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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2:5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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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不伸手
廷卫上山时天飘起了细细的雨,真个是如牛毛一般,落在身上时披着光遂成一层雾化的光圈儿,姚海棠没注意到自己,倒侧脸看着萧素白衣出尘,在雨里如同是云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海棠姑娘。”陈荣领着廷卫近前来,各自行了礼。
而姚海棠此时却在渐起署气的初夏时节,看着漫天微雨生出一丝悲切之意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是生了悲意:“素素,我有一种错觉。”
看着姚海棠,萧素心中不由得微微发涩,她不知道姚海棠感觉到了什么,但是却感觉到了从姚海棠身上弥漫出来的悲意:“什么?”
微苦地笑了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凭空就生出悲切来了,这不是她的风格。按说皇帝来接她了,这就说明是摆了姿态要保她的。但是她的脑子永远不够使,永远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
皇帝是杜敬璋的亲生父亲,不会害她,但那宫中如深井,谁知道一理进去了会发生什么事。而且……她还记得玉山先生的话,杜敬璋不在时不宜在京城待着。
“我如果跟严大人回京,进了宫里,百姓若在宫外请愿,百官该当如何,亲贵们该当如何,皇上又当如何?”人言可畏,她不愿意被莫名地流言卷进无谓的是非里。
她这时想得很深刻,连严奉生都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只得看了看陈荣。陈荣是杜敬璋身边惯用的人,这时一打眼就看着严奉生说:“是啊,这些问题我都没想着。”
不是没想着,是想着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除了困在这儿就是跟廷卫进宫,这两个选项一比,怎么看也是进宫更好一些。
思虑再三,严奉生说道:“那姑娘意下如何?”
“不能躲了,我去看看。”躲不是办法,姚海棠抹了把脸上附着的细密雨珠子,脸色有些发白。
众人惊诧地看着姚海棠,见她轻巧如雁地跳出灌木丛,那裙脚如花瓣一般扬起复又落下,当真是翩若惊鸿。那些微雨落在她身上,顿时间仿若星河一般缭绕,泛着幽且微的光芒。
她的背景看起来有些决绝,众人大都这么认为,似乎是抱定了某种执念一步一步沿着台阶向山下走的。
但其实……姚海棠每走一步就开始后悔一点儿,自己这样是不是太傻了,直接面对也不能有什么好吧。可是这时候躲不是事儿,进宫也不是事儿,除了面对还能做什么,这就是一个只有ABC三个选择的选择题,AB都不可能那就只能选C了。
“唉……杜敬璋,要是你在这里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你大概都不用处理,往那儿一站,基本没人敢拿你怎么着,百官得帮衬你,王亲们得向着你,谁让你是正统呢”姚海棠苦着脸,到大厅外边看到了几个黑衣人,皆是一脸关切地看着她,姚海棠冲他们笑了笑。
“姚姑娘”这一声喊明显有劝阻的意思。
又抹了把脸,揉了揉落在睫毛上闹得她有些痒的雨珠子,嘿嘿笑道:“没事儿,大不了就去修呗,反正我肯定修不好。你们说这些人从哪里听来的,压根没影儿的事,我在四方堂就勉强算中上游的,这还是素素监督的结果,要不然光凭我,到现在都不过是启灵师初期。”
她这一说还真有不少人放心了,但萧素却更担心了,在场都只有她知道姚海棠是灵器师。灵器师启灵,比启灵师要容易得多,普通的小件儿器物点指既得,可像四仪八方台那样的国器,却非是耗命不可。
“海棠,不要。”萧素拦住了姚海棠,她不觉得去面对那些人是个好主意。百姓多良善,但真到了与他们的利益相抵触时,他们可以是世间最冷血无情的人。
看了眼萧素,姚海棠灿灿地笑了满脸:“放心,没事。”
屁啊,还没事儿呢,事可大了。姚海棠脸上是笑,心里哭都哭不出来了。
就在她要迈步往出走的时候,萧素一掌下去就把她拍晕了:“带走,不管怎么样,宫里比这里安全。要逼她在哪儿不是逼,她却只记得玉山先生说不宜进京城,她傻了。这时候京城和庐山有什么区别,人要玩死她在哪儿都一样玩,宫里至少还得费点儿工夫。”
