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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5-2012 09:2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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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病困英雄(1)
胡铁花非但手不能动,连半边身子也发了麻,“噗”地坐到椅子上,睁大了眼瞧着楚留香。
李玉函夫妇也觉得很惊奇。
柳无眉嫣然道:“楚留香难道怕我这壶酒里也有毒么?”
楚留香道:“酒中纵然无毒,他身子里却已有毒了。”
李玉函动容道:“胡兄方才难道已喝下了那杯毒酒?”
楚留香道:“这次倒不是酒害了他,而是他的手。”
大家这才发现,胡铁花的一只手已肿了起来,而且还似隐隐有黑气透出。李玉函失色道:“胡兄是怎么中的毒?”
胡铁花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鼻子,苦笑道:“我只怕是撞见了个大头鬼。”
楚留香道:“你方才可是用手将那暴雨梨花钉一枚枚自地上拔出来的么?”
胡铁花道:“嗯!”
楚留香长叹道:“这就对了,你以为你的手既没有破,毒气就不会自手上透入,却不知针上的毒已由你指甲缝里透了进去。”
李玉函忍不住插口道:“可是,据我所知,这暴雨梨花钉上,从来不淬毒,只因这暗器力道实在太猛,纵然无毒,中人也必死无救。”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道:“李兄话虽说得不错,但这位仁兄却还生怕我死得不够快,所以又在无毒的暴雨梨花钉上淬了剧毒。”
李玉函夫妇对望一眼,不再说话,却将油灯移到那堆梨花钉旁,柳无眉 自头发上拔下一根银簪,轻轻挑起了一枚梨花钉,仔细瞧了半晌,灯光下,只见两人的脸色都越来越沉重。
胡铁花轻轻咳了两声,道:“上面可是真的有毒么?”
李玉函夫妇又对望了一眼,柳无眉道:“嗯!”
楚留香道:“久闻李老前辈学究天人,虽从不屑以毒药暗器伤人,但对此道却极有研究,李兄家学渊源,所知自也非泛泛之辈可比。”
胡铁花苦笑道:“不错,你们两口子既然也说钉上有毒,那是万万错不了的了。”
楚留香沉声道:“是以在下想请教李兄,不知这暗器上淬的是哪一种毒?”
李玉函也叹了口气,道:“世上毒药的种类实在太多,就连家父只怕也未必能一一分辨得出。”
楚留香呆在那里,似乎再也说不出话来。
胡铁花瞪了瞪眼睛,道:“如此说来,我这毒是没法子可解的了?”
柳无眉勉强笑道:“谁说没法子?”
胡铁花缓缓道:“你们何必瞒我,难道当我是小孩么?你们既然连我中的是什么毒都不知道,又怎么能为我解毒?”
李玉函夫妇面面相觑,也都说不出话来。
胡铁花眼珠子一转,忽然大笑道:“你们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干什么,至少我现在总还没有死呀!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先痛痛快快喝一顿再说。”
他还有一只手可以动,居然就想用这只手去拿酒壶,可是楚留香又将他这只手拉住了。
胡铁花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趁这时候多喝两杯,等我死了,你就算天天将酒泼在我的坟头上,我也连一滴都尝不到了。”
楚留香道:“我现在已将毒气全都封闭在你手臂里,只要你不喝酒,一个对时之内,毒性就绝不会蔓延……”
胡铁花道:“一个对时之后呢?在这十二个时辰里,你难道就能找得到为我解毒的人么?”
楚留香垂下了头,道:“无论如何,这总比绝望了的好。”
胡铁花又大笑起来,道:“好兄弟,你也用不着为我窝窝囊囊的去求人,只要让我把这壶酒喝下去,我一定死不了的。”
他忽然自靴筒里抽出一柄短剑,笑道:“你看,这就是我解毒的法子,这法子岂非再好也没有?”
楚留香失声道:“你难道想……”
胡铁花大笑道:“常言道:蝮蛇噬手,壮士断腕。这没有什么了不起,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楚留香望着他手中这柄雪亮的短剑,已是满头大汗,而胡铁花自己却连脸色都没有变。
李玉函长叹道:“胡兄果然不愧为壮士,只不过……”
柳无眉忽然抢着道:“只不过你一定要再等十二个时辰。”
胡铁花道:“为什么?”
柳无眉道:“只因我已想起了一个可以为你解毒的人。”
她不等别人说话,眼角一瞟李玉函,又抢着道:“你难道忘了那位只有七根手指的前辈了么?”
李玉函目光一闪,大喜道:“不错,我竟险些忘了,前两天四表弟还曾提起这位前辈,说他老人家已在‘古松庄’和熊老伯拼了七天七夜的酒了,还未分出胜负,只要他现在还没有走,胡兄就一定有救了。”
柳无眉笑道:“既然还未分出胜负,他就算要走,熊老伯也不会放他走的。”
胡铁花忍不住问道:“古松庄在哪里?熊老伯是什么人?那位七根手指头的前辈又是何许人也?你们说的这些人,我怎地全没有听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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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5-2012 09:2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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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病困英雄(2)
李玉函道:“这位能老伯虽然和家父那一辈的许多武林前辈都是好朋友,自己却并非江湖中人,胡兄自然没有听起过他。”
柳无眉道:“至于那位七根手指的老前辈,胡兄却一定听过他大名的,只不过他老人家近年为了一件伤心事,已不许别人再提起他的名姓。”
李玉函赔笑道:“这位老前辈人虽热肠,脾气却十分古怪,若是知道我们在背后犯了他的忌讳,我夫妇只怕就休想再有一天好日子过了。”
胡铁花笑道:“此人脾气既如此古怪,又和我素不相识,我若去碰个大钉子回来,岂非比死还难受得多?”
柳无眉嫣然道:“用不着你去碰钉子,我们去就够了,只要我炒两样菜给他吃,他就再也不会拒绝了。”
李玉函笑道:“不错,可是我们却得快走,古松庄的路虽不远,可也不近,何况,你至少还要在那里弄一个时辰的菜哩!”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两位如此热肠,我若再推三阻四,就不是东西了,可是……老臭虫,你也该陪他去一趟才对。”
柳无眉道:“用不着,楚兄还是……”
她骤然顿住了语声,只因她忽然发觉楚留香虽然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却已是全身发抖,面如金纸。
胡铁花简直吓呆了,颤声道:“你……你……”
李玉函、柳无眉,双双抢着去扶他,触手一摸,只觉他的身子虽还隔着层衣服,却已比烙铁还烫手。
胡铁花终于也扑了过来,嘶声道:“你难道也中了毒?”
楚留香摇了摇头。
胡铁花道:“不是中毒是怎么回事?李兄,你……你快瞧瞧他,快……”
楚留香咬着牙,却还是勉强笑道:“你难道从未见过人生病么?又何必大惊小怪。”
胡铁花道:“可是你的身体就像条牛一样,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你生病,这次怎么会病了?”
楚留香苦笑道:“这次我实在病得不是时候。”
胡铁花方才要将自己手臂砍下来时,还是谈笑自若,此刻却也已急得满头大汗,嗄声道:“从来不生病的人,一病就不轻,李兄你……”
柳无眉柔声道:“你也用不着太着急,我看楚兄这是因为近日劳累过度,又受了风寒,再加上方才为你一着急,就急出病来了。”
楚留香道:“不错,这病不……不妨事的,两位还是……还是先去为他找……找解药要紧。”
他虽然在说“不妨事”,但嘴唇却已抖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胡铁花道:“我的毒才不妨事,你们还是先治他的病要紧。”
楚留香皱眉道:“胡说。”
胡铁花大声道:“你若不肯让他们先为你治病,就算将解药拿来,我也不吃。”
楚留香怒道:“你活到这么大年纪,怎地还不知轻重!我……我这病就算再等三天再治也没关系,但你的毒却连一时半刻也耽误不得。”
他挣扎要站起来,但刚站起来就又跌倒。胡铁花急着去扶他,连话也顾不得说了,只是连连顿足。
李玉函长笑道:“两位实在义气干云,只不过……”
柳无眉道:“只不过楚兄这病,最是不能动气,我们若不依他,只有让他的病加重,好在我这里还有些‘清妙散’,治这种病最有效。”
李玉函立刻接着道:“不错,楚兄只要每隔两个时辰吃一包,纵然未必就能痊愈,但在我们回来之前,病情是绝不会恶化的。”
若用“度日如年”这四个字来形容胡铁花此刻的心情,实在是再恰当也没有了,最先是柳无眉毛病发作,然后是无名凶手的杀人暗器,现在非但他自己中了毒,连楚留香也病倒在床,不能动了。
这么多烦死人的事加在一起,却偏偏连喝杯酒浇浇愁都不行,这日子却叫胡铁花如何度过?
好不容易等了两个时辰,胡铁花用一只手捧着茶碗和清妙散过去,谁知楚留香竟连药都拿不住,全撒到地上了。
幸好楚留香虽未吃药,病势却也未恶化,反而渐渐睡着,胡铁花肚子却已饿得直叫,就叫店伙送饭来。
那店伙偏偏还想讨好,赔着笑道:“客官昨天喝的上好汾酒,小店恰巧还有一壶,还是山西来的原装货。”
不是“酒”字还好,一提“酒”字,胡铁花更是满肚子怨气没处发作,跳起来大吼道:“老子不是酒鬼,大白天喝什么鸟酒?”。
那店伙再也不明白这马屁怎会拍在马腿上,吓得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再送饭来时已不敢进来。
楚留香这一觉竟睡了五个时辰,到黄昏时,才悠悠醒来,胡铁花本来几乎已以为他睡晕过去了,这时才松了口气,道:“你觉得好些了么?”
楚留香笑了笑,还未说话,胡铁花又道:“你用不着担心我,我的毒倒不妨事,除了这条膀子被你点住穴道,不能动外,吃也能吃,就跟好人全没有什么两样。”
这时屋子里已渐渐暗了下来,胡铁花点起了灯,让楚留香喝了碗粥,楚留香的手还是在发抖,连碗都拿不住。
胡铁花面上虽在笑,心情却不禁越来越沉重。
楚留香喘着气道:“他们还没有回来?”
胡铁花瞧着窗外的夜色,默然半晌,终于忍不住道:“江湖之中哪里有七根手指的武林前辈?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以前虽曾有个‘七指神偷’,但他却并非只有七根指头,而是右手上多出两根骈指,加起来一共有十二根了,何况,此人非但不会解毒,而且早已死了很久。”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你认为这夫妻两人是在说谎么?”
胡铁花笑了,道:“他们为什么要说谎?”
楚留香叹了口气,又闭起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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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5-2012 09:2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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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病困英雄(3)
胡铁花笑道:“我只希望他们快些回来才好,否则昨天晚上的那位仁兄若又闯来,我们两个只怕唯有任凭他宰割了。”
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还未怎样,胡铁花自己却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此刻楚留香连碗都拿不住,他自己也只剩下一只手可以动,那诡秘的刺客若再度前来,他两人简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但此人既然如此处心积虑要杀我,一次不成,必有二次。”
楚留香说这话时,胡铁花也未觉得怎样,但现在越想越觉得可怕,情不自禁,紧紧闭起了窗子。
只听楚留香叹道:“他若要来,你关上窗子又有何用?”
胡铁花怔了半晌,头上又沁出了冷汗。
又过了片刻,星月都未升起,雨点却已落下。
四面的人声,立刻静了下来,只有雨点敲着窗户,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到后来,竟如战鼓轻击,催人热血。
这时若有夜行人走动,非但无法听得到他的脚步声,就连他的衣袂带风声都听不到了。
“偷雨不偷雪。”
雨夜正是夜行人出没的好时候。
胡铁花忽然推开窗子,瞪大了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窗外,院子里的梧桐也像是变成了幢幢魅影,在瞪着他。
突听“嗖”的一声,一条黑影在窗前窜过。
胡铁花一惊,等他看出这只不过是条黑猫时,已被吓出一身冷汗。
楚留香也失声道:“有人来了么?”
