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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hanel8

[穿越时空] 《独步天下》 作者:李歆 ( 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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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3-2011 02: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91章:遗诏4
  “大汗你……”阿巴亥气得脸色铁青,“你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她咬牙,忽而仰天大笑,“是啊!是啊!我陪了你一辈子,守了你一辈子,结果……你却对我说,东哥是你这辈子最爱的女人……那我呢,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努尔哈赤冷冷的横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阿巴亥剧颤,痛呼:“我就是那女人的替代品!我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因为这个……我得你荣宠眷爱,一切不过是因为一个东哥!大汗 ——”她眼角滚落泪水,岁月在她脸上刻画下的痕迹,让我不禁替她感慨,心生怜悯,记忆中如花般的少女,转眼已成三十六岁的妇人。
  “大汗……你待我果然不薄!只是……我好不甘心!我不甘心呐——为什么我样样都不如她?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对她念念不忘,为什么……”
  我明白她这句话不单单指努尔哈赤,更是指代善而言,心下黯然,越发觉得她可怜可悲。正欲对她说上两句,突然面前的努尔哈赤一阵抽搐,双眼一翻,居然咕咚一头栽倒在地。
  “大汗!”阿巴亥惨然大叫,扑过来紧紧抱住努尔哈赤嚎啕恸哭,“大汗!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撇下我不管不顾啊……”
  我惊骇无比,一时没能醒过味来。
  阿巴亥凄凄惨惨的哭了一会,努尔哈赤才低低的呻吟一声,勉强支撑着掀起了眼睑。他眼珠乱转,似在茫然搜索着什么,过得片刻,眼眸焦灼的转向我,视线牢牢的定在我身上。
  “真好……你还在……”他哑然叹息。
  我心里一阵抽痛。眼前这个垂死老迈的努尔哈赤,给人一种强烈的英雄垂暮,无奈而凄凉的沧桑感。
  这个男人啊——他可是努尔哈赤!驰骋于白山黑水,打下江山,叱诧风云的大金国汗啊!
  他重重吸了口气,我见他脸色渐渐回复平静,眼波清澈,那种睥睨天下的傲气似乎有一点点的回到了他身体里。
  “过来!”他掷地有声,字字清晰,“我要你一句话,如果你真是东哥,我要问你一句话……”
  我想着这兴许能从他嘴里讨到立储口谕,便大着胆子跨前一步:“你说!”
  阿巴亥惊疑不定的打量我。
  努尔哈赤目光如电:“你爱不爱我?这一生,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我愣住,想了想,最后仍是老老实实的答道:“我不爱你……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阿巴亥僵呆。
  “哈哈……哈哈……”努尔哈赤蓦地仰天大笑,状若疯狂,“果然是东哥!果然不愧是东哥——”顿了顿,目光狠戾冷厉的瞪向我,“你应该记得我曾说过,我这辈子若是得不到你,即便是死也定要拉你陪葬!”
  他抬手笔直的指向我,锋芒万丈,我浑身发颤。
  “宣大金国汗谕旨——”
  脚下一软,我扑嗵跌倒在地,努尔哈赤的话语因此而停顿住。
  我骇然的呆望他,他静静的与我对视。波光溢转,狠戾的神色渐渐从他眼中淡去,化作一缕似有似无的痴恋之情。
  他嘴角勾起一道弧线,灰白色的嘴唇继续缓缓开启……
  我的思绪呈现一团空白,茫然无措间忽见努尔哈赤神情遽变,五官痛苦的扭曲成一团,身躯震颤着,嘴里竟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溅了阿巴亥满头满脸。
  “大汗!”
  胳膊颓然垂落,他静静的躺在阿巴亥的臂弯间,无声的凝望着我。
  我惊惧的看着他的瞳孔一点点扩大、涣散……最终带着一缕难言的复杂情愫,沉痛而不甘的阖上了眼睑。
  “大汗……”阿巴亥呆了两三秒钟后才恍然省悟,抱住努尔哈赤,将他紧紧拥进自己怀里,颤声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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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3-2011 02:5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92章:殉葬1
  叆鸡堡离沈阳仅有四十里路程,努尔哈赤龙御归天后,护卫的两黄旗兵卒乱作一团,船队拖拖沓沓的连夜航行,紧跟着弃舟换车,急赶慢赶的行至午夜时分方才赶回沈阳。
  未及入城门,便听四下里一片呜咽之声。
  阿巴亥面上虽流露出凄惶之色,然而即使悲伤,骨子里却透出一股难得的镇定果敢。我冷冷的瞅着她,总觉得她自打未时努尔哈赤咽气的那一刻起,心里便已然拿定了主意。
  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一旦说出来,恐怕足以让我心惊肉跳,生不如死。
  “大妃!”车外有人谦卑的小声说道,“诸位贝勒阿哥,王公大臣都出城迎殡来了。”
  阿巴亥应了一句:“知道了。”手帕子捂着脸,哀痛的哭声随即放开,哽咽道,“请八位和硕贝勒移至八角殿,大汗有遗诏待宣……”
  我心别地一跳,瞪大了眼“唔唔”哼了两声。
  她掩着脸微微侧过头来,车内光线虽暗,我却分明看见她那双眼中充斥了恶毒的怨恨。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我估摸着该是四更天了,阿巴亥坐在八角殿的龙椅上,死死的盯住了我。
  我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她脚边,嘴里塞了厚厚的布团。她似乎还嫌不解恨,瞅着八和硕贝勒未到,竟不时的拿厚厚的寸子鞋底踩我的手指,疼得我眼泪迸发,偏又喊不出一个痛字。
  少时殿外太监通传,阿巴亥整了整衣裳,仍是拿帕子掩了脸,身子半靠在扶手上,嘤嘤哭泣,瞧那架势似乎已是肝肠寸断,哭得就快昏厥脱力了。
  我没工夫看她唱作俱佳的演戏,两只眼睛死死的盯住了大门,果然一阵散杂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漫漫传开,紧接着身着缟衣素服的一干人等鱼贯而入。
  皇太极位列其中,八个人列成两排,才要恭身行礼,他忽然目光直愣愣的定在了我身上。
  我眼睛一酸,憋了那么久的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正当一干人行礼的时候,皇太极一个箭步冲了上来,阿巴亥被他突如其来的强势举动唬了一跳,身子弹跳着往龙椅后猛然一缩。
  皇太极却是直扑向我,伸手扶我起身的同时,目光冷厉的射向阿巴亥:“不知我的妻子犯了什么错,大妃需如此惩罚她?”
  阿巴亥惊惧莫名,脸色唰地白了,哆嗦着呢喃:“你……你说什么?”目光垂落,盯在我的脸上,“她是你的……不!不!不对!她是妖女!她是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她精神一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昂然道,“大汗临终有命,要她依礼殉葬!”
  一时间殿上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皇太极冷道:“大妃莫是悲伤过度,神智迷糊了吧?谁人不知我表姐布喜娅玛拉格格,早在十年前就歿于喀尔喀了。这分明是我的侧室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我承认她确有几分像我表姐,可是明眼人一瞧便知,她俩的年岁可相差得大了去了!”
  “不错!她的确是我阿玛的侧福晋……”一人站前挺身说话,我一瞥眼,见是豪格——他自成人起,便接替杜度掌管了镶白旗。
  阿巴亥被他们父子两个进言一逼,刹那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额娘!”多铎走了过来,伸手扶住母亲,“您累了,歇歇吧。”
  阿巴亥惨然道:“连你也不相信我?连你也怀疑我?”
  “额娘,这个女人我见过,她的确是八哥的侧福晋……”
  阿巴亥猛地摔开多铎的手,腰背倔强的挺得笔直,目光傲然的一一扫过阿济格、多铎、岳托、莽古尔泰、阿敏、皇太极、豪格,最后停留在代善身上。
  代善佝着背,低垂脑袋一言不发。我心里轻轻颤抖,未等多想,阿巴亥已然开口喊了声:“大贝勒!”
  代善迟迟未动,像是入定的老僧,对外界的一切事物完全失去了感官知觉。
  阿巴亥朗声道:“大汗遗诏——命十五阿哥多铎继汗位,大贝勒代善辅政!”
  一句话砸下,犹如石破天惊,多铎固然惊得目瞪口呆,就是其他贝勒们也一个个吃惊不已。
  努尔哈赤生前的确是格外喜爱多铎这个儿子,甚至在他还未成人前便偏心的分配了镶黄旗牛录人口给他。但是,要一个十二岁、毫无军功的孩子来做大汗,无论如何也不足以叫人信服。
  二贝勒阿敏冷哼一声,完全不把阿巴亥的话当回事——阿敏虽无资格竞夺汗位,但是要让他服从拥护多铎继位,只怕比登天还难。
  三贝勒莽古尔泰哈地大笑一声:“多铎凭什么做大汗?他若是能当大汗,那大金国人人都能当大汗了——我亦能说这个大汗我也能当得!”
  阿巴亥面色铁青,多铎小声喊道:“额娘……”
  “大汗遗诏如此,你们有哪个不服的,只管到大汗灵前说去!”阿巴亥语音一转,将一触即发的尖锐矛盾直接丢给代善,“大贝勒!大汗命你辅政,你如何说?难道眼看着大汗尸骨未寒,便由着你的兄弟们罔顾汗旨,抗诏不遵么?”
  原来……这就是阿巴亥拿定的主意!
  一场为了维护自身利益的而定下的赌局!
  毅然放弃自己三个儿子中年长的两位,选择最年幼的多铎继承汗位,同时提出让代善辅政——如果事情进行的顺利,按照努尔哈赤生前所言,代善甚至可以娶了阿巴亥,做一个真正大权在握的辅政汗王,架空多铎。
  好个阿巴亥!才不过短短十个小时,居然就能想出这种两全其美的法子!汗位、权力、爱情、男人……她将自身利益精算到了一个最佳平衡点上。
  代善始终低着头一语不发,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他站出来说上一句话,相信凭借他大贝勒的威信和地位,阿巴亥的假遗诏之说有可能会当场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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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3-2011 02:5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93章:殉葬2
  “唔唔!唔唔……”我用肩膀撞向皇太极,焦急的示意他解开我的束缚。
  皇太极本在凝目出神,这时才反应过来,三两下便将我的手脚解开。我拔下嘴里的布团,大叫道:“大妃撒谎!大汗临终根本没有留下任何遗诏!”
  阿巴亥面如纸白,下垂的手指微微发颤,然而脊背挺直,神情傲然,却是丝毫未见慌张:“你这贱人凭什么说我撒谎?”
  我尚未开口争辩,皇太极已然笑道:“撒不撒谎的,这只有大妃自己心里最清楚,只不过……”他伸手往阿巴亥面前摊开,“我想看看诏书!”
  阿巴亥神色微变,阿敏和莽古尔泰等人一拥而上,齐道:“不错!请大妃出示诏书!”
  “大汗是……口谕传诏,并未有……”她低声嗫嚅,眼光求助的投向代善,然而代善充耳不闻。
  四五个人将阿巴亥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道:“没有诏书,如何可信?”