廷卫一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萧素给喝斥了,想来想去这俩是师姐妹就当没看见吧。默默地传了马车进来,萧素和青苗一块儿把姚海棠弄到车上去了,然后一左一右守着姚海棠。
马车驶出天然居时引起了一阵很轻微的骚乱,但是到底是皇权的时代,百姓对皇帝的仪仗有着天生的敬畏,所以骚乱很快平息下来。人群看着马车驶远了互相看了一眼,却没有散去。
待到许久之后,有个人悄悄走了出来,在领头的几个人身边说了句什么,那些人才各自散开了。不消片刻,天然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而姚海棠被劈昏了弄进宫里,再睁开眼睛来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窗外是细雨夹着微凉的夜风响起一片簌簌之声。侧耳听了听,再环视了四周一眼,姚海棠就知道这是宫里,就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杜敬璋在宫中的住所。
旁边守着灯的小宫女见她醒了,一个激灵,赶紧把灯调得亮了些,然后俯首贴耳走到床榻前轻声地说道:“姑娘醒了,可有什么不适,用不用传御医来。”
“不用了,素素和青苗呢?”姚海棠还记得是萧素劈晕她的,她当时不敢相信地回头看了一眼,最后一眼是萧素有点儿得意的脸。
“回姑娘的话儿,萧姑娘已经安歇了,青苗姑娘出宫去了,青苗姑娘留了句话给姑娘,说是请姑娘在宫里暂时先待着,过段时日公子就要回京了,凡事不必过于急进。”宫女说着话退到一片,眼睛不时扫一眼姚海棠那边,似乎是在观察姚海棠是不是有什么需要。
怔愣了片刻,姚海棠揉了揉眉心,觉得脑袋开始犯疼了:“太后娘娘这时候歇了吗,我是不是应该过去请个安?”
那小宫女浅笑微微点头:“已经睡下了,本是当去请安的,既然姑娘才醒过来,那明日早早起了再去也是一样的。太后娘娘知道姑娘进了宫,刚才还有姑姑过来传话,说要是累了乏了就免了这几日的请安问礼,只管好好歇歇便是。但是,规矩总是要尽到的,姑娘既然有了身份,又住进了这里,公子不在姑娘便是主,往常里公子若在宫里歇宿晨昏定省是从不少的。”
这小宫女的话让姚海棠不由得心生感慨,杜敬璋身边怎么都是些愿意替他操心的人呢,也许是因为杜敬璋经常替很多人操着心的缘故吧。
“那还有什么是我应该做的,我鲜少来宫里,有很多事情都还不太熟悉,要是有什么不到的地方,你多提点着些。”姚海棠最讨厌待宫里了,规矩礼仪各种章程,光是想想就够烦了,可是既然来了,那就一样儿也不能少。
宫女拿来了衣裳披在姚海棠肩头,然后说道:“回姑娘,宫里眼下皇子公主统共十一人,见到了施个平礼就成,诸宫各妃也是如此。只除了皇上和太后娘娘那儿需要问候,旁处是不用去的。”
幸好,姚海棠心说嫡长就是舒坦,身份高了规矩反而要少一些:“那明天到时间儿了你就叫我,我睡惯了懒觉,要是叫不醒……呃,这是宫里,我认床,应该不怎么睡得着。”
“是,明天早起良思来唤您。”这时候姚海棠才知道这小宫女叫良思,开始她还以为是凉思,后来看了身份名牌才明白过来。
良思说完又问姚海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姚海棠说:“没什么了,我洗个澡接着睡,明天还得去给皇上和太后娘娘见礼呢。”
“是,这就给姑娘备香汤。”
香汤,这个词儿很香艳啊,结果等水备好了一看,其实就是加了各种鲜花儿,水是用富含香气的干花煮的,煮开后放凉到合适的水温了再用来沐浴,这个是不掺半点儿凉水的。
在她分析着香汤的成份时,太平院里一片晦暗之气,乔致安站在开满了花的树前,白色的花瓣正在灯烛之下反照着素净的白色,在幽深的夜色里更显得纯净而清澈。
“还是进宫了?”乔致安问道。
“是,院长。”
“不该进宫的,她虽然不明白,但反应还是敏锐的,陈荣和青苗没有劝阻却是我没想到的。这两个人……一个缺根弦,一个已经过久了平顺的日子。”乔致安对于这两个自己曾经的属下,似乎很失望。
“院长,接下来怎么办。”
这个问题似乎让乔致安很困扰,他抬头看着那开满了白花的树,许久没有回话。直到问话的黑衣人认为已经得不到答案了的时候,乔致安却说:“静观。”
静观则意味着袖手,侍立在乔致安身后的黑衣人忽然间皱眉,这就说明院里不打算伸手管这件事了。
