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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心碎天使

步步惊心-桐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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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9:2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他静了静说:"八哥当时笑说'她终究还是跟了老四'。"我一惊,抬头看向十四阿哥,正对上他炯炯的双眼,他问,"真的吗?"

    我定了定神问:"你没问他为何如此说吗?"

    十四阿哥道:"八哥说你自打入宫后,就对四哥一直与众不同,奉茶是最先按了他的喜好上,后来才陆续依了各人口味。很多事情上你都对四哥设法维护,甚至不惜泼茶烫十哥。四十七年废太子时,你从塞外回来后,看四哥的眼神越发不同,还时而脸色泛红。"十四阿哥哼了一声道,"后来,不用八哥提点,我都没有少看到你和四哥眉来眼去,有时莞尔一笑,有时神色微嗔。八哥一向留心你的一举一动,看到的肯定就更多了。"

    我忽地大笑起来。十四阿哥本来微带怒气,闻得我的笑声,一时怔住。我带着几分凄凉笑道:"好个心思深沉如海的八贤王!我竟真不知道他从头至尾是如此想的,原来他从未真正表露过自己的心思,他让我看到的都是他想让我感受到的。"说完心中酸涩,转身就走。我一直知道他逢人便示三分好,但从未料到我也是那三分好中的一个。他既自始至终都有疑心,不曾相信过我,为何还能对我一副情深不移的样子?

    十四阿哥一把拽着我的胳膊问:"你真的喜欢四哥吗?"

    我侧过身盯着他冷笑道:"是,我喜欢四阿哥,我打小就一直喜欢四阿哥,对他深情似海,满意了?"说完猛地甩开他的手,快跑离去。

    正低头猛跑,忽地撞到一个人身上,他一把扶住我,才没有摔倒。抬眼看是四阿哥,他目光淡淡地看着我,一旁的十三阿哥笑问:"后面有老虎追你吗?"我心中酸痛,用力甩脱四阿哥的手,提步就走,一面眼泪潸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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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9:2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四阿哥忙转身一把拽着我,硬拖着我快步走到一旁的太湖石后,问:"怎么了?"

    我只是默默掉眼泪。他不再说话,由着我哭。哭了半晌,我问他:"你以后真的不会骗我?有什么都会直说?"

    他说:"是!"

    我点点头,拿绢子抹干眼泪说:"我没事了。"他静静地看着我,我道,"想知道怎么了?可这件事情如今我不想说,可不可以?"

    他点了下头,没再理会,道:"皇阿玛等着见我和十三弟。"说着转身走了出去。我随后跟了出来。一直等在外面的十三阿哥若有所思地盯了我几眼,笑问四阿哥:"可以走了吗?"四阿哥微微颔首,两人快步而去。

    十阿哥自从大闹乾清宫后就一直躲着我,有时远远看见他的身影,我还未动,他很快就不见了。他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呢?我不禁有些遗憾,想想却也罢了。从此后他能与真心喜欢的人长相厮守,已经足够。我本就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即使他以后再不理会我,那又有什么打紧?

    而我是躲着八阿哥,能不见则不见。不是怨怪,当时初闻十四阿哥所言,的确心中难受,因为他竟然完全否决了我对他的心意,我多年的忧思刹那变得多么可笑。而且我已太习惯于他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风范,潜意识里忘了他在心计上是和雍正互较高低的对手,甚至下意识地苛求他的完美。

    可静下心来一想,人在气头上,谁说话不是带着偏激?我对十四阿哥说的话不也是否定了他?最重要的是,自己又何尝对他真正袒露过心迹,还不是遮遮掩掩的,甚至在相拥微笑时也藏着忧虑和不甘。自己都未曾做到,又怎能要求他人?

    他有疑心,我又何尝没有?他对姐姐一见钟情,两年刻骨相思,婚后似有若无的情意,爱恨纠缠的真相,他对我真如他所说的不是对姐姐的移情吗?草原上的场景有几个男子敢说真话,或忍心说真话?而且他纵有疑心,只怕也是随着我的举止时强时弱。何况我敢自问一句,当时心底深处真就没有丝毫四阿哥的影子吗?言辞总是容易说的,而自己的心却总是骗不了的。

    如果是现在的我,棱角被磨平很多,心境苍凉很多,对世事无奈更多,妥协多了几分,包容多了几分,偏执少了一点儿,那么我和他也许会有不同的结局。可回不去了!一切已如那只玉镯,不管曾经多么晶莹剔透、光彩绚丽,如今却已粉碎成灰,再多想又有什么意思呢?一切的一切已经不能回头,他和我都只能继续自己前面的路。

    想着四阿哥,我嘴边不禁浮起一丝笑,在这个紫禁城中,我并不是独自一人,他愿意倾听我的恐惧、担心、烦恼,提醒我未看清的纷杂局面,他愿意坦诚以对。我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但至少现在是一个好的开始。想着他一次次的捉弄,又忍不住恨恨的,我在他面前似乎总是无计可施,落于下风。

    一日康熙和几位阿哥在水阁中赏荷闲聊。我捧出绿玉荷叶托碟,上面放的琉璃小碗中盛着冰镇好的红枣藕粉布丁。康熙看了眼,笑问李德全:"若曦有多久没花心思做过东西了?"

    李德全想了想,回说:"大半年了。"说完自己先尝了一小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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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9:2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康熙笑道:"看看她今日又有什么新鲜花样。"说着从李德全手中接过尝了几口,点头道,"不错!色泽晶莹剔透,味道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初尝枣香浓郁,待最后却只余淡淡荷香。"

    我忙躬身谢恩。康熙笑问:"还有吗?给他们每人一份,尝尝你的手艺。"我笑答:"有呢,只是再没有这样的绿玉荷叶碟,不那么对景了。"

    说完转身示意玉檀端进来。玉檀端着几套琉璃碗碟进来,我先给太子爷奉上,他伸手欲接,我装着未看见,轻轻搁在了桌上,然后一躬身走开。给四阿哥端了一碗搁在桌上,禁不住嘴角带着幸灾乐祸的笑,瞅了他一眼,他眼光淡淡,目注前方,恍若未见。转到八阿哥身旁时,他正含笑看着四阿哥,我低垂着头放下碗碟,俯了俯身子后就转到了十阿哥身旁。

    待给所有阿哥上完,各人开始食用,我立在康熙身后,看四阿哥舀了一小勺布丁,刚一入口,就蹙了眉头,瞬即眉头展开,面色恢复如常,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用着。康熙笑问:"味道如何?"几位阿哥都纷纷赞道:"确如皇阿玛所言。"唯独四阿哥没有说话。康熙目注着四阿哥问:"你觉得呢?"

