我才杀她的么?”
楚留香沉吟着,道:“我想你并不是这种人。”
阴姬道:“她了解我难道还没有你清楚?”
楚留香道:“那只因她自己是这种人,所以才会将你看得和她一样。”
阴姬目光空虚的凝注着远方,喃喃道:“不错,就因为你并不是这种人,才会说我也不是,你若非这种人,她也许就根本没有机会救我了。”
楚留香若是如此毒辣的人,她只怕早已死在楚留香手上,可是楚留香却未想到她自己居然也知道。
他自然也希望阴姬不是这种人,因为阴姬若真和宫南燕说的一样,就一定也要杀死他灭口。
但阴姬究竟是不是这种人呢?楚留香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性命已捏在阴姬手上。
他已尝到了自己冷汗的咸味。
过了半晌,阴姬忽又问道:“你可知道你这次为何会失败么?”
楚留香苦笑道:“我知不知道又有何分别?”
阴姬道:“你应该知道的,你这次失败,只因为你的心太软了。”
楚留香道:“你呢?你的心难道从来不软?”
阴姬沉默了很久,忽然冷冷一笑,道:“我的心?你以为我还有心?”
楚留香叹息一声,一颗心已沉了下去。
他以为自己这次已真的没有希望了。
谁知阴姬却已黯然接着道:“就因为我已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你的生死对我也已无关紧要,我甚至已懒得杀你。”
她忽然反手一掌,拍开了楚留香的穴道。
楚留香怔了半晌,道:“你……你难道已经想……”
阴姬忽又厉声道:“我怎么想,也与你无关,你快走,莫等我改变了主意。”
她唤入了一个惊慌的弟子,道:“带这人去找你三师姐,叫她将另外的三个人也全都放了。”
楚留香整了整衣衫,躬身道:“多谢宫主。”
这时阴姬却已如老僧入定,仿佛永远再也不愿醒来。
石门渐渐阖起,渐渐挡住了楚留香的视线,将“水母阴姬”隔绝在门里,非但隔绝了整个世界,也隔绝了她的生命。
这门,却是她自己造成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知道今夜只怕任何人再也见不着她了,他若从来也没有见过阴姬,他绝不会觉得有丝毫遗憾。
但现在,也不知怎地,他心里竟觉得有些伤感。
那神水宫的弟子守候在一旁,看来又是惊讶,又是好奇,她们显然还未弄清这英俊的男人和她们师父间的关系。
楚留香叹息着转过身,道:“我们走吧!”
他再也想不到自己这句话还未说完,就已瞧见了胡铁花。胡铁花竟已和黄鲁直、戴独行一起匆匆赶来。
他们见到楚留香,显然也吃了一惊。
胡铁花失声道:“老臭虫,你怎么跑出来的?”
楚留香也失声道:“你们怎么跑出来的?”
两人几乎在同时问出了同样一句话,都忍不住笑了。无论如何,他们能再相见,总是欢喜多于惊异。
胡铁花笑着道:“还是你先说吧,你遇着的事一定比我们精彩,我们的故事实在有点泄气。”
楚留香笑道:“还是你先说吧,我这故事说来话长。”
胡铁花瞧了戴独行和黄鲁直一眼,苦笑道:“说来真丢人,我们三个人竟全不是水母的对手,若不是蓉儿的姑妈,我们只怕已见不着你了。”
楚留香动容道:“她放了你们?”
胡铁花叹道:“不错,她和一个叫‘九妹’的一起来盘问我们,我们自然什么也不肯说,但那叫‘九妹’的小丫头倒真凶得很,居然要用苦刑来糟蹋我们,幸好蓉儿姑妈说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应该以礼相待,谁知那小丫头翻了脸,硬说蓉儿的姑妈一定早已和我们串通了。”
他恨恨的接着道:“那小丫头人凶嘴也凶,还说了许多很难听的话,蓉儿的姑妈忍无可忍,忽然间出手点了她的穴道。”
楚留香耸然道:“她……她怎能如此冒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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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3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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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出宫维艰(1)
胡铁花道:“她这么样做,连我们都吃了一惊,因为‘神水宫’门规之严,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的,她这么做无异己承认和我们串通,欺师通敌,那罪名可不轻,但她出手后反而镇定下来,只是叫我们快来找你,她说你也许也落入了水母的掌握中,也许……也许已遭了毒手。”
楚留香着急道:“她自己呢?”
胡铁花道:“她……她似已下了决心,已将生命置之度外,只不过告诉我们,那菩提庵中的聋哑尼姑本是她的大师姐,因为犯了门规,才落到如此地步的,她希望我们有机会时好好照顾她。”
楚留香跺脚道:“如此说来,她显然也怕和她的大师姐落入同样悲惨的遭遇,所以准备一死了之……”
胡铁花黯然道:“看来只怕是如此,我们走的时候,她就将那石牢自里面封闭,将她自己关在那石牢里,我们发现不妙,再求她开门时,就已无论怎么样都叫不开门了,她根本已拒绝回答我们的话。”
楚留香插嘴道:“想不到‘水母阴姬’和她的徒弟竟是同样的骄傲,甚至不愿让别人见到她们死,难道她们要永远活在别人心里?”
胡铁花并未完全听懂这句话中的意思,因为他实未想到“水母阴姬”的死法也是完全一样的。
他只是惨然道:“无论如何,我们总是永远感激她的。”
楚留香唏嘘良久,才问道:“你们是怎会来的?是不是蓉儿终于还是将入宫的途径告诉了你们?”
胡铁花苦笑道:“你走了之后,我们就求她说出来,她本来不肯,但过了一天后,她也开始为你担心起来。”
楚留香急着问道:“她自己有没有跟你一起来?”
胡铁花道:“她怕跟我们一起来有所不便。”
楚留香更着急,道:“那么她的人呢?”
胡铁花道:“她说,她要赶到那菩提庵去和甜儿她们会合,然后再看看是否能到这里来,我正想劝她莫要着急,她反而先来安慰我了。”
他笑了笑,接着道:“她对你甚有信心,说你无论遇着什么危险,都一定会有法子脱身的。”
戴独行苦笑着道:“看来她只不过有点为我们担心,再三劝我们莫要出手,可是我们一到这里,就将她的话全都忘了。”
黄鲁直这时也走了过来,讷讷道:“敝友是谁,香帅现在想必早已知道了,他早年所做所为,虽令人无法同情,但近年来他已改过自新。”
楚留香叹道:“他的事我都已知道,也很同情他,只可惜他……”
黄鲁直面色惨变,道:“他……他莫非已遭了毒手?”
楚留香长叹不语。
黄鲁直嗄声道:“论起他昔年之行事,也的确死有余辜,可是……可是……在下仍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他的?”
楚留香插嘴道:“杀他的人也已被人杀了,而且是神水宫主为他报的仇,如今他们一家三口,想必已在天上团圆,前辈又何必再为他伤心?”
黄鲁直黯然垂首,喃喃道:“不错,以他的罪孽,落得这样的下场,老天也不能算是亏待他了!”
话虽如此,他目中还是难免热泪盈眶。
胡铁花伸手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道:“你呢?你是怎么从水母掌握中逃出来的?难道你又……”
他神秘的一笑,住口不语。
楚留香瞪了他一眼,道:“我既已逃出来,也用不着你担心了,倒是蓉儿她们,到现在为什么还没来呢?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他忽然转身望着那神水宫的弟子,含笑道:“姑娘的芳名能告诉我吗?”
这少女本已听得眼睛发直,走也不敢走,此刻又吃了一惊,吃吃道:“我叫南苹。”
楚留香柔声道:“我们想到外面的菩提庵去找人,不知南苹姑娘你能带路吗?”
南苹望了望那道已关得紧紧的石门,道:“师父并没有要我带你们去,我自己也不敢作主。”
楚留香笑道:“姑娘只管放心,你带我们去,她绝不会怪你的。”
南苹咬牙闭唇,似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留香轻轻拉住了她的手,道:“我们走吧!”
南苹的脸也红了,想挣脱他的手,却垂下了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居然痴痴的跟他走了出去。
胡铁花叹了口气,摇着头道:“无论多凶的女孩子,一见到这老臭虫,好像就变得一点法子也没有了,我真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戴独行也笑了,道:“老弟,如此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
胡铁花道:“难道他对女孩子真有什么魔力,我怎地连一点也看不出?”
戴独行笑道:“你若也看得出,那就糟了。”
瀑布泻入湖中,湖水又自地下流出,瀑布不竭,湖水不溢,生生不息,永无断绝,这正是大自然的玄妙。
楚留香他们沿着一道地下的水流往前走,只觉地势渐高,尽头处又有十余石级,石级上就是出口。
南苹道:“这上面就是菩提庵,也是本宫的门户之一,若有人想要入宫,这是最方便的法子,因为大师姐看来虽凶,其实心肠却很软,别人若是对她苦苦哀求,她很少会狠得下心来拒绝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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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3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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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出宫维艰(2)
走过这一段路后,她似乎已和楚留香变得很熟了,非但再也不害怕,一只纤手也始终让楚留香拉着,没有挣脱。
但楚留香却在暗暗着急,她们的大师姐既然心很软,那么李红袖她们为什么直到此刻还未来呢?
只听胡铁花道:“听说从这里入宫的人,都是被装在箱子里送进来的,是吗?”
南苹道:“不错,因为大师姐不能离开菩提庵,所以只有将人放在竹箱里,让箱子浮在水面上顺流而下。”
胡铁花望了楚留香一眼,道:“看来柳无眉这次倒没有说谎。”
楚留香只有苦笑。
他已发现柳无眉实在是很懂得说谎的人,因为只有这种人才懂得若在谎话中加几成真话,就最容易令人相信。
南苹道:“这出口就在大师姐所坐的蒲团下,我们平时很少到这里来,因为自从大师姐获罪之后,师父就不准姐妹们和她来往。”
胡铁花忍不住问道:“她究竟犯了什么罪?”
南苹道:“这……我不大清楚了。”
她显然不愿再说起这件事,匆匆走上石阶,将壁上的铁环轻轻敲了敲,只听叮当之声,宛如龙吟,四面石壁都起了回应。
南苹道:“因为大师姐终日坐在蒲团上,极少走动,所以只要铁环一敲,她立刻就会知道。”
胡铁花不说话了,他心里也难免有些紧张,希望这秘道的门户快些出现,好去瞧瞧宋甜儿她们究竟出了什么事?
谁知过了半晌,地道上仍是毫无动静。
南苹皱眉道:“奇怪,大师姐现在难道凑巧不在上面么?”
