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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myling

鬼怪公寓~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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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6-2011 01:0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直没有得到“温乐源”的回应,司机停住了笑声:“小藏阿姨?你生气了?”

“温乐源”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不要再让家人为你操心。”

司机不高兴地在方向盘上摸摸索索:“我现在不是把自己照顾得满好,不用你们老像对小孩一样追在我屁股后面唠叨!”

“我也不想唠叨你,”“温乐源”生气地说,“可你怎么就这么任性,总不爱听人说的,这种破戈壁滩有什么好的,你怎么就认准这里不走了?”

“我这叫自我流放,那个王洛宾不就在这种地方待了那么久,到现在还被人唱……”

“因为他是王洛宾!”“温乐源”一巴掌呼煽在司机头上,把司机煽得泪眼汪汪的,“你算是什么东西!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能干什么?除了抓点偷猎者你还有什么用处?”

“我还是有用的……”

“你有个屁用!”又是一巴掌呼煽扇在头上。

司机快哭出来了:“小藏阿姨你说话不算话!上次都说得好好的,打我的时候不打脑袋!”

“不打脑袋,你这个榆木疙瘩记得住吗?”

“小藏阿姨……”司机小心地看着“小藏阿姨”的脸色,谄媚地摸摸“她”的胳膊,“我知道小藏阿姨最喜欢我,所以愿意跟我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是……小藏阿姨也知道吧,我是真的喜欢这里。你看。”

顺着他的手指,那是美得令人屏息的戈壁晨曦。

红色的,是清晨的朝阳。

灰色的,是脚下的大地。

透明的,是拂过身体的风。

灰色的蝮蛇神采奕奕地爬过,留下弯弯曲曲的痕迹。

绿色的蜥蜴一动不动地站立着,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黄色的黄羊群在远处吃草,偶尔谨慎地看这边一眼。

天山上流下的雪水是银色的,优雅地迤逦着穿越荒原。

荒凉而充满着缤纷颜色的戈壁,从过去到现在,经历百年、千年,一直美艳如昔。

“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是真的喜欢呢?大家都说我疯了、有毛病、是吃饱了撑着的纨裤子弟……就是没有人明白,这里的美和别处不同,这里是独一无二的!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真正能了解这一点的人真的很少很少,我不求别人能理解,只要小藏阿姨你明白就可以了,但为什么连你也不明白呢?”

“温乐源”沉默了一下,淡淡地道:“我不明白……我想咱们家人也不会有人理解你这种奇怪的想法。”

司机笑一下,伏在了方向盘上。

“我以为别人都不明白,但小藏阿姨是一定明白的。但是没想到,你却和他们一样。”

“和别人不一样是活不下去的。”

“小藏阿姨,”趴在方向盘上的脑袋摇了摇,“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巡逻,你能不能先下去?”

“温乐源”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小藏阿姨,求你了,先下去。”

车门开了,又关上。

“温乐源”站在车后,看着汽车绝尘而去,露出了复杂而伤痛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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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2-6-2011 11:4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了?为什么???
楼主,再加多一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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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6-2011 12:4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个故事 域外桃源之三
司机茫然地掌握着方向盘,一直向着西方走。

黄羊跟着他的车,时而超越,时而退后,不过最爱的还是不停地在车前窜来窜去。

它们是戈壁滩上最灵动的动物,仗着七八十公里的时速,最常做的就是迁徙、迁徙、再迁徙,不断地寻找最适合自己生活的地方。

但是人不一样,人被限制了可以去的地方,可以做的事,不管跑到哪儿,最后还是要乖乖儿回到命运的轨道上来,没有任何例外。

也许是对自己的心事完全没有头绪,司机逐渐烦躁起来,最后狠狠地一脚踩下刹车,汽车吱地一声尖叫,停下了。与此同时,车后厢传来“咚”的一声大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了一样。

司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似乎对这种事已经很习惯也很无奈了。

下了车,转到后方,果然,一只剽悍的雄羊,正满头鲜血地倒在车屁股下方,就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应该是收不住势子才会撞上的。

他蹲下,摸了摸羊头,感觉上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把皮撞破了而已。这样的话,只需要做一下紧急处理,过一会儿这家伙就又能跑能跳了。

原本黄羊是很怕人的,但也许是司机的这辆车,它们比较熟,又或许是不能丢下受伤的同伴,便都走得不太远,而是谨慎地围在车周,看着司机的一举一动。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围观,也不在意,刚想回到车里去取急救箱,却忽然站住了。

距离他五六十米左右的地方,一辆轻型小卡车停在那里。

一辆轻卡而已,这在别的地方根本不算什么,大街小巷来来回回到处都是,或者在高速路上,一会儿一辆,一抓一把。

但这里是戈壁,没有大路,没有交通要道,除了这些生灵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吸引别人过来的东西。

司机悄悄后退,想打开后车厢,他的猎枪在那里。

但是,他并没有来得及碰到车身,轻卡上有人下来了,手里托着猎枪,瞄准他。

他站在那里,没有再移动一步。

这情景很熟悉……他一定在哪里见过……但是无论怎样回想,都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但端枪的人他认识,一年前,那个人和他兄弟一起来偷猎黄羊,他把他兄弟打成重伤,却被这家伙逃走,想不到现在居然还敢回来!

黄羊们仿佛感受到了绝非善意的气息,于是甩下了它们的伤员,开始拼命四散奔逃。但它们逃得并不远,而是停留在目力所及的地方,不离开,也不敢接近。

真的很熟悉……不是人,而是情景。

五彩的戈壁,远远的黄羊,脚下受伤的生灵,对面端枪的同类。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喂,你……是你吧?”那人端着枪笑,“上次一个人打我们俩,还能把我哥打成那样,真厉害……别动,动一下就让你变马蜂窝。”

“是我。”他没告诉他,其实那家伙和他兄弟也很厉害,如果不是小藏阿姨,他一个也擒不住。

“那你知道不?我哥被判了死刑……”

“你们罪有应得。”

他现在还记得,当初掀开那辆小卡车时看到的情景。那之后很久,他每当看到被夕阳染红的戈壁时,都会觉得那金红色笼罩的天空下,有许许多多被开膛破肚的东西在跑。

“我哥才不是罪有应得!”那人怒吼,枪也颤抖了几下,“杀几只羊几只野驴!我们又没杀人!”

“这是法律规定。”

“呸!啥破法律!不就是要钱!”

“你们家人好像给钱了,但是结果不是也没变吗?”

不是的。

那人从来没有注意过,所以不明白,完全不是那样的。

他没有注意过这片看似荒凉的大地。

他没有注意过是谁在给这片大地生机。

他没有注意过它们跃过山涧的鲜活。

他没有注意过它们为这里生生死死繁衍的努力。

他喜欢看小藏阿姨和头羊打架。不管她活了多久,长了多大,和羊群的头羊打架都是她最爱的功课。

他喜欢坐在车顶上,看着小藏阿姨活力万分地窜跃。

他喜欢和小藏阿姨一起坐在车里,看着朝阳升起,看着夕阳下去,黄羊群或野驴群远远地出现在视野里,悠然奔跑,又悠然消失。

那人必定不知道,失去它们的这片土地有多寂寥;他必定不知道,他们站在荒野上,几天几夜也见不到一点活物的悲哀。

他杀的不是几条黄羊或几只野驴,他杀死的是这片土地还存活的证据,杀死的是这仍在挣扎求存的戈壁,他正在把这片五彩缤纷的美丽戈壁一点一点淩迟!

“扯……胡扯吧你!”那人叫嚣,“总之老子今天就是来报仇的!我非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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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6-2011 12:5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刚才还朝霞满天的天空骤然暗了下来,好像电视萤幕被人唰地调暗了一样。

地面隆起无数小小的鼓包,又劈劈啪啪地碎裂,恶臭的气息和一个个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动物的腐烂头颅,从地底下钻出来,好像从那些地方开出了奇怪的花。

温乐沣艰难地从床上滚下来,一点一点向门边爬去。

全身的肌肉很疼,每爬一步都要鼓足勇气,即使这样,也有可能某个肌肉忽然罢工而趴下。

到门口这短短的两三米,他觉得自己简直爬了一辈子。

然而刚刚爬到门口,他却忽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个该死的小屋根本就没有门锁!昨天进来的时候,他亲眼看到司机把一根木柴从扣眼里拔出去!

这么说……今天他应该是从外面扣住了才对……

真是该死的……要是有符咒在这里就好了……至少让他可以放心地脱体而去吧……虽然这种荒野上不像会有人或死人的样子,可万一他不在,有人〈鬼〉趁机把这副身体弄走,那他不就得和“温乐源”一样了?

他咚一下趴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在接触到那两个人的时候,并不觉得他们怀有恶意,所以即使对生人有着本能的防备,对他们却放下了一半的心。

其实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感觉到对方哪怕一丁点的恶意……为什么…… 蓦然间,他身体上的压力猛地变重,强行压向他的身体,他刚刚好不容易直起的身体咚一声倒在地上,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那是……杀气!明明直到一秒钟以前还没有感觉到任何恶意,现在却会忽然出现如此强大的杀意?

压力好像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毫不留情地向下重压,温乐沣觉得自己的骨头仿佛都快要被这压力压坏了,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悲鸣。

他痛苦万分,连想要翻个身或是向一边爬动都办不到,渐渐地,他觉得自己的口鼻和耳朵都在溢出温热的液体,但他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他意识正在逐渐远去,而他的身体─不只是外部,连他的头颅内部都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

没有办法,现在他只有使用自己仅剩的力量,猛力将魂魄从天灵盖迫出!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那股力量不只是在压制他的躯壳,连对他的魂魄也有同样的作用,他刚刚窜出体外,又被一股更甚于刚才的强压给压在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是筋断骨折的痛苦,现在则是无法缓解的魂魄疼痛,过于巨大的压力和疼痛,让温乐沣再也难以忍受,大声痛叫了出来。

明白了!这是有人痛苦的声音,不断不断地在耳边回响,把他的整个灵魂都压到了难以形容的扭曲程度。

谁会这么痛苦?是谁?