    四阿哥回道:"儿臣也觉得甚好,正在回味,一时未顾及回答。"我赶忙低头咬唇强忍着笑。

    待康熙用完,我收了碗碟退出来,把碗碟随手交给太监,快走了几步躲开,捂着肚子就开始笑,笑得眼泪差点儿出来。原来忍笑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待笑够了,我又赶忙回去,和玉檀备好茶,给各位阿哥奉茶。我静静立在康熙身后,只见四阿哥面色平静,一面陪康熙笑谈,一面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我再不敢抬头,只顾着忍笑。

    待得李德全服侍康熙起身离开后,各位阿哥也纷纷离去。玉檀和我一面往回走,一面低声道:"今日四王爷喝了好多杯茶。"我扑哧一声,又开始笑。玉檀被我笑得懵住,我挥手说:"没什么,就是今日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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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9:2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正走着,看到十三阿哥立于大树下乘凉,我让玉檀先行,快步走过去笑问:"四王爷呢?"十三阿哥道:"去更衣了。"我一听又开始笑起来。喝了那么多杯茶,是要去的。

    十三阿哥笑问:"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乐不可支?"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告诉十三阿哥:"四王爷今日吃的点心里我加了一些别人没有的东西。"

    十三阿哥问:"什么?"

    我捂着肚子说:"盐。"

    十三阿哥一听,立即愣住,满脸的不敢置信,过了半晌,忽地也开始大笑,拍着腿道:"我说呢,难怪四哥是灌茶而非喝茶。哈哈……天哪!你可真是包天的胆子,连四哥你也敢捉弄,还当着皇阿玛的面。"

    我笑道:"谁让他老是捉弄我!再说,若不当着皇上的面,他岂能由我摆布?"话音未落,忽看到四阿哥正走过来,我忙说,"我走了。"说着就要逃。十三阿哥一把抓住我,笑说:"有胆子做,就不要跑。"

    我急得直跺脚,央求道:"他只怕现在正在气头上呢,你先容我避避。"十三阿哥犹豫了一下,松了手。我忙拔脚就跑,未及跑出几步,只闻得四阿哥冷冷地道:"回来!"声音不高,我的脚却再也迈不出去,定定地立了会儿,耷拉着脑袋转身慢慢蹭了过去。

    我偷眼打量了一下,他和十三阿哥正并肩立于树下,面色清冷,难辨喜怒,十三阿哥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待蹭到跟前,我低头默默立着,他静静目注着我,忽地对十三阿哥说:"你先回。"我忙可怜巴巴地看向十三阿哥,他无奈地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然后走了。

    我低头等了半晌,四阿哥却一直未出声。实在受不了他的目光,我抬头道:"要打要罚随你,可是别这么吊着。"

    他淡淡地说:"伸手。"

    我蹙眉看着他,不会吧,他还真要罚?努努嘴,把手伸了过去。他伸手过来,我正等着他一掌落下时,他已经握着我的手,带着我转到了大树背面。

    他斜斜地倚着树干,把我半拽进怀里,问:"你现在不怕我了?"

    我道:"我几时怕过你?"

    他紧了紧手,我的手有些疼,忙道:"以前是有一点点怕。"

    他哼道:"一点点?"

    我赔着笑用手比画道:"再多一点点。"

    他道:"看来还是让你怕点儿好。"

    我瞥了他一眼,低头等着他如何让我再怕。过了会儿,他忽然放开我的手,迈步就走。我愣了片刻,心中一慌,忙追了上去,问:"你真生气了吗?"他紧闭双唇,眼光看着前方,只是迈步。我急道:"你不理我了?"他仍旧不看我一眼。

    我一急,也不顾两人正在路上,拽着他的衣袖,拦在他身前道:"我以后再不捉弄你了。"

    他停了脚步,无奈地道:"我没有生气。"他的表情让我心中一松,忙放开他的衣袖,让开路。

    他继续大步而行,我在侧旁快步跟着,问:"那你干吗刚才一句话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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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9:2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皱着眉头,道:"我很渴。"

    我知道我不该笑的,可是随他走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低头吭哧吭哧地压着声音笑起来。他盯了我一眼,我忙咬唇忍住,可不多久又笑了起来。他没再理会,自顾自快步而行。

    待看到前头的太监,我忙叫了过来,笑着吩咐:"赶紧端杯茶来,跑快点儿。"他匆匆快跑着而去。我向四阿哥行礼告退,笑道:"王爷等茶吧,应该很快的。"他蹙眉挥挥手,我笑着转身而去。

    到晚间睡觉时,我躺在床上仍然想一回笑一回。待笑累了,人也沉沉地睡了过去。第二日起床后,玉檀笑看着我说:"很久未见姐姐心情这么好过了,连眼睛里都是笑意。"我啊了一声,问:"有吗?"玉檀点点头。

    我忙打开镜匣一照,真是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我上次眉眼俱笑究竟是什么时候?久远得我都不知道从何想起。

    盛夏早已过去,太子爷的脾气却没因暑气消散而缓和,反而越发急躁。我想到他至死的囚禁生涯,颇多感慨同情,可转而一想他若不被囚禁,我恐怕就要嫁给他。让我在嫁他和他被囚禁中选择,我毫无疑问选择后者。又觉得自己的感慨同情很是虚伪,人总是在自己安稳后才会想起同情。

    康熙和众位娘娘、阿哥、福晋、格格们都聚在太和殿庆祝中秋佳节。当值的太监、宫女们各自忙碌,不当值的也聚在一起饮酒取乐共庆佳节。

    我提着食盒,本想回屋,临时改变主意,想着现在的御花园肯定没有人,几株桂花又开得正好,不如索性到那里赏月、赏桂花、饮酒,不是比自个儿在屋里更好?

    御花园果然清清静静。凉如水的夜色中,浮动着桂花馥郁的香气,我不禁脚步慢了下来,深深吸了几口,正举头望月,一缕笛音乍起,唬了我一跳。

    待心神定下来,我不禁有些诧异,谁在这里吹笛?也不急着去寻,随手将食盒搁于地上,背靠大树,半仰着头看着圆月,静静品味这一曲《梅花三弄》。

    雪中寒梅,姿态清洁,虽无百花相陪,却临风摇曳,自得其乐。所谓听曲知人,我心中约莫知道是谁,含着笑提起食盒,寻音而去。

    人未到,笛音却转哀,仿若一阵狂风突起,满树梅花终被打落,再不甘心,却也得与泥尘共处。我心中惊诧,他何时竟然有如此伤痛?不禁脚步放缓,轻轻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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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9:3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阿哥正立于桂花树下,横笛而奏,全无平日嬉笑不羁的样子,神态安静肃然。

    "精于骑射,发必命中,驰骤如飞。诗文翰墨,皆工致清新。雅擅音律,精于琴笛。"这样一个文武全才、豪爽不羁的奇男儿如何一日日地挨过十年的幽禁生涯?我想着眼睛有些模糊起来。

    一曲未终,十三阿哥已然停了笛音,向我看来。我忙打起精神,笑着走过去,问道:"怎么不吹完呢?扰了你的雅兴?"