楚留香心里虽急,反而安慰着她道:“也许她偶然出去走动走动,这也是人之常情。”
南苹道:“她绝不会离开菩提庵,上面的地方并不大,她无论在哪里,只要环声一响,她本来都应该听得到的,除非上面也出了事。”
楚留香自然比她更着急,因为他……
柳无眉既然知道只要她们一入神水宫,就立刻会揭破她的谎话,自然要千方百计的阻挠她们。
李红袖虽然博闻强记,但却并没有什么心机,宋甜儿更是天真烂漫,全不懂世道人心的奸诈。
何况她们两人又全都对柳无眉生出了同情之心,所以柳无眉如要害她们,实在是易如反掌。
只听胡铁花道:“上面不开门,我们难道就没法子进去吗?”
南苹道:“没法子,这条地道的出口只有在上面才能开启,因为师父怕我们偷偷溜出去玩……”
胡铁花忽然一拍巴掌,失笑道:“我忘了一件事,想不到连你也忘了。”
南苹怔了怔,道:“我忘了什么事?”
胡铁花道:“你大师姐又聋又哑,只有坐在蒲团上,才能感觉到你在下面敲击铁环,若是走到别的地方了,哪里还能听得到声音?”
南苹嫣然道:“她能听得到的。”
胡铁花道:“为什么?难道她既不聋,也不哑,只是故意装出来的?”
谁知南苹还是摇着头道:“她的确又聋又哑,一点也不假。”
这次胡铁花也怔住了,道:“既然真的又聋又哑,又怎能听得到声音呢?”
南苹笑了笑,道:“这原因你见到她之后,也许就明白了。”
胡铁花怔了半晌,恍然道:“我现在已明白了。”
南苹道:“哦?”
胡铁花道:“有人只要看别人嘴唇的动作,就能猜出他在说什么话,你师姐想必也有这种本领。”
南苹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她不但又聋又哑,而且……而且眼睛也不行了。”
胡铁花又怔住了,吃惊道:“她难道还是个瞎子?”
南苹道:“嗯!”
胡铁花急得直揉鼻子,苦笑着喃喃道:“一个人又聋又哑又瞎,却能听得别人向她苦苦哀求,而且还能听到敲门的声音,老臭虫,你一向很聪明,这次只怕也被弄糊涂了吧?”
只听敲环之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南苹敲的声音更大。
但过了半晌,上面仍然毫无回应。
楚留香忍不住也走了上去,将耳朵贴住上面的石壁。
胡铁花急着问道:“你听见了什么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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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3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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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出宫维艰(3)
楚留香皱着眉,道:“听不大清楚,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
胡铁花跺脚道:“你鼻子不灵,耳朵难道也不灵了么?”
戴独行忽然自腰边的麻布袋里取出了个铁碗,道:“用铁碗扣在石壁上,就会听得清楚些。”
那时胡铁花自然不会明白声波的原理,诧声道:“真的?”
戴独行笑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丐帮子弟偷鸡摸狗的本事冠绝天下,你难道还未听说过?”
楚留香含笑接过了铁碗,扣在石壁上,再将耳朵贴住铁碗,他眼睛渐渐亮了,双眉却皱得更紧。
胡铁花道:“有声音了么?”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道:“什么声音?”
楚留香道:“好像有人在说话。”
胡铁花摸着鼻子,失笑道:“哑巴难道也能说话吗?”
南苹想笑,却没有笑出来,皱眉道:“这绝不是我大师姐说话的声音,她不会说话。”
胡铁花道:“也许是甜儿她们还在求她。”
楚留香沉吟着道:“不是……这是男人的声音,但嗓子很粗,又不像李玉函。”
南苹吃惊道:“男人?男人在说话?”
胡铁花失笑道:“男人也是一种人,有时也和女人一样地会说话的,姑娘又何必如此吃惊?”
南苹道:“但多年以来,从来也没有人敢到菩提庵去打扰的,江湖中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菩提庵这地方。”
胡铁花道:“连神水宫现在都有男人进来了,何况菩提庵?”
南苹脸色又变了变,道:“可是到神水宫来的人一定都有很迫切的理由,所以才不惜冒险,菩提庵却只不过是个荒凉的寺庙,既没有丝毫吸引人的地方,大师姐也绝不会和任何人结怨,他们到那里去的目的何在?”
胡铁花道:“这也许是因为他们想从那里秘密潜入神水宫来。”
南苹道:“依我看,他们也许是为了你们的朋友才来的。”
胡铁花皱了皱眉,也将耳朵凑到铁碗上,一面问道:“你听不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
楚留香苦笑道:“听不到,他们现在已经不说话了。”
沉默,有时固然比任何语言都值得珍惜,静寂,有时也比任何声音都可怕。菩提庵中此刻正是死一般的静寂,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上面的人难道在一瞬间全死光了么?否则为何会忽然沉寂下来?
楚留香掌心已不觉沁出了冷汗。
每个人都在紧张地等着,过了很久之后,胡铁花忍不住问道:“还没有声音?”
楚留香叹道:“没有。”
南苹道:“也许……也许大师姐已将来的人全击退了。”
胡铁花道:“那她为什么还不开门呢?”
南苹怔了怔,鼻尖也沁出了冷汗。
胡铁花着急道:“我看红袖和甜儿一定出了事,否则她们绝不会这么久都不开腔的,尤其是甜儿,要她闭着嘴实在不容易。”
戴独行咳了两声,道:“也许她们还没有到这里来。”
楚留香忽然道:“我们现在退出去,由外面赶到菩提庵要走多久?”
南苹道:“那要绕个大圈子。”
胡铁花道:“多大的圈子?”
南苹道:“很大,轻功最好的人,至少也要走三四个时辰。”
胡铁花跺脚道:“这可怎么办呢?简直快把人急疯了,老臭虫,你怎地也想不出法子来?”
楚留香沉吟着,忽又问道:“你大师姐若是答应将人送入神水宫,是不是会先给她们喝一杯有迷药的茶,免得被她们看到入宫的途径。”
南苹道:“不错。”
楚留香道:“甜儿她们也知道这回事,所以她们明知茶里有迷药,也会高高兴兴的喝下去。”
胡铁花道:“不错,她们既然知道一喝下这杯茶就到了神水宫,自然非喝不可。”
楚留香道:“她们喝下去后,就被迷倒,自然就不能说话了,所以我们才听不到她们说话的声音。”
胡铁花拍手道:“有道理。”
楚留香道:“但这位大师姐还没有将她们送下来,菩提庵中就来了外敌,这些人也许真是为了甜儿她们来的,就要大师姐将她们交出来。”
南苹抢着道:“大师姐绝不肯的,她们到了菩提庵,就是大师姐的客人,大师姐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她们交给别人。”
楚留香道:“所以那些人就要和你大师姐谈判,不到谈判决裂时,他们也不愿向神水宫的门下出手的。”
胡铁花道:“这也有道理,可是他们现在为什么不谈了?”
楚留香道:“这也许是因为他们给了大师姐一个限期,要她考虑考虑,然后再答复。”
胡铁花道:“既是如此,她此刻必已身居险境。”
楚留香道:“不错,来的人若非她的敌手,也就用不着谈判了。”
胡铁花着急道:“那么她为什么还不赶快打开这道门,让我们进去?”
楚留香叹道:“她身在强敌环伺之中,又怎敢将神水宫的入口显露出来呢?”
南苹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赞赏之意。她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一个女人若用眼睛来赞美男人,那实在比说任何话都要令人喜欢。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实在的情况是否如此,谁也不敢断定。”
南苹柔声道:“但我却可断定你猜的一定不错,因为除此之外,根本就不可能有别的情况发生。”
胡铁花叹道:“但我却希望他猜错了,否则甜儿她们既昏迷不醒,你大师姐又不敢开门,我们更无法及时赶去……这种情况可真的糟透了。”
大家想到她们处境之危险,也都不禁忧形于色。但除了在这里干着急之外,谁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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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3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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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宝剑无罪(1)
南苹忽又一笑,道:“其实各位也用不着太担心,大师姐本是我们本门姐妹中武功最高的一人,她如今虽已残废,武功并未失去,一定能将那些人击退的。”
胡铁花摇着头道:“她若有把握能将那些人击退,一定也早就动手了,又怎会等到现在呢?”
南苹道:“可是……可是我师父常说,大师姐的武功已绝不在当今武林最负盛名的十大高手之下,那些人的武功难道还能比她更高么?”
胡铁花苦笑道:“敢和楚留香作对的人,自然一定有两下子。”
戴独行道:“香帅能想得出那些人是谁么?”
楚留香苦笑道:“我纵能猜得出那些人是谁,于事又有何补?”
其实他已猜出那些人八成是柳无眉勾引来的,她这么做不但可以截断楚留香的道路,而且还可以将甜儿她们擒为人质,用来要挟楚留香,即使事后能侥幸逃出,也无法再泄露她的秘密。
楚留香已认定了这必定又是柳无眉的连环毒计。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现在只希望你们的大师姐已看出自己的武功绝非对方的敌手。”
南苹皱眉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只因她若被逼得无法可施时,也许就会不顾一切,将这道门打开了。”
戴独行拊掌道:“不错,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南苹道:“若是换了别人,到了绝境时,也许会这么做的,但我大师姐宁死也不会。”
戴独行皱眉道:“为什么?”
南苹叹道:“因为我大师姐就因为无心泄露了本宫的出入道路,所以才受到重责,她这次又怎敢再重蹈覆辙?”