“混蛋!你要是想死就自己去死!不要带着别人─”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话,地面啪喳裂开一个小口,一只瘦骨嶙峋的手骨穿地而出,掐住他魂魄的脖子,将他强行拖入其中!

“这是啥?这是啥东西!”那人端着枪,惊恐地转着圈,他的枪只有一支,而“那些东西”却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上来。

“你干了啥!这是啥东西!”

一只腐烂得只剩下额头上一点皮肉的小羊,颤巍巍地走到他跟前,爬满蛆虫的眼洞天真地看着他,“咩”地叫了一声。

轰然一声,猎枪开火了,小羊的骨头上嵌着黑色的散弹孔洞,在地上不断抽搐。

一只只剩下半只眼睛的母羊骷髅向他冲来,他一枪托打在它的头骨上,母羊倒在地上,没有再动弹。

“你到底干了啥……我……我告诉你!我不怕!”他举着猎枪胡乱挥舞着,只要接近他的骷髅都全部倒下。

可是其他的骷髅依然在缓缓地行进,丝毫不被他的攻击影响。

“如果我告诉你,我什么也没干,你相不相信呢?”显得异常悠然的司机靠在车上,点着了一支菸,“不过我就算这么说他也不会信,是吧,小藏阿姨?”

车顶上显现出了“温乐源”的身影,她皱着眉头,似乎非常不舒服。

“不只这些吧,他还干了什么?”

司机轻轻地呼出一口青烟:“为了取暖,他们在红柳林点火……整片树林都没了。”

地上生出了弯弯曲曲的奇怪灌木,红色的,缠到脚上就缠住,黏得死死地。

那人在灌木丛中不断地嚎叫,拼命跳脚,妄图把这些不知何时就缠得他无法动弹的东西弄掉,但是那些东西仿佛在他身上生了根,怎么也扯不下来。

“红柳很贵重吗?”

“不贵,但那是这方圆几百里,唯一还算‘树林’的东西。”

生活在丛绿世界的人不会明白,对这里而言,那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破树林,也具有神圣的生命意义。有植物就有水,有水就有动物,有了动物这里就不会死,即使地下埋满了尸体也是如此。

那只撞在车屁股上的羊摇摇摆摆地爬起来,似乎还有点头晕,它漠然地看了司机一眼,转身离开。

那人依然在奇怪的灌木和动物的骷髅中哀嚎,灌木们已经爬上了他的腰,很快它们就会爬上他的头,使他窒息而死,就像以前在这里消失的人一样。

在戈壁上消失一两个人是很简单的,不用煮、不用分尸、不用埋,放在那里,肉很快就会被狼吃掉,然后骨头和其他碎屑会慢慢风化,被戈壁滩上特有的黑风带走,也许直到成了化石,都不会有人注意到。

─那只是一种可能罢了。

就在那个人真的快要消失时,大地骤然震动起来,拌着砂石和盐碱的土地,就像沸腾了一样上下波动,不规则地裂开层层大缝。动物的骷髅们,带着千奇百怪的叫声陷落了下去。靠在车上的司机脚下一滑,险些就掉到裂缝中去,“温乐源”伸手抓住他一只膀子,一捞,硬是将他拉上了车顶。

在大地的沸腾中,一个黑色的身影带着一个灰色的影子噌地从地底窜出,落在司机和“温乐源”面前。在他们落下的同时,沸腾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了下来。

“呼……呼……呼……这破玩意还真是浪费了我们不少时间呀……呸呸!”藏獒吐出嘴里的土块,愤怒不已地说。

温乐沣伏在他背上,闭着眼睛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听到他说话,才小心地睁开眼:“哦,已经到了?”

“终点站早到了!乘客请快点下车,汽车的心情现在很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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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6-2011 12:5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喂,我让你快点下去听不到吗?”

“哥,你的手感实在是太好了……”

藏獒暴怒!

在兄长的一再催促下,温乐沣才慢吞吞地从他的背上下来,顺手又摸了摸他的毛,藏獒反爪给他一抓。

“……你们居然没死。”“温乐源”把司机拉到自己身后,冷冷地瞪着他们。

“真是不好意思,阎王爷说我们比较长寿,就直接送回来了。”藏獒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也许他连皮也没笑,因为这个身体本来就没那个功能。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温乐沣下巴一点,指向那个除了头颅外,全都被包在长得有点奇怪的红柳中的人。

“他该死。”

“喂喂喂,”藏獒不爽地说,“你算什么东西?人家死不死是你能决定的吗?”

“我不能决定,”“温乐源”一指身后,“但他能决定。”

“他算是什么人!管得住这个!”藏獒叫嚣。

“温乐源”身后,露出了司机小半张脸,他淡淡地道:“我想,我喜欢,我有这个自由。就像他可以因为喜欢就来破坏我们的世界一样!”

“啥?你们的世界?这世界啥时候变成你的了?”

“温乐源”笑了一下:“很久以前。”

骤然间,昼夜交替,日月无光。远远的圆形地平线上,有黑色的东西向这边张牙舞爪地蔓延过来,速度之惊人、啸声之凄厉,都是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那是什么玩意?”藏獒有点夸张地“两股战战”,问道:“好像有点恐怖的样子……”

看他的样子,可不像是“有点”恐怖而已……

温乐沣手搭凉棚:“你是卷帘西风,为我十里温柔……”

“我乡巴佬,听不懂你的高级诗!”

温乐沣一耸肩:“黑风。”

“Oh,MyGod!”藏獒低头,开始用爪子在地上猛刨。

“……哥你在干嘛?”

“挖地道!”

“可能有点晚了。”温乐沣悠然说。

说话间,黑风已带着疯狂的呼啸席卷而至,藏獒一个没抓稳,被狠狠掀出了十几米去。

黑风即至,不见五指,灰头土脸的藏獒打了个滚,肚腹贴在地上。在这种大风里,别说被风沙打得睁不开眼睛,就是睁开了,也根本看不见温乐沣在哪里。

但现在的情况有比较特殊,他不能丢温乐沣一个人在那里,所以只能凭着感觉,努力地逆风往温乐沣所在的地方爬。

现在的温乐沣,其实只是魂魄状态而已,在被拉到地下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被“温乐源”妥善地收起来了。如果只是一般的魂魄的话,这种风一吹就散掉了,但温乐沣的这种状态,却与普通魂魄不太一样,所以无论风沙如何狂吹猛摇,他依然能站在那里屹立不散。

藏獒被吹走以后,他没有做任何措施,只是站在那里,好像在等着藏獒自个儿老老实实回来。藏獒也的确回来了,灰头土脸,带着一身沙子和一双被吹得血红的狗眼。他气喘吁吁地爬到温乐沣身边,“噗噗”地吐着嘴里的沙子

“这种风沙天气真他妈的见鬼!我们凭什么要受这种罪!”

“是呀。”温乐沣笑笑,看着他说,“你没事吧?我看你刚才那一下可摔得不轻。”

“没事,这种鬼地方不是我们能待的,咱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是呀。”温乐沣还是笑笑地说。

藏獒抬头看他,温乐沣仍是那般微笑着,低下头。藏獒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温乐沣虽然在笑,那笑意却没有透到眼睛里去,在这个微笑的温柔青年眼里,露出的是冰冷恶意的目光。

“怎么笨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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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6-2011 12:5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蓦地,温乐沣的嘴张得如斗一般巨大,大得几乎埋没了他的脸,他用诡异的身姿唰地扑下,一口咬住了藏獒硕大的脑袋,看起来就像蛇在进食一样,妄图将他整个儿吞下去。

藏獒的四爪在他的嘴外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敌不过他嘴里的吸力,转眼间就被吞下了大半个犬身。

藏獒爬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温乐沣,心里纳闷已极。仔细想一想,在这种暴风中是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温乐沣就在他身边,两人距离只要超过半米就算是岔过了,这样想来的话,其实还是待在原处不要动弹的比较安全……

在风中趴了半天,藏獒开始郁闷了。都是乐沣那个臭小子,要是他早一点说是黑风不就完了么?也让他有点考虑的时间,想一想究竟是挖地道划算,还是攀住弟弟划算……

“哥─哥─”

烈风的厉啸声中,温乐沣焦急的声音穿入耳膜,藏獒下垂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哥!你─哪里……”

“我在这─呸呸!”土又进嘴里了。

“哪里─”

“这里这里─”

终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藏獒汪地叫了一声,那影子很快循声而来,逐渐显出温乐沣狼狈的模样。他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脸上黑一块白一块。一看到藏獒他便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藏獒静静地被他抱着,一会儿,嘿了一下,挣脱出来:“别这样嘛,我很讨厌别人离我这么近啊。”

“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羞涩的?”温乐沣眯着眼睛笑。

藏獒哈哈笑了一下,担心地问:“你怎么样?被风刮得疼吧?”

“是啊,眼睛有点难受,都是沙子。”

“背着风,让我看看。”

温乐沣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让自己背风,跪在藏獒面前,脸微微前倾。

藏獒慢慢地接近他,看起来像是要看他的眼睛……但如果是看眼睛的话,似乎有点太低了。

当温乐沣惊觉之时已经晚了,藏獒看起来位置有点低的嘴其实不低,因为他的目标原本就是温乐沣的咽喉!