    十三阿哥一笑,道:"不知道是你,只觉得有人偷听,所以停了。"

    我瞟了眼一旁石桌上的酒坛,笑问:"怎么不在殿前陪皇上,竟撇下福晋独自跑到这里喝酒来了?"

    他瞅着我手中的食盒也笑道:"只准你挑好地方,我就不能来了?"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打开食盒,取了两壶酒出来,向他做了个请的姿势。他一笑,坐于石凳上,拿起酒壶就是一口。

    我也坐下,拿起酒壶,和他一碰,各自仰着脖子喝了一口。十三阿哥斜撑着身子,看了会儿月亮,道:"很多年没一起喝过酒了。"

    我叹道:"八年了!"两人都默默看着月亮发起呆来。

    过了好半晌,十三阿哥侧头笑道:"难得今儿遇上,又都带着酒,就好好再喝一次,说不定下次再喝又是个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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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9:3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一句笑语,却不知道说得完全正确。何止八年?十年的幽禁!十年后,我知你平安得放,却不知自己会身在何处。如果有缘,也许十年后还能喝酒;如果无缘,这也许就是最后的离别酒了。

    我心中悲痛,强笑着说:"是该大醉一次,自从上次被你灌醉后,我一直都没有再尝过醉酒的滋味。"

    十三阿哥挑了挑眉毛,一面与我碰酒壶,一面说:"上次明明是你自己拿起酒囊就一口口地灌,一副恨不得立即醉倒的样子,怎么是我灌醉你了?"

    "你不把我掳到外面去,我能一口口地灌酒吗?"我瞪着他问,一副"你再敢说不是你的错,你试试看"的样子。

    他哈哈笑着,"好,好,就算上次是我灌醉你的,不过今儿你可记住了,酒你自己带的,人也是自个儿过来的,以后可不要再说是我灌你的。"

    两人一面笑谈,一面喝着酒,很快两人手中的酒壶就见底了。他笑着拍了拍桌上的酒坛子,道:"还是我有先见之明。"

    我笑道:"是,是。"一面取了两个碗出来。

    十三阿哥笑道:"还是你合我心意,原本就该如此饮酒,最不耐烦拿着小杯子唧唧歪歪。"说着一人倒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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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9:3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人喝着喝着,都沉默下来。我想着十三阿哥即将而来的命运,和自己未知的命运,心中难过。十三阿哥不知道想起什么,也是眼角带着几丝愁闷。

    两人时不时地碰一下,喝一口,各自愁伤着。伤心时喝酒最易醉,两人又都已经喝了不少,此时都带着几分酒意,忽又相对着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我趴在石桌上,用手偷偷抹干了眼角的泪。

    正趴着时,忽听得一缕哀伤的笛声响起,是刚才未吹完的曲子。我侧头静看着他,他为何心中如此哀愁?

    一曲吹毕,十三阿哥手握玉笛,起身踱了几步,慢声吟道:

    赤栏桥外柳毵毵,千树桃花一草庵。

    正是春光三月里,依稀风景似江南。

    片月衔山出远天,笛声悠扬晚风前。

    白鸥浩荡春波阔,安稳轻舟浅水边。

    我撑着头笑道:"人家'才高八斗'者也要'七步成诗',你这三五步就作了这么多,岂不羞煞曹植?"

    十三阿哥歪着脑袋,懒洋洋地说:"以前写好的,只是一时心中感慨,念了出来而已。"

    我默看了他一会儿,叹道:"你若不生在帝王家该多好,就不必只用诗词羡慕闲逸了。"

    他侧身而立,背负双手,仰头望着月亮,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想过多少次了!我一直向往着有一天能骑马、带笛、佩剑,自由纵横在天地间。漠北射雕,江南听曲;畅意时幕天席地、饮酒舞剑;雅致时红袖添香、灯下吟诗。但此生已托帝王家,即使我可以跳出樊笼,却有我不能割舍的人,不愿让他独自一人面对风刀霜剑,他虽有额娘、同胞亲弟,可和没有也差不多。"

    我只觉泪水猛然落下,竟连擦拭都来不及,刚刚拭干旧泪,新泪又已下。十三阿哥转头默默看着我。

    我一面双手胡乱抹着眼泪,一面强笑着说:"有些喝多了,酒竟然都化作了泪。"他扯扯嘴角,想笑,却终是没有笑出来,走回桌边,端起碗仰脖灌下。

    我也灌了一大口,手撑住头,问他:"十三阿哥,在这个紫禁城里,你我是难得想法一致的人,如果能凑在一起倒是好。可是奇怪了,你为何不喜欢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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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9:3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阿哥正在喝酒,忽听得此言,一下子呛住了,侧头咳嗽了好几声,这才转头挑眉笑道:"我还纳闷,我这么个风姿英拔的人在你面前,可也没见你喜欢我呀!"

    我斜睨了他一眼,嘲讽道:"连我这锁在深宫的人都听闻了不少你的风流逸事,惹了多少相思债,还嫌不够多?你平日走在路上可敢回头?"

    十三阿哥纳闷地说:"为何不敢回头?"

    我忍着笑,道:"不怕回头看见跌碎一地的芳心?"

    他大笑着摇摇头,指了指我道:"彼此!彼此!"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我笑道:"我先问的,你先回答。"

    他低头默想了一会儿,说:"初见你,印象最深的就是你和明玉格格打架,泼辣厉害至极,怎么可能喜欢你?额娘很早就去了,她的相貌都日渐模糊,可我永远忘不了她温柔的怀抱。她会在我耳边低声唱好听的歌,她说话很轻很软,她笑时眉眼弯弯如水一般。而你……"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太粗鲁了!"

    我点点头说:"典型的'俄狄浦斯情结'。"

    他迷惑地问:"什么情结?"

    我笑看着他说:"就是说一个人很渴望母爱,他会不自觉地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像母亲一样温柔怜惜地对他。"这也就是他不喜欢敏敏的原因了。敏敏虽好,可不是他想要的。

    十三阿哥愣了一下,笑道:"也许对吧,那你呢?"