  代善的袖手让阿巴亥顿失先机,顷刻间落于被动,捉襟见肘的慌乱下,她瞥眼看到了我,不由满目怒火:“你们不信大汗遗诏我也没办法,只是这贱人是大汗亲口宣旨下令陪葬的,当时守在舱门之外的一干侍卫可以作证!”
  我身子一颤,皇太极察觉到我的惧意,握住我的手微微晃了下,轻笑道:“父汗会让我的妻子殉葬?大妃是在说笑吧?这合乎情理么?只怕是……”他声音轻飘飘的,似乎毫不着力,可接下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慄,“只怕是大妃在替自己推诿责任吧!”
  一句话轻描淡写的说出,阿巴亥骇然色变。
  “不错!”阿敏冷笑道,“大汗遗命殉葬之人,怎么都不可能扯上自己的儿媳!这不合乎情理!”
  “我明白了!”莽古尔泰大叫道,“父汗所指的定是大妃!你平日那般受他恩宠,父汗自然是舍不得与你分开……”
  阿济格和多铎这时才当真慌了神,嚷道:“怎么可能?断没有让我额娘殉葬之理!”
  皇太极冷笑:“那让我妻子殉葬就合理了么?”
  “对!不可能是指四贝勒的福晋!”岳托叫道。他与豪格同站一线,一起在边上摇旗呐喊。
  我悲叹一声,阿巴亥这次果然是作茧自缚!之前若没有上演那出假宣遗诏的戏码,阿敏和莽古尔泰他们也断然不会像现在这般毫不留情的欲置她于死地。
  她错了!她什么都算对了!却唯独错算了代善!错算了他在关键时刻竟会选择沉默,没有站出来投向她的权力诱惑!
  争执声越来越大,我被隔离在了人墙之后,面对那么咄咄逼人的质问,阿巴亥已完全失去辩解的能力。
  阿敏、莽古尔泰等人似乎都遗忘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为什么作为皇太极侧福晋的我,居然会突兀的出现在努尔哈赤的座船上?又或者,他们现在根本不愿去多加理会这些琐事,他们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将阿巴亥——这个拥有大妃头衔,同时又有三个儿子的女人逼入绝境。
  一鼓作气的把这个强悍精明的女人打倒!永绝后患!
  我有些头晕,脚步跄了一下,身后有人及时扶了我一把,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料,在炎炎夏日里触感却是异常冰凉。我打了个哆嗦,倏然回头,一双记忆永刻心底的温润眸瞳随即跳入眼帘。
  我嚅动嘴角,心跳疾速加遽,哑然无语。
  代善幽幽的望着我,突然伸出右手握住我的左手,狠狠的、坚定的捏紧了我的手指。我咬紧牙关,忍痛不吱声,任他一点点的施力。他猛地胳膊使劲一带,我踉踉跄跄的被他拖出了八角殿。
  屋外的空气要比殿内凉爽得多,夜幕漆黑,过道里冷清清的挂了几盏灯笼。因情况特殊,平时在八角殿外把门的侍卫全都被遣开,不见一人。
  代善头也不回的越走越快,我被阿巴亥连续绑了十个小时,腿脚早已麻痹,哪里经得起他这般折腾。没走多远,我左腿小腿肌肉突然抽筋,脚被狠狠绊了下。
  低呼声尚且含在嘴里,笔直坠落的身体便被他温柔如风的双臂稳稳的抄进臂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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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3-2011 02:5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94章:殉葬3
  炽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我不敢看他的眼,只得把眼睑放下,眼睫不可抑制的颤抖。
  冰凉如昔的指尖轻柔的抚过我的左脸,我微微一颤,下意识的侧头避让。
  “还疼吗?”他谙哑的问。
  “不……”我知道瞒不了他,这张脸虽然已与东哥似是而非,可是无论怎么改变,都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
  “为什么要瞒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找我?我一直以为……这辈子终将抱憾一生!唉——”他长长叹了口气,将我一把抱住,哽咽道,“但愿我不是在做梦!假如这真是梦境,我宁愿一辈子守着这个梦,永远不要醒来!”
  “代善!”我终于不忍心的抬手抱住了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一如从前那般,“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东哥了。”
  “不管你怎么变,你就是你……”
  我低叹一声:“那你呢?你可还是……原来的那个代善?”
  他肩膀震颤,过了许久,轻声笑起:“你放心。你要的便是我要的……”
  你要的便是我要的!
  我震颤的抬头。星光下,他神情平淡如水,温柔得一如夏夜沁凉的微风。
  “代善!”我脱口惊呼,突然对自己方才的言语感到懊悔万分,我怎么可以这般狠心的利用他,怎么可以?“你不必……”
  他将食指轻轻搁在我的唇上,指尖冰凉:“纵然争这一世权力又如何?”他苦涩的一笑,“十年前我的心已随你亡在了喀尔喀……每每午夜梦回,常会傻傻的质问自己,最初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去争夺那份虚华,却偏又落得卷入漩涡之中不能自己。我已迷失,竟忘了原先的初衷,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只有你活着,我所有的努力和付出才有了意义,否则……一切都只是空……”
  我无语凝噎,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却也终化为一腔感慨。
  正当我难过的低下头时,八角殿内忽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嘈嚷,随即殿门打开,莽古尔泰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身后紧跟着多铎。
  多铎伸手扯住莽古尔泰的衣袖,低声说了句什么,莽古尔泰没好气的甩开他的手,喝道:“没得再说别的,既然有父汗的遗命,自当如此!”
  “五哥!”多铎急得满头大汗,一时阿敏又从门内出来,只是冷笑着看了眼多铎,却什么话都没说。
  我低着头,背脊贴墙站定。
  莽古尔泰走近时,喊了声:“二哥。”
  代善淡淡问道:“怎么说?”
  莽古尔泰还未张嘴,阿敏从身后跟过来,说道:“既是大汗遗命殉葬,大妃自无推脱之理。”阿敏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阴沉的睃了眼代善,“这是大伙儿的意见,大贝勒应该不会有异议吧?”
  代善轻轻点头,面无表情的答道:“既是众议,理当遵从!”
  “二哥!”多铎大叫一声,站在原地,肩膀微耸。
  惨淡的月光映照下,这个十二岁的少年终于忍耐不住悲伤,呜咽痛哭。
  不一会儿,岳托和豪格一起走出,岳托看了眼多铎没吱声,豪格拍了拍多铎的肩膀:“十五叔,殉葬乃是件荣耀之事,按祖制可不能为此伤感哭泣……”
  多铎肩膀一耸,震开豪格的手,双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擦干眼泪,昂起头颅傲然道:“哪个说我哭了?”
  我紧盯着门口,在看到皇太极落在最后和阿济格一同走出时,高高悬空的那颗心才终于悄悄放下。
  阿济格满脸铁青,板着脸目光凶狠的瞪了皇太极一眼。皇太极只当未见,脚步沉稳的向我走来。
  经过我身边时,皇太极连头不曾撇一下,我正猜想着也许他是有所顾忌,突然手上一紧,竟已被他牢牢握住了手掌。
  他目光冷峻,表情严肃,仍是没有低头看我一眼,笔直的朝前走,我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他走得极慢,始终差了前头代善、阿敏等人一大截。行至中门,门外早候了一群王公贵族,见八和硕贝勒一齐出来了,忙一拥而上的打探消息。
  努尔哈赤过世后,代善已成一族之长,这时众人焦点自然而然的齐聚于他。
  面对众人焦急的询问,代善只是微微抬头,不急不徐的说道:“父汗生前遗命大福晋殉葬,经八和硕贝勒公议,定于辰时起行殉葬大礼,巳时入殓,与汗同椁……”
  虽然明知众人逼死阿巴亥乃是利益驱使,势在必行,同时她若不死,那这个与汗同椁而殓的人必定得换成我。然而在听到代善宣布这个消息时,我心头仍像是压着一块千钧巨石,沉甸甸的,实在难以舒展郁闷愁绪。
  毕竟,一个才三十六岁的鲜活生命,就要活生生的被政治和权力牺牲掉。
  不经意间,我把目光投向阿巴亥的三个亲生儿子——阿济格咬牙切齿,多尔衮面色阴郁,多铎满脸悲伤。
  这三个人大的二十一岁,小的年仅十二岁,而其中我最最关注的多尔衮,也不过才十四岁。面对即将年幼丧母的他们,族中那么多兄弟叔侄又有谁会好心替他们的将来多做打算?
  他们……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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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3-2011 07:5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95章:拥趸1
  十二日寅时,以代善为首的八和硕贝勒宣布大妃殉葬,而后安排人手处理大汗身后丧礼。
  我不想留在宫里等到阿巴亥殉葬的那一刻,有意回避,可是一见皇太极忙得不可开交的模样,又不忍心去给他添乱。
  我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就那么冷若寒霜的站在人群里,时不时人来送往还得装出一副哀伤的表情。
  我知道其实他很累了,甚至比我更累,在我去清河的这段时间,他必然暗中做了一应安排。但我仍是不敢保证他已成竹在胸,因为有好几次,我都瞧见他在背人处偷偷蹙眉。
  每皱一次眉头,我的心就跟着颤抖一次。
  虽然代善已经给予暗示说是会拥趸皇太极,但是汗位人选一刻未尘埃落定我便难以真正安下心来。
  静静的坐在正白旗亭内的角落里,看着他悄声在岳托的耳边细声低语。我眼皮有些犯困,一直处于过度紧绷的神经一旦稍加松懈,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福晋吉祥!”有个小太监悄悄走到我跟前,小声说,“大贝勒请福晋过去一趟!”
  我一震,顿时睡意全消。小太监低着头不敢催促,我回头朝皇太极张望了一眼,他仍在和岳托说着悄悄话,并未留意到我。
  “有什么事吗?”
  “奴才不知。”
  想来也是,代善不可能把什么事随便告诉一个宫里的小太监。
  我琢磨了下:“好,你等一下!”瞅着岳托离开,我一溜小跑跑到皇太极跟前,“代善寻我过去!”我坦然述说。
  皇太极正伸手端茶,听了这话茶盏咯咯一响,茶水大半泼了出来,淋了一身。他也不擦拭,只是慢慢的将茶盏重新搁回几面上:“该说的已经说了,不该说的想必他也跟你说了……你还去见他做什么?”
  我知道他的小心眼只怕又要发作了,忙用帕子替他细细擦干水渍,柔声道:“现在一切还未成定局,你还需……”
  “没那必要!”他傲然冷笑,“你以为没有代善,我就没法子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了吗?”
  “我信你有能力办到!”我蹲下身子与他平视,轻轻握住他的手,“那么恃才傲物的你,怎么可能没有那份能力。只是……既然能让这条路走得顺畅些,为何偏还要死脑筋的绕道走远路呢?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其实你大可不必……皇太极,请你相信我!也请你相信你自己……”
  皇太极沉默了,半晌他突然从椅子上腾身站起,没留下一句话的走了。
  这时已近卯时,东方微白,我跟着那名小太监出了正白旗亭。正红旗亭就在正白旗亭对面,刚到门口便听代善在屋里喊:“来了吗?”