温乐沣发出一声惨叫,拼命将藏獒的头往后扯,但他的力量,怎么可能比得过素有“神犬”之称的藏獒?等他完全摆脱了犬齿的撕咬,喉咙已被藏獒撕咬得血肉模糊。

他在风中翻滚嘶嚎,藏獒漠然地站在那里看着,丝毫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风渐渐地小了,漫天黑色沙尘逐渐散去,只剩下灰蒙蒙的天空,和充满浮尘的空气。遮蔽物消失,远处那个含着大半截藏獒的大嘴怪物版温乐沣,自然清晰地出现在视野里。

“太丑陋了!伤害我的审美观!”藏獒向那个大嘴怪物喊。

大嘴怪物嘴一张,噗的一声将嘴里的受害者给喷了出来,然后自己随即恢复成之前的温乐沣。

“那你不如教教我,除了这个之外,我还有什么办法对付被称为神犬的藏獒小姐!”

“至少用个稍微帅气点的办法!”

“你自己很好吗?看把人咬成什么样子了!”

藏獒头一扭,“至少我自己很帅。”

“……”

那头被温乐沣咬住的藏獒一落地便机灵地打了一个滚,再站起来时已经变成了“温乐源”的样子,快速地跑到被咬到咽喉的“温乐沣”身边,压住他喉咙的伤口。不一会儿,那血肉模糊的伤痕便逐渐愈合、变淡、变浅了,受伤的人也随之逐渐变回司机的模样。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温乐源”沉声问。

藏獒嘿嘿奸笑:“一开始。”

温乐沣微笑:“第二句话。”

“乐沣你一点都不在乎我!”藏獒控诉,“我马上就发现不是你,你怎么那么晚!”

“你的特征太好模仿了。”

“……”

“简单地说,你们的话太多了。”温乐沣说,“我哥遇到那种情况是不会说‘回家去’的,因为他这种人是要嘛不管,要嘛就一管到底,让他在这时候夹着尾巴跑掉,那根本不可能。”

“那我犯了什么错……也是话太多?”司机困难地喘着气问。

“你根本不需要说话我就知道了,”藏獒耸了一下肩膀,不过一只狗做耸肩的动作,怎么看怎么怪,“你们根本没有发现,现在的温乐沣和之前的他有什么区别是不是?你们刚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确是个人,不过他现在不是了……魂魄只会被吹散,所以不可能被吹得满身是土。”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他们没有说。他们是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兄弟,只要看一眼,说一句话,就能分辨出对方的真假,这是他们之外的人无法理解的。

司机呼了一口气,却好像在笑一样:“……好,我们认输,你们打算把我们怎么办?”

“还我身体。”藏獒很干脆地说。

“不行!”说话的是“温乐源”,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好像自己的孩子就要被人抢走了一样,“只有这个绝对不行!你们想要什么都行,这个身体绝不能还给你!”

“喂!”藏獒气死了,“那又不是你的身体!而且你身为有道行的藏獒神犬,可以化成人吧!那还要我的身体干什么!”

“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原因。”“温乐源”冷冷地说:“我知道你们肯定有能力强行夺取,但要找合适的身体不容易,这个绝不还给你们!”

司机抓住了他的胳膊:“小藏阿姨─”

“温乐源”坚定地拨开他的手,口一张,向天际发出一声长吼。

天色又异样地暗了下来,四面八方传来狼的嚎叫回应,点点绿光像灯一样,摇摇晃晃地,一盏一盏出现在视野范围中……

藏獒破口大骂:“奶奶的!怎么还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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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2-6-2011 02:3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来报到了。。。
顶一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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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2-6-2011 06:0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精彩...精彩....
楼主,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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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6-2011 10:4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个故事 域外桃源之四
女妖精用牙咬住粗壮的根茎,使劲一扯,地面上一条红柳枯萎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干这种事啊!”她抓住另外一条树根,像在咬某人的咽喉似的猛啃,“只不过被迷了一下下,不小心把他也扯到地底下来了而已嘛!他居然就敢抓住我堂堂的妖精当苦力!”

“你知足吧,”鼻青脸肿的宋先生,郁闷地拽住最细的一根扯来扯去,“我这才叫惨……他一不打女人,二不打小孩,结果我就得受气……儿子,来看看爸爸毁容没?”

宋昕喀喀喀咬断一根,喀喀喀又咬断一根,喀喀喀再咬断一根……

“呜呜呜……儿子,你居然也鄙视我……”

“昕昕当然有资格鄙视你,”冯小姐在根与根之间钻来钻去,身体在根茎上一缠一收,将它们勒断,带点幸灾乐祸地阴阴说,“你是我们之中最先被迷的,首先就去攻击你儿子……”

“我又不是故意的……儿子……”

宋昕喀喀喀、喀喀喀……

“别装听不见嘛……”

“完了。”

“咦?”

宋昕咬断最后一条根,冷冷地看着他老爹说:“全断了。鄙视你。”

宋先生悲痛欲绝,女妖精和冯小姐笑得捶地不已。

完成任务后,一妖三鬼爬出地面。

那正是风最烈时,三鬼没有温乐沣的本事,刚一露头便险些被吹散,便抱着脑袋又钻了回去。

地面上只剩下女妖精一个人,一边嘟嘟囔囔地骂,一边给那个已经被红柳包成茧的家伙扯掉那些枝条。

红柳果然是很韧性的东西,即使看起来枯萎了,纠缠的力气却也不比活着的时候小多少,女妖精都快累死了,才好不容易把茧剥出一个勉强能钻出人的空来。

“喂,你没事吧?”她向里面吓得缩成一团的人伸出了一只手。

“到底出了啥事……”那人缩在“茧”中抖得如筛糠一般问。

“没事没事,一两个神犬嘛。”

“噢……”那个人颤抖地握住了她的手……

一瞬间,女妖精有种奇怪的感觉。

“你是谁?”

那人怪怪地笑了一下,女妖精奇怪的感觉更强烈了。她拉着那人的手将他拉出来,然后就被外面诡异轮转的日夜吸引住了。她没有回头,所以没有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上拿着枪─已经上好了子弹的枪。然后,他在地上站稳,放开女妖精的手,把枪换到那只手上。

女妖精已经忘了自己刚才的怪异感受,更忘了注意自己身后的人的动向,她已经完全被面前的世界完全迷住了,她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温乐源”指挥气候和日夜的手法,激动地心想怪不得他可以操纵五雷神运,又忽然想到自己竟可以遇到这种奇人,兴奋得几乎要尖叫起来了。

可是……为什么呢?她有点莫名其妙地想,妖精和天地气候的属性是差不多的,那家伙既然有操纵天地之能,为什么不能操纵她呢?为什么他要用和对付冯小姐他们一样的迷术将她迷住?

况且以能力来说,温家兄弟就算再修炼个几百年,也操纵不了天地气候,说起来应该是比那两个人的能力低的,那为什么他们看起来根本就不是兄弟二人的对手?

她的注意力从面前的景物转移了开来。她依然没有看向身后。所以她也不知道那个人端起了枪……

狼群呜呜低咆的声音,听来如此惊人,女妖精已经陶醉得无言以对了─控制天气之后是狼群,多酷的能力!

她的身体忍不住左摇右晃,突然觉得好像碰到了什么管状的东西,她有些不耐烦地回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清脆的枪声炸响,惊起戈壁滩上乌黑色的鸟。黑暗唰地退去,天空恢复了明亮的色彩,那些带着绿光的野兽已不知所踪。除此之外,好像什么都没变─好像而已。

“温乐源”的身后,司机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颓然倒地。

“温乐源”愣了一下,慢慢回头,只看到司机从自己身上一点点滑落的手。

神犬的眼睛睁得很大,她仿佛在嚎叫,但是没有声音,但是整个世界……整个世界却开始剧烈地震动。女妖精终于醒悟过来,她尖叫一声,狠狠地揪住那个端枪的凶手,尖叫:“你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你这个王八蛋!”

女妖精会骂人,但是她从来不会骂脏话,能让她狠厉至此,可见她是真的愤怒了。

但藏獒神犬是不会听他们解释的,她已被愤怒完全支配,腾空跃起,狂暴地向凶手冲去。

司机困难地支起上半身,张了张口,又卧回地面,咬牙抓住了土地。

看见神犬毫不留情的攻势,女妖精不禁尖叫一声,光秃秃的戈壁上,噌的一声甩出遮天蔽日的红柳巨林,遮挡了她的视线,同时将偷猎者与女妖精遮在巨林墙后,红柳本身则如活物一般,带着凶暴的气势,砸向神犬的方向。

神犬在空中翻了几个滚,只听喀啦一声巨响,她竟一拳劈开了整片红柳林!红柳林从上方劈劈啪啪地裂开,撕裂的声响和被狠狠撕开的巨大裂口,淩厉的让人心惊。

穿过红柳林的阻挡,她满载杀气的拳风,轰然挥向女妖精和她身后的偷猎者。

若被这一拳……不,就算是被风扫到,女妖精也抵挡不了,所以她根本就不打算抵挡,便抱着脑袋蹲下等死。

此时,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出手了。

他只是伸出一只手,在那拳风袭来的位置轻轻一拂,拳气磅的一声炸响,像礼花一样,四散炸出几十米高的白日烟花,回击在藏獒神犬的胸口,仿佛无数小型的弹药在她身上炸开,最终无力地凋落在女妖精身前。

偷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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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6-2011 10:4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出手的是偷猎者。

所有人都惊讶非常,温家兄弟看着他,忽然从魂魄深处闪过了一道红光。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目光阴沉。

藏獒神犬浑身是血,应该已受了极重的伤,她落到司机身边,双目怒睁,在阳光下泛出异样的暗蓝。稍一歇息,她还想再冲,司机却紧紧地拉住了她。

当然,以他的力量,要拉住神犬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但神犬却不可能不理会他,一时间竟被缠住了脚步。

“不要了……小藏阿姨……”

“他杀了你!他杀了你!”藏獒神犬咆哮。

“不是的……不是的……”他拼命摇头,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阿姨……到现在你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阿姨……”

藏獒神犬如遭雷击,喷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你知道我喜欢……所以你陪我一直留在这里。”司机喘息一下,说,“请你不要动,听我说完……我很高兴,但是……以后不要了……

“其实我一直都只想让你知道……即使只有我们也可以……只要你愿意陪我就可以……但不是这样……”

女妖精看着这边的情形,简直怒火焚身,抓住那个该死的偷猎者的领襟,她的双手用力得几乎要把那个人提起来了,然而那个人却微微一笑,扔掉了枪,将脸一抹,竟露出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年女性……

“阴老太太?”

