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6:2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回 有所必为(3)
楚留香道:“楚留香虽知道了天枫十四郎父子的故事,却仍未想到他们会和石观音有何关系,这两条线看来简直风马牛不相及,直到华山门下久已失踪的弟子重又出现,说出了石观音的秘密,这两条线才连到一起。”
他凝目瞧着无花,微笑道:“这两条线连到一起后,我怎会还有想不通的事呢?”
无花默然半晌,缓缓道:“不错,你既已知道石观音就是我无花的母亲,就会想到无花在中原惨败后,就出关来投奔母亲,无花在中原所图谋的王霸之业,既已因你破坏而一败涂地,他只有出关来另图大举。”
他眼睛里忽有光芒一闪,嘴角又露出微笑,道:“但无花又怎会知道石观音是他的母亲呢?这件事只怕连无花也不知道,楚香帅也猜不透了吧!”
谁知楚留香竟连想都不想,立刻回答道:“这却是因为任夫人秋灵素的关系。”
无花皱眉道:“秋灵素?她和此事又有何干?”
楚留香道:“石观音不能忍受世上有比她更美丽的女人,所以就毁去了秋灵素的容貌,再令秋灵素生不如死,痛苦终生。”
“谁知任帮主竟对秋灵素一往情深,非但没有因为她容貌被毁而改变,而且还将她娶为妻子。”
“石观音要毁去的人,任帮主却偏偏要救了她,这自然也是石观音不能忍受的事,她自然不会放过他的。”
“又谁知天枫十四郎竟比她快了一步,先找上了任慈,等她知道天枫十四郎已将她的儿子交托给任慈,她就立刻打消了杀死任慈的主意,因为她已想起比杀死他更好的方法,她不但要他死,还要将他连根毁去。”
说到这里,楚留香不禁长叹了一声,才接着道:“别的女人一定无法等待那么久的,但她为了要毁一个人,竟不惜等待十几年,等到两个孩子都长大后,她才去找他们。”
无花也不禁长叹一声,道:“这些事,你怎么会想得到的?”
楚留香道:“你想,若不是她告诉南宫灵,说任慈并非他的恩人,而是他的杀父仇人,南宫灵又怎会对任慈那么狠心?”
“你入少林寺后,已经很懂事了,但南宫灵那时却还是个孩子,他就算天性凉薄,但被任慈扶养成人,多多少少也该受了些感化才是,又怎会做得出如此狠毒的事?这一点我早已觉得很奇怪了,始终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无花道:“但现在你已想通了,是么?”
楚留香道:“现在我自然已想通了,就因为她将你们的身世说了出来,所以你们才会知道彼此是兄弟,所以才会对你们的恩人生出痛恨之心,你们做出了那件事,不但是想称霸武林,也是想要报复。”
无花长长叹了口气,悠然道:“你实在是个聪明人,只可惜太聪明了些。”
楚留香笑道:“这句话我已听过许多次了。”
无花冷冷道:“但这次,却已是你最后一次。”
楚留香目光闪动,沉声道:“现在我已中了你的迷香,已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了,你难道真会向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人下手么?”
无花一笑,道:“我本也不忍杀你们,但我却从你这边学会了一件事。”
楚留香道:“什么事?”
无花一字字道:“那就是一个人的心绝不能太软,否则他就要死在别人手上,你就是因为心太软,所以今天才会被我杀死。”
楚留香长叹一声,黯然道:“无花呀无花,我实在看错了你,一直都看错了你。”
只听“呛”的一声,无花掌中已多了柄长刀。
刀光如雪。
无花凝注着雪亮的长刀,悠悠道:“你还记得那‘迎风一刀斩’么?”
楚留香苦笑道:“我怎会忘记?”
无花道:“这一刀杀人时,绝无痛苦,你甚至不会感觉到刀锋砍在你身上,我可以保证,世上绝没有一种比这更痛快的死法……”
他叹了口气,又道:“这已是我所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你不妨将它算做我对你的报答。”
然后,雪亮的刀锋,便闪电般向楚留香砍下。
山谷里已没有一个活人,就连那些除了扫地外,永远也不会再做别的事的可怜人,画眉鸟都没有放过他们。
现在,尸体虽已被楚留香等人以布幔掩置起来了,但山谷中仍充满了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只有石观音的那间精雅的秘室,依然是美丽而温馨的,淡淡的灯光里,依然弥漫着醉人的甜香。
现在,石观音已回到这里,看来,也依旧是那么安详而美丽,仿佛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令她有丝毫改变。
墙角垂着一面天青色的布幔,拉起这布幔,便露出一面晶莹而巨大的镜子,镜框上镶满了翡翠和珠宝。
但就算是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也不能夺去镜子的光彩,这镜子本身,就像是带着种神秘的魔力。
无论谁走到这镜子前,几乎都会忍不住要向它膜拜下来。
石观音站在这面镜子前,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痴痴地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了可爱的红晕。
然后,她忽然将身上每一件衣衫,都脱了下来,于是她那完美得几乎全无瑕疵的躯体,也就出现在镜子里。
灯光温柔地泻在她身上,她的肌肤像缎子般发着光,那白玉般的胸膛,骄傲地挺立在沙漠上温暖而干燥的空气中,那两条浑圆而修长的腿,线条是那么柔和,柔和得却像是江南的春风。
石观音笔直的站着,痴痴地瞧着自己,她的目光甚至比一个好色的男人还贪婪,连最隐秘的地方都不肯放过。
她终于满意地叹了口气,悠然道:“一个像我这样年龄的女人,还能将身材保持得这么好,除了我之外,世上只怕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吧!”
镜子里的石观音也在微笑着,像是在说:“世上永远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的。”
石观音在镜子对面一张宽大而舒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来虽然有些疲乏,但神情却很愉快。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6:2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回 红粉骷髅(1)
她满足的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累了,我实在是累了,你可知道,我今天做了多少事么?”
镜子里的石观音神情也是很愉快的,像是在说:“你做的事,一定很了不起。”
石观音笑着道:“那龟兹王虽不如我想像中那么糊涂,但我还是杀了他,也杀了他那自以为很美丽的女儿,那杯酒中的毒,现在早已发挥了效力。”
“至于那姬冰雁和胡铁花,我本还不想这么快就杀死他们的,谁知他们竟抢着将第一杯毒酒喝了下去。”
她又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也知道像胡铁花那种人,是宁可自己死,也不愿受别人折辱的,但我却未想到姬冰雁也会这样做,这实在很可惜,是么?”
镜子里的人也叹了口气,像是觉得很惋惜。
石观音默然半晌,展颜笑道:“但无论如何,我的计划总算是完成了,那自命不凡的老头子杀了安得山那些人,正合了我的心意,我本来迟早都要杀死他们的。”
镜子里的人也在微笑着,像是在说:“不错,无论什么人死了,你都不会放在心上的,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你真正关心的人。”
石观音吃吃笑道:“他们杀了我谷中所有的入,以为我一定会很难受,谁知我早已觉得他们讨厌了,现在,我正要换一换环境,到龟兹国去尝尝做太后的滋味,这些人若是不死,反而是我的累赘,我倒真该感激他们才是。”
镜子里的人也在大笑着,像是在说:“他们本该知道,你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留恋的。”
石观音笑道:“只有你,我的心意,只有你知道,只有你了解,我悲哀的时候,只有你陪着我难受,我高兴的时候,也只有你陪着我欢喜。”
她笑容变得说不出的温柔,一双纤美的手,温柔而缓缓地在自己身体移动着,冷漠目光,也开始变得炽热。
她梦呓般低语说道:“世上也只有你能令我愉快,那些男人……所有的男人都只会叫我恶心。”
镜子里的人也在温柔地抚摸自己。
石观音瞧着“她”的手在胸膛上、腿上、……轻轻揉动着,瞧着“她”的手越动越急,越动越快。
她目光已如火焰般燃烧起来,喉咙里发出了一连串断断续续的呻吟,美丽的胴体也开始痉挛、蜷曲。
她呻吟着道:“你真好,真好……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比不上你,永远也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就在这时,珠帘外传出了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虽轻,但却像是一根鞭子,在石观音赤裸的胴体上重重抽了一鞭,她脸上的血色立刻褪了个干净,颤抖的呻吟也立刻停止,那一双蜷曲的腿,也渐渐放松了,展开了。
但她的身子却仍坐在椅子上没有移动,正在燃烧着的情欲,一下子全都变成了愤怒的火焰。
她紧握着双拳,直等到这愤怒渐渐平静之后,才叹了口气,道:“外面的人,可是楚香帅?”
珠帘外也有人叹了口气,道:“正是在下。”
石观音淡淡一笑,道:“你既来了,为何不进来?”
楚留香果然走了进来。
他凝注着镜子里的石观音,石观音也在镜子里凝注着他,过了很久很久,楚留香才叹息道:“我知道你这一辈子都在寻找,想找一个你能爱上的人,我本来一直希望你能找着,但现在才知道你是永远也找不着的。”
石观音道:“哦?”
楚留香一字字道:“因为你已爱上你自己,你爱的只有自己,所以你对任何人都不会关心,甚至是你的丈夫和儿子。”
石观音忽然从椅子上窜了起来,怒吼道:“你……你为什么要偷看我的秘密?”
这风姿永远是那么优美,言笑永远是那么温柔的女人,现在竟像是忽然变成了一个泼妇,一只野兽。
她美丽的眼睛里,射出了恶毒的光,瞪着楚留香,一步步走过去,像是要将楚留香连皮带骨全都吞噬。
楚留香也不禁紧张起来,一步步往后退。
谁知石观音突又停下了脚步,脸上也立刻露出了温柔而动人的微笑,瞧着楚留香柔声道:“你应该原谅我的失态,我并不是有心这么样做的,你总该知道,一个人的秘密若被人揭穿,总难免会恼羞成怒,是么?”
楚留香怔了半晌,苦笑道:“我其实并非有心要偷窥你的秘密,还希望你也能原谅我才是。”
石观音微笑道:“你能说这句话,我实在很高兴,只因……”
她又坐了下来,柔声接着道:“无论你是要杀死我,还是我要杀死你,我们也都该彼此留一个好印象才是,就算在你临死的时候,我也不希望你将我看成一个又凶又丑的毒妇,所以你就算要杀我,至少也应该先坐下来陪我聊聊天。”
她忽然又变成一个温柔美丽又殷勤的女主人,对这种女主人的请求,是谁也没法子拒绝的。
楚留香只有坐了下来,微笑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问我么?”
石观音道:“不错!你当然也有些话要问我,但因为你是对女人很温柔有礼的君子,所以才会让我先问你。”
她嫣然一笑,接着道:“那么我问你,你可见过了无花么?”
楚留香笑了笑,道:“见过了,他对我实在很好,坚持要想法子报答我。”
石观音也像是觉得有些奇怪,失声道:“报答你?他要怎样报答你?”
楚留香微笑道:“他要用‘迎风一刀斩’的手法,一刀砍下我的脑袋。”
石观音吃吃笑道:“这种报答的法子倒实在很特别,也很有趣。”
楚留香叹道:“不错,实在是很有趣,只可惜在下的脑袋并不太多,所以只好婉言谢绝了。”
石观音叹息道:“那么他岂非一定很失望?”
楚留香道:“夫人你是不是也很失望呢?”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6:2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回 红粉骷髅(2)
石观音眼波在他身上一转,笑了笑道:“我倒并不太失望,只不过有些奇怪而已。”
楚留香道:“奇怪?”
石观音指着镜旁高几上一个翠绿色的瓶子,缓缓道:“你可瞧见了这瓶子么?瓶子里装的是一种五色无味,就像雪花般的迷药,它还有个很美的名字,叫‘眼儿媚’,只因它要迷倒一个人,就像少女们抛媚眼那么容易,而且飘飘然,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楚留香道:“无花兄莫非就是以它来对付在下的?”
石观音道:“不错,这种药一向都非常有效的,对你为什么就没有用了呢?”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微笑道:“在下一生,也曾上过不少当,但却从来也没有被任何一种迷药迷倒过。”
石观音看来又有些惊奇了,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楚留香笑道:“夫人可曾注意到在下时常都在揉鼻子么?”
石观音嫣然道:“你摸鼻子的样子可爱得很,我相信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被你这动作迷住的,但这又和迷药有什么关系呢?”
