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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5-2012 10:4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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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你死我活(1)
柳无眉瞟了他一眼,目中满是轻蔑之色,好像在说:“就凭你胡铁花,一万个也斗不过人家一个。”
但这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她只是叹着气道:“我虽然不敢去见他,情势却逼得我非去见他不可。”
胡铁花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见到了他没有?”
柳无眉道:“见着了。”
胡铁花道:“他是不是能解你的毒呢?”
柳无眉道:“他自然能解,但他却有个条件。”
胡铁花道:“什么条件?”
柳无眉叹息道:“他也没什么别的条件,只不过问我要一件东西。”
胡铁花已紧张起来,已隐约猜出那人要的是什么。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他要的是什么东西?”
柳无眉一字字道:“他要的是楚留香的人头。”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全都怔住。
过了很久,胡铁花才瞧着楚留香笑道:“你脑袋里究竟有什么宝贝,为什么想要你脑袋的人竟有那么多?”
柳无眉垂下了头,缓缓道:“我和你无冤无仇,本不忍为了这种事杀你的,但那人却说,我中毒已深,最多只有两三个月的寿命了,在这两三个月里,我若不能提着你的脑袋去见他,就只有赶快准备后事了。”
楚留香情不自禁揉了揉鼻子,道:“现在已经过了多久?”
柳无眉道:“已有两个月。”
楚留香道:“那人说的话靠得住么?”
柳无眉道:“你若知道他是谁,就绝不会怀疑他的话了。”
胡铁花冷笑道:“我倒未想到你竟是如此怕死的人。”
柳无眉目中流下泪来,颤声道:“我并不是怕死,我只不过是……是……”
胡铁花道:“是什么?”
李玉函忽然嘶声道:“她只是为了我,她不忍抛下我一个人去死,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明白了。”
李玉函怒吼道:“你现在总该知道,她并不是石观音的奸细,更不是任何人的奸细,她想要你的命,只不过是想保全自己的性命而已。”
楚留香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点我绝不怪她,她这样做本是应该的。”
李玉函似也想不到他反倒帮柳无眉说起话来,怔了半晌,嗄声道:“既是如此,你就索性成全了她吧!”
楚留香悠然道:“我方才已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我虽然很想帮她的忙,但至少也得先为自己打算打算。”
他凝注着李玉函微笑道:“若要你砍下自己的脑袋去帮别人的忙,你肯不肯?”
李玉函苍白的脸已涨红了,怒道:“这个忙你不帮也不行。”
楚留香道:“哦?”
李玉函道:“你若不肯死,我就要他们五个人的命,你总不忍眼见着他们五个人为你而死吧?”
楚留香道:“你若杀死了他们,你们夫妻……”
李玉函大吼道:“我们夫妻反正不想活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看来你的确是个痴情的人,为了自己的老婆,竟不惜做这种事……但你为什么不直接用这暴雨梨花钉来杀我呢?”
李玉函咬着牙,嘶声道:“我没有杀死你的把握,这已是我的最后一个赌注,我绝不能冒险。”
楚留香微笑道:“至少你这句说的倒是老实话。”
李玉函道:“现在话已说尽,你再拖下去也没有用了,我再给你片刻考虑,等到数到五字,你不死,他们就得死。”
楚留香叹了口气,喃喃道:“数到五……?你为何不肯数到三呢?那样岂非更紧张刺激得多。”
李玉函铁青着脸,道:“一。”
他连声音都已紧张得嘶哑,说了两次,才说出这个“一”字来,只因他知 道楚留香若不肯死,那么非但胡铁花、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黑珍珠都得死,他们夫妻两人也休想再活下去了。
楚留香现在却不像想死的样子。
李玉函嗄声道:“二。”
楚留香居然微笑了起来。
李玉函实在不愿看到这微笑,只有瞪着苏蓉蓉她们,他自然知道她们绝没有一个人会说:“楚留香,你死吧!,让我们活下去,我们都是你最亲近的人,你若为我们死了,天下的人都会赞扬你。”
他并不希望她们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希望她们说:“楚留香,你千万不能死!让我们死吧!我们都是无足轻重的人,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更希望她们会说:“我们能为你而死,死也瞑目了,但愿你莫忘记我们,每到春秋忌日,你能在我们坟前燃一炷香,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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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5-2012 10:4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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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你死我活(2)
因为他知道她们若是说出这些话,就必定会造成一种壮烈的、悲痛的、销魂的情绪和气氛。
他也知道楚留香是个很多情的人,一定会被这种话打动,甚至会热血奔腾,不能自制。
到了那时,他就算不想死,也会死了。
但苏蓉蓉她们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她们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静静的等着,既不悲伤,也不激动。
李玉函既是惊奇,又是失望,这些人竟连一丝伤感的情绪都没有,他们难道都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么?
李玉函紧张得连“三”字都说不出来了。
楚留香忽然微笑着道:“我现在才明白了两件事。”
李玉函脱口问道:“什么事?”
楚留香道:“我现在才知道‘拥翠山庄’的子弟的确都不会做坏事的,因为你非但不懂得该如何去做坏事,甚至连该如何吓人都不懂。”
他微笑着接道:“你若想叫别人怕你,你自己就千万不能害怕,你自己若先害怕起来,别人又怎么会怕你呢?”
胡铁花大笑道:“不错,这就正如懂得说笑话的人,自己绝对不会笑,他自己若先大笑起来,那么无论他说的笑话多有趣,别人也不会觉得好笑的。”
李玉函怒道:“你们以为……”
楚留香根本不让他说话,截口道:“像你们这样的世家子弟,还有个最大的毛病。”
李玉函几乎又忍不住要问:“什么毛病?”
但他总算没有问出来,却大吼道:“四。”
楚留香根本不理他,悠然道:“你们最大的毛病就是江湖历练太少,因为你们根本用不着自己到江湖中去挣扎,去奋斗,你们的地位一生出来就注定要比别人高些,所以你们大都免不了有些目空一切,所以也就难免会粗心大意。”
他突然指着李玉函手里的“暴雨梨花钉”道:“譬如说,这“暴雨梨花钉”现在正是你的救命护身符,你夫妻两人现在什么事全都要靠它了,但你事先有没有将它检查一遍,看看它的机簧是不是有了毛病?看看这匣子是不是空的?”
李玉函像是忽然挨了一鞭子,嗄声道:“暴雨梨花钉从来万无一失……”
楚留香道:“世界上并没有一件事是永远不会出错的,连太阳都有被天狗星吞没的时候,这暴雨梨花钉又怎会绝对万无一失,也许它里面忽然生锈了呢?也许忽然有几个小虫钻进去,塞住了它的钉孔。”
李玉函连鼻子上都沁出了汗,手也抖得更厉害。
楚留香淡淡道:“何况,它就算真的是万无一失也没有用,因为它根本就是空的,昨天晚上我们对付‘天罗地网’夫妻时,已将里面的梨花钉全射了出去。”
李玉函忽然大笑了起来。
他狂笑着道:“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小孩子,就凭你这几句话就可以将我吓倒?老实告诉你,你说的话,我连一个字也不相信。”
他嘴里虽说得如此坚定,其实心里却已动摇,因为有信心的人绝不会这么样笑的,这种笑一定是在掩饰心里的不安。
楚留香悠然道:“你若不信,为何不自己瞧瞧?”
李玉函吼道:“我用不着瞧,根本用不着。”
他嘴里在说“用不着”的时候,眼睛已忍不住向那只发光的银匣上去瞧了,手也忍不住在上面摸索。
其实,这匣子是不是空的,他根本就瞧不出,更摸不出来,他只是神经紧张,已无法控制自己。
就在他眼睛和手开始移动的这一刹那间,楚留香就像是一枝箭,一道闪电,忽然窜了过去。
李玉函又惊又怒,但已闪避不及了。他的反应和动作固然也很快,但却没有任何人的动作能比楚留香更快。
等他发现自己上当的时候,楚留香已抬起了他的手,挣扎中,也不知是谁的手触动了梨花钉的机簧。
只听“蓬”的一声银光如电,暴射而出。
接着,又是一连串“笃笃”之声,二十七枚梨花钉已全都射在屋顶上,竟全都钉入石头里。
李玉函全身的精神力气,也仿佛全都随同这暴雨梨花钉射了出去,他整个人似乎忽然虚脱。
“当”的一声,梨花钉匣也跌在地上。
这件事全都发生在刹那间,梨花钉射出时的声音,钉人石头时的声音,钉匣落地时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来的。
然后,就是死一般静寂。
只见楚留香左手托住李玉函的右手,右肘抵在李玉函的左胁间,李玉函却像是已失去了魂魄,眼睛既未望着楚留香,也未看别人,只是痴痴的凝注着那二十七枚已钉在石头里的梨花钉。
然后,两行泪珠缓缓自他眼角流了下来。
柳无眉本似想冲向楚留香的,但脚步刚踏出,却顿住。
她也没有瞧楚留香一眼,只是痴痴的望着李玉函,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感伤,充满了悲痛,也充满了说不尽的情意。
她没有流泪,但那眼色却比流泪更悲哀。
楚留香一击得手,胡铁花、苏蓉蓉他们自然喜极,但却没有一个欢呼出声来,甚至没有人说话。
每个人似乎都被这夫妻两人的深情所感动,不忍再刺激他们了,因为他们做出来的事固然可恨,但他们的遭遇却实在可怜。
宋甜儿蒙着眼睛,忽然轻轻泣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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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5-2012 10:4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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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你死我活(3)
永远没有人能预测少女们会在什么时候流泪,因为她们随时随时,都可能为了任何事而流泪。
她们会为爱而流泪,也会为恨而流泪,她们会为一些美丽的事物而流泪,也会为了一些丑恶的事物而流泪。
她们会为悲伤而梳泪,也会为快乐而流泪。
她们甚至可能不为什么事就流下泪来。
但宋甜儿这眼泪却显然是很真挚的,她似乎已忘了这夫妻两人就在片刻前还是她的仇敌,还要杀她。
她哭得那么伤心,使人忍不住要以为她真是宁愿割下楚留香的头颅,来救这夫妻两人的性命。
李红袖、苏蓉蓉和黑珍珠的眼睛竟也渐渐湿了。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道:“女人,女人……女人真是妙得很。”
楚留香苦笑道:“被她们这么样一哭,连我都忍不住以为该死的是楚留香我了。”
李红袖忽然道:“你……你准备将他们怎么样?”
楚留香沉吟着,缓缓道:“他们已经有七次要杀我。”
李红袖道:“但以后他们绝不会再害你了。”
苏蓉蓉柔声道:“我方才听他们说,他们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几个月,你……你就成全了他们吧!”
黑珍珠道:“不错,你放了他们吧!”
楚留香望着胡铁花,道:“你的意思呢?”
胡铁花道:“不能放……”
他话未说完,宋甜儿跳了起来,跺着脚道:“为什么不能放?”
李红袖道:“你这人为什么这样狠心呢?”
胡铁花长叹了一声,道:“现在我们若让他们走,实在等于杀他们一样,因为柳无眉已活不长了,她一死,李玉函还能活下去么?”
苏蓉蓉她们全都怔住了。
李红袖道:“你……你难道想救他们?”
胡铁花叹道:“他们若杀了楚留香,固然是我的仇人,但现在他们并没有杀死楚留香,却救过我的命,所以他们不但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恩人。”
他挺起胸,大声道:“我胡铁花难道还会眼看着救命恩人中毒而死么?”
宋甜儿忽然抱住了他,破涕为笑,娇笑着道:“你真是个好人。”
她甜美的笑靥距离胡铁花的脸已不到一寸。
胡铁花呻吟着道:“你若再抱住我不放,我就要变成坏人了。”
宋甜儿放开手,脸已有些红了,面颊上的泪珠却还未干,看来就像一颗还带着露珠的红苹果。
胡铁花大笑着走到铁栅前,道:“你只要说出能救你的那个人是谁,我们就可以帮你去向他要解药,他若不肯给,嘿嘿……我不打扁他的头才怪。”
李玉函仍然痴痴的望着那银星般嵌在屋顶上的银钉。
柳无眉仍然痴痴的望着李玉函。
夫妻两人竟像是全都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苏蓉蓉柔声道:“你说吧,只要你说出来,他们一定有法子能将解药要回来的。”
李红袖伸手自铁栅间拉住柳无眉的手,道:“无论多么困难的事,楚留香都有法子办得到的。”
柳无眉目中终于流下泪来,黯然道:“你们实在太好了,你们对我的好意,我今生只怕再也无法报答。”
李红袖笑道:“你说出来,就算报答了我们。”
柳无眉忽然甩脱她的手,嗄声道:“我不能说。”
李红袖道:“为什么?”
柳无眉流泪道:“因为我若说出来,非但没有用,反而害了你们,我现在……现在实在不忍再害你们了。”
李红袖道:“你难道怕他们去为你要解药时被那人杀了么?”
柳无眉道:“嗯!”
李红袖笑道:“你未免太看轻他们了。”
宋甜儿跺脚道:“到现在你难道还不相信他们有多大本事?”
柳无眉凄然一笑,道:“若有人能从那人手上将解药夺来,我也不至于苦苦要杀楚留香了,你想,我既然能要帅一帆、萧玉剑、天罗地网这些人来害楚留香,自然也就能要他们去为我求解药,我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胡铁花皱眉道:“凭那些武林前辈,难道都不能从那人手上将解药要回来?”