胡铁花勉强笑了笑,道:“只不过是只瘟猫而已。”
他口气听来虽轻松,其实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酸楚。
他两人纵横江湖,笑傲生死,几曾将别人放在眼里?就算是面对着千军万马,他们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但现在,只不过是只猫,就吓出了冷汗。
夜雨秋灯,一灯如豆,绝世的英雄,竟病困在这凄凉的斗室中,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几乎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夜雨秋灯,一灯如豆。
但那二十七枚“暴雨梨花钉”却还在桌上闪着光,就像是在对胡铁花示威似的。
胡铁花眼睛忽地一亮:“这暗器既能杀人,便也能防身,现在它既然在我手上,我为何不能用它来杀别人?”
他虽然只剩下一只手能动,但这只手却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五根手指,每一根都很灵活、很有用。
他虽然未曾见过这“暴雨梨花钉”,但十来岁的时候,就已将江湖中每一种袖箭的弩筒都拆开来研究过。
只费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他就已将这梨花钉的弩匣打开,用筷子将银钉都挑在弩匣里的钉槽中。
只费了盏茶功夫,他就将弩匣重新装好。
到了这时,他才长长吐出口气,喃喃道:“好,你小子要来就来吧!”
忽然间,又是“嗖”的一声响。
又有条黑影自窗前窜过。
胡铁花这次已镇定得多,已看出这黑影只不过还是条野猫,谁知这次野猫竟笔直窜入窗户。
胡铁花笑骂道:“虎落平阳,连你这条瘟猫也想来欺负人么?”
他挥手去赶猫,谁知猫忽然自半空中掉下来,掉在桌子上,“砰”的一声,桌上的灯几乎被震倒。
胡铁花的手去扶灯,眼睛却瞧着猫,只见这只猫躺在桌子上动也不动,竟已奄奄一息,就快死了。
猫的脖子上,还系着张纸条。
胡铁花解下来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楚留香,楚留香,你看看自己现在是否已和这只猫相差无几,
你还想再活下去么?
胡铁花又惊又怒,几乎忍不住就要大声喝骂出来,但却又怕惊动了楚留香,只有咬牙忍住。
这张纸条非但是他们的催命符,而且简直是一种侮辱,楚留香若是瞧见了这几句话,心里又该是什么滋味?
胡铁花知道纸条一到,对方的人也就快来了,他们这次竟不再以卑鄙的手段来暗算,反而光明堂皇的来叫阵,自然是早已算定了楚留香非但没有抵抗之力,而且根本连逃都已逃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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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5-2012 09:4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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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病困英雄(4)
他瞧了瞧桌子上奄奄一息的猫,又瞧了瞧床上的楚留香,忽然抓起那“钉匣”,窜出窗外。
与其等对方进来,倒不如索性闯出去和他们一拼死活。胡铁花这种宁折毋曲的脾气,正是死也改不过来的。
他只觉全身热血如沸,竟忘了楚留香此刻已全无抵抗之力,他冲出去之后,若再有人来取楚留香的性命,岂非正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
雨丝细密,给本已黑暗的夜色又加了一重帘幕,邻院隐隐有女子的笑声传来,更衬托出这院子的凄凉与寂寞。
胡铁花掠出窗子,掠上屋脊,厉声道:“朋友你既已来了,有种的就先来和我姓胡的一分高下,躲在黑暗中不敢见人,算不得英雄好汉。”
他生怕惊动了楚留香,说话的声音还是不敢太大,却又生怕对方听不见,一面说话,一面顿足。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哧”的一笑。
一人冷笑道:“我早就在这里等着你了,谁叫你瞧不见我。”
胡铁花骤然翻身,只见人影一闪,已到了另一重屋脊上,这人全身黑衣,脸上也有黑巾蒙面,冷笑着又道:“你若要和我动手,为何不过来?”
胡铁花怒喝一声扑了过去,但等他掠上那面屋脊,这人却已又远在七八丈外,望着他不住冷笑。
两人一逃一追,眨眼间便离开客栈很远,胡铁花手里虽有世上最霸道的暗器,怎奈那人总是和他保持七八丈距离,胡铁花既追不上,又怕暗器力道不够,这暗器已是他最后一着杀手,他怎敢轻举妄动,作孤注一掷?
要知胡铁花的轻功本来不错,可是此刻他一条手臂已被点了穴道,非但气血不能畅通,飞掠时也不能保持平衡。
他纵然用尽全力,两人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了。
那黑衣人忽又掠下屋脊,不走大路,专穿小巷,只见他身形如游鱼般东一滑,西一折,忽然不见。
胡铁花怒吼道:“你既然要杀我,我就在这里,你为何不过来动手?”
话未说完,前面转角处突又传出“哧”的一笑。
那人探出半个头,冷笑道:“我还是在等着你,你又为何不过来?”
胡铁花不等他说完,已用尽全力,扑了过去,身子刚转过墙角,只见一个卖馄饨面的老头挑着担子迎面而来。
他再想收势,已来不及了。
只听哗啦啦一阵声响,他人已撞在馄饨担子上,锅里的热汤、架上的酱醋,全都倒在他身上,一大叠面碗也摔得精光粉碎,雨后的石地本来已很滑,再加上满地麻油,胡铁花一撞之后,哪里还能站得住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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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5-2012 10: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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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出乎意外(1)
那黑衣人却在远处拍手大笑道:“妙极妙极,花蝴蝶今日变成了落汤鸡了。”
胡铁花怒吼着刚爬起来,那卖面的老头子却已滚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扑在他身上,嘶声道:“你走路不带眼睛的么?俺一家大小,全都指望这副担子活命,你撞翻了俺的命根子,俺跟你拼了。”
胡铁花要想将这老头子甩脱,自然容易得很,只不过他也知道,理亏的确是自己,只有忍住气道:“你放手,摔坏了的东西,我赔你。”
那老头子道:“好,你赔,你拿钱来,俺这担子是七两银子做成的,再加上二十八个青瓷碗、一锅好汤,至少也得要十两。”
胡铁花道:“好,十两就十两。”
他话虽说得痛快,心里却在暗暗叫苦。
只因他这人实在是天生的穷命,袋里就算有一万两银子,也绝不会存得住三天,此刻实是连一两都没有。
那老头不住道:“十两就十两,你还不拿出来!”
胡铁花道:“我……我明天一定给你。”
那老头子怒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穷骨头,你不拿出十两银子来,休想我放你走。”
那黑衣人此刻还没有走,还站在那边笑嘻嘻的瞧着,但胡铁花却还是不免着急,也怒道:“我说明天给你就明天给你,快放手!”
他翻身就想将这老头子甩掉,谁知这老头子力气竟大得骇人,握住他的手,竟像是道铁箍。
胡铁花这才大吃一惊,原来这卖馄饨面的老头子竟也是位高手,看情形竟好像是和黑衣人一路的。
若在平时,胡铁花也不怕他,但此刻他非但只剩下一只手不能动,而且功力也至少要打了个七折八扣。
他的手被握着,竟连动都动不了,单只那一个黑衣人,他已无法应付,再加上这老头子,他哪里还有生路?
只听这老头子还在穷嚷,不住道:“不拿银子来,俺跟你拼了。”
胡铁花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
他话未说完,那老头忽然掩住他的口,悄声道:“那小子还在那边站着,我助你一臂之力,他逃不了的。”
胡铁花一怔,那老头子又破口大骂起来,嘴里虽在骂着,眼睛却在向胡铁花打眼色,叫他准备。
胡铁花就势一翻身子,这老头子的双手已托着他送了出去,胡铁花就藉着这一托之力,跃出了六七丈。
那黑衣人大吃一惊,失声道:“你……”
一个字刚说出,胡铁花已掠到他面前一丈外,手里拿着“暴雨梨花钉”的弩匣,厉声道:“我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你总该知道,你全身上下只要有一个地方动上一动,我就将你射出二十七个透明窟窿来。”
那黑衣人长长吸进口气,道:“你……你要怎样?”
胡铁花道:“你和楚留香究竟有什么仇恨,要如此暗算于他?”
黑衣人道:“我和他没有什么仇恨。”
胡铁花怒道:“你难道是受人指使而来的么?”
黑衣人摇了摇头,道:“不是。”
胡铁花眼珠子一转,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先揭下脸上的黑布来,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什么变的?”
那黑衣人身子一震,似乎被吓得怔住了。
胡铁花大笑道:“我早就知道我必定是认得你的,所以你才藏头露尾,不敢见人,现在你既已落在我手上,还想再瞒得下去么?”
他顿住笑声,大喝道:“你若还不肯掀起脸上的黑巾,我就先射断你的两条腿,你迟早还是……”
他话未说完,那黑衣人竟也忽然仰面大笑起来。
胡铁花怒道:“你笑什么?”
黑衣人道:“我只是笑我自己,为何要喜欢多事,三番两次的救了你性命,反被你恩将仇报,以如此歹毒的暗器来对付我。”
胡铁花怔了怔,道:“你救过我的命?”
黑衣人道:“你被石观音困着时,是谁为你杀了石观音的门下?你喝了石观音的毒酒时,是谁给的解药?你难道已忘了么?”
胡铁花不等他话说完,已吃惊得叫了起来,失声道:“画眉鸟!你就是画眉鸟?”
黑衣人道:“哼!”
胡铁花道:“你……你既然数次救我,现在为何又想来要我的命?”
黑衣人冷冷道:“我若想要你的命,你还能活到现在么?”
胡铁花又怔了半晌,道:“但你……你为什么……”
黑衣人厉声道:“你不必再问,我现在就要走了,你若忘恩负义,要恩将仇报,只管将那‘暴雨梨花钉’射出来吧!”
他嘴里说着话,已转身而行。
胡铁花大呼道:“慢走,等一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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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5-2012 10: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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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出乎意外(2)
黑衣人头也不回,转眼间便走得踪影不见。胡铁花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连一点法子也没有。
只因他实在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无论这“画眉鸟”的行事多么诡秘难测,总算曾经救过他的性命。
只听身后有人干咳一声,笑道:“关夫子华容道上,也曾放过曹孟德一马,胡大侠今日此举,已足可和昔日的关夫子前后辉映了。”
那老头子原来也一直留在那里没有走。
胡铁花转身一揖,苦笑道:“在下与老丈素昧平生,多承老丈仗义相助,感激不尽。”
那老头笑道:“胡大侠虽不认得老朽,老朽却已久闻胡大侠的大名了。”
胡铁花道:“惭愧,敢请教老丈大名?”
那老头子道:“老朽戴独行。”
胡铁花失声道:“原来是丐帮的前辈先人‘万里独行’戴老爷子,难怪方才轻轻一托,在下就觉得有如腾云驾雾一般,在下当真失敬得很。”
戴独行道:“不敢不敢。”
胡铁花忍不住道:“但前辈又怎会……怎会……”
戴独行道:“你是想问我,要饭的怎会改行卖起馄饨面来了,是么?”
胡铁花也笑了,道:“在下实在有些奇怪。”
戴独行叹道:“本帮弟子鹑衣结发,为的本是隐入红尘,做事也较方便些,谁知近年来情势竟变了,江湖中人见到要饭的,反而觉得分外扎眼,是以现在以要饭的姿态行走江湖,非但得不到方便,反而会惹麻烦。”
胡铁花道:“不错,久闻前辈嫉恶如仇,最喜欢打抱不平,是以常年游踪不定,甚至远去穷荒,就为的是要看一看人间有什么不平之事,假如有人能看得出前辈的身份,前辈只怕就连一件不平之事也看不到了。”
他笑着接道:“因为有胆子敢在‘万里独行’眼前做坏事的人,天下还没有几个,方才那画眉鸟若知道卖馄饨面的就是‘万里独行’,只怕也早已溜之大吉。”
戴独行微微一笑,又叹息着道:“老朽远游南荒归来,便听得本帮所发生的不幸之事,若非楚香帅仗义援手,本帮数十年的声名便难免要毁在那叛徒手中。
胡铁花笑道:“楚留香也正和前辈一样,是天生好管闲事的脾气。”
戴独行含笑道:“老朽也早已久闻胡大侠与楚香帅是过命的交情,是以方才听那画眉鸟说出“花蝴蝶”三字,这闲事更是非管不可的了。”
胡铁花目光闪动,忽然问道:“前辈久走江湖,可曾听说过画眉鸟的来历么?”