这似乎已是最后一个希望,此刻希望又告断绝,大家都不禁为之失色。
胡铁花却眼睛一亮,忽然冲上去,用手敲击着石壁上的铁环,四壁都起了回声,震得人耳朵都麻了。
南苹失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胡铁花笑道:“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戴独行拍手道:“不错,那些人听到地下有声音传出,就必定已能猜到神水宫的入口是在什么地方了,他们若已知道神水宫的入口在何处,那位大师姐也就没有什么隐瞒可言了,她若已没有顾忌,也许就会将这道门打开。”
胡铁花笑道:“我是个笨人,只能想得出这种笨法子。”
楚留香也已喜动颜色,道:“到了聪明人都无法可施之时,笨人想出来的法子一定最有用。”
“有用”两个字刚说完,已有一线天光照了下来。
庵堂的光线也不亮,日色被浓阴所掩,仿佛自古以来就照不到这里,使得这古老的佛堂,平添了几分凄凉之意。
黄幔低垂,也看不出神龛里供的是什么佛像,案上铺着和神幔同样陈旧的黄缎,低垂到地。
一个瘦削苍老的青衣尼,垂眉敛目,盘膝坐在神案前的蒲团上,虽然是坐着,犹可看出她的身材很高大。
她枯黄的脸上已瘦得没有一丝肉了,露出了高耸的颧骨,使得她看来更憔悴苍老,也更严肃冷酷。
在她面前左右两侧,还有几具蒲团,左面蒲团也盘膝坐着两个很美丽的少女,头垂在胸前,似已沉睡。
这两人正是李红袖和宋甜儿。
右面蒲团上,坐着一男一女,但却不是李玉函夫妇,男的面色苍白,似乎戴着个面具,但青衣上血迹斑斑,又似受了重伤。他紧咬牙关,紧闭着眼睛,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几乎连坐都坐不稳了。
那女的面上蒙着一方丝巾,只露出一双很动人的眼睛,只不过目光中也充满了惊惧和悲愤之色。
佛堂中本来激荡着一阵阵震耳的金铁交击声,声音显然是来自地下,到了这时,才忽然停顿。
这时那青衣尼座下的蒲团已在缓缓移动,蒲团中露出了个洞穴,然后,就有两个人狡兔般窜了出来。
这两人不问可知,自然就是胡铁花和楚留香。
蒙面的女子瞧见了他们,目中蓦然现出了惊喜之色,但青衣尼那双灰白的眸子里,却射出了比刀还锐利的光芒。
她长袖一展,但见乌光闪动,带着一股强劲绝伦的风声,呼啸着向楚留香他们两人卷了过去。
单只这一股劲气强风已令人难以抵御,何况劲风中还带着“神水宫”见血封喉的独门暗器。
胡铁花只觉寒风扑面,骤然间竟被逼得透不过气来。
他大惊之下,身子一缩,凌空倒翻了出去,“砰”的,撞散了窗户,飞出窗外,只觉鞋子上微微一震,以他应变之速,竟还是难免被暗器击中,幸好他入关后还未换过鞋子,穿的仍是姬冰雁为他准备的牛皮靴,那暗器的力道虽强劲,也穿不透这种老牛皮。
否则他就算不死,这条腿也算废了。
胡铁花身子还在空中,已被惊出一身冷汗。
窗外的古树浓阴,木叶甚密,他正想先掠到树上再说,谁知就在这时,忽听“哧”的一响。
寒光闪动间,已有一柄剑毒蛇般自木叶浓阴间刺了出来,来势之快,出手之毒,竟不在青衣尼的暗器之下。
这一剑来得更大出他意外,他一口真气已用尽,身子还在空中,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躲不开这一剑了。
他嘴里刚冒出口苦水,准备拼着挨一剑了,突见黑呼呼一团黑影自窗子飞出,迎着剑光飞了过去。
只听又是“哧”的一声,剑光已穿透了这团黑影,竟是只蒲团,但胡铁花并没有看到这是什么。
他脚尖一沾地,已又窜入了窗户。
只见楚留香仍站在那里,仿佛根本没有动过,方才的劲风和暗器,也不知他是怎么躲过去的。
再看南苹也已跃了上来,正拉着那青衣女尼的手在说话,显然正在为楚留香他们求情,为他们解释。
胡铁花抹了抹汗,道:“老臭虫,看来我又欠你一次情。”
楚留香笑了笑,道:“这次救你命的倒不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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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3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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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宝剑无罪(2)
胡铁花讶然道:“是谁?”
他嘴说着话,头已转过去,这才发现方才坐在地上的蒙面女子已站了起来,座下的蒲团已不见了。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姑娘救了我的命,我却去谢别人,实在不好意思得很,但姑娘也莫要见怪,我这人虽笨,倒也知道好歹,以后姑娘无论要我做什么,要我水里去我就水里去,要我火里去我就火里去。”
蒙面女子目光闪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这时南苹已站了起来,大声道:“我大师姐想要问问你们的来历,和本宫可有什么渊源……”
她是背对着那青衣尼姑,此刻忽然向楚留香眨了眨眼睛,才接着道:“我知道你们和本宫有很深的渊源,否则师父她老人家就不会叫你们来这里了,所以你们还是向大师姐说明的好。”
其实她用不着眨眼睛,楚留香也明白她的意思——她虽然将他们带来这里,心里还是害怕得很。
楚留香自然也不会要她来承担这责任,沉吟着道:“此中详情,一时间也不能详说,等姑娘见到令师时,自然会明白的,此刻还是先应付这里的事要紧。”
胡铁花抢着道:“不错,我只想知道鬼鬼祟祟躲在外面暗算人的那些小子究竟是谁?我好歹也要给他们个教训。”
青衣尼目光虽在闪动着,但面上却木无表情。
她的眼睛几乎全是灰色的,就仿佛死水中的寒冰,而她的脸就像一湖死水,冷酷中又带着出奇的宁静。
胡铁花忍不住又要去摸鼻子,苦笑着道:“你……大师真的不能说话?”
青衣尼点了点头。
胡铁花道:“但大师却能听得到我们说话?”
青衣尼竟摇了摇头。
胡铁花怔了怔,道:“你明明听得见,为何偏偏要说听不见呢?”
南苹道:“我大师姐真的听不见。”
胡铁花道:“若是听不见,她怎会点头摇头?”
南苹瞧了那青衣尼一眼,欲言又止。
胡铁花苦笑道:“求求你们快说出来吧,莫要再打哑谜了,我简直已快被急得发疯。”
看来楚留香猜的并不错,李玉函夫妇既然不在这里,外面的人想必是他们找来对付李红袖和宋甜儿的。
但这些人究竟是谁呢?看那一剑来势之狠毒辛辣,他们的剑法之高,并不比黄鲁直差多少。
柳无眉又从哪里找来这许多高手?
还有,这蒙着面的一男一女是谁呢?为什么要如此神秘?
胡铁花心里实是疑团重重,却偏偏遇上一个哑吧,再加上李红袖和宋甜儿又昏迷不醒。
无论谁遇着这种事,不急得发疯才怪。
就在这时,突听窗外一人厉声道:“此事和各位全无关系,方才那一剑也只不过是聊以示警而已,毫无伤人之意,只要各位将本门的叛徒交出来,我们立刻就走,秋毫无犯;但各位若是定要来淌这浑水,只怕就难免要玉石俱焚了。”
听他们的口气,竟似并非来找李红袖和宋甜儿的。
胡铁花皱眉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谁是你们的叛徒?”
窗外还未答话,那身负重伤的蒙面客忽然跳了起来,挣扎着向外冲出。胡铁花刚怔了怔,只听“叮”的一响,那青衣尼和蒙面女子已双双挡住了蒙面客的去路。蒙面女子颤声道:“我们既已到了这里,一切事就该听凭大师作主,你此刻若是冲了出去,岂非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番好意?”
青衣尼目光灼灼,瞪着那蒙面客,缓缓点着头。那蒙面女子每说一句话,青衣尼的脚下就有一阵轻铃般的声音响起。
胡铁花忽然发现她脚下竟系着一条极细的铁链,而铁链的另一端,却被掩盖在黄幔低垂的神案下。
蒙面女子说一句话,这条铁链就动一动,铁链在青石板上震动着,就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叮当”声响。
胡铁花这才明白聋子是怎么会听见别人说话的了,他实在忍不住想过去瞧瞧究竟是什么人躲在那神案底下?为何也如此神秘?但他还没有走过去,楚留香已用眼色阻止了他。
只听窗外那人冷笑道:“大丈夫做事敢做敢当,堂堂男子汉却逃到这里来求妇人女子的庇护,算得了什么英雄好汉?简直连我们的人都被你丢光了。”
那蒙面客身子颤抖,忽然一闪身,自青衣女尼和蒙面女子之间窜了过去,他身法之快,竟超出胡铁花意料之外。
那青衣女尼这次也没有拦住他,只见他身披的宽袍随风扬起,左面的一只衣袖,竟仿佛是空荡荡的。
眼见他已将冲出门,外面风吹木叶,沙沙作响,显见他只要一脚跨出这菩提庵门槛,就不知有多少道剑光要向他击下。
但就在这时,又有人影一闪,挡了他的去路。
这人后发先至,身法竟比他还要快得多,不问可知,自然就是轻功天下第一的楚留香了。
蒙面客厉声道:“此事与你无关,闪开!”
楚留香微笑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会和我无关呢?”
蒙面客身子一震,嗄声道:“你……你是谁?我不认得你。”
楚留香叹道:“就算你不认得我,我还是认得你。”
蒙面客忽然反手一掌,切向楚留香的咽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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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3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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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宝剑无罪(3)
但楚留香既不招架,也不闪避,蒙面客这一掌果然到了半途就硬生生顿住,楚留香凝注着他。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红兄,我知道你心高气傲,素来不肯求人,但到了现在你若还要隐瞒,就未免将我看得不够朋友了吧?”
蒙面客霍然转过身,肩头颤动,显见得心里实在激动已极,那蒙面女子走过去拉住他的手,目中已流下泪来。
胡铁花目定口呆,怔了半晌,讷讷道:“红兄,曲姑娘……唉!我真该死,竟没有认出是你们。”
那蒙面女子正是曲无容,凄然道:“我不能好好照顾他,反而要来求……求人,我实在觉得无颜再见你们之面了,可是……可是……”
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声道:“这也是我该死,红兄若非被我这瞎了眼的混蛋误伤成残废,现在又怎会受人欺负!何况,曲姑娘你今天又救了我一命,我……我……”
他忽然冲了出去,狂吼道:“谁要来找一点红的麻烦,就先来找我胡铁花吧!”
吼声中,已有两道青光自木叶丛中闪电击下。
这时黄鲁直和戴独行才自地道下跃出,两人一左一右,也向窗外掠了出去,只听戴独行笑骂道:“好猴儿崽子,真下毒手呀!”
又听得黄鲁直沉声道:“这些人剑法辛辣狠毒,自成一家,你们小心了。”
一点红反手甩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他苍白而憔悴的脸,但他的眼睛却仍是那么冷酷倔强,跺脚道:“这是我的事,你们何必插手?”
楚留香道:“小胡对你是自觉于心有愧,你若不让他出去打上一架,他只怕真的要急疯了。”
一点红咬了咬牙,道:“但这件事却是无论谁也管不了的。”
楚留香道:“为什么?”
一点红神情显得更焦躁,哽声道:“你也用不着多问,你若真是我的朋友,就带着他们快走。”
楚留香叹道:“以你我的交情,你还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的吗?”
一点红只是挥手道:“快走!快走!你若再不走,莫怪我跟你翻脸。”
曲无容黯然道:“他实在有难言的苦衷……”
楚留香打断了她的话,忽然问道:“你看见外面那棵树了吗?”
曲无容怔了怔,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句话,还是点了点头,道:“看见了。”
楚留香道:“一棵树从地上长出来,也和人一样,是为了要成长、结实、传宗接代,但现在它却被这些人的剑光砍得乱七八糟,这是不是很可惜?”