  小太监应了声,推门请我进去。代善一身麻衣素服的迎了出来,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你肯来,我很高兴。”
  我满腹心事,面对这样的代善,一种负疚感强烈的刺痛了我的心。
  他却从容一笑,指着里头的阁间说:“你先到里头坐一会儿吧。”
  我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可是却相信他绝不会害我,于是慢吞吞的挪到了里屋。一时小太监出去将门带上,我隔着珠帘隐约瞅见代善侧身对着里屋,正坐在书桌上专心致志的写着什么。
  屋里静得毫无声息,天色一点点的放亮,我渐渐坐不住了,正想出去问个清楚,忽然门上吱嘎一响,有人直接闯了进来。我被唬了一跳,窥眼瞧去,却发现进门的是两青年,仔细一打量,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代善的长子岳托和三子萨哈廉。
  “阿玛!”思量间,岳托和萨哈廉已一起给代善行礼。
  代善放下笔,淡淡的看了他俩一眼:“你俩不在前头帮忙料理事务,跑这里来做什么?”
  岳托与萨哈廉相互对视一眼,岳托朗声道:“阿玛,国不可一日无君,宜早定大计。儿子以为四贝勒才德冠世,深契先汗圣心,众皆悦服,当速继大位……”
  字字句句清晰利落,掷地有声,我呼吸一窒,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等冷静下来转念一想,却又发现其实这一切本在预料之中。
  岳托和萨哈廉,原本就是站在皇太极一边的。
  只是……可怜了代善!
  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气势逼人的跑来替自己的竞争对手举荐,设身处地的站在他的角度想想,那该有多可悲可叹啊!
  “这也是你的意思吗?”代善和悦的询问萨哈廉。
  萨哈廉点头道:“是。四贝勒登位为汗,此乃民心所向!”
  代善轻声笑了下,岳托和萨哈廉不明其意,正欲继续说服父亲,代善却已然笑道:“此乃我夙日心愿,你俩所言,天人允协,其谁不从?”
  岳托和萨哈廉闻言大喜过望,想必他俩来时并不曾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如此好说话,一时三人在厅上商议该如何联络其他人,一力保举皇太极早登汗位,安定民心。
  我在里头听得再难抑制内心激动而又伤感的情绪,怔怔的落下泪来。
  约莫商谈了大半个时辰,岳托和萨哈廉才欢天喜地的去了。
  代善疲倦的揉着眉心,见我缓步走出时,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冲我笑了笑。
  我却半点也提不起劲来,闷闷的说:“你早知他们会来……”
  “啊,时候不早了,折腾了一宿,你早该饿了!”他突然打断我的话,兴致勃勃的唤来小太监,张罗起早膳。
  我眼睛一酸,险些又要哭出来了:“代善!我对不起你!”
  我来的目的何尝不是跟岳托他们一样呢?
  代善他……心里同样也是一清二楚的吧!
  “来!吃早点!”他笑吟吟的将筷子递到我手里,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我刚才所说的话。
  我拿着筷子感觉手在不断发抖,望着满当当的一桌子菜色,满嘴苦涩:“我……没胃口,吃不下……”
  “东哥!只当我求你……陪我用了这顿早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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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3-2011 07:5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96章:拥趸2
  辰时,八和硕贝勒及满朝亲贵齐聚八角殿,我站在角落里,远远瞧见阿巴亥身着大妃盛装,在侍卫的押解下缓步经过十王亭长长的过道,昂首走向八角殿。
  我不忍再看,忙匆匆离了十王亭,一口气跑到东大门,找了处树荫底下蹲着,默默发呆。
  据说殉葬之人可选择服毒自尽,如若抗命不从,按制可命人用弓弦绞死,其手段相当残忍。
  瞧方才阿巴亥的模样,她似乎已经心灰意冷的放弃了任何抵抗。
  我无意识的啃着指甲,直到把十根手指的指甲都啃光了,咬到指肉,才觉出那份隐隐的痛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突然有片阴影罩下,我茫然的抬起头来,眼前金星乱撞,有些犯晕。
  “回去了!”皇太极伸手给我。
  “结束了吗?”我木讷的问。
  他点了点头:“巳时入殓,除大妃与汗同椁外,两位庶妃也会一同随葬,另外雅荪亦自愿殉葬……”
  我心里一跳:“什么庶妃?”
  “阿济根和德因泽,她们两个无所出,循祖制当殉葬……”他口气甚为冷淡,我却听得心惊胆颤,阿济根和德因泽两人,曾经因为举报代善和阿巴亥的暧昧之情而被抬举为庶妃。而雅荪,更是当时奉命彻查此事的四臣之一……
  我心寒的扫了眼皇太极,那张俊朗的脸孔毫无表情,眼眸透出凌厉锋芒。我情不自禁的打了哆嗦,七月的酷暑一点也化解不了我心底冒起的阵阵寒意。
  这当真是遵循祖制么?还是……他有心杀人灭口?
  不敢再让自己胡乱的深入探究原由,我痛苦的摇了摇头。理智告诉我,要成为一代帝皇必然要做到心狠手辣,不可妇人之仁,这其实一点都不能怪皇太极,这是作为最高统治者所必须具备的特质,否则他便不适合当一个成功的皇帝。
  可是……在感情上,我不可能不受任何影响,把所有的事完全当作没发生一样。
  那个孤冷的、无情的,终将站在最高权力点上的清太宗,我以后是否当真能坦然的接受他雷厉风行的手段呢?
  我不知道……
  “我送你回去歇息!你的样子看起来很累……”他拖起我的手,温柔的拢在掌心里,“悠然,谢谢你。”
  “谢我?”我懵懂茫然。
  “嗯,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也谢谢你为了我付出那么多……”
  “我?我可什么忙也没帮上。”我低头跟在他身后,脚步迟缓僵硬。原本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去见努尔哈赤,是想借机夺诏书,只可惜他连一份传位口谕都没留下,根本无需我多费心思。
  然而……面对此时越来越有君王气质的皇太极,那个问题终于鲠住了我的咽喉,令我不吐不快。
  “假如……那时我去了清河,大汗根本没病,或者说他背上的毒疽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严重,你会怎么做?”
  厉芒在他眼眸深处一闪而过:“他不会没病!我说他病了,他自然是病了!”他将我的手使劲攥紧,“我不可能再把你让给任何人!没有人能再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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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3-2011 07:5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97章:即位1
  翌日,汗位继承人的问题再次在八角殿被抬了出来,莽古尔泰满以为在其同母胞弟十阿哥德格类等人的拥趸下,凭借自身的实力大可放手与代善、皇太极一争汗位,孰料代善突然转变态度,放弃自身角逐的权力不说,还转而一力保举皇太极。
  势均力敌的平衡感顷刻间被打破,胜利女神的天平彻底倒向皇太极。于是公议最终结果,一干人等达成一致意见,共同推选四贝勒皇太极为大金国汗。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皇太极并没有当场应允,甚至还婉言谢绝了众人的一番盛情好意。
  之后连续数日,代善、阿敏、莽古尔泰、阿巴泰、德格类、济尔哈朗、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杜度、岳托、硕托、萨哈廉……一个接一个的接踵踩进四贝勒府。皇太极每次都避而不见,把一大堆人丢给哲哲去招呼应酬。
  有次给众人实在逼得急了,他便推诿说:“先汗无立我为君之命,若舍兄而嗣立,既惧不能善承先志,又惧不得上契天心。何况嗣大位为汗,需上敬诸兄,下爱子弟,国政必勤理,赏罚必悉当,爱养百姓,举行善政。其事诚难,我凉德才疏,恐难担此重任。”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人噎得够呛。
  我一开始并不担心,可是眼见日期一天天的往后拖,我到底还是先沉不住气了:“虽然以退为进是不错,可做得太过了,难道你不怕弄巧成拙吗?”
  皇太极只是将冰镇的绿豆汤一勺勺的喂进我的嘴里,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你不是很肯定代善待我之心至诚至信么,那就让我看看他的赤诚之心到底有多可信吧!”
  “咳!”我气管被呛到,连连咳嗽,这下子连我也险些被他噎死。
  我拿眼乜他良久,他才终于笑道:“好吧!我坦白交待——”顿了顿,渐渐收敛起笑容,正正经经的说,“测试代善固然是其中一个原因,同时这么做,也是为了给老五他们一个面子。谁都有争汗之心,即便他们最后迫不得已推我为汗,可未必见得他们心里就有多真心乐见我登上大位。与其今后落话柄给他们不停叨咕,倒不如先给足他们脸面,这样做也使得八旗将士觉得他们这些贝勒们深明大义,有容人之量,今后统兵能更好树立威信……”
  我目瞪口呆,半天才琢磨过味来。
  他将最后一勺汤水塞进我嘴里,然后细心的用帕子替我擦拭嘴角:“弄巧成拙么?那是不可能的……我心里早衡量好了一个尺度……”
  “那……还要等多久?”
  他笑着眨眼:“这个嘛,最多能抻上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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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3-2011 07:5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98章:即位2
  八月廿七,在代善等人的再三敦请之下,皇太极终于应允即位,并将即位大典定在九月初一举行。
  四贝勒的家眷提前迁入皇宫,哲哲入主中宫,我则是住在东首那间院阁。
  宫内御用之物,包括大妃、侧妃、庶妃等人的不同品级朝冠、朝服、朝褂、朝裙、朝珠等等饰物,一应在三天里匆忙赶制出来。
  好在哲哲对操持统领家务颇有心得,再加上布木布泰从旁协助,后宫大小宫女太监倒也分工明确,虽然工期紧张,却是井然有序,未见慌乱。
  这日我一宿没合眼,听着外头敲了四更鼓,便再难按捺得住激动的情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皇太极随即被我惊醒,惺松的撑起身子:“怎么不睡了?”
  “天太热,我睡不着!”我踢了薄被,直接从皇太极身上滚爬下床。
  没等脚落到脚踏上,便被他从身后一把搂住腰,嗤笑:“九月了呀,还嫌热?”
  我拍他的手,嗔道:“你这人……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紧张吗?我从昨儿个起就兴奋得吃不下睡不着了。”
  “上阵拼杀都不怕了,还会为了这点子场面上的东西紧张吗?”
  “可是……”
  我扭过头,定定的瞧着他。
  不会有人比我更明白皇太极登位的意义到底有多重大!这不仅仅是他人生里跨出的重要一步,更是开创清朝未来史命的关键一步啊!
  能够见证到这一刻的来临,我怎能不激动?怎能不兴奋?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皇太极含笑起身,“既然睡不着,索性都起了吧。”目光一掠,触及对面桌上摆放的礼服,“不过你搅了我的好梦,我就得罚你……”
  “啊?这也要罚?”
  “是啊,就罚你替我穿上这身行头!”
  我险些晕倒,登基典礼要穿的朝服和佩带的饰物都比便服来得复杂,让三个日常伺候惯了的宫女来服侍更衣,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轻松搞定。
  叫我给他穿衣,这简直就是一种变相的体罚!
  我垮下脸:“能不能叫歌玲泽和萨尔玛进来帮我?”
  “不许!”他狡黠一笑,在我唇上偷亲一记,闪身下床,“现在离天亮尚早,你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琢磨!”