“放下。”

“你在干什么……”

“放下。”

女妖精乖乖地放下她,表情中却仍带了几分难解的情绪。

“您到底在干什么?老太太?”宋先生、冯小姐和宋昕站在老太太身后,同样一脸难解的表情。

反倒是温家兄弟,居然毫无惊讶之色,只是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没有人敢看那个正在哭泣的神犬。藏獒神犬看着司机,她的表情异常地痛苦,牙齿紧咬着下嘴唇,嘴唇被咬出了血。

“阿姨……这个世界的确是我想要的……我一直梦想在这里……可是……这里……是假的啊……”

从生……到死,日升升月落。

都是假的。

从一开始就是。

年轻人死去了,一直在守护他的神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为了让他复活,她创造了这里。

人是多么强悍的动物啊,为了一个人,竟可以创造出整个世界!

红色的,是清晨的朝阳。

灰色的,是脚下的大地。

透明的,是拂过身体的风。

灰色的蝮蛇神采奕奕地爬过,留下弯弯曲曲的痕迹。

绿色的蜥蜴一动不动地站立着,警惕地观察着周遭。

黄色的黄羊群在远处吃草,偶尔谨慎地看这边一眼。

天山上流下的雪水是银色的,优雅地迤逦着穿越荒原。

─但,假的终究是假的。

不管这个世界是如何美丽,美丽得连创造它的人都忘记了它的虚假,它依然是假的。这里没有意义、没有价值、没有真正的东西,从内而外的虚荣、光鲜、亮丽、易碎。没有人能在虚假的世界里待一辈子。纵使它美得让人屏息流泪,也没有区别。

神犬回身,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只是想让你留下来……”

“但是别把自己绑在牢笼里啊,小藏阿姨……”

喜欢这个世界,喜欢如此守护着自己的小藏阿姨。但是不是这样,因为自己的关系而自私地将她留在这里。虚假的世界没有好处。在这个世界里越满足,在现实中就越痛苦。藏獒神犬是已接近神的神物,小藏阿姨对他来说是重要的人,不能为了他而捆绑在这种地方!

他抓住她,抓得很紧。他看着她,瞳仁中的光芒很亮。于是他定格在此时此刻,再也不能移动。─你不该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小藏阿姨。

藏獒神犬抱紧了他,牙齿中渗出殷红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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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6-2011 10:4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一场戏。”阴老太太难得地没有一丝笑容,看着天,用苍老的声音慢慢道,“咱进来唱一出,唱完,就走喽……”

穹隆似的天空,从顶端开始塌陷,碎成一片一片。

“你答应过我的……”藏獒神犬咬着渗血的牙,凶狠地说,“你答应我在公寓里开辟出这个地方,你答应让我在这里创造世界,把这个世界给我,让我和他在这里生活!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

“我莫出尔反尔,”阴老太太平静地说,“是他找我哈……”

她手一指,指向藏獒神犬手臂中的人,然后看了温家兄弟一眼。

温家兄弟移开了目光,也避开了藏獒神犬的眼神。

依然在藏獒体内的温乐源说:“正像他说过的,他喜欢这里,但是无法容忍你也坚持要留在这个世界里停滞不前。他的生命有限,但你的生命却是无限,与其总有一天让你厌烦,不如现在就打破这里,让你出去。”

阴老太太走到女妖精他们的身边,用拇指依次他们的额头上,每按一个人,便有光波一闪,于是他们的表情从疑惑,至顿悟,至无语。

“藏獒本来戾气就大得很啊,如果变神犬,戾气更强,”阴老太太无奈地说,“这也莫办法……你的戾气影响不到他,却影响到别人,你怕他再被伤害,就算在你的世界也要换掉身体,用身体锁掉大部分戾气……这没啥,但是他不喜欢这样……”

藏獒神犬抚摸着那具已经开始冰冷的身体,落下了两行泪。

温乐沣道:“但是你们的世界太紧密了,姨婆一个人根本进不来,所以就由我们做启封者,在前面开路,她随即就到。

“可这个世界的紧密程度不是那么简单,除了他的希望之外,神犬你的思想是最深重的封印。所以我们只有在你取他人身体时,将五雷神运从这个世界引到外面,直接打到绿荫公寓里,然后我们封锁记忆,以这个世界的人的身分进来,这条路果然通了。”

女妖精说:“他真的很爱你,所以他不能让你这么一直痛苦下去。”

宋先生说:“不要辜负他。”

宋昕说:“阿姨,你不能让这个叔叔在这里一直等,那太累了。”

天空,像雨一样碎裂,掉下来,砸得人全身都在刺痛。

“不过你也可以选择,”冯小姐说,“这个世界依然能继续,他明天早上还是在对你笑。但这不是他要的幸福。他的幸福就是你的自由,你辜负了他,同样是杀了他。你要他怎么死?可以自己选择。”

其实一直都明白的……明白,却无法接受。所爱的,所恨的,生生死死,随心所欲的……在这个自己创造的世界里,什么都可以,什么都能,拥有无限可能。

其实不只是她,人心的力量也是一样,只要愿望足够强烈,一个人,就可以创造出整个世界。

这是她所创造的。

她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她可以拥有一切,包括生命的轮转,却偏偏被驱逐了真实。所以并非不能拥有自己的世界,却还是不能永远滞留在这里不走。

不管看上去有多美,不管听上去有多妙,假的就是假的,无论你怎样幸福、悲伤、欢喜、痛苦,甚至为之付出一切,虚假的世界也从来不存在于那里。你躲避,你奔逃,你闭上眼睛塞住耳朵装聋作瞎,于是世界在变化,在前进,只有虚假世界里的你停步不前。

大地,震裂。天空整个儿掉了下来。

藏獒神犬抱着在很久以前就已没有呼吸的躯体,仰起脸,露出细白的面颊,迎接天幕坠落。那是一个人的崩溃。

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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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6-2011 10:5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个故事 域外桃源之五
滚滚的岩浆从地底喷薄而出,熔化了天地万物,包括这脆弱的美景。大家的身影站在岩浆的幻境中,慢慢消失。回到熟悉的绿荫公寓门前,看着这个还没消失掉的世界和诡异的公寓,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温乐源想说一句什么,一抬手,忽然惊讶万分地自视一圈:“啊,乐沣,换过来了换过来了!”

他蹦踏两下,好像还不敢确定,自己已经不是那毛茸茸的身体了。

“是啊。”温乐沣说,“因为这里已经不是她的世界。”

神犬用力地抱紧了一坛骨灰。这里已经不是那个随心所欲的世界。她的世界……崩溃了。

十几天后的某个淩晨,天将亮而未亮,少数早起的人在大街小巷中穿行,如同幽灵。温乐源睡得香甜,梦中的他正沉湎于美女的怀抱里,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残酷地将他从梦中摇醒。
  “
哥!醒醒!快醒醒!”

“天塌了再来叫我……”他一把将温乐沣挥开,转身,又继续与周公约会。

温乐沣摇得更用力:“她要走了!你不是也说要送她的吗?”

温乐源满腹怨怼,却无话可说,只好慢吞吞地爬起来:“要不是你说要送她,我才不要……”

“别那么多话了,我先下去,你快点。”

温乐沣拎起外衣,开门走了出去。温乐源穿好衣服,也抬脚准备出去,却忽然想起什么,又折转回来,拉出墙角的箱子翻找。女妖精、冯小姐、宋先生和宋昕已经站在了公寓外,恢复原形的藏獒站……不,应该说,是“蹲踞”在他们面前。

“温乐源呢?”宋先生问。

“他马上就下来。”说完,他躬身伸出一只手,藏獒伸出一爪,与他握手,“为什么一定要走?而且还变成这样……你还打算回到自然界去吗?”

藏獒用女性的声音轻轻地叹了一声:“能有什么打算呢?我还有无尽的时间……说不定去找找他,他应该已经转世了吧。这次我不接近他,我只要知道他过得好就行……”

“那……如果他又死了呢?”温乐沣问,“难道你还要创造这样的世界?他不想你这样。”

藏獒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温乐沣知道她根本不想听自己说,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开导她,竟只有住嘴。

“别去找了,”温乐源从公寓里走出来,“你永远找不到他了。”

“为什么?”

“因为只要有你在,他就没有善终,就像他转世这么多次的原因一样。”温乐源将手伸到她面前,却不是握手,而是伸开了手掌。他的掌心中,是一颗青色的、仿佛玻璃弹珠一样的东西。

藏獒看着它,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它不是毁了吗?”

“你的世界毁了,所以我又做了一个给你。”那张满是胡子的脸笑得非常温柔,“这是我的补偿。”

藏獒瞪着他:“我不要什么补偿……”

“我们把他的魂魄打散又重组,又做了点小小的手脚。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新魂,既不记得你,也不会再接近你。”

“我不要……”

“你非要不可,”温乐沣温和却坚定地说,“这个玻璃球里是我哥哥做的世界,你也可以用它做出你的世界……你甚至可以在里面做出一个新的他来……”

“那是假的!”藏獒愤怒地说。

“……是啊。”

那是假的,是一个梦。但即使是梦也是美好的,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人,即使知道不是真的,却义无反顾地沉浸梦中,终生不醒?

藏獒神犬终究是走了,却没有拿那颗玻璃球。他们看着那个消失在孤单街道上的黑色大犬,心里微微地有些酸。

因为他们说谎了。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身后的某个窗口里,有一张年轻的脸,正在呆呆地看着神犬离开的方向。

You created the world.(你创造了世界。)

You are the controler of the World. (你是世界的主宰。)

How long will you keep staying in this fakeworld?(你还要停留在虚假的世界多久?)