柳无眉黯然道:“他们就算一起去,也要一起死在那人的手上。”
胡铁花真的吓了一跳,动容道:“你说那人竟能将帅一帆、萧玉剑、天罗地网这些人全都杀死?”
柳无眉道:“不错。”
胡铁花怔了半晌,喃喃道:“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么,我实在有些不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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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5-2012 10:4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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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仙境与地狱(1)
楚留香忽然叹了口气,道:“她不说我现在也已猜出那人是谁了。”
胡铁花道:“是谁?”
楚留香道:“水母阴姬。”
“水母阴姬”这四个字一说出来,胡铁花脸上就好像被涂了一层死灰色的油漆,连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别的人更是耸然失色,就好像这名字的本身就有一种神秘的魔力,人们只要听到这名字,就会遇见一些不祥的事。
只有久居大漠的黑珍珠,似乎还对这名字不大熟悉。
她忍不住问道:“这‘水母阴姬’的名字我好像听过,却想不起是谁了。”
楚留香道:“水母阴姬就是神水娘娘,也就是神水宫的主人。”
现在,黑珍珠的面上也变了颜色。
楚留香瞧着柳无眉道:“我没有猜错吧?”
柳无眉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长叹道:“不错。”
黑珍珠道:“我虽然很少入关,但也听说这‘水母阴姬’乃是武林中第一个怪人,据说她的脾气还有几分和石观音相似,平生最恨男人,无论任何男人,只要瞧了她一眼,她就绝不会让他再活下去。”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苦笑道:“你弄错了,她的脾气和石观音一点也不相似,石观音非但不恨男人,而且还很喜欢男人,尤其是漂亮的男人,她的毛病只不过是对男人的胃口太大了而已,所以总是想换个新鲜的。”
柳无眉叹道:“但‘水母阴姬’却是真的恨男人,据我所知,普天之下绝没有一个男人和她接近过,神水宫中更看不到一个男人。”
黑珍珠道:“可是我也知道这人虽然喜怒无常,虽然很恨男人,但她却不是个坏人,也不像石观音那么样,想去害别人。”
楚留香道:“不错,只要别人不去惹她,她也绝不惹别人。”
黑珍珠道:“那么,她为什么要杀你呢?你难道惹了她么?”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正是惹了她了。”
柳无眉叹道:“你们究竟有什么仇恨?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不敢问她。”
楚留香叹道:“三四个月以前,神水宫中忽然失窃,丢了一瓶‘天一神水’,神水宫的人竟怀疑是我偷的。”
柳无眉道:“究竟是不是你呢?”
楚留香苦笑道:“自然不是我。”
胡铁花道:“我也相信绝不是他,若是‘天一神酒’,他也许还会偷来喝喝,‘天一神水’他偷来又有什么用?”
宋甜儿忽然“噗哧”一笑,道:“若是‘天一神醋’,我就知道是谁偷的了。”
李红袖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着嘴唇悄声道:“小鬼,你才是个醋瓶子哩!”
她们和楚留香生活了那么多年,又生活在海上,所以她们的心胸都很开朗,随时都不会忘记说笑。
但楚留香现在却真有些笑不出了。
他皱着眉道:“天一神水我虽连见都没有见过,但神宫的人却不肯放过我,竟逼着要我在一个月中将偷水的那人找出来,否则她们就要来找我算账。”
柳无眉道:“你找出了那人是谁么?”
楚留香苦笑道:“我找出来了,只可惜那一阵子发生的事太多,我竟忘了神水宫给我的限期,也没有去向她们交代。”
胡铁花摇着头道:“一个有教养的男人,怎么能忘记他和女人的约会呢?这就难怪别人要来找你的麻烦了,我倒不怪她们。”
李红袖嘟着嘴道:“他根本就不该和她们约定的,那时他根本连一点把握也没有,这件事也根本和他无关,但他一瞧见那位眼波比海水还温柔的女孩子,他头就晕了,就糊里糊涂的答应了人家,现在神水宫……”
宋甜儿忽又噗哧一笑,道:“神水宫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她们若来了,我们这里反正有‘神醋宫’的掌门人对付她。”
其实李红袖和宋甜儿也知道现在并不是适于开玩笑的时候,她们只不过是觉得这地方的眼泪已太多了,所以她们就要制造些欢笑。因为她们认为人们在遭遇到困难和不幸的时候,眼泪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只有笑声才是对付困难和不幸的最好武器。
可是她们已渐渐发现她们的笑声非但没有冲淡别人的悲哀,反而对别人是种刺激。
看见她们笑得那么开心,柳无眉的神情就显得更惨淡,因为她觉得每个人都很幸福,只有她的一生充满不幸。
李红袖和宋甜儿也渐渐笑不出了。
这时柳无眉才想起她们还被囚在牢狱里,于是她的手在石壁上轻轻一触,铁栅便缓缓滑开,没入石壁里。
然后她就转过身,向楚留香盈盈一拜,黯然道:“我夫妻蒙香帅开恩不杀,已是感激不尽,实在不能,也不敢再求香帅出手相救了,此后但望……”
楚留香打断了她的话,道:“你不必认为我是要冒险去救你,反正我是非到神水宫去走一趟不可的。”
柳无眉长叹了一声,道:“那种地方,香帅你不去也罢。”
楚留香笑道:“我怎么能不去,我若不去,以后的麻烦只怕更大了,那位‘水母阴姬’既然能要你来杀我,也能要别人来杀我,我难道还能提防她一辈子么?”
胡铁花立刻接着道:“不错,他既然已失了约,就该去和人家讲个明白,我想那‘水母阴姬’总不会是个蛮不讲理的人。”
柳无眉叹道:“你以为她是个很讲理的人么?”
胡铁花怒道:“她若真的不讲理,我们也有不讲理的法子对付她,那神水宫就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我胡某人也要去闯一闯。”
苏蓉蓉忽然道:“神水宫既没有刀山火海,也不是龙潭虎穴,反而是个风景非常优美,有如仙境的地方。”
楚留香道:“对了,只有你是到神水宫去过的,你觉那地方是不是真的很可怕?”
苏蓉蓉道:“在我说来,那地方实在一点也不可怕。”
楚留香道:“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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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5-2012 10: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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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仙境与地狱(2)
苏蓉蓉道:“你可听到过传说中的桃花源么?神水宫就和桃花源一样,简直可说是人间的仙境,我到了那里之后,还无法相信那就是名震天下的神水宫,因那里非但没有杀气,连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她眼波看来更温柔,缓缓接着道:“那时候正是初夏,我坐着条小船,沿溪而上,走了很久之后,就发觉有一瓣瓣桃花沿着溪水流下。”
楚留香忍不住问道:“是不是还有胡麻饭?”
苏蓉蓉嫣然一笑,道:“花瓣中的确还有很香的胡麻饭,微风中花香更醉人,我坐在船上,非但好像已走入了图画,简直好像已走入了神话。”
她说得那么美,连胡铁花都不觉听得痴了。
苏蓉蓉又接道:“我如痴如醉,也不知船行了多久,渐渐走入一条山隙里,两旁都生着很浓密的水草,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我用桨拨着水草,又走了很久,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眼前百花如锦,是一片锦绣山谷,右面一道瀑布自山巅飞挂而下,鸣珠贱玉,沁人心肺,花丛间隐隐可以见到一些亭台茅舍,还有几千几万只不知名的鸟在飞来飞去,见了人也不害怕,竟有几只飞到我的肩头,像是要和我说话。”
这如诗如画的美景被她用那温柔的语声娓娓说来,更令人其意也消,李红袖轻轻叹了口气,道:“早知神水宫是这么样的仙境,我也该陪你去的。”
柳无眉忽然问道:“但姑娘你又怎会知道这条小溪就是入山的途径呢?”
苏蓉蓉道:“我有个姑姑,是神水宫的门下,她曾经告诉过我,要去找她的时候应该怎么样去,她自然不准我将这秘密说给别人知道。”
宋甜儿眨着眼道:“你姑姑也住在花丛间那些屋子里么?”
苏蓉蓉道:“后来我才知道,花树丛中那些亭台茅舍,就是神水宫门下的居处,因为每个人的喜爱不同,是以她们住的屋子式样也不同。”
李红袖道:“你姑姑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呢?”
苏蓉蓉道:“她住的是两间很精致的茅舍,外面有竹篱,院子里还种着菊花,那时菊花虽然还没有开放,但我一到了那里,就不禁想起陶渊明的两句诗。”
李红袖漫声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这‘水母阴姬’对她的徒弟,实在比石观音要好得多了。”
苏蓉蓉道:“只可惜我到了那里之后,并不能四下游逛,只能待在我姑姑的屋子里,因为她警告过我,我若到处乱跑,立刻就会有很大的灾祸。”
楚留香道:“什么灾祸?”
苏蓉蓉道:“她也没有说出是什么灾祸,只是将我关在屋子里,不让我见人,所以我连那位宫南燕姑娘都没有见到。”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你也没有见到‘水母阴姬’了?”
苏蓉蓉道:“没有。”
楚留香道:“你也不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
苏蓉蓉道:“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实在很想见见这位武林中的传奇人物,但我姑姑却再三警告我,不让我见她,可是我知道她的确也住在那片山谷里,也许就在我姑姑茅舍对面那片桃花林中,也许就在山坡前那小小的尼庵里。”
楚留香道:“尼庵?神水宫中难道也有尼姑么?”
苏蓉蓉道:“据说‘水母阴姬’是位很虔诚的居士,所以她才会让‘妙僧’无花入谷去解说佛经。”
楚留香沉吟着道:“如此说来,她的确很可能就住在那尼庵里的。”
苏蓉蓉道:“但据我所知,无花也并没有见过她,无花入谷后,每天都要坐在瀑布前的大石上讲两个时辰佛经,他也知道‘水母阴姬’每天都在听他讲经,却始终没有见到她的人究竟在哪里。”
楚留香苦笑道:“她实在是个很神秘的人物,比我想像中还要神秘得多。”
胡铁花笑道:“但这神水宫却没有我想像中神秘,我本来以为那地方一定很阴森可怕,谁知却比世上大多数地方都可爱得多。”
柳无眉忽然道:“各位莫要忘了,我也到神水宫去过的。”
胡铁花道:“你自然去过的。”
柳无眉道:“据我所知,神水宫并不是苏姑娘所说的那种地方。”
胡铁花讶然道:“哦?你见到的神水宫难道有什么不同么?”
柳无眉道:“有很大的不同。”她一字字接着道:“苏姑娘见到的神水宫,是人间仙境,我见到的神水宫,却是人间地狱。”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又全都怔住。
柳无眉道:“我没有姑姑指点我入山的途径,所以费了许多功夫,才打听出想到神水宫去的人,一定要先经过菩提庵。”
胡铁花皱眉道:“这菩提庵既和神水宫关系如此密切,自然也必定是个很有名的地方,我怎地从未听过这名字?”
柳无眉道:“这菩提庵只不过是间很破烂的小庙,庵里也只有一个尼姑,这尼姑看来至少已经有七八十岁了,而且似乎又聋又哑,但无论什么人,要想到神水宫去,就得将自己为什么要去的原因,告诉这老尼姑。”
胡铁花道:“这老尼姑既然又聋又哑,怎么能听到别人说话?”
柳无眉道:“她若不肯让你到神水宫去,她就又聋又哑,你无论怎么求她,她都听不见,但她若肯让你去,你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胡铁花道:“这法子倒真不错。”
柳无眉道:“我对她说出我想到神水宫去的理由之后,她沉默了很久,忽然倒了杯茶,要我喝下去。”
胡铁花道:“你喝下去了么?”
柳无眉叹道:“我怎么能不喝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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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5-2012 10:4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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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仙境与地狱(3)
她苦笑着接道:“我自然也知道这杯茶不是好喝的,喝下去之后,我果然立刻昏迷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竟已被关在一只箱子里,箱子水淋淋的,像是在水里泡过,我身上也全都湿透了。”
李玉函一直失魂落魄的木立在那里,此刻才长长叹了口气,望着他的妻子,目中满是惋惜之意。
柳无眉道:“幸好这箱子是用柳条编的,而且外面没有上锁,于是我就从箱子里爬了出来,才发现那里是条很阴湿的地道,连一点光也没有,只有一阵阵流水的声音响个不停,可是我也辨不出水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楚留香道:“神水宫必定有处水源,至少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了。”
胡铁花瞪眼道:“神水中没有水,难道还有酒吗?”
柳无眉道:“我什么也瞧不见,只有摸着往前走,既不知道这条地道究竟有多长,也不知道这地道是通向哪里的。”
胡铁花道:“但你至少可以确定,这条地道里绝不会有人来暗算你,因为‘水母阴姬’至少不会是个暗算别人的人。”
他这句话本是好意,谁知却刺着柳无眉的隐痛,她苍白的脸也不禁红了,垂下头道:“那时我眼睛和耳朵虽然都没有用了,但鼻子却还有用,因为那地道中竟有各式各样不同的气味。”
宋甜儿道:“什……什么气味?”