可是,那不是公子的人么,为什么院长可以静气而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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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1:0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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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拖字诀
太平院中,代表乔致安的,一直是那颗由他和杜敬璋一块儿种下的白茉花树,杜敬璋说过,那就是乔至安的品格——不沾不染,不昧不欺。然而此刻,乔致安看着满树白花,却觉得自己面目丑陋到可憎。
“公子,您说过,太平院不属于任何个人,属于进行,忠于君王。正是因为这样,才有了太平院的立足之地。”乔致安说完一声笑,似乎略有些无奈与嘲讽。
身后的黑衣人已经领命离去了,整个太平院的林院里就只剩下了乔致安,他就这么站在白茉花树下,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动作,甚至是同样的表情。他在尝试着回忆当年和杜敬璋一块儿站在树下时,是什么样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举止言行,又是怎么样的百般思绪。
站了很久,乔致安也没有找到当年的感觉,却被那开满了白花的树晃得眼前一片花白。直到这时乔致安才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了花香四溢的林园,微风一阵徐来,乔致安声音非常低地开口说道:“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要知道他和你是真正的父子俩,一样的坚持己见不愿意更改。诏书……是有两份的……”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时恰逢着一阵大风,风很快就把话吹散了,大概除了皇帝和乔致安,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次日不见晴,整个夜里就没停过雨,到后半夜尤其大,好在雨声比较小,姚海棠还算睡得不错。她醒了没多久,就见那叫良思的小宫女和三五宫女一块儿进了她屋里,请了安之后这个做那个,那个处理这里,一个个静悄无声,只有良思在她面前说了两向话然后也就没说了。
衣裳妆容都是有定式的,姚海棠最多做个选择题,指指点点选选就行了。
“始娘,已经妥了请姑娘看看可满意。”说话间两个宫女就抬了一面人高的镜子过来,姚海海棠压根就没怎么睡醒,越睡得好就越想睡啊!
不过一看镜子里的人她就醒了,完全清醒了不是妆化得太浓,或太华丽,而是正好,非常好。把她衬托得跟一公主似的,这约摸就叫范儿,她没想到自己还有点儿小气场呐,“嗯就这样吧。”
说着宫女们就退下了,然后良思说:“姑娘,太后宫里的嬷嬷过来了,您和嬷嬷一道过去。”
也就是到了今天,姚海棠才知道宫里有这么多规矩,这简直让她想死,早知道还不如老实点儿待在庐山,至少自在。
弯弯绕绕到了太后宫里,太后倒还跟从前一样儿,见了她不待她行礼,一把捞起她来上下看了眼说:“瘦了,你怎么不好好吃饭,不是最会做菜吗,你看御厨房的那些个人哪个不是肥头大耳,你怎么既好吃又好做还瘦了呢。”
说到瘦,姚海棠觉得自己很委屈,她前天称时还胖了二斤,怎么在太后那儿就看着瘦了呢:“那是因为已经很久没做了嘛,太后娘娘都不知道我有多懒,恨不得挂个饼子在肚子上一天到晚躺着,饿了就咬一口饼子,这样多舒服。”
“那倒是,你顶懒。饿了吧,行去给皇帝问个礼,然后到我这用早饭。”等到姚海棠给皇帝见了礼再回太后宫里时,宫里已经布了早饭来,太后拉着姚海棠一块儿坐下了,指着满桌子的菜说,“看,这一桌子里可有不少是你的菜谱,御厨房对你的手艺可推崇得很。”
伸脖子一看,果然挺多都是天然居里的菜谱,不过做得比天然居更精细一些,到底带了些皇家气象:“那是太后娘娘喜欢,我也喜跟着沾了太后娘娘的光嘛。”
“我还享了你的福呢,你送来的那小调味包,果然有用,炒出来的菜味道比从前还真是好一些。宫里试着配了,总没你配的那么好。”太后娘娘一边看着宫女布菜,一边跟姚海棠这么么说道。
太后不说外边儿发生的事,也不说其他,只说吃喝,这也是在缓解姚海棠的压力。太后总觉得这么个小姑娘,做做菜,鼓捣鼓捣东西就行了,修四仪八方台,开什么玩笑,就算能修也不能让自家的孙媳妇儿去修,那群人脑子是被狗啃了。
吃过了早饭,太后和姚海棠一块儿坐在小院儿的屋檐下,正当乌云收雨天边见了点儿阳光的时候。太后坐了好一会儿,茶都快喝丫大半盏时,才咳了一声进入正题:“怕吗?”