    我也低头默想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他说:"我告诉你,可你不能再告诉别人。"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任何人,包括四阿哥。"

    他笑着点点头,说:"看来我在你心中竟是个口风不严实的人。"

    我这才一面想着,一面说:"我在男女之情上本就是个被动的人。后来发生了点儿事情,就越发被动。入宫后,更是把自己的心看得牢牢的。唯恐不小心,就是一回首百年身了。这紫禁城中的男人都有太多老婆,而我一直在心里抗拒着和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十三阿哥表情诧异,我瞟了他一眼,无奈地道,"你不见得懂的,可这就是我心里深处的想法。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个人即使有再多的无奈不甘,总会慢慢向周围的环境妥协。就如你本不愿参与权力之争,可你却参与了。我即使不愿意,可我已经慢慢接受这个不可更改的事实。也许还有不甘,还有挣扎,但我怎么和整个环境对抗呢?"我苦笑着朝十三阿哥摇摇头。

    我轻叹一口气,道:"最重要的是我一面渴望着有人能诚心诚意地对我,一面又不相信这个宫廷里会有这样的人。如果我不能相信,那我的心总是无法真正敞开,去接纳他。也许我太懦弱,太害怕伤害,我不能像敏敏那样自己先付出,去争取,我总是被动地等着对方付出,等着对方一点点地让我相信,然后我才有可能打开自己的心,慢慢喜欢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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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9:4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看十三阿哥表情严肃,扯出一个笑,语气轻快地道:"现在你可明白我为什么不可能喜欢你了?就是因为你没有先来喜欢我。"

    他皱眉道:"看来我得让四哥继续努力,你的心不容易打动,他又先天失利,已经有了福晋,不过幸好大家都一样。"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们的事情不要你管。"

    十三阿哥笑着和我碰了下碗,两人饮了几口酒,他敛了笑意,缓缓地道:"若曦,我不管你和八哥之间究竟怎么回事,但如今你既已和四哥有了约定,你就要一心一意待四哥。"

    我手一抖,碗落地而碎。心乱如麻,静了半晌,才敢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的?四阿哥知道吗?"

    他摇摇头说:"四哥还不知道。一则你藏得真是好,二则我们一直以为十四弟和你之间有瓜葛,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了。我能知道此事,也是巧合。我听敏敏说你教她唱戏,请了八哥来看,后来再问她此事,她却支支吾吾不愿意再说,当时我就心中存了纳闷。十哥闹着休妻的那天,你居然因为八哥的一个眼神就连茶都端不稳,我更是存了疑心,可一直不能确定。今日其实只是拿话来试你,却果然如此。"

    我神色哀戚地看着他,求道:"千万莫让四阿哥知道。"

    十三阿哥道:"我不会告诉他的,虽然此事的确有些不妥,不过你也把四哥想得太小气了。佐鹰能包容敏敏,四哥就不能包容你了?"

    我摇头道:"我从不觉得一个女人在嫁人前喜欢过别人有什么不对,难道只准男人三妻四妾地娶,女人连曾经喜欢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我既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当然根本不介意让他知道。如果是十阿哥、十四阿哥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我早就和他说了,可唯独八阿哥不可以。"

    十三阿哥疑惑地问:"这话怎么说?"

    我凄凉地道:"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但是真的唯独八阿哥不能让他知道。也许他可以现在或以后都不计较,但我不可以冒险。这个险,我冒不起。"说完,撑头默默呆坐着,满心忧痛。

    十三阿哥轻叹一口气,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相信你,你肯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我忍不住伸手拉着他的胳膊轻摇了几下。我何其有幸,有十三阿哥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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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9:4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他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暖暖一笑,慢饮了口酒,道:"以前我也曾希望过你和四哥在一起,毕竟一个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一个是我真正赞赏的知己。可后来你不愿意,我虽不能理解你前后矛盾的言行,但更不愿勉强你。四哥虽对你越发留心,可也不是非要你不可。你把簪子和链子退回来时,四哥自嘲地笑笑,对我打趣道:'连终身不嫁,长伴古佛青灯都写出来了。下次该不会宁死不嫁吧?罢了,不勉强她!'说完就把东西丢开,对你也不再上心。可从塞外回来后,四哥心思又变了,把链子又寻了出来。"

    我忍不住问道:"为了玉佩?"

    十三阿哥瞪了我一眼,道:"你以为个个都是太子爷!"我咬唇未语。他笑道:"你真是个傻子!当日众人固然是为敏敏惊艳,可有心之人真正赞叹的却是你。曲是你编的,舞是你排的,那如梦如幻的场景都是你的手笔,就连我如今都想着你若舞动一曲该是何等令人震惊,何况四哥呢?而最难得的是你对敏敏的心,紫禁城里像你这般大的女子哪个不是变着花样地争奇斗艳、钩心斗角地争宠,很多貌似素静守拙的,也不过是以退为进。可你却真正只是让敏敏美丽,带着呵护、欣赏去诚心赞叹、维护另一个女子的美丽。老实说,我是没见过,估计四哥也没见过!"他抿了口酒笑道,"还有你为维护十四弟所做的一切,'义气'二字你也担得起!"

    我苦笑着摇摇头。十三阿哥接着道:"四哥做事,一贯心中自有定数,沉稳不乱。可当他身上揣着簪子、链子好几天,却一直犹豫不决是否给你时,我才惊觉他对你不是简单地动动心思而已。所以当那日看到你戴簪而来,我心里竟然是松了口气的感觉。十哥踹你一脚时,我看到四哥一瞬间眼里全是心疼,偏偏你自己还不知道心疼自己,搞得四哥一出宫,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药。"

    我茫然地想,是这样的吗?当时没有留意,原来被踹了那一脚,他竟也替我疼着。

    十三阿哥模仿四阿哥肃着脸,眼神冷淡地看着我说:"四哥府中一向规矩森严,从没有人敢任意胡闹。不提家法,就四哥那张脸和眼神,就足以把所有人震慑住了。"

    我拍了他一下,笑道:"够了,你没有四王爷的气势,学虎反像猫。"

    他哈哈笑着说:"你捉弄他那次,我还真为你担了心,可回头问四哥如何处置你的,他居然淡淡地说:'不是什么大事,随她去吧,难得见她这么高兴。'"

    我注视着地上的碎瓷片,几丝暖意隐隐流动,猛地端起十三阿哥的酒碗,咕咚咕咚尽数灌下。十三阿哥拿过空碗倒满酒,自己也喝了几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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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9:4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阿哥双手撑在桌上,俯身对着我的脸,神色肃然地道:"若曦,不管你是因为怕皇阿玛指婚,还是心里有四哥,反正你如今已经给了四哥承诺,就要好好对他,若因为八哥而伤四哥的心,我不会原谅你的。摇摆不定,伤人伤己,我瞧不起这样的女人。"说完紧盯着我。

    我立即回道:"我既然做了选择,以后就绝不会再和八阿哥有男女私情,因为我也讨厌纠缠不清的男女关系。"