柳无眉道:“起先是一阵阵潮湿的气味,接着又有一阵阵火烧的气味,像是有东西被烧焦了,后来又有血腥气、铁屑气、泥土气、木头气……”
她面上竟露出了恐惧之色,嗄声道:“在那地道中,虽然没有任何人来暗算过我,也没有任何陷阱,但就只这么不同的气味,已逼得我快发疯了。”
胡铁花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气味又不能伤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柳无眉叹道:“我本来也想不到气味会有什么可怕的,但到了那时,我才知道世上没有任何事比这气味更可怕的了。”
她连声音都已有些嘶哑,颤声道:“我闻到火烧气的时候,开始还不觉得怎样,后来只觉得我仿佛是走在一个很大的火炉里,在被人焚烧着。”
宋甜儿缩了缩肩膀,人靠到李红袖身上去。
柳无眉道:“我闻到血腥气和铁屑气的时候,只觉四面都是死尸,好像有成千上万个死尸,躲在黑暗中,我连路都不敢走了,只因我觉得再走一步,说不定就会踩在一具死尸上,而且说不定就是我朋友的死尸。”
李红袖的身子也有些发冷了,直往苏蓉蓉身上靠。
柳无眉道:“等我闻到泥土气和木头气的时候,我自己像是也已变成了一具死尸,已被放在棺材里,埋在地下。”
她长叹着接道:“我本来以为一个人只会为了眼睛见到的事而害怕,为了耳朵听到的声音而害怕,到了那时,我才知道鼻子嗅到的气味,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楚留香叹道:“这只怕是因为眼睛所见的,和耳朵所听的都比较实在些,而鼻子所嗅到的,却虚无缥缈,不可捉摸,你只有用幻想去猜测,越想就越可怕。”
“——我早已说过,人们所畏惧的,并不是事物的本身,而是他对这件事物生出来的想像。”
柳无眉道:“所以在那地道中,我虽然什么也没有瞧见,什么也没有听见,就已被折磨得连一丝力气都没有,连走都走不动了。”
宋甜儿整个人都缩在李红袖怀里,却还是要问道:“后……后来呢?”
女孩子大多有种毛病,越是害怕的事,越是要听。
柳无眉道:“就在那时,地道中忽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听来虽然很柔美,但我那时却只觉她阴凄凄的,竟不像是人的声音。”
宋甜儿道:“她……她……她说什么?”
柳无眉道:“她说,她已看过我的病势,也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了,但我若想她出手来救我,就要……就要……”
楚留香笑了笑,道:“就要将我的头拿去给她,是不是?”
柳无眉垂下了头,道:“我虽然再三哀求她,问她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但她却再也不理我了,我说得声音都已嘶哑,她却像是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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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5-2012 10: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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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前辈风范(1)
楚留香沉吟着道:“如此说来,你也并没有见到‘水母阴姬’了?”
柳无眉叹道:“我非但没有见到她,连她的门下都没有见到一个。”
胡铁花道:“你是怎么样回来的?”
柳无眉道:“我也不知哀求了多久,鼻子里忽又嗅到另一种气味,这次我嗅到的竟是香气,仿佛是晚上从窗外吹进来的春风,又仿佛是母亲怀中的乳香,我嗅到这香气,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胡铁花道:“等你醒来后,你已回到那菩提庵?”
柳无眉道:“不错。”
她叹息一声,接着道:“我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干了,那老尼姑正坐在我对面,手里还拿着我刚喝过的那只茶碗,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再问她,再求她,她就连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宋甜儿只觉手脚冰凉,颤声道:“你……你就好像做了个梦?”
柳无眉黯然道:“不错,有时连我自己都分不出,那究竟是真?还是梦?”
李红袖也长叹了一声,苦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又不想到那神水宫去了。”
宋甜儿望着苏蓉蓉,道:“神水宫……神水宫?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呢?”
她这话虽是问苏蓉蓉的,但不希望苏蓉蓉答复。
因为她知道苏蓉蓉也一定回答不出。
大家又沉默了下来,心里都有个问题。
神水宫真是像苏蓉蓉所说的那样,是个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呢?还是像柳无眉所说的那样,是个充满了神秘和恐怖的人间地狱?
胡铁花又在摸鼻子了,喃喃道:“也许你们两人去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柳无眉道:“天下只有一个神水宫,绝没有第二个。”
苏蓉蓉道:“我去的那地方就是神水宫,绝不会错。”
她们的语气都是同样肯定。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若换了别人说绝不会弄错,我也许还不相信,但你们两位姑娘既然说绝不会弄错,那只怕就……”
他忽然顿住语声,瞪着柳无眉道:“你到了那地方,连一个人都没瞧见,怎知道那地方就是神水宫呢?”
李红袖也立刻接着说道:“是呀!你怎知菩提庵里那老尼姑,一定会将你送到神水宫去呢?”
苏蓉蓉眼睛里发出了光,也抢着道:“是谁告诉你,要到神水宫去,一定要先经过那菩提庵的?这件事说不定根本就是那人做出来的圈套。”
柳无眉道:“圈套?”
苏蓉蓉道:“不错,圈套。”
她接着道:“那人说不定和他……和楚留香有仇,所以故意设下这圈套来骗你,菩提庵那老尼姑自然也是和他串通的。”
胡铁花拍手道:“一点也不错,他们这样做,就为的是要你杀楚留香,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将你送到神水宫去。”
李红袖道:“你喝了那杯茶后,已经迷迷糊糊的了,她们随便将你送到哪里去,你反正都不会知道。”
柳无眉沉吟着,缓缓道:“姑娘们说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
李红袖道:“这自然很有道理,你去的那地洞,说不定就在菩提庵的下面,你听到的声音,说不定就是那老尼姑在说话。”
柳无眉叹了口气,道:“可是,这件事既然有关我的生死,我又怎么会随便听信别人的话呢?指点我这条路径的人,我自然很能信任他。”
胡铁花嘿嘿笑道:“太信任别人的人,都是要倒楣的,这道理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才是。”
柳无眉红着脸垂下了头,道:“可是这个人……这个人绝不会说假话。”
胡铁花道:“哦?已有很久未曾见到不说谎的人了,我倒想瞧瞧这人是谁?”
柳无眉道:“他老人家便是武林中人称‘君子剑’的黄鲁直黄老剑客,我想各位多多少少总该听说过一些他老人家的事迹。”
胡铁花立刻说不出话了,只因为他也知道,天下若有一个不说谎的人,那人必定就是这位“君子剑”黄鲁直。
李红袖忍不住道:“她说的不错,这位黄老剑客倒的确不愧为诚实的君子,生平从来也没有说过一句谎话,最难得的是,他不但对朋友以诚相待,就算对他的仇敌,也一向是实话实说,从来不肯说谎的。” ”
宋甜儿拍手笑道:“我们的李姑娘又想将她肚子里的学问卖弄卖弄了,她倒的确装了一肚子的掌故,说起来真能令人听出耳油。”
她说的虽是“官话”,但却半生不熟,简直比广东话还难懂,柳无眉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不过心里有些奇怪:“这位李姑娘年纪轻轻,‘君子剑’闯荡江湖的时候,她只怕还未出世哩,但听她的口气,对‘君子剑’的往事却像知道得很多。”
却不知李红袖非但对“君子剑”的往事知道得不少,江湖中成名人物的事迹,她也很少有不知道的。
胡铁花也忍不住问道:“你说黄老剑客对仇敌也不肯说谎,这我倒有些不懂了。”
李红袖道:“你和人动手时,对方若问:“你最拿手的是什么功夫?最厉害的是哪几招?出手时准备用什么招式?”你肯不肯告诉他?”
胡铁花大笑道:“兵不厌诈,和人交手时,讲究的就是虚虚实实,才能令对方无法招架,自己若先将自己的底细都抖露出来,还和人打什么架。”
李红袖道:“别人若问你这些话,你绝不肯告诉他吧!”
胡铁花道:“那人若是我的对头,我自然不肯告诉他,可是我的对头也绝不会问我这些话,因为他知道我没有发疯,我就算说了,也绝不会是真的。”
李红袖笑了笑,道:“我也知道你绝不肯说的,就算说了,对方既不会相信,也不敢相信,可是黄老剑客和人动手时,别人无论问他什么,他有一句就说一句,而且说出来绝不更改,他若说最后是准备以一招‘飞鸟投林’去削对方的头巾,就绝不会用一招‘玉女穿梭’去刺别人的胸膛。”
胡铁花怔了怔,道:“这样和人交手,岂非必定要吃大亏么?”
李红袖道:“不错,黄老剑客就因为这缘故,平生也不知吃过多少次亏了,只因别人知道他这脾气后,要和他交手时,就一定要先问清楚。”
胡铁花道:“黄老剑客固然是功力深厚,别人就算知道他要用什么招式,也无法招架抵挡,但若遇到和他功力相若的人,岂非等于已不战而败?”
李红袖叹道:“正是如此,所以有几次战役,黄老剑客明明应该胜的,却反而败了,但也就因为他是位诚实君子,所以别人纵然胜了他,也不忍伤他。”
柳无眉接着道:“何况,黄老前辈以诚待人,所以好朋友极多,江湖中老一辈的英侠,差不多全是他老人家的知交,所以就算是他的对头,也不敢伤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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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5-2012 10: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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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前辈风范(2)
她长长叹了口气,道:“各位请想想,这种人说出来的话,我能不相信么?”
胡铁花苦笑道:“如此说来,你去的那地方也必定是神水宫,绝不会错了。”
苏蓉蓉默然半晌,叹道:“只可惜黄老剑客此刻不知在哪里,否则我倒真想向他请教几件事。”
楚留香一直在静静的听着,此刻忽然笑了笑,道:“你想请教什么事,不妨说出来,黄老剑客也许能听得到也未可知。”
苏蓉蓉瞪大眼睛,道:“他难道就在附近么?”
楚留香又笑了笑,却不说话了。
只听地道的石级上有人轻轻咳嗽了两声。
接着,就有三个人缓缓走了下来。
这三人身上都穿着黑色的袍子,腰边都悬着剑,胡铁花立刻就认出他们正是方才和楚留香动手的人。
只不过现在他们已将蒙面的丝巾取了下来,三个人气度虽同样的沉稳,但形貌却大不相同。
当先而行的,是位眉清目秀,面如银盆的老人,现在虽然已发福了,想当年却必定是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他眉间犹带着怒色,似乎余怒未消,脾气又显然很刚烈,这人不问可知,就是名满天下的“玉剑”萧石了。
他身旁一人身材颀长,面容清瞿,几乎比他整整高了一个头,神气看来很严肃,但目光却很慈和。
此刻他双眉微皱,仿佛有些心事。
后面还跟着一人,身材既不太高,也不算矮,容貌很平凡,很平和,甚至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这三人中,只有他看来没有那种名剑客慑人的风采,但也只有他神情最冷漠,令人不敢亲近。
李玉函夫妇一见到这三个人,又倏地跪了下去,连头都不敢抬起,那人也未瞧他们一眼,却向楚留香抱拳一揖。
“玉剑”萧石长叹道:“老朽方才为竖子所愚,几乎铸下大错,实已无颜再见香帅。”
楚留香立刻躬身道:“前辈言重了,在下怎担当得起。”
那颀长老人也叹道:“老朽平生自信还未做出过什么负人之事,但此番……唉!此番实令老夫无地自容,但望香帅恕罪。”
楚留香只有连声道:“不敢,不敢……”
萧石跌足道:“长话短说,老朽等本都已没有脸再见人了,但若就此一走了之,更不像话,是以转来向香帅负荆请罪。”
胡铁花本来还对他们很气愤,但此刻见到他们竟不惜移尊降贵,来向个后生小子请罪赔礼,又不禁暗暗赞美。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错了就认错,绝不推诿……这种武林前辈的风范,的确令人佩服。”
楚留香的神情也很惶恐,谦谢了几句,立刻就问道:“李老前辈的情况已好些了么?”
萧石叹道:“观鱼兄此次虽因皇天有眼,因祸得福,但他久病之后,精气已虚,此番又动了真怒,旧病虽去,新病又生,虽经我们几个人合力将他真气引入正轨,但一时间只怕还是难以康复。”
楚留香道:“铁山道长呢?”
萧石黯然道:“这位道兄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却未想到自己究竟已非少年了,怎经得起如此重创,方才虽然还能勉强支持,但此刻的情况却似比观鱼兄更严重,幸好凌飞老乃是治伤的名家,此刻还在照料着他。”
听到这里,李玉函已是泪流满面,柳无眉更早已泣不成声,夫妻两人一起以首顿地,哽声道:“晚辈该死!都是晚辈该死!”
他们不说话反倒好,这一说话,萧石怒气立刻又发作了,厉声道:“你两人还有胆子敢留在这里?你两人居然连我们都骗了,难道就不怕你们李家祖宗留下的家法?”
李玉函流泪道:“晚辈也知道罪无可赦,应该伏法,只求前辈饶了她一命,她……她……她本和此事无关的。”
萧石怒道:“她若和此事无关,谁和此事有关?‘拥翠山庄’的声名已被你们毁尽了,难道还要留下她来丢人么?”
柳无眉伏地痛哭道:“不错,此事全因我而起,和他无关,请前辈们饶了他吧!”