戴独行道:“这也正是老朽觉得奇怪之处,看那画眉鸟的轻功,虽不能与楚香帅相提并论,但在江湖中,已可说是一等一的身手,本应在武林中享有大名,但“画眉鸟”这名字,老朽偏偏又从未听说过。”
胡铁花皱起了眉,道:“这人难道只是个初出道的人物?但看他行事之老辣周到,却又绝不像是个雏儿呀!”
戴独行道:“依老朽看来,此人只怕是个久已成名的江湖老手改扮的。“画眉鸟”这三个字,只不过是他的化名,而且此人说不定还是胡大侠的相识,是以才不愿被胡大侠看到他的本来面目。”
胡铁花道:“我也早已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才逼他将蒙面的黑巾掀起来,但我却又实在想不出我的朋友中有这么一个人。”
戴独行道:“还有一点,老朽也觉得很奇怪!”
胡铁花道:“噢!”
戴独行道:“此人既无害胡大侠之意,为何要引胡大侠来追他呢?”
胡铁花怔了怔,忽然觉得全身都凉了,不禁失声道:“不好,这只怕是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戴独行动容道:“什么调虎离山之计?”
胡铁花已来不及回答他这句话,连招呼都未打,就飞也似的走了,只因
他已想到楚留香此刻处境之危险。
只不过,他现在才想到,已经太迟了。
窗子没有关,猫已死了,一阵寒风卷入了窗户,卷起了桌上的纸条,吹熄了灯。
这屋子有灯光时已是那么黯淡凄凉,此刻骤然黑暗下来,就更显得说不出的悲惨萧索。
邻院隐约有歌声传来,唱的仿佛是李后主的词曲。
作客异乡,投宿逆旅,在这冷清清的雨夜里,喝一杯淡淡的竹叶青,听听抱琵琶的歌妓唱两曲动人的小调,本是人生难得几回享受。
可是她们为什么偏偏要唱李后主的词呢?
难道这些人前强笑,背人弹泪的女孩子,要将心里的哀怨,藉这亡国之主的凄婉之词唱出来么?
楚留香就和桌上的死猫一样,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他此刻的遭遇,是否也和那绝世才人,末路王孙有几分相似呢?
就在这时,突有一条人影掠到窗前。
这人也穿着一件极紧身的黑衣,脸上也有黑巾蒙面,行动之间,就如狸猫般轻捷无声。
他背上以十字带绑着个剑鞘,长剑却早已抽了出来,隐在肘后,一反手,剑锋便可取人咽喉。
但他并没有掠入窗户,只是伏在窗下,静静倾听。
只听楚留香的呼吸声有时微弱,有时沉重,微弱时如游丝将断,沉重时却又有如牛喘。
这黑衣人听了半晌,一双炯炯有光的眼睛里,露出满意之色,他已听出楚留香的病势非但没减轻,反而更重了。
但他还是没有急着掠入窗户,先在窗外伸臂作势,“唰”的刺出一剑,长剑劈空,风声刺耳。
若在平时,楚留香必定早已警觉。
但现在,他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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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5-2012 10:0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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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出乎意外(3)
黑衣人这才长身而起,他身材看来比方才那黑衣人“画眉鸟”高得多,也壮得多,但轻功却似差了一筹。
所以他特别谨慎,分外小心,并没有一掠而入,却用手一按窗台,借着这一按之力窜了进去。
屋子里黑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这黑衣人宛如已和黑暗融为一体,就算站在窗外,也瞧不见他的身形。
他站在黑暗中又静静等了半晌,床上的楚留香呼吸还是极不规则,甚至已可说是奄奄一息。
黑衣人这才一步步向床前走了过去。
他脚步极轻、极稳,可是外面的路很湿,他鞋底也难免沾上了水,走了两步,忽然发出“吱”的一响。
这声音虽然极轻微,但在此时此地听起来,却实在比生了锈的刀剑摩擦还要刺耳得多。
楚留香似乎被惊醒,竟在床上动了动。
黑衣人整个人都冻结住了,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楚留香却只不过翻了个身,反而面朝着墙。黑衣人暗中松了口气,又等了半晌,忽然一个箭步窜到床前。
他掌中剑已毒蛇般,向楚留香刺了出去。
胡铁花一面狂奔,一面不停的骂着自己,楚留香此番若被人暗算,他就算能活下去,也没有脸见人了。
他只望背生双翅,一下子能飞回去。
可是,忽然间,他又停住了脚。
他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出回那客栈的路了。
方才那画眉鸟引着他东折西转,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也完全分辨不出方向。
在这黑漆漆的雨夜里,在这陌生的城市中,每条街看来都差不多,每间屋子看来都几乎完全一样。
他想拍开一家人的门,问问路,但忽又发现自己竟连那客栈的名字都已忘记,要问路都无从问起。
胡铁花简直快急疯了,木立在雨中,全身都已湿透,脸上也淌着水,已分不出是雨,是汗,还是急出来的眼泪?
黑衣人一剑已刺了出去。
这一剑如蛇蝎,快如闪电,而且直取楚留香的要害,显见得此人实在是杀人的老手。
只听“噗”的一声,雪亮的剑锋已直刺而入——但却不是刺入楚留香的身子,而是刺入一个枕头中。
原来就在方才那间不容发的刹那间,奄奄一息的楚留香忽然一个翻身,以枕头迎上了长剑。
黑衣人大惊,拔剑,拔不出,就想逃。
他应变已不能算不快,怎奈楚留香却比他更快,他还没有来得及撒手,楚留香已扣住了他的手腕。
黑衣人左手立掌如刀,反向楚留香腕子上斩下。
谁知楚留香忽然将他的右手往前一拉,他这一掌就斩在自己的手臂上,疼得忍不住哼出声来。
这时,楚留香的左掌已到了他的胁下,轻轻一切,他半边身子立刻都发了麻,连动都不能动了。
黑暗中,只见楚留香的一双眸子比明星更亮,哪里有丝毫病容?黑衣人身子发抖,嗄声道:“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下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在下早已算准阁下必定要来的,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黑衣人满头汗出如雨,颤声道:“你……你没有病?”
楚留香笑道:“我身子虽没有病,却有个心病,若不弄清楚阁下的来历和来意,我这心病是再也不会治好的。”
黑衣人长长叹了口气,道:“楚香帅果然名不虚传,的确有两下子,今天我已认栽了,你要怎么样,我无不从命。”
他忽然一笑,又道:“我知道楚香帅手下是从不伤人的,是么?”
楚留香道:“不错,但你若不说出你的身份来历、为何三番几次的来暗算于我,我纵不伤你性命,只怕也要得罪了。”
黑衣人道:“我和你本无冤仇,更没有几次要来杀你。”
楚留香道:“你难道还是第一次来杀我么?”
黑衣人道:“自然是第二次。”
楚留香目光闪动,忽又问道:“你难道只不过是受人指使而来的?”
黑衣人道:“不错,我只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来,突听“嘶”的一声,黑暗中似乎有极细的光芒闪了闪,又消失不见。
楚留香只觉这黑衣人的手腕忽然一阵痉挛,身子忽然一阵颤抖,目中忽然现出了惊惧欲绝之色,嗄声道:“是……是……是……”
楚留香变色道:“是谁?快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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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5-2012 10:1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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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职业杀手(1)
黑衣人咽喉中“咕嘟”一响,什么声音都再也发不出来,这秘密就又随着他最后一口气咽了下去。
这时外面已传来了李玉函焦急的呼唤声,道:“楚兄,楚兄,你可曾受伤么?”
呼声中,李玉函和柳无眉已双双掠了进来。
柳无眉随手亮起了个火折子,瞧见楚留香好生生的坐在床上,就长长松了口气,展颜笑道:“谢天谢地,我们总算及时赶回来了。”
这两人全身也已湿透,而且神情看来十分劳累,显见这一日一夜间赶路必定十分劳苦。
楚留香盯着他们瞧了半晌,也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不错,两位回来得的确恰是时候。”
柳无眉燃起了灯,瞪着地上那黑衣人道:“我们要看看这人究竟是谁,为何要苦苦暗算楚兄。”
楚留香道:“只可惜现在永远也无法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了。”
柳无眉道:“为什么?”
楚留香冷冷道:“只因死人是绝不会说话的。”
柳无眉怔了半晌,长叹道:“不错,我的确不该杀了他的,可是我骤然见到一个人提剑站在楚兄床前,又不知楚兄病势已痊澈,情急之下,竟忘了本该留下他的活口。”
李玉函皱眉叹道:“我就知道你这种轻率的脾气,总有一天会误事的。”
楚留香一笑道:“这怎么能怪嫂夫人?”
柳无眉垂首道:“这实在应该怪我,但望香帅你……”
楚留香道:“嫂夫人救了我性命,我心中只有感激,绝无他意,嫂夫人若再说这样的话,反倒令我无地自容了。”
李玉函终于也展颜一笑,道:“想不到楚兄的病竟好得这么快,可见吉人必有天相。”
楚留香笑道:“说来惭愧,我糊里糊涂的睡了一天,病居然就好了,却累得贤夫妇为我着急,实在抱歉得很。”
柳无眉忽然掀起了那黑衣人蒙面的黑巾,恨恨道:“楚兄你认得这人是谁么?”
灯光下,只见这人青渗渗的一张脸上,虽然还存有临死前的惊骇之色,但自眉目间犹可看出他生前的剽悍和残酷。
楚留香叹道:“我非但不认得此人是谁,而且连见都未见过。”
李玉函皱眉:“既然如此,他为何要来暗算楚兄呢?难道幕后还有别人主使?”
楚留香也不答话,却自枕头里拔出了那柄剑,在灯下凝注了半晌,又长长叹了口气,道:“这柄剑当真是杀人的利器。”
李玉函道:“不错,这柄剑比江湖中通常所用的剑,至少要长三寸,但却薄得多,也窄得多,几乎比海南剑派的灵蛇剑还要窄两分,使这种剑的人,剑法想必也和海南剑派一样,走的是轻捷狠毒那一路。”
楚留香微笑道:“李兄见解精辟,果然不愧为第一剑客的传人。”
李玉函似乎想谦谢两句,楚留香却又接着道:“使剑的这人,我虽不认得,但这样的剑我却见过一次。”
李玉函道:“哦?”
楚留香道:“不知李兄可听起过‘中原一点红’的名字?”
李玉函动容道:“楚兄说的莫非是那只认钱,不认人的职业刺客,人称‘杀人不见血,剑下一点红’的么?”
楚留香道:“不错。”
李玉函道:“家父评价当代名家剑法时,也曾提起过此人的名字,说他的剑法自成一格,本可和薛衣人薛大侠争一日之短长,只可惜他的为人偏激,行事也太毒辣,是以剑法不觉也走入了邪路。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所以无论他天资多么高,用功多么勤,也必然无法登峰造极。”
楚留香叹道:“就凭这一番话,李老前辈已无愧为当代第一剑客,普天之下,只要是学剑的人,都该将这番话牢记在心,终生奉行不渝。”
李玉函道:“心正则剑正,心邪则剑邪,这的确是千古不移的道理。”
柳无眉忽然道:“这刺客用的剑,莫非和中原一点红同样的么?”
楚留香道:“除了剑柄略有不同,其余无论长短、宽窄都完全一样。”
柳无眉眼波流动,道:“如此说来,这刺客竟是中原一点红派来的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这倒绝无可能。”
柳无眉轻轻咬了咬她那轮廓优美的嘴唇,道:“那么楚兄的意思是……”
楚留香道:“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说,这刺客本身和我绝没有什么瓜葛,甚至根本不认得我,他这次来行刺,只不过是被别人收买的。”
柳无眉沉吟了半晌,点头道:“不错,这人用的剑既然和一点红完全一样,想必就是一点红的同门,自然也和一点红同样是以杀人为业的。”
李玉函皱眉道:“江湖中真有这许多以杀人为业的人么?”