Stop. (停止。)

End.(结束。)

PS:遥远的某拘留所。

“员警先生请您相信我!我真的看见了!那家伙拿着枪对我─所以我给了他一枪呀!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您的车─”

“再胡说一句试试看!”

“我拿我脑袋发誓!真的是那个抓了我哥的家伙……哎哟哟哟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我就是让你记住!那个抓了你哥的人是我的朋友,他早就死了!他在戈壁滩巡逻的时候,被其他偷猎者杀了,还是我给他穿的寿衣!再敢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毙了你!”

“那……那……不可能呀……我真的……呀呀呀呀!员警先生!先别打!能不能告诉我我哥在哪儿?”

“放心,你进去了绝对能和他住隔壁。”

“啊?可是我听他说,他那间里面条件不太好,您看是不是……”

“找个杀人犯和你住吧。”

“……”

“怎么不说话……嗯?怎么这就吓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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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6-2011 10:5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个故事 人头之一
人头说:“你害死了我们。”

他说:“我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他从噩梦中惊醒,习惯性地看看窗户,发现睡前拉得好好的窗帘掉到了地上,挂窗帘的铁杆断成几截,戳在窗台上。窗外,一只巨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气球一样的东西,在眼睛下面飘来飘去。他从床上猛地弹跳起来,打开手边的台灯,又跑到房间的另一边找日光灯的开关。

一个漂亮的玻璃艺术灯挂房间中央的房顶上,长长的装饰琉璃串垂挂下来,在跑来跑去的他肩头上轻拂。所有的灯都亮了,他抹一抹脸上的冷汗,再去看窗户,那只眼睛已经不见了。他呼了一口气,却没有发现窗外柔软攀爬的长条物体─像舌头一样。

跟在冬天的尾巴后面,春天施然而来。

今天是晴天,阳光照得懒懒的,虽然还没什么温度,但对于一冬天都没见到几次蓝天的人们来说,已是很大的惊喜。绿荫公寓的天台顶上,早早就挂满了被子、褥子、单子……等温家兄弟起床,抱着被褥准备来晒的时候,天台上连插足的地方都没了。

“看吧……让你早起你就是不听,这可怎么办?”温乐沣苦恼地说,“这些盖了一冬天,再不晒咱非得生病不可……”

温乐源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反驳,而是鬼鬼祟祟地查看每一件晾晒的东西,最后选中一串床单,折一折、两折、三折……条条都折得跟蛇一样细长细长,然后极其利索地把他们的被褥搭上去。

“看!这不就行了?”他得意洋洋地说。

“这太过分了吧……”

“过分?那你就别放吧。”

温乐沣犹豫一下,还是把手里的东西搭了上去。反正已经折成那样了,不放白不放……

大毛二毛三毛─那三只已经长得半大的小猫,在扶栏附近雄赳赳气昂昂地踱来踱去,不时厮打一架,小爪子时不时地就踩空在外面。温乐沣发现了它们的危险游戏,吓了一跳,扑上去就想抓,哪知三个小家伙还没等他靠近,就已经警醒地四散逃开,趴得远远地看他。

温乐沣气急,却又不能不管,只得追着它们跑来跑去。温乐源叼着菸站在旁边,不仅没有帮忙的意思,而且还很无耻地,为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哈哈大笑。

“哥!”发现他的恶劣行径,温乐沣都快气死了,“你快点给我来帮忙!把它们挡住!”

“不要!”温乐源哈哈笑着,断然拒绝,“它们小骨头太脆,我怕一不小心压断了。”

“谁让你用特异功能了!”

“赤手空拳也一样。”
  '
温乐沣有一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正巧最傻呵呵的三毛钻了出来,大概是觉得没危险了,很高兴地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他一把抓起这个自投罗网的小家伙,投球─准确无误地落在温乐源的脸上。温乐源嚎叫……温乐沣拍拍手,心里冷笑着想三毛的爪子磨得不错。

在温乐源不情不愿的帮助下,经过满天台的搜捕行动,温乐沣又抓住了躲在花盆后面的大毛,但却怎么也找不到二毛的踪影。

“这家伙,不会掉下去了吧……”

兄弟二人只记得在晾衣竿的世界里找,却没发现楼梯口有一个人,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越过山峦起伏的被子、单子、褥子、尿布片子……落在温乐沣的身上。二毛窝在那人的脚边,正在施施然地舔毛。

两人找得近乎绝望,不禁开始怀疑它是不是真的失足掉了下去。正当他们从最后一层被单中钻出来,准备到楼下去找找看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托着二毛送到了他们眼前。

“你们是在找它吧。”

“没错没错!你在哪儿找到的?”

温乐源一迭声地说,上前将小家伙抓过来,让三胞胎在自己肩膀上会合。

“在下面,我看见你们。”

“咦?”

温乐沣也想去接的手突然停住了。

“乐沣?” “温乐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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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6-2011 10:5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几乎同时发出的声音,前者是温乐源,后者是那个人。

温乐源一愣:“你们认识?”

那是个有些苍白的男人,双目无神,两颊凹陷,身材高挑而消瘦,整个人的感觉有点神经质。他身边好像有某种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他的一举一动,那声音忽大忽小。温乐沣吸了一口气,好像在平复某种情绪,当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异常平静

“他是我大学的同学,梁永利。”

他在床上嘶喊着救命醒来,头上身上汗流如注。那个巨大的眼睛依然在窗外,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痛苦地揪住头发,好像要将头皮也一起揪下来地呜咽。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他要摆脱这种生活……他受够了!

三胞胎在温乐沣的脚边缠来缠去,温乐沣坐在他们房间的地板上,身体深深弓下,额头靠着膝盖。

“乐沣?怎么了?”

温乐源一进门,便发现他的不寻常,有些担心地地叫了一声。

“……没事。”

声音平静,但很微弱,还有点结巴。

“怎么可能没事!”温乐源大步走过来,一把拎起他的领子,迫使他面对自己,“你看看你的脸!都成什么样子了!”

温乐沣的脸色已经近乎青灰,嘴唇死白死白,还在微微发抖。

“只是……有一点……不舒服而已……”

温乐源放手,温乐沣无力地向后倒去,温乐源跨骑在他的身上,照他的脸就是一巴掌,温乐沣的脖子差点扭断。

“……别打那么用力……”

“不用力行吗?”

“喂……”

反手又是一巴掌,再接下来便是狂风暴雨一样劈里啪啦的巴掌声,三胞胎卷着尾巴逃到了屋子角落里。清脆的巴掌声终于停下,温乐源起身,温乐沣捂着脸,愁眉苦脸地坐起来。

“牙都快打掉了。”

温乐源按着他的头顶,把他的脸抬起来。尽管被打得两颊都是纵横交错的紫红指印,整个人都好像肿了似的,但看起来却比刚才好很多,面色正逐渐恢复正常,嘴唇也泛起了血色。

“管他牙怎么样!现在好点没?”

温乐沣微微张开嘴,满口都是血。

“一点都不好。”他含含糊糊地说。

“……真的打掉了?”

“差一点……”

温乐源拍拍他,温乐沣爬起来钻到浴室里,哗啦哗啦地漱口。温乐源舒展一下身体,躺在地板上:“你今儿个那同学是怎么回事啊?”

温乐沣哗啦哗啦……

温乐源继续说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强人呢!居然能把你逼到这份儿上,不容易!”

温乐沣哗啦哗啦……

温乐源有些不耐烦了:“我问你话啊!你应一声行不行?”

温乐沣哗啦哗啦……

温乐源跳起来冲到浴室里,把脑袋还滴着水的温乐沣拖出来。

“你又怎么了!”温乐源仰天长吼。

温乐沣不答,只是卧在地板上不停地干呕。无奈的温乐源闭上嘴,一只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打,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那小子到底对你干了什么?你怎么回事?这么大反应!”

温乐沣觉得自己已经快死了,不过他知道温乐源不得到答案是不会甘休的,万一跑去杀了梁永利那他就罪过了,他努力打起精神,摆了摆手:“没事……他什么也没干……你别瞎猜……”

“那你这是怎么回事?怀孕了?”

温乐沣一拳打中他的肚子,那家伙嚎叫着打起滚来。

“我说了你别瞎猜!”愤怒的温乐沣精神好得很,看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了,“我这模样的确是他的问题,但不是他干的!不是他干的!你听明白没有!”

“开个玩笑嘛……”温乐源抱着肚子呲牙咧嘴地笑。虽然“看起来”是没问题了,但其实还是有“点”问题存在。

温乐沣方才那一下只是回光返照,很快又无力地倒回地板上。

“刚才咱们在天台上,阳光又很好,所以,哥,你没注意对吧?”

“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而且也没异味。”

温乐沣翻了个身,深深地叹口气:“那时候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没发现啊……如果我那时候够敏锐的话,说不定也不会发生后来的……”

“后来的什么?”

温乐沣不回答,也不动。

“喂,说话说一半是什么意思?”