    十三阿哥缓缓坐了回去,喝了口酒,说:"若曦,四哥是个心事藏得很深的人,又极难和他人亲近,人人都只看到他的冷,却不知道他心底的热。他言辞锋利冰冷,他的妻儿都对他颇为畏惧,却不知他锋利下的暖。这样的性格很容易自苦,有什么事情,我虽可以陪他说说,可也只能分担他的心事,不能分担他的愁闷,他仍旧是寂寞的。我总盼着有人在他烦心时引他开颜,在他孤寂时握住他的手,让他知道身边有人相陪。你虽老说自己没有读过什么书,可我知道你读的书绝不会比我们少,胸中自有丘壑,见解也最别出机杼。与你畅谈时,甚至感觉你根本不是养在深闺的女子,那些名山大川、江河湖海好似都亲身游览过。"他凝视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只要你愿意,你和四哥肯定能彼此交心的,因为你能理解他的志向、他的苦、他的痛。"

    我愣愣的,十三阿哥垂头静默了好一阵子,忽地叫道:"若曦,有几句话,你一定要好好记住。以后不见得有机会仔细说,索性今日全说了。"

    他怜悯地凝视着我说:"皇阿玛这么多年一直如此疼你,固然是因为你心思聪慧灵巧,尽心服侍,可更重要的是因为你是这紫禁城中罕见的一直没有利欲心的人,从无争权夺利的心,没有偏帮过任何人,没有打压过任何人,只是一心一意地服侍皇阿玛。以后你也要如此。这些年,你表面上看起来确是风光无限,一个李德全,一个你,不要说一般大臣,就是我们这些阿哥和娘娘见了都是脸带三分笑,可这紫禁城暗地里不知多少人嫉恨于你。你能一直平安无事,不是因为八哥是你姐夫,也不是因为你和我、和十哥、和十四弟要好,而是全凭皇阿玛的宠爱!你若参与了我们的争斗,就会失去皇阿玛对你的信任和疼宠。你若失去了皇阿玛的宠爱,那历年积攒下的怨恨会尽数发泄出来。若曦啊!到那时你怎么受得了那份苦呢?再说了,这本就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争斗。我们如此做,是为了自己的欲望、私心,想要更多的尊荣,更多的权力,想要坐到那个最高的位子上,无论结果是什么,都是我们应该付出的代价。可你凭什么为我们的欲望而牺牲呢?这不是你应该付出的。"

    我捧着头,痛苦地问:"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提醒我这些?我不想知道。"

    他柔声道:"八哥是你姐夫,更何况你还和他……就是十哥、十四弟也是你很难割舍的人。可你已经答应了四哥,已经是四哥的人,我怕你一时感情用事卷进我们的争斗。我知道眼看着一切的发生会让你痛苦,可如果掺和进来你会更痛苦。"

    十三阿哥默默地喝了会儿酒,叹道:"这就是帝王家,无可避免的争斗和痛苦,没有人能阻止!就是睿智如皇阿玛也只能无奈地目睹着一切的发生,何况你呢?若曦,我只要你将来跟着四哥,好好对他,别的事情你都不要理会。谁胜谁负,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他拍了拍我的背,道,"我们说好今日要大醉一场的,不再谈这些俗事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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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4:3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碗到立干,只想快快醉死过去,再不要面对这些事情。十三阿哥也好似有意要灌醉我,一碗接一碗地给我倒酒。

    不大会儿工夫,我已经眼光迷离,只知道喃喃说喝,然后就是我醉酒的一贯风格,头一歪黑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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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4:3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24

    第二日起床时,我发现自己和衣躺在床上,掀开被子想要坐起,头一阵疼痛,又坐了回去。缓了缓,我才起床洗漱,笑问玉檀:"昨儿晚上你回来时,我在屋子里吗?"

    玉檀笑道:"我回来时,看姐姐已经睡下了。"我点点头,没再说话。

    待到去当值时,已经晚了,所幸万岁爷上朝未归,晚到一点儿倒不至于有大碍。喝了浓浓一杯茶后,才头脑清楚了些。我正在煮水,王喜快跑而进,脸色凝重,低声道:"姐姐今日一切留心,万岁爷下朝了。"我看他脸色不对,想再问几句,他却已经转身匆匆而去。

    我静了静,选了康熙平日最喜欢的茶具,冲泡好后,又特地凉了一下,待到比他日常喜欢的温度稍高后,才托着茶盘小碎步悄悄走入大殿。

    入目处,从三阿哥到十七阿哥,并康熙的表弟、领侍卫内大臣公鄂伦岱,领侍卫内大臣公阿灵阿,内大臣明珠之子、翰林院掌院学士揆叙等满族重臣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康熙脸色铁青,虽满屋子人,却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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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4:3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心中一动,莫非今日就要宣布废太子?轻轻将茶盅放置于桌上,人还未来得及行礼退下,康熙猛然端起茶盅朝四阿哥身上砸去。我立即跪倒在地上,一时心中惊痛惧怕,大气也不敢喘。

    四阿哥不敢闪避,任由茶盅带茶汤尽数打在身上,上身立即湿了一片,茶盅顺着袍子滚落到地上,滴溜溜地打着圈,死一般的沉寂中,青瓷撞击地面的脆响击打在人心上,声声都是天子之怒,让人惊颤。

    我埋头跪在地上,一面伤痛,一面庆幸茶汤不算烫。脑中细细琢磨过去,却无半点儿头绪,只知道今年太子会被废,可四阿哥会有什么事情呢?转而一惊,十三阿哥!如果现在的历史是我所知道的历史的话,最终是十三阿哥有事情,而非四阿哥。一面是放下了心,可一面又难受起来。

    康熙冷冷地道:"朕早已有旨'诸阿哥中如有钻营谋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断不容',你却命人通过各种渠道散布流言飞语,大肆宣扬太子胤礽的恶劣行迹,在满汉官员以及京师与江南士民中制造倒太子的舆论,还扬言胤礽的储君之位并不稳固,随时可能再次被废黜。好个阳奉阴违的雍亲王!"

    康熙一面说,四阿哥一面磕头,回道:"此事绝非儿臣所为。"

    康熙盯向领侍卫内大臣公阿灵阿和翰林院掌院学士揆叙,两人都砰砰地磕头道:"臣有罪,臣知罪!可此事实在与四王爷不相干,是臣等私自行动。"一面说着,一面闪闪避避地打量四阿哥的神色。

    康熙猛然一拍桌子,怒道:"你们可真是忠心耿耿,眼里还有朕吗?"怒指着四阿哥道,"他们这两三年来和你暗中往来,何地见面,何人在场,都有证据。若非为你,难道如此做是为了他们自己?是他们谋太子之位?"