楚留香道:“只因在下揉鼻子,并不是故作可爱状,而是在下的鼻子一向有毛病,据说是鼻窦生得和别人有些不同,所以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治不好,甚至连江南最有名的神医‘金针渡危’叶天士,都说我这鼻子是无药可救的了……”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一个人若是鼻子呼吸不通,整天都会觉得头晕脑胀,真是比什么病都痛苦,是以在下就发誓要练好一种特别的内功,这种功力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但学会之后,皮肤毛孔都可呼吸,日久成了习惯,鼻子反而变成多余的废物了,只不过觉得没有鼻子太难看,所以才没有割掉。”
石观音这次才真的听得怔住了,过了半晌,不禁苦笑道:“你这鼻子既是废物,世上自然就没有任何—种迷香能迷得倒你,你皮肤毛孔俱能呼吸,根本用不着换气,轻功自然要比别人强得多,难怪有人说瞎子的心灵特别灵巧,看来世上有些事,的确往往会因祸而得福的。”
楚留香笑道:“现在我也将一个从来没有别人知道的秘密告诉夫人了,夫人还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石观音默然半晌,道:“那么,无花呢?你是不是也用他报答你的法子报答了他?”
她没有等楚留香回答,又笑了笑,道:“你当然不会的,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楚留香的一双手上,从来也不肯染上血腥气,是不是?”
楚留香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道:“正是如此,人命受之于天,谁也没有权力夺取别人的性命,无花兄自然没有死,他此刻就在附近,夫人可想见见他么?”
石观音瞪着他的鼻子,道:“我若想见他,自然是有条件的,是不是?”
楚留香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条件,只不过在下也想见几个人而已。”
石观音道:“是不是胡铁花、姬冰雁和龟兹王父女?”
楚留香道:“还有柳别飞兄弟、曲无容和一点红。”
石观音道:“曲无容和一点红的运气不错,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还留了封信给你,我虽然知道不该拆看别人的书信,但还是忍不住瞧上一瞧。”
楚留香忍住气道:“看过之后,你自然顺手撕了?”
石观音道:“但信里的意思,我倒还记得。”
她笑了笑,接着道:“这封信自然是曲无容写的,她说他们虽然已经残废,但并不想求你们保护,以后有机会,他们倒愿意保护保护你。”
楚留香知道这必是姬冰雁说的那番话,无意中伤了他们的心,他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又忍不住微笑道:“这两人都是同样的倔强,同样的骄傲,他们能在一起,倒的确是珠联璧合,可贺可喜,夫人也该为曲姑娘高兴才是。”
石观音道:“至于你说的柳别飞兄弟,我根本就没有见到这两个人,想必也走了。”
楚留香暗暗松了口气,道:“那么胡铁花他们呢?”
石观音淡淡道:“他们倒还都在附近,不过只怕你已来迟了一步。”
楚留香失色道:“他们……他们难道已……”
他咽喉的肌肉似乎忽然抽紧,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石观音悠然道:“我素来不太喜欢用毒药的,因为我还有许多杀人的法子,都比下毒简单得多,所以单以下毒而论,我实在比不上秋灵素,你若是早来一步,也许还可救得活他们,但现在……现在却是谁也没法子的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楚留香的一颗心刚吊起来,又摔下去,楚留香心胆俱裂,热血一下子都冲上头来。
但他也知道,在这样的对手面前,是千万冲动不得的,一冲动,就得死,他只有拼命忍住。
这实在不容易,他紧握着双拳,指甲都已刺入肉里,满嘴的牙齿,都已几乎被他咬碎。
这正是楚留香生平最大的失败,最大的打击!他就算现在立刻杀了石观音,也还是难免遗恨终生。
何况,他根本没有一分能胜过石观音的把握。
灯光依旧是那么温柔,在这种灯光下,就算是个平凡的女人,也能诱人动情,何况是石观音这样的绝色美人,何况她身上连一缕轻纱都没有。
她赤裸裸的将胴体展露在楚留香眼前,还怕他错过了一些不该错过的地方,是以不时改变一下姿势。
但楚留香的眼睛发直,竟似什么也没有瞧见。
石观音终于轻叹着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想替他们报仇,但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主意的好,只因你的武功虽不错,我却可在一百招之内,取你的性命,你相信么?”
楚留香道:“我相信。”
石观音道:“可是我并不想要你死,只要你不来逼我,我永远也不想杀你,现在,我实在已没有一个亲近的人,只要你愿意,我非但随时都可将你扶上龟兹国的王座,而且还可以让你……”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6:2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回 红粉骷髅(3)
她的手在自己的胴体上轻轻的移动着,以无声的行动代替了言语,这实在比任何言语都要动人得多。
美色、尊荣、权力、财富……这其中无论哪一样,都已是男人不可抗拒的诱惑,何况四样加在一起。
石观音道:“你若答应,就是终生的欢乐,你不答应,就只有死,这选择难道还不容易?你难道还拿不定主意?”
楚留香忽然一笑,道:“我本来的确很想答应你的,只可惜你实在太老了,你就算很会卖弄风情,但我只要一想起你的儿子已与我差不多大,就倒足了胃口。”
对一个美人迟暮,拼命想挽回青春的女人说来,就算将世上所有最恶毒的话加在一起,也没有这句话这么伤人。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钉锤,重重的敲在石观音的痛脚上。
她努力想保持的优美风姿,动人笑容,一下子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全身都发起抖来,嘶声道:“你一定要我杀了你?”
楚留香淡淡道:“不错,我宁可死,也不愿和你这老太婆睡在一起,你穿着衣服还好些,脱光了只有更令我恶心。”
他还怕石观音不冲动,说得一句比一句恶毒,因为他知道唯有令石观音气得发疯,他才能有一丝致胜的机会。
他的目的果然达成了。
石观音气得连胸膛都发了红,她虽然明知楚留香是在故意激怒她,但还是没法子控制得住。
她在楚留香说最后一句话时,还坐在那里发抖,但楚留香说完了这十个字,她已自椅子上窜起,闪电般攻出了七招。
一个人本只有两只手,但在这一刹那间,她却像忽然多出五只手来,这七招竟似同时击出的。
就在这一刹那间,楚留香的咽喉、双目、前胸、下腹,身上所有的要害,都已在石观音的掌风笼罩中。
楚留香也曾遇见过不少出手迅急的武林高手,有的人甚至可以在茶杯从桌上跌到地上之前,将茶杯伸手接住,杯子里满满一杯茶,竟连一滴都没有洒出,还有的人可以用筷子去夹苍蝇,用一根鱼刺钉住蜻蜓的尾巴。
但这些人的动作若和石观音一比,简直就慢得像老太婆在绣花,楚留香实在想不出一个人怎能在刹那之间,同时攻出七招。
这七招看来竟没有一招是虚招。
楚留香眼珠子一转,索性不避不闪,忽然大喝一声:“住手!”
如此凌厉的招式攻出后,本来绝对无法收回的,但楚留香却算准石观音一定能收回的,而且一定会收回。
石观音果然在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停住了手。
这有如狂风暴雨的七招,竟又在一刹那间奇迹般消失了,石观音就像是根本未曾出手似的,瞪着楚留香道:“你还有什么话说?难道你已改变了主意?”
楚留香背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湿透了,这一下赌注实在下得太大,石观音若不想听他说什么,他就得将性命输去。
现在他虽然侥幸赢了这一手,但一颗心已几乎跳出了腔子,只不过他就像一个天生的赌徒一样,心里就算紧张得要命,面上也绝不会露出来的。
他反而瞧着石观音笑了笑,淡淡道:“你就算要动手,也该先穿上件衣服吧?你可知道,你现在这模样,就像一只煮熟的虾子,全身都红通通的。”
石观音就算真的想去穿衣服,也来不及了。
楚留香根本不等话说完,就已出手。
江湖中人都知道楚留香出手之际,骇人听闻,就连中原第一快剑一点红和他动手时,每攻七招,他已还了十招。
可是这次他抢先攻出三招后,石观音才出手,等他攻出十招时,石观音也还了十招。
只听石观音冷笑道:“难怪别人说你诡计多端,如今看来,果然不错,但你也用不着得意,你能骗我一次,还能再骗我第二次么?”
这几句话说完,楚留香全身又再度落入她的控制中,她攻出十招,楚留香竟连七招也还不出了。
他现在才相信石观音的武功,的确是无人能及。
普天之下,无论哪一门,哪一派,哪一个人的武功,楚留香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但石观音的武功,却根本不似人间所有,普天下无论什么人的出手,楚留香多多少少都能将他们招式的来龙去脉,变化方位看出来一些,但石观音的出手,却如羚羊豹角,无迹可寻。
当今天下武功最强的人,楚留香至少知道有四五个,有人说少林南支掌门天峰大师,是天下第一高手,也有人说饱宝宗主雷霆上人的武功才是天下无敌,还有人说神秘游侠“血衣人”的剑法,比任何人都强得多,自然也有人说“血衣人”之所以能始终纵横无敌,只不过是因为他没有遇见楚香帅而已。
但楚留香却知道,这些号称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若和石观音动手,没有一个能支持三百招的。
楚留香也知道再过五十招,自己就必死无疑。
这时石观音的出手已慢了下来。
别人的出手若像她这么缓慢,楚留香一眼就可看出她要攻击自己什么部位,轻轻松松的就可避开。
但石观音的出手虽慢,却还是令人看不出她攻击的部位,她的出手竟越慢越凶险,越慢越可怕。
只因她一招使出后,力道纵已使出十分之九,还是可以再生变化,而她剩下的一分力道,也已足以致人死命。
她一招攻出后,楚留香竟已几乎不敢招架,不敢闪避,只因他招架闪避之后,力已用尽,那时石观音的招式再一变化,他就躲不过了。像这样的打法,自然是苦不堪言,楚留香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如此狼狈。
石观音冷笑道:“楚留香,你还能再招架二十招么?”
楚留香叹道:“不能了。”
石观音道:“你想,现在还有什么人能救你?”
楚留香长叹道:“没有人了。”
现在,石观音已随时都可将他置之于死地,就算将那七大剑派的掌门人全都找来,也是救不了他的。
就算有人能在一刹那间,将普天之下,各州各道的兵马全都聚集到这里,将石观音踏成肉泥,但她还是能先杀了楚留香,楚留香还是活不成的。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6:2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回 别兮大沙漠(1)
楚留香自然有很多仇人,这些人虽然对楚留香恨之入骨,但却无法可施,只有在背后诅咒,说:“楚留香将来一定会死在女人手里,他的尸体将来一定会在一个赤裸裸的女人腰上被发现的。”
这些人现在若也在这里,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来。
只见石观音赤裸的胴体,在这一刹那间忽然变得分外美丽,她镜子里的人影身上也发了光。
她面上又露出了动人的微笑,道:“你可知道,每杀一个厉害的对手,我就会觉得年轻许多,只不过,杀了你实在有些可惜而已。”
说完了这句话,她就拍出了最后的一掌。
她看出楚留香已再无招架之力。
谁知楚留香身子忽然一缩,反手一掌击了出去。
这一掌竟非击向石观音,而向那镜子击去,这一击若击向石观音,自然无法击中,但镜子却是不会动的。
只听“呛啷”一声,镜子已被他掌力击碎。
镜子里的石观音已被击碎了。
若是对别人,这一着实在毫无用途,但石观音实在太美,也太强了,这许多年来,她已只将自己的精神寄托在这镜子上,她已爱上了自己。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爱的这镜子里虚幻的人影,还是有血有肉的。
镜子里的人和她已结成一体,真真幻幻,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呛啷”一声,镜子里的人被击碎,镜子外的石观音也像受了重重一击,整个人都怔了怔。
高手相争,怎容得她发怔。
这一刹那间,楚留香已闪电般,点了她的五处穴道。
无敌的石观音,竟倒了下去。
但她甚至在已倒下去后,还无法相信这会是真的,她简直无法相信楚留香能将她击倒。
她吃惊的瞧着楚留香,目光中仍充满怀疑。
楚留香却闭着眼长长呼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将一颗发狂跳动的心平静下来,他想擦擦脸上的汗,但衣服和手也都已湿透。
石观音瞪着眼,嗄声道:“你……你打倒了我?”
楚留香终于一笑,道:“不错,我击败了你,我常常都能击败一些武功比我高强的人,这有时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
石观音目中露出痛苦之色,像是想说什么,但嘴动了好几次,却仍是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楚留香长叹道:“你杀死我最好的朋友,我实在很想杀了你,但我却不能这样做,现在我只有将你……”
他声音忽然顿住,全身汗毛却为之悚遍。
就在这顷刻间,石观音美丽的胴体己奇迹般干瘪了下去,她身上的血肉,像是已忽然被抽出。
这世上最美丽的肉体,竟在片刻间就变成了一副枯骨——没有人能杀死石观音,她自己杀死了自己。
天色渐渐有了曙光,但大地却更寒冷。
楚留香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悲痛,说不出的萧索。
他不停地的问着自己:“我胜了吗?我真的胜了么?”