温乐沣还是没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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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6-2011 11:0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温乐源凑近点,按着温乐沣的肩膀把他扒拉过来,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也许是昏倒?他不以为然地挑了一下眉毛,把温乐沣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想了想,又挠挠乱糟糟胡子,走到窗边,拉开窗户,忽然对着窗外做了一个狰狞的表情。

一张苍白的脸在窗户上仓皇退去,玻璃上留下五道淋漓的鲜血痕迹。他哼一声,又砰地甩上窗户,回到温乐沣身边坐下,关灯,开电视。房间里很黑,电视机的光影在这黑暗的世界里跳跃闪动,就好像在这个世界里开辟出的另外一个空间,与我们的世界相同,又不同。

大毛和二毛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三毛举着尾巴轻盈地走来,坐在乐源身前的地板上,屁股对着他。偶尔很严肃地看几眼电视,更多的时候都在舔自己的毛。三毛的背影很肥,是那种肥得就剩下一个大屁股的肥,看着这样的它,温乐源的心中燃起了欲望……

狠狠掐住它的肥屁股,把它的肥肉挤出来的欲望!他伸出指头,戳了它屁股一下。三毛甩甩尾巴,没理会。

温乐源又戳一下。它的尾巴甩得不耐烦了点。

温乐源又戳一下、再戳一下、还戳一下……三毛终于回头─狠狠就是一口。

“死三毛我炖了你!”温乐源嚎叫。

“喵─嗷呜呜呜││”〈翻译:活该!谁让你调戏淑女!〉

休憩的地盘被打扰,三毛不满地站起来,优雅地甩着尾巴离开,准备再找个安静的地方舔毛。在它准备跳上窗台时,忽然发现屋子角落里多出了一个人,蹲坐着,看不到头,朦胧看来和刚才温乐沣的姿势有些相似。这里是它和它兄弟们的地盘,那两个人类就算了,什么时候又多出一个来?

它缓慢而谨慎地向对方接近,稍微呲出兽齿,想表现表现自己的威力,可毛还没立起,就被一股力量拖着后爪拖了回来。

“你想干什么?”一只粗壮的手指头在它的脑门上点点,“这么大的姑娘了,一点都不矜持。”

委屈地喵呜一声,想声明自己不过是一只遵从本能的猫,可惜语言不通的它,只得到了被对方拎起后颈皮,随意丢到一旁的待遇,它悲愤地抗议,嗷呜嗷呜声不绝。

“好啦,别叫了,是不是饿了?就一起去咱姨婆那儿吃晚饭吧……对了,你大哥二哥呢?”

它喵呜一声,声明自己没有见到。温乐源爬起来,带着三毛在屋子里四下寻找另外两只。

“小帅哥,两位小帅哥……”这个魁梧的男人头上顶着一只猫,在各个角落里轻轻地叫,“你们去哪儿了?再不出来,今晚就让你们吃黄瓜餐减肥……”

角落里的身影缓慢地展开了身体,从一条胳膊,一条腿,扁平的身躯……像一张卷起的画一样,非常非常缓慢地被展开,一张仿佛无头人一般的影像趴在地上,慢慢向温乐沣蠕动。

温乐源在洗手池里找到失足掉下去的大毛和二毛,把它们努力地爬两步又退两步的笨姿态大肆嘲笑了一番,然后才把它们拎出来,加上头顶的三毛一起,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身影骤然加快蠕动的速度,爬行的身体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快爬到了温乐沣的身边,向他毫无抵抗的身体席卷过去。仿佛按下了某个调音失败的琴键,温乐沣的身体发出剧烈的“嗡”一声,全身上下泛出色彩斑斓的光芒。

那身影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开去。然而那斑斓的光芒并没有放过它,而是在它身后锲而不舍地穷追猛打,最终在它即将逃出窗户前的那一瞬间化作光环,将它牢牢扣在地上。那身影持续尖叫,身体在环的两端激烈地拉长又迅速缩小,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光环的禁锢。

“温乐沣”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它发疯般挣扎的样子,一向温和的脸上,露出悍然冷笑的表情。

“赶这么多遍还不放弃?是不是真要我打碎你们才安心?”

那无头的身影痛苦地尖叫,在光环中挣扎扭动,鲜血流了满地板。“温乐沣”站起身,习惯性地想抓自己的下巴,却记起那里没有胡子,便又把手放下。

“别在那儿装可怜,”他嘿嘿冷笑,“我不是乐沣,你哭死给我看也没用,快滚,别在这儿装可怜。”

那身影不断扭动,从喷薄而出的血液中发出绝望的哀鸣。“温乐沣”毫不理会,过去踢了它两脚,说:“如果乐沣想管,我一般没什么意见,不过现在他‘不在’,不管你是想找自个儿脑袋还是想借张嘴,都别指望我们帮忙。有本事就去附你仇人的身,别害乐沣这么难受。”

身影一把抓住了“温乐沣”的脚,他一脚将它踢开:“我说了不会让他管吧!真没记性!”转身,大步走开。

“限你们在最短时间内全部滚出去,要是等我回来还看到哪个没走,看我不斩草除根!”

身影的手在半空中晃了一下,无声地落回地上。空气中泛起一波波涟漪般的呜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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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6-2011 11:0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阴老太太的房间里,温乐源的身体躺在几条凳子拼成的简易床板上,三只猫在他肚皮上滚动打架,阴老太太坐在他头朝的方向包饺子。

“温乐沣”走进来,看一眼仿佛熟睡的温乐源,一股淡淡的气从他的天灵盖钻出,钻入温乐源的天灵盖里。温乐源身体一动,闭着挤挤眼睛,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三胞胎被震动惊了一下,纷纷跳到了地上。

“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温乐源笑。

“……你太过分,也不知道积点阴德。”温乐沣皱眉。

温乐源狂笑:“我才不在乎呢!和你的命比起来,阴德值多少钱?”

温乐沣无声叹气。

阴老太太冷笑:“莫说恁好听哈!是你自己嫌麻烦,可找着借口把莫钱的工作推出去咧!”

温乐源用同样的表情冷笑:“我至少还找个借口,有些死要钱的人,借口都不找就把活推给别人做,不知道是谁更无耻点?”

空气中静电摩擦,劈里啪啦……

“你们两个差不多一点行不行……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温乐沣撑着脑袋,怀疑自己是不是总有一天会因为头痛欲裂而死。

那天的晚饭兄弟二人都吃得很不舒服。温乐源用尽办法想探出温乐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温乐沣则跟个蚌壳一样,十问十不答。以往也曾有过这种情况,不过当温乐沣明确表示不想说的时候,温乐源一般也不会逼他,因为他知道温乐沣闭口不言总是有原因的,终究有一天会告诉他真相。

可这次不同,梁永利出现时携带的“东西”里,有让人难以忽视的杀气,然而在他们看到他之前,却全没发现它的存在……这种不寻常的情况,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果这事和温乐沣无关也就罢了,反正他温乐源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问题是,现在的温乐沣满身都写着“没错就是我,一切和我有严重的关系”,要他甩手不管,除非他死了!

所以,“哥哥之心”受伤的温乐源,做了一件很符合他性格的蠢事─把一肚子火全发到阴老太太头上。阴老太太是好欺负的么?所以她当然也会做一件很符合她性格的事……温乐沣扶着一步一“唉呀”的温乐源,慢慢地摸黑上楼,温乐源嘴里嘟嘟囔囔一直痛骂不停。

“哥,别骂了,”温乐沣劝他,“当心被她听见,又把你扔出去……”

温乐源怒吼:“扔!她扔我还扔得少吗?!死老太婆,我总有一天把你XXXX……”

正骂着,脚下一个踏空,温乐沣想拉没拉住,温乐源“亲林匡啷”的就滚了下去。他临掉下去的时候,无意中抓了温乐沣一把,差点把他也拽下去,就在温乐沣也开始摇摇晃晃欲站不稳之际,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出,稳稳地扶住了他。

“没事吧?”是冯小姐阴阴凉凉的声音。

温乐沣定了一下神:“没事,但我哥……”

根据刚才的声响判断,那家伙不死也得重伤……

“该死的老太婆!你又坑我!”温乐源中气十足的吼声从楼梯下传来。

“又干我莫事哈!”阴老太太在房间里回吼。

“看吧,摔不死他的。”冯小姐凉凉地说。

难以否认的温乐沣选择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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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6-2011 11:0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个故事 人头之二
那之后的很长时间,梁永利没有再出现,事情似乎就这么结束了。当然,只是似乎而已。

半个月以后,一楼最里侧106房间的住户搬走了。又过了一周左右,一辆写着“蚂蚁搬家”的汽车,停在了绿荫公寓门前,从上面下来指挥其他人搬东西的人─可不就是梁永利么?

当时温乐源正打算出门,抬眼看见那辆车,愣了一下,再转眼看见梁永利,脸当即就绿了,也不顾梁永利对他善意的一笑,转身就往回冲。阴老太太躲在房间里喜孜孜地数钞票,温乐源匡的一脚踹开门,闯了进来。

“老太婆让钱蒙了心吧!那种人你也敢让他住进来!”

听到踹门声的时候,阴老太太用惊人敏捷的速度把钱揣进了怀里,等到发现是他,冷笑一声,又掏出钱继续数。

“我敢?公寓是我哩〈我的〉,我为啥不敢?”

温乐源气得发抖:“公寓是你的!可我们也是住户!掏钱的!”

阴老太太举起手中厚厚的钞票,笑得满脸只见皱纹不见五官:“别人比你掏钱多哈,三倍。”

“所以我说你利欲薰心啊!”温乐源真的快气昏过去了,“我不信你看不出来那是个垃圾桶!他在前面走,后面就有几吨苍蝇追着呢!”

“噢,”阴老太太回答,“那又咋?”

温乐源的脸生生儿泛出了黑紫色,再刺激他一下,说不定就能欣赏到脸部喷血的奇景。

“咋……你问我那又咋……你还能不明白那会咋!我不信你没看到!那儿全是─那儿全是─”

阴老太太不慌不忙地示意他平静一下:“我明白,我咋不明白?他是垃圾桶,可咱这还不是个垃圾场?怕麻烦就怕麻烦,莫找借口。”

“什么叫怕麻烦!就算是垃圾场也只收垃圾不收桶吧!你自己喜欢连桶一块儿收,别人可不喜欢!为别人想想行不行!”