曲无容怔了怔,望着窗外纵横飞舞的剑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她还是不明白楚留香的意思。
楚留香已接着道:“无论是人的生命也好,树的生命也好,它若还未成长就被摧毁了,总是件可恨的事,但你能说这是剑的错吗?”
曲无容道:“这……这我也不知道。”
楚留香凝注着她,一字字道:“剑本身并没有错,错的只是那只握剑的手。”
曲无容动容道:“你……你已知道他的事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自怀中取出了那面铜牌——铜牌上刻有十三柄狭长的剑,围绕着一只手。
一点红骤然失色,厉声道:“这是哪里来的?”
楚留香没有回答他,却长叹道:“这只手,只怕就是世上最神秘、最邪恶、也最有权力的一只手了,因为他不但在暗中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死,而且还令人死得糊里糊涂,不明不白,直到死后还不知世上有这只手存在。”
他瞪着一点红,沉声道:“世上只要有一只这样的手存在,至少就有一两人难免生于恐惧,而死于黑暗,若将这只手消灭了,大家的日子都会过得太平得多,是吗?”
一点红用力咬着牙,嘴角的肌肉却还是在不住抽动,哽声道:“你想消灭他?”
楚留香厉声道:“你纵然不想消灭他,他也要消灭你的。”
一点红急促的喘息着,忽然疯狂般大笑起来。
楚留香道:“我知道他一定是很可怕的人,但无论多可怕的人我都见过了。”
一点红骤然顿住了笑声,道:“我知道你对任何人都无所畏惧,可是他……”
他一双眸子忽然变得更黑,看来就像是个无底的深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无底的痛苦。
楚留香道:“到了现在,你难道还不愿助我一臂之力?”
一点红嘴角抽动着,嗄声道:“你莫忘了,我是他养大的,我的武功也是他传授的,他纵然要杀我,我也不能出卖他。”
楚留香默然半晌,长叹道:“这是你的义气,我绝不勉强你……我只问你,他今天来了没有?”
一点红望着窗外的剑光,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他今日若来了,外面只怕早已住手了!”
楚留香道:“为什么?”
一点红道:“因为当今世上,他的剑法已无人能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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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4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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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铁血传奇(1)
楚留香目光闪动,试探着道:“那么,薛衣人呢?”
一点红又沉默了半晌,道:“薛衣人的剑法,在他眼中,只不过是根绣花针而已。”
楚留香道:“绣花针?”
一点红道:“绣花针只能绣花,若用来缝衣衲被,就要断了。”
楚留香道:“此话此讲?”
一点红道:“薛衣人的剑法好看,他的剑法实用。”
楚留香想到一点红剑法之辛辣有效,不禁苦笑道:“不错,好看的剑法未必能伤人,杀人的剑法未必好看。”
一点红道:“正是如此。”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更想见他一面了。”
一点红似也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你还是不见的好。”
楚留香笑了笑,改口问道:“今天他们来了几个人?”
曲无容道:“八个。”
她咬了咬嘴唇,道:“本来是十个的,但在济南城外,已被我们除去了一个,还有一个不知为何忽然走了。”
楚留香皱眉道:“他们在济南城已盯上了你们?”
曲无容瞧了一点红一眼,黯然道:“他……他本来还不信那些人会真的对他下毒手,直到他受了重伤……若非他受了重伤,我们也不会逃到这里来了。”
她叹了口气,接着又道:“因为我师父以前对我说过,以后我无论遇着什么危难,都可以到这里来求大师庇护……那时她实在对我不错。”
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已渐渐红了,似又想起了石观音昔年对她的恩情,而忘却了她的仇恨。
楚留香忽然发现这冷漠倔强的女子,在这一个多月里,已变得温柔得多,也变得更多愁善感。
他知道惟有“爱情”的力量才能令她转变得这么快、这么多,他不禁暗暗替一点红感到高兴。
因为他知道一点红迟早也会被这种力量软化的,这孤独的少年就像一棵生长在危岩上的树,实在太需要感情的滋润了。
他却未发现那青衣尼听了曲无容的话,脸色忽然大变,灰白的眸子里,也燃起一股火焰。
曲无容望着他手里的铜牌,道:“他们十个人之中有个人忽然失踪了,莫非是你……”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并没有杀他,但他倒的确是来杀我的。”
曲无容道:“我们这一路上,和他们交手不下七次,据我所知,失踪的那人乃是其中武功最差的一个,他们怎会要他去对付你?”
楚留香道:“因为那时他们并不知道刺杀的对象是楚留香,自然要留下主力来对付你们,派最差的一个去下手。”
他忽又问道:“如此说来,剩下的这八个人,武功难道都比他高?”
曲无容叹道:“我们和他们交手有七次,每次虽然都能死里逃生,但也实在侥幸,有两次连我自己都认为是难逃毒手的了。”
楚留香也瞧了窗外的剑气一眼,皱眉道:“既然如此,小胡他们两人以一敌二,只怕还是……”
突听铁链击地,叮当不绝。
青衣尼满面怒容,瞪着那黄幔垂地的神案,她足踝上缚着的铁链,也在不停的牵动着。
南苹更是满脸惊慌焦急之色,似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窗外剑光虽强,却还并未将那道纵横开阔的刀风和那片夭矫如龙的棍影完全压倒。
楚留香向南苹招了招手,悄声问道:“你大师姐为什么发脾气?”
南苹瞪了曲无容一眼,道:“这位姑娘方才好像在说我大师姐无力保护这地方的人,我大师姐听了很难受,想要出去和那些人一较高下,可是……”
突见青衣尼跺了跺脚,转身飞掠而出,但刚到门口,她足下的铁链已被绷得笔直,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南苹叹口气,黯然道:“可是她却永远无法走出去。”
只见青衣尼满面怒容,青筋一根根暴起,显然已用了全力。楚留香方才接过她一掌,自然知道这老尼内力之惊人。
但她纵然用尽全力,却仍无法将那细细的一根铁链挣断,南苹望着这已如琴弦般绷紧了的铁链,叹道:“据说这铁链乃是寒铁精英所铸,纵是削铁如泥的宝刀利刃,也难将它砍断,何况人力呢?”
只见铁链越绷越紧,那神案也摇动起来,黄幔中响起了一种极轻细的喘息声,似乎神案下也有个人在用力拉铁链。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铁链的另一端,不知是缚在什么地方的?”
南苹垂下了头,道:“你既已看出来了,何必还要问我?”
楚留香道:“难道铁链的另一端也缚在一个人的脚上,他却藏在神案下,不肯现身,只是拉动着铁链,和你大师姐来通消息?”
南苹叹道:“否则我大师姐又怎能听到别人的说话呢?”
楚留香道:“但这人是谁呢?为什么不肯让你大师姐出去?为什么永远躲在神案下不肯见人?”
南苹沉默了半晌,轻轻道:“这也是个秘密,连我们都从未见过他……”
忽然间,只听“蓬”的一声震动,那朽腐的神案经不起真气的冲激,竟被震散,木屑纷飞中,一条人影带着凄厉的啸声冲了出去,却用那覆案的黄幔将面目四肢一起裹住,还是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身形面貌。
楚留香掠过去拍了拍一点红,道:“红袖和甜儿都交给你了。”
他根本不让一点红拒绝,人已随着语声冲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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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4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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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铁血传奇(2)
只见一道剑光如匹练般自木叶丛中飞出,闪电般刺向那刚从神案下冲出去的“怪人”。
他连头带脸都被蒙在黄幔里,根本什么都瞧不见,任何人都以为他是万万躲不过这一剑的。
谁知剑光刺下,他身形忽然一闪,已游鱼般自那黑衣劲装的长剑刺客面前滑了过去。
就在这时,那青衣尼身影也一闪,自黑衣刺客身后掠过,他们两人的铁链就绕在黑衣刺客身上。
只听“嗤”的一声,那黑衣刺客连惨叫之声都没有发出,就已被这铁链生生勒成两段。
鲜血旗花般飞出,铁链又已绷得笔直,青衣尼姑和那身披黄幔的怪人已向另一个黑衣剑客掠过去。
他们这种杀人的方法实在匪夷所思,身法之怪异,出手之辛辣,连楚留香见了都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那边正有六七个黑衣刺客在木叶中和胡铁花、黄鲁直、戴独行等三人缠斗。
浓密的枝叶被剑气所摧,雨点般四面纷飞,十几株浓荫如盖的老树,几乎都已剩下了一截光秃秃的树干。
那看来就像是一些被脱光了衣服的老头子,露着苍白、孱弱、生满了皱纹的皮肤,在西风中颤抖着。
黑衣剑客掌中的剑也正和一点红昔日所使用的一样,长而狭窄,而且分量比一般剑都要轻得多。
他们的剑法自然也和一点红同样辛辣而狠毒,绝没有什么花俏的招式,一出手就要人的命。
而且这些人交手的经验都丰富已极,显然看出胡铁花、黄鲁直和戴独行这三人都不是好惹的。
所以他们绝不和胡铁花他们正面作战,第一人长剑刺出后,身形就立刻闪到树后,第二人长剑已自另一个方向刺出。
几人剑光缭绕,招式配合得点滴不漏,正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
到后来胡铁花根本分不清对自己刺来的一剑究竟是谁刺出的了,他们以三敌六,本来以为自己只要对付两人就已足够。
谁知他们每个人都要对付六个,这六人车轮般转动不歇,竟使得胡铁花他们的力量无法集中。
胡铁花显然已动了真火,但他掌中的一柄刀纵有降龙伏虎的威力,却还是伤不了对方一片衣角。
楚留香一眼瞧过,已知道曲无容畏惧的并非没有理由,这些黑衣刺客的确都是久经训练的凶手。
照这样打下去,胡铁花他们非流血不可。
但这时,青衣尼和那身披黄幔的怪人已飞掠过去,两人左右包抄,中间的铁链长达两丈开外,似乎想将胡铁花、戴独行、黄鲁直,和那六个黑衣剑客,一起用铁链柄住,再勒死。
这铁链此刻变成了一种最奇特、最有效的武器。
胡铁花他们一时间显然都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武器,他们只有向后退,黑衣刺客中有一人反手一剑,向那铁链剁了下去。
只听“铮”的一声,火星四溅,这黑衣刺客掌中的剑竟被震得脱手飞出,铁链仍纹风不动。
黑衣刺客一惊,再想退,已来不及了。
但见人影一闪,但闻“喀”的一声,鲜血旗花般飞激而起,黑衣刺客的身子已断成了两截。
那铁链还是绷得笔直,只不过青衣尼和那怪人已换了个边而已。
黑衣刺客们大骇之下,纷纷向后退,但胡铁花、黄鲁直和戴独行却正在后面等着他们。
他们长剑一展,分成五个方向闪入树后。
只见人影一闪,其中又有一个被铁链缚在树下……
只不过在刹那之间,他们已活活的勒死了三个人,楚留香发现这三次攻势,都是那怪人发动的。
他身法似乎比青衣尼更快,楚留香实在想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那黄幔却连他的足踝也一起盖住了。
他根本什么也瞧不见,但却似有种蝙蝠般的触觉,根本不必用眼睛,也能“看”得见。
楚留香知道唯有瞎子才会有这种奇异的触觉。
一个瞎子和一个又聋又哑的人配合在一起,竟能发挥这么大的威力,楚留香除了可怜他们之外,又不禁很佩服。
但这瞎子究竟为了什么事不敢见人呢?