  抖开披领、马蹄袖、大襟右衽的明黄色缂丝云龙纹朝袍,我细细抚上那上头绣着的片金海龙纹,手指微微颤抖。皇太极极为配合的展开手臂,任我穿戴,脸上玩笑戏谑的神情渐渐敛去,随着朝服扣子慢慢扣齐,那种随之散发而出的凛然气势竟迫得我呼吸一窒。
  双手环腰,我替他系上朝带。镶嵌了东珠宝石的腰带上左右佩帉,一条浅蓝,一条白色。另两侧分别垂挂荷包、燧觿、刀削、结佩等饰物。
  我深吸一口气,此时窗户纸上已微微透进亮光,我满头大汗的将坠有佛头、记念、背云等珊瑚绿松石的朝珠,丁零当啷的往他脖子上一套,瞥眼见歌玲泽带了大小十来名宫女全部呆若木鸡似的站在门口,忙催道:“都别愣着呀!赶紧进来伺候大汗洗漱,误了吉时可不得了!”
  说完,我直接往身后炕上一倒,精疲力竭。
  以后打死我也再不敢单独给他穿衣!
  歌玲泽恭恭敬敬的走近皇太极,将那一百零八颗东珠穿成的朝珠串子重新整理好,又将缀有金佛、舍林的朝帽拿过来小心翼翼的替皇太极戴上。
  “去!伺候你家主子更衣去!”
  歌玲泽细声答了句:“是。”
  我从炕上撑起身子,困惑的问:“做什么?”
  皇太极白了我一眼:“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要你陪我去八角殿参礼!”
  居然要我参礼?!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后宫之中以哲哲为大,参礼的那个名额怎么着也轮不到我头上吧?
  “那大妃怎么办?”
  “随她!她愿意去便去!”
  我从炕上一跃而起,叫道:“不可以!你虽然是大汗,但是科尔沁与大金国的盟约你不能弃之不顾,大金需要蒙古人的支持,需要科尔沁……”
  “我不愿再委屈你!”他微微动怒,“争这汗位是为的什么?我要的就是从此天下再无一人能制约我,我要我爱的女人正大光明的站在我身边!”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拽到身边,大声嚷道,“我就要你陪着我,亲眼看着我坐上八角殿的那张龙椅!”
  “皇太极!拜托你理智一点!”我吼得比他更大声。
  他闻言一震,神情复杂交错,最后痛苦的一拳砸在桌面上。
  沉寂过后,我俩彼此望着对方,眼底交汇着各自的心愫。冷静下来的皇太极应该能够体会我的苦心,亦会明白科尔沁对于大金的重要性。
  无论如何,哲哲不能废!她作为金蒙联姻的产物,和布木布泰一样,今后在这大金后宫必然得占据一席之地。
  皇太极甚至不能怠慢她们姑侄半分!
  抬手轻抚他神情受挫的脸孔,我心疼的叹息:“我会站在你身边……我会陪着你,亲眼看你坐上那把龙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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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3-2011 08:2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99章:即位3
  这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碧空万里。天明时分,诸位贝勒大臣,文武百官齐聚八角殿外广场空地。
  皇太极循例率领群臣先行焚香拜天!我穿了一袭石青褂子,站在一干太监堆里,代善的目光无意中扫到我时,惊得差点在拜天时走神出错。
  拜天仪式完毕后,众人进入八角殿,皇太极将左手作势搭在我的右手手腕上,看似好像是由我这个“小太监”扶着他踩上殿内金銮的台阶,而实际上却是由他紧紧攥了我的手腕,将我一步步的带向金銮殿。
  我的一颗心咚咚直跳,震得就连手指都在不停的颤抖。皇太极悄悄瞥向我,给了我一个鼓励的微笑。而后,他站在龙椅前松开我的手,猛然转身。
  “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如雷般的欢呼,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率诸兄弟子侄阿巴泰、德格类、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济尔哈朗、杜度、豪格、岳托、硕托、萨哈廉等人,以及满朝文武大臣,济济一堂,齐刷刷的向着高殿上的皇太极拜倒,行三跪九叩大礼。
  我激动得双腿发颤,看着底下乌压压的人影,再收回目光看向一脸肃容的皇太极,只觉得沐浴在清晨金灿阳光中的他,从头到脚似乎笼罩在一种令人神迷的光芒中。我不禁心驰神摇,膝盖一软,竟情不自禁的也跪了下去,一滴眼泪瑟然滴落在大殿上。
  可没等我膝盖触及地面,手肘上一紧,竟是被身侧的皇太极一把牢牢托住,他凝目看着底下的臣子,并不曾向我斜视半分,可是压低的声音却是那般的执著而坚定:“这一生,你曾为我跪过天地,跪过先汗,跪过无数人,可是打今儿起,你却无需再跪任何人!”
  我大大一怔,心神激荡下,忘记自己此刻假扮的身份,险些情难自禁。
  少顷,群臣行礼完毕,皇太极器宇轩昂,气势勃发的往金龙交椅上落座,朗声宣布:“即日起,国中除十恶不赦之罪犯外一律宽免……改明年为天聪元年……”
  我低垂着头,不敢抬头,怕自己情绪失控,于是只得暗暗努力克制着,逼迫自己一点点的找回冷静。
  等我再次留意大典时,皇太极已经离开座位,正挺直腰背,神情严肃的指天盟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佑我先汗创立大业!今先汗已逝,诸位兄弟子侄以国家为重,推我为君,我惟有秉承先汗功绩,恪守先汗遗愿……我若不敬兄长,不爱弟侄,不行正道,明知非义之事而故意为之,或因弟侄微有过错便削夺先汗赐予的户口,天地无情,必加谴责!反之,则天地神灵当佑我大金,国祚昌盛!”
  话音放落,诸位贝勒或多或少的都为之动容变色。底下巴克什达海迅速誊写好方才的誓词,将纸卷呈交到皇太极手中,皇太极祷告上天后郑重的将纸卷焚为灰烬。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站到人前,齐声说:“我等兄弟子侄,当合谋一致,奉大汗嗣登大位,大汗乃为宗社与臣民所倚赖……如有心怀嫉妒,将损害汗位者,一定不得好死。我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如不教养子弟或加诬害,必自罹灾难。如我三人善待子弟,而子弟不听父兄之训,有违善道的,天地谴责。如能守盟誓,尽忠良,天地爱护!”
  三大贝勒说完后,阿巴泰、德格类、济尔哈朗、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杜度、岳托、硕托、萨哈廉、豪格等小贝勒紧接着说道:“我等如背父兄之训而不尽忠于上,扰乱国事,或怀邪恶,挑拨是非,天地谴责,夺削寿命。若一心为国,不怀偏邪,克尽忠诚,天地庇佑!”
  盟誓自此告一段落,我仔细打量着这批形形色色、满当当站了一地的人,揣测估算着这里头到底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的为皇太极登位而感到高兴的?
  蓦然心里就生出一种滑稽的苍凉和悲哀,今天这个登位大典,说穿了其实不过就是例行公事,大家彼此配合倾力演出的一场好戏——难怪皇太极殊无半分激动之感,现在想来真正的较量其实才刚刚拉开帷幕。
  八和硕贝勒共推制度一日没有废除,皇太极的这个汗位便一日坐不安稳。汗位……仍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华丽装饰罢了!
  冥想间,殿上的皇太极突然走下殿去,对着三大贝勒躬身行三拜礼。
  我一震,殿上群臣哗然。
  “大汗这是做什么?”代善赶忙托起皇太极下拜的胳膊。
  “应当的。”皇太极面带微笑,“请三位兄长受我三拜,今后必不敢对兄长们以君臣相待,大金国日后的繁荣昌盛还需仰仗三位多多扶持!”
  “不敢当!”代善谦和避让。
  阿敏却是未置可否,态度冷淡,莽古尔泰傲气十足的咧嘴一笑:“好说!好说!”
  皇太极不着痕迹的挣开代善欲加拦阻的双手,脸上仍是挂着诚恳真挚的笑意,礼数丝毫不缺的冲着他们三人拜了三拜。
  我躲在九龙壁柱后,倒吸口凉气,为他心疼不已。
  我的皇太极啊!那般恃才傲物、桀骜不驯的皇太极!
  那个刚才还说不让我跪任何人的大金国汗,此刻却只能忍辱负重的放下身段,这般的委屈自己。
  手指捏紧,心疼到极至,以致全然麻痹,不知痛为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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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3-2011 10:3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00章:宁锦1
  皇太极虽已位及大金国汗,然而每日临朝听政,他这个大金国汗却必须得与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三人,并肩面南而坐于金銮殿上共理朝政。
  表面看来大金国以汗王为尊,而实际上真正的国政大权仍是被原先的四大贝勒分别掌控着。
  皇太极的处境正处在异常尴尬的地位上,然而现在面临的真正危机却并非来自于朝政内部的权力无法得到集中统一,而是外在局势造成的强大压力。
  大金正处在三面临敌的危急关头,南有强敌大明,西有叛服不定的蒙古,东有大明属国朝鲜。而大金子民涵盖女真、汉、蒙三大民族,几十万不同民族、不同地区的人口聚集在辽河东西。
  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之间,满汉民族之间的各种矛盾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努尔哈赤统治期间,曾数次派兵入关,掳掠了上百万人畜,辽东境内现今的汉人已高出女真人数倍不止。
  满汉之间的冲突时有发生,满人虐杀汉人,汉人反抗满人……努尔哈赤在位时对待汉人的暴动奉行镇压屠戮,动辄便将汉人砍杀干净,毫不留情地镇压一切反抗活动。他的所作所为将矛盾进一步激化,到得现在,这种深刻尖锐的矛盾已是一触即发。
  另一方面,辽东的经济发展在长期战争的蹂躏下,已濒临崩溃,大金长期实行屠杀与奴役的政策,造成人口大量逃亡,壮丁锐减,田园荒废……
  努尔哈赤给皇太极留下的,不是锦绣江山,而是一堆棘手得足以让人发狂的烂摊子!
  皇太极继位半月有余,忙得未曾好好阖目睡上一宿安稳觉,脸上未曾展露过一回笑容。连日有折子上报各处动乱情况,请求大汗派兵镇压。
  我瞅着心疼,可是偏又爱莫能助。
  这日下了早朝,突然见他兴冲冲的来找我,削瘦的脸颊上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轻松舒畅。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要问,他已先一步笑说:“今儿个听那些汉臣议论我的名字来着……”
  我心念一动,奇道:“你的名字有什么好议论的?”
  “啊,很有意思呢……他们说汉人称储君为‘皇太子’,蒙古人称继承人为‘王台吉’,谐音皆与我的名字相近。所以啊,他们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此乃天意!是上天注定要让我继承大汗王位,还说我将来必然会成为一代明君,功德千秋,名载史册……哈哈,吹嘘得好是厉害!”
  我听得发怔,身子无意识的往炕上坐上去,哪知方向感没找准,竟坐了个空。我低呼一声,赶忙伸手去够边上的灯架子,谁知那架子安得不牢,竟是被我一拉就倒。
  咣啷啷——连续惊天动地的声响过后,我惊魂未定的坐在脚踏上,一盏宫灯摔在我脚边,碎片散了一地。
  “悠然!”皇太极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没事!我没……事。”我皱着脸,咻咻吸气,尾椎骨上火辣辣的疼,我狼狈的揉着屁股。
  “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经常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老喜欢出神发呆啊!”皇太极哭笑不得的将我从地上搀了起来,扶我上炕头上坐好,“我看看……疼不疼?我给你揉揉!”