美人和枯骨之间的距离,相隔也不过只有一线而已,胜和败之间,又怎能差了多少呢?
他纵然击倒了无敌的石观音,纵然得到了苏蓉蓉的平安消息,但却失去了胡铁花和姬冰雁,这遗憾又有什么能弥补呢?
这遗憾永远也无法弥补的。
楚留香几乎已忘了自己什么时候曾经流过泪,现在眼泪却已沾湿了衣袖,但他却一定要擦干眼泪,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不但是一个人的权利,也是一个人的责任,没有人有权杀死别人,也没有人有权杀死自己。
楚留香挺起胸膛,大步前行,前面有个山坳,无花已被他点住了穴道,藏在那山坳里,无论如何,他也要将无花带回中原,接受法律的制裁,这也是他的责任,杀人者死,这规律谁也不能逃。
但谁也无法将无花带走了,一枝长箭,已贯穿了他的咽喉,鲜血淋漓的胸膛上,有一张惨碧的纸条:“楚香帅不愿杀人,画眉鸟一定代劳。”
楚留香又怔住了,这画眉鸟究竟是什么人?他这么做是善意?还是恶意?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就在这时,风声骤响,一根箭破空飞来。
楚留香偏过身子,用两根手指夹住了箭翎,只见这枝箭的箭镞竟已被折断,射箭的人显然并不想要楚留香的命。
但箭翎上却系着根碧绿的长线,长得瞧不见尽头,那神秘的画眉鸟莫非就在这长线的另一端等着楚留香么?
无论这可怕的人是在玩什么花样,楚留香却决定去看个明白,他并没有思索考虑,身形已沿着长线飞掠而去。
长线的另一端,果然有人在等着楚留香,不只一个人,而是四个人,他们瞧见楚留香,就一齐跳了起来。
楚留香瞧见他们,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四人竟是龟兹王父女和胡铁花、姬冰雁,这难道是做梦么?但胡铁花已捏住了他的肩膀,捏得痛得要命。
楚留香苦笑道:“这不是做梦,做梦的人不会感觉疼的,但这若不是做梦,死人又怎么会复活呢?”
胡铁花大笑道:“最近阴司地狱已经客满了,阎王爷没法子,只好将我们四个孤魂野鬼又赶了回来。”
楚留香笑道:“这就难怪最近死而复活的人特别多了。”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6:3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回 别兮大沙漠(2)
姬冰雁神情却像有点紧张,失声道:“你怎会知道我们中毒的事?你难道已见过石观音了?”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也紧张起来,道:“她的人呢?”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死了!”
胡铁花、姬冰雁、龟兹王、琵琶公主,四个人同时怔住,过了半晌,又同时松了口气,胡铁花眨着眼,道:“但总不是你杀了她吧?”
楚留香叹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有些人的牙齿里始终都藏着毒药的,到了必要时,就将毒药外的蜡衣咬破……”
胡铁花等不及他说完话,就抢着道:“你说她是自杀的,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楚留香道:“只因除了死之外,她已没有别的路好走了。”
胡铁花瞪着他,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就好像没有见过楚留香这个人似的,琵琶公主已抢着道:“你难道击败了她?”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们一定很奇怪,是么?”
其实这些人又何止奇怪而已,他们简直有点不信。
胡铁花终于长长吐出口气,摇着头道:“完了!完了!姓姬的,你说咱们还有什么能混的,咱们两个加起来都打不过石观音,但这小子却轻轻松松地就将她击败了。”
楚留香苦笑道:“轻松?你以为我很轻松?老实告诉你,我和她拼了两百多招,根本就没有一招能威胁到她的。”
胡铁花道:“你既然只有挨打的份儿,又怎能击败她的?”
楚留香还未说话,琵琶公主已娇笑道:“他自然有法子,我早就知道他一定有法子的,高手相争,不但要斗力,还要斗智,他的武功就算不如石观音,但若是动起心眼儿来,世上又有谁能比得上他?”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已忍不住走过来拉起楚留香的手,像是再也舍不得放开,龟兹王立刻重重咳嗽一声,赔笑道:“这次本王实在多亏三位壮士之力,不知三位壮士是否肯到龟兹一游……”
琵琶公主娇笑着抢着道:“他们当然要去的,无论谁想不去,我都不答应。”
胡铁花和姬冰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都望着楚留香。
楚留香也不禁咳嗽了一声,赔笑道:“在下等也想观光贵国的风物,只不过……”
琵琶公主面上已变了颜色,强笑着道:“只不过怎样?”
楚留香揉着鼻子,拼命向胡铁花和姬冰雁使眼色,只想他们说两句话,胡铁花和姬冰雁却偏偏像是没有瞧见。
楚留香只有叹了口气,苦笑道:“只不过在下等实在还有些别的事要去做,这次只有辜负王爷的好意了。”
琵琶公主放松了手,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指尖也在不停地发抖,她一步步的后退,眼睛却还是瞪着楚留香,颤声道:“你不去?你真的不去?”
楚留香只有苦笑,龟兹王却已赶紧拉住他女儿的手,叹道:“三位壮士竟不肯赏光,本王实在失望得很,但想来壮士们必有很要紧的事,我们也不能勉强的。”
琵琶公主垂下了头,喃喃道:“不错,我们不勉强他们,其实我早就该知道你们绝不会去的。”
她忽又抬起头来笑了笑,道:“我并不怪你们,只因我也不会跟你们走的,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能够偶然相聚,我……我已经十分高兴。”
凌晨的风,冷如刀,楚留香、姬冰雁、胡铁花,三个人木立在寒风里,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胡铁花终于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她居然走了,居然没有哭出来,这实在不容易,我从来也没有佩服过任何女人,现在却实在有点佩服她。”
楚留香黯然道:“她说的话不错,我和她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纵然勉强在一起,也不过徒增彼此的痛苦而已,倒不如这样分手,还可留个甜蜜的回忆。”
胡铁花苦笑道:“无论如何,她不但可爱,而且聪明,这样的女孩子,我就怎么遇不到呢?”
姬冰雁冷冷道:“就算遇到,也被你满嘴的酒气薰跑了。”
胡铁花笑了起来,楚留香也没法,让自己笑了笑,改变话题,道:“石观音说你们已喝了她的毒酒,这想必也不会是假话。”
姬冰雁淡淡道:“小胡抢着将那杯毒酒喝下了一半,还留下一半给我,我也只有喝下去,因为我们到了那地步,除了死之外,也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
胡铁花笑道:“我本来以为他将性命看得很重,谁知他……”
他喉咙像是忽然被塞住了,下面的话竟说不出了,眼睛也变得湿湿的,用力去拍姬冰雁的肩头,喃喃道:“总而言之,我总算没有白交你这个朋友,那时候石观音虽一定会杀我,却一定不会杀你的。”
楚留香道:“但你们两人又怎么没有死呢?”
胡铁花道:“就在我快死过去的时候,忽然有人塞了粒药在我嘴里,又在我耳朵旁轻轻说:“记住,画眉鸟不但会杀人,也会救人的。””
楚留香动容道:“是他救了你们?你们可看到他长得是什么模样?”
胡铁花道:“那时我已经昏过去,什么也没有瞧见。”
楚留香转向姬冰雁,姬冰雁也摇了摇头,楚留香沉思了半晌,叹道:“这画眉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是故意要示恩于我?难道是……”
胡铁花笑道:“也许他只不过是有个女儿想嫁给你,也许‘他’自己就是女的,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你迷住了……”
他不等楚留香说话,又道:“但无论如何,咱们反正一定要找到他的,是么?”
楚留香遥视着天边一朵白云,悠悠地道:“我们用不着去找他,只因他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6:3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6:3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回 无眉画眉(1)
现在,是黄昏。
这里是个很热闹的城市,街道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扶着老人的,抱着婴儿的……
大多数的人看来都很愉快,因为他们经过一天工作的辛劳,现在正穿着于净的衣服、舒服的鞋子,囊中多多少少都有些自节俭的生活中省下来的钱,所以他们已经可以尽情来享受闲暇的乐趣。
另一些人,却从来不知道工作的辛劳,自然也不知道闲暇的趣味,所以看来就有些没精打采。
一个人不去耕耘,就想求收获,是永远也不会愉快的。
这条街道的两旁,有各式各样的店铺,有的卖杂货,有的卖茶叶,有的卖衣服,有的卖花粉,大多数店铺都将他们最好的货式陈列出来,来引诱路人的眼睛。
他们也在瞧着路上的行人,那眼色就好像行人瞧货物一样,路人的兴趣在他们的货物,他们的兴趣却在路人的钱袋。
这些人彼此打量着,彼此微笑着,大多数人都彼此相识,只有两个人,在这里是完全陌生的。
那就是胡铁花和楚留香。
楚留香和胡铁花甚至连这个城市的地名都不知道,他们既没有打听,也绝不关心,因为他们的兴趣并不在这城市。
他们的兴趣就在这些人的身上。
自一望千里无人迹的大沙漠归来,再见到这些和气的、愉快的、善良的人,实在比什么事都能令他们开心。
这热闹的城市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这条街,这条街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这家酒楼,他们就选了这地方,坐在临街的窗子旁,望着楼下街道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望着人们的笑容,闻着人们的呼吸。
他们就这样坐着,这样望着,也不知望了多久,桌子上已堆满了锡酒壶,酒壶已都是空的。
胡铁花那张被大漠烈日晒得发黑的脸上,已透出了红光,等到酒壶已开始往地下摆的时候,他才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现在才知道,世上最可爱的,就是这些平凡的人,你终日和他们相处在一起,也许还不会觉得他们有什么可爱,但你若是到那见鬼的大沙漠去了一趟,你就会知道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人更可爱的东西了。”
楚留香笑了,笑着道:“这也正是你可爱的地方,一个对人类如此热爱的人,绝不会是坏蛋,一个坏蛋绝不会有你这样的想法。”
胡铁花大笑道:“多承夸奖,我只希望老姬也能听到你这句话。”
提起姬冰雁,他开朗的笑脸上忽然有了阴影,连灌了三杯酒下肚,重重拍了拍桌子,大声道:“我真不懂这死公鸡为什么不肯和咱们一齐走,为什么要回家?”
楚留香微笑道:“你若知道家里有人在等着你时,你也会急着回家的。”
胡铁花许久没有说话,又灌了三杯酒下去,才长叹道:“不错,无论如何,一个男人若知道他的家里随时都有人在等着他、想念他,那实在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楚留香笑道:“但最重要的,还是他心里必定要有个值得他怀念的人,否则他的家就算是世上最美丽的地方,你就算用鞭子去赶他,他也不会回去的。”
他虽然还在笑着,但笑容看来却已有些沉重。
胡铁花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知道你又想起了蓉儿她们,是么?”
