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风起云涌 于 14-11-2011 07:55 PM 编辑
僧稠为北齐时代人,远早于慧能、神秀,那时根本没有顿悟渐修南北宗之说。后世北宗渐修者以僧稠禅法更契合他们的习禅思想或僧稠禅法对北宗禅的思想有直接或间接影响,故而尊崇之。僧稠禅师所处的时代是小乘禅法向大乘禅法过渡日臻成熟的时代,也就是说北齐至初唐的禅法特点是以“看心”、“守心”为禅僧修习的普遍现象。
《稠禅师药方疗有漏,病愈出三界逍遥散》以通俗易懂的方式阐释了僧稠禅法的基本思想。僧稠认为,渐修明心见性必须要经过八道次递,即信受、精勤、空门、息缘、观空、无我、逆流、离欲。文中用幽默、传统、比喻等手法,以中国传统中医处方形式,指出病人所需用的药及量和加工方法,形式独特,在其它佛教文献中是很稀见的。僧稠禅师把大千世界云云众生喻作病人,深受懒惰、执内外见、有所得、色、声、香、味、触、法等烦恼诸病困扰系缚,久久轮回六道,不能出离三界。僧稠禅师悲愍众生,指出根源所在,授以修持之法,依次慢慢克服诸病,必脱离苦海,跳出三界,任其逍遥,永不再受轮回之苦。文献对于北宗渐修思想的修持指导作用尤为重要,遗憾的是,至今尚未引起修习者及学界足够的重视。
稠禅师药方疗有漏,病愈出三界逍遥散:
信受一两,取渴仰乐闻佛法者 精勤二两,取昼夜专习不堕(惰)者 空门一两,取知内外见者 息缘二两,取知毕竟无所得者 观空一两,取知苦空无常者 无我二两,取无自他分别者 逆流一两,取不入色声香味触法者 离欲二两,取无依无处所者
右此八味,惠斧挫之,于定臼中细捣,以不二罗筛,勿令粗过,日服方寸止,若消者,不限多少。若闷旋塔,逍遥稳即幽居静坐,其慎药之法,逢人省出语,值物与心,防贪断口味,特厄好行淫。茅庵最获乐,任意得汤风。宜寒便处冻,弊服益功能。非但破宿结,亦复息残徵(症)。腾空出林薮,火宅不相逢。金丹未足比,玉屑岂能胜。莫软(懒)堕,勤自课,时可昔(惜),莫空过。
这一特殊“药方”看起来相当简单明了,实则含有诸多深奥的哲学命题,直指僧稠禅法的核心要义。僧稠禅法对后世北宗渐修思想的形成有无直接影响,尚不得而知,故剖析“药方”之内涵对正确认识北宗渐修思想与僧稠禅法之关系是有一定意义的。 ~~~~~~~
“信受一两,取渴仰乐闻佛法者”。信为心法之名,是诸法之实体,为三宝之净德,出世之善根。诸佛法中,信为能入,受为能住,只有入住佛法,才能脱离生死苦海。若欲潜心修习,首先要相信佛陀的教诲并认真去依次修习,否则一切无从谈起。易言之,修习之人所要履行的最关键一步就是正信正受,只有这样,方可为以后的修习打下坚实基础。 ~~~~~~~
“精勤二两,取昼夜专习不惰者”。专心静坐,不被世俗烦恼所扰,是习禅人的首要之法。在《传法宝纪·道信传》中,四祖道信对弟子们的告诫,就准确地表明了“精勤“二字的含义:
每劝诸门人曰:“努力勤坐,坐为根本。能作三五年,得一口食塞饥疮,即闭门坐,莫读经,莫共人语。能如此者,久久堪用,如猕猴取栗中肉吃,坐研取,此人难有。”[4][P178]
只要有口饭吃,就三年五年坚持坐下去,不必读经,如此坚持下去最终必会达到明心见性的解脱境界。昼夜专习,明白自心即佛心,从而达到求佛不必外求,只要向内心求的境界,也就达到目的了。这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须“三五年”才会有所成效,一旦得之,则“久久堪用”。[13][P416-420] ~~~~~
“空门一两,取知内外见者”。以有空分别诸法,为有而非空;以无分别诸法,为无而有空。总之,诸法的实体为亦有亦空,非有非空。内见包括贪、瞋、痴、爱等自心可感觉到的诸邪念,外见指对名、利、享乐等心外之物的贪求。只有明确内见、外见在修行过程中的危害性,才有利于勇猛精进。把内见、外见都视作空梦一场,方才不会被诸烦恼所系缚。所以修习空门是根治执着重病的灵丹妙药。 ~~~~~~~
“息缘二两,取知毕竟无所得者”,其意在于息灭诸缘,以消旧业。息缘不但会使自我身心在修习过程中免受外界诸缘所扰,而且还能灭掉无始以来所有业障重负。本性清净,则无一物现前,不被一切言教惑乱,逐渐悟解佛理。僧稠禅师对于息缘的解释,可见于P. 3664《稠禅师意》,文中明示:
欲修大乘之道,先当安心,凡安心之法,一切不安,名真安心。言安者,顿止诸缘,妄想永息,放舍身心,虚豁其怀,不缘而照,起作恒寂……乃知一切诸法灭,非智缘灭,若能行此观者,体同虚空,名无边三昧;无心入,名大寂三昧;诸量不起,是不思议三昧;不从缘变,名法住三昧。
在现实生活中,缘伴随着人们的衣食住行,无不因缘而生,因缘而灭。要做到万般随缘过,不叫它染心,这样才能达到息缘的真正目的。 ~~~~~~~
“观空一两,取知苦空无常者”。为观照诸法之空相,无相妙慧,照无相境,内外并寂,缘观共空。看透世间本来面目,人生无常,四大皆空,认识此理,方不被世间诸烦恼所障。僧稠禅师在敦煌卷子P. 3559、P. 3664《大乘心行论》中言:“又《维摩经》云:‘一切众生,毕竟寂灭,即菩提相,不复更灭也’。”成、住、坏、空乃大千世界演进之理,习禅修定之人应视作泡幻,唯有菩提相,常住常存,不灭不坏,修习之人应努力追求。 ~~~~~~~
“无我二两,取无自他分别者”。无我,亦称非我,于人身执有此,称为人我;为他人执有此,称为自他。人身为五蕴和合之假名所成,为因缘所生,生老病死,无自无他,不须起分别之心。僧稠禅师在《大乘心行论》中有精辟论述:
但以众生,妄想分别,若无分别,名为正见。若无分别心,心则无住,心无住处,则无所依,则无攀缘,心无攀缘,则心不动。心不动故,则无实相,无实相故,则是真心,真心故,则是无生。
换言之,自他的分别心的产生是攀缘心在作怪,若无自他分别之心,使已心常寂然不动,自会达到真如实相的妙境。这里讲的真心,即是佛心,自己本身俱足的真如佛性,自心与佛心融为一体,方达到无生的境界,永远脱离六道轮回之苦。 ~~~~~~~
“逆流一两,取不入色声香味触法者”。色、声、香、味、触、法为佛教所谓的“六尘”。六尘对六根(眼、耳、鼻、舌、身、意)而产生某种欲求,佛以色、声、香、味、触、法而说法,由此使众生悟解其理,不再受轮回之苦;愚迷众生因执于六尘,久经不悟,然而苦海无边,大众多逆其流而行之。芸芸众生皆以六尘而为快事,修习者则以六尘为最大系缚。对于坐研时间尚短的人而言,用逆流之法对治心中种种妄想,可谓悟解真如三昧之捷径。 ~~~~~~~
“离欲二两,取无依无处所者”。出家人不讲享受,三衣之外,更无余物,没有依靠和处所,无有羁绊和系缚,有利于心境清净,佛性彰显。僧稠禅师在《大乘心行论》中这样讲到:
一切行者,若举动施为,如何作心?作有二者:一从外入理门;二从理起用门。从外入理门者,身心共行,不念诸法。身口亦然,耳闻善事意不起,目睹恶法心不从,是非得失,不忤于已。但持惠眼自形相,惠从乱起,不从乱得。定者,息妄正求,不缘诸法,是息妄不念,善法是正求。云何惠?心行灭处,此是实惠,亦名涅槃,亦名寂灭。从理起用门者,身心别行,内心不分别。身口同世间,身口行善,意不起;身口行恶,意不缘。不除身口善恶法,但除意地攀缘心。经云:“但除其病,不除其法”。攀缘是病本,除攀缘心,不除善恶法。心生境现,乐在诸见。心灭境去,与理相当。
人的种种私心杂念及欲求不易摆脱,容易左右其正常思维及行动,这就是所谓的“欲缚”。只有脱离了欲缚,才能像僧稠禅师所言“心灭境去,与理相当”。 ~~~~~~~
通过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僧稠禅法的基本思想与修习次第与后世北宗禅的渐修思想基本一致,故而被视为北宗文献。
北宗渐修禅法非常推崇僧稠禅师的修习方法。僧稠禅师把众生的不良习气视为诸病,用信受、精勤、空门、息缘、观空、无我、逆流、离欲共计八味药开出了一药处方,其中精勤、息缘、无我、离欲下的药量是二两,其它均为一两,由此可以看出,这四味药显得偏重一些。“右此八味,惠斧挫之,于定臼中细捣,以不二罗筛”,此等比喻形象贴切,语言生动,易为广大信众所接受。最后还说明了一些注意事项和依此修行必将获得的利益等等,对禅修无疑具有指导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