  “不要!”我低叫,脸涨得通红。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悠然!”他的低声呢喃近在耳畔,我隐隐感到有一种不太妙的压力在向我逼近。果然,他下一句话直切主题,“皇太极这三个字,当初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我想,对我名字蕴含的意义,最能发表见解的人应该是你吧。”
  “呃……”我眼珠子乱转,眼神飘向门外,“那个……我让萨尔玛炖了燕窝粥,你要不要……”
  “满汉一家……满清……”
  我身子微微一颤。
  他将我的下巴捏住,带着我转过头来。他乌黑的瞳仁明利深邃,犹如波澜不惊的海面,底下却蕴含了强劲的漩涡:“满,就是金,就是女真的意思吧!你所谓的满汉一家,就是要指女真和汉人同为一体,不可排斥,必须融合……”
  我口干舌燥,心如乱麻。
  “悠然啊!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困惑的望着我,“这些天来朝上争执不断,贝勒亲贵们主张强势镇压,汉臣们主张抬高汉人地位!悠然!这样的局面,你一开始就已经预见了吧?从小教我写汉字,告诉我‘满汉一家’的你,早在二十八年前便已经预见到了今天我所要面临的困境……满汉一家啊!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我到今儿个才算是真正弄明白了!”
  我咬唇不语。
  他放开我的下巴,在我唇上用力吻下,过得良久才放开我。
  “皇太极……我、我不是你表姐……”我艰难的吐气,意识混沌,不知该如何解释。
  “说下去!”他的表情异常冷峻严厉,令我有些心寒。
  “我……的意思是说……”我颓然丧气的垮下肩膀,发觉自己根本无从解释。
  “我的表姐不可能会写汉字!”皇太极突然接下我的话,“更不可能会教我写‘满汉一家’!”冰雪覆盖下的冷峻表情慢慢被柔情融化,他凝望着我,眸光熠熠, “是不是我的表姐,是不是东哥,是不是布喜娅玛拉,是不是女真第一美女……这些都不重要!你从哪里来,你到底是谁,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身边,你爱着我……”
  我感动得满心颤慄,倏然伸手紧紧搂住皇太极的脖子。他反手抱住我:“今儿个在朝上我下了道旨,你可知是什么?”
  我吸气摇头,心里隐约猜到了一些。
  他放开我,朗声念道:“我国内汉官、汉民,从前有私欲潜逃,及今奸细往来者,事属以往,虽举首,概置不论!凡审拟罪犯,差徭公务,毋致异同,有擅取汉民牛、羊、鸡、豚者,罪之。汉人分屯别居,编为民户,凡新旧归附之人,皆宜恩养……”
  我瞪大眼睛,又惊又喜。汉人在辽东的地位等同于奴隶,完全没有丝毫自主能力,甚至不能算是“国民”。
  皇太极此举无疑是将“满汉一家”理论转化成了现实,迈出了历史性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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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3-2011 10:3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01章:宁锦2
  天命十一年十月十七,宁远巡抚袁崇焕突然派遣都司傅有爵、田成及李喇嘛等三十四人来到沈阳城,说是一为努尔哈赤吊唁,二为祝贺新君即位。
  袁崇焕此举出人意料,皇太极明知对方吊唁庆祝是假,探听虚实是真,却还是对来人盛情款待,这一行人足足在沈阳逗留了一个月才离去。十一月十六,皇太极命方吉纳、温塔石等十二人,随李喇嘛、傅有爵同往宁远。献上貂皮、人参、银两等礼物的同时,也带去了他给袁崇焕的一封书信,信中言道:
  “尔停息干戈,遣李喇嘛等来吊丧,并贺新君即位。尔循聘问之常,我岂有他意,既以礼来,当以礼往,故遣官致谢。至两国和好之事,昔日先汗往宁远时,曾致玺书之。两国通好,诚信为先,尔须实吐衷情,勿事支饰……”
  以现如今大金国的状况而言,实在不宜在此时于明朝大动干戈,袁崇焕有心讲和,遂了皇太极的心愿,于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休养生息,以待来年。
  天聪元年正月初八,皇太极命阿敏、济尔哈朗等人,率领三万大军攻打朝鲜。
  为了防止明军援救朝鲜,由辽西进攻沈阳,不使大金陷入腹背受敌,就在大金铁骑出征的同一天,皇太极又派方吉纳、温塔石等人,再次出使宁远,致书袁崇焕请求议和,以避开两线作战。
  皇太极的经韬伟略在登上汗位后渐渐得以展开。
  而我却因为在现代时曾读过金庸的《碧血剑》,对袁崇焕深具好感,同时亦知晓此人忠肝义胆,精通战略,可是最后却是惨死在崇祯皇帝的手里——据说,导致袁崇焕惨死的最终原因,是因为生性多疑的崇祯中了皇太极的离间之计。
  究竟这其中经过会是如何,我不得而知。
  现如今北京城里仍是明熹宗朱由校在位,所以估计袁崇焕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但是每每看到皇太极与袁崇焕之间毫无硝烟,却异常激烈的频繁“交手”,早已预见到这场较量最后胜负的我,陷入了异常矛盾而痛苦的心理煎熬。
  有时候,知道历史的结局,真的不是件幸运的事!
  天聪元年的春天,大金国遇上罕见的荒灾,国中粮食奇缺,物价飞涨,一斗米要卖到八两银子,一匹马要银三百两,一头牛要银一百两,一匹蟒缎要银一百五十两,一疋布要银九两……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金获悉明军正在加紧修筑锦州、大凌河、小凌河诸城,在其周围实行屯种,作固守之意。
  权衡轻重下,皇太极打算抢在这些城堡完工之前,给予严厉打击。
  皇太极率兵攻打锦州的决定,在我听来无异于晴天霹雳。此刻辽东一线具由袁崇焕守备,有袁崇焕一日,金军便不可能攻克宁锦之地。
  这场战争若是发起,最后的结果肯定会和去年努尔哈赤攻打宁远一样,铩羽惨败,无功而返。
  我无法跟皇太极挑明这仗的必然结局,我也说不清袁崇焕到底有多厉害,他的守城策略,军事部署等等实质性的因素我一概说不出来。我所仰仗的不过是四百年后书本内写定的结局,可是……这偏偏无法和皇太极讲清。
  皇太极见我百般阻扰,先是不悦,后来听我说来说去始终不过一句:“袁崇焕很厉害!”终于惹得他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五月初六,朝中留下阿巴泰、杜度固守,皇太极率军亲征宁锦。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事后冷静回想,才渐渐明白过来。
  作为一个男人,只怕在他心里最不能接受的是我竟然不相信他的能力,在关键时刻没有全力给予的精神支持,反而口口声声称赞他的敌人,无形中将他贬得一无是处。
  他的自尊和骄傲受挫!
  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先知”和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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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3-2011 10:4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02章:宁锦3
  从五月十一到六月初六,历时二十四天,大金围攻锦州,大战三次,小战二十六次。大金惨败的谍报如雪片般传回沈阳,我心急如焚。
  好容易等到大军撤回沈阳,皇太极却将自己反锁在书房内,无论怎么叫门也不应。
  自打他成人后,便再没见他有过如此孩子气的行为,哲哲和布木布泰轮番上阵,结果都被他用书籍砸了出来,送去的点心食膳更是纹丝微动。
  傍晚时分代善闻讯赶进宫来问安,见我无奈茫然的站在廊檐下,犹豫片刻,终于走了过来,轻声问道:“大汗还在生气么?”
  我苦笑。
  “从没见他那么疯狂,完全没了平日的冷静和理智。打宁锦时不断下令攻城,打了败,败了再打……”代善怅然叹气,“我和老五跟他说实在打不下来,他居然为此大发脾气,然后自己领着阿济格一群人冲了上去,弄得我们这些人一个个来不及穿甲胄,匆匆忙忙的跟了他继续发动攻击……若非天热导致将士们纷纷中暑,我想他绝不会甘心就此收兵回城。唉。你找机会劝劝他吧,先汗去年败于袁崇焕之手,没想到今年仍是重蹈覆辙,他心里自然不好受!”
  我心脏隐隐抽痛。
  皇太极……失去理智的皇太极!一心想打败袁崇焕的皇太极……
  “他不会见我的……”
  他在跟我赌气,或者说在跟袁崇焕赌气!总之,在这个气没消之前,他大概不会愿意见到我。
  “那我去瞧瞧大汗,或许他卖我几分面子,还肯见我一见!”代善笑了下,轻声安慰我,“你也别太担心,我想个法子让他出来好不好?”
  他的语气轻松幽默,我被他逗得噗嗤一笑,阴霾郁闷的心情消褪大半。
  于是代善回到书房门口敲门,好一会儿,门里传出一声怒吼:“滚——”
  代善不以为忤,沉声道:“代善给大汗请安!”
  里头寂静无声,过了三四分钟,门上一松,吱嘎一声打开了。皇太极一脸憔悴的站在门内:“二哥,你怎么来了?”目光略略往我这边一扫,微微一怔,大为尴尬。
  “乌木萨特绰尔济喇嘛到了都尔弼城,递消息来说,蒙古奈曼部、敖汉部愿意归顺大金!”
  皇太极又惊又喜,大叫道:“当真?!”
  代善含笑点头。
  “太好了!”皇太极兴奋不已,转身冲向我。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双手托住我的腰肢,一把将我举到半空,“悠然!听见没?奈曼、敖汉两部来归——”
  我惊呼连连,咯咯笑出声来。
  奈曼部和敖汉部属于蒙古嚓哈尔八鄂托克,对于强大的嚓哈尔部影响甚大。早很久以前,皇太极便暗中买通奈曼部鄂托克里最有影响力的乌木萨特绰尔济喇嘛,试图策动奈曼部首领衮楚克叛离林丹汗,归顺大金。
  今年二月,皇太极又偷偷遣人至奈曼部,希望衮楚克能说服敖汉部首领索诺木杜棱,以及克什克腾部首领索诺木诺延一同归顺大金。然而四月份,衮楚克和索诺木杜棱遣人回复,他们曾劝林丹汗与大金讲和,却遭到林丹汗和索诺木诺延的严词拒绝。
  虽然与林丹汗的同盟求和计划没有取得成功,可是如今能得到奈曼和敖汉两部来归,亦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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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3-2011 10:4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03章:解脱1
  秋七月,蒙古敖汉索诺木杜棱、塞臣卓礼克图、奈曼衮楚克巴图鲁举国来附。
  八月,察哈尔阿喇克绰忒部贝勒巴尔巴图鲁、诺门达赉、吹尔扎木苏率众来归。
  蒙古各部的不断归附使得大金国内喜事连连,而这个时候的北京城却因为天启皇帝朱由校的突然驾崩,陷入混乱中。
  转眼冬日来临,当天聪元年的第一场雪舞落时,皇太极带着我出城狩猎。
  我的刀法练得已是相当娴熟,皇太极说我欠缺的是力道,不过因为肢体够灵活柔软,倒是可以以巧补拙。只是我的箭术却不是很好,膂力不够,我拉大弓时始终不能将弦拉满,皇太极甚至一度笑我手里特制的弓箭可以比拟小孩子的玩具。
  在外游玩了两日,皇太极问我还想去哪里,我脱口道:“费阿拉!”