他和那青衣尼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水母阴姬”究竟为了什么才将这两个人禁锢在一起?
这时黑衣刺客只剩下五个人了,这五人似已不敢再出手,只是在树干之间来去,但他们也不敢退走。
那只手里显然还握着根鞭子,他们若是没有达成任务就退走,所遭受的必定更惨。
他们的剑虽然不知杀了多少人,但他们自己的命运,也许比他们所杀死的人更悲惨。
楚留香叹了口气,纵身掠了过去,只见一个黑衣剑客刚从胡铁花的刀光下窜出来,青衣尼和那怪客已忽然自他身旁的两棵树后闪出,那致命的铁链,已扼断了他的去路,也扼断了他的生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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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4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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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铁血传奇(3)
黑衣刺客狂吼一声,长剑毒蛇般刺出,但那怪人脚步一滑,已自剑光中滑了出去,铁链已绕住了他的身子。
眼见他咽喉又将被扼成两截,但就在眨眼之间,楚留香的手掌已抓住了铁链,道:“他们也是可怜人,饶了他一命吧!”
青衣尼瞪着楚留香,仿佛又惊又怒——铁链已被楚留香抓得紧紧的,她自然无法“听”到楚留香在说什么。
那黑衣刺客面上虽蒙着头巾,但看他的眼睛,也是惊疑多于恐惧,他更猜不透楚留香为何要救他。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逼你说任何事的,因为我知道你宁死也不会说,现在我只想和你们做个交易。”
黑衣刺客目光闪缩着四面望了一眼,这时胡铁花他们已停下手来,另四个黑衣刺客虽仍在流动,身形也已渐缓。
几个人的眼睛都在瞪着楚留香,终于有一人问道:“什么交易?”
楚留香道:“只要你们敢走,这次就放你们走,并没有任何条件。”
黑衣刺客们全都怔住。
这交易实在太合算,他们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楚留香悠然道:“各位只怕要以为天下绝没有这种便宜的,是吗?其实你们这次来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是吗?”
他拍了拍黑衣刺客的肩头,微笑道:“我既已答应了你们,你们就只管放心走吧!”
这黑衣刺客忖了半晌,纵身一掠,自铁链中飞起。
楚留香又道:“一个人只要活着,以后总还有机会,死人就永远没法子办事了。”
他似乎在喃喃自语,但听了这句话,黑衣刺客们才忽然下定决心,飞掠而去。
胡铁花立刻跳了起来,道:“老臭虫,你难道想做和尚了么?但和尚也不会像你这样乱发慈悲的,居然平白就将这些凶手放走!”
楚留香叹道:“这些人并不能算是凶手,只能算傀儡。”
胡铁花皱眉道:“傀儡?”
楚留香道:“不错,傀儡。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系着根绳子,绳头就在那只手上,你就算将他们全杀死了也没有用,那只手很快就会再找十三个傀儡来杀人的,而且这次你杀了他十三个,下次他说不定就会找二十六个。”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道:“但……但你就这样将他们放了,总不是生意经。”
楚留香笑道:“你这就不懂了,做生意讲究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胡铁花眼睛一亮,道:“我明白了,你放他们走,就是为了要他们带你去找那只手,可是,你的线又在哪里?”
楚留香笑道:“你的鼻子比我灵,难道还没有嗅出来么?”
胡铁花闭起眼睛长长吸了口气,只觉微风中传来一阵阵淡淡的郁金香的幽香。
这正是楚香帅独有的香气。
胡铁花失笑道:“原来你这老臭虫方才伸手在人家肩上一拍,就已将臭气染到他身上去了。”
楚留香道:“不错,你现在只要做一次逐臭之夫,就可以追到那条大鱼。”
他话刚说完,只听铁链“叮”的一响,青衣尼和那怪人已飞一般掠了出去。楚留香非但没有拦阻,目中反而露出欣慰之色,沉声道:“你和黄老先生、戴老前辈留在这里照顾,我……”
胡铁花大叫道:“不行,这次说什么我都非去不可!”
一句话未说完,他的人已远在数丈外。
楚留香只得向黄鲁直和戴独行抱了抱拳,又指了指菩提庵的门,道:“这里的事,就偏劳两位前辈多费神了,还有蓉儿,她若来了……”
戴独行笑道:“你只管放心去吧,苏姑娘来时,我也会告诉她的。”
等楚留香走后,他才叹了口气,苦笑着向黄鲁直道:“如此看来,还是我们两个老头子轻松自在。”
黄鲁直也叹了口气,道:“不错,一个男人身上若背了个包袱,已是件苦事,何况他身上的包袱竟有三个之多呢!”
戴独行却又笑了,道:“在我们老头子看来,这固然是件苦差事,但在那些小伙子的眼中看来,也许羡慕还来不及哩!”
楚留香没有多久就追上了胡铁花,只见胡铁花远远跟着青衣尼和那怪人,看来似乎有些心神不定。
他见到楚留香赶来了,忽然道:“看来我们以后应该养条狗才是。”
楚留香道:“为什么?”
胡铁花道:“现在我们若是有条狗,就一定不会追错方向了。”
楚留香望着前面两个人道:“他们也绝不会追错方向的。”
胡铁花道:“不见得吧,现在我已嗅不到你那臭气了,他们……”
楚留香道:“这怪你的鼻子不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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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4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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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铁血传奇(4)
胡铁花道:“我的鼻子虽比不上狗,但比你总强些。”
楚留香笑道:“依我看来,你的鼻子和狗鼻子也差不多了。”
胡铁花瞪着眼道:“我的鼻子若真是狗鼻子,那么我已嗅不到了,他们怎么能嗅得到?”
楚留香道:“我的眼睛和耳朵是不是特别灵?”
胡铁花道:“哼!”
楚留香道:“你可知道那是为了什么?”
胡铁花道:“也许因为你是属兔子的。”
楚留香道:“你用不着眼红,那只是因为我的鼻子太不管用,所以老天爷特别给我的补偿。”
胡铁花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说,就因为他们的眼睛和耳朵都不行,所以鼻子特别灵?”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总算明白了,倒真不容易。”
胡铁花眼睛一转,笑道:“就因为我脑筋迟钝,所以老天也给了我特别的补偿。”
楚留香道:“哦!什么补偿?我倒真还没有看出来。”
胡铁花大笑道:“你若看得出,那就糟了。”
楚留香大笑道:“你少得意,依我看,你那件事也不见得……”
他语声骤然顿住,脸色也骤然变了。
前面的密林中,忽然传出了一声惨呼。
呼声凄厉,仔细一听,竟是五个人发出来的,而且并非同时发出,只不过五人发出惨呼时虽有先后,相差却极微,是以听来宛如一声,而且十分短促,显然他们惨声刚发出,便已气绝。
青衣尼和那怪人已抢入密林。
只见五个黑衣刺客已横尸就地,喉咙间的鲜血仍在向外涌,一个又瘦又长的黑衣人,正俯望着他们咽喉间的血花,目中带着很满意、很激赏的神色,就像是一个画家正在欣赏自己刚完成的杰作。
他穿着件长可及地的黑袍,脸上戴着个紫檀木雕成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几乎完全是死灰色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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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4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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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知己知彼(1)
面具显然是高手雕成的,五官栩栩如生,嘴角仿佛还带着一丝笑容,几乎连一根根眉毛都数得出,但颜色却是红中露紫,紫里发青,再加上那双死灰色的眼睛,看来更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他手里提着柄狭长的剑,剑尖还在滴着鲜血。
那五个黑衣刺客剑法都不弱,而且轻功也很高,但竟在一刹那之间,就全部遭了这人的毒手。
这人手段之辣、剑法之快,实是骇人听闻。
青衣尼目中露出愤怒之色,和那怪人左右包抄过去。
黑袍客似乎全未觉察,连眼皮都未抬起。
青衣尼和那怪人闪电般抄向他身后,铁链已绕住了他前胸,两人身形只要一错,他身子就要断成两截。 .
谁知就在他们身形交错的刹那之间,黑袍客掌中的剑忽然毒蛇般反手自腋下刺出,“哧”的刺人了黄幔。
长剑拔出时,鲜血也随着箭一般射了出来。
黑袍客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似乎早已算准了这一剑绝不会落空。
这一剑其实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但他出手实在太快,时间实在算得太准,出手的部位更大出对方意外。
看来这简直不是剑在刺人,而像是自己往剑尖上送过去一般,最妙的是,这柄剑刺出时若有丝毫偏差,若是慢了半步,固然不可能得手,这柄剑刺出时若是快了半步,也是万万无法得手的。
他算准了对方两人身形交错时,才是他们防守最疏忽的一刹那,只因他们眼见自己即将得手,欢喜之心一生,警戒之心就弱了。
何况他们两人联手,中间又有铁链相连,可说浑如一体,这一剑无论向谁刺出,另一人都可出手援救。
只有在两人身体交错的这刹那间,青衣尼被挡在那怪人身后,黑袍客一剑刺出,她根本看不到。
这正是他们防守上的惟一弱点,但要看出这弱点来,却谈何容易,何况这一刻正如白驹过隙,眨眼即过,要把握这一刹那出手,更是难上加难了。
只见黄幔一阵颤动,里面的人已倒下。
青衣尼身子冲出,骤然回头,冷漠的面容如遭雷殛,眼鼻五官都已收缩到一处,发了狂似的扑到那堆黄幔上,竟似已忘了那柄杀人的剑距离她已不及一尺。
黑袍客转身望着她,目中露出一丝轻蔑之色,冷冷道:“你感情如此脆弱,根本就不配练武的,我索性成全了你吧!”
青衣尼根本听不到,长剑已缓缓刺下。
突听一人大喝道:“住手!”
黑袍客居然真停住了手,却未回头,只是淡淡道:“楚香帅?”