他不等楚留香回答,就又接着道:“其实她们既已回来了,你根本就用不着再为她们担心,就凭她们三个人,南七北六十三省,又有谁敢动她们一根头发。”
楚留香只有苦笑,胡铁花也不说话了,因为他已瞧见有个青衣少年正在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这少年本来就坐在他们旁边一张桌子上的,人长得不但很英俊,而且看来很斯文、很秀气,穿的衣着虽然并不十分华丽,但剪裁得却极合身,质料也很高贵,显然是很有教养的世家子弟。
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一定会惹人注意的,何况他身边还有个非常美丽的妻子。
楚留香和胡铁花也早已注意到这夫妻两人了,他们在喝着酒时,这夫妻两人也在喝着,他们的酒虽然喝得令人吃惊,这夫妻两人喝的竟也不少,丈夫喝酒时,妻子居然能陪着他,胡铁花早就觉得羡慕得很。
现在这少年居然抛下他的妻子走过来,胡铁花正不知他是为了什么,青衫少年却已走到他面前,抱拳微笑道:“小弟本不敢过来打扰二位喝酒的雅兴,但见到两位这样的好酒量,却又忍不住要过来请教,但望两位莫要怪罪才好。”
爱赌钱的人,就算连裤子都输光,也还是喜欢别人说他赌得精、赌得好;爱喝酒的人,更没有一个不喜欢别人说他酒量好的。何况这少年自己酒量也不错,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自然更令人听着开心。
胡铁花早已站了起来,大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肯过来,就是你瞧得起咱们,咱们若还要怪你,那就简直不是东西了。”
青衫少年笑道:“小弟若非早已看出两位是豪迈不羁的侠士,也万万不敢过来的。”
胡铁花忽然沉下了脸,正色道:“你本来就不该过来的。”
青衫少年刚怔了怔,胡铁花已接着道:“你若想找咱们喝酒,叫咱们过去就是,怎么能将嫂夫人一个人留在那边桌子上,这至少该先罚三杯。”
青衫少年拊掌笑道:“两位若肯移驾过去,就算罚小弟三十杯也没关系。”
三杯酒下肚,胡铁花已和这少年称兄道弟起来。
楚留香虽没有胡铁花这么容易就能和别人交朋友,却也不是个古怪孤僻的人,何况这少年夫妻两人,又实在令人觉得愿意和他们亲近。
这少年不但风度好、酒量好,而且口才也好,他的妻子蛾眉淡扫,不施脂粉,更美得不带丝毫烟火气。
只不过眉宇间总像是带着三分忧郁,脸色也苍白得不太正常,竟像是在生病,而且病得还不轻。
但这种病态的美,却最迷人。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6:3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回 无眉画眉(2)
酒楼上十个人中,倒有九个人的眼睛在瞪着她的。
只要她眼波一转,四座男人们的眼睛都发了直,若还有人不瞧她,那人也定已醉得人事不知。
这青衫少年竟然毫不在意,别人这么样瞧他的妻子,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像是觉得很高兴。
最奇怪的是,这夫妻两人看来虽都很斯文秀气,甚至可以说是弱不禁风,但一双眼睛却是神光充足,明如秋水。
楚留香知道只有内功极深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这夫妻两人无疑是武功极高明的人物。
但他们无论是言谈和举动,却又偏偏不带半分江湖气,无论怎么看,也绝不像是武林中人。
楚留香也不禁越来越觉得这两人有趣了。
对别人的妻子,他自然不便瞧得太仔细,但此刻这少年正向胡铁花频频劝酒,他的妻子也垂着头在轻轻咳嗽。
灯光斜斜照过来,正好照在她的脸上。
楚留香的目光,也和灯光同时落在她脸上。
这几乎是一张毫无瑕疵的脸,脸上的轮廓和线条,简直完美得和一件精心的雕刻一样。
但这张秀美的脸上,竟缺少了样东西。
从楚留香这方向看过去,恰巧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的双眉,但她竟然是没有眉毛的,她的眉毛竟完全是画上去的。
楚留香连呼吸都停住了。
“画眉鸟”!这美丽的少妇难道就是画眉鸟?
在这一刹那间,秘谷中那些少女们的尸身忽然又出现在楚留香眼前,每一个人都死得那么惨,每一个人脸上眉毛都已被人削去……这难道就是因为她自己没有眉毛,所以她每杀死一个女人时,都先将她们的眉毛削光?
楚留香只瞧了一眼,就立刻抬起头,那青衫少年已微笑着向他举杯,楚留香也举起酒杯,微笑道:“小弟已叨扰了兄台许多杯了,却连兄台的尊姓大名还不知道。”
胡铁花大笑道:“不错不错,我只顾喝得痛快,却将这件事忘了,这实在该罚三杯。”
青衫少年等他喝完了三杯酒,才笑着道:“小弟李玉函……”
他话还未说完,那少妇竟也举杯笑道:“两位为何不问我的名字呢?难道因为我是个女人?还是因为女人嫁了人后,就不该再有名字了么?”
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笑道:“看来咱们又该罚三杯了。”
李玉函笑道:“贱内柳无眉,两位莫看她好像弱不禁风,其实她不但脾气和男人一样,打起架来,也绝不会输给男人的。”
胡铁花道:“哦!想不到大嫂还是位女中豪杰。”
柳无眉嫣然道:“其实我本来连名字也和男人一样,只不过小的时候生了场大病,虽然没死,但眉毛却掉光了……我现在的眉毛是画上去的,两位难道看不出么?”
楚留香本以为她一定要将这件事极力隐瞒,谁知她竟自己说了出来,楚留香不禁又觉得很意外。
只听李玉函道:“现在该轮到小弟请教两位的大名了。”
胡铁花道:“我姓胡,叫胡铁花,他……”
楚留香正不知是否应该让他说下去,就在这时,竟忽然有个人直冲了过来,指着楚留香大叫道:“各位可瞧见了么,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楚留香,楚香帅,各位有幸能见到楚香帅的真面目,实在都应该站起来喝一杯。”
他嗓子就像是卖狗皮膏药的,这么样直着喉咙一嚷,满楼的酒客都吃了一惊,虽然有些人根本不知道楚香帅是何许人也,但只要是在江湖上跑跑的,听到楚留香这名字,面上都不禁变了颜色。
最吃惊的人,自然还是楚留香自己。
只见这人蓝衫灰裤,用黑布裹着裤脚,却敞开了衣襟,左边太阳穴上,贴着块金钱膏药,看来正是个标准的流氓地痞,这句话嚷完了,居然转身就要走,楚留香还沉得着气,胡铁花却已一把拉住他膀子,笑嘻嘻道:“朋友贵姓呀?怎会认得楚留香的?”
这人还想挣脱他的手,但胡铁花轻轻一用力,他已疼得头上直冒汗珠子,咧着嘴笑道:“小的只是个卖膏药的,怎么会认得楚留香这样的江湖高人,这不过是有人给了小的十两银子,叫小人来这里嚷一嚷的。”
胡铁花知道他这话说得不假,因为就凭他这点本事,想认识楚留香也不可能,楚留香已皱着眉问道:“是谁给了你十两银子,叫你来的?”
这大汉苦着脸道:“那人说是楚香帅的朋友,小人也未瞧清他的模样。”
胡铁花瞪着眼道:“你难道是瞎子不成?”
这大汉道:“他将小人拉到一个黑黝黝的角落里,又背着光,小人只瞧见他手里提着个鸟笼子,笼子里好像有只画眉鸟。”
胡铁花失声道:“画眉鸟”!
他立刻转过去瞧楚留香,楚留香却完全不动声色,只是笑了笑,道:“不错,那人是我们的朋友,他这是和我们开玩笑的,你走吧!”
胡铁花只有放开手,这大汉就一溜烟似的逃下楼去。
李玉函像是也怔住了,这时才长长吐出口气,拊掌道:“眉儿眉儿,你听见了么?你最钦佩的楚香帅,现在就坐在你面前了,你还不敬他一杯。”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6:3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回 无眉画眉(3)
柳无眉笑道:“我当然想敬一杯,只怕楚香帅现在已喝不下去了。”
李玉函道:“喝不下去了?为什么?”
柳无眉道:“你若被这么多双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你还喝得下酒么?”
她又向楚留香嫣然一笑,道:“所以香帅你也用不着再陪着我们,你若要走,我们也绝不会怪你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在下本不愿走的,但现在……现在也只好告辞了。”
一走到楼下,胡铁花就用力一拍楚留香肩头,道:“老臭虫,你不是见过的女人很多么,但像柳无眉这样的女人,你只怕也没有见过吧?她人长得漂亮还不说,而且……而且又豪爽、又妩媚、又体贴,她对你都那么体贴,知道你坐不住了,立刻就让你走,何况对她的丈夫。”
楚留香微笑道:“不错,这点倒的确很难得。”
胡铁花道:“难得?又何止难得而已,像她这样的女人,我敢说天下再也找不出有第二个。”
楚留香道:“哦!”
胡铁花道:“有些女人也有许多好处,但女人就是女人,每个女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有的啰啰嗦嗦,有的装腔作势,有的冷若冰霜,有的却又太水性杨花,有的不许丈夫喝酒,自己却拼命吃醋。”
楚留香笑道:“既然每个女人都有毛病,她难道不是女人么?”
胡铁花一拍巴掌,道:“妙就妙在这里,所有女人的好处,她全有了,但女人的毛病,她却一样都没有,所有男人的好处她也全有了,却又偏偏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若是还有第二个,我拼命也要娶她做老婆。”
楚留香道:“你才见了她一面,就对她如此清楚了么?”
胡铁花挺了挺胸,大声道:“你莫以为只有你了解女人,我姓胡的比你也未必就差了许多。”
楚留香淡淡道:“你难道没有想到,她可能就是画眉鸟么?”
胡铁花简直要跳了起来,瞪眼道:“她是画眉鸟?你可是有毛病么?她若是画眉鸟,那提着鸟笼子的人又是谁呢?……她若是画眉鸟,我就将脑袋切下来给你当夜壶。”
楚留香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因为他自己现在也对自己的想法有了怀疑,过了半晌,才喃喃道:“今日我们吃了人家一顿,明天总该想法子还人家一顿才是。”
胡铁花拍掌道:“你说了半天,只有这句话还像是人话。”
他们本就准备在这里住一宵的,所以早已找了家干净的客栈,定下了两间干净的屋子。
月光照着窗前的梧桐,秋意已经很浓了,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阵桂子的清香,似乎在催人入梦。
但胡铁花还坐在楚留香屋子里没有走,楚留香也没有催他去睡,因为楚留香知道他最怕的就是寂寞。
何况,如此星辰,如此月夜,一个人身旁也实在不能没有个好朋友。楚留香望着窗外的明月,悠然道:“桂花这么香,中秋只怕已在我们不知不觉间过去了。”
胡铁花恬然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有多少事都在我们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又何止中秋呢……”
就在这时,突听一阵嘈杂的人声传了过来。
接着,一人大呼着道:“楚香帅就住在这里么?姚长华特来拜访。”
楚留香皱眉道:“不好,原来画眉鸟叫人在那酒楼上一嚷,是想替咱们找麻烦的。”
他一句话刚说完,院子里已闯入一大堆人来。
这些人有的手里提着灯笼,有的竟抱着酒坛子,有的已醉态可掬,有的却是睡眼惺忪,像是刚从床上被人拉起来的。
走在最前面的一人,手长脚长,又黑又瘦,三两步就抢到窗子前,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抱拳笑道:“哪一位是楚香帅?在下姚长华,本是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现在在这里开了家小镖局,久仰楚香帅的大名,楚香帅既然光临此地,若不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那就太瞧不起在下了。”
这人说话又急又快,就像是连珠炮,说到“少林门下”四个字时,他一张黑脸上已满是得意之色。
对付这种自命不凡的人,胡铁花实在一点法子也没有,他正想悄悄溜开,谁知楚留香竟拍着他肩头笑道:“看来你的面子真不小,竟劳动这许多朋友来看你。”
胡铁花眼睛却发直了,但这时窗外一大堆人都在向他抱拳施礼,他再想否认,已来不及了。
只听大家七嘴八舌,都在说什么:“久仰楚香帅的大名啦!今日能见到楚香帅,实在太高兴啦……”
胡铁花见到楚留香已躲到一边去,只恨得牙痒痒的,眼珠子一转,忽然大笑起来,道:“不错,在下就是楚留香,但楚留香只不过是个强盗小偷而已,又怎敢劳动各位的大驾到这里来看我。”
他一面说,一面瞟着楚留香,怎奈楚留香还是笑嘻嘻的负手站在那里,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姚长华却听得怔了怔,过了半晌,才皱眉笑道:“楚香帅实在太谦了,江湖中谁不知道楚香帅劫富济贫,大仁大义,这“强盗小偷”四个字,谁敢用在香帅身上?”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6:3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回 无眉画眉(4)
胡铁花哈哈笑道:“你们当着我的面不敢,背后只怕在骂楚香帅不但是强盗,还是个混蛋哩!”
姚长华又怔了怔,干笑道:“香帅当真风趣得很,风趣得很。”
他像是生怕这位楚香帅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赶紧接着道:“在下先替香帅引见几位朋友……这位毛健光,人称“神拳无敌大镖客”,这位赵大海……”
他一口气说了十来个名字,其中不是“神拳”,就是“神刀”,不是“无敌”,就是“威镇”。
胡铁花瞧着这些人的尊容,再听到这些响当当的外号,简直连大牙都要笑掉,忍住笑道:“各位此番前来,究竟有何指教呀?”
赵大海抢着道:“在下等久仰楚香帅非但轻功天下无敌,酒量也是天下无双的,这次有了机会,大家都想敬香帅几杯。”
胡铁花大笑道:“错了错了,你们全错了,我楚留香轻功虽马马虎虎,但酒量却比老臭虫也大不了好多,真正酒量无敌的人,在那里哩!”
他的手往那边一指,大家的眼睛都跟着瞧了过去,楚留香再想走也走不了,胡铁花大笑着接道:“喏喏喏!这位胡铁花胡大侠,才真正是酒中的大豪杰、大英雄,各位若不多敬他几杯,那才真是遗憾得很!”