  他与我相视一笑,于是百来号人簇拥着赶往费阿拉城。雪下了两天两夜,遍裹银妆,晶莹剔透的世界里我俩并肩而骑。
  离费阿拉还有一段路程时,山道上突然蹿出一只红色的狐狸,一溜碎步的从大白、小白蹄下穿过,直往另一头的山林里钻。
  我大叫:“狐狸啊!”
  铮地声,我的喊话未落,皇太极手中的箭羽已然疾射而出,那只疾跑中的火狐狸应声倒地。
  “可惜了!”他叹道。
  箭矢射穿了狐狸的颈背。
  “退步啰。”我揶揄调笑,“你小时可是能不损皮毛的……”
  一句话尚未说完,忽听一声凄厉惨叫,跑去捡拾狐狸的侍卫,喉管上插着一枝长长竹箭,箭翎微颤,他表情痛苦的抓着自己的脖子,跪地伏倒。
  与此同时,树林子里响起一片唿哨声,箭若飞蝗般从光线昏暗的密林内射出,眨眼间随从的百来号人被乱箭射死大半。
  我抽刀在手,接连挡开四五枝箭矢,身侧的皇太极指挥余下的四十多人结队列阵,占据土丘,在抵挡飞羽的同时向树林内射箭反击。
  可惜敌在暗我在明,这种局面相当吃亏。
  “悠然!你骑小白走,这里离费阿拉已经不远了……”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凭大白、小白的脚力,想要突围出去不是不可能。
  “那不行!”皇太极傲然道,“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没有一个会怕打仗的!对方人也不多,要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我还做什么大汗?”说罢,抽出马鞍上悬挂的腰刀,明晃晃的刀面在积雪的反映下亮得耀眼。“你先去费阿拉等我就成!”
  我急得大叫:“你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怎么清楚埋伏在林子里的人有多少?万一……这要是个陷阱……”
  “从察哈尔长线秘密潜入我大金,即便他们是林丹汗手下最勇猛精悍的勇士,也不可能带个上百人从容入境而不被探子查知!”
  “察……察哈尔?”我惊呆,“林丹汗?!”
  “走!”他突然回头冲我厉喝,“你在只会让我分心!还是……你不信我?”
  他咬牙,黢黑的眸瞳中倒映出我雪色的脸孔。
  他骄傲的自尊心啊……我打了个哆嗦,忙道:“好!我走!我马上就走!我去费阿拉等你回来!”
  皇太极脸色稍和:“这才乖,去吧!”扬手在小白脖子上轻轻抽了一鞭,小白咴地声腾腾跑了起来。
  雪粒子坚硬的打在我的脸上,我呼吸微窒,耳后厮杀声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北风呼啸声。
  疾驰了约莫一刻钟,我心里空空的,似乎遗落了什么……茫然勒缰回首,却见雪花漫天飞舞,来时的路上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小白的蹄印很快便被大雪盖没,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我喘着粗气,热气在我的鼻端唇外形成一股白气!
  心咚咚的跳着。
  就这么撇下他!撇下他……
  真的可以吗?
  真的……可以吗?
  我在风雪里呆立许久,直到肩上的积雪已压到半寸,小白摇头晃脑的甩落积雪,响亮的打了个响鼻。
  我猛然惊醒——在皇太极的策动下蒙古部落纷纷来归,他最近甚至还想策动蒙古喀喇沁部……新仇旧恨,林丹汗只怕早已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皇太极!你骗我!
  林丹汗有心杀人,又岂会派一丁点人过来打草惊蛇?如此精心布局,必然是……全力一搏!
  “嗬!”我驾马回奔。
  寒气冻僵了手指,我捏紧刀柄,指节白中泛青。
  一地的殷红,红白相映,愈发衬得触目惊心!正黄旗的侍卫横尸遍野,皇太极却早已不在原来的土丘后,踪影杳然。
  我的心仿佛陡然间被人挖空了,冷风呼呼的往里头倒灌。
  “皇……皇太极!”
  他不会有事的!他是清太宗!他是皇太极!他是……不可能会死的!
  尽管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要冷静,要理智,可是望着满地狼藉的血腥,我几欲发狂。
  “小白!小白……你若真有灵性!求你找到他!求你……求求你,带我去他那里……”
  “唏——”小白在原地踏了两步,忽然一个纵身越过一道沟坎,朝昏暗阴郁的树林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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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3-2011 10:4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04章:解脱2
  林内光线昏暗,小白灵活穿梭在树木间隙,铁蹄声惊起林内群鸟,更将树梢上的积雪震落,簌簌的砸在我的头顶。
  举目四望,我心急如焚,地上每隔一段路便会出现新鲜的血迹,一些大树上散乱的钉着箭枝……这里每一处都曾是打斗的战场。
  一颗心忐忑不安的剧烈跳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皇太极的名字,我憋着一口气,手指微颤。
  忽然头顶飒飒作响,这不像是积雪掉落的声音,而是衣衫摩擦时发出的声响。我猝然抬头,一团黑影已然笼罩下来,刀光霍霍,寒芒四溢。
  那团黑影裹着雪亮的刀影向我头顶劈来,容不得我细想,手臂已经条件反射的举刀抬起。锵!火花飞溅,我虎口一麻,架住的刀被对方压向自己的胸口,撞得生疼,然而余劲未衰,我竟被他掀下马来。
  他的那一刀顺势拖下,竟是一刀砍中了皮革打造的马鞍,鞍带断裂落地的同时,小白背上也挂了彩,两寸长的刀口子,血肉内翻,鲜血汩汩的冒出来。
  小白痛得跳了起来,尥蹶往东一路嘶鸣着跑了。
  那人愣了愣,我瞧他一副女真人的装扮,可是从形态举止来看,却绝非普通百姓,必是蒙古猛士乔装改扮。
  他瞧着我,脸上渐渐露出凶狠,杀意浓烈的缠绕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眸。
  我紧张得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步步逼近,手中染血的钢刀高高举起。我木然咬牙,瞅着那一刀挥落的罅隙,从地上一跃而起,直往他怀里撞去。他吃惊之余,却没料到我右腕一转,手中长刀由下挑起,刀尖随着我的一撞之势,噗地声轻响没入他小腹。
  “嗷——”冬衣太厚,我的膂力不够,这一刀只是略微刺到了他的肉。他痛得大声嚎叫,手肘下沉,重重的砸在了我的背上。
  我闷哼一声,眼前乍黑,险些痛得一口气喘不过来。
  双手紧握刀柄,我蹬脚跳起,接着这一跳之力,将刀身猛力往他腹内压下。我脸上随即一热,血喷溅而出,他先还手脚痉挛抽搐,渐渐的便不动了。
  弓身僵持了好久,我猛地身子一顿,“扑嗵”跌坐地上。瞪着掌心染满的鲜血,我目眩耳鸣,惊恐不已。
  杀……杀人了!
  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
  “悠然!”一声熟悉的呼喊将我从堕落的地狱里拉了出来,我茫然抬头,皇太极正神情紧张的站在我面前,“你受伤了……”
  他焦急的抱我起来,我这才注意到刚才扎刀时,那蒙古人临死挣扎,竟在我背上砍了两刀。虽然没有伤到筋骨,可是稍稍一动,却仍是痛得我呲牙咧嘴。
  “为什么要回来!你个笨蛋——”
  我茫然,低声呢喃:“我……杀人了,你看到没?”
  “笨蛋——你吓死我才是真的!我若短寿,必是你这笨女人害的……”他越吼越大声。
  “我……”视线穿过他的身后,我瞳孔骤缩。
  那一刻,大脑里似乎什么思维都停止了,我想也不想抬手奋力将他推开,跨步挡在了他的身前。
  凛冽的寒芒掠起,我瞪着眼前的偷袭之人,发现他眼里亦是一团惊惶——是了,杀人者内心的惊恐只怕都是如此!
  腹部剧痛,刀子没入两寸!血水迅速染红了雪白的貂狐裘袄!
  全身的气力被迅速抽空,在我被剧烈的疼痛摧毁最后一丝意识时,我模糊的看到那个人的脑袋被皇太极一刀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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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3-2011 08:3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05章:解脱3
  痛啊……
  不只是肉体在痛,就连灵魂也仿佛已被片片撕裂……
  “……什么叫尽人事听天命?!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她若是有个好歹,我定将你们统统挫骨扬灰,给她陪葬……”
  身体的痛渐渐减弱,我像是浸泡在雪水里,浑身冰冷。
  皇太极在床前咆啸怒吼,好失态啊……他现在可是大汗了呀!怎么可以……
  唉……肚子好疼啊。
  垂下眼睑,发现自己正四平八稳的躺在床榻上,令人心寒的是那柄尺许长的长刀仍笔直的插在我的身上。
  我痛苦的闭上眼——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请大汗饶命!非是臣等无能,只是这医者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啊!汗妃这一刀已伤经脉,若非口含人参续着元气,只怕……到不了费阿拉……”
  “无能之辈却还替自己狡辩!拖出去——剁去他双手,剜去双目……”
  “大汗息怒啊!”一群人的声音惊惧颤抖,“非是楚大夫不尽心,实在是……汗妃伤势太重,这刀……拔不得了呀!”
  “你……你们这群……”
  “皇……太……极……”我低低的喊了一声,只可惜声音细若蚊蝇。
  他身子一震,猝然转身。
  “让……他们走开,我……我只想跟你……静静的……呆一会……”我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他恼恨的扭头,房内的所有人立即起身退下,悉悉索索声不断。
  皇太极握住我的手,双手剧烈颤抖:“是不是很疼?”
  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恐惧和害怕,看他满脸惊痛的悲伤表情,我又痛又怜:“不疼!”
  “悠然……悠然……”他吻着我的手背,忽然流下泪来,“不要离开我!我不许……我不许……”他哑着声,突然像个孩子般痛哭失声。
  “皇……太极……”
  “你答应过我要陪我一生一世的!你答应过我的!”他的泪一滴滴的落在我的手背上,每一滴都仿佛在我心上落下一个滚烫的烙印。
  “对不起……”身体奇异的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我想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大限将至吧。
  死亡并不可怕啊,只是为什么我的心会那么痛?
  舍不得呀!
  皇太极……怎么舍得丢弃他,让他孤伶伶的独自在这个世上苦苦支撑!他今后的路那么艰辛,却只能靠他一个人走下去了……我再也陪不了他……
  心如刀绞,痛得无法呼吸。
  “悠然!悠然!悠然!”他发狂般扑过来,抱住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若死我绝不独活!”