    四阿哥眼色沉沉地扫过阿灵阿和揆叙,磕头顿首道:"儿臣虽与他们有过接触,但从未指使过他们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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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4:3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心中微动,看向八阿哥,他面色肃然,目光如水,淡淡凝视着身前的地面。脑中忽地闪过他说过的话--"不要是老四,否则只会受罪,反倒枉费我如今的一番心血。"刹那一切都已明白。这是他为四阿哥布的局,好个一箭双雕!打击了太子,又可以铲除四阿哥。借助四阿哥了解太子的动向,扳倒太子。太子大势已去,立即向四阿哥下手。而阿灵阿、揆叙定是既负责四处散布谣言,为八阿哥倒太子的行动制造声势,又负责八阿哥和四阿哥之间的消息互通。此时四阿哥有口难辩,因为的确与阿灵阿、揆叙有过私下来往,而往来内容又都不可告人,甚至只怕比散布谣言更严重。

    八阿哥先安排人向康熙密告此事乃四阿哥所为,阿灵阿、揆叙此番惺惺作态一力维护四阿哥的样子更是让康熙连怀疑之心都无,他们越是不承认乃四阿哥指使,康熙就越发相信,越发愤怒。受太子结党营私案的影响,再加上对阿哥谋求皇位的忌惮和深恶痛绝,康熙怎能不怒?此番虽没有谋逆举动,但康熙也绝对不会轻饶四阿哥的。想通此节,才真正明白十三阿哥十年幽禁就是为此。

    我盯着八阿哥,这个局绝非短时间内布置的,散播谣言动摇人心非短时间内能奏效,而他和四阿哥的互通消息早在十四阿哥抗旨去草原时就已有,他只怕两三年前已经想好一切。就连阿灵阿、揆叙肯定都是一步步诱导入彀,此时他们若招认是八阿哥,那他们一样获罪而且再无翻身机会。可若他们栽赃给四阿哥,八阿哥却是他们的翻身资本。这些只是我这一瞬时推断出的,至于阿灵阿、揆叙是否还有其他把柄握在八阿哥手中,或还有其他交易,就非我所能知道的了。

    脑中思虑越清楚,就越发惊叹,我知道雍正手段酷厉,明白能被雍正视作对手的人也绝非泛泛之辈。可我一直看到的都是他柔情似水的一面,渐渐忽略了他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八贤王",今日才真正直面了他的另一面。他忽地眼光投向我,两人目光轻触,他波澜不兴,冷淡地扫过我,又垂目凝视着地面。

    十三阿哥忽地站起来,上前几步跪倒在康熙跟前。四阿哥叫道:"十三弟!"

    十三阿哥恍若未闻,对康熙磕头道:"事已至此,皇阿玛迟早会查出真相,儿臣就自己招了吧。此事乃儿臣暗自授意阿灵阿和揆叙,假借四哥的名义四处散布谣言。"说完侧头看着阿灵阿和揆叙说,"事已至此,无谓再多隐瞒,既然已经全部摊开,就谁都别想逃!"说着眼光从八阿哥脸上冷冷扫过。

    十阿哥抬起头,朗声道:"十三弟这话倒是稀奇,谁不知道你和四哥一向形影不离,难道你的意思不就是四哥的意思吗?"

    我盯向十阿哥,不知自己该怒该伤。我一直在害怕这一幕,但这一幕终于在我眼前上演了。

    康熙冷冷目注着十三阿哥。十三阿哥磕头道:"皇阿玛只管问阿灵阿和揆叙,儿臣之言是否属实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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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4:3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康熙看着阿灵阿和揆叙,极其冰冷地说:"实情究竟如何?"

    阿灵阿和揆叙一时举棋不定。十四阿哥猛地站起,上前几步磕头道:"据儿臣看,此事应非四哥所为。四哥心性寡淡,常在府中参禅念经,平日又最是孝顺体谅皇阿玛的心意,绝不会做出如此大逆皇阿玛心思的事情。"

    康熙凝视了十四阿哥一会儿,依旧盯向阿灵阿和揆叙,他们两人磕头道:"臣罪该万死!确是十三阿哥示意!"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将事情前后始末一一道出,具体见面日期,私下相谈内容,俱清楚分明。康熙听完,搁于桌上的手紧紧握拳,目注着四阿哥喝问:"是胤祥所为吗?"

    我心中一紧,此问是个圈套!不管是与不是都不对。

    四阿哥抬头冷冷瞥了一眼十三阿哥,重重地磕了个头,额头紧贴着地面沉声道:"确非儿臣所为,儿臣也不知是否是十三弟所为。"

    我心中一松,紧接着却是无限悲哀。他这个头是向十三阿哥磕的,一切已成定局!我头贴在地上,眼泪汩汩而落。在十三阿哥的威胁下,八阿哥被迫做了退让,虽然没有打垮四阿哥,可已经砍掉了他的左膀右臂,更重要的是让康熙对四阿哥起了疑心。

    康熙静默了半晌,对着三阿哥吩咐道:"带人把皇十三子胤祥幽禁于养蜂夹道,没有圣旨任何人不得接近探访,阿灵阿和揆叙交由刑部详查议罪。"三阿哥忙磕头领命。

    十三阿哥向康熙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长身立起,随侍卫而出,自始至终未再瞧过任何人一眼。缓步而出的十三阿哥神色超逸出尘,姿态翩然随意,不像受罚而去,更像赴美人之约而往,仿佛等着他的不是那个简陋不堪、阴暗潮湿、有门没窗户、夏天热得要晕、冬天冷得要死的养蜂人所住的工棚,而是"片月衔山出远天,笛声悠扬晚风前。白鸥浩荡春波阔,安稳轻舟浅水边"。

    康熙目注着十三阿哥渐远的背影,忽露疲惫之色,对众人淡淡地道:"跪安吧!"说完起身。李德全忙服侍着出去。众人低头跪着直到康熙走远后,才陆续起身静默着退出。

    人渐渐都散后,八阿哥才起身,扫了眼仍然额头紧贴地面而跪的四阿哥,又淡淡地瞥了一眼直挺挺跪在地上的我,转身慢步而出。九阿哥笑看了一眼四阿哥,又朝我笑着点点头,随八阿哥出去。十阿哥起身看着我,走上前低低叫道:"若曦。"我没有理会。他俯身欲扶我站起,我狠狠打开他的手,冷冷地道:"走开!"