他话未说完,一群人已都拥进屋子里,十个人中已有五个人向楚留香那边挤过去。
胡铁花这下子才算报了仇了,也不等别人敬他,自己先抢过酒杯,咕嘟咕嘟灌了三杯下肚,又大笑道:“其实我楚留香非但酒量不如这位胡大侠,武功也不如他的。有天我定要和他比武,五十招内就被他摔了个大筋斗,头都摔破了……你们看,这里还有个大疤哩,若不是他手下留情,这疤只怕还要大三倍。”
大家听得都瞪大了眼睛去瞧楚留香,纷纷道:“真的么?胡大侠你……”
楚留香头都被吵晕了,也听不出这些人乱嘈嘈的在说什么,只有摸着鼻子苦笑,心里却恨不得将胡铁花的这张大嘴用草塞住。
就在这时,突听“呼”一声,一样黑忽忽的东西自窗外飞了进来,带着一股强风,将窗子都震得“吱吱咯咯”的响。
众人大惊走避,这样东西已“砰”的落在桌子上,将桌子上的东西都震得飞了起来,竟是摆在院子里的大金鱼缸。
这个金鱼缸少说也有三五百斤重,此刻竟被人自窗外抛了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在桌子上,而且缸里的水竟半点没有溅出,这份手力腕力,实在令人吃惊,众人不禁一齐向窗外瞧出去。
繁星满天,月光如水,院子里的梧桐,就像被水洗过了似的,苍翠欲滴,梧桐下却已多了两条人影。
这两人也不知是何时来的?从哪里来的?两人都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面上却各戴着个面具。
矮的一人戴的面具,正咧开大嘴在哭,高的一人戴的面具,却撇着嘴在笑,两个面具一哭一笑,一青一白,在白天看来,也许很滑稽,但在这静静的黑夜中看来,却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6:3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回 英雄会(1)
晚风吹过,将两人黑色的长袍吹得猎猎飞舞,也将一阵寒气吹进了窗户,姚长华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吃吃道:“这……这两位也是香帅的朋友么?”
胡铁花摇头道:“非也。”
姚长华骇然道:“那么这两人是谁呢?”
胡铁花咧嘴一笑道:“你怎么问起我来了?你是堂堂少林门下,又是这里的地主,地面上若有了来历不明的人,你怎会不知道?”
姚长华挺了挺胸,也想摆出少林弟子的架子来,但抬头一望,窗外四只眼睛正冷冰冰瞧着他,冷得就像刀。
戴着笑脸的那人格格一笑,缓缓道:“想不到这里还有少林门下,失敬了,失敬了。”
他嘴里一面说着话,一面自地上捡起块砖头夹在两掌之间,说到“失敬了,失敬了”,这块砖头忽然“簌落簌落”地落了下来,落满了一地。这块砖头被他两只手轻轻一夹,竟已变得粉碎。
这手掌上功夫露出来,莫说姚长华等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就连楚留香和胡铁花都不免为之骇然。
戴着哭脸的那人阴恻恻道:“久闻少林神拳天下无敌,朋友可愿意出来赐教几招么?”
这人说话阴阳怪气,竟真的像是在哭。
姚长华鼻子里直喘气道:“我……在下……”
话未说完,他身子忽然倒在赵大海身上,竟是两条腿发软,连站都站不住了。毛健光瞧了胡铁花一眼,忽然壮起胆子,大声道:“朋友是哪条道上的?难道不晓得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戴着哭脸的人道:“是什么人?”
戴着笑脸的人大笑道:“看来也不过是几个只会大言欺人的鼠辈而已。”
毛健光胀红了脸道:“朋友嘴上最好放干净些,可知道这名满天下的胡大侠和楚香帅都在这里。”
戴着哭脸的人道:“我等今日正是来找胡大侠和楚香帅的,只要是这两人的朋友,也全都算上,和这两人没关系的,最好站到一边去。”
他一面说话,一面轻轻抚着树干,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树上的梧桐叶忽然雨点般落了下来。
屋子里的人就像是被人用鞭子赶着似的,“忽拉”一声,都散到两边去了,只留下胡铁花和楚留香在中间。
毛健光赔笑道:“咱们和楚留香可没有什么关系,简直连认都不认得,是么?”
别的人立刻纷纷赔笑道:“根本就不认得……谁是楚留香呀?”
戴着哭脸的人冷冷道:“果然是一群鼠辈。”
戴着笑脸的人道:“既是如此,你们两人就出来吧!”
胡铁花忽然走到毛健光面前,笑嘻嘻道:“毛大镖客,你我多年的交情,你不帮帮我的忙么?”
毛健光连嘴唇都发白了,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我根本不认得你,你怎能血口喷人?”
胡铁花笑道:“你既不认得我,这杯酒就还给你吧!”
他举起酒杯,将杯中的酒慢慢地倒在毛健光头上,毛健光已吓得呆如木鸡,连躲都不敢躲。
胡铁花哈哈一笑,道:“看来你真该改个名字,叫大嫖客还好些。”
笑声中,他已穿窗而出。
外面两个人也立刻飞身而出,一闪便掠出墙外,再一闪已没入黑暗里,轻功之高,竟也令人吃惊。
但楚留香和胡铁花的轻功比谁也不差,只是两人见到对手竟如此高明,谁也不敢大意。
两人并肩飞掠,远远跟着前面的两条人影,一时间并不敢逼得太近。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苦笑道:“看来你厉害的对头倒真不少。”
楚留香道:“这两人不是你的仇人么?”
胡铁花怔了怔,道:“这两人我根本连见都没有见过。”
楚留香道:“我也没见过。”
胡铁花道:“你再想想,这两人一定是来找你的,我的仇人都没有这么好的功夫,只有一个“鬼王”韩非,但三年前也已真的做鬼了。”
楚留香道:“我也想不出有这样的对头。”
胡铁花道:“你连他们的身法功夫都看不出么?江湖中这样的高手并不多呀!”
楚留香道:“这两人掌力俱阴柔已极,像是南宗的‘金丝绵掌’,但能将金丝绵掌练到这种火候的,三十年来也不过只有方仙客一人而已。”
胡铁花道:“可是方仙客只有—只手,又怎会是这两人呢?”
楚留香道:“我也知道他们绝不会是方仙客,所以我也猜不出他们是谁。”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无论这两人是谁,咱们今天都少不得要经—番恶战了,我本以为回来后可以过两天太平日子,谁知一回来就遇上这么样两个人,早知如此,我宁可跟琵琶公主回龟兹国去了。”
他们嘴里在说话,身法却丝毫未停,前面两个人身法也丝毫未停下来,中气之充足,竟不在他们之下。
只见两旁的景色,越来越荒凉,远处似有点点鬼火在随风飘动,竟似到了一片荒坟间。
胡铁花皱眉叹道:“又是个坟场,为什么每次有人找我打架时,总是要将我带到坟场上来?”
楚留香微笑道:“他若想找你喝酒,自然会将你带到酒楼上去,可是他现在却想要你的命,自然只有在坟场上最方便。”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6:3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回 英雄会(2)
一阵冷飕飕的风吹过,点点鬼火扑面而来。
到了这里,月光也似乎变得凄凄凉凉的,凄凉的月光,照着一座座长满荒草的坟堆,远处不时传来一声声野狗的哀鸣,就像是鬼哭,却比鬼哭还要难听,胡铁花渐渐已觉得笑不出来了。
那两个黑衣人已在乱坟间停了下来,冷冷的瞧着他们,楚留香和胡铁花也放缓身形,一步步走过去。
只见坟堆边摆好了四口很小的棺材,棺材上竟还盖着草垛,戴着哭脸的人伸手向棺材一指,道:“请。”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笑道:“这棺材若是为我准备的,就未免太小了些。”
戴者笑脸那人格格一笑,道:“若是将你切成两半,岂非就正合适了么?”
胡铁花也学着他格格笑道:“你身材也和我差不多,这棺材装你也合适得很。”
戴着哭脸那人却又向棺材一指,道:“请坐。”
胡铁花笑道:“难怪最近棺材店生意兴隆,原来竟有人将棺材当凳子。”
他瞧楚留香已坐下,也只好坐了下来。
四个人竟各据一口棺材,面面相对,坐在坟堆里。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不知两位高姓大名?究竟是何意,是否和在下有什么过节?”
他一连问了三句话,对方却连一句也不回答。
戴着哭脸那人忽然挥了挥手,道:“摆酒上来。”
胡铁花怔了怔,失笑道:“两位竟是请咱们来喝酒的么?”
戴着哭脸那人道:“只可惜这地方没有什么好东西可奉敬两位。”
这句话刚说完,乱坟后面已走出两个人来,身上也穿着件黑袍子,脸上也戴着诡秘的面具。
两人手里竟抬着口棺材。
这口棺材大得多了,两个黑衣人将棺材抬到他们四个人中间,躬身行礼,又转身走入乱坟里。
仿佛本就是从荒坟里走出来的。
戴着哭脸那人又伸手向这口棺材一指,道:“请。”
胡铁花道:“请?请什么?”
戴着哭脸的人道:“请吃。”
胡铁花怔了怔,大笑道:“两位难道要请我吃死人么?”
戴着哭脸的人冷冷道:“到了这地方,不吃死人吃什么?”
胡铁花又怔了怔,格格笑道:“有趣有趣,实在有趣极了。”
他笑声忽然停住,只见戴着笑脸的人竟已将手伸进棺材,“喀哧”一声,像是拗断了一样东西。
等到他手伸出来时,已拿着条血淋淋的膀子,他将面具向上一掀,“喀哧”一声,将这膀子咬下了一大块,大笑道:“请请请,这人死了没多久,还新鲜得很。”
他一面笑,一面嚼,鲜血沿着嘴角往下直流。
胡铁花又是吃惊,又是恶心,大怒道:“你们究竟……”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楚留香竟也将手伸进棺材去,“喀哧”一声,也拗下条血淋淋的膀子。
接着,又是“喀哧”一声,他竟也将这条膀子咬下了一大块,只见鲜血也沿着嘴角往下直流。
胡铁花瞧得全身汗毛直竖,忽然跳起来,大喝道:“楚留香,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吃死人了?”
楚留香笑道:“这人果然新鲜得很,滋味好极了,你也尝一块吧!”
胡铁花又惊又怒,正不知该怎么办,那两个黑衣人忽然大笑起来,戴着哭脸的人竟银铃般笑道:“我早就知道这骗不过楚香帅的。”
笑声中,四面忽然挑起了数十盏灯笼,将一片荒坟照耀得亮如白昼,胡铁花这才看清楚,那条“血淋淋的膀子”竟只不过是一段上面浇着红糖汁的白藕,在这阴森森的坟堆旁,冷凄凄的月光下,虽骗过了胡铁花的眼睛,却还是没有骗过楚留香的。
胡铁花张口结舌,拼命揉着鼻子,道:“这……这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戴着笑脸的人将面具摘了下来,大笑道:“小弟实在荒唐,但望胡兄恕罪。”
这人眉清目秀,竟是他新交的朋友李玉函。
戴着哭脸的人自然就是柳无眉了。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6:3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回 英雄会(3)
胡铁花又跳了起来,大笑道:“有趣有趣,这真的有趣极了,我这一辈子都没有遇着如此有趣的事,你们两人实在有两下子。”
柳无眉嫣然道:“我知道两位一定被那些恶客纠缠得无法脱身,所以才想出这法子来,让两位解解闷,开开心。”
胡铁花拊掌道:“妙极妙极,这法子实在是妙绝天下,妙绝古今,除了嫂夫人,只怕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想出这法子来。”
李玉函笑道:“但她无论想得多妙,却还是瞒不过楚兄的。”
胡铁花悠然笑道:“他的确生了双利眼,可是我并不羡慕他,因为这样他反而会少了许多乐趣,永远都不会像我这么样开心。”
棺材里不但有藕,还有新橙、鲜菱、甜瓜、香果,这对于胡铁花和楚留香已塞满了太多酒肉的肠胃说来,实在再也合适不过了,何况,这些水果虽非珍贵之物,但在这种地方、这种季节,却只怕比雀舌熊掌还要珍贵,由此可见,主人非但又体贴、又周到,而且还慷慨得很。
胡铁花举酒大笑道:“我生平虽然做过不少荒唐事,但坐在坟场里的棺材上喝酒,这倒真还是生平第一次。”
李玉函赶紧的道:“胡兄是否觉得有些不快?”