  我猛然一惊,慢慢阖起的双眼倏地睁开,从床上一跃而起。
  下一秒,我完全呆住。
  我悬浮在半空中,脚下皇太极正抱住另一个“我”嚎啕痛哭:“……为什么要待我这般残忍?为什么最后还是抛下我一个人?你太自私……你太自私,悠然!悠然……你太自私——”哭声忽然嘎然停止,只听“咕咚”一声,皇太极仰天倒地。
  我惶然失色,惊呼:“皇太极!”冲下去伸手扶他,可谁知双手竟然直接穿过他的身体,毫不着力。
  愕然……
  他牙关紧闭,晕厥的倒在地上,即使如此,双手却还是死死的抱着“我”——那张熟悉的脸面色惨白,双唇微微发紫,摔倒在他怀里毫无半分生气。
  我开始有些省悟……
  解脱了!我终于从那个桎梏了三十五年的躯壳中解脱出来了!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开心?为什么我心里会是那么的痛?!
  泪珠终于止不住的滚落。
  “皇太极!皇太极——”我拼命哭喊,歇斯底里,“我在这里!求求你看看我,求求你……醒过来……看看我……我在这里呀……”
  “悠……然……”他闭着眼,低声呼喊着我的名字,泪水从他眼角默默滑落,我心剧痛。“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我惧怕的颤抖。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他不会是……不会是想……
  “不可以!”我尖叫,再次扑向他,这一次居然奇迹般触到了他的脸。眼睫微微一颤,他缓缓睁开眼来。
  “悠然——”他大叫一声,但随即惊呆,“你是谁?”
  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才要说话,却听寂静的房间里“啪”地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一阵强烈的眩晕向我袭来,我眼睁睁的瞧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的变淡、变虚、变透。无数星点般的光斑从我体内缓慢泄出,向四周散开。
  皇太极的表情由惊讶变成震骇,我目光凄楚哀怜的凝望着他,感到万分痛苦而又无可奈何……
  “悠然?!”他终于不确信的喊了一声,伸手过来触摸我。
  哔——仿佛电视机的屏幕突然关闭,我眼前一黑,他的影像猝然消失!
  “好好活着——求你一定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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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3-2011 08:3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06章:回来1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墙体表面的墙粉有些斑驳脱落……空气里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
  我眨了下眼,确认头顶上吊着的,果然是一台货真价实、蒙尘生锈的大铁吊扇。
  “醒了呢,这下子可以赶得上飞机了。”
  我诧异懵懂的扭头,一旁穿白色羽绒服的男人正笑嘻嘻的盯着我——那是……有宏!
  “我……”我略略抬头,却感觉身子很沉,脑袋晕晕的,一点力也使不出来。
  怎么回事?
  我回来了?又回到现代了吗?这么说,我没有死?
  门口快步进来一名穿白大褂的男医师,身后跟了一名护士小姐。
  护士迳直过来给我量体温,医师则是直接伸手按在我额头上,大拇指一抬,将我眼皮很粗鲁的给掀了起来。我疼得呲牙,紧接着听到他冲护士叽哩咕噜的说了一长串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好容易等这一男一女出去了,我奇怪的问有宏:“到底怎么回事啊?这是在哪?他们刚才说什么?”
  “在医院啊!”他将床边的凳子拖近些,“渴不渴?”
  我摇头,急问:“你小子讲话能不能一口气讲完啊,白痴都知道这是医院了!我是问你……”
  “才醒过来就有力气骂人了!啧啧……真不愧是阿步啊!”
  我气恼的抬起右手,却发现手背上正打着点滴,不由愣了下。有宏趁我发怔的间隙,早跑到门口去了,脸上仍是笑嘻嘻的:“我去找sam!不是我不给你翻译啊……只是刚才那蒙古大夫说的是啥鸟语,我也听不懂……哈哈!”
  蒙古大夫?
  迷茫的扭过头,我开始仔细打量四周——很简单的一间病房,摆了三张床位,除了我这张床位外,另外两张都空置着。墙上贴了一些标语,写的却不是中文——是了,我应该还在外蒙古,并不在国内。
  脚步声徐缓响起,我回过头,sam沉着脸站在病房门口。
  心没来由的一颤,sam脸上那种冷冰冰的神情似曾相识。
  “没事了?”他淡淡的问我。
  有宏从他身后跨进门,笑说:“醒来就能凶人了,当然不可能会有事啦!”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慢腾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背靠在枕头上,感觉四肢有些僵硬酸麻:“我睡了多久?”
  “三十五个小时!”sam一丝不苟的回答。
  果然……我拧紧了眉头,心在隐隐作痛。
  三十五年的梦,恍若隔世。流光飞舞,爱恨纠缠,而真正从指缝中不经意流逝的却仅仅是三十五个小时而已。
  好荒谬!好……可悲!
  “阿步,怎么了?还会不舒服吗?”有宏见我表情痛苦,忙收了玩笑之心,“我去叫医生吧,可别是煤气残毒没有清除干净。”说完,他急匆匆的转身走了。
  “煤气?”我瞪眼。
  “嗯,煤气中毒!”sam睃了我一眼,冷淡的眼眸中渐渐有了几许暖意,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严厉,“我们住的那间旅店设施不是很好,通到你房里的那段煤气管道老化了。昨晚上你一个人呆在房里打电脑,结果就这么在房里昏过去了。要不是当时你正和你朋友正在msn上聊天,她及时打电话到我手机上,我想……”
  “等……等等!”我糊涂了,有种对时间概念的强烈混淆,“昨晚上旅店煤气中毒?那怎么可能?我和白昼月聊完天,保存好照片是凌晨一点多,我记得我后来睡了会儿,两点多的时候明明还被你们叫起来了,去喀尔喀草原看墓……”
  “那是你在做梦吧?!”sam很肯定的断言,有些怜悯的瞟了我一眼,“你早昏过去了,两点多你正在急救室里抢救呢!”
  “啊?那……古墓呢?布喜娅玛拉的坟墓,明明……”
  “什么古墓?布喜娅玛拉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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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3-2011 08:3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07章:回来2
  一切都已成空!不过是场太虚梦境……
  我很想告诉自己现实就是如此,必须得认清事实,看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幻。可是,梦里的一切都显得太过真实,清晰得可怕。不管这是否真的只是个梦,我的心曾经真真切切的为这个梦而痛过,为梦里的人魂牵梦萦过……
  有宏取笑我说:“阿步醒来后变乖了,以前老爱张牙舞爪的,病了以后居然有几分女人味了!”听了这话,我真想拔了针头,直接跳起来掐死他。敢情他以前一直都没把我当过女人!
  sam则固执的认为我的精神状态不佳,是因为还没痊愈,于是自作主张的退掉当天下午的回程机票,强迫我留院观察,顺便接受全身体检。
  其实这家小医院的医疗条件有限,病房里甚至都没通暖气,更别提空调、电视什么的了。我越住越不耐烦,每每一躺下满脑子就会更加胡思乱想,梦境里的一幕幕情景会自发的在脑海里浮现重演。
  我就快被这种似假还真的幻象弄得精神崩溃了。
  第四天,再也忍受不了的我强烈要求出院。sam拗不过我,在医生确诊我已无碍的情况下,替我办了出院手续。
  简单的收了几件衣物,回到原来住的那间小旅馆,其他同事早退了房,搭乘三天前的飞机回了上海,留下来的只剩下sam、有宏和我三个人。
  其实想想他们也是关心我,不然早走了——喀尔喀草原环境美则美矣,只是条件太差,对于在大城市住惯的人来说,这里简直可以比拟四百年前的……
  啊,不能再想了!真的不能再胡乱想下去了!没有四百年前,什么都没有!
  “阿步,好了没?”
  “好了!”我背上简单的行李背包,将最最宝贝的相机一股脑的全挂在脖子上,最后手里提了笔记本电脑。
  有宏噗嗤一笑:“逃难的又来了呀!”
  我抬腿踹他:“去!给姑奶奶闪一边去!”
  “真的确定不用我帮忙扛行李?”
  “就你那粗心大意的脑子?谢了!上回去趟韩国,就让你帮忙提了一下电脑,十分钟的工夫,你就有本事把它给我摔了!”我拿眼恶狠狠的瞪他。
  “那多久以前的事啦,你还记着?”
  说话间出了房门,sam简单的背了个单肩包,笔直挺拔的站在走廊的过道里,手里扬着三张彩印的飞机票:“晚上十点的飞机,还有三小时飞机起飞。从这里赶到机场最快也要两个半小时,你俩确定还要继续留在这里拌嘴吗?”
  有宏耸肩,我撇了撇嘴,低下头,从sam身侧经过,默不作声的往外走。
  sam说话做事老是阴阳怪气的,虽然有时候也明知道他本意不坏,可就是不爱说笑,老喜欢绷着张酷酷的帅哥脸,迷死胆大的,吓死胆小的。
  “等等!”sam突然在身后喊住我,我低着头踢着鞋子转过身,“这是送你到急诊室时,医生从你手上摘下来的……还给你!”
  没等我抬头,眼前嗖地飞过来一件绿油油的东西,吧嗒撞在我胸口,我一时情急慌了手脚,狼狈的低呼一声后,赶忙用空着的左手抓牢了。
  触手冰凉,冻得像块寒冰。
  我先是一愣,待看清那东西时,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体内的血液似乎在下一秒奔腾逆流。我使劲眨了下眼,手里的东西并没有消失,那冰冷的触感真实的停留在指尖。
  “什么东西啊?”有宏好奇的叫道,“有点眼熟!”说着,伸手过来拿,我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五指收拢。
  “慈禧太后的陪葬品,十八翡翠碧玺珠串!”sam淡淡的说,“仿真度很高啊!不像是地摊上卖的次货!”
  有宏惊喜的叫道:“我瞧瞧!给我瞧瞧!”
  我心咚咚狂跳,一时震骇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见有宏伸手过来抢,忙闪过身,将手串塞进衣服口袋里:“有什么好看的,赝品而已,不值钱的东西!”见他还不死心的不停纠缠,不禁很不耐烦的叱道,“跟你说了没什么好看的!你一个大男人看这种女人饰品干什么?烦不烦啊?”
  有宏尴尬的顿住身形。
  接收到sam投射过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我心里一慌,觉察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和语气都显得过于激烈,忙讪讪的一笑:“好了,快走吧!不然真的要误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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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3-2011 08:3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08章:回来3
  机舱内温度适宜,头等舱座位宽绰,只坐了十来名乘客,此刻都在闭目休息。
  窗外一片漆黑,窗面如镜,清晰的映出我略显憔悴的面容。我无声的叹了口气,将视线缓缓收回。炭笔无意识的在手指间飞快转动,望着纸上素描的那张熟悉脸孔,我的心一点点的为之悸痛。
  “在画什么?”身侧有宏放下报纸,压低声音凑了过头来。
  我紧张的将画纸抽走:“没什么,随便涂鸦……”
  没想到有宏的动作比我还快,唰啦一下,我手里一空,画纸被他抢走。
  “这……你在画sam?”他感兴趣的低呼,“画的挺传神啊!早就听说你人物素描功底不错,什么时候也给我画一张呀?”他压低着说话声音,将画纸还给我,指着那张脸的额头,“为什么不加上头发?这样脑门光秃秃的sam看起来好好笑……”他忍住笑,偷偷往左侧过道瞥了一眼。
  sam正戴着眼罩,耳朵里塞着耳机,窝在柔软的椅垫内假寐,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睡着。
  “嘁!”我不悦的将纸揉成团,“我乱画的,也只有你这个大近视才会把这看成是sam。”
  “不是画他?”