楚留香叹道:“看来只怕是如此。”
他忽然解开了这刺客的衣襟,里面是空的,这种人自然绝不会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带在身上做累赘。
但楚留香却在他贴身的小衣里发现两样东西——一张数目很大的银票,和一面形状很古怪的铜牌。
银票是当时最通行、最可靠的一种,无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提现。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二十万两,这就难怪他要来杀我了,为了二十万两,我说不定自己会将自己杀了的,我倒未想到我这条命竟如此值钱。”
李玉函叹道:“这人竟然不惜花费二十万两来取楚兄的性命,看来他和楚兄的仇恨必定不小。”
柳无眉忽然道:“我已经可以查出这人是谁了。”
楚留香道:“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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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5-2012 10:1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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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职业杀手(2)
柳无眉道:“这么大数目的银票,任何银庄都不会随便用出来的,他帐本上一定有记载,我们只要到这银庄去查查这张银票是付给谁的,岂非就可知道这人是谁了么?”
楚留香笑了笑,道:“这倒不必。”
柳无眉眼睛瞪得更大,道:“为什么?难道楚兄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
楚留香道:“我若要收买刺客去行刺别人,也绝不会用自己银票的,所以我们就算去查,非但没有用,而且还会被诱人歧途,找到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去。”
柳无眉默然半晌,轻叹道:“不错,这也有道理。”
楚留香微笑道:“但我现在已至少查出来一件事。”
柳无眉立刻问道:“楚兄已查出了什么?”
楚留香缓缓道:“现在我至少已知道这人必定是个富翁,因为随随便便就能花得起二十万两的人,这世上毕竟是不多。”
李玉函已沉默了许久,此刻忽然问道:“这铜牌却是什么东西呢?”
只见这铜牌正面的花纹,雕刻着十三柄剑环绕着一只手,剑的形状,正都和这刺客所使的完全一样。
铜牌的反面,却只刻着个“八”字。
李玉函皱眉道:“这十三柄剑是什么意思呢?”
柳无眉目光闪动,拍手道:“这意思我已经明白了。”
李玉函沉吟道:“十三柄剑,难道就是象征十三个人么?”
柳无眉道:“不错,这十三个人想必都是以杀人为业,这只手代表他们的首脑,这人在同门中排行第八,所以反面有个‘八’字。”
她向楚留香一笑,道:“而那中原一点红,只怕就是其中的第一把交椅了。”
楚留香叹道:“看来只怕正是如此。”
柳无眉道:“但最可怕的,自然还是那只手,他虽不出面,却在暗中控制着这秘密的集团,利用这十三个人做杀人的买卖。”
李玉函骇然道:“江湖中竟有了以杀人为业的集团,那岂非可怕得很?”
柳无眉叹道:“这只怕已不算是近百年来最可怕的事了。”
楚留香虽未说话,心里却很难受:“难怪一点红看来像是心事重重,原来他就是因为陷身在这血腥的秘密集团中,不能自拔。”
“难怪他决定不再冷血杀人后,就立刻远走穷荒,逃入大漠,因为他知道,那只手绝不会放过他的。”
任何人只要加入这种组织,除了死,只怕就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脱离了。
楚留香现在才知道一点红的眼睛为何总是那么深沉、那么忧郁,他只后悔自己以前为何一直没有想到。
只听柳无眉忽又笑道:“但这集团现在已没有什么可怕了。”
李玉函道:“为什么?”
柳无眉道:“因为用不着再过多久,这只手上就要被加上一副手铐。”
李玉函想了想,展颜笑道:“不错,现在他们既然已惹到楚香帅头上来了,楚兄还会放过他们么?”
柳无眉道:“何况,这集团的组织既然如此严密,每一票买卖就必定都要经过那只‘手’的,楚兄只要查出这只手,也就能查出收买刺客的人是谁了。”
楚留香忽然一笑,道:“我并不急着找他。”
柳无眉纵然最能控制自己情绪,此刻面上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失声道:“为什么?”
楚留香微笑道:“这种人连杀人都不敢自己动手,我见了他反而生气,我现在只想拜见当代第一剑客的风采,这岂非比苦苦去找那种跳梁的小丑愉快得多?”
他凝注着柳无眉的脸,缓缓接着道:“何况,他反正迟早还要来找我的,我又何必急着去找他?”
柳无眉却抿嘴一笑,嫣然道:“最主要的,只怕还是楚兄怕苏姑娘她们等得着急吧?”
两人相视而笑,李玉函面上却忽然变了颜色,失声道:“胡兄呢?胡兄到哪里去了?”
他似乎直到此刻才发现胡铁花已不在这屋子里,楚留香居然也一直没有着急,等他问起,才淡淡道:“他方才好像也发现了个可疑的人,就追出去了。”
柳无眉也失声道:“胡兄已有一只手不能动弹,怎么可以轻身追敌?”
楚留香道:“这倒无妨。”
柳无眉道:“无妨?楚兄难道不怕他遭了别人毒手么?”
楚留香笑了笑,道:“他绝不会有意外的。”
柳无眉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因为别人只不过想要我的命,并不想要他的,方才只不过是要将他诱出去,好动手杀了我而已。”
柳无眉道:“但——但他为什么直到此刻还没有回来呢?”
楚留香悠然道:“他若不是在外面偷喝酒,就一定是迷了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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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5-2012 10:1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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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职业杀手(3)
柳无眉叹道:“楚兄倒真沉得住气。”
楚留香笑道:“我倒不是真沉得住气,只不过是已听见了他的声音而已。”
很少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这并不奇怪,因为能像诸葛亮那样上知天文的人毕竟不多。
奇怪的是,也很少有人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
雨好像总是在人们不知不觉中就停了。
静夜的微风中,果然传来胡铁花的声音,道:“就是这一家。”
另外竟还有个苍老的声音道:“这次不会错么?”
胡铁花道:“错不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人已掠入院子,就像是只刚被人踩着尾巴的猫一般冲了进来。
接着,就是一声欢呼,道:“原来你们已回来了。”
欢呼过后,又瞪起眼睛,道:“老臭虫,你怎么忽然爬起来的?”
楚留香还未说话,外面又已传来那苍老的声音,道:“楚香帅没什么事吗?”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多谢阁下关心,为何不请进来一见?”
外面的人道:“老朽其实早就想见香帅一面了,但后来细细一想,现在还是莫要见面的好。”
楚留香道:“为什么?”
那人笑道:“现在我一见你,至少也该磕十七八个响头才对,可是我老头子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到别人面前叩头实在不好意思,还是等我以后想法子报了你的大恩之后,再来找你痛痛快快喝几杯吧!”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语声已远在数丈外。
楚留香讶然道:“此人究竟是谁?我几时有恩于他?”
胡铁花道:“你对他倒没什么好处,但对丐帮却有。”
楚留香失声道:“他也是丐帮弟子?”
胡铁花笑道:“不是弟子,是长老,而且算起辈份来,好像连昔年的任慈也比他要小上一辈。”
楚留香眼珠子一转,耸然道:“你说的莫非是‘万里独行’戴老前辈么?”
胡铁花道:“不错。”
楚留香忍不住问道:“你怎会认得这位前辈奇人的?”
胡铁花道:“难道只有你才能认得这些前辈奇人,就不许我认得一两个么?”
他大笑接着道:“你若吃醋,我不妨再告诉你,今天晚上我还遇见了一个人,也是你早就想和他见面的。”
楚留香道:“谁?”
胡铁花道:“画眉鸟。”
他还想再说什么,谁知楚留香忽然塞了样东西到他嘴里去,胡铁花吐也吐不出,吃吃道:“这……这是什么?”
楚留香微笑道:“这就是李兄伉俪辛辛苦苦为你取回来的解药,你还是先老老实实睡一觉再说话吧!”
曙色好像也总是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来到的。
为了大家都要赶路,所以天一亮就上道,为了大家都要睡觉,所以楚留香他们就不能再和李氏夫妇同乘一辆马车。
可是胡铁花怎么睡得着?车马一开始行走,他就瞪着楚留香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你究竟有什么事要瞒人家?”
楚留香道:“我要瞒谁?”
胡铁花冷笑道:“你以为人家还看不出来么?人家故意不和咱们同乘一辆车,就为的是要让你我鬼鬼祟祟的说话。”
楚留香微笑道:“你怎知道不是他们自己想鬼鬼祟祟的说话呢?”
胡铁花道:“人家有什么鬼鬼祟祟的话好说?”
楚留香道:“也没什么别的话好说,只不过是在猜我究竟已知道了多少。”
胡铁花道:“知道多少什么?”
楚留香道:“知道他们暗中所玩的花样诡计。”
胡铁花几乎跳了起来,怒道:“人家当你是好朋友,非但请你吃、请你喝,还要招待你到他家去,有人来害你,人家就替你将刺客杀了,现在你却说人家在对你玩花样诡计,我问你,人家贪图你什么?要你什么?”
楚留香淡淡道:“也不要我什么别的,只不过要我的命而已。”
胡铁花瞪了他几眼,反而笑了起来,摇着头笑道:“我看你这人真和曹操差不多,只要别人瞧你一眼,你就以为人家又是在打你的主意。”
楚留香道:“那么我问你,蓉儿她们若在‘拥翠山庄’,他们为什么要出来游山玩水?又‘恰巧’遇见了我们,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么?”
胡铁花道:“就算他们是故意出来找你的,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
楚留香道:“既然是好意,为什么不明说?”
胡铁花又开始摸鼻子,皱眉道:“难道你认为蓉儿是被他们劫去的不成?”
楚留香点了点头,又道:“还有,我的忽然病倒,并没有别人知道,那个刺客是怎么来的?”
胡铁花道:“这也许是他们已在暗中窥探到了,也许是店小二在通风报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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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5-2012 10:1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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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欲取先予(1)
楚留香道:“不错,这也有可能,只不过,他们一赶回来,刚掠入院子,就将那刺客杀了,而那时院子还有些灯光,屋子里却是一团漆黑,他们若非早已知道那刺客在屋子里,根本就连人影也瞧不见的。”
胡铁花眉头皱得更紧,道:“但那刺客若是他们买来的,他们为何要杀他?”
楚留香道:“自然是为了要杀人灭口。”
胡铁花道:“但将我诱出去的人,却是画眉鸟,画眉鸟也和他们是同路的么?”
楚留香道:“你想必也知道画眉鸟是别人化名改扮的。”
胡铁花道:“不错。”
楚留香道:“那么你怎知画眉鸟不是他们化名改扮的呢?”
胡铁花怔了半晌,道:“画眉鸟行动虽然诡秘,但对咱们并没有什么恶意,你若说柳无眉想害你,他们就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楚留香道:“为什么不可能?我早已说过,画眉鸟那么做,必定是在故意施恩于我,要我报答。”
胡铁花道:“他既然要害你,是要你报答什么?”
楚留香道:“你见到画眉鸟,并没有动手杀他,是么?”
胡铁花道:“我当然不能杀他。”
楚留香道:“这就对了,画眉鸟那样做,就是要我们以后不能杀他……就算我已知道柳无眉就是画眉鸟,就算我知道她要害我,我也只好放过她,因为她曾经对我有恩——她要害我之前,早已留下了退路。”
胡铁花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怀疑柳无眉是画眉鸟呢?”
楚留香叹道:“这其中自然有许多原因。”
胡铁花忽又大声道:“但至少那用‘暴雨梨花钉’打你的人,总不会是他们吧?”
楚留香道:“为何不会是他们?”
胡铁花道:“因为那时他们明明还在屋子里。”
楚留香道:“你看到他们了么?”
胡铁花怔了怔,道:“我虽未看到,但明明听到他们在说话。”
楚留香道:“你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话’,你只是听到他们在不断挣扎、呼喊和呻吟,是么?”
胡铁花道:“不错。”
楚留香道:“每个人在呼喊呻吟时,声音都会因痛苦而改变的,所以我们就算听出他们的声音有些不对,也不会在意,是么?”
胡铁花又怔住了,讷讷道:“难道那时他们两人已不在屋子里,那声音只是别人装出来的?”
楚留香道:“这难道不可能?”
胡铁花长长叹息了一声,不说话了。
楚留香道:“因为你一直认为他们在屋子里,所以你就不会想到那是别人发出的声音,这是每个人都难免会产生的错觉。”
他也叹了口气,接着道:“柳无眉不但很聪明,而且做事非常小心,她也知道要害我并不容易,所以她每次下手之前,必定先留好退步,让我永远不会怀疑到他们。”
胡铁花拼命揉着鼻子,喃喃道:“但我还是不明白,也不相信。”
楚留香苦笑道:“其实我也并没有完全弄明白,只不过大概的情况,我已经可以想像得出来了。”
胡铁花道:“你说来听听。”
楚留香道:“柳无眉夫妇为了某一种原因,一定要找到我,但他们找到我的船上时,我已不在了,他们退回来时,却遇到了蓉儿她们。”
胡铁花道:“他们怎会遇到蓉儿的呢?”