胡铁花道:“不快?我简直觉得愉快极了,和这地方一比,客栈里那间小屋子简直就闷得像棺材,和贤夫妇一比,那些大镖客简直就像是一群活鬼。”
柳无眉失笑道:“那时我虽戴着哭脸,但听见你替那位大镖客改的外号,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道:“早知嫂夫人也听得见,那句话我就不敢说出来了。”
楚留香忽然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当今武林有三大世家,其历史之悠久,名声之响亮,俱不在三大帮、七大派之下,而且每一家都有世代相传的武功秘笈,足以与少林的罗汉神拳、武当的两仪剑法分庭抗礼,只不过这三家门下子弟,俱都谨守家规,极少在江湖间走动而已。”
他忽然谈论起当今的武林大势来,别人也不知该如何插口,只有静静的听他说下去。
楚留香又道:“近数十年来,这三大武林世家,更是人才辈出,他们虽不常在江湖走动,但神龙偶现,所做所为,必是足以震惊天下的大事,譬如说……”
胡铁花忍不住插口道:“譬如说,‘南宫世家’的南宫平,昔年就曾在一夜之间,扫平太行十八寨,而令横行天下四十年的太行贼寇,从此一蹶不振。”
楚留香微笑道:“这已是五十年前的旧事了,昔年风采翩翩的南宫公子,也已在十年前便羽化登仙,近二三十年来……”
胡铁花又忍不住插口道:“近二三十年来,最轰动武林的大事,就是‘拥翠山庄’的李观鱼李老前辈,他在剑池的试剑石边,柬邀天下三十一位最著名的剑客,煮茶试剑,而李老前辈却以一口古鱼肠剑,九九八十一手凌风剑法,令三十一位名剑客都心悦诚服,推为天下第一剑客。”
楚留香拊掌道:“不错,这三大世家武功,虽然各有千秋,但近三十年来,却还是要以姑苏海碧山,‘拥翠山庄’为其中翘楚。”
他微微一笑,忽然转向李玉函,微笑着道:“李兄少年英俊,武功之高,更是江湖少见,若是在下猜得不错,想必定是‘拥翠山庄’的门下子弟。”
李玉函道:“惭愧,小弟不学无术,委实辜负了家门旧誉。”
楚留香道:“李兄太谦了,不知李兄和李观鱼李老前辈如何称呼?”
李玉函肃然道:“正是家父。”
胡铁花早已听得眉飞色舞,忍不住拍手大笑道:“难怪贤伉俪风采如此照人,武林世家的子弟,果然是不同凡俗。”
李玉函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非但‘拥翠山庄’的名誉,早已被我这种不肖子弟败坏,就连家父也久不敢再自居为天下第一剑客。”
他不等楚留香和胡铁花说话,抢着又道:“昔日在剑池旁陆羽茶亭中煮茶试剑的前辈剑客们,至今多已凋零,但江湖中的后起剑客,却多胜前人,据家父看来,当今天下的名家高手,单以剑法而论,就要数薛衣人薛大侠为天下第一。”
楚留香道:“那只不过是李老前辈奖掖后进之意,在下虽也曾听说这位薛衣人的剑法奇幻瑰丽,不可方物,但无论经验、火候,比起李老前辈,无疑还是要差得很多,李兄又何必太谦。”
胡铁花笑道:“不错,谦虚虽是美德,但若太谦虚,就反而假了。”
李玉函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两位有所不知,家父多年前便已不幸染上了一种不治之症,至今终年缠绵病榻,已有十年未曾提剑了。”
楚留香和胡铁花都怔了怔,为之扼腕叹息。
过了半晌,李玉函展颜一笑,又道:“光单以剑而论,虽推薛衣人,但若论机智武功,临敌决胜,普天之下,还有谁比得上楚香帅?”
胡铁花笑道:“他虽然不错,但你也莫将他捧得太高,他可没有你如此谦虚的。”
李玉函笑了笑,道:“至于说,近年来最轰动武林的大事,自然也得算楚香帅以一人之力,揭发了南宫灵和“妙僧”无花的阴谋,挽救了少林和丐帮的声誉。”
楚留香笑道:“这只不过是件小事而已,何足挂齿。”
胡铁花大笑道:“你也不必太谦虚了,这件事若也算是小事,还有什么事才能算得上是大事?”
柳无眉忽然笑道:“若论机智武功,临敌决胜,固然无人能及楚香帅,但论胸怀磊落,洒脱不羁,又有谁能比得上胡铁花呢?”
胡铁花哈哈笑道:“嫂夫人说对了,若以喝酒而论,才真没有人比得上我的。”
楚留香微笑道:“不错,普天之下,的确没有人比你醉得更快的。”
胡铁花叫了起来,道:“好小子,你竟敢在杜康门前卖五加皮?总有一天,我要和你拼一拼,看看究竟谁先倒下去。”
柳无眉嫣然道:“杜康门前卖五加皮,这句话实在说得妙极,实在比孔夫子门前卖百家姓要生动活泼多了。”
楚留香笑道:“除了他这种酒鬼,谁也想不出这种话,这就叫三句不离本行。”
李玉函道:“两位实在都是光明磊落、肝胆照人的好朋友,小弟能和两位相交,实是不胜之喜,实在恨不得和两位多盘桓几日。”
柳无眉道:“所以我们实在想请两位到‘拥翠山庄’去作平原十日之饮,那里的陆羽茶井,号称天下第三泉,烹茶固妙,制酒也不错。”
胡铁花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拊掌道:“我早已听说‘拥翠山庄’背山面水,风物绝佳,早已巴不得能到那里去逛逛了,也好一睹天下第一剑客的风采。”
他瞧了楚留香一眼,又不禁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还要陪他去找几个人。”
楚留香立刻接着道:“在下又何尝不想拜谒李老前辈,只恨俗务太多,这次只怕不能去了,好在来日方长,以后必定还有机会的。”
柳无眉眼波流动,悠然道:“那实在太遗憾,我们家里有几个人正在急着想见见楚香帅哩!”
楚留香道:“哦?”
胡铁花道:“你也不必问,想见你的人,一定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什么事也不懂,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什么‘盗帅夜留香’呀!‘流氓中的公子’呀!就一心认定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李兄,我说的对不对?”
柳无眉失笑道:“那几位的确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但你若说她们不懂事,可就大大错了。”
胡铁花道:“哦?”
柳无眉道:“那几位姑娘非但都是文武全才,聪明美丽,而且其中还有一位更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扫眉才子。”
胡铁花道:“哦!她叫什么名字?”
柳无眉淡淡一笑道:“她的名字叫苏蓉蓉。”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6:3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回 暗器之王(1)
天高气爽,三辆华丽的马车,奔行在林阴大道上。
最前面一辆马车,车子里好像并没有人,却有六条劲装急服的大汉,跨着车辕,一个个俱是神情剽悍,目光敏锐,一望而知都是江湖好手。这种人居然也会做别人的家奴,他们的主人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最后一辆车子里,不时传出娇媚的莺声燕语,只可惜车窗闭得那么紧,谁也休想瞧得见车中人的面目。
中间的那一辆车厢最宽敞,也最华丽,车窗虽是敞开着的,却挂着竹帘,帘子里不时传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这笑声正是楚留香和胡铁花发出来的——听见苏蓉蓉她们就在拥翠山庄,他们怎会不跟李玉函一起回去?
这辆马车制作得虽然不如姬冰雁那辆巧妙,但却更宽敞、更舒服,使人不觉旅途劳顿之苦。
楚留香虽不止一次在问:“蓉儿她们是怎么到了拥翠山庄的?”
柳无眉却总是笑着道:“我现在可要卖个关子,反正你见到苏姑娘后,就会知道的。”
车行非止一日,又回到了中原,道上的马车渐多,瞧见这么样三辆马车,自然人人为之侧目。
这一日到了开封,正是傍晚,一行人就在城里歇下。
吃过了晚饭,喝过了几杯酒后,大家就分别回房安歇了,只有胡铁花还是老脾气,坐在楚留香屋里不肯走。
楚留香想到不久以前这古城里遭遇到的种种惊险奇秘之事,也不禁为之心驰神动,正好也睡不着。
胡铁花笑道:“你眼光实在不错,李玉函夫妇使的的确是‘金丝绵掌’,方仙客素无传人,却和李观鱼是生死之交,所以就将一身绝技传给他的儿子。”
楚留香长叹道:“令人想不到的是,昔日的第一剑客,如今竟已成了废人,武林前辈日渐凋零,实在令人可悲可叹。”
胡铁花道:“好在他还有这么一个好儿子,‘九九八十一式凌风剑’,再加上‘金丝绵掌’,拥翠山庄还怕不在他手里更发扬光大。”
楚留香道:“依我看来,柳无眉的武功非但不在她夫婿之下,而且还像是比李玉函高些,尤其是她的轻功身法,更高出许多。”
胡铁花道:“三大武林世家的绝技俱是传媳不传女,她既然做了李观鱼的媳妇,武功自然也绝不会差的。”
楚留香道:“她嫁到李家去,绝不会超过十年,而这种武林世家的子弟,大多从三五岁时就开始练武,李玉函自也不会例外。”
胡铁花道:“不错,我看他身上最少也有着十年的苦功夫。”
楚留香道:“既然如此,柳无眉的武功就不该比李玉函高,除非她的娘家也是武林名家,但环顾天下,又有几个人教徒弟能比李观鱼教得好呢?”
胡铁花皱眉道:“你莫非又在猜疑人家的来历了?”
楚留香道:“我几次想探问她的师承,她总是岔了开去,由此可见,她绝不会是四大帮、七大派的门下,我也想不出当今武林中有什么姓柳的前辈高人。”
胡铁花道:“无论如何,你总不能怀疑李观鱼的媳妇会是画眉鸟吧!何况,就算她是画眉鸟又怎样?画眉鸟对咱们可只有好处,没有过节,连我这条命,还是画眉鸟救回来的哩!她若是画眉鸟,我只有更感激她。”
楚留香笑了笑,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突听一阵叫喊声音自隔壁屋子传了过来。
胡铁花皱眉笑道:“如此恩爱的小两口子,难道也会打架么?”
只听那叫喊声越来越尖锐,而且像是充满了痛苦,正是柳无眉发出的,胡铁花嘴里说着话,人已冲了出去。
楚留香也只有随后而出,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跟着这夫妇两人的家丁侍女们,竟没有一个人出来探望。
他们若不是聋子,就必定听到这叫喊声,却为什么竟没有人出来瞧个究竟呢?难道他们已听惯了不成?
柳无眉的屋子里,灯还是亮着的。
只听柳无眉颤声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胡铁花脸上变了颜色,刚想冲进去,又听得李玉函道:“忍耐些,忍耐些,莫吵醒了别人。”
柳无眉嘶声道:“我实在忍耐不住了,与其这样受苦,倒不如死了的好。”
胡铁花这才知道他们夫妇并不是打架,忍不住道:“莫非她忽然得了急病?”
楚留香沉声道:“这病只怕并不是突发的,而是宿疾,而且还必定时常发作,所以连他们的佣人都已听惯了,否则怎会一个个躲在屋里不出来。”
胡铁花叹道:“这痛苦一发作想必就很厉害,否则像柳无眉这样的人绝不会喊出声来的,却不知她生的究竟是什么病呢?”
楚留香沉吟道:“她平时看来倒也和常人无异,想不到一发作就如此可怕,我看,她这也许并不是病,而是中了什么极厉害的毒。”
胡铁花变色道:“毒?她若中了毒,李观鱼为何不想法子救她?久闻李观鱼医道极高明,拥翠山庄中来往的又都是前辈高人,方仙客更是解毒的名家,这许多人难道都无法解得了她的毒?都眼见着她受苦么?”
楚留香叹了口气,又不说话了。
屋子里不断传出柳无眉的呻吟喘息声、李玉函的低语安慰声、床板被压得吱吱格格声。
显见柳无眉的痛苦并未减轻,她受苦不过,正在不停的挣扎,而李玉函正在努力压制着她。
胡铁花道:“你为什么不进去瞧瞧,或许你能解得了她的毒也未可知。”
楚留香叹道:“柳无眉是个很好强的女人,必定不愿意被人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有什么话,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吧!”