楚留香也未扑上来,只因他知道黑袍客掌中的剑随时可刺下,他身法再快,扑过去也来不及了。
他身形在一丈外就停下,目光灼灼,瞪着那只拿着剑的手,沉声答道:“在下正是楚留香。”
黑袍客发出了一声干涩的笑,道:“很好,我早就知道你我两人终有一日会见面的。”
楚留香道:“阁下就是那只手?”
黑袍客似乎怔了怔,道:“手?”
但他瞬即恍然,阴森森笑道:“不错,我就是那只手,世上大多数人的生杀之权,就操在我手上。”
楚留香以眼色拦住了胡铁花,不让他轻举妄动。
胡铁花却还是忍不住喝道:“但现在你的生杀之权,却操在我们手上。”
黑袍客道:“哦?”
他冷漠的目光中,充满了轻蔑之意。
胡铁花怒道:“你不信我们能杀你?”
黑袍客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冷冷道:“就只你们两位么?”
胡铁花大怒道:“你还嫌少不成?”
黑袍客道:“两位是想单打独斗?还是想一起动手?”
胡铁花瞧了瞧楚留香一眼,厉声道:“对付你这种恶徒,根本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
黑袍客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
胡铁花瞪眼道:“可惜?”
黑袍客道:“若是换了平时,两位先斋戒三日,将精神体力都培养到最佳状态,再选两样顺手的兵刃来和我交手,也许还能接上我五百招,但今天……”
胡铁花忍不住喝道:“今天又怎样?”
黑袍客道:“今日两位双目失神,脚下虚浮,显然已将力气消耗了大半,而且也睡眠不足,腹内更空虚,十成武功,最多也不过只剩四成了。”
他摇了摇头,叹息着道:“两位在这种情况下和我动手,实在是不智之举。”
胡铁花瞪着他,忽然大笑起来,道:“你想吓我们?你以为我们很害怕?”
黑袍客道:“两位虽不怕,我却有些失望。”
胡铁花道:“失望?”
黑袍客目光凝注着掌中的剑尖,缓缓道:“十年前,我远游关外,曾经遇着个无名剑客,在长白山巅的天池之边和我大战了两日两夜……”
他死灰色的眼睛里已露出一种炽热的火焰,接着道:“那一战实在痛快淋漓,令我终生难忘,只可惜那一战之后,我就再也遇不着那般称心如意的对手了。”
胡铁花冷笑道:“如此说来,你难道已是天下无敌了么?”
黑袍客也不理他,接着又道:“剑士而无对手,其心情之寂寞苦闷,两位只怕很难想像,这十年以来,我时时刻刻都寻一对手而不可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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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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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知己知彼(2)
他目光忽然凝注到楚留香面上,道:“直到我听人说起你。”
楚留香笑了笑,道:“阁下莫非有心以我为对手么?”
黑袍客道:“我听到有关你的传说已很久了,本还以为那只不过是江湖中人的夸张,但今日我见到你,才知道果然是天生下来就该学武的。”
楚留香道:“过奖。”
黑袍客道:“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发现你的智慧与冷静,俱非他人可比,能和你这样的人大战一场,倒也是一大快事,只可惜现在……”
楚留香微笑道:“现在又如何?”
黑袍客道:“以你此刻的情况,若是单独和我动手,也许还能接上我两百招,但是加上他,我百招之内就可要你的命。”
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吼道:“我一个人也能要你的命!”
黑袍客冷冷道:“你的武功,在江湖中也可算得上是一流身手,可是今日你两人的精神、体力俱已将崩溃,两人联手,非但不能收互助之效,反而会令彼此分心,不见其利,反见其弊……”
胡铁花大笑道:“无论你怎么说,今天我们也是要两个打你一个的,就算你说破舌头,也休想我上你的当。”
黑袍客又叹息了一声,道:“千金易得,良将难求,楚留香呀楚留香,我这样杀了你,实在是糟蹋了你,可惜可惜!”
楚留香笑道:“既是如此,阁下难道不能不杀我么?”
黑袍客道:“若让你这种人活在世上,我也是寝食难安……”
他目中忽然射出一股杀机,冷冷道:“但今日你们如能接得住我一百五十招,我就不杀你。”
一阵风吹过,他掌中剑尖已挑起。
杀机本来只在他眼睛里,但他剑式一起,天地间立刻充满了杀气。
“如能接得住我一百五十招,我就不杀你。”
听了这句话,胡铁花几乎忍不住要大笑起来。
他从来也未想到世上有这么狂妄的人。
但现在,他笑不出来。
也不知为了什么,他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这种杀气所震慑,只觉掌心中竟不由自主的沁出了冷汗。
帅一帆的剑气凌厉,却也未令他如此心惊,只因帅一帆的剑气是死的,只能慑人之心,不能伤人之身,而这黑袍客却已将本身的杀机与剑气合而为一。
这杀气竟似活的。
他的剑虽未动,但这股杀气却已在流窜着,无孔不入。
胡铁花只觉这股杀气已窜入了他的眼睛,窜入了他的耳朵,窜入了他的鼻孔,窜入了他的衣袖……
他整个人仿佛已赤裸裸的被这股杀气包围,不必出手,已落了下风,何况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出手。
黑袍客的剑尖下垂,既非攻势,也非守势,全身上下,可说无一处不是空门大露,破绽百出。
就因为如此,是以胡铁花更不知该如何出手,只因他根本无法揣测这黑袍客掌中剑下一步的变化。
突听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
黑袍客冷冷的看着他。
楚留香笑道:“阁下也令我失望得很。”
黑袍客终于忍不住问道:“失望?”
楚留香道:“我本以为阁下剑法如何高明,现在一看,阁下的身法实在是破绽百出,荒唐可笑……”
黑袍客冷冷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还不出手?”
楚留香道:“在下实在有些不忍出手。”
黑袍客冷笑道:“你只怕是因为我这一招破绽太多了,反而不知该如何下手吧!”
他冷冷接着道:“若是你单独和我动手,还可凭个人的轻功来试探我的剑路,但此刻你却要顾忌你的同伴,因为你若一招失手,我的剑就已刺穿他的咽喉。”
楚留香又何尝不知这道理?只不过他发现胡铁花神色有些失常,所以要想法子使他镇定些。
他知道说话常常能使一个人镇定下来。
黑袍客目光如电,冷笑着又道:“你的心意,我也知道,若换了平日,他也不至如此,但此刻他心力交瘁,精神肉体都脆弱不堪,所以才被我的剑气乘虚而入,此刻他体内虽无伤损,但精神已被我的剑气所摧,已和死人无差了。”
只见胡铁花眼睛发直,满头冷汗,掌中的刀似乎已变得重逾千斤,他纵然用尽全力,却连刀尖也举不起来。
身经百战的胡铁花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楚留香骤然觉得他所面对的不是一个人、一柄剑,而是一团混沌的、奇特的、妖异的杀气!
这团杀气是一个奇人和一柄魔剑混合凝结成的,人和剑已凝为一体,几乎已无坚不摧,无懈可击。
这人已成了剑中之魔,剑已成了人的魂魄。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情况来面对这剑中之魔,非但不智,而且不幸。
一个人在饥饿、疲倦时,肉体不支,精神更脆弱,内贼已将生,外贼自然更容易乘虚而入。
和水母那一战几乎将他的真力损耗殆尽,此刻他实在已无力击破这团杀气。
黑袍客死灰的眼睛里,忽然射出了一股青光,正如火焰已烧成白热。楚留香纵然是钢铁,也难免要被融化。
他只望那青衣尼能骤然奋起,那么两人前后夹击,也许还有胜望,怎奈青衣尼也已完全崩溃了,伏在那尸身上,仿佛连站都无法站起。
突然间,剑尖挑起,划了个圆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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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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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知己知彼(3)
黑袍客冷冷道:“想不到你们比我想像中的还要不济,看来我举手间已可将你置之于死地。”
楚留香凝注着他掌中的剑尖,正准备飞身而起,但黑袍客长剑突然化为一片光幕,断绝了他所有去路。
剑尖破风,尖锐如哨。
楚留香就算能破了这一剑,怎奈此刻已是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却听一人大喝道:“住手!”
喝声响起,呼啸的剑风,突然寂绝,那妖蛇般的长剑也骤然顿住,剑尖遥指着楚留香的眉心。
黑袍客冷冷道:“我只不过是想看看谁要我住手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应该知道我这一剑随时都可取你的性命。”
楚留香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望着他身后,只听他身后一人道:“你看不到我的,因为你只要一动,我就要你的命。”
这声音虽然娇脆柔美,但却也带着种凌厉的杀气,令人不得不相信她的话,也不敢不相信。
黑袍客瞪着楚留香,只见楚留香脸色既是惊奇,又是欢喜,微笑道:“你最好相信她的话,我可以保证她绝不是说笑的。”
黑袍客冷笑道:“我若不信呢?”
楚留香悠然道:“你若看到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就不会不信了。”
黑袍客目光顿时已变成死灰,一字字道:“无论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我还是随时都可要你的命。”
楚留香道:“你为何不先看看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要知黑袍客此刻全身劲气全都凝聚在剑上,只要一回头,剑气便松懈,楚留香就有了生机。
谁知黑袍客竟也看透了他的心意,冷冷道:“你想要我回头,只怕还不大容易。”
楚留香道:“你不敢回头?”
黑袍客道:“此刻你全身都已在我剑气笼罩之下,已如瓮中之鳖,网中之鱼,我若不回头,你就永无生机,纵然她掌中二十七枚暴雨梨花钉全都打在我身上,我这一剑还是可以置你于死地。”
楚留香道:“原来你已猜出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了。”
黑袍客冷笑道:“她手里若无暴雨梨花钉,又怎敢如此大言要挟于我?”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道:“但她手上若是空的,只不过是吓吓你的,你这当上得岂非冤枉?”
黑袍客脸色变了变,道:“她手上是否空的,我不必回头看也可知道。”
楚留香道:“哦?你背后也有眼睛?”
黑袍客厉声道:“我这一剑刺出,就可试出她手上是否空的了。”
楚留香笑道:“她手上若是真有暴雨梨花钉,你这一剑刺出,岂非就糟了?二十七枚暴雨梨花钉自你背后击出,你能躲得开吗?”
黑袍客冷冷道:“能和楚香帅同归于尽,倒也并不是什么太蚀本的生意。”
楚留香笑了笑,道:“很好,你出手吧!只怕你这剑未必能杀得死我,那时你可就蚀了大本了。”
黑袍客脸色又变了变,道:“我若不想出手呢?”