苏蓉蓉她们听了这凄惨的哭声,不禁为之侧然,不知该如何为这一双同命的鸳鸯求情。
谁知那颀长老人却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们也不必难受,我们受观鱼兄之托,本想来以家法处置你们的,但方才我们在上面已听了你们的话,也觉得你们的遭遇很可怜,并非没有可以原谅之处,我们已决定替你们去向观鱼兄求情了。”
萧石连连跺足,苦笑道:“我方才已说过,要多教训教训他们的,你此刻怎地又对他们说实话了?”
那颀长老人叹道:“他们看来已有痛悔之意,你何必再叫他们着急呢?”
苏蓉蓉忍不住和李红袖相视一笑,只因听到这里,她们已猜出这颀长老人必是“君子剑”无疑了。
可是莫说苏蓉蓉她们,就连楚留香竟也看不透那容貌平凡,神气冷漠的剑客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年纪看来仿佛比萧石、黄鲁直他们年轻些,但楚留香方才被困在剑阵中时,已觉出这人功力之深厚,剑法之老辣,绝不在萧石、铁山道长、凌飞阁、黄鲁直和帅一帆这些前辈名剑客之下。
何况他既是李观鱼的好友,也自然是成名已久的前辈,但楚留香却偏偏想不起前辈名家中有这样一个人来。
楚留香正要探问他的名姓来历,谁知他却已转过身子,背负着双手,抬着头出神起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石和黄鲁直居然也没有将楚留香引见给他,他似乎是个很神秘的人物。楚留香也不禁对他越来越好奇了。
这时“君子剑”忽然望着苏蓉蓉道:“这位姑娘……”
苏蓉蓉立刻实裣衽作礼道:“晚辈苏蓉蓉,有几件事正想请教前辈。”
黄鲁直微笑道:“苏姑娘只管说吧!”
苏蓉蓉沉吟了半晌,道:“前辈确知那菩提庵乃是神水宫的接引处么?”
黄鲁直道:“不错。”
他也沉吟了半晌,才接着道:“无眉问起我时,老朽本不知她为何要到神水宫去,只当她少年好奇,是在无意间随口问出来的。”
苏蓉蓉道:“前辈可知道菩提庵那位老师太是何来历么?”
黄鲁直道:“那位哑师太倒也可算是当世一位奇人,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也从未听她说过一句话。”
苏蓉蓉道:“她是真的残废,还是装聋作哑?”
黄鲁直叹了口气,道:“一个人若能装聋作哑数十年,想必有她的伤心事,老朽又何必再去追究她是真是假呢?”
苏蓉蓉肃然道:“前辈胸襟,确非晚辈们所能企及,晚辈实在惭愧得很。”
她垂手肃立,竟不再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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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5-2012 10:4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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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前辈风范(3)
过了半晌,黄鲁直却忍不住问道:“苏姑娘想问的只怕不止这两句话吧?”
苏蓉蓉又沉吟了很久,才恭声道:“晚辈的确还有事要请教前辈。”
黄鲁直道:“既是如此,姑娘为何不问?”
苏蓉蓉道:“晚辈唯恐有些事是前辈不愿对外人道的,但晚辈若是问了,前辈又绝不会以虚言敷衍,是以晚辈不敢再问。”
听到这里,胡铁花心里只觉暗暗好笑:“难怪老臭虫要叫这位姑娘到神水宫去打听消息,看来她的确很懂得问话的技巧,她嘴里虽说“不敢再问”,其实却无异已经将什么话都问了出来,而且还要人家非说不可。”
黄鲁直果然笑了笑,道:“姑娘是否想问老朽是怎会知道这件事的?”
苏蓉蓉微笑不语。
黄鲁直道:“其实这件事老朽也是听别人说的。”
他有意无意间瞟了那平凡的黑衫剑客一眼,又接着道:“老朽也相信这人所说的话必真无假,只因他平生从未在老朽面前隐瞒过任何事,更未对老朽说过一句假话。”
苏蓉蓉目光闪动,忽然笑道:“这人想必是前辈的红粉知己……”
她故意将“红粉知己”四个字声音拖得长长的。
黄鲁直果然忍不住道:“姑娘说笑了,老朽生平不二色,哪有什么红粉知己。”
苏蓉蓉眼睛一亮,道:“如此说来,对前辈说起这件事来的,难道竟是位男士么?”
黄鲁直道:“嗯!”
苏蓉蓉立刻追问道:“据晚辈所知,天下从没有一个男人能知‘神水宫’的秘密,前辈这位朋友又是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呢?”
黄鲁直沉吟了半晌,苦笑道:“姑娘若问及老朽自己的事,老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这件事却有关别人的秘密,恕老朽不能多说了。”
他说话的时间,又瞟了那黑衫剑客一眼,忽然抱拳道:“老朽言尽于此,就此告辞。”
那黑衫剑客已转过身,向楚留香匆匆一揖,就走了出去,两人都似乎再也不愿再在这里停留半刻。
萧石皱了皱眉,大声道:“鲁公,这里的事,你不管了么?”
只听黄鲁直在石阶上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父子间的纠纷,别人想管也管不了的,观鱼兄现在虽然怒气冲天,但只要过了三五天,也就好了。”
说到最后两句话,他已走得很远,萧石跺了跺脚,也追了出去,忽又回过头来瞪着李玉函道:“你这两天最好莫要去见你的老头子,免得他又被你气得走火入魔,你最好远远的避开,等他的病好了再回来,那时他有了力气,揍你的时候也可以揍得重些。”
松鹤楼的菜本就很有名,何况大家又全都饿了,胡铁花固然是开怀畅饮,就连苏蓉蓉也喝了几杯。
其中就只有黑珍珠仿佛有些心事,李玉函夫妇自然更食不下咽,他们本无颜跟着大家一起来的。
但李红袖却说:“你们怎能到别的地方去呢?我们又不认得那菩提庵在哪里,还要请你带路哩,难道你不肯帮忙?”
宋甜儿也帮着李红袖拉他们,她说:“楚留香反正一定要到神水宫去的,只要他一到神水宫,就能将解药替你要出来,你放心好了。”
别的人虽然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如此容易,但也并没有担心,因为无论多么大的危险楚留香都闯过了,他们认为“水母阴姬”就算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个人而已,难道还能将楚留香吞下去不成?
真正担心的倒是楚留香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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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5-2012 05:3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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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人皮面具(1)
因为只有他见识过石观音的武功,而石观音平生最畏惧的却是“水母阴姬”,阴姬的武功究竟高明到什么程度,他简直连想都不敢去想,何况她那“神水宫”的秘密更不可思议。
突听胡铁花道:“凌飞阁、萧石、铁山道长、黄鲁直,这四位我的确是久已闻名的了,但那位有些阴阳怪气的是何许人也?”
李红袖道:“你说的可是那从来不笑,也从来不说话的人么?”
胡铁花道:“就是他。”
李红袖道:“我见到这人,也觉得有些奇怪,本想问问他来历的,谁知他们忽然间就走了。”
苏蓉蓉微微一笑,道:“他们走得那么快,也许就是怕我们问他的来历。”
李红袖道:“可是……李公子,你难道也不知那人是谁么?”
李玉函摇了摇头,道:“那位前辈乃是黄老前辈请来的帮手,黄老前辈只说他剑法之高,当世少有人及,绝不会误事,却不肯说出他的姓名来历。”
李红袖皱眉道:“这是为了什么呢?”
李玉函道:“当时我们也觉得很奇怪,却不敢多问,只道萧老前辈他们来了之后,一定会认出他来的。”
李红袖道:“不错,萧大侠的确是交游广阔,武林中老一辈的成名英雄,多多少少都和‘玉剑门’有些关系。”
李玉函道:“但萧老前辈非但不认得他,连他的人都从来未见过,武林中成名的剑客,也绝没有一个人长得和他相似的。”
苏蓉蓉忽又一笑,悠然道:“我早已知道世上绝不会有一个人认得他。”
李红袖道:“为什么?”
苏蓉蓉道:“那地室中光线很暗,也难怪你们看不出来。”
李红袖失声道:“难道他那张脸不是真的么?”
苏蓉蓉笑了笑,望着楚留香道:“此人不但易容术非常高明,戴的人皮面具更十分精巧,所以才能瞒过你们这些大行家的眼睛。”
楚留香也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
胡铁花道:“你们看他笑得这副怪样子,就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似的,其实他这人最大的本事就是笑,笑得让别人也猜不透他究竟知道多少。”
李红袖嫣然道:“你究竟不愧是他的知己。”
胡铁花道:“那人的一张脸死死板板,全无表情,我也早就怀疑他脸上有花样了,可是却偏偏瞧不出丝毫破绽来。”
苏蓉蓉道:“这只因他戴的那张人皮面具,和江湖常见的不同,那确是顶尖的好手制造出来的,可称得上是此中神品。”
胡铁花道:“江湖中能制造这种人皮面具的人一向不多,近五十年来,精于此道的人一共也不超过十个,却只有三个能称得上是好手。”
柳无眉忽然问道:“你可知道哪三个?”
胡铁花道:“第一人叫‘小神童’,只因他七八岁时就很有名,但活不到二十几岁就死了,能做人皮面具的人,可说没有一个好东西,只有他还不算太坏。”
他戛然顿住语声,只因他发现苏蓉蓉的脸上竟忽然露出了悲伤之色,连眼圈儿都有些红了。
李红袖眼珠子一转,抢着道:“第二个人叫‘千面人魔’,多年前就被‘铁血大旗门’的铁中棠铁大侠杀了,而且还将他费了一生心血建造的‘万妙宫’,烧成一片瓦砾,他们制作的人皮面具,也没有一张留下来的。”
柳无眉道:“还有一个人呢?”
李红袖咬着嘴唇,道:“这人的名字我一想起来就恶心,还是不要说的好。”
柳无眉道:“他难道比‘千面人魔’还要恶毒?”
李红袖道:“千面人魔最多也只不过是心狠手辣,残忍恶毒而已,但这人却是既卑鄙,又无耻,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简直就不是个人。”
柳无眉默然半晌,动容道:“你说的莫非是那不男不女的人妖‘雄娘子’么?”
李红袖恨恨道:“就是他,江湖中无论黑白两道,每个人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古往今来,只怕从来也没有一个人结仇比他更多的,所以他终年东躲西藏,就靠他制作的人皮面具来逃避仇家的追踪。”
柳无眉道:“和黄老前辈一起来的人,难道就是他?”
楚留香微笑道:“黄老前辈一生正直,怎会和这种人为伍?何况,那雄娘子虽然狡猾善变,轻功剑法也算不弱,但十几年前便已恶贯满盈了。”
柳无眉叹道:“我从小在沙漠里,对中原武林的掌故,本就很陌生。”
楚留香微笑接着道:“拥翠山庄一向家风严正,自然更绝不会提起这种淫贼的名字,但雄娘子伏诛,在当时的确是件轰动一时的大事,有很多人甚至不惜千里迢迢的赶去看他的尸体,为的只是要从他尸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柳无眉道:“江湖中没有人能见到他的真面目,又怎知那尸体就是他呢?”
楚留香道:“只因杀他的人不但将他的尸身高高吊起,还在上面用殊笔写了几行字,大意是说:这人便是采花淫贼雄娘子,所以神水宫才将之除去,为天下的女人除害。”
柳无眉失声道:“神水宫?这雄娘子难道也是死在‘水母阴姬’手上的?”
楚留香道:“不错,就因为杀他的人乃是神水宫主,所以江湖中人才确信那尸身必是雄娘子无疑,因为神水宫主绝不会弄错的。”
胡铁花一直在望着苏蓉蓉,此刻忽然道:“这雄娘子的人虽死了,他做的人皮面具说不定还有几张留下来,那黑衫剑客头上戴的面具,说不定就是他做的。”
李红袖笑道:“绝不会。”
胡铁花失笑道:“那面具上又没有挂上招牌,你怎能如此肯定?”
李红袖瞪了他一眼,道:“因为这雄娘子长得本就有些娘娘腔,却自负为天下第一美男子,所以他做的面具,也都是美男子的模样,绝不会像那人戴的面具那么呆板平凡。”
胡铁花道;“嗯!有道理。”
李红袖道:“就因为他制作的面具很精巧,所以他一直将之珍如拱璧,小神童和千面人魔制造的面具,江湖中还偶有流传,但他制的面具,却从来没有人见到过。”
楚留香抢着道:“何况,他既然是死在神水宫主手里的,他纵有面具留下,也必定都在阴姬手上,绝不会传到外面来。”
胡铁花瞟了苏蓉蓉一眼,道:“千面人魔和雄娘子既然都没有面具留下来,那么他戴的面具就必定是小神童留下来的了。”
苏蓉蓉忽然道:“绝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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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5-2012 05:3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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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人皮面具(2)
胡铁花早就觉得她一听到“小神童”这名字,神情就变得有些异样,所以此刻也不再追问,只让她自己说下去。
苏蓉蓉果然接着道:“‘小神童’的面具,也绝没有流传到江湖中去。”
胡铁花道:“哦?”
苏蓉蓉眼圈又红了,垂首道:“因为他的面具全都留给我了,因为我……我就是他的妹妹。”
胡铁花怔了怔,什么话都不能说了。
他早已听楚留香说过,李红袖、宋甜儿和苏蓉蓉这三个女孩子的身世都很悲惨,都是孤儿。
但他却想不到苏蓉蓉和小神童之间竟有这么深的关系,他的嘴虽闭着,眼睛却瞪着楚留香,像是在说:
“难怪别人都说楚留香化身千万,原来全都是小神童的杰作,你这老臭虫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难道还想瞒着我?”