突听“扑落”一声,院子里的梧桐树上,一只宿雁惊起,楚留香眼角似乎瞥见木叶中有银光一闪。
就在这时,已有一蓬银雨自树丛中暴射而出,直打楚留香,来势之急,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若不是那只惊起的宿雁,此番楚留香就得丧生在这一蓬银光之下,只因等他听到风声时,再闪避已来不及了。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他一拳将胡铁花打得仰天跌倒,自己的身子也扑倒在胡铁花身上。
只听“叮叮叮”一阵急响,如暴雨敲砖,数十点银星已钉在他身旁的地上,直没入土。
接着,一条人影自树中的墙头上冲天而起,凌空一个转折,向墙外的沉沉夜色中窜了出去。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6:4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回 暗器之王(2)
胡铁花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楚留香的身形也已掠出墙外,胡铁花瞧了满地的银星一眼,忽似想起了什么,变色大叫道:“老臭虫,小心了,这好像是‘暴雨梨花钉’。”
呼声中,他的人也追了出去。
凄迷的夜色中,有薄雾升起,楚留香的身形还依稀可以分辨,前面那人却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雾,本来还是轻轻的、淡淡的,但片刻间就已浓得像是白烟,渐渐连楚留香的人都已瞧不见。
远处本来还有点点灯火,但现在连灯光也没入浓雾里,胡铁花简直快急疯了,却又不敢出声呼唤。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一出声,就可变成暗器的靶子,胡铁花知道这时若有暗器射来,他是万万躲不开的。
他不禁更替楚留香着急,因为楚留香的处境更危险。
就在这时,他忽然瞥见前面的地上有亮光闪闪的东西,捡起来一看,竟是个扁扁的银匣子。
这银匣子七寸长,三寸厚,制作得极为精致,匣子的一旁排列着三行极细的针孔,每行九孔。
匣子的上面,雕刻着极细的花纹,仔细一看,才知道这花纹竟是两行字,似是小篆,又似钟鼎文。
胡铁花看了半天,也认不出究竟是什么,他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以后我非但要多练练轻功,还得多读些书才行。”
他正想再往前走,忽觉一阵急风自身旁掠来,一只手切向他的软肋下,另一只却去抢那银匣子。
胡铁花暗道:“好小子,我正愁找不着你,你却送上门来了。”心念一闪间,已击出一拳,踢出一脚。
这一拳一脚说来简单,其实却大不简单,只因这人自他左边扑来,他一定要将整个身子都扭转过去,才能避得开对方的攻击,才能反击,由此可见胡铁花的酒虽喝得不少,但腰身仍灵活如蛇。
谁知对方的身形却比他更灵活,轻轻一闪已到了他身后,胡铁花这才真吃了一惊,刚想转身。
那人竟沉声道:“小胡,是你?”
胡铁花忽然间松了一大口气,苦笑着道:“你现在怎地也和我一样,连招呼也不打就出手了。”
楚留香也不禁苦笑道:“我见到你手上有银光闪动,自然认定了你必定是那发暗器的人,又谁想得到这东西竟会到了你手上呢?”
胡铁花眨了眨眼睛,道:“这你都想不到么?我三拳两脚,将那小子打得狼狈而逃,这东西自然就到了我的手上了。”
楚留香怔了怔,道:“真的?”
胡铁花道:“假的。”
楚留香也忍不住笑了,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万万追不着他的。”
胡铁花道:“我追不上他还有理可说,轻功天下第一的楚香帅,怎么追了半天,也将他的人追丢了呢?”
楚留香叹道:“若不是这场雾,我也许还能追得上他的,但此人的轻功也实在不弱,我追出墙外时,他的人已掠出去有四五十丈了。”
胡铁花动容道:“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已掠出去四五十丈,如此说来,他的轻功岂非比李玉函夫妻还高么?”
楚留香道:“只怕是要高出一筹。”
胡铁花道:“比我呢?”
楚留香又笑了,忍住笑道:“你若少喝些酒,他轻功也许不如你的,但现在……”
胡铁花板起脸道:“现在又怎样?现在我难道连李玉函夫妻都不如么?”
他不等楚留香说话,自己却先笑了,道:“你用不着回答我的这句话,也免得我听了伤心。”
楚留香道:“其实你的轻功和李玉函夫妻、一点红、南宫灵都差不多,都已可算是一等一的功夫,但这人的轻功却已和无花不相上下,这次若不是我亲眼见到无花的咽喉已被利箭穿过,只怕又要以为是无花复活了。”
胡铁花道:“如此说来,江湖中能有他这样轻功的人并不多,是么?”
楚留香道:“实在不多。”
胡铁花摇头叹道:“你为什么总是会遇见一些厉害的对头?”
楚留香默然半晌,才问道:“你手上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胡铁花道:“捡来的,上面还刻着字,你瞧瞧认不认得?”
楚留香接着那银匣子,脸色就变了变,道:“这是小篆。”
胡铁花恨恨道:“明明是杀人的利器,却偏偏要文绉绉的刻些人家不认得的字在上面,这简直好像明明是妓女,却偏偏要穿七八条裤子。”
楚留香道:“这倒并非是故意卖弄,只因这暗器实在是件古物,而且还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制成的。”
胡铁花道:“不错,我也听说过这‘暴雨梨花钉’的掌故,但上面刻的字究竟是在说什么呢?”
楚留香一字字道:
“上面刻的是:出必见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
胡铁花失笑道:“文人都会说大话,看来果然不错。”
楚留香叹道:“这倒也不是他在故意说大话骇人。”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6: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回 暗器之王(3)
“此暗器制作之精巧,发射力量之猛,实在不愧为‘暗器之王’四字,当今武林中几件有名的暗器,和此物一比,速度至少要相差两成,而暗器一物,决胜伤人,就在一刹那间,纵然是毫厘之差,也差得太多了。”
胡铁花道:“此物难道比石观音所制的针筒还强得多么?”
楚留香道:“石观音那针筒射出来的毒针虽急,但你等它发射后再闪避,也还来得及的,而这‘暴雨梨花钉’发射后,天下却无一人能闪得开。”
胡铁花道:“可是你方才却闪避开了。”
楚留香苦笑道:“那实在是运气,只因我在它还未发射前,就有警觉,但纵然如此,那人发射的位置若再近几尺,我还是避不开的。”
胡铁花皱眉道:“如此说来,这暗器岂非珍贵已极?”
楚留香道:“在武林中人眼里看来,它实在可说是无价之宝。”
胡铁花道:“既是如此,那人为什么要将它抛在地上呢?他既然有那么高的功夫,难道连这小匣子都拿不稳么?”
楚留香道:“这的确是件很奇怪的事。”
柳无眉屋子里灯已熄了,这对夫妻像是已睡着。
楚留香和胡铁花悄悄回到了屋子里,他们屋里的灯却还是亮着的,只是灯芯也已将燃尽。
胡铁花将灯芯挑大了些,叹道:“咱们穷追了半夜,却连人家的影子也未见着,再不快喝杯酒,我简直就要活活气死了。”
桌上有一只茶壶,一只酒壶,胡铁花却嫌酒杯太小,一面说着话,一面已在茶杯里倒满了酒。
楚留香摇了摇头,笑道:“你迟些喝酒也一定死不了的,咱们还是先到院子里瞧瞧那些‘暴雨梨花钉’是否还在那里。”
他拿起了灯,拉着胡铁花走出去。
屋子里有只小虫,也随着灯光向外飞出,但飞过酒杯上面时,竟忽然掉了下来,掉进酒杯里。
这小虫难道是被酒气熏醉,才飞不动了?
但酒气又怎会有如此强烈?
楚留香此刻若还没有走出去,就可发现小虫掉进酒杯后,酒杯里竟发出“嗤”的一响,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
再看那小虫已无影无踪,就在这一霎眼的功夫,竟已完全溶化在酒里,变成一片泡沫。
再一霎眼,连泡沫都瞧不见了,一杯酒还是一杯酒,而且看来也还是那么清冽,连一点渣滓都没有。
这杯酒若是喝到胡铁花的肚子里去,胡铁花的五脏六腑岂非立刻就要被它腐蚀得稀烂?
开封城里不常下雨,院子里的土地又干又硬,简直和石头差不多,就算用铁锤敲,也要敲半天才能将钉子敲下去。
但此刻在灯光映照下,楚留香却发现这二十七枚“暴雨梨花钉”,竟,全都钉入地下,连一点头都没有露出来。
楚留香道:“你看他发射暗器的地方,距离这里有多远?”
胡铁花打量了一会儿,道:“只怕有四五丈。”
楚留香叹道:“这些梨花钉在四五丈外射过来,居然还能直没入土,这种暗器的力量是何等强猛,你就可想而知。”
胡铁花道:“我真想将这匣子拆开来看看,看看里面的机簧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这匣子简直就好像有二十七个小鬼在拉着弓弦似的。”
他嘴里说着话,已用一柄小刀将地上的“暴雨梨花钉”挖出了两枚,只见这梨花钉名虽是“钉”,其实却和绣花针差不多,只不过尾端比较粗些,但放在手里还是轻飘飘的,似乎连风都吹得走。
胡铁花骇然道:“这么小的一根针也能钉入地下,我若非亲眼瞧见,随便怎么我也不会相信。”
楚留香道:“就因为它的速度,所以力量才大。”
胡铁花叹道:“这小小一根钉打在地上,便直没入土,若是打在人身上,那还得了……我一定要将它们装回去,试试它们射出来时究竟有多快?”
他果然将二十七枚梨花钉都挖了出来,捧在手里。
楚留香道:“此物看来极为锋利,你要小心了。”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7:3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回 暴雨梨花钉(1)
胡铁花笑道:“没关系,我知道这‘暴雨梨花钉’从来不上毒的,只因它用不着上毒,已足够要人家的命了。”
两人回到屋里,胡铁花就将梨花钉全倒在桌上,端起酒杯笑道:“现在我总可以喝杯酒了吧!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喝茶。”
他放下灯,去拿茶壶。
这时胡铁花已将酒杯举到嘴边。
他既未瞧见那只被毒气熏得掉下来的小虫,自然也不知道只要这杯酒一下了肚,他这人就算报销了。
这已是他最后一杯酒,眼见他就要喝下去。
谁知就在这时,楚留香忽然一挥手,将这杯酒打得飞了出去。胡铁花吓了一跳,失声道:“你发了羊癫疯么?”
楚留香也不理他,却道:“你瞧见这茶壶吗?”
胡铁花道:“我当然瞧见了。”
楚留香道:“你再瞧瞧我的手。”
胡铁花叫了起来,道:“你究竟有什么毛病?为什么叫我瞧你的手,你这只手上难道忽然长出一朵喇叭花来不成?”
楚留香道:“我这只手,本来是来拿茶壶的,但你可留意到,现在茶壶的把子却不在我的手这一边。”
胡铁花道:“不在你手这边又怎样?”
楚留香道:“我方才就坐在这里,倒过一杯茶,又将茶壶放在原来的地方,但现在茶壶的把子却不在我的手这边了。”
胡铁花笑道:“这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也许换了只手去拿茶壶。”
楚留香道:“我倒茶一向是用左手的,久已成了习惯,绝不会改变。”
胡铁花道:“这……这又怎样呢?”
楚留香道:“这就是说,我倒过茶后,这茶壶一定有人动过,而你除了生大病的时候外,是绝不会动茶壶的。”
胡铁花道:“我就算生大病时,也绝不会碰茶壶的,只因别人喝酒醉,饮茶解酒,我却一嗅到茶的味道就更醉了。”
楚留香道:“你既然未动茶壶,这茶壶自己也不会动,却又怎会变了位置呢?”
胡铁花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楚留香沉声道:“这就是说你我方才出去时,一定有人进来动过茶壶,他无缘无故的进来动这茶壶干什么呢?”
胡铁花动容道:“他莫非是在茶壶里下了毒?”
楚留香道:“不错,他算准我们回来时一定会口渴,一定会喝茶,所以就在茶壶里下了毒,但他却未想到我一向都是用左手倒茶的,所以下过毒后,随手将茶壶放了回去,茶壶的把子才会换了个方向。”
胡铁花听得呆住了,过了半晌,才说道:“他既在茶里下了毒,酒里自然少不了也有毒了。”
楚留香笑了笑,道:“否则我为何要将你的酒打翻?天下虽有各式各样的酒鬼,但每个酒鬼都有个同样的毛病,那就是将酒看得比命还重,你烧了他的房子他都不会生气,但你若打翻他的酒,他就要气得发疯。”
胡铁花苦笑道:“骂得好,骂得好……”
楚留香笑道:“我并不是骂你,只不过要你知道我并没有发羊癫疯而已。”
他将半壶茶都倒入酒壶里,只听“嗤”的一声,青烟骤起,就好像将冷水倒入热油锅里一样。
胡铁花倒抽了口凉气,道:“好厉害的毒,看来竟和石观音使的毒差不多。”
楚留香沉住脸没有说话。
胡铁花又道:“如此看来,放暗器的人和下毒的人必然是一路的,是么?”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默然半晌忽又笑了,道:“我实在也没有留意你是用左手倒茶的,你做别的事都用右手,为什么要用左手倒茶呢?”