楚留香道:“蓉儿她们要找我,自然要先回家去看看,像她们那样的人,走在路上自然很引人注目,是么?”
胡铁花道:“嗯!”
楚留香道:“虎丘李家声势赫赫,在江湖中自然耳目很多,自然早已听说过蓉儿她们和我的关系,知道她们的行踪后,自然会找上门去。”
胡铁花道:“嗯!”
楚留香道:“像柳无眉那样的人,自然很容易就能和蓉儿她们交上朋友,蓉儿也许还不会多话,但甜儿却和你一样,是个直心肠的人。”
胡铁花道:“哼!你这算是捧我,还是骂我?”
楚留香也不理他,接着道:“柳无眉要想自甜儿口中问我的消息,自然并不困难……”
胡铁花截口道:“她认为你也许还留在沙漠里,所以就去沙漠找找看。”
楚留香道:“她只有这一点线索,只有去碰碰运气了。”
胡铁花道:“但蓉儿她们为何没有一齐去,反而到了‘拥翠山庄’呢?”
楚留香叹道:“她们也许是被骗,也许是被劫,也许……”
他戛然顿住了语声,面上已露出忧虑之色。
胡铁花动容道:“你难道是说,蓉儿她们根本不在‘拥翠山庄’,而且说不定已遭了柳无眉夫妇的毒手?”
楚留香长叹道:“这自然也有可能,幸好柳无眉并不是残杀无辜的人,她要对付的只是我,而且她既然要施恩于我,以留退路,也不至于杀她们。”
胡铁花皱眉沉思了半晌,忽然道:“但以时间推算,她才一到沙漠,就找着我们了,是么?”
楚留香道:“不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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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5-2012 10:1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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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欲取先予(2)
胡铁花道:“李玉函既是江南的世家子,怎会对沙漠的地形那样熟悉?何况,石观音的住处又是那么秘密,他们怎能一下子就找到了呢?”
楚留香缓缓道:“现在我还有两样想不通的事,这就是其中之一。”
胡铁花道:“还有一样呢?”
楚留香长叹道:“我实在想不通这夫妇两人为何一定要我的命?”
胡铁花又皱起眉,沉声道:“现在,他们既已知道你对他们起了怀疑,且一定看出你昨天晚上是在装病,你的处境岂非就更危险了么?”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但现在我既未揭穿他们,他们自然更不会说破,他们现已知道我对他们起了怀疑,这一路上就不敢轻举妄动。”
胡铁花道:“他们难道要等你到了‘拥翠山庄’后再出手?”
楚留香道:“看来想必是如此。”
胡铁花道:“若是如此,他们在‘拥翠山庄’中必已准备了对付你的法子,以虎丘李家在江湖中的声势,这一着必定非同小可。”
楚留香道:“不错。”
胡铁花道:“你既然知道,还要去送死?”
楚留香叹道:“事已至此,我能不去么?”
胡铁花默然半晌,叹道:“不错,你自然不能将蓉儿她们抛在那里,可是……”
楚留香忽又笑了笑,道:“可是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们此行虽凶险,但至少不会再遇到像‘暴雨梨花钉’那样的暗算了。”
胡铁花道:“何以见得?”
楚留香道:“以李家在江湖中的声势,他们要暗算我,也只能在别的地方,用别人做替死鬼,到了‘拥翠山庄’后,这些卑鄙的手段,他们怎敢再用出来?他们怎敢将‘拥翠山庄’数十年的侠名毁于一旦?”
胡铁花道:“不错,他们不用自己的暗器,而用‘暴雨梨花钉’,就是为了怕玷污‘拥翠山庄’的声势,你若死在梨花钉下,自然谁都不会认为这是李家子弟下的毒手。”
楚留香微笑道:“现在你已想通了么?”
胡铁花叹道:“难怪那人一击不中,就将那么珍贵的暗器抛却,原来就是怕你发现‘暴雨梨花钉’在他们手里。”
楚留香道:“其实你早就该想到的,除了李家子弟之外,又还有谁能得到那么珍贵的暗器?”
胡铁花抢着道:“除了富甲江南的李家子弟外,又有谁一出手就能花二十万两银子?”
楚留香笑道:“只可惜他们偷鸡不着蚀了把米,却便宜了你,平白得了一样比金子还珍贵的暗器。”
胡铁花大笑道:“但我却情愿要二十万两银子。”
两人相对大笑,竟似又将此行的凶险全都忘了,竟忘了他们若死在“拥翠山庄”,银子和暗器还是别人的。
这两个人脑袋里竟似根本没有“危险”两个字存在。
虎丘,山名,原名海碧山,在苏州阊门外,故老相传,吴王阖闾就葬在此山中,水银为棺,金银为坑。
史记:阖间墓在吴县阊门外,以十万人治办,取土临湖,葬后三日,白虎踞其上,故名虎丘。
这座山并不高,但却充满了一些美丽的传说和神话,自古以来,就是才子骚人的必游之地。
楚留香他们果然一路平安,到了姑苏。
他们并没有在城外绕过去,却穿城而过,李玉函和柳无眉仍是谈笑风生,谁也看不出他们心怀杀机。
楚留香难道猜错了么?
到了这以美丽闻名的城市,每个人心里都不禁泛起一种温柔之意,还有谁会想杀人呢?
清洁的街道上,仿佛到处都充满了美丽的少女,长长的辫子随风摇动,时时向人嫣然巧笑。
胡铁花眼睛都发直了,忽然笑道:“你们可曾发现一样有趣的事么?这里的人原来都不喜欢穿鞋子。”
只见在街上走来走去的人,果然都不喜欢穿鞋子,有些赤足,有的拖着拖鞋,就算有穿鞋子的,也没有将鞋跟拔起来,但一双双底平趾敛,莹白如玉的纤足,套在描金的木屐里,岂非更令人其意也消?
胡铁花又笑道:“你们可知道她们为什么不喜欢穿鞋子么?这原因我已发现了。”
李玉函忍不住道:“为什么?”
胡铁花拊掌道:“就因为她们的脚生得比别处的人漂亮,若不多让人瞧瞧,岂非暴殄天物?”
苏州姑娘不但脚生得美,而且大多是天足,到了城外,就可以瞧见一个个提着茉莉花篮的少女,轻盈地追逐着来往的车马,忽而跃上车辕,忽而跃下,听到她们那如黄莺婉啭的吴侬软语,有谁忍心不买她们两朵花?
城外七里,才是虎丘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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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5-2012 10: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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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欲取先予(3)
但一出城门,便可遥遥望见那青葱而雄伟的山势,正像是一只猛虎蹲踞在那里,生气勃勃,头尾岸然。
他们徒步穿过姑苏,这时又回到车上,胡铁花打开车窗,瞧着这些年轻活泼的少女们,忍不住向楚留香笑道:“这些小姑娘身子可真轻快,倒真都是练武的好材料,若是练起轻功来,我保险绝不会比你差。”
楚留香微笑道:“她们这也是从小练出来的,每天也不知要在马车上跳上跳下多少次,实在比我们练功夫还要勤快多了。”
话未说完,已有个穿着青布短衫,梳着条油光水滑大辫子的姑娘跳上车辕来,手里拿着茉莉花球,盈盈笑道:“好香好香的茉莉花,公子爷买两朵吧!”
胡铁花瞧着她那春葱般的小手,忍不住笑道:“是花香?还是你的手香?”
那小姑娘飞红了脸,抿着嘴笑道:“自然是花香,不信公子爷就闻闻看。”
胡铁花大笑着就要去接花,谁知楚留香却先抢了过来,笑道:“好花都多刺,这花可有刺么?莫要扎破了我的鼻子。”
那小姑娘吃吃笑道:“公子爷真会说笑话,世上哪有多刺的茉莉花?”
楚留香道:“既然如此,我就买几朵吧,只可惜此花虽好,却没有戴花的人……我也只有将这朵花再转送给姑娘了。”
他忽然将花球又送到那小姑娘面前。
那小姑娘面色忽然变了,竟凌空一个翻身,退出一丈多远,转个身就飞也似的逃走了。
胡铁花皱眉道:“你看你这老色鬼,把人家小姑娘吓成这样子。”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若不将她骇走,她就要了你我的命了。”
胡铁花失声道:“你说什么?”
楚留香也不答话,却将那茉莉花球轻轻撕碎,只见花球中竟赫然有十几根发着乌光的小针。
胡铁花骇然道:“毒针?”
楚留香苦笑道:“若不是我接得快,只要她的小手一甩,你我此刻还想有命么?”
胡铁花默然半晌,擦了擦汗,忍不住问道:“这次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楚留香叹道:“这些小姑娘从小就在这条道上卖花,可见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白天卖花,晚上还得帮着做家事,哪里会有她那么样又白又嫩的手?”
胡铁花怔了半晌,苦笑道:“你这双贼眼实在太厉害了。”
楚留香道:“还有,这些小姑娘都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怎么会说她那样标准的官话?我听她一开口,就知道不对了。”
胡铁花叹道:“看来江湖中的传言并没有错,楚留香果然是个鬼灵精。”
他忽又压低语声,道:“你看这小姑娘也是他夫妻派来的么?”
楚留香将毒针全都用一块方巾包了起来,道:“到了这里,怎么还会有别人?这次事若成了,他们固然可以推说不知道,事若不成,更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胡铁花默然半晌,喃喃道:“看来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并不是虎丘,而是虎穴了。”
楚留香微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胡铁花笑道:“也不是虎子,是虎女。”
到了虎丘正山门前,大家就下了马,李玉函和柳无眉仍谈笑风生,就像是根本不知道方才发生过什么事。
那小姑娘莫非和他们无关?
楚留香莫非又猜错了?
山门外,有个小小的市集,小河一道,蜿蜒流过,河边停着三五画舫,画舫中不时传出银铃般的娇笑。
入了山门,两旁有许多小肆,还有许许多多乞丐,看到有人来了,就围上来乞讨,还有人远远就恭身赔笑道:“李公子回来了么?夫人好。”
楚留香和胡铁花对望了一眼,心里却在暗暗猜测:“不知道这些乞丐中,有没有真正的丐帮弟子?”
思忖时,已到了那闻名的千人石。
只见一方大石,可坐千人,一眼望去,非但看不到边,连一根小草也看不到,大石的北面还有个小小的石台。
只听柳无眉悠然道:“故老相传,昔日吴王阉间在这里造坟墓,用了工匠千人,等到墓成之后,吴王怕他们泄漏墓中的机关秘密,就把这一千人全都活埋在这石头下,所以这石头就叫做“千人石”。”
这残酷的故事,从她嘴里娓娓说来,却像是连一丝血腥气都没有了,胡铁花忍不住问道:“那石台又是什么呢?”
柳无眉道:“那就是神僧竺道生的讲经台,上面还有唐代李阳冰的四个篆字,写的就是‘生公讲台’,白莲池旁的那块石头,就是有名的点头石,常言道:‘生公说法,顽石点头’,这典故就从此处来的。”
她步履就和语声同样轻盈,山风自石后吹来,吹散了她的发髻,吹舞起她的衣襟,她整个人都似将乘风而去。
胡铁花听得痴了,也瞧得痴了,心里却不禁暗暗叹息道:“这么样一个仙子般的美女,真会是杀人的凶手么?”
然后他们就走上剑池。
只见四面林木森森,萧碧幽翠。一道木桥如彩虹般横卧池上,池水青绿而冷冽,上面点点浮萍。
楚留香伫立在池边,便觉一股清寒之风扑面而来,青碧的池水中,竟像是隐藏着阵阵杀气。
远处秋云四合,清风中有暮钟声缥缈传来。
楚留香微笑道:“唐代名士李秀卿,品评此水为天下第五泉,却不知此水最宜淬剑,正是古剑客的淬剑之地,现在又有当代第一剑客李老前辈时来品题,这‘剑池’二字,倒也真可说是名下无虚了。”
柳无眉嫣然道:“据说这名字还有个来历。”
楚留香道:“哦?”