    十四阿哥立于门前,静静瞅着我和十阿哥,淡淡地说:"十哥,走吧!她正在气头上,不会和我们说话的。"十阿哥静默了会儿,转身随十四阿哥离去。

    等他们都走了,我起身走到四阿哥身旁,他仍然额头贴地而跪,纹丝不动。我低头凝视着他弯成弓状的背,心中悲痛。我知道这个结果,甚至知道十三阿哥十年后安然得放,却依然心痛难耐。他在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面对这一幕,又不知道囚禁是否从此就是一生,是何等伤痛?更何况十三阿哥是为他而牺牲。

    半晌后,我强忍着悲痛,蹲在他身旁柔声说:"他们都走了,你也回去吧。"我等了半晌,他依旧身如泥塑,一动未动。我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你打算一直跪下去吗?十三阿哥就能回来了?"他背一紧,肩头抖了抖,慢慢直起身子,看向我,眼神死寂却隐有烈焰在燃烧,灼得人眼睛刺痛。我看着他胸前的茶末,抽出绢子轻轻把沾在袍子上的茶叶拭去。

    等我拭完后,他静静站起,转身,一步一步缓缓离去。我蹲着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身边少了惯常相陪的十三阿哥,他的背影丝丝凄凉。

    想着昨日夜里还与十三阿哥举杯对饮,今日就是生离。想着他挑眉而笑的表情,想起他策马带我疾驰在夜色中,想起我们畅谈阔论,想起他在草原篝火旁的祝酒歌,想起他长身玉立和敏敏对视的英姿,再想着那个狭小、潮湿、阴暗的养蜂夹道,我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上压着声音哭起来。空落落的阴沉大屋中,我独自抱头哭泣,只有回荡在屋中的幽幽哭声相伴。

    距十三阿哥被囚禁已经七天,四阿哥谢绝一切朝事,称"未能及时发现、劝诫十三弟行为,让皇阿玛忧心伤神",告罪闭门在家念经思过。八阿哥依旧举止翩翩,笑如暖玉。我漠然请安,他微笑客气地说:"起吧。"我带着个恍惚的笑,想着一切都变了,连以前看似平静祥和的日子都一去不复返了。

    我轻扇着蒲扇,水已经滚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忙扔了扇子,冲泡了一壶大红袍,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脑中浮现出十三阿哥微眯双眼品茶而赞的表情。从今后,谁为你煮茶,谁听你吹笛,谁能让你微展眉头?

    笃笃几声敲门声,我静静看向院门,却没有任何心思理会。过了半晌,又是几声响,门被推开,十四阿哥看着正坐于桂花树下品茶的我,微蹙了下眉头说:"人在,为何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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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4:4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收回目光,又端了杯茶一饮而尽。他走到桌旁坐下,"你真就打算从此后除了请安问好,再不和我们说话了?能喝杯茶吗?"

    我看着桌上的茶具不禁苦笑起来,"茶具都是你送的,能不让你喝吗?"

    他端起茶杯轻抿了几口,道:"若曦,知道你和十三哥好,可我们也是从小玩到大的,你岂能厚此薄彼?再说,很多事情只是立场问题,并没有对错。"

    我淡淡地问:"今日你是来说教的吗?我没有心情听!"

    他轻叹一口气,从怀里掏出封信给我。我眼光未动,依旧端着茶杯慢慢而饮。他道:"绿芜为了见我,在我府邸侧门跪了一天一夜才求得小厮为她通传。"我一愣,看向他。他道:"绿芜给你的信。"

    我忙放了茶盅,接过信,匆匆撕开。十四阿哥静了一会儿,冷声道:"听闻绿芜在四哥府前也跪过,却自始至终无人理会,她无奈之下才找的我,真是……"我抬头盯了他一眼,他冷笑一声,未再说话。

    我看完后,默默发呆。十四阿哥说:"你若要回信,就赶紧写了,我顺带出去给她,也趁早绝了她的痴心。"

    我问:"你如何知道信的内容?"

    他淡淡地道:"绿芜已经求过我了,我说皇阿玛已经说过'没有圣旨,任何人不得接近探访',更何况她这样的要求。让她绝了念头,她却仍然不死心,又求我给你带信,她不说我也猜得到内容。本不想替她送这封信,可又实在可怜她的一番心思,想着以你和十三哥的交情,也许你的话她能听进去。你好生劝劝她吧!否则我真怕十三哥还没什么,她倒先香消玉殒了。"他静默了一会儿,叹道,"绿芜如今憔悴不堪,纵是我有铁石心肠,看到她也软了几分。"

    我问:"你们真的没有法子吗?"

    他诚恳地说:"若曦,这事本身与我们并没有利益冲突,如果能成人之美,何乐不为?难道我在你心中就真的如此冷血?办不了,是因为皇阿玛已有圣旨。现在看管十三哥的人都是三哥选出来,皇阿玛亲自过目后点头准了的,再要添加人,也肯定要皇阿玛同意。可如今如果和十三哥扯上关系,免不了被皇阿玛怀疑散布谣言之事非十三哥一人之意。连四哥都忙着和十三哥撇清关系,何况我们呢?如今没有任何人敢为十三哥说话的。"

    我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本就是你们做的,你们当然更是忌讳。其实一切都明白,只是总抱着一线希望。

    我出了会儿神,转身进屋,研墨铺纸,提笔写道:

    "奈何人微力薄,不见得有用,但必当尽力,静候消息。"

    想了想,又加道:

    "照顾好自己身体,否则一切休提,又何来照顾十三爷之说?"

    写完后,仔细封好信封。

    十四阿哥接过信后,看了一眼我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口,讥笑道:"你这是怕我看吗?"

    我淡淡地说:"做给绿芜看的。女子间的闺房话,不想绿芜不好意思。"他释然一笑,揣好信后起身要去。

    我叫道:"十四阿哥。"他回身静静等我说话,我道,"吩咐一下守门的人,见到绿芜客气有礼些。"

    他道:"放心吧,已经吩咐过了,见不见在我,但不许他们怠慢。"我向他行礼。

    他笑了笑转身想走,脚步却又顿住,脸色颇为踌躇,过了半晌才道:"有些话,论理我本不该多言,但……"

    我截道:"那就不要说了。"

    他盯了我一眼,一甩袖,转身就走,快出门时,忽地停步,回身道:"不管你对四哥是真有情还是假有情,都就此打住吧。你是聪明人,无谓为难自己。"说完快步而去。

    我静静站了很久,拿起早已凉透的茶,一口饮下。原来不管再好的茶,凉后都是苦涩难言。

    我拿着绿芜的信,看一回,想一回,在院子里不停踱步。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成与不成只能如此。想着康熙当日的震怒,我心下也是惧怕。可想着十三阿哥,想着他往日纵马驰骋的快意,今日却孤零零一人,再想想绿芜的深情和才情,至少她可以陪十三阿哥弹琴、写字、画画、吟诗,消磨度过漫长岁月。于她而言这是最大的幸福,于十三阿哥而言,是寂寞苦清日子里的一点儿温暖,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十三阿哥做的了。

    我拿着绿芜的信,又一字字读了一遍,想起和十三阿哥的相交、相知,微笑着拿定了最后的主意。

    字请若曦姑娘台鉴:

    贱妾绿芜,浙江乌程人氏。本系闺阁幼质,生于良家,长于淑室;每学圣贤,常伴馨香。祖上亦曾高楼连苑,金玉为堂;绿柳拂槛,红蕖生池。然人生无常,命由乃衍;一朝风雨,大厦忽倾!沦落烟坊,实羞门楣;飘零风尘,本非妾意。与十三爷结识,尚在幼时,品酒论诗,琴笛相来。本文墨之交,实绿芜之幸!蒙爷不弃,多年呵护,妾一介苦命,方保周全。妾本风烟,与爷泥云有别,虽洁身自好,然明珠投暗,白璧蒙尘,自当明志,何敢存一丝他想。然日前得信,惊悉十三爷忤怒天颜,帝发雷霆,将其禁于养蜂道,妾如雷轰顶,夜不能寐,思前忖后,泪浸衾枕。恨微身不能替之受难,十三爷金玉之躯,何能挨霜草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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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4:4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常思妾虽出身低贱,少读圣贤,亦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虽不能救爷脱拔苦海,唯愿同爷苦难与共,若能于爷监禁处,做一粗使丫头洒扫庭院,照拂起居,日夜侍读。此愿能偿,绿芜此生何求?

    妾与姑娘虽一面之缘,但常闻爷赞姑娘"有林下之风"。妾为十三爷事,求告无门。知姑娘为巾帼丈夫,女中孟尝,必能念妾一片真心,施加援手。姑娘身近天眷,颇得圣宠。然此事难为,奈何妾走投无路,只抱万一希望,泣求姑娘!

    康熙今日心情好似不错,我、李德全、王喜伺候着在御花园内散步。康熙走了一圈,坐于石凳上休息,神色祥和地目注着前方。恰是金秋,满树黄透的树叶在阳光下仿似透明,片片都透着妩媚。

    康熙侧头对李德全笑说:"苏麻喇姑最是爱秋季,说是'比春天都绚烂'。"

    李德全躬身笑回:"正是,奴才还记得姑姑站在黄透的银杏树下笑着唱歌呢。"

    康熙眼光投注在地上的金黄落叶上,嘴角带着丝笑说:"是啊,她会唱的歌可多呢!就是草原上最会歌唱的夜莺也比不过她。"说着,定定地出起神来。

    此时的康熙心应该是柔软的,他回忆起了年幼时的烂漫时光和记忆中的温柔少女、婉转歌声。我定了定心神,上前跪倒,磕头道:"奴婢讲个故事给皇上解闷可好?"

    康熙笑看着我说:"讲吧,好听有赏,不好听就罚。"

    我磕头起身后,静了一下,缓缓道:"西晋时,有一个叫绿珠的女子,是当时富豪石崇的家妓……"

    康熙笑道:"这个朕知道,换一个。"

    我又道:"有一个叫林四娘的女子,原本是秦淮歌妓,后又成了衡王朱常庶的宠妃……"

    康熙淡淡地道:"这个朕也知道。"

    我静了一下,问:"皇上,这些女子虽然不幸沦落风尘,却侠肝义胆,为报知遇之恩,不惜以命相酬,她们是否也算可敬可佩?"

    康熙点头道:"不错,都是节烈女子,胜过世间很多男儿百倍。"

    我跪倒在地上,磕头道:"皇上,如今就有一个愿意为报相护之恩,愿意以身赴难的奇女子。"我将绿芜和十三阿哥多年相交之事娓娓道来,把我个人对绿芜的感觉也细细告诉了康熙。康熙脸色澹然,难辨喜怒。我磕头求道:"求皇上成全,让绿芜做个使唤丫头,为十三爷洒扫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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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4:4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康熙静静盯了我半晌,冷声道:"你如今真是依仗着朕的宠爱,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情都敢做!"

    我心中悲伤,并非为自己,求康熙时已经做好受罚的准备,只是心痛绿芜和十三阿哥。我砰砰地不停磕着头,求道:"皇上仁义为君,求皇上成全绿芜的痴心,奴婢甘愿受任何责罚。"

    康熙起身怒道:"她的痴心还是你的痴心?责罚?我看就是朕往日太怜惜你了!"

    说完并未让我起身,提步而去。李德全赶忙跟上,王喜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也匆匆随了上去。我静静跪在地上,眼泪潸然而落。没有用的!十三阿哥,你独自一人如何度过漫漫十年?绿芜,你对十三阿哥情根深种,他的每一点苦都刺在你心上,你何以自处?

    我从日头当空跪到夕阳斜斜,从夕阳斜斜跪到黑夜沉沉。先时还能感觉到膝盖酸麻疼痛,却比不上心中悲痛,后来渐渐麻木,更是觉得一切都无所谓。泪已落干,只余满心凄凉。

    王喜匆匆跑来,看着我叹道:"好姐姐,你怎么这么糊涂?十三爷的事情现在谁敢沾上,你怎么就……"

    我木然跪着,没有理会。他叹道:"我师傅说了,他会瞅着机会替姐姐求情的,姐姐就先忍一忍吧!"说完,长叹一口气,匆匆跑走。

    黑漆漆的御花园内,宁静得只闻风轻抚过树叶的声音。丝丝寒意从腿上传来,我摸了摸膝盖,试着移动了一下,一阵疼痛,酸麻难动,索性作罢。我半仰着头看向天空,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黑蓝丝绒般的天空上颗颗水钻,闪灭间如女子的泪眼,绿芜怕是正在暗自垂泪。孤寂一人的十三阿哥此时是否也只能抬头邀繁星为伴?笛声幽咽无人相知。

    腿上的寒意渐渐遍布全身,我腹中饥饿,冷风一吹越发寒意入骨,我瑟缩成一团,盼望着快点儿天亮,黎明前最是寒冷,分外难熬。

    待得第一线阳光打在灿黄的树叶上时,整个园子刹那光彩焕发,随之而起的还有唧唧啾啾的鸟鸣声,此起彼落,欢腾不绝。我听着这最天然的音乐,微眯双眼凝视着阳光下金灿灿的树叶,脑中却忍不住地想着油煎鸡蛋,嘴角不禁逸出一丝苦笑,唉!真是煞风景,焚琴煮鹤不过如此。可肚子真是饿,风雅情调真的都是吃饱穿暖后干的事情。

    太阳渐大,我的头开始昏沉,不知道是饿的还是跪的。紧闭双眼,脑中一片虚空,再无余力胡思乱想。

    "姐姐,究竟怎么了?"我无力地睁眼,玉檀正蹲在我对面。我摇摇头,示意她离去。她带着哭音道:"姐姐昨日一夜未归,今早我才听说在御花园罚跪。姐姐,究竟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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