“喔─”老太太恶意一笑,用力抖一抖手里的钱,“那你也和他一样,多交点这个哈。”

温乐源一口气没顺过来,险些厥倒过去……

不管温乐源是不是七窍生烟,总之梁永利要住下来的事是板上钉钉,不可改变了。温乐沣对此没有什么表示,但温乐源看得出来,他一直在极力掩饰自己害怕106房间和梁永利的事─如果一个人永远对某人或某地保持十米以上的距离的话,肯定连傻瓜也看得出他的恐惧。梁永利入住绿荫公寓一周后,不只是温家兄弟,整个公寓里的所有住客─包括活的和死的,人类和非人类的─情况都越来越糟了。

首先是公寓的气流混乱,人鬼之间,人妖之间,妖鬼之间,精气之间,全部丧失了原本的平衡与默契,不仅在非规定之间内横冲直撞,还时常发生情绪失控的问题。时不时能看到虚空中有影子劈里啪啦地打,打完了就散了,过一会儿又聚集到一块儿打。

不过现在的情况还只是小儿科而已,再发展下去,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没准鬼节时间之外的鬼流也会发生,到时候这里的混乱情况才好看呢。

“我讨厌那种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地方,反而喜欢钻别人房间的家伙!”女妖精愤愤地投诉,“谁能让他们老实点儿?”

“家里多了很多蟑螂……”何玉困惑地投诉,“怎么会有蟑螂的?公寓里不是从来没有蟑螂吗?”

胡果投诉的次数,多得连温家兄弟都会背了:“进门是那东西、出门是那东西;睁眼是、闭眼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人安安静静活两天啊─”

沉默者倒没有投诉过,但他的房间里经常有像猫捉老鼠似的扑打声,然后就有许多黑黑的东西被丢出来。冯小姐不再没事飘在楼梯上下,因为有东西强占了她的地盘,她只要下来就上不去,上去就下不来。宋昕和宋先生不知何时起就没再回来,温乐沣在外面见过他,据说,连他们的地盘也不保了。

按理说,以现在的情况,最着急的应该是身为管理员的阴老太太才对,但事实正好相反,公寓里最逍遥的就是她了,对这些投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整日光顾着数她的钱,好像那才是她活命的意义似的。

匡当!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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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6-2011 11:0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温乐源照着房间大门使劲地踹了几脚,随着可怜的门垂死的惨叫,仿佛某种软体动物似的东西,劈里啪啦地掉下来,从各个可以找到的缝隙中,惊惶失措地逃走。

“这日子还让人怎么过?啊!还让人怎么过!”温乐源一边踹门一边咬牙大骂,“死老太婆!利欲薰心!那点儿钱我让你一辈子也数不清楚!”

温乐沣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走进浴室,把搭在前额的毛巾丢到水底下冲一冲,拧一拧,盖在头顶上,又摇摇晃晃地出来。

“其实……这不算是姨婆的错吧……”他无力地说,“别老一口一个老太婆地骂了行不行,有点礼貌……”

“礼貌!”温乐源再次狠踹一脚,门又是一声惨叫,“有礼貌的温乐源早就被她气死很多年了!你别给她找借口,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把梁永利弄进来,是绝对不会有这种问题的!”

“……但问题其实在梁永利本身吧?”

没错,问题是在梁永利本人身上,可更大的问题是,梁永利根本就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也许他连自己导致了什么结果都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就好比他是一块糖。当这块糖放在冰箱里时,也许几天,也许几年都不会有“客人”光顾;若这块糖放在桌上,用不了多久就会有蚂蚁排队前来品尝;可这块糖若被放在蜂窝附近,你马上就能欣赏到糖球变“蜂球”的奇观。现在,绿荫公寓就是那个蜂窝,可要命的是那块糖本身却毫无自觉,不仅傻呵呵地把自己晾在蜂窝附近,而且还在想尽办法往里冲!原本蜂窝里的蜜蜂是相安无事的,你干你的事,我做我的活,但现在糖进来了,平衡劈哩啪啦地碎了满地,蜂窝能不炸么?

如今让温乐源郁闷的还不只是这个,糖本身没有自觉也就罢了,至少让他知道这块糖为什么会变成糖也行是不?只要能寻个对策,保住自己兄弟两个,其他人管他去死!可温乐沣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宁死也不愿意跟温乐源说实话─他敢拿自己的胡子发誓,温乐沣绝对知道让梁永利变成这样的原因!

他又不敢逼急了,否则温乐沣还会甩给他一句:“有话能说,有话不能说,真想我死不如换个方式,别在这问题上逼死我!”

第一次被甩下这句话的时候,从来没被弟弟这么呛过的温乐源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小玻璃心碎得一片一片的,险些吐出血来。不过话说回来,温乐沣很少对温乐源隐瞒什么事,如果某件事连温乐源都不能知道的话,那温乐沣必然有最充分的理由。所以,困扰温乐源的问题,还是从“乐沣到底在隐瞒什么”逐渐转到了“乐沣为什么要隐瞒”上去。

与其他人的狼狈或气愤相比,梁永利那边显得非常安静。他每天早上准时出门,每天晚上准时回家,房间里从来没有类似电话的声音,也没有类似朋友的人来找过他,他就那样一个人静悄悄地住着,要不是公寓里现在乱到这个地步的话,可能连温家兄弟也会忘记他的存在。

“我不明白他到底住这儿想干啥?”温乐源不无愤怒地说,“看他这样也不像经济有困难的!而且他为了住进来,还足足给了那老太婆三倍的房租呢!这么些钱租多好的房子没有啊?干嘛非削尖了脑袋往这儿挤?”

温乐沣用毛巾遮住眼睛,默然不语。

“温乐沣!”

温乐沣拿下毛巾,疲惫地揉揉眉心,“你想让我说什么?”

“原因不能说,那家伙是个怎样的人,总能说一下吧?”

又是沉默。

“连这个也不能说?”

“不……”温乐沣稍微挣扎了一下,犹豫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这个人怎么样,他似乎是说好也很好,说不好的话,似乎还是有点……”

梁永利不和公寓里会说话的生物打交道,对大毛二毛三毛倒是亲热得很,那三个家伙也很喜欢他。经常是温家兄弟想起来把它们弄回来吃饭的时候,才发现它们的小肚子已经吃得滚瓜溜圆。不必问,这八成是在梁永利那里蹭过的。

“我觉得,既然能喜欢这三个小家伙,那他这个人应该不算太差才对。”说着,温乐沣叹了口气,“但是……所谓的好人和坏人,我觉得其实没有那么明显的分界线……”

温乐源想一想,嘿嘿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在笑……反正你也‘不能说’,对不对?既然这样,那不如就让我来亲身‘感受’一下那家伙……”

“什么?”

“嘿嘿嘿嘿……”

“……哥,你笑得很恐怖。”

“咦?是吗?”

尽管三胞胎吃得不多,但毕竟也是三坨往五公斤的重量上奔的肥肉,霸王餐吃一两次可以,长此以往,主人又还装作没看见,就太欺负人了。所以几天后,温乐源怀里抱一个,肩上蹲一个,头上顶一个,潇潇洒洒地出现在梁永利的房间门前。开门的梁永利显得很惊喜,忙把这一人三猫往房间里让。

温乐源站在门口,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一脚向内踏去,然而在他的脚刚刚越过门槛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房间里轰的一声撞到他身上,他眼前瞬间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温乐源缓缓张开眼睛,天花板上一盏六爪琉璃灯映入眼帘。

“这玩意看起来不眼熟……”他不太清晰的意识如此说。

“你醒了?”

温乐源咚的一声跳起来,在他肚子上玩的三毛骨碌一下被翻到地上,打个滚,撒爪子逃走。按著有点眩晕的头,温乐源环顾四周。那个叫梁永利的人,正坐在他对面,脸上带着温和却有些僵硬的微笑,大毛二毛挂在他的肩膀上打盹,似乎很满意那个位置。

温乐源低头,用力揉揉太阳穴:“不好意思,可能是最近有点累,所以身体柔弱了点……”

“柔……柔……”梁永利的表情活像生吞了那三胞胎一般,干笑,“哈哈哈……你真幽默……”

“幽默?”温乐源冷哼。

这小子胆儿肥呀!敢说他“幽默”?他以为他为啥这么“幽默”!老天作证!他整日里在温乐沣身边赶“那些东西”,吃不好、睡不香加上精神紧张……还能不比以前柔弱?

当然,这种柔弱的身体,要对付个把梁永利这种体形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也许是发现了温乐源不太友善的态度,梁永利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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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6-2011 11:1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温乐源知道自己这种态度根本查不到什么,可他看到这小子就一肚子不高兴。


罪魁祸首啊!罪魁祸首啊!这公寓里最近乱成这样,这小子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啊!但他却还是带着那一副无辜得要命的表情坐在那里,好像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似的!看着就想揍!为了平复自己“有点”波动的情绪,温乐源坐正身体,装作稍微伸展四肢的模样,暗暗观察四周。

没人会对自己租来的房间尽心装修,这间房也同样,加上梁永利毕竟是个单身男人,又刚搬来不久,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可称得上是装饰的东西。光秃秃的墙,光秃秃的窗户─连窗帘都没有,地板擦得倒很干净,却因家俱太过稀落,而使整个房间看起来冷冷清清。

房间里,唯一还让人感觉温馨的装饰,便是那盏吊灯了。吊灯是玻璃质地的,中心一个莲花座,周围展开六只飞檐般的触手,触手尖处垂下许多和手掌差不多长的琉璃串,玻璃罩上不太均匀地分布着红色的细丝花纹,温乐源不太懂这种东西,不过看起来那应该是前卫的艺术设计。这的确是很漂亮的装饰,但在这种加点铁条就跟监狱差不多的简陋房间里,一个单身男人─应该连女朋友都没有的男人房间里─出现这么一盏灯,那就有点奇怪了。

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跟梁永利攀谈:“对了,谢谢你照顾这三个家伙,它们真是太不听话了,不管我怎么说就是不听,非来你这儿吃……难道是你这儿的饭比较好吃?”