柳无眉道:“相传吴王阖闾的坟墓就在这剑池下,他死时以三十柄名剑殉葬,连专诸用的鱼肠剑等也在其中,所以这里才叫做剑池。”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我若也葬身此处,和吴王阉间这样的雄鬼为邻,倒也可算是不虚此生,死得其所了。”
柳无眉神色不动,嫣然笑道:“楚兄既然知道这是天下第五泉,可知道天下第三泉也在这里么?”
绕过剑池,就可以瞧见一个很大很大的石井,面阔丈余,井旁还有个朱栏曲绕的六角山亭。
楚留香笑道:“这里只怕就是天下第三泉‘陆羽茶井’了,昔年李老前辈邀集了天下名剑客,在这里烹茶品剑,前辈风流,实在令人不胜仰慕之至。”
突然一人长叹道:“只可惜江山虽依旧,人面却已全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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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5-2012 09:0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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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天下无敌(1)
这时暮色已临,晚霞流丽,山巅上的虎丘塔影间,有孤鹰盘旋着,却将这如图画般的美景衬托得无比苍凉而萧索。
这一声叹息也正是无比的苍凉,无比的萧索。
只见一缕孤烟,自那六角山亭中袅娜飞出,瞬即四散。缥缈的烟雾中,凄凉的山亭里,正有个羽衣高冠的白发老者,在独坐烹茶,他的寂寞,看来也正和那在绝巅高塔旁盘旋着的孤鹰一样。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老先生昔年莫非也是在此间烹茶品剑的盛会中人么?”
那老者又长长叹息一声,道:“不错,只可惜故人们多已仙去,只剩下老朽百病之身,还在人间流浪,再想找一个能伴我在此烹茶试剑的人,亦不可得了。”
楚留香和胡铁花对望一眼,心里都不觉有些寒意。
昔年能在这里烹茶品剑的人,可说无一不是绝顶的剑客,至今若能不死,剑法无疑更出神入化。
这老者恰巧在今日旧地重游,枯坐此间,想来必非偶然,他若是在等人,那么等的是谁呢?
胡铁花忍不住道:“不知老先生尊姓大名?”
那老者并未回头,只是缓缓道:“老朽帅一帆。”
楚留香耸然道:“莫非是昔年一剑动三山,力斩过天星的‘摘星羽士’帅老前辈?”
那老者霍然站起,仰天长笑,山亭四面的秋叶,都被他的笑声震得有如雪花般地飘飘落下。
只听他长笑着道:“楚留香果然不凡,老朽新茶初沸,阁下何不进来共饮一杯。”
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已知道来的是楚留香了,显然早巳得到了李玉函的消息,正是在这里等着楚留香的。
再看李玉函夫妇,不知何时已踪影不见。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面上却微笑道:“烹茶在下奉陪,若要试剑么,在下却……”
帅一帆霍然回首,厉声道:“却怎么?老朽人虽已老,剑却还未老哩!”
只听“呛”的一声龙吟,他掌中已多了柄碧如秋水的长剑,楚留香站在数丈外,已觉剑气逼人眉睫。
胡铁花竟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剑!”
帅一帆傲然笑道:“自然是好剑。”
他目光似乎比剑光更厉,瞪着楚留香道:“老夫此剑已有十三年未曾离鞘,今日为你而出,你也可以引以为傲了。”
楚留香长叹道:“名剑出鞘,例不空回,前辈今日莫非定要取在下项上人头么?”
帅一帆厉声道:“我辈武夫,正当死在剑下,你难道还怕死不成?”
楚留香默然半晌,道:“前辈若要赐教,在下也只有奉陪,但却要请教前辈一件事,以前辈的声望,想必不致隐瞒。”
帅一帆道:“什么事?”
楚留香道:“在下与前辈素无怨仇,前辈却定要取在下性命,莫非是受人所托?”
帅一帆浓眉轩起,道:“不错,但对手若非楚留香,老夫还不屑动手。”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在下若还要问前辈是受谁所托,前辈想必也不肯说的,只不过前辈纵然不说,在下也能猜得出七八分。”
帅一帆道:“很好,拔出你的兵刃来动手吧!”
楚留香道:“遵命。”
短短两个字还未说完,他身形忽然冲天而起,掠到一株木叶未枯的大树上,采下了一条柔枝。
帅一帆号称“摘星”,轻功之高,自可想像,但他见到楚留香这一跃之势,仍不禁为之耸然失色。
只见楚留香将那段柔枝拗成五尺长短,枝头还留着三五片树叶,他横枝当胸,示礼道:“前辈请。”
帅一帆皱眉道:“这就是你的兵器?”
楚留香道:“正是。”
帅一帆怒道:“好轻狂的少年人,纵是李观鱼,也不敢对老夫如此轻慢无礼!”
楚留香道:“在下毫无不敬之意。”
帅一帆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只要运用得当,大地万物,莫不是伤人的利器,若是运用不当,纵是上古神兵,也难伤人毫发,前辈高人,怎会不解此意?”
这两句话他淡淡说来,其中却充满了逼人的锋芒。
胡铁花暗中一笑,知道这也是楚留香的战略之一,对手若是太强,楚留香就一定要先杀杀他的威风傲气。
何况,帅一帆掌中这柄剑,显然是削铁如泥的利器,楚留香若以金铁之属和他动手,也挡不了他宝剑的锋锐。
此番他以柔枝应敌,取的正是“以柔克刚”之意,就算占不了什么便宜,至少也不会吃太大的亏。
胡铁花现在才知道楚留香与人交手时的机智,确非他人能及,他几乎忍不住要劝劝帅一帆:“你何必定要和这老臭虫动手呢!‘摘星羽士’这名字并不是容易得来的,你何苦定要将之毁于一旦?”
山亭中的茶烟已散了。
帅一帆不再说话,一步步走了出来,他脚步走得极缓,才只走了两步,胡铁花却已吃了一惊。
胡铁花少年时好勇斗狠,长大后脾气也没有改很多,平生与人动手打架,简直跟吃家常便饭一样。
这十年下来,也可说什么样的对手都遇见过,其中自然也有一些剑法有独到处的剑术名家。
这些人剑法有的轻灵,有的辛捷,有的狠辣,但无论什么人,也都要等到剑式刺出后,才能给别人威胁。
可是此刻这“摘星羽士”帅一帆,他非但长剑还未出手,甚至连人都还没有走出来,胡铁花就已隐隐觉出他剑气的逼人了——他整个人都像是已被磨炼成一把刀子,全身都散发出逼人的杀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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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5-2012 09:0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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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天下无敌(2)
胡铁花身在局外,已有这样感觉,何况楚留香?
谁也想不到这羽衣高冠,飘然有出尘之感的老者,竟能在刹那之间,变得如此地锋利可怕。
山风吹过,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飞舞,他的脚步也始终不停地向外走,但别人竟似觉不出他身子在动。
只因他已将全身的精神气力,都化为一股剑气,别人只能觉出他剑气的逼人,已忘了他自身的存在。
他的人已和剑气融而为一,充沛在天地间,所以他动的时候,也似不动,不动的时候,也似在动。
胡铁花终于也发现这种前辈名剑客的气魄,实非他人所能想像,他本想劝劝帅一帆的,现在却开始为楚留香担心了。
他自己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将这股剑气击破。
山风虽然很强劲,但整个天地都似已凝结。
胡铁花只觉汗珠一滴滴沁了出来,天地万物都像是已静止不动了,就连时间都似已完全停顿。
他只觉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扼住他的脖子。
他已透不过气来。
他无法想像楚留香此刻的感觉多么难受,但是,就在这时——楚留香的身形突又一飞冲天。
谁也想不到他在这么大的压力下还能冲天飞起,谁也想不到他这一跃之势,竟如身化箭矢。
帅一帆仍如磐石般坚凝不动,只是掌中剑已一寸寸抬起,剑上似乎带着有千万斤的重物,看来说不出的沉滞。
但胡铁花却已看出他剑式正是配合着楚留香身形的变化,楚留香身形纵然夭矫如龙,他剑尖却始终不离楚留香方寸之间,无论楚留香从什么方位落下,都逃不开他这柄剑之一刺。
楚留香终于已落了下来。
他上冲之势如箭矢破空,一飞冲天,下落之势却如神龙夭矫,盘旋飞舞,变化万千,不可方物。
帅一帆掌中剑也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楚留香手里的柔枝忽然划了个圆弧,枝头的几片树叶,却忽然离枝向帅一帆射出。
帅一帆长啸一声,长剑已化为一片光幕。
胡铁花只见剑光已将楚留香吞没,那几片树叶竟已被这凌厉的剑气所粉碎,消灭得无影无踪。
然后,剑气顿消,帅一帆掌中剑已垂落,面上木无表情,全身的肌肉都像是已在这一刹那中僵硬。
他本来若是把刀,现在就已变为木刀,已变得黯淡无光,他的锋芒与杀气,也已无影无踪。
再看楚留香却已落到他面前一丈外,他掌中的柔枝,已变得光秃秃的,竞连树皮都已被剑气剥光了。
胡铁花既不知道楚留香是怎么样自剑气包围中冲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谁胜谁负。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留香躬身为礼,道:“前辈剑法精妙,实为在下生平仅见。”
帅一帆茫然望了一眼,喃喃道:“很好,很好,很好……”
他一连说了三句,长剑忽然化为飞虹,在苍茫的暮色中闪了闪,便流星般摇曳着向剑池中落了下去。
过了半晌,才听得“噗通”一响。
于是剑池中又多了柄绝世的名剑。
帅一帆茫然望着远方,全身都已虚脱,他的生命与灵魂都似已随着这柄剑落入剑池中。
楚留香面上不禁露出黯然之色,长叹道:“在下取巧,虽侥幸逃脱前辈剑下,但也未能取胜,前辈何苦……”
帅一帆厉声道:“你不必说了!”
楚留香道:“是。”
帅一帆目光凝注着他,良久良久,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忽然转过身,大步向山下行去。
楚留香目送着他身形远去,长叹道:“前辈风范,果然不同……”
他话声很轻,但帅一帆忽又回过头,望着他,像是要说什么。
楚留香躬身道:“前辈还有吩咐?”
帅一帆默然半晌,终于也长长叹息一声,道:“胜而不骄,谦恭有礼,后辈如你,又岂是前辈能及?”
楚留香道:“多承前辈赞许,在下却不敢言胜。”
帅一帆又望了他许久,忽然道:“你和李观鱼究竟有何仇恨?”
楚留香道:“在下与李老前辈素昧平生,仇恨两字,更是无从说起。”
帅一帆目中透出诧异之色,道:“既是如此,李观鱼为何要杀你?”
楚留香苦笑道:“在下不知道,李老前辈难道也未曾说起么?”
帅一帆仰天长叹,道:“李观鱼昔年曾有恩于我,只要他信符所至,纵然要我割下自己头颅,我也在所不辞,你明白么?”
楚留香道:“在下明白。”
帅一帆道:“很好,很好,很好……”
他又将这句话说了三遍,身形在暮色中一闪,便已不见。
楚留香摇头长叹道:“此人果然不愧为英雄,只可惜这样的人,在江湖中已经越来越少了。”
胡铁花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问道:“他最后的一句话,究竟有什么含意?你真的明白了么?”
楚留香叹道:“他这是在告诉我,他为了要报李观鱼之恩,就算要他性命也在所不惜,所以他虽然并不知道李观鱼为何要杀我,还是来动手了。”
胡铁花皱眉道:“如此说来,他真是受李观鱼所托而来的了?”
楚留香道:“当然。”
胡铁花道:“但李观鱼究竟为何要杀你呢?”