楚留香笑了笑,道:“人家不愿意以真面目见人,那也是人家的自由,我们也不必追根究底去问人家的面具是从哪里来的,反正人家对我们并没有恶意。”
他不让别人说话,接着又道:“我方才去向李老前辈道别和道谢的时候,他们还在那里,好像在等着我似的,黄老剑客见到我,就将我拉到一边,对我说:他这朋友是个很可怜的人,有很多难言的苦衷,希望我们原谅他。”
李红袖道:“原谅他什么?黄鲁直为何会忽然对你说这些话呢?”
楚留香道:“这……也许因为他就是对黄老剑客说出神水宫、菩提庵秘密的人,所以黄老剑客希望我们不要再来追究这件事。”
胡铁花道:“所以你也就不准备再追究了,是么?”
楚留香道:“我相信黄老剑客绝不会骗我,更不会陷害我,我既然答应了他,也就绝不能对他食言。”
他面色忽然变得很严肃,沉声道:“每个人都有权保留他私人的秘密,只要他没有伤害到别人就没有权去追问。”
胡铁花大声道:“不错,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就必定是奸恶的小人。”
黑珍珠一直在回避着楚留香的目光,不敢瞧他。
她那双深沉冷漠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忧郁之色,就像是澄清的湖水上,已笼罩着一层凄迷的雾。
此刻她却忽然站了起来,垂着头道:“我……我实在觉得很对不起你们,可是……现在你们既已又团聚在一起,我的罪孽也可以减轻些。”
李红袖张大眼睛,道:“大姐,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黑珍珠一笑,道:“只因我要走了,所以我觉得还是将话说出来的好,我……”
她话还没有说完,宋甜儿和李红袖已拉住了她的手。
宋甜儿着急道:“我们既已结拜成姐妹,你怎么能抛下我们一个人走?”
黑珍珠道:“沙漠虽然不是好地方,但……但却是我的家……”
她似也想起自己并没有家了,语声已哽。因起来。
李红袖也着急道:“我们的家,就是你的家,你……你……”
苏蓉蓉同声道:“不错,我们大家在一起,就和亲生的兄弟姐妹一样。”
宋甜儿大声道:“你若要走,我也跟你一起走。”
她们说得是那么诚恳,那么认真。
黑珍珠目中的迷雾已变为雨点,她勉强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但却忍不住瞟了楚留香一眼,像是在说:“她们都不让我走,你呢?”
楚留香微笑道:“我们虽没有结拜成兄妹,但却是朋友,现在朋友有困难,你怎么能抛下朋友一走了之呢?”
这句话果然很有效,黑珍珠幽幽叹了口气,道:“你……”
楚留香道:“我希望你能陪红袖和甜儿到那菩提庵去,她们都是孩子,一点江湖历练都没有,你应该照顾她们才是。”
黑珍珠沉默着,终于缓缓坐了下去。
宋甜儿展颜笑道:“我们一定听她的话,绝不调皮捣蛋。”
胡铁花“噗哧”一笑,道:“如此说来,你本来是很调皮捣蛋的了?”
宋甜儿瞪了他一眼,却咬着嘴唇笑了。
楚留香道:“但你们都不知道菩提庵在哪里,所以还要请李公子为你们带路。”
李红袖道:“你呢?”
楚留香道:“我和小胡一道走,从另一条路进神水宫,由蓉儿带路,今天是初九,假如运气好,月圆之夜,我们就可以在神水宫里碰头了。”
李红袖道:“我们都是女人,所以最多只不过是进不去神水宫,绝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但是你……”
胡铁花大笑道:“你放心,那‘水母阴姬’既然是个女人,她就绝不忍心杀死这老臭虫的。”
楚留香故意板着脸道:“不错,她最多只不过杀死你而已。”
胡铁花也板起了脸,道:“我倒不怕她杀我,她若要嫁给我,那倒真麻烦了。”
李红袖、宋甜儿早已笑得弯下了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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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5-2012 05:3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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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人皮面具(3)
宋甜儿吃吃笑道:“她若嫁给你,‘神水宫’就要改为‘神酒宫’了。”
这是个小小的山城,再进去就是绵亘百里的山区。楚留香、胡铁花和苏蓉蓉到这里的时候,已然傍晚了。
无论到了任何地方,胡铁花第一件大事就是要先找一家酒铺,他可以不吃饭,不睡觉,酒却非喝不可。
宁静的山城,街道上行人并不多,这时前面忽然走过来几个人,楚留香一看他们的装束,就知道他们必是江湖客,胡铁花一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必是酒鬼,因为喝过酒的人,眼睛都会变得和死鱼差不多的。
喝过酒的人,说话的声音也特别大,他们自己以为是在压着嗓子说话,但别人已被他们吵死了。
胡铁花正想去向他们打听打听:“卖酒的地方在哪里?”
那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已传了过来。
只听一人道:“咱们正在喝得过瘾,你为什么要将我带走?”
另一人道:“方才走进‘太白楼’的那两个老头子,你可知道是谁?”
那人瞪眼道:“是谁?难道是你老丈人不成?”
另一人冷笑道:“他若真是我老丈人,我就露脸了……告诉你,他就是昔年将瓦岗寨十八家头儿都挑了的‘君子剑’黄鲁直,你总该听说他的万儿吧?”
那人怔了半晌,果然不敢再作声。
第三人却笑道:“听说这老头子和人动手时候,先就告诉你他要用什么招式,这话可是真的么?”
那人道:“你就算知道他要用什么招式,还是一样挡不住他的,咱们要喝酒,多的是地方,何必跟他在一起惹麻烦。”
他们一面说着话,一面已自楚留香身旁走过,其中有个人还瞪了苏蓉蓉一眼,似乎要吃吃豆腐,揩揩油。
但一想“君子剑”就在附近,他也就老实了。
等他们走远,胡铁花才笑着道:“想不到黄鲁直也到这里来了,倒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却不知他酒量如何,我去找他喝两杯吧?”
楚留香沉吟道:“也许他并不想见我们。”
胡铁花道:“为什么?”
他眼珠一转,又恍然道:“那些人说他们有两个人,另一个必定就是那戴面具的人,他们说不定也是要到神水宫去的,否则怎会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楚留香似乎在沉思着,并没有回答。
胡铁花眼睛也亮了,道:“你猜得一定不错,那人一定和‘神水宫’有很深的关系,否则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对‘神水宫’的事知道得那么清楚?”
苏蓉蓉一直静静的听着,只有她这种聪明的女子,才懂得男人在说话的时候,她应该闭起自己的嘴。
楚留香考虑了很久,忽然一笑,道:“他们既有难言的苦衷,我们就不必去令人难堪,但方才那几个江湖客,却显见绝非善类,我们倒该留意留意他们才是。”
胡铁花道:“对,我赞成。”
楚留香笑道:“我也知道你不会反对,因为跟着他们走,非但有闲事可管,而且还一定有酒可喝,这两样正都是你最喜欢的。”
胡铁花大笑道:“老臭虫果然不愧我胡铁花的知己。”
那几个江湖客去的地方果然有酒,但却没有闲事可管,因为这几人居然都很老实,甚至没有一个发酒疯的。
喝完了酒,他们居然就找了家客栈,关起房门来睡觉,过了半晌,只听鼾声如雷,居然真睡着了。
楚留香也觉得很意外,胡铁花只要有酒喝,还没有喝醉,他也就并不想多事,他们自然不愿在晚上人山,于是也在那家客栈歇了下来。
胡铁花还是老毛病,不肯回房去睡觉。
过了三更,楚留香才打着呵欠道:“明天咱们就要去找神水宫,你难道不想养足精神做正事么?”
胡铁花发笑道:“我一睡多了就头晕,还是……”
就在这时,突听窗外,“嗤”的一响。
一人沉着声音道:“楚留香,出来。”
这五个字还未说完,胡铁花已窜出了窗子,他是从来也不怕别人暗算的,楚留香也只有跟了出去。
只见一条黑影在前面的屋脊上一闪,还似乎向楚留香招了招手,一眨眼的功夫,就已掠出七八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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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5-2012 06: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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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人为财死(1)
这人的轻功之高,实令楚留香吃了一惊。
胡铁花沉声道:“想不到我们没有找他麻烦,他却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楚留香知道他说的“他”,就是指那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黑衫剑客,但楚留香却有些怀疑,道:“我看这人绝不会是他。”
胡铁花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他隐藏自己的身份犹恐不及,怎会来找我们?”
胡铁花道:“不是他是谁?你莫忘记,这样的高手,天下并没有几个。”
楚留香道:“你也莫要忘记,这里已到了神水宫的禁区之内。”
胡铁花笑了笑,道:“但这人却是个男的,绝不是神水宫门下,你难道连他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么?”
他们一开口说话,身法就慢了下来,距离那人影也就更远了。
胡铁花皱眉道:“快追。”
楚留香道:“他既然来找我们,就一定会等着我们,我们何必着急。”
只见前面那人影身法果然也跟着慢了下来,竟停在一个矮小的屋脊上,频频向他们两人招手。
楚留香忽然道:“你回去照顾蓉儿吧!莫要又中了别人调虎离山之计。”
胡铁花一心想要瞧瞧这身怀绝技的夜行人是谁,为什么来找他们,他实在舍不得回去。
但这时楚留香已掠出很远。
胡铁花只有叹息着回转身,喃喃道:“跟老臭虫在一起,好事总轮不到我的。”
夜深人静,客栈里灯火多已熄灭,只有两间房子还亮着灯,一间是伙计们睡的,另一间就是楚留香的屋子。
苏蓉蓉自然就住在楚留香隔壁。
旁边院子里的三间房,就是那些江湖人睡的,他们屋子里的灯早巳熄灭了,除了鼾声外就听不到别的动静。
但胡铁花回到客栈的时候,这三间房的灯火忽然亮了起来,窗纸上已现出幢幢的人影。
这些人深更半夜里忽然爬起来于什么?
苏蓉蓉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动静,胡铁花沉吟了半晌,索性在屋脊 后藏了起来,暗中窥探着那三间屋子。
他早已觉得那些人不是好路道,但若是他们半夜里起来是为了要做案,这山城中却并没有值得他们下手的对象。
他们落脚在这里,显然另有目的。
胡铁花眼睛瞪得大大的,暗道:“不管你们想干什么,今天既然撞见我,就活该你们倒楣。”
过了半晌,左面屋子的灯忽又熄了,两条人影悄悄掠了出来,用手指在中间那间屋子的窗上弹了弹,道:“三更了。”
屋里的人带着笑道:“我们早已准备好了,正在等着你们哩!”
说话间,也有两个人提着大包袱走出来,道:“你们先提着这包袱,我们去解手。”
外面两人笑骂道:“你们真是乡下佬,不聚财,喝了酒,尿就来。”
他们笑骂着刚接着包袱,屋里出来的两个人袖底忽然各翻出一柄解腕尖刀,“嗤”的一声,刺入了外面两人的脖子。
他们两人闷哼一声,立刻就倒了下来。
另两人右手抽出尖刀,左手已塞了团棉布在他们刀口里,连一滴血都没有溅出来,手法当真是又干净,又利落,显见是杀人的老手。
这变化委实大出胡铁花意料之外,他实未想到这些人既未去杀人,也未去做案,反而先自相残杀起来。
这时右面屋子也掠出两个人,瞧见外面的情况,显然也吃了一惊,两人倒退一步,反手握住刀柄,厉声道:“雷老三,你想干什么?”
那雷老三在鞋底上擦干了刀上的血,笑嘻嘻道:“我什么都不想干,只不过觉得一样东西若是四个人分,就要比六个人分好得多。”
那两人对望一眼,全都笑了。
雷老三道:“咱们虽然将那批鹰爪孙全甩脱了,但瞧这批货眼热的人还大有人在,说不定后面还会有人跟来,咱们还是快走吧!”
胡铁花这才知道他们果然都是江洋大盗,而且刚做了一票好买卖,是为了逃避别人的追踪,才到这山城来的。
那大包袱鼓鼓囊囊的,也不知装的是什么,但看他们竟不惜为了这票货自相残杀,包袱里显然绝不会是平凡之物。
胡铁花的心已痒了,手也痒了,暗道:“我若不看看这包袱里装的是什么,今天晚上休想睡得着。”
其实他当然不仅是想看看而已,这四人就像送上门来的肥猪,他若将他们推回去,实在对不起自己。
这时雷老三已将包袱提了出来,胡铁花刚想掠下去,突见一条白影,就像是一片雪花般飘了过来。
雷老三他们好像还没有瞧见,一直到这白色的人影飘飘的落在他们面前,他们才吃了一惊。
胡铁花也吃了一惊,因为这白色的人影,轻功实在高明,他猜不透这小小的山城竟会来了这么多绝顶的武功高手。
他也看不清这人的脸,只瞧见她的身材很轻盈,头发很长,好像是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子。
因为雷老三他们脸上的吃惊之态虽还未消失,眼睛却已眯了起来,色迷迷的瞧着这白衣女子。
若能令男人的眼睛眯起来,这女子就一定不会丑的,胡铁花对这种事,一向很有经验。
只听那白衣女子道:“地上的这两个人,是你们杀的么?”