梁永利笑笑,从茶几下拿出一包东西:“不是饭,它们是追着它来的。”

那东西的包装袋上印着一只肥硕的猫,品牌名字温乐源没注意,但那上面巨大的“猫粮”二字,他却看得清清楚楚。原来这几个馋嘴的家伙,是指着这种高级玩意去的啊!温乐源不禁大怒,怪不得都不爱吃剩饭了!有这玩意当然比剩饭好得多!它们还真会挑!

不过……冷静!冷静!现在那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梁永利说:“啊……我知道了……实在不好意思,这几个饭桶,八成吃了你不少猫粮,一定很贵吧……”

梁永利笑着说:“不贵,不贵,其实我也很喜欢它们来的。”

他的笑容也给人一种疲惫的感觉,但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被他身边的东西影响的……

温乐源甩甩头,又抬头看刚才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东西─那盏吊灯,哈哈的干笑了两声,硬是转了话题,指着房顶上的那盏灯说:“挺漂亮的灯,你哪里买的?”

他没说出来的是,这灯漂亮是漂亮,但怎么看怎么容易碎,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以前的地方搬过来的?

出乎温乐源的意料,梁永利愣了一下,竟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灯?你看见了什么灯?”

温乐源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瓢凉水,傻住了。那巨大的眼睛好像更大了,也许更接近了?大概是灯太暗了……已经九年……灯不可能还像以前一样。

那之后呢?

他抖抖瑟瑟地伸出手去摸手电筒,想在这已经很明亮的房间里多加一点光,就在这时,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只眼睛变成了徐徐裂开的巨嘴,露出阴森的白牙向他诡异地笑。

“的确很奇怪,”温乐沣把已经快拧烂的毛巾继续搭在额头上,闭着眼说,“连你也没发现它不对劲……这说明它的问题不只一点两点。”

“喂……”温乐源阴沉地说,“不要装得和你没关系一样!你肯定知道那玩意是怎么来的吧!”

毛巾慢慢从额头往下滑,温乐沣接住,面颊肌有点抽搐地看着自己的兄弟:“我不知道……”

看他的样子,温乐源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告诉你,我可没耐心了,”他狠狠地说,“你再不说的话,我就去拷打你那位同学!”

温乐沣无语。他这位兄弟绝对干得出来的……这一点他太清楚了。

“说!”凶神恶煞。

温乐沣叹了口气。

“好吧,我告诉你……不过我不能全都说,因……”

“为什么?”温乐源怒吼。

“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温乐沣头疼得都快死了,哪里还有精力和他争辩,只能狠狠瞪他,直到他安静下来,“我不能全都告诉你,因为这里面有不能说的部分,这些部分已经变成了‘咒’,只要我说出来,你明天就得给我送葬。”

温乐源恍然,啪地以拳击掌:“啊!是‘诺’吧!”

“你明白就好。”温乐沣捂脸,“反正我什么也没说,是你自己猜的。”

温乐源不满地说:“没这么严重吧,你现在连有‘诺’这回事也不能说了?”

“你看看公寓里这情况……”温乐沣说,“我还敢吗?”

“哦,也对……”

“总之,事情是发生在我上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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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6-2011 11:1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个故事 人头之三
温乐沣其实不是一开始就和正常的小孩一样上学。由于身体上的一些原因,他上高中前完全没有去过学校,学业完全靠温乐源边学边教。温乐源十分宠爱这个差了他四岁的弟弟,弟弟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加上家人对这个体弱的么子也是尤其疼爱,导致温乐沣在家中十分骄横。但凡见过温乐源和弟弟相处模式的人,都为这条暴躁的狼怎么会老老实实听羊的话而惊叹,但他们不知道,其实这条“羊”只是披了条羊皮而已,皮下面绝对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狼。

大学,是温乐沣的重要转捩点。高中时,为了不让弟弟受委屈,温乐源可以用他的肌肉,逼迫学弟们给温乐沣特别照顾,但大学不行,那些半大的臭小子,谁愿意听谁的呢?所以直到上大学以后,温乐沣才真正尝到了人情冷暖,也是那时候发生的许多大事,对他后来的性格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学业对温乐沣来说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人际关系上。

他不懂要如何与人交际,甚至不懂如何搭讪,不会道歉,不会开玩笑,不会和人打成一片……而且受尽宠爱的他太过骄横,不时便与人大吵甚至动手,这一点令人非常反感。他这回才真正像一只被放在百兽中的羊,傻呵呵地,不知所措。但他的不知所措,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大家只觉得他这个人很傲,傲得让人不敢接近,于是渐渐被周围的人孤立了起来。

在离开家门时,温乐沣曾发下豪言壮语,他说他会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并对哥哥的担心不屑一顾。现在事情搞成这样,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向温乐源诉苦,他身边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听他倾诉,那段时间,是他最痛苦的时候。他不只一次地想回家去,但家与学校有千里之遥,即使是他魂魄脱体也无法一夜来回,更何况在他来之前温乐源曾告诉过他,他的魂魄太松,脱体太久不是好事,加上学校里普通人居多,万一被人发现他能够随意脱体而去的话,很可能就被人当猴子一样参观。

清醒时的过于压抑,导致温乐沣睡眠时魂魄不稳,时常便会逃出身体去,无意识地在外面游荡。由于他的魂魄可虚可实,外面的人总以为他是在外面玩,宿舍里的人则只以为他在老老实实睡觉。

就在那段时间,他认识了一个对他的性格产生了非常重要影响的人,当然,是以魂魄状态认识的。温乐沣的魂魄在他睡梦中游荡时大部分是无意识的,但也有清醒的时候。那天便是他难得地忽然清醒,发现自己居然坐在校长半身铜像的头顶上,一个瘦瘦小小,好像猴子一样的男同学站在铜像下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温乐沣冷汗都下来了。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上来的?那位同学是什么时候看着他的?他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在那几乎能扎透他的崇拜目光中,温乐沣小心翼翼地从上面滑下来─就好像他现在不是魂魄而是真人一样,僵硬地对那男同学笑一笑,僵硬地转身,僵硬地迈开步伐,想就这么僵硬地逃开……

“那位同学!你真是太酷了!”瘦小同学在他身后喊,他的声音有点低沉,还带了一点点暗哑。

如果有身体的话,温乐沣背上八成已经湿了一片。

“什……什么酷……”

“你刚才跳上校长脑袋的动作,真如行云流水一般!帅得惊天动地!酷得无人能比……”

校长铜像,底座高约两米,加半身共约三米。温乐沣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去的了……八成是一只手攀着底座,然后往上一飞……幸亏是个搞不清状况的文科生,不然光这一上一下,就够他死几次的了。

“多……多谢你的夸奖……”

希望他一直这么搞不清状况下去,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反正学校里几千学生,到时候他想找也找不到。瘦小男生根本没听到他心中的呐喊,又激动万分地追了上来,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是不想参加校运会对不对?我也是!那玩意太麻烦了!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温乐沣脑袋嗡地一声就大了。秘密……这不就是说,他已经有了把柄在那小子手里?

“这位同学,我知道你不想表露你身怀绝技的事,但是既然见到了,就说明我们有缘,咱们打个商量,我一定一定帮你保守秘密!你……你能不能稍微教教我……那个往上一飞……是怎么做的?”

瘦小男生的脸上带着面对英雄时的谄媚表情,温乐沣却头昏目眩……果然……是飞上去的……这下可怎么办?说什么谎才能圆过去?

温乐沣闭口不言,瘦小男生却不放弃,死跟在他旁边继续喋喋不休:“我知道你是不相信我对不对?那能不能这样,我也不问你的名字,也不问你的班级,每天晚上这个时候,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不管狂风暴雨,我绝对风雨无阻,直到你来为止!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啊师父─”

温乐沣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真想跪下去的姿势硬生生挡住。

“你不要这样,刚才我什么也没干,你也什么都没看见,事情就这么完了,我也不追究你偷窥的责任,OK?”

“不要!”回答得很干脆。

温乐沣想把鞋子脱下来塞到他嘴里……“那你想怎么样?”

“收我当徒弟,我就帮你保守秘密!”理直气壮。

温乐沣气得发抖:“保守秘密……我有什么秘密需要你守!就算你刚才看到……也没有证据!我不承认你又能怎么样?”

“你不承认?”瘦小男生伸长他细瘦的脖子,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你以为你不承认就算完了?”

温乐沣心里突地一跳。那男生嘿嘿地诡笑两声,忽然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向周围大吼:“来人啊!刚才有人踩校长的脑袋呀─”

温乐沣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虽然现在他更想做的,只是捏断他的脖子。

“好了……你赢了!”踩校长脑袋的罪过比会飞的罪过大多了……即使是当时不太懂人情世故的温乐沣,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咬牙切齿地捏紧那小子的双颊,就好像捏着他的脖子一样,“明天晚上这个时候……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要是敢迟到,当心我杀了你!”

甩下他,温乐沣拂袖而去,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居然还在后面口齿不清地喊:“西西西虎〈谢谢师父〉!吼疼〈好疼〉……西虎慢酒〈师父慢走〉!”

静了几秒钟,那小子的声音又追了过来,“西虎〈师父〉!偶一名组西〈我的名字是〉刘相机……”

到底他是叫刘“相机”还是别的什么,温乐沣有很长时间都没搞清楚过,只是刘相机刘相机地叫,那小子只有第一次的时候愣了一下,后来就应得很顺了。

刘相机是个勤奋的学生,温乐沣也不是很差的老师,问题是灵魂出窍这种事不是说学就能学的,那小子真的是一点那种天赋都没有,而且温乐沣既不能告诉他自己飞行的秘密,也不能随便教他一点东西算作敷衍,整日面对那个满脸写着“期待”的学生,他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师父师父!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飞?”

“嗯……嗯……就快了……”

“那这个‘快了’是多久?”

如果可以,温乐沣真想告诉他三个字─“下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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