楚留香黯然道:“一个老人为了他的子媳,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胡铁花默然半晌,忽又笑道:“你方才是怎么样胜他的?我非但没看出来,连想都想不出。”
楚留香叹道:“此人剑法实已登峰造极,已将有形之剑,化为无形之气,我全身都已被他笼罩,几乎连气都已透不出。”
胡铁花道:“连我都透不过气来了,何况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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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5-2012 09: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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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天下无敌(3)
楚留香道:“我若不先设法冲出他的剑气,就只有任凭他宰割,所以我也只有冒一冒险了,乘他换气时,忽然跃起。”
他苦笑着接道:“你总该知道,对付帅一帆这样的高手,这不但是在冒险,简直和送死差不多。”
胡铁花道:“是呀!这种凌空飞击的招数,只有在以强搏弱时才能用的,因为只要一击不中,就要自陷绝境,所以我看你使出这种招式来,也吓了一跳。”
楚留香道:“我身形凌空后,更看出他剑气凝练,实是无懈可击,所以我只有先以树枝上的叶子,来诱发他的剑气。”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道:“这道理我就不懂了。”
楚留香道:“那时他剑气已完全发挥,正如弓已引满,箭在弦上,只要轻轻一触,弦上的箭便不得不发。”
胡铁花道:“嗯!”
楚留香道:“我所用的就是这道理。”
胡铁花直着眼道:“什么道理?我还是不懂。”
楚留香道:“我将树叶以内力逼出,触及他的剑气,他剑气本已饱涨,只要被外物触及,就立刻要发作。”
胡铁花道:“嗯!”
楚留香道:“剑气一发,便不可收拾,非但那几片树叶要被完全毁灭,就是整个一个人,只怕也要被辗得粉碎。”
胡铁花骇然道:“好厉害。”
楚留香道:“但剑气被引发后,就有了空隙。”
胡铁花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因为他力量已集中在那几点上,别的地方自然就难免要露出空隙,所以我就乘隙以树枝在他头上轻轻一点。”
他长笑着接道:“但饶是如此,我还是被那剑气反激过来,震得飞了出去。”
胡铁花擦了擦汗,展颜笑道:“可是无论如何,你还是一招就胜了他。”
楚留香苦笑道:“这一招看来虽轻松,其实却比千万招还要艰苦,何况,我那树枝虽点着了他,却绝对无法伤得了他,他本来不必认输的。”
胡铁花动容道:“如此说来,他那时若不认输,再乘势追击,你岂非就完蛋了么?”
楚留香笑了笑,道:“那倒也未必。”
胡铁花道:“为什么又未必了呢?”
楚留香道:“只因我这一着,已将他剑气破去,他若想再将剑气凝练,我也不会给他机会了,所以他若再追击,只有凭招式和我动手。”
胡铁花道:“你怎知他招式就胜不了你?”
楚留香又笑了笑,道:“若论招式之精,普天之下,只怕至今还无一人能胜得过石观音的。”
胡铁花眨了眨眼,忽又问道:“若要帅一帆和石观音交手呢?”
楚留香道:“石观音必胜无疑。”
胡铁花道:“何以见得?”
楚留香道:“因为帅一帆还是未能将剑气练得出神入化,收放自如,也未能将剑气融入剑的招式变化中。”
胡铁花道:“他若能将剑气融入剑招中呢?”
楚留香道:“那就无敌于天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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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5-2012 09:0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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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奇异夫妻(1)
胡铁花笑道:“我但愿世上有这么样一个人,让你也吃吃苦头,你总是打胜仗,若不败一次,只怕武功永远也不能登峰造极的。”
他这本是句开玩笑的话,谁知楚留香却肃然道:“正是如此,这正是武功中至深至妙的道理,只可惜我生来喜欢冒险,遇见高手时,情不自禁总要使出险招,只要出手一败,就必死无疑,所以我虽然知道这道理,却还是想行险侥幸以求胜。”
胡铁花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反而怔了怔,道:“你也并非只想求胜,而是你若不行险,也必死无疑,只因你虽不杀别人,别人却要杀你。”
楚留香叹道:“所以我迟早总有一天,要死在别人手上的。”
胡铁花笑道:“你放心,能杀你的人,到现在只怕还未生出来哩!”
暮色越来越浓,秋意也越来越浓。
他们在暮色中登山,经过了鸳鸯桥、孝子墓、断梁殿、憨憨泉、试剑石、二仙亭、仙人洞……
但他们却找不到直上“拥翠山庄”的途径。胡铁花几乎已忍不住要怀疑这“拥翠山庄”是否在虎丘山上了。
白杨萧萧,秋声一片,宿草没径,秋色满天。
胡铁花皱眉道:“你也没去过那拥翠山庄么?”
楚留香道:“没有,我只听说这拥翠山庄怀抱远山,遥望太湖,沙鸟风帆,烟云竹树,乃是全山风物最美之处。”
胡铁花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发现远处挑起了一盏红灯,随风摇曳,似乎在山巅最高处。
胡铁花皱眉道:“这又是什么花样?”
楚留香道:“我们好歹也得去瞧瞧。”
两人展开身形,掠了上去,只见巨塔巍峨,矗立在晚风中,塔高七层,每一层都有飞檐斜出。
那一盏红灯,就正正挂在塔檐上,但四下凄凄冷冷,但见白杨株株,却瞧不见有人的影子。
这灯笼是谁挂在这里的?为的是什么?
灯光如血。
血红的灯光中,石塔上竟还写着一行字。但却写在石塔的最上层,从下面望上去,根本就瞧不清楚。
胡铁花皱眉道:“你眼睛比我好,你看不看得清那写的是什么?”
楚留香似在思索,只摇了摇头。
胡铁花道:“我上去瞧瞧。”
他身子刚要跃起,就被楚留香一把拉住。
胡铁花道:“我也知道这必定又是他们的诡计,但若不上去瞧瞧,心里更难受。”
楚留香道:“我去。”
他也不与胡铁花争论,身形已掠起,他自也知道这必定又是个陷阱,是以行动丝毫不敢大意。
只见他身子轻轻落在第六层塔檐上,终于看清了上面写的字——写的赫然竟是:“楚留香毕命于此。”
这七个字他一眼便已扫过,心里虽有些吃惊,但却丝毫不乱,再也不瞧第二眼,便待跃下。
谁知就在这时,塔顶上忽然撒下一片巨网来。
胡铁花一直在仰首而望,只见这片网光芒闪动,似乎是以金丝铁织成的,虽然极轻极软,来势却极快。
眼见楚留香就要被这张网包住,胡铁花不禁惊呼道:“小心!”
喝声中,楚留香身子已猛然下坠,巨网的落势虽急,楚留香的下坠之势却更快,胡铁花刚松了口气。
谁知第五层石塔中,忽然闪电般飞出一根银光,竟是柄极少见的外门兵刃“钵镰枪”,枪尖直勾楚留香的双膝。
楚留香大惊之下,身法仍不乱,骤然出手,在第五层塔檐上一拍,身子已跟着倒翻而起。
但这么样一来,他虽避开了钵镰枪,却再也躲不过那张巨网,整个人都被巨网包住,翻滚着落了下来。
那柄钵镰枪再乘势一勾,便将巨网挑起,于是楚留香就被吊在半空中,纵然用尽全力,也挣扎不脱,那网丝竟一根根勒入他肉里。
胡铁花和楚留香并肩作战,一生也不知面对过多少危机,但却也从未见过如此诡秘的兵刃,如此诡秘的出手。
他应变本极快,此番竟还不及这变化发生之快,他甚至没有看清楚楚留香是怎么落入网里的。
只见银光闪动不息,楚留香已被吊起。
胡铁花一探手,拔出靴筒中的短刀,身子已乘势跃起,刀光化做一道飞刃,向那张巨网割去。
但楚留香在网中大喝道:“快退下去,这两人不可力敌……”
喝声未了,塔顶上已飞鸟般,坠下一个人来。
夜色中虽然看不清他模样,但已可看出他身形之高大,竟像是个上古洪荒时代的巨人一般。
胡铁花只觉眼前一暗,仿佛整个一座石塔都已向他压了下来,他无论向哪方闪避,都在这团黑影笼罩之下。
若是换了泛泛之辈,此刻惊惶之下,身子必定要向下面逃避,那就万万逃不过这势如泰山压顶之一击。
但胡铁花究竟不是等闲,身子非但没有向下滑,反而连人带刀,一齐迎着黑影向上撞了过去。
这种存心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拼命招式,本为高手不屑,但有时却的确能扭转逆势,抢得先机。
只因对方既已稳操胜算,自然不愿再和他拼命,可是无论谁要在这快如白驹过隙的一刹那间改变招式,都不是件容易事。
谁知道这黑影人虽是个庞然大物,身法却灵巧已极,忽然间身形一转,已凭空滑开了四五尺。
也就在这刹那之间,那柄钵镰枪忽然缩了回去,被吊在半空的楚留香,就连人带网一齐掉了下来。
楚留香往下落,胡铁花往上撞,眼见胡铁花非但人要撞到楚留香身上,刀也要戳进楚留香的胸膛。
他这一撞用尽全力,再也收势不及了。只有骤然将全身真气全都发出,他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伤了楚留香。
只听“砰”的一声,楚留香整个人都撞上了胡铁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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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5-2012 09:1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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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奇异夫妻(2)
这时胡铁花全身已无丝毫气力,被这么样一撞,只撞得他脑袋发昏,乱冒金星,竟被撞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他只觉楚留香已压在他身上。
对方简直连一招都没有出手,他就已被击倒。
过了半晌,只听一人格格笑道:“别人都说这两人是如何如何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这人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又快,就像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但每个字说出来,远处都能传送出去,内力之强沛,至少也得有几十年的纯功夫。
另一人缓缓道:“江湖中多的是徒有虚名之辈,这两人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这人说话的声音,却如洪钟大吕一般,而且缓慢已极,他说一句话,另外那人至少可以说三句。
胡铁花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张开眼睛一看,就瞧见面前已并肩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矮的这人就算踮起脚尖,也未必能够得着高的那人肩头,身子也又瘦又干,头上却戴着顶车轮般的大草帽。
就像是半截筷子上顶着个菜碟似的,整个人都笼罩在这草帽的阴影下,根本瞧不见他的面目。
高的那人却是眼如铜铃,腰大十围,满头乱发,松松的挽了个髻,看来就像是山神庙里的丈二金刚。
这两人的衣服本都十分华贵,剪裁也显然是上等手工,但一穿在他们身上,就变得不成样子。
矮的这人好好一件水湖缎衫上,到处都是油渍,明明是第一粒扣子,他却扣到第三个钮洞里。
高的那人一件袍子竟是水红色的,而且至少小了三号,短了两尺,穿在身上,就像是偷来的。
这么样两个人,竟有那么高明的功夫,胡铁花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
他话未说完,那矮子已叫了起来,道:“你连我都不认得么?”
胡铁花冷笑道:“堂堂的胡铁花胡大侠,怎会认得你们这样的人?”
那矮子叹了口气,喃喃道:“想不到这小子在江湖中混了这么多年,竟完全是白混的,竟连我老人家他都不认识。”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已将头上那顶大草帽摘了下来,道:“你再看看我是谁?”
胡铁花这才发现,这人头上光秃秃的连一根头发都没有,而且一个头至少比别人要大一半。
这又像在半截筷子上插着个馒头,胡铁花若非全身发麻,此刻真忍不住要笑了出来。
那矮子道:“现在你还未看出我老人家是谁么?”
胡铁花道:“我只不过已看出你是个秃子而已,这也没什么稀奇。”
那矮子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道:“秃子就没有什么?”
胡铁花怔了一怔,道:“没有什么?……自然是没有头发。”
那矮子道:“没有头发,就是‘无发’,对不对?”
胡铁花从来也没有见过如此啰嗦的人,简直懒得理他了。
这矮子已又将那顶大草帽戴在头上,抬起头来,笑嘻嘻地道:“天在哪里,天怎么不见了?”
他戴了顶这么大的草帽,的确再也瞧不见天,胡铁花又忍不住要笑,但转念一想,脸上的肉忽然全都僵住。
那矮子笑道:“现在你总该知道我老人家是谁了吧?”
胡铁花嗄声道:“你……莫非就是‘无法无天’屠狗翁?”
那矮子拍手大笑道:“你小子总算还有点见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他又伸手向那巨人一指,道:“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胡铁花叹了口气,苦笑道:“屠狗翁和杜渔婆素来秤不离锤,锤不离秤,我怎么会不知道?”