太后肯定地以为会听再姚海棠特坚定地说不怕.哪料得到姚海棠缩了缩脑袋看了眼四周后,特坚定地说:“我当然……怕了。”
这话惹得太后直瞪她,“傻话,这时候底气得足,遇上什么事儿都别怕,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事儿,你只要记住别怕就先赢了一成。”
才一成……姚海棠苦着脸说,“我斗不过别人的,我不是那能谋善断的啊!”
她的话又招了个白眼,太后摇头说:“知道斗不过就不斗,拿自己的短处碰别人的长处,那不就能耐,叫合该蠢得去死。你不擅长斗,你说法让擅长斗的去斗,你身边可不缺少这样的人吧。”
不缺少才怪,自己身边就没一个擅长斗的,“我不明白。”
“老四聪明了一辈子,不争不斗却还是争斗过来的,怎么就偏偏遇上你了。”太后不解了,难道每个聪明人都会配这么一个有点儿傻的,“你暂时先别动,有时候就像你说过的那个故事,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你现在可就是渔翁了。只不过到你这儿,那俩鹤蚌争的正是你,你不正好先串会儿渔翁,串得好了,那俩都是你的囊中之物。”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姚海棠听了太后的话是很想当渔翁的,可是总会有人让她当不下去。有时候太后虽然知道一些,但又忽略了另一些,太后毕竟是后宫宅院里出来的,眼光还是有局限性的。
比如今日早朝,就有官员提起了关干庐山那功有天批百姓集结.跪求着要让,“姚姑娘”为四仪八方台启灵。
然而文官那边却是一面倒的,他们不支持姚海棠去修四仪八方台:“微臣认为不该应,民间久有声音,谣传一天都能变三个花样儿。昨天是谁谁谁能修好四仪八方台,今天又换了另一个人,明天还能再换一个人。难道因为谣传就拼着四仪八方台可能受损去试。”
“臣附议,四仪八方台启灵不成功一回就损一些,这些年损得这么快,全是因为从前每隔一段时间就试一次,要不然现在也不至于毁坏成这样。”
“臣却另有看法,臣认为试一试何妨。”说这番话的是个军队系统里的,现在在京的武将并不多,这位是留下居中调停的。
“回皇上,臣亦认为当试。”
这时文官那边有人冷笑一声说道:“别忘了这是四公子的人,万一启灵不成反被噬,怎么跟四公子交待。一应礼仪规矩都在行,姚姑娘就等同是皇妃了,不管是与否,蔫能是臣子能议论的。皇上,臣以为此事还是请内亲相议为妥,毕竟姚姑娘现在还只是在走程序。”
“你们不觉得应该考虑四方堂吗?”
众人又是一惊,忽然发现还把四方堂给忘了,可能是杜敬璋的名头实在太唬人,直接就让他们把四方堂忽略了过去。
“此事不必再议,朕自有主张。”皇帝就知道这事到朝堂上说不出什么结果来,这些臣子都老成精了,哪里肯轻易把话说死了。
下朝后,皇帝留下了言相爷和几个翰林院的老翰林,这些老臣子都是跟着皇帝一路走过来的,皇帝这时候热听听他们的声音。当然,他的主意已经定了,至于听声音,多是形式而已。
皇帝这一回,才是真正的想一箭三雕的那个人。
“皇上,此事……”
皇帝打断了某臣子的话,转而叫子一声:“言卿家。”
“臣在。”
“卿以为此事何解?”皇帝翻了翻书案上的奏章,也不知道看进去了还是没看进去,末了皇帝停了下来。言相爷还以为是和他有关的,结果皇帝只是从桌案上的奏章里捏出一片夹带进来的红色叶片儿。
言相爷心说这事儿倒是有解,而且很多解法儿,但是他不说,沉默了半晌后,言相爷说:“微臣以为,眼下暂时先稳着就是最好的解决之法,只是不宜长久。”
“卿以为传言可有半点属实?”皇帝问的这向话有些诛心,答是答非都不妥当!群臣一时间哑然,唯有言相爷依旧面色平静。
“是何如,非何如,四公子领数十万将士于边关争战三年余,三年来四夷不敢来犯,天下谓之安平。且说灾祸便也比前些年少得多,难道此时因为传言就将姚姑娘推到人前头?这非正人君子所为,一应事还是需待四公子班师再论。”言相爷认为这时候拖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等杜敬璋回来了,那些个在背后搅风搅雨的人也就该消停了!