  “不是。”我顿了顿,捏紧纸团,“我的素描水平还没那么高。”
  “哦……”有宏显得有些失望,重新捡了报纸,盖在脸上,含含糊糊的说,“我先眯会了。阿步,你也打个盹吧,你脸色不是很好……”
  “嗯。”我随声应着,目光不经意的穿过有宏,投向sam。
  纸团被重新打开,纸上被凌乱褶皱扭曲了的英俊轮廓,有着令我心动惊悸的熟悉棱角锋芒,我狐疑的再次看了眼sam——像吗?很像吗?
  不……我感觉不出!
  即使那股冷峻的气势有些相似,但是sam就是sam,他永远不可能成为我梦里的那个他!
  眼角不知不觉的湿润起来,我吸了口气,手伸进身旁的羽绒大衣的口袋里,指尖触到僵硬的圆润冰冷。我不禁一颤,将那串翡翠珠子取出,柔和的灯光下,圆润无暇的珠玉淡淡的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没错!是那串手串!
  我心魂剧颤,这的的确确是皇太极送给我的那串翡翠手串!情难自抑的,我颤抖着双手,将珠串凑到唇边,轻轻印上一吻,眼泪嗦地声坠下,溅在了画纸上。
  泪水将纸润湿,画像的脸孔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我急忙抽了餐巾纸去吸,慌乱间手串不小心掉落在地毯上。我低呼一声,弯下腰低头去捡。
  手指抓到珠串的一瞬间,忽然感觉身子一震,随着往前冲的惯力,我从座位上摔了出去。
  机舱内的灯管啪啪爆响,一盏盏照明灯逐一炸裂,电线短路碰得火花四溅,然而座位上的乘客没有一个被惊醒,包括有宏、sam在内,全都浑然未觉似的照常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
  我心生惧意,没等张嘴尖叫,下一秒机身整个颠倒翻转过来,我被抛离地面,惊骇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一声又一声,像缠绵的喘息,像痛彻的低吟,更像是一声声绝望而又悲凉的呼唤,“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
  我呼吸一窒,心脏像被人猛地狠狠捏住。
  “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离开……回来……回来……悠然……求你……回来……”
  手中的珠串突然发出一团强烈的绿色光芒,刺眼夺目的从我的指缝间穿透射出,陡然间照亮整个机舱。
  那团光芒由绿变白,最后笼住我的全身,眼前顿时显出白茫茫的一片……机舱、座位、乘客,统统都不见了,只有那团炽热的白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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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3-2011 08:3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09章:迷雾1
  光芒终于一点点的敛去,变得不再刺痛眼球,我拧着头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
  “阿嚏!”身上感到一阵冰冷,寒气入骨,我拢着鼻子连打了三个喷嚏,冻得浑身哆嗦。
  四下里白茫茫的一片,湿度又厚又重,我的长发很快被水气打湿,纠结成一绺一绺的垂在胸口。黑暗中的能见度因此大大降低,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不大像是在机舱里,难不成又是在做梦?
  偷偷掐了把自己的手背。
  “咝!”很疼,疼痛感真实而分明,可是我却仍不大感相信自己的感官。
  “sam?有宏?”我试着小声喊了两声,没回应,四下里悄然发出一种空旷的回振。“sam——有宏——”声音逐渐放大,那种空旷的回音振荡也随之加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飞机失事?机毁人亡?
  不!不!我宁愿自己是在做梦!
  忐忑不安的走了几步,身体越来越冷,这温度起码已经降到零度,加上空气潮湿,压得我有点透不过气。发梢表面已经蒙上一层白霜,口鼻中呵出的白气融于黑暗中,我开始感到莫名的恐惧。
  即便这是梦,也一定是个噩梦!
  “喔!”一个没留神,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下,我跌倒,双手及时撑地,掌心接触到的冰冷坚硬的皮革。
  我爬起退后两步,没来得及看清脚下的是什么东西,脚后跟又踢到一件硬物,当当有声。猛然旋身,我恐怖的倒抽一口冷气。
  天爷呀!这是……什么地方?牙齿情不自禁的咯咯打起颤来,极目而视,在我的脚下匍匐卧倒的,竟是成堆连片的尸体——一个个身穿盔甲,头戴盔帽的士兵尸体。
  这里分明就是一处尚未清理过的战场,人和马的尸首纵横狼藉的倒了一地,各色的兵器、旌旗散乱的插在泥土里……
  我捂着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强烈的震撼和惊怖刹那间夺去了我的思维,我被吓懵了!足足僵了一分多钟,我才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哇地声大叫,没命似的撒腿狂奔。
  这是梦吗?这还是梦吗?为什么梦境会是如此的真实?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那么谁又能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地上的那些死尸全是汉人打扮,没有一个是我熟悉的八旗辫子兵!我到底又来到了什么地方?
  “嗒!嗒!嗒……”黑夜里远远传来声声清晰而又冷清的铁蹄踏响。我猛地刹住脚,气喘如牛,方才的一番惊乍狂奔,逼得我出了一身大汗,身上倒是不像先前那般冷了,可是内心的恐惧却紧紧的抓住了我,令我不寒而慄。
  灰蒙蒙的远处渐渐亮起一点火光,接着是两点、三点……像是鬼火般,越聚越多,在半空中蜿蜒成一条参差不齐的长龙。
  我腿肚子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想跑,却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那条长龙越逼越近,我扑嗵一下坐在地上,朦胧的黑夜里隐隐绰绰显出一团团的叠影,犹如鬼魅。
  噩梦……快点醒来!醒来!醒来啊——
  我在心里不停的尖叫呐喊,然而嗓子干涩,连一声最轻微的嘶声也发不出来。只能颤抖着闭上眼,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
  马蹄声近在咫尺,过了好久,有人惊讶的大叫一声:“见鬼,又转回来了!”然后嘁嘁喳喳的响起一片议论声。
  我猛然一震,睁眼抬头,离我不到十米开外亮了一排的火把,约莫两三百名兵卒凑成一堆。我眨了眨眼,见他们一副明朝汉装的穿戴,不像是鬼怪。我心下略定,只要是活人,不是鬼怪,也就没什么可怕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大大松了口气,有气无力的从地上翻身爬起。
  “什么人?!”锵锵声不断,数十人机警的拔出刀刃。
  “我……我……”我局促尴尬的站在原地,手指紧贴裤腿。
  “是个女的!”
  “穿的好奇怪啊!”
  “汉人?”
  我低头略一晃目,发现自己身上仍旧穿着紫色高领羊绒衫,下身配着条月牙白的羊尼料子裤,再加上一头直板披肩长发,难怪他们看我的眼神如此怪异。
  才尴尬一笑,四周倏地忽喇喇围上来一大群人,将我堵了个严严实实。
  “绑了!押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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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3-2011 12:3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10章:迷雾2
  “等等!”一把清亮的声线压住了众人的七嘴八舌,话音虽不高,却相当具有威势。周围的嘈杂声顿时消了音,空旷的夜里就只听见他的声音,“问清楚了,若是当地百姓,正好让她带路!遇上这鬼雾,咱们今晚要想能赶去锦州,希望就全落在她身上了!”
  我惊讶的眯眼,雾茫茫的瞧不大清楚,只能看见那人骑在马上,像是个将领,身量很高,可是体型却极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刮倒似的。
  明明是那么单薄的影子,却给人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虽然距离隔得有些远,可是见他目光冷冷投来,我仍是打了个哆嗦。
  “给她件衣裳,瞧她那样,可别给冻死了!”
  身边的那位副将立马应了,竟是亲自下马,将一件黑色的麾袍拿了给我,我大为感激,哆哆嗦嗦的连声称谢,无意中触及副将那戏虐烁烁的眼神,心里却是陡然一寒。果然他轻声一笑,伸手在我下颚上摸了一把,笑道:“贝勒爷!这妞长得不赖,等过了今晚用不着了,便赏了奴才吧!”
  我心里打了个咯噔,没等那头回答,脱口惊呼:“你们不是汉人!”
  汉人绝不会用“贝勒爷”、“奴才”的字眼!
  这一惊非同小可,对方亦是大大一愣,那头穿着汉人将服的“贝勒爷”噌地跳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迈到我跟前:“你说女真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早冻得手脚冰凉,可是当看清那人的长相时,却是如遭雷殛,脑子里轰地一声巨响,完全懵了。
  “努……努……努尔哈赤!”我尖叫一声,直想仰天昏厥过去了事,可我越是怕到极至,灵台却是越是清醒。
  那张脸,削瘦中透着英气,我敢说他绝不会超过二十岁,那股桀骜不驯的神气,霸道凌厉的眼眸,与我记忆中年轻的褚英竟有八九分的相似——这是……努尔哈赤!年轻的努尔哈赤!
  天啊!我这究竟是跑到哪了?难道时光倒转,竟将我送回到了更久远的时代?
  一个趔趄,我茫然的身子晃了下,无意识的伸手去抓他肩膀,他却沉着脸灵巧的一个侧身,我因此扶了个空。膝盖即将点地的瞬间,那副将拦腰将我抱住,勒着我的腰怒叱:“找死!这尊号岂是你随便叫得的?”说着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强迫我抬头。
  我疼得吸气,右手肘出其不意的向后用力一撞,他被我撞得发出一声闷哼。然而棉衣毕竟厚实,他除了哼了声外,毫发无损。而我的头皮却是紧接着一阵剧痛,被他扯断大把头发。
  我喝叱一声,猛然旋身踢腿,一脚蹬向他的下身。这招阴损,可是逼急了的我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只想快些脱离他的魔爪。
  这一脚才踢到一半,突然半路被人出脚抢先踢在我的膝弯里。我忍痛斜眼一瞥,竟是努尔哈赤,只听他沉声笑起:“有点意思……放开她!”
  副将心有不甘,却仍是遵照命令放开了我,我甩头站直了腰背,怒目瞪向努尔哈赤。面对着这场滑稽又可笑的相逢,强烈的悲哀感已经压倒一切,这一刻我只求速死。
  不管这个梦境是真是假,我都没勇气再坦然面对下去!
  太荒谬,也太可悲了!
  我已承受不来这种命运的玩笑和捉弄!
  我看着他,胸腔中涌起无限悲哀,忽然再也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他见我笑得疯狂,不禁大大一怔,我笑出眼泪,最后泪如滂沱雨下:“你杀了我吧!”
  他的脸上明显闪过一抹错愕。
  “杀了我!”我厉吼一声,“你耳朵聋了么?我叫你杀了我!”
  我恶狠狠的扑过去,却被副将死死拖住,他原本想直接将我摔出去,却被努尔哈赤及时抬手阻止。
  少年老成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他似乎在揣测我的真正用意,眸光深邃幽暗,闪烁不定。
  “杀了我——”我歇斯底里的尖叫,“我不认得锦州,你不用指望我带你去……”
  “为什么想死?”他突然问道。
  我倔强的别开双眼,抽泣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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