楚留香道:“因为这许多年来,我一直住在船上,船舱里的地方很小,所以每样东西都一定要放置在最合适的地方,尤其是茶壶这种东西,若是放得地方不对,就常常会被打翻,所以蓉儿就在我常坐的那张椅子左边,做了个放茶壶的架子,我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他笑了笑,接着道:“经过这许久,我就养成了用左手倒茶的习惯。”
胡铁花笑道:“妙极妙极,但蓉儿为什么不将那架子做在你右边呢?”
楚留香道:“这道理简单得很,只因右边已没有空地方可安装那架子了。”
胡铁花叹道:“想不到住在船上还有这么多好处。”
楚留香道:“住在船上虽然有时会觉得太拘促了些,但住的地方越小,越容易养成你不随手乱放东西的好习惯,做事也会渐渐变得有规律,这种习惯在乎时也看不出有什么好处,但在危险时,却往往会救了你的命。”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7:3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回 暴雨梨花钉(2)
胡铁花笑道:“如此说来,我若搬到鸽子笼里去住,岂非就一定会变成世上最有规律的人了?”
他忽似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失声道:“李玉函的屋子里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莫非已遭了他们的毒手?”
楚留香笑道:“不会的,无论谁要害死这夫妇两人,都不是件容易事。”
胡铁花道:“但他们来的时候,柳无眉正在发着病,只怕已没有抵抗之力……无论如何,我都得瞧瞧他们去。”
楚留香沉吟道:“去瞧瞧也好,也许他们会听见什么声息……”
胡铁花不等他话说完,已冲了出去。
这时天虽还没有亮,但远处已有鸡啼。
胡铁花呼唤了两声,李玉函已燃起灯,开了门,披着衣服走出来,面上虽有些惊奇之色,却还是带着笑道:“两位起来得倒真早。”
胡铁花见到他活生生走出来,已松了口气,笑道:“我们倒不是起得早,而是还没有睡哩!”
李玉函目光闪动,道:“莫非出了什么事么?”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你既已起来,索性到我们屋里去聊聊吧!”
李玉函回头瞧了一眼,悄悄带起房门,也叹了口气,道:“内人有些不舒服,小弟其实也刚睡着。”
胡铁花道:“嫂夫人的……病不碍事么?”
李玉函苦笑道:“这是她的老毛病,每个月都要发作两次,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只不过麻烦得很。”
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好像是对他说:“你猜错了,她并没有中毒,只不过是老毛病发作而已。”
楚留香笑了笑,却道:“李兄既然刚睡着,不知可曾听到了什么响动?”
李玉函叹道:“内人一直在翻来覆去的叫苦,就像小孩子似的,我只好想尽法子去哄她,别的事倒没有留意到。”
他刚停住口,忽又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莫非……”
胡铁花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是有两个人想要楚留香的命而已,这也是他的老毛病了,每个月都要发作几次的。”
李玉函动容道:“有人想来暗算楚兄?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胆子?”
胡铁花苦笑道:“我和他追了半天,却连人家的影子都没追上,江湖中功夫高的好手,看来竟像是一天比一天多了。”
这时他们已走回屋里,李玉函瞥见桌上的银钉,忽又变色道:“这桌上的暗器莫非就是那人要用来暗算楚兄的?”
楚留香凝注着他的脸,道:“这暗器李兄莫非也认得?”
李玉函道:“这看来竟似是暴雨梨花钉。”
楚留香道:“不错。”
李玉函叹息着微笑道:“楚香帅果然是名下无虚,据小弟所知,这暴雨梨花钉势急力猛,可称天下第一,每一射出,必定见血,江湖中至今好像还没有一人能闪避得开,连昔日纵横南荒的一尘道长,都是死在这暗器下的,而楚兄能安然无恙,由此可见,楚兄的武功竟比昔年那位一剑平南荒的大剑客还高出一筹。”
胡铁花笑道:“他只不过是运气一向比别人好些而已。”
李玉函道:“在这暴雨梨花钉下,绝无‘运气’两字,除了楚兄外,别人的运气就算再好,也是万万避不开这二十七枚银钉的。”
胡铁花道:“你对这见鬼的暗器倒好像知道得还不少。”
李玉函道:“这是天下最有名的暗器,家父在小弟启蒙学武时,就曾将有关这暗器的一切告诉了我,还叫我以后分外留意,他老人家说,天下有六样最可怕的东西,这‘暴雨梨花钉’就是其中之一。”
楚留香道:“李老前辈见识渊博,想必也曾将这暗器的出处告诉过李兄了。”
李玉函道:“制造这暗器的人,也是位武林世家的子弟,叫做周世明,他的父亲就是当时极负盛名的南湖双剑。”
胡铁花道:“据我们知道,制作这暗器的人,一点武功也不会,‘南湖双剑’的儿子,又怎会不通武功呢?难道传闻有误?”
李玉函道:“胡兄听到的传闻并没有错,这周世明的确不会武功,只因他从小就患了一种极奇异的软骨麻痹症,非但不能学武,而且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胡铁花叹道:“可怜!”
李玉函道:“他们家一共有五兄弟,周世明排行第三,他的智慧本比另四个兄弟都高得多,只恨身子残废,眼见他的兄弟们都在江湖中成了大名,心里自然难免悲愤,就发誓总有一天要做件惊人的大事给别人看看。”
楚留香道:“他的兄弟莫非就是昔年人称‘江湖四义’的四位前辈么?”
李玉函道:“正是。”
他接着又道:“这周世明终年缠绵病榻,除了看书之外,就以削木为戏,他不但天资绝顶,而且一双手更巧得很,据说他住的那间屋子里,到处都是极灵巧的消息机关,而仿造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做出许多可以活动的木人,只要他一抓机簧,这些木人就会为他送上茶水。”
胡铁花笑道:“这屋子一定有趣得很,若非这位周先生早已物故,我们真想去拜望拜望这位奇人。”
李玉函道:“这么过了许多年,他以木头削成一个机簧匣子,要他的兄弟去找个巧手的银匠来同样打造一只,他兄弟以为这又是他的玩具,也未在意,就替他在姑苏找来个当时最著名的银匠,叫巧手宋的。”
他歇了口气,才接着道:“这巧手宋在周世明那屋子里一呆就是三年,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屋子里干什么,只不过周世明每个月都令人将一笔数目很大的安家费,送回去给巧手宋的家人,所以他的妻子也就很放心。”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她只怕不知道这些钱就是周世明用来买她丈夫命的。” |
|
|
|
|
|
|
|

楼主 |
发表于 8-5-2012 07:3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回 暴雨梨花钉(3)
李玉函道:“不错,三年后,巧手宋一走出那屋子,就倒地不起,据说是因为心力交瘁而亡,但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南湖周家在当时也是财雄势大,赫赫有名,是以巧手宋的家人也不敢追问。”
楚留香叹道:“这巧手宋既然知道制作‘暴雨梨花钉’的秘密,周世明自然绝不会让他再活在世上的,他只怕就是为‘暴雨梨花钉’而死的第一个人了。”
李玉函道:“又过了半个月后,周世明忽然发了很多帖子,将当时最有名的几位暗器高手都请了来,那日正是中秋,月色甚明,江湖人看在江南四义的面上,到的人可不少,正在纷纷猜测,不知这位从未涉足江湖的周公子,是为什么要请这许多英雄豪杰来赴宴的?”
胡铁花似乎想插口,但终于又忍了下去。
只听李玉函接道:“谁知酒过三巡之后,周世明忽然要求侯南辉来和他一较暗器。”
胡铁花还是忍不住插口道:“这侯南辉可是人称‘八臂神猿’的那一位么?”
李玉函道:“正是,此人不但全身上下都是暗器,据说同时竟可发出八种暗器来,而且接暗器的功夫也出类拔萃,宛如生着八只手似的,实在可称得上是武林一等一的暗器名家,这样的人怎肯和一个残废来比暗器功夫?何况他又是‘江南四义’的朋友。”
胡铁花道:“不错,他就算胜了,也没什么光彩。”
李玉函道:“大家也都以为周世明是在说笑的,谁知周世明竟非要侯南辉动手不可,而且还说了许多很尖刻的话,逼得侯南辉脸上渐渐挂不住了。”
胡铁花道:“后来呢?”
李玉函道:“长话短说,后来非但侯南辉死在这‘暴雨梨花钉’下,还有几位暗器高手也一起送了命,大家明知道暗器是从周世明手里一个小银匣子里射出来的,竟偏偏就没有一个人能闪避得开。”
楚留香叹道:“这位周公子好辣的手!”
胡铁花道:“这人从小残废,性情自然难免偏激古怪,但‘南湖双剑’和‘江南四义’难道也不管他么?”
李玉函道:“那时南湖双剑老兄弟两人都已物故,江南四义却别有居心。”
胡铁花道:“什么居心?”
李玉函道:“他们见到自己的兄弟有如此厉害的暗器,竟也想藉此树立太湖周家的威名,他们却未想到,这么样一来,江湖中人人都将周家兄弟视为公敌,谁都不愿这种暗器留在周家兄弟手里,正是人人都想除之而后快,因为大家都怕他们用这种暗器来对付自己。”
胡铁花道:“尤其是那些平时和周家兄弟有些过节的人,知道他们手里有如此歹毒的暗器,只怕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了。”
李玉函道:“所以这些人就先下手为强,想尽各种方法,将江南四义一一除去,又放了把火,将周家庄烧得干干净净,周世明也葬身在火窟之中。”
楚留香到这时才忍不住问道:“那么后来这‘暴雨梨花钉’是落到什么人手里了呢?”
李玉函道:“谁也不知这暗器究竟落到谁手里了,因为无论谁得到它,都万万不肯说出来的,但每隔三五个月,江湖中总有个人会死在这‘暴雨梨花钉’下,而持有‘暴雨梨花钉’的人,也并不能保存很久,因为只要有一丝风声漏出,就会有人将暗器夺去,将他的人也杀死。”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这暗器岂非已变成不祥之物了?”
李玉函叹道:“不错,数十年来,这暗器也不知易手过若干次,得到它的人,总是不得善终,直到多年前,这暗器忽然销声匿迹,想必是因为这次得到它的人,并没有使用它,是以这一代的武林豪杰虽仍时常都会听到有关‘暴雨梨花钉’的传说,甚至还有许多人知道它的形状和威力,但却已没有一个人真正瞧见过它。”
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笑道:“如此说来,咱们的运气倒不错了。”
李玉函皱眉道:“此次这人想必是为了要对付楚兄,是以才设法将这暗器弄来,由此可见,这人必定和楚兄有极大的仇恨,因为他无论是借、是抢、是盗,能将这暗器弄到手都绝不是件容易事。”
胡铁花道:“这就更奇怪了,他辛辛苦苦才将这暗器弄到手,为什么又随随便便就丢了呢?”
李玉函沉吟道:“这也许是因为他见到这暗器既然伤不了楚兄,留着也没有用了,也许是因为这暗器本是他偷来的,他生怕暗器的主人找他算账,所以索性随手一抛,好叫别人再也查不出是谁偷的。”
胡铁花拊掌道:“不错,一定就是这原因。”
李玉函道:“而且听说这暗器发出必定要见血,否则就会对主人不利,他想必也已久闻这暗器之不祥,怎敢再将之带在身边?”
胡铁花道:“不错,这也有可能,可是……”
李玉函道:“可是此人究竟是谁呢?楚兄难道连一点也猜不到么?”
楚留香微笑道:“我既未能见到此人面目,妄加猜测只不过徒乱人心而已,但他既然如此处心积虑的要杀我,一次不成,必有二次,我总有一天会知道他是谁的。”
只听一人银铃般笑道:“不错,这么多年来,我还没听说过有一个人能逃得过楚香帅掌心的。”
杀人的夜,奇诡的暗器,神秘的刺客,血腥的故事,这屋子里的气氛本来已沉重得令人窒息。
但柳无眉一走进来,这屋子就似乎忽然变得有了光彩,有了生气,连那盏已摇摇欲灭的油灯,都似乎变得明亮起来。
她只是将头发松松的挽了个髻,淡扫峨眉,虽未施脂粉,但面上却丝毫没有憔悴疲倦之色。
胡铁花几乎不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这艳光照人的女人,方才还在痛苦中挣扎搏斗,辗转呻吟。
最妙的是,她手里竟还捧着壶酒。
胡铁花的眼睛又亮了,忍不住就要去将这壶酒接过来。
谁知他的手刚伸出,楚留香忽然闪电般扣住了他脉门,掉转他手臂,胡铁花叫了起来,道:“你又犯了什么毛病?”
这句话还未说完,楚留香出手如电,已点了他“天泉”、“侠白”、“尺泽”、“孔最”、“大陵”五处穴道。 |
|
|
|
|
|
|
| |
本周最热论坛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