但是很多时候,一切的想法都是美好而顺应人意的,相对应的自然是现实的残酷和无法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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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1:0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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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天不遂人愿
此时的杜敬璋身在中军大营里,战事犹为焦灼,双方在一处重要的据点拉锯了很久都没有任何突破。敌军粮草不足,而东朝的大军也因为长时间无休息的作战而疲乏,两军各自有着不同的艰难处境,但是要其中一方撤兵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在军中,杜敬璋再一次向诸大将展示了他在战争上的天份,其实这三年来,杜敬璋一次又一次地让他们惊叹,大将们不得不承认,如果这世上还有完人,那么他们这位四公子就是。
不管是用兵还是治军,杜敬璋的眼光手段从来不弱于他在朝堂上的施为,这个在京城里搅乱风雨的人在边关就如同是一把利刃。这三年来这支军队荡平了东朝周边,先是西边再是西南一带,最后是北边这块硬骨头。
很明显,这块骨头他们啃得非常艰难:“公子,您先歇会儿吧,也不是一时一日的事儿,您别累着了自个儿。”
看着兵力布署图,杜敬璋良久沉默,他现在的对手果然是个厉害角色,这一处据点就打了足足两个月:“除却布防和正常的布署,各营轮流着休整。”
“是。”
“公子,您也安歇了吧,趁着这会儿安静,再晚一点吵将起来又睡不好了。”陈平益跟在军中三年,看着杜敬璋一点点消瘦下去总有些不忍。虽不见憔悴,却见了沧桑之感,也实在是杜敬璋这张嘴有些挑,军中的伙食吃了三年都没惯。
“我写封书信,待会儿你让人送出去吧,战事一忙乱,信也停了。也不知道海棠怎么样了,近来几日颇觉不安稳,太平院那边也没消息过来。”杜敬璋说着就坐下了,拿起笔写了几句后忽地皱眉,看着上好的金笺纸上一抹艳红色,再看手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伤了,一颗血珠子凝结在那儿。
看着这颗血珠子出神,杜敬璋忧心更甚,陈平益见他半晌没动就问道:“公子,怎么了?”
“无事。”拿纸吸干了血迹,又重新换纸起笔,杜敬璋写罢后说道:“用鹞鹰传讯。”
鹞鹰是太平院常用的传讯手段,比车马自然要快得多,从这往京城去,鹞鹰不过需要七日,而人马则要翻山越岭,淌河过水地绕上近一个月。
一听要用鹞鹰,陈平益就应了,只是却不免有疑:“公子,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杜敬璋摇头,依旧皱眉:“去把信儿发了吧。”
当陈平益到养着鹞鹰的帐里看时,却看见架上多了一只鹞鹰,那只鹞鹰正在理着羽毛,再仔细一看脚上系着一个细细的竹筒,竹筒用油布包了上边儿系着黑绳,一看就知道是太平院的信儿。
见状陈平益愣了会儿,然后才惊然从那只鹞鹰身上把竹筒取了下来,一路往杜敬璋大帐里跑,还在帐外陈平益就喊道:“公子,公子……太平院来信儿了。”
不多时杜敬璋就自帐里走出来,在帐帘边上就接了竹筒,一看上边压了火泥印文,确实是太平院的信没错。
不过越是这时候接到太平院的信,杜敬璋心里就愈加不安心:“信先别发,我看完了再说。”
“是。”
一边折回帐里一边拆开油纸包和竹筒,里边是青纹纸,因为青纹纸最薄而且不散墨,所以太平院用鹞鹰传来的信儿一般都是用青纹纸。摊开了青纹纸,纸上的字并不多,只略一眼杜敬璋就看明白了:“怎么能进宫,这时候怎么能进宫,严奉生是没脑子吗?”