屠狗翁大笑道:“不错,这就是我的老婆:‘天罗地网’杜渔婆,我老人家虽然无法无天,但一进了她的天罗地网,就再也翻不了身。”
这巨灵神般的庞然大物,竟是个女人,已令人不可思议了,她竟会是这株儒的老婆,更令人要笑破肚子。
可是胡铁花却已笑不出来了。
只因他知道这两人模样滑稽,却是百年来武林最负盛名,武功也最高的四对夫妻之一。
这两人非但用的都是江湖中极罕见的外门兵刃,而且武功诡异,行事难测,从来没有人知道这夫妻两人的师承,也永远没有人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有时这两人就会像一阵风似的,突然消失,二三十年都听不到他们的消息,更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
但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宁可得罪天王老子,也不能得罪这夫妇两人,无论谁若得罪了他们,就休想再过一天好日子。
只见屠狗翁还在哈哈大笑,笑得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但杜渔婆瞪了他一眼后,他就立刻再也不敢笑一声。
她不瞪眼睛还好,这一瞪眼,一生气,全身的衣服都像是要胀裂了,胡铁花也不懂她为何要穿这么小的衣服。
却不知大脚的女人一定都喜欢穿小鞋子,胖的女人也一定喜欢穿小衣服,高的女人若嫁了个矮丈夫,更恨不得将自己的腿锯掉一截——腿既不能锯,将衣服做短二尺,心里也是舒服的。
胡铁花忽然冷笑道:“别人都说屠狗翁夫妻如何如何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屠狗翁道:“我老人家连手都没有动,你已经躺下了,难道还不服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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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5-2012 09:1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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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奇异夫妻(3)
胡铁花厉声道:“你若敢和我光明正大的动手,能胜得了我一招半式,我自然没有话说,但用这样的诡计伤人,却算不了英雄。”
屠狗翁大笑道:“你说的这就是外行话了,两人动手,只要能将对方打得躺下,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是本事,我老人家若能放个屁就将你熏死,你更该服气才是。”
胡铁花竟被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忽然发觉,此刻非但自己全身发麻,压在他身上的楚留香,更是连动都没有动,像是连气都没有了。
他大骇之下,失声道:“老……老楚,你为什么不说话?你难道……”
屠狗翁格格笑道:“你说的这又是外行话了,你难道未瞧见,我老人家方才将枪抽出来的时候,已顺手打了他两处穴道?”
他笑着走了过来,又道:“这也许是我老人家方才出手太快了,所以你没有瞧清楚,现在……”
他话还没有说完,人刚走到楚留香面前,忽然间,楚留香的一双手竟闪电般自网眼里伸了出来。
屠狗翁显然做梦也未想到有此一着,大惊之下,一双腿已被楚留香抓住,顺手一抖,他的人也躺了下来。
杜渔婆怒吼一声,飞扑而起。
只听楚留香叱道:“站住,否则你的老公就没有命了。”
杜渔婆果然不敢再往前走一步,目光中充满了关切焦急之色,显见她对这矮小的丈夫,实是情深爱重。
屠狗翁已破口大骂道:“小杂种,用这种手段,算不得英雄!”
楚留香笑道:“两人动手,只要能将对方打得躺下,就是本事……这话是你自己方才说的,你现在难道就忘了么?”
屠狗翁怔了怔,胡铁花已忍不住大笑,道:“妙极妙极,这就叫自搬砖头自砸脚,自己放屁自己嗅。”
谁知屠狗翁也大笑起来,道:“好好好,楚留香果然有两下子,难怪别人怕你。”
楚留香道:“岂敢岂敢。”
屠狗翁道:“但有件事我实在不明白,我方才明明点了你的穴道,算准你在一个对时中连屁都放不出的,你怎么忽然能动手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你点了我穴道时,我身子已落了下去。”
屠狗翁截口道:“你非但立刻就掉了下去,而且立刻就撞上了这姓胡的小子,哪里有机会能行功运气,自己解开穴道?”
楚留香道:“在下还没有那种行功运气,自解穴道的绝顶功夫,阁下未免过奖了。”
屠狗翁道:“那么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楚留香道:“任何人在穴道被点后的一刹那间,都还能动一动的,是么?”
屠狗翁道:“不错,因为那时他穴道虽已被封死,但身子里还有一丝残余的真气流动,但这也只不过能动一下而已。”
楚留香道:“动一下子就已足够了。”
屠狗翁眼睛一亮,失声道:“我明白了,那时你知道自己“气血海穴”被点,就立刻将身子动了动,让这姓胡的小子撞开了这两处穴道。”
楚留香微笑道:“正是如此。”
胡铁花听得又惊又喜,又大笑道:“你这老头子总算还有些见识,真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屠狗翁叹了口气,道:“楚留香呀楚留香,你果然是个鬼灵精,想不到我老人家活了六七十岁,今天竟栽在你这毛头小伙子手里。”
杜渔婆眼睛始终瞪着楚留香,嗄声道:“现在你想怎么样?”
这时胡铁花已自楚留香身子下爬了起来,而且已经解开了那面巨网。
杜渔婆也只有眼睁睁的瞧着。
楚留香长身而起,缓缓道:“两位和在下有什么冤仇么?”
杜渔婆立刻道:“没有。”
楚留香笑了笑,道:“两位既然和在下素无冤仇,为何要对在下如此?”
杜渔婆默然半晌,长叹道:“我夫妻做事素来恩怨分明,本无伤你之意,只不过……”
楚留香接口道:“只不过两位昔年曾受过李观鱼的恩,所以要将我捉住,送到‘拥翠山庄’去,是么?”
杜渔婆还未说话,屠狗翁已大笑道:“不错,我老人家本来是想将你们两个小娃儿送去做人情,所以你现在若要杀我,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若不想杀你呢?”
屠狗翁道:“我劝你还是杀了我好,我这人气量最窄,今日既然栽在你手里,你就算放了我,以后说不定我还是会来找你麻烦的。”
杜渔婆变色道:“你……你这是在劝别人杀你么?”
屠狗翁笑道:“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做男人已经做腻了,早死早投胎,下辈子一定投胎做个女人,再嫁给你,让你也尝尝做丈夫的滋味,这样我们两个人才算扯平。”
杜渔婆脸色气得铁青,嘶声道:“你真敢对我如此说话?”
屠狗翁道:“一个人若是反正都要死了,还有什么话不敢说的?”
胡铁花忍不住道:“楚留香若是将你放了呢?”
屠狗翁道:“他为什么要放我?”
胡铁花道:“他为什么不能放你?”
屠狗翁道:“我那样对付他,他若还会放了我,他就是个疯子。”
胡铁花笑道:“他并不是疯子,只不过是个君子而已,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以为他会杀你。”
屠狗翁怔了怔,道:“他若不杀我,那就真的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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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5-2012 09:5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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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剑道新论(1)
屠狗翁夫妻已走了,红灯却还悬挂在那里,雾已笼罩着山巅,乳白色的浓雾在红灯映照下,看来就像是一片飞溅出的血花。
但四面仍是无边的黑暗,仍然和楚留香他们来的时候一样,胡铁花凝望着远方,像是还想找出那夫妇两人的去向。
但这一双奇异的夫妇已像风一般消失了,从此以后,胡铁花也许再也看不到他们,再也听不到他们的消息。
胡铁花终于回头向楚留香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会放了他们,我猜的果然不错。”
楚留香悠然道:“你若是我,你难道会杀了他吗?”
胡铁花笑道:“我自然不会,我绝不会杀一个怕老婆的人,因为怕老婆的大多都不会是坏人。”
楚留香道:“为什么?”
胡铁花道:“一个人若连自己的老婆都怕,他怎么还会有胆子做别的坏事?”
他拍着楚留香的肩头,笑道:“你放了那屠狗翁时,你可看到他的脸色么?我看到了,我简直从来也没有见过比他那时更难看的脸色,他好像真的宁可被你杀死,也不愿跟他老婆回去,他回去之后会受什么样的罪,我简直不敢想像。”
楚留香笑道:“你认为他是在受罪,他自己也许却认为是种享受。”
胡铁花叫了起来,道:“享受?跪算盘、顶夜壶,也能算是享受?”
楚留香道:“为什么不能算是享受?杜渔婆会要你顶夜壶么?”
胡铁花叫道:“当然不会。”
楚留香道:“这就对了,杜渔婆绝不会要你顶夜壶,只因她不喜欢你。”
胡铁花道:“如此说来,她要屠狗翁顶夜壶,就为的是她喜欢他?”
楚留香正色道:“不错,这就叫爱之深,责之切。”
胡铁花抱着头呻吟了一声,道:“假如每个女人都像她这样的爱法,我倒不如去做和尚的好。”
楚留香叹道:“这因为你根本不懂得他们夫妇间的情感。”
胡铁花道:“你懂得?”
楚留香道:“你以为屠狗翁真的很怕杜渔婆?”
胡铁花道:“当然。”
楚留香道:“那么我问你,他为什么要怕她?你难道看不出屠狗翁的武功要比杜渔婆高得多么?”
胡铁花怔了怔,喃喃道:“是呀!杜渔婆的身法虽奇诡,但屠狗翁的内力却更深厚,两人若打起来,杜渔婆一定不是屠狗翁的敌手,屠狗翁为什么怕她呢?”
楚留香道:“告诉你,这就因为屠狗翁也很爱他老婆,一个男人若不爱他的老婆,就绝不会怕她的,这就叫因爱而生畏。”
胡铁花摇头道:“不通不通,你这道理简直不通。”
楚留香笑道:“你娶了老婆之后,就知道我这道理通不通了。”
两人方才出生入死,几乎就被人家送了终,楚留香虽以他的机智又打了次胜仗,但以后仍是艰险重重。
李玉函夫妇既能找得出帅一帆和屠狗翁这样的高手来对付楚留香,也就能找得到更厉害的。
楚留香虽然击退了帅一帆和屠狗翁夫妇,但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究竟还能再打多少次胜仗?
何况,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和黑珍珠还在对方掌握之中,这就好像一个人的咽喉已被对方扼住。
这简直令楚留香连气都透不过来。
在这种艰苦危险的情况下,他们两人却讨论起“怕老婆”的问题来了,别人听了,一定要以为他们有什么毛病。
其实他们就正因为知道未来的艰险尚多,所以此刻才尽量使自己的神经松弛,才好去对付更大的危机。
一个人的神经若是太紧张了,就像是一根被绷得太紧的琴弦,只要被人轻轻一碰,就会断的。
过了半晌,胡铁花忽又笑道:“杜渔婆就算拧着屠狗翁的耳朵走,甚至提着他的脚在地上拖,我都不会奇怪的,可是我实在想不到她会将屠狗翁装在渔网里带走。”
楚留香道:“所以屠狗翁自己也说‘无法无天’一进了‘天罗地网’,就一辈子再也休想翻得了身了。”
胡铁花摇着头笑道:“无论如何,这实在是对很奇怪的夫妇,也实在有趣得很。”
楚留香叹了口气,深深道:“但在我看来,李玉函和柳无眉那对夫妇,却比他们还要有趣得多。”
深邃的厅堂,一重又一重。
一重又一重竹帘深垂,将十丈红尘全都隔绝在帘外,却将满山秋色全都深深的藏在厅堂中。
竹帘间有燕子盘旋梁上,昔日王谢堂前燕,今日莫非已飞来此家院?案头的钟鼎,莫非是金谷故物?
一抹朝阳,满地花荫,帘外鸟语啁啾,更衬得厅堂里分外宁静,三五垂髫童子,正在等着卷帘迎客。
胡铁花和楚留香就是他们的客人。
李玉函和柳无眉满面笑容,殷勤揖客。
柳无眉道:“我们走着走着,忽然瞧不见你们了,深更半夜的,找又找不着,可真是把人急得要命。”
李玉函道:“小弟正想令人去寻找二位,想不到两位已经来了,真是叫人欢喜。”
这两人居然还能做出这副样子来,胡铁花简直已快气破了肚子,楚留香却也还是声色不动,微微笑着道:“小弟们贪看山色,迷了路途,不想竟害得贤伉俪如此着急。”
李玉函笑道:“虎丘月夜,正是别有一番情趣,但若非楚兄和胡兄这样的雅人,只怕也是无法领略的。”
胡铁花忍不住道:“其实我们也没有领略到什么情趣,只不过在虎丘睡了一觉,倒做了几个很有趣的梦而已。”
柳无眉嫣然道:“胡兄原来在梦游虎丘,那一定更有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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