她说话的声音自然也很好听,只是有些冷冰冰的。
雷老三却笑了,道:“这两人是不是我们杀的,与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像姑娘这样的美人儿,难道还会在衙门里吃粮当差不成?”
那白衣女子缓缓道:“你若在别的地方杀人,莫说杀两个,就算杀两百个也和我没关系,但在这里……”
雷老三道:“这地方难道有什么不同?”
白衣女子道:“这地方不能杀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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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5-2012 06:4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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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人为财死(2)
雷老三笑道:“但现在我已经杀人,姑娘你说应该怎么办呢?”
他对这女子本来还有畏惧之心,因为他也已看出这女子的轻功很高明,但现在他似乎已被这女子的美貌弄得有些神魂颠倒,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因为男人对美丽女子的提防之心总是特别小的。
所以美丽的女人时常都能令男人上当。
那白衣女子道:“你既然已杀人了,就只有两个法子了。”
雷老三道:“什么法子?”
白衣女子道:“第一个法子,就是你将这两人的死尸吃下去,而且要用舌头将地上的血迹舔得干干净净。”
雷老三大笑道:“我这人什么都吃,只有大荤不吃死人,小荤不吃苍蝇……”
他笑声忽然停顿,仿佛已觉出这女子并不是在开玩笑。胡铁花虽看不见她的脸,却也知道她脸色一定变了。
那女子已缓缓接着道:“你若不想吃死人,也没有关系,反正还有第二个法子。”
雷老三道:“什……什么法子?”
白衣女子道:“这第二个法子就容易多了,你跟着我来吧!”
她轻盈的转过身,人已掠上墙头。
夜凉如水,自山的那一边吹过来的晚风,轻柔得就如同天鹅的羽毛,淡淡的星光照在她身上。她轻盈的身子仿佛融于这温柔的秋风中。
就在这一刹那间,胡铁花终于瞧见了她的脸。
她也许并不十分美,但在如此幽静的夜色里,如此朦胧的星光下,她看来实在有种令人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雷老三和他的三个伙伴,似乎又已忘记了一切,四个人只不过迟疑了片刻,就一起跟着她掠了出去。
苏蓉蓉那间屋子里仍然没有丝毫动静,她似已睡得很熟,胡铁花受过上次的教训之后,现在已不敢大意。
他也知道自己应该看守在这里,苏蓉蓉若又中了别人的暗算,他不但没有脸见楚留香,简直没有脸做人了。
但那白衣女子实在太美、太神秘,她叫那四个江湖人跟着她走,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要带他们到哪里去?
那大包袱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胡铁花的好奇心简直已被引得快爆炸了,他若不立刻跟着去看个明白,说不定立刻就会发疯的。
他拼命的揉着鼻子,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谁知就在这时,苏蓉蓉忽然自窗子里探出头来,向他招了招手。
胡铁花一纵身就掠了过去,道:“原来你还没有睡。”
苏蓉蓉抿嘴笑道:“你们喝了酒之后说话的声音连聋子都会被吵醒,我怎么睡得着呢?何况,今天晚上这院子里又这么热闹。”
胡铁花道:“原来你都瞧见了。”
苏蓉蓉道:“我看见你们追一个人出去,然后你又一个人回来了。”若在平时,胡铁花一定会乘机开开她和楚留香的玩笑,让她红一红脸,或者让她为楚留香着着急。
但现在,他的兴趣并不在这上面。
所以他立刻问道:“方才隔壁院子里发生的事,你也瞧见了么?”
苏蓉蓉眼波流动,道:“你是不是想跟着去看看他们的下落?”
胡铁花眼睛亮了,大喜道:“你也想去?我们一同去瞧瞧好不好?”
苏蓉蓉道:“我不能去,因为那女子万一也瞧见我,说不定就会有麻烦的,但你却没关系。”
胡铁花道:“为什么?”
苏蓉蓉道:“因为她认得我,却不认得你。”
胡铁花立刻追问道:“她认得你?你也认得她么?她是什么人?”
苏蓉蓉道:“她就是神水宫派去找楚留香的人,叫宫南燕。”
胡铁花一惊,怔住了,喃喃道:“难怪她功夫不弱,原来是‘水母阴姬’的徒弟。”
苏蓉蓉道:“你更想去瞧瞧了,是么?”
胡铁花又摸了摸鼻子,道:“可是你……”
苏蓉蓉嫣然道:“你尽管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不能照顾自己?”
胡铁花大喜道:“你真是个好姑娘,难怪那老臭虫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将你衔在嘴里,还怕一不小心会将你吞了下去。”
他终于还是将苏蓉蓉的脸说红了,等他掠出墙外后,他还是觉得很开心,因为他很喜欢看美丽的少女们脸红的样子。他喜欢看到年轻的男女们两情相悦,他总觉得这是世上最美丽的事。
他也很替楚留香欢喜,因为他觉得苏蓉蓉实在不错。
他长长呼了口气,喃喃道:“那老臭虫实在比我走运。”
可是现在也有令胡铁花烦恼的事,就在这几句话的功夫里,那白衣女子和雷老三他们已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也知道宫南燕的脚程不会比他慢很多,但就凭雷老三他们四个人,他自信就算只用一条腿跳,也能追得上他们的。
现在的问题只是,他们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左面的路通向市街,右面通向官道,前面就是他方才和楚留香追踪那神秘夜行人的方向。
于是他就笔直向前面掠出,因为他走这条路,就算找不到宫南燕,至少也能遇着楚留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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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5-2012 06:4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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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人为财死(3)
前面并没有路,只是一重重屋脊。
他记得方才掠过这些屋脊时,下面的灯火都已熄了,山城中的人都知道小心火烛,很少有人点着灯睡觉的。
但现在,他忽然发现前面有家人的灯光很亮,而且还有一阵阵叮咚敲打之声,从院子里传出。
这家人的院子里堆着很多木头,屋檐下悬着灯笼。
胡铁花本想往旁边绕过去,但眼角却已瞥见院子里有两个人正在敲着的竟是口棺材。
这家竟是棺材店。
无论多么小的城镇,都会有家棺材店的,因为每个地方都有人,每个人都有死的一天。
这并不奇怪。
棺材店里的人自然要钉棺材,棺材里一定有死人。
这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两人为何三更半夜的忽然爬起来钉棺材,难道这附近忽然有人半夜暴毙了么?
纵然如此,也可以等到明天再钉呀!死人是绝不会着急的……活人,自然更不会急着进棺材了。
胡铁花又不禁动了好奇之心,他忍不住顿住身形,于是他立刻就发觉院子里竟有四口棺材。
四口棺材有三口还没有钉上棺盖。
三口棺材里都装着死人。
胡铁花再不迟疑,飞身跃下院子,那正在钉棺材的两个人吃了一惊,连手里的钉锤都骇得飞了出去。
胡铁花也不理他们,只是急着去看那三口棺材里的死人,他只瞧了一眼,脸色已变了,失声惊呼道:“原来是他们。”
这棺材里的死人,竟是雷老三和他的朋友。
胡铁花片刻之前还亲眼见到他们鲜蹦活跳的,做梦也想不到这四人现在已躺在棺材里。
那两人已跪了下来,惊呼道:“大爷饶命,这不关小人们的事。”
胡铁花见到他们已面无人色,知道他们必定已将他认做是雷老三的朋友了,他只有勉强笑着道:“我也知道这不关你们的事,但这是怎么回事呢?”
两人年纪中较大的,似是棺材店的老板,壮起胆子道:“小人们本已睡着了,忽然有位仙女般的姑娘,将小人们叫醒,叫小人准备四口棺材,在院子里等着。”
胡铁花道:“是个穿白衣服的姑娘么?”
棺材店老板道:“不错,小人们虽觉奇怪,但这里时常都传说有仙女显灵的事,据说这山里的仙女很多,所以小人们也不敢不从命。”
胡铁花冷笑道:“那些不是仙女,是水鬼。”
棺材店老板倒抽了口凉气,颤声道:“那位仙……水……姑娘过了半晌,就带了四……四位好汉回来了,看她对他们的样子,也并不凶狠,只是要其中一个人先付给我二十两银子。”
胡铁花道:“那人怎么说?”
棺材店老板说道:“那……位好汉还像是很欢喜,说:“我和他们本就是朋友,替他们买口棺材,本是应该的。”小人听了这话,也松了口气,以为他们有朋友死了,所以那位姑娘就带他们来买棺材,这是照顾小人的生意,小人这里还很少有一天能卖出四口棺材的,谁知道……”
他牙齿打颤,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胡铁花望着棺材里的雷老三,心里也有些哭笑不得。
雷老三发现自己付钱原来是在替自己买棺材的时候,他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呢?这种滋味只怕很少有人能想像得到。
过了半晌,那棺材店老板才接着道:“谁知道等到他们付过银子之后,那位姑娘忽然道:“第二个法子只不过要你们的命,那实在容易极了。”小人们刚大吃一惊,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这四位好汉已一个个全都倒了下去。”
他全身都在发抖,颤声道:“小人平生还从未见过有人死得这么快的,四个活生生的人,不知怎地一来,就全都变成了死尸。”
胡铁花也听得呆住了,道:“然后呢?”
棺材店老板道:“然后……然后那位姑娘就忽然不见了。”
他苦着脸接道:“这种事情说给别人听,别人也一定不会相信的,所以小人们只有连夜将棺材钉好送走,求大爷你……你……”
胡铁花一笑道:“你放心,我马上也会忽然不见的,总不会管你的事,可是,这四人本来提着个大包袱,你瞧见没有?”
棺材店老板道:“好像是……是那位姑娘提走了,小人那时已吓得眼睛都发了花,实在并没有瞧清楚……”
他话未说完,胡铁花果然也忽然不见了。
以后这棺材店老板一连病了七天,若有人问他七天前晚上在干什么,他就发誓说什么也没有做,只不过做了场噩梦。
小小的土地庙旁,是间平房,里面有很多桌椅,原来是间私塾学堂,但老师并不住在里面,学生自然也早已放学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却点着根蜡烛,火光闪烁,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
楚留香追到这里,前面那人影忽然停了下来。
这人竟是个很干很瘦的老头子,头发胡子全都白了,但身子却仍很硬朗,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杆枪。
他忽然回过身向楚留香笑了笑,道:“楚香帅的轻功果然名不虚传,天下无双,当真令老朽开了眼界。”
楚留香抱拳道:“前辈过奖了。”
他已趁说话的时候,将这老人仔细观察了一遍,此刻忽又笑道:“普天之下,若还有在下追不上的人,那必定就是‘万里独行’戴老前辈,前辈才真令晚辈开了眼界。”
那老人朗声大笑道:“听香帅这么样一说,老朽反而显得小家气了,其实老朽并不是故意想卖弄这身见不得人的功夫,老朽将香帅引到这里来,只不过是因为香帅所住的那家客栈里有几个人讨厌,所以说话有些不便。”
很多人都以为年纪越大的人越谦虚,其实一个人年纪越大,就越不肯服输,越喜欢听别人奉承自己。
奉承话若由一个和自己本事差不多的同行嘴里说出来,那更是过瘾无比,天下没有人不喜欢听的。
戴独行若不想要楚留香瞧瞧他的功夫,他为何不走慢些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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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5-2012 06:4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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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独行其是(1)
楚留香笑了,但瞬即皱眉道:“前辈所说的那几个讨厌的人,莫非是……”
戴独行道:“就是住在你隔壁院子里的那几个人,老朽本是为了追踪他们才到这里来的,却想不到在这里遇见香帅。”
楚留香笑道:“如此说来,晚辈倒该感激他们才是了,却不知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事,竟能劳动前辈的大驾?”
戴独行笑了笑,道:“老头子最怕寂寞,因为他们总怕阎王会趁没有人的时候将他抓去,我这老头子也不例外,所以就整天管别人的闲事。”
他沉下脸,接着道:“那几人虽是江湖中的无名小卒,但最近却做了件很可恨的事,我老头子已发誓要他们的命。”
他既未说出那件很可恨的事究竟是什么事?楚留香也就绝不多问,楚留香从来不喜欢多嘴的。
戴独行道:“现在老朽既已找着他们,却还是没有下手,香帅只怕觉得有些奇怪。”
楚留香道:“正是。”
戴独行叹了口气,道:“这只因他们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什么地方不逃,竟逃到这里来,你总该知道在这附近是不便杀人的。”
楚留香动容道:“不错,晚辈也听说过,‘水母阴姬’绝不许别人在‘神水宫’周围百里之内动手杀人,谁若犯了她的禁令,她就要谁的命。”
戴独行又笑了笑,道:“老朽倒也不是怕她,只是好男不跟女斗,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何必再来跟女人斗气呢?”