楚留香笑道:“你不出手,她只怕也不会出手的,你若想走,只管请便,并没有人拉住你。”
黑袍客目光闪动,道:“我怎知她……”
楚留香截口道:“只要你走,我保证她绝不向你出手。”
黑袍客道:“你用什么保证?我凭什么要信任你?”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若不信任我,就只有出手,你若不想出手,就只有信任我,这其间难道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黑袍客目光灼灼,瞪了他半晌,忽然大笑道:“我若连楚香帅都不信任,这世上哪里还有我可以信任的人……好,今日就此别过,来日后会有期。”
楚留香道:“下次你我再见时,你最好想法子在背后装上对眼睛。”
黑袍客道:“只望阁下也好生保重身体,养精蓄锐,在这三个月里,切莫有什么病痛;否则就太令我失望了。”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大步走了出来,竟始终没有回头去看一眼,只见他黑衫随风飘动,眨眼间就走得瞧不见了。
他刚走,本来站在他身后的苏蓉蓉立刻就倒了下去,她脸上已看不到一丝血色,冷汗早已湿透重衣。
她的手是空的,哪有什么暴雨梨花钉?
楚留香赶过去扶住了她,柔声道:“你来得正好,实在太好了。”
苏蓉蓉嘴唇还在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楚留香笑道:“其实你用不着害怕的。”
苏蓉蓉勉强笑道:“我别的都不怕,就怕他回头。”
楚留香道:“但只要你来了,手上是否有暴雨梨花钉都完全一样。”
苏蓉蓉道:“为什么?”
楚留香笑道:“他方才并不是在吹牛,就算你手上有暴雨梨花钉,只要他敢出手,还是可以杀我,我那时的确已在他剑气笼罩之下,但我也算准他绝不敢出手,也不敢回头的,因为这种人一定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绝不敢以自己的性命作赌注。”
苏蓉蓉道:“可是,他为什么不敢回头呢?”
楚留香笑道:“他不敢回头,就是怕发现自己上当,他这种人若发现自己上了别人的当,只怕就要气得发疯。”
苏蓉蓉道:“他先回头看看再动手也不迟呀!”
楚留香道:“他只要一回头,就无法动手了。”
苏蓉蓉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你手上若有暴雨梨花钉,他一回头,你就可乘机制他于死。”
苏蓉蓉道:“可是我……”
楚留香道:“你手上若是空的,他一回头,就会发现自己上了大当,再想将剑气凝聚,就难如登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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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5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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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百战百胜(1)
苏蓉蓉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他知道我已是强弩之末,自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才能以气势压倒我。但他若发现自己上了当后,这股气就弱了,我的气势就可以压倒他,那时胜负之数就难以预卜,这种人怎肯打没有把握的仗?是以我算准他宁可一走了之,也不愿回头的。”
他微笑着接道:“高手相争,正如两军交锋,气势万不可衰,战国时鲁大将曹刿说得好:“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就因为他明白这道理,所以能以寡击众,战无不胜。”
苏蓉蓉嫣然一笑,道:“就因为楚香帅你也明白这道理,所以每次都能以弱击强,逢凶化吉。”
楚留香笑道:“过奖过奖,但若非你及时赶来,我还是没咒可念的。”
苏蓉蓉道:“但你实在也真能沉得住气,看到你方才那么轻松愉快的样子,连我几乎都要以为我手上真有暴雨梨花钉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看我很轻松愉快,其实我心里又何尝不紧张得要命,以我今天的体力精神和他交手,实在连一分把握都没有。”
苏蓉蓉凝注着他,双眼中又露出一丝忧郁之色,道:“你平时和他交手,又能有几分把握?”
楚留香默然半晌,微微一笑,道:“我和石观音交手,也没有什么把握,但我还是战胜了她。”
直到这时,青衣尼才缓缓自那黄幔覆着的尸身上站了起来,楚留香一直都在留意着她,只不过他知道一个女人在真正悲痛时,绝不会愿意有人来打扰,是以才一直没有对她说话,好让她安安静静的哭个够。女人在痛哭时若有人去劝阻,那么她就永远也哭不完了。
青衣尼已止住了哭泣,苍白的脸看来已有些浮肿,她转身面对着楚留香,忽然嘎声道:“我想求你一件事。”语音生硬缓慢,似乎很不习惯说话。
苏蓉蓉与楚留香吓了一跳,不知一向聋哑的青衣尼怎地忽然能讲话了,莫非她也像李观鱼一样,因情绪极端激动,而致真气畅通了听讲的障碍?
楚留香赶忙大声应道:“请吩咐。”
青衣尼看了苏蓉蓉一眼,道:“我知道你们一定都很奇怪,猜不出‘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一直躲着不愿见人?”
楚留香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谁也无权干扰。”
青衣尼缓缓点了点头,道:“现在我只求你,永远莫要探究这秘密,永远莫要揭开这黄幔,永远莫要让任何人看到他。”
楚留香想也不想,立刻道:“在下可以保证,我的朋友中绝没有一个是喜欢窥人隐私的人。”
青衣尼长长吐出口气,仰视着苍穹,痴痴的出了半晌神,缓缓道:“你是个君子,我可以信任你,我死了之后,希望你立刻将我们两人火化,然后再把我们的骨灰撒入那条流向神水宫的溪水中。”
她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微笑,接着道:“这样,我们活着虽不能重回神水宫,死后总能回去了。”她冷酷、浮肿、充满了痛苦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这笑容看来实在又奇特、又诡秘、又可怕。
楚留香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动容道:“大师你难道想……”
青衣尼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黯然道:“我与你素昧平生,初次相见就将这种事交托于你,只因我相信你是位诚实的君子,今生我虽然无法报答你了,但我必定会在冥冥中保佑你的安康。”
这种话在别人说来,也许只是空谈,但自她口中说出来,却自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令人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和一个幽灵做着交易。
楚留香不再说话。
因为他知道她的决心是谁也无法更改的了。
青衣尼双手合什,躬身一礼,口宣佛号,缓缓转身。
楚留香并没有看到她有任何动作,她的人已倒下。
倒在那黄幔覆盖的尸身上。
楚留香长长叹息,躬身行礼。
苏蓉蓉却已热泪盈眶,揉着眼睛道:“看来这位大师也是个多情人。”
突听胡铁花长长叹了口气,失声道:“咦!你几时来的?他呢?”
他说的“你”自然是苏蓉蓉,“他”就是那黑袍客。
苏蓉蓉愕然道:“你没有瞧见?”
胡铁花茫然道:“我……我……”
他头上又冒出冷汗,嗄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怎地忽然做了梦?”
楚留香缓缓道:“就因为你在做梦,所以我一直不敢惊动你,现在你的梦既已醒了,就将梦中的事忘了吧!”
要知胡铁花方才心神被慑,几乎已只是一具空的躯壳,剩下的也就不多了,若被惊动,真气一岔,便难免走火入魔。
他若不将这件事忘记,以后与人动手,便难免失去自信,使武的人若是失去自信,剩下的就不多了。胡铁花又何尝不明白这道理,满头冷汗又不禁涔涔而落。
楚留香凝注着他,过了半晌,才柔声道:“现在你已忘了么?”
胡铁花又沉默了很久,忽然仰天一笑,道:“我忘了。”
以枯枝和木叶将尸身掩盖,楚留香燃起了火。
所有秘密,立刻就要随着火光消失了。
胡铁花望着那始终被黄幔掩盖着的尸身,忍不住喃喃道:“这人究竟是谁呢?是这位青衣尼的师妹?还是她的情人?只因他容貌被毁,所以才躲着不敢见人?”
苏蓉蓉想说句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方才黄幔被风吹起一角,她仿佛看到了这人的手。
看来那竟不像是只人的手,而像是只野兽的爪子,上面仿佛长着很长的指甲,还带着些黑毛。
难道青衣尼如此眷恋的只不过是只通灵的野兽?
“情”与“孽”之间,有时相隔本就只不过一线而已。
但苏蓉蓉非但不敢说,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何况,人的手上,有时也会长出黑毛来的。
火,开始燃烧。
这秘密已在火中消逝了,永远消逝了。
苏蓉蓉心里却永远留下个谜。
一点红和曲无容又走了,没有人能留得住他们,因为他们在孤独中生,在孤独中长。
只有孤独的生活,才是他们喜爱的。
惟一令楚留香欣慰的是,这两个孤独的人已结合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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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5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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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百战百胜(2)
戴独行坚持要送他们一程,因为戴独行这一生也是孤独的,只有他才能了解孤独的人往往也会有一颗火热的心。
黄鲁直呢?他则决心要在那条溪水中找到雄娘子的尸体,他们的友情患难不移,生死不易。
楚留香将青衣尼的骨灰交给了他,因为他也是个可以信托的人,无论谁交到黄鲁直这样的朋友,都是件很幸运的事。
宋甜儿一直嘟着嘴,埋怨着,只因她晕睡了一场,错过了许多“热闹”,一直觉得很不开心。
苏蓉蓉就安慰她:“你虽然错过了许多事,但有些事看不到反而好。”
李红袖却在向楚留香叙说此行的经过:“半途中柳无眉的毒忽又发作,无法成行,所以李玉函就留下来陪她,他们在一个樵夫的茅舍中养病。”
楚留香自然知道柳无眉并不是“病”,而是“怕”,她知道自己的秘密已将被揭穿,哪里还敢来见楚留香?
李红袖动容道:“你是说,柳无眉根本没有中毒,她将你诱到神水宫来,只是为了要替石观音复仇?”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
李红袖道:“这么样说来,她也绝不敢再留在那樵夫家里了,我们何必再空跑一趟?”
楚留香叹道:“受骗的并不止我们,还有李玉函,我好歹也要找到他。”
他们很快就到了那里,只见丛林旁的山脚下有两间小小的木屋,一个年纪虽不小,筋骨却很壮的樵夫正精赤着上身,在屋外的野地上劈柴,他虽然不懂武功,但每一斧劈下,都带着种很柔美的韵律,一根根巨大的木柴应斧而裂。
楚留香望着他灵巧的运用斧头,想起了“养由基和卖油翁”的故事,心里不禁又有许多感慨。
“武功虽然练到天下第一,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当今天下使斧的第一名家又能比这樵夫强胜多少?”
李红袖走过去,含笑道:“借问大哥,我们那两位朋友还在这里么?”
樵夫面上毫无表情,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点了点头,一斧劈下,又一根木柴应斧而裂。
李红袖道过多谢,和楚留香使了个眼色,两人掠到门口,就见到了李玉函。
陈设简陋的木屋中,有张白木方桌,李玉函正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他脸色苍白,看来有些睡眠不足,但却一杯接着一杯,不停的喝着。屋里的光线很暗,虽然是白天,却仿佛静寂般萧索。
他们走进去,李玉函只不过抬起头瞧了他们一眼,立刻又自顾自的喝起酒来,像是已忽然变成了个陌生人。
楚留香在他对面坐下,过了很久,才问道:“嫂夫人呢?”
李玉函似乎过了很久才听懂他这句话,忽然二笑,悄声道:“她睡着了,你们莫要吵醒她。”
楚留香这才发现里面的屋角中有张床,床上果然睡着个人,只不过全身都被棉被盖着,根本瞧不见面目。
胡铁花一走进来,就忍不住拿起酒瓶。
谁知李玉函却一把抢了过去,道:“酒不多了,我自己要喝,你若要喝,为何不自己去买?”
胡铁花怔住了,几乎无法相信这人就是昔日那慷慨好友的李玉函,但李玉函却仍旁若无人,自顾自斟自饮,别人无论将他当做哪种人,他似乎全都已不放在心上。
过了半晌,楚留香才缓缓道:“抱歉得很,我们并没有为嫂夫人将解药拿回来。” 。
李玉函道:“哦?”
楚留香沉声道:“因为嫂夫人根本就没有中毒,水母阴姬亲自告诉我的。”
他以为李玉函听了这话必定要大吃一惊,谁知李玉函脸上连一点表情也没有,过了半晌,忽又一笑,道:“她没有病?那实在太好了,太好了……”
楚留香忽然发现他笑得甚是奇特,说是在笑,倒不如说是在哭,一时间他也猜不透李玉函究竟是何心意,也不知是该严词相诘,翻脸动手,还是将这件事轻轻带过,就此不提了。
楚留香素来心胸宽大,受人恩惠,固然点水必报,但却从来不愿记仇,何况他心事已了,又无伤损,石观音一门更已由此中断,他又何苦再苦苦追逼一个弱女子?心思转动间,人已站了起来,笑着道:“在下任务已了,就此告辞吧!此后……”
他话还未说完,宋甜儿已大声道:“唔得,我点么也要问个清楚,祷究竟系唔系……”
她嘴里说着话,人已冲过去,掀起了床上的被,说到这里,她语声忽然顿住,望着床上的人,竟吓呆了。
柳无眉的确睡在床上,但面如金纸,双目紧闭,脸上的肉已全都消失无影,只剩下皮包骨头。
这绝色的丽人,竟已变得有如骷髅,而且生气全无,却有两三只蚂蚁在她耳鼻中爬进爬出。
宋甜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苏蓉蓉等人也不禁转过头去,不忍再看,胡铁花失色道:“她……她已死了。”
李玉函却摇了摇头,悄声笑道:“她没有死,只不过睡得很熟而已,你们千万莫要吵醒她。”
胡铁花纵然鲁莽,也知道此人实在用情太深,是以竟拒绝相信他的爱妻已死,只因他根本不能承受这巨大的伤痛。
望着他脸上的笑容,胡铁花热泪也不禁将要夺眶而出……
灯光很暗,因为这本就只是个很简陋的小酒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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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5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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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百战百胜(3)
他们虽然都已很饿了,但经过这件事后,还有谁能吃得下?
李红袖眼睛也有些发红,喃喃道:“我想不到她竟会自杀,我实在想不到……”
苏蓉蓉叹道:“也许她并不是自杀,而是真的中毒无救了。”
李红袖道:“但我相信水母阴姬也绝不会说谎的,因为她也抱定了必死之心,又何必再骗人呢?”
苏蓉蓉黯然道:“这也许是因为柳无眉一直以为自己中了毒,所以身心一直受着折磨,疑心本就可以杀得死人的。”
李红袖长长叹了口气,道:“无论怎么说,柳无眉并没有骗我们……”
宋甜儿道:“你们想,李玉函是不是真的会一直在那里等着她醒来呢?他……他未免太可怜了。”说着说着,她目中又流下泪来。
苏蓉蓉道:“无论多么深的伤痛,日子久了,也会渐渐淡忘的,否则这世上只怕有一半人要活不下去了。”她说的不错,无论多么深的悲哀和痛苦,日久也会淡忘的。“遗忘”,本就是人类所以能生存的本能之一。
胡铁花忽然用力一拍楚留香的肩头,道:“你的心事已了,又胜了天下第一的神水宫主,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为何总是闷闷不乐的坐在那里,连酒都不喝?”
楚留香苦笑着,没有说话。
胡铁花道:“我知道你是觉得错怪了柳无眉,所以心里很难受,可是,这也不能怪你,无论如何,她总不是因你而死的。”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我们此行都算相当顺利的,惟一遗憾只是黑大姐,我实未想到她的脾气竟那么拗,还是不辞而别了。”
楚留香再长长叹了口气,举杯一饮而尽。
胡铁花展颜笑道:“无论如何,不开心的事总算都已过去,现在我们总应该想些开心的事,做些开心的事了吧,我……”他语声忽然顿住,眼睛也发了直。
一个青衣少女托着个大木盘,盈盈走了过来,她长得虽然不丑,但也绝不能算太美,只不过脸上却始终带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砰”的,将木盘上的酒壶重重搁在胡铁花面前,一扭头就走了回去,连眼角都没有瞟胡铁花一眼。楚留香见到胡铁花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禁笑了起来,道:“你是不是又想在这里住下来了?”
胡铁花摸着鼻子,又呆了很久,忽然发现那青衣少女的一双大眼睛正在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胡铁花仰面大笑道:“愚我一次,其错在人,若是能同样骗我两次,就是我自己的错了,你想我怎么会再上这种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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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5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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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5-2012 09:5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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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第一回 借尸还魂
这不是鬼故事,却比世上任何鬼故事都离奇可怖。
九月二十八,立冬。
这天在“掷杯山庄”发生的事,楚留香若非亲眼见到,只怕永远也无法相信。
“掷杯山庄”在松江府城外,距离名闻天下的秀野桥还不到三里,每年冬至前后,楚留香几乎都要到这里来住几天,因为他也和季鹰先生张翰一样,秋风一起,就有了鱼鲈之思,因为天下惟有松扛秀野桥下所产的鲈才是四鳃的,而江湖中人谁都知道,“掷杯山庄”的主人左二爷除了掌法冠绝江南外,亲手烹调的鲈鱼脍更是妙绝天下。
江湖中人也都知道,普天之下能令左二爷亲自下厨房,洗手做鱼羹的,总共也不过只有两个人而已。
楚留香恰巧就是这两人其中之一。
但这次楚留香到“掷杯山庄”来,并没有尝到左二爷妙手亲调的鲈鱼脍,却遇到了一件平生从未遇到过的,最荒唐、最离奇、也最可怖的事。
他从来也不信世上竟真会有这种事发生。
左二爷和楚留香一样,是最懂得享受生命的人,他不求封侯,但求常乐,所以自号“轻侯”。
“掷杯山庄”中有江南最美的歌妓、最醇的美酒,马厩中有南七省跑得最快的千里马,大厅中也有最风雅的食客。
但左二爷最得意的事却还不是这些。
左二爷平生最得意的有三件事。
第一件令他得意的事,就是他有楚留香这种朋友,他常说宁可砍下自己的左手,也不愿失去楚留香这个朋友。
第二件令他得意的事,是他有个世上最可怕的仇敌,那就是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血衣人”薛大侠。
他和薛衣人做了三十年的冤家对头,居然还能舒舒服服的活到现在,薛衣人虽然威震天下,却也将他无可奈何。
这件事左二爷每一提起,就忍不住要开怀大笑。
第三件事,也是他最最得意的一件事,那就是他有个最聪明、最漂亮、也最听话的乖女儿。
左二爷没有儿子,但却从来不觉得遗憾,只因他认为他这女儿比别人两百个儿子加起来都强胜十倍。
左明珠也的确从来没有令她父亲失望过。她从小到大,几乎从没有生过病,更绝没有惹过任何麻烦,现在她已十八岁,却仍和两岁时一样可爱,一样听话。
她的武功虽然并不十分高明,但在女人中已可算是佼佼者了,到外面去走了两趟之后,也有了个很响亮的名头,叫“玉仙娃”。
虽然大家都知道,江湖中人如此捧她的场,至少有一半是看在左二爷的面上,但左二爷自己却一点也不在意。
左二爷并不希望他女儿是个女魔王。
何况,她也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练武,她不但要陪她父亲下棋、喝酒,还要为她父亲抚琴、插花、填词、吟诗——她无论做任何事,都是为她父亲做的,因为她生命中还没有第二个男人。
总而言之,这位左姑娘正是每个父亲心目中所期望的那种乖女儿,左二爷几乎从来没有为她操过心。
——直到目前为止,左二爷还未为她操过。
但现在,现在这件最荒唐、最离奇、最神秘、最可怖,几乎令人完全不能相信的事,正是发生在她身上。
九月,寒意已经很重了。
但无论在多冷的天气里,只要一走进“掷杯山庄”,就会生出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就好像疲倦的浪子回到了家一样。
因为“掷杯山庄”中上上下下每个人,面上都带着欢乐而好客的笑容,即使是守在门口的门丁,对客人也是那么殷勤而有礼,你还未走进大门,就会嗅到一阵阵酒香、菜香、脂粉的幽香、花木的清香、就会听到一阵阵悠扬的丝竹管弦声,豪爽的笑声,和碰杯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这些声音像是在告诉你,所有的欢乐都在等着你,那种感觉又好像一双走得发麻的脚泡入温水里。
但这次,楚留香还远在数十丈外,就觉得情况不对了。
“掷杯山庄”那两扇终年常开的黑漆大门,此刻竟紧闭着,门口竟冷清清的瞧不见车马。
楚留香敲了半天门,才有个老头子出来开门,他见到楚留香,虽然立刻就露出欢迎的笑容,但却显然笑得很勉强。
昔日那种欢乐的气氛,如今竟连一丝也看不到了。
院子里居然堆满了落叶未扫,一阵阵秋风卷起了落叶,带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萧索之意。
等到楚留香看到左轻侯时,更吃了一惊。
这位江湖大豪红润的面色,竟已变得苍白而憔悴,连眼睛都凹了下去,才一年不见,他好像就已老了十几岁。
在他脸上已找不出丝毫昔日那种豪爽乐天的影子,勉强装出来的笑容也掩不住他眉宇间那种忧郁愁苦之色。
大厅里也是冷清清的,座上客已散,盛酒的金樽中却积满了灰尘,甚至连梁上的燕子都已飞去了别家院里。
“掷杯山庄”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惊人变故,怎会变成如此模样,楚留香惊奇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左二爷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也是叹久都说不出话。
楚留香忍不住试探着问道:“二哥你……你近来还好吗?”
左二爷道:“好,好,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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