这老人果然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绝不肯向任何人低头,更不肯在别人面前输了嘴。
楚留香心里虽觉得有些好笑,却只有附和着道:“前辈说的是,和女人斗气,倒楣的总是男人。”
戴独行笑道:“老朽早就想和香帅喝两杯了,只可惜叫化子登不上大雅之堂,所以只好暂借这地方用用,只望明天那位冬烘先生来的时候,莫要被我们留下来的酒气熏醉了。”
楚留香忍住笑道:“不知前辈可准备了狗肉么?晚辈不吃狗肉的。”
戴独行拍着他的肩头,大笑道:“我看你只怕也中了那些说书弹词人的毒,那些人一说起叫化子吃饭,旁边一定煨着一锅狗肉,其实叫化子也并非人人都吃狗肉的。”
点着的蜡烛已烧了一半,桌子下的酒坛子也已开封了,桌上还有一包包用油纸包着的卤菜。
戴独行果然是早已准备好要请客的样子。
但就在几天前他还不愿和楚留香见面,这次为何忽然改变了呢?这几天之内是什么事令他改变了主意?
楚留香忽然发现他绝不是偶然遇见自己的,他一定有事要找楚留香,而且看来还是件很重要的事。
喝了几杯之后,楚留香忽然笑道:“前辈是否早已知道‘神水宫’要找晚辈的麻烦,算准晚辈必定会到这里来,所以早就在这里等着,准备助晚辈一臂之力了?”
戴独行怔了怔,举杯大笑道:“老朽常听别人说:楚留香是铁铸的胆子,却是水晶心肝,这话果然不错,果然什么事都休想瞒得过你。”
楚留香道:“贵帮的消息果然灵通,前辈的仗义更令人感激,但这件事……”
戴独行抢着道:“老朽也知道这件事是别人不能管,也管不了的,这次只不过是想来向香帅报告一件消息,聊报香帅对敝帮的恩情于万一。”
楚留香欠身道:“前辈言重了。”
戴独行道:“老朽要说的这件事,也正和敝帮那不肖孽徒南官灵有关。”
楚留香道:“无花?”
戴独行将酒杯重重搁到桌上,长叹道:“不错,无花,此人虽身在方外,却不守清规,竟将‘神水宫’里一位玉洁冰清的小姑娘引诱成奸,而陷人于死,这件事情香帅想必是知道的。”(详情请见本书第一部“血海飘香”)
楚留香道:“但晚辈从未将这件事传扬出去,却不知前辈是怎会知道的?”
戴独行叹道:“香帅隐恶扬善,不愿揭人隐私,这种德行固然可敬,怎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个人做的事无论多么秘密,迟早还是要被别人知道的。”
他叹息着接道:“南宫灵虽然罪大恶极,但人死之后,也就一了百了,敝帮的几位长老决议之下,还是准备将他的遗体以帮主之礼安葬,这……这自然也是因为他们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此中苦衷,香帅想必也能了解。”
楚留香道:“是。”
戴独行道:“本帮弟子检点南宫灵生前的遗物,准备将之殉葬时,却发现他遗物中有个制作很古雅的木鱼。”
楚留香微微皱了皱眉,道:“木鱼?”
戴独行道:“就是出家人诵经时用的木鱼,敝帮子弟既不拜佛,也不念经,怎会有木鱼留下来呢?于是大家都想到这木鱼必定是无花寄存在那里的。”
楚留香点着头道:“不错。”
戴独行道:“大家只要想到南宫灵的一生,都是被这恶僧无花所害,都不免起了悲愤之心……”
他黯然接着道:“要知道南宫灵小时候本是个善体人意的乖孩子,敝帮的长老们都对他有极深厚的感情。”
楚留香叹着气点了点头,心里暗暗忖道:“自己的孩子做了错事,父母一定要认为是别人带坏的,这本是人之常情。”
只听戴独行接着道:“其中尤其以王长老的心情最激动,竟忍不住将这木鱼夺过来,重重摔在地上,谁知木鱼摔碎之后,里面竟现出了一本纸簿。”
楚留香动容道:“纸簿?上面记着的是什么事?”
戴独行道:“这纸簿被收藏得这样隐秘,上面记载的纵非武功心法,也一定是极大的秘密,老朽等也并非喜欢揭人隐私的人,本来准备将它烧了的,但王长老却认为这其中的秘密说不定与丐帮有关,所以坚持要瞧瞧。”
要知丐帮子弟素来以正道自居,而窥看别人的秘函私记,却是件很不光明磊落的事。
所以戴独行才说了很多话解释,楚留香自然也只有唯唯称是。
戴独行喝了杯酒,又接着道:“这本纸簿上记载的果然是无花一生的秘密,老朽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将这些丢人的事记载下来。”
楚留香笑道:“这些事前辈虽觉得很丢人,无花却说不定反而觉得是自己的得意之事,他既不能将这件事说出来,只有逐条记下,聊以自慰了。”
戴独行也笑了笑,道:“香帅对这些恶人的心理,的确研究得很透彻,难怪无论多么狡猾的人,一遇着香帅,就无法遁形了。”
楚留香只得又欠身谦谢,却问道:“无花所记载的那些秘密中,莫非是有关‘神水宫’的?”
戴独行道:“正因如此,是以老朽才专程前来报告给香帅。”
楚留香道:“不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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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5-2012 06: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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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独行其是(2)
他沉吟着又道:“前辈的意思,是否要将他那本秘记借给晚辈一阅?”
戴独行也沉吟着,缓缓道:“老朽本有此意,但……但无花号称‘妙僧’,江湖中一些名门世家,都以能请到他作客为荣,所以……所以他那本秘记上,还记着不少别人家闺阁千金的隐私,若是泄漏出一些,江湖就不知有多少人的好家庭要被拆散,多少位好女子要含羞而死,所以,老朽已将那本脏东西烧了。”
楚留香道:“烧得好。”
戴独行道:“但那上面所记载下有关‘神水宫’的事,老朽却已铭记在心,只因他也许就是惟一进过神水宫的男人,他的记载自然弥足珍贵。”
楚留香道:“晚辈愿闻其详。”
戴独行叹道:“他的确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不但妙解音律书画,而且妙于说法,连神水宫阴宫主都闻得他的大名,而阴宫主却是位礼佛甚诚的人。”
楚留香道:“这一点晚辈也曾听人说起过。”
戴独行道:“神水宫主召他说法,无花非但觉得很荣幸,而且正中下怀,只因他早就在动那‘天一神水’的主意了。”
楚留香道:“要想致人于死,而死后却瞧不出中毒之相来,世上除了‘天一神水’外:实无他物。”
戴独行道:“但他虽然进了神水宫,却还是无机可乘,只因阴宫主对门下子弟的约束极严,他根本没有和那些姑娘说话的机会。”
楚留香道:“哦!”
戴独行道:“而且阴宫主并没有留他住在神水宫里,只不过每日由午时开始,请他来说法一个时辰,说完了立刻就有人送他出谷,想多停留一刻都办不到。”
楚留香沉吟着道:“接送他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戴独行道:“接送他的是四位神水宫的女弟子,四个人互相监视,本来实在可说是毫无可乘的机会,甚至连他自己都已认为绝望了,谁知有一天,他忽然发现这四位姑娘中,竟有一位在对他偷偷的笑。”
楚留香叹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司徒静了。”
戴独行道:“不错,但那时他并不知道司徒静这名字,他只觉得这位姑娘眼波中似乎脉脉含情,仿佛对他有意,只不过两人之间还是没有说话的机会。”
楚留香苦笑道:“像无花这种人,要调情是用不着说话的。”
戴独行道:“但没有机会,他还是无法下手。”
楚留香道:“像他这种人,自然会自己制造机会。”
戴独行恨恨道:“正是如此。”
他接着道:“据他的记载,神水宫乃是一座山谷,谷中繁花如锦,宛如桃源。林木掩映间,点缀着许多亭台楼阁,就是神水宫女弟子们的居处。”
楚留香暗道:“蓉儿果然没有说错,但柳无眉所说的,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戴独行道:“山谷中还有一道瀑布,势如飞龙,瀑布下有潭如镜,潭中有一块大石头,那也就是无花的说法之处。”
他接着道:“无花一人谷就坐到这块大石头上来说法,说完了就走,他苦心筹划之下,觉得只有在这块大石头上做手脚。”
楚留香忍不住问道:“做什么手脚?”
戴独行道:“这块大石头本就平滑如镜,有天他入谷后又故意踏了脚青苔泥泞,一踏上石头,就滑了下去。”
他恨恨接着道:“人人都知无花乃少林高足,若说他连站都站不稳,别人自然不信,但鞋底有了青苔泥泞,就难说了,何况他还故意连变几种身法,才跌入水中,此人做作之高明,连阴宫主都被瞒过了。”
楚留香苦笑暗忖道:“我又何尝不是被他瞒过许多次?一个人若能骗得过我,只怕就很少有骗不过的人了。”
只听戴独行接着道:“他全身湿透之后,自然难以安心说法,自然要先将衣服烘干,这要求谁也不能说不合理,连阴宫主也无法拒绝,所以就叫人带他到山脚下的一座小庙里,还为他生起堆火烤衣服。”
楚留香道:“要将衣服烤干,至少要半个时辰,有半个时辰已可做许多事了。”
戴独行道:“他以为那对他微笑的姑娘司徒静也一定会趁此机会,和他单独相处的,谁知却是另两位姑娘将他带到庙里来,而且生起火之后,立刻就退出去了,还将那座小庙的门窗全都关得紧紧的。”
楚留香也觉得有些诧异,道:“这么一来,无花岂非也无法可施了么?”
戴独行道:“他正在发愁的时候,那位司徒姑娘竟忽然自神幔后走了出来,而且自愿献身于他,这一变化,据记载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意外。”
楚留香也为之动容,喃喃道:“那位司徒姑娘是自神幔后走出来的?如此说来,那小庙里必定有条秘道了……神水宫里每栋房子是不是都有秘道呢?是不是每条秘道都通向‘水母阴姬’的居处?甚至还有秘道远达柳无眉所在的那菩提庵?”
戴独行虽然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却也没有追问,只是接着道:“据他说,那司徒静原来是阴宫主最亲信的弟子之一,和他缠绵一度之后,就对他死心塌地,他只不过说想见识见识‘天一神水’,司徒静就立刻为他偷了一瓶出来,两天后在他出谷的时候就偷偷交给了他。”
楚留香讶然道:“竟有如此容易?”
戴独行道:“他自己实也未想到这件事办得有如此容易,因为‘神水宫’的门下虽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他再也未想到司徒静竟会自愿献身,竟似比荡妇淫娃还要轻佻。”
楚留香道:“而且她在一两天内就能将整瓶的‘天一神水’偷出来,自然是‘水母阴姬’宠信的弟子,她能得到水母的宠信,平日自然不是个轻佻淫荡的人,又怎会一见到无花,就完全变了?”
戴独行叹道:“这只怕就是佛门所说的孽缘。”
楚留香道:“以弟子看来,这其中只怕还另有隐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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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5-2012 06:5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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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独行其是(3)
戴独行道:“无论其中是否另有隐情,这件事总算已成过去,老朽今日重提旧事,只不过想让香帅对‘神水宫’的情况略有了解而已。”
他笑了笑,又道:“那本秘籍既是无花写给自己看的,所记载的想必定是实情,所以,依老朽推测,阴宫主的居处只怕是在山腰地底,而且必定就在那水潭附近,所以无花在讲经的时候,她才听得到。”
就在这时,两人忽然全都站了起来,外面衣袂风响,一人笑着道:“有酒有菜,却不找我来,戴老前辈未免厚此而薄彼吧?”
在笑声中闯进来的,自然就是胡铁花,但他也感觉到现在并不是喝酒的时候,因为他现在急着要说话。
楚留香听他说出了方才的经过,又不禁开始去摸鼻子了,他觉得很愉快或者很不愉快的时候,就忍不住要摸鼻子。
胡铁花道:“你用不着摸鼻子,也用不着替蓉蓉担心,她比你想像中要能干得多。”
楚留香沉吟道:“听你这么说,死的那六人并不能算是江湖中第一流的角色,只不过偶尔做了一票大买卖而已。”
戴独行抢着道:“不错,那六人并不是什么一流高手,老朽也并不是特地跟着他们来的,只不过在这里撞见了他们而已。”
胡铁花笑道:“那样的角色,自然不值得劳动前辈大驾,前辈用不着解释,我们也看得出来的。”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宫南燕此番出谷,也绝不是为了对付他们的,只不过是那六人时运不济,才凑巧遇见了她。”
戴独行道:“何以见得?”
胡铁花大笑道:“闻弦歌而知雅意,前辈难道还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么?”
戴独行微笑着,胡铁花就接着道:“宫南燕就是上次去找楚留香的人,阴姬既然派她去找堂堂的楚香帅,可见她必是‘神水宫’门下数一数二的角色,但那六个人却只不过是江湖中的无名小卒而已,也不值得劳动她大驾的。”
楚留香瞪了他一眼,道:“我发觉你今天话说得太多,酒却喝得太少了。”
戴独行道:“但这话并没有说错,‘神水宫’派出来找楚香帅的人,在宫中的身份必定很高,绝不会专程为了那六人出谷。”
胡铁花道:“如此说来,宫南燕此番出谷,难道是为了对付楚留香的么?但她们怎么会知道楚留香已到了这里?”
楚留香沉吟着,戴独行却已将桌上的酒菜全都装在一只麻袋里,又熄灭了烛火,沉声道:“黑夜孤灯,委实太引人注目,胡兄既能找到这里,别人也能找得到,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喝酒去吧!”
楚留香刚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住了脚,站在窗子旁的胡铁花却过了半晌之后,才看出夜色中又掠来两条人影。
这两人身形都出奇的轻快,尤其是左面身材较矮的一人,楚留香和戴独行都是一等一的大行家,一眼就瞧出这人,不但轻功极高,而且始终都能保持着一种优雅从容的姿态,就仿佛在随着晚风中无声的节奏在飘然而舞。
胡铁花瞧了瞧戴独行,又瞧了瞧楚留香,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平日对自己的轻功也很自负,但今天晚上,他所见到的每一个人,轻功都要是比他高出许多,就好像天下所有的轻功高手全都拥到这小城来了。
戴独行悄悄打了个手势,三个人已全都自另一边的窗户里退了出去,窗外就是个草木很密的土坑。
他们并没有走远,只是隐身在草木阴影里,三个人心里都在暗暗猜测:这两人是谁?是为何而来的?
他们决心要等着瞧个水落石出。
那两人不但直奔这学堂而来,而且还似乎来过不止一次了,对这附近一带的地势都熟悉得很。
他们在外面略一逡巡,就走进了这学堂。身材较矮的一人刚跨进门槛,就停住了脚步,沉声道:“这门怎地没有关上?”
另一人微笑道:“小孩子们巴不得早些放学回家,哪里还会记得关门?”
那人沉吟着,道:“但在这里教学的还是那位王先生,我知道此人是个一丝不苟的老古板,做事素来谨慎得很,怎会……”
身材较高的一人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他只怕也被孩子们吵昏了头,何况,关不关门又有何妨,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劳动梁上君子的大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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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5-2012 06:5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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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生死之交(1)
这人的声音,和缓而苍老,听来竟熟悉得很。
胡铁花和楚留香一时间正想不起他是谁,身材较矮的那人已走到窗口,他们方才退出去的时候,也忘记将这窗子关上了。
山坡挡住了星光,但依稀仍可辨出这人的面目,胡铁花和楚留香心里都不禁有些惊讶。
这人居然是他们在“拥翠山庄”所见到的那神秘的黑衣剑客,另一人无疑就是“君子剑”黄鲁直了。
这两人三更半夜的到这里来,而且行踪又如此隐秘,好像生怕被别人发觉,这又为的是什么呢?
胡铁花和楚留香自然难免要觉得很奇怪。
朦胧的夜色中,这黑衣人的面色看来似乎很沉重,但目中却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芒,看来又仿佛很兴奋,很激动。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呆呆的出了会儿神,才长叹了一声:“我这些年来总是疑神疑鬼,你也许会……”
黄鲁直走来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不怪你,在你这种环境下,谨慎小心些本是应该的。”
黑衣人垂下了头,黯然道:“普天之下,人人想将我置之于死地,只有你……你对我却始终不弃,而我非但无法报答你,反而总是要连累你。”
黄鲁直道:“交友贵乎相知,无论你对别人怎样,但对我,却始终忠诚如一,所以在我眼中,你在世上比任何人都可靠得多。”
他微笑着接道:“这年头朋友越来越难交,像你这样的朋友,我这一辈子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黑衣人目中充满了感激之意,也微笑着道:“这句话本该我说的,江湖中人若知道‘君子剑’竟和我结为生死之交,只怕比听到天峰大师还俗娶了老婆还要奇怪。”
他语声中虽有了笑容,但面上却仍然死板板的。
胡铁花和楚留香对望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暗暗忖道:“这人脸上果然戴着面具。”
但这人究竟是谁呢?
为什么每个人都想将他置之于死地?
他半夜里跑到这无人的学堂来,究竟存着什么居心?
胡铁花简直忍不住要冲出去,将这人头上的人皮面具剥下来,瞧个清楚,问个明白。
过了半晌,只听黄鲁直道:“今天晚上,我本来不该来的……”
黑衣人抢着道:“我一定要你来,只因我一定要你瞧瞧她。”
他目光中又充满了兴奋之意,竟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你只怕平生也没有见过像她那么美丽的女孩子。”
黄鲁直也微笑着道:“我不必看,也知道她必定又聪明、又美丽,我只不过……恐怕多了一个人在旁边,你们说话会有些不便。”
黑衣人道:“有什么不便,她早就听我说过你了,今天能见到你,她也一定会觉得很欢喜。”
他忽又笑道:“今天我们一定要痛痛快快的喝两杯,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这么样开心过了,以后只怕也不会再有……”
黄鲁直又打断了他的话.道:“开心的日子,就不要说丧气话,现在时候已经快到了,你还是快将酒菜摆出来吧!”
这两个果然是来等人的,而且还要喝两杯。
胡铁花心里暗暗的笑:“想不到这学堂今夜变成酒店了,而且生意还真不错,每个人都要来喝两杯。”
楚留香却更奇怪,听他们的说法,这黑衣人在等的竟似乎是他的情人,但他为何要约会到这种地方见面呢?
那女孩子难道也和他一样见不得人么?
只见黑衣人果然带来了一大袋东西,他一样样的拿出来摆到桌子上,还带着笑道:“炒蚕豆和花生米虽然都是最平常的东西,但她却觉得比什么山珍海味都好吃,上次她一个人就几乎吃了两斤。”
黄鲁直道:“不错,越是平常的东西,有些人越是觉得珍贵,这只怕也就是那些天皇贵胄们的悲哀,因为他们虽然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但一些平常人都能享受的乐趣,他们反而永远也享受不到。”
黑衣人默然半晌,忽然转过身,喃喃道:“我实在对不起她,我本该带她走的,但我却是个懦夫,竟眼看着她去忍受那种要命的寂寞。”
他以背对着黄鲁直,也不愿意被黄鲁直看到他在悄悄的拭泪,却不知窗外黑暗中有三个人正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黄鲁直已燃起了一根蜡烛,屋子里虽然光亮了,但却骤然沉寂了下来,亮光并不能令这沉寂变得好受些。
因为他们正在等待,世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件事会比等待更令人难受的,黄鲁直已渐渐有些不安。
黑衣人走到窗口,出神的望着远方。
远方的黑暗更浓,他叹息了一声,喃喃道:“现在只怕早已过了三更。”
黄鲁直道:“还没有那么晚吧?”
黑衣人又摇了摇头,道:“你想,今天晚上她会不会来?”
黄鲁直勉强笑道:“绝不会不来的。”
黑衣人转过身,黯然道:“其实,她不来也好,我若是她,也未必会来的,我……”
突听门外“笃”的一响,黑衣人和黄鲁直霍然转过身,就发现一条飘逸而苗条的白衣人影,已站在门口。
门外还是很黑暗,胡铁花并没有看清这白衣人影,却发现楚留香的嘴忽然张开了,就好像忽然被人踩了一脚。
只因他已看清门外这仙子般的白衣人影,他已看到她那美丽而冷漠的眼睛,这人赫然竟是宫南燕。
他再也想不到黑衣人在这里等的竟是宫南燕,也想不到冷若冰霜的宫南燕,竟是这黑衣人魂牵梦萦的情人。
他一直认为宫南燕是世上最圣洁、最不可冒渎的女子,谁知道她居然也会有个地下的情郎。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好像觉得自己上了别人的当——外面就算是他老婆,他只怕都不会比此刻更惊讶。
因为令男人们最生气的事,就是他不能得到的女人,别人反而得到了,这是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的。
只见黑衣人欢喜的迎了上去,却又骤然停下脚步,失声道:“宫姑娘,是你。”
宫南燕轻盈的走了进来,淡淡道:“我忽然有些私事,所以来迟,抱歉得很。”
她嘴里虽在说抱歉,但语气冷漠,谁都可以听出她连一分抱歉的意思都没有,楚留香暗中忽又松了口气。
因为他已看出宫南燕和这黑衣人绝没有什么亲密的关系,那么,黑衣人等的难道并不是她么?
既然不是她,她为何要来呢?
黑衣人怔了半晌,垂下了头,道:“小静她……她不能来了,是么?”
宫南燕道:“她若能来,我就不会来了,是吗?”
黑衣人茫然点着头,喃喃道:“不来也好,我早就说过,她不来也好。”
黄鲁直忽然道:“是不是改期了?”
他满怀着希望,望着宫南燕,宫南燕却瞧都不瞧他一眼,淡淡道:“她以后也不会来了,永远不会来了。”
黑衣人的一双手忽然抽搐着紧握了起来,嗄声问道:“她有没有……有没有什么信带给我?”
宫南燕道:“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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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5-2012 06:5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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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生死之交(2)
黑衣人身子颤抖着,忽然狂吼道:“为什么?你师父明明答应过我,每隔五年让我见她一面的,现在为什么反悔了,为什么?”
宫南燕冷冷道:“我师父并没有反悔,她老人家说出来的话,永无更改。”
黑衣人道:“那么她为何不来见我?我绝不相信她会不愿见我。”
宫南燕道:“她也不是不愿见你,而是已不能见你了。”
黑衣人身子骤然一震,就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闪电击在他身上,他一步步往后退,颤声道:“她难道……难道已……”
宫南燕居然也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她已永远不必再忍受人世间的痛苦了,她实在比你我都幸运得多。”
她话未说完,黑衣人已软软的倒了下去。
黄鲁直抢过去扶住他,嗄声道:“不知道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们,她是怎么死的?”
宫南燕默默半晌,缓缓道:“我只能告诉你,她是为了维护‘神水宫’的光荣而死的,只因她是个很有骨气的女孩子,我们都为她骄傲。”
黑衣人茫然点着头,喃喃道:“多谢你告诉我,我……我很高兴……”
说到“高兴”两字,他日中已流下泪来。
宫南燕又沉默了半晌,一字字道:“你有这么样一个女儿,实在是你的运气,因为你实在不配的。”
听到这里,楚留香心里又是惭愧,又是难受。
他这才知道自己方才全都想错了,这黑衣人等的并不是他的情人,而是他的女儿。
只听宫南燕冷冷接道:“现在她已死了,你和‘神水宫’就再也没有丝毫关系,所以,家师希望你以后最好莫到这附近来。”
黑衣人道:“但……但她的尸骨……”
宫南燕道:“她的尸骨,我们已安葬了。”
黑衣人道:“我能不能到她墓前去瞧瞧?”
宫南燕道:“不能。”
她似已决心不再听黑衣人说话,转身走了出去。但走到门口,她忽又转回头,悠然道:“你可知道江湖上有个叫楚留香的人?”
黑衣人只是点了点头。
宫南燕道:“很好,你若见到他,最好杀了他,因为司徒静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楚留香脸都气白了,他实在想不到这位“圣洁”的宫南燕姑娘,说起谎话来就像吃白菜似的,而且还一定想要他的命。
除此之外,他也很惊讶,因为他更想不到这黑衣人的女儿,竟是为无花殉情而死的司徒静。
只听“砰”的一声,一张桌子已被黑衣人拍碎。
他紧握着双拳,哼哼道:“楚留香,楚留香,我……我那天为什么不杀死他。”
黄鲁直怔了半晌,只是不住喃喃自语道:“有这种事?世上真会有这种事?”
黑衣人霍然站起,又“噗”地坐了下去,但全身似乎已呈虚脱,连紧握着的双手也松开了。
过了半晌,他竟纵声狂笑起来。
黄鲁直变色道:“你……你……”
黑衣人狂笑道:“我没有怎样,只不过是在笑我自己而已,我‘雄娘子’一生中也不知毁了多少人的女儿,现在别人只不过杀我一个女儿,我为何要恨他?这也许就是报应,这是老天给我的报应。”
说到后来,他的狂笑已变成痛哭。
但戴独行、胡铁花和楚留香,却已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今天晚上也遇见了很多意外的事。
可是,任何事也不会比这件事更令他们吃惊了。
这神秘的黑衣人,原来就是“雄娘子”。
难怪他说:“天下的人都要将他杀之而后快”。
难怪他脸上的面具如此精巧,行踪如此诡秘。
轻功又如此高妙。
难怪他说:“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君子剑会和他交朋友。”
武林中公认的第一君子,竟会和采花淫贼交朋友,原是任何人都梦想不到的事,难怪他要和黄鲁直形影不离,原来他就是要以黄鲁直的身份来掩护自己。
难怪黄鲁直再三说:“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楚留香不要追究。”原来他就是怕楚留香发现他的秘密。
这些令人想不通的事,现在他们总算都已想通了。
可是,“雄娘子”不是明明已经死了么?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他已死在“神水宫”主人的手上。
他为什么偏偏还活着呢?
说话永无更改的神水宫主,为什么要为他撒谎?一生最恨男人的神水宫主,怎会偏偏为这最无耻的男人撒谎?
这件事,却令楚留香他们更想不通了。
楚留香和胡铁花正在惊讶着,突听“哼”的一声,戴独行自他们身旁箭一般地窜了出去。
他的人还未掠入窗户,已厉声道:“雄娘子,你认得我戴独行么?二十年前,我已决心为江湖除去你这祸害,今日你还有什么话说?”
雄娘子痴痴的坐在那里,出神的呆望着面前闪动的烛光,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怒骂。
黄鲁直却已抢先一步,迎上了戴独行,沉声道:“他不是雄娘子,雄娘子早已死了。”
戴独行狂笑道:“久闻‘君子剑’一生不说谎话,谁知却是个大言欺人,欺世盗名之辈,到了此时,居然还要说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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