只是杜敬璋一句话都没骂完就息了声,廷卫除了听他的还能听谁的,那便只有他那位父亲了。
“父亲,你又想做什么,既觉天命将尽,又何必再搅得京城大乱朝堂不安。”杜敬璋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皇帝在下一局生死大棋,但却不知道皇帝这局棋主要针对的还是他。
因为这封信,杜敬璋觉得是时候结束这场战争了,这场战争起先是他在缓缓行之,因为他答应了姚海棠要少伤人命,所以他总是在尽量保全。他要做的本来就不是打死打残,而是要让四夷在他有生之年永不敢犯边,对于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是他比较拿手的。
重新起笔写信,杜敬璋这回还加了一张给皇帝,一张给乔致安,余下的那张用绳结好了卷在最里边,自然是给姚海棠的。
不过数日鹞鹰就飞抵了太平院,乔致安自然只看了他应该看的那张,看罢后乔致安难得地摇头笑出声来:“公子,你在边关操心的事儿已经够多了,还要安排着京里的事,不觉得太不易了吗?京城一瞬万变,便是公子在京城也难以安排妥当。”
“至于公子说要保住她……”乔致安起身看了眼窗外,正帘纤细雨:“便是公子不说我也会去做的。”
其实这时候乔致安有些愤怒,他本来已经做了安排,但是只不过一夜之差,他所有的安排就落了空。那些人,让他很愤怒。
“重安。”
“属下在。”
“辟谣。”
莫重安是八组的负责人,这辟谣的事儿当然是他来做。领命离去,莫重安并没有想到这是个很艰难的事,毕竟对八组来说,再艰难的事情也做过。
布置好后,乔致安进宫送信给皇帝,顺便让人把信带给了姚海棠,这时候姚海棠在太后那儿,后宫里乔致安也是不好去的。给皇帝的信送到时,皇帝打开看了眼,然后就笑了:“致安,你看看。”
接过信一看,上边只写了一句话:“父亲,下棋就好好下棋,不要从别人的盘上搬棋子,这是不道德的行为。”
“老四不拽文的时候,还是颇有几分像朕的,他这会儿指不定怎么骂朕,送过来的信儿上却就这么一句。”皇帝觉得在京里的这几个儿子,谁也不能像杜敬璋那样让他觉得欢喜以及喜欢杜敬璋送给姚海棠的信儿上也是一句:“海棠,待在皇祖母身边,等我回来,快了。”
看着信儿姚海棠就笑了,把那纸头给太后看了说道:“太后娘娘,您看,公子让我待在您身边呐。”
太后看了眼那条儿,眼笑成眯成了一条缝儿,说道:“那你就听老四的,好好待着。”
可是姚海棠却很快就没了笑脸,叹了口气说:“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回我八成是要折进去了,不是我也得是身边亲近的人,如果是亲近的人,那还不如折我进去算了,至少伤心的不是我嘛”
闻言,太后失声而笑:“果然是个傻的。”
低下头,姚海棠又叹了口气:“宫门外跪着的人越来越多,您虽然不告诉我,可是我还是知道的。”
“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只管好好待着,要是有人想带你走,那也得问问我同意不同意。”太后说话是眼一横,那气场就凛冽了起来。
“人言可畏,太后娘娘,其实我已经知道是谁了,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要容忍她这么做。有时候皇家想要一个人闭嘴或者收手都很容易,但为什么看着她这么做,而我们一直处于被动。”姚海棠不是不知道,只是宁愿自己不知道。
她说这句话时直视着太后的眼睛,太后回看了一眼,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说:“都是我的孩子,不管左手右手,手心或者手背都是肉。更何况这只手上还握着一些东西,一些早就应该被遗忘的东西,以及一些不该掌握的东西。别问是什么,知道得太多总是不妥当的。”
姚海棠也没想过要问,反正知道人手里有把柄就对了,所以皇帝才一直对那边这么容忍。
“好吧,我不问。太后娘娘,我师姐还是让她回四方堂吧,我怕会连累到她。”玉山先生的卦似乎真的开始应验了,她不希望萧素因为她有什么闪失,萧素和慕清风上个月订了亲,她可不能打散了鸳鸯。
“这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了。”
但是姚海棠跟萧素一说,萧素却一摊手说:“我不走,我说你是不是傻了,这时候有我在比你不在安全得多好不好。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四仪八方台,我养父母是那边的养林人,小时候我就是在那儿玩大的。”
“熟悉有用吗,跟我比熟悉,四仪八方台我早就知道应该怎么修复了,就是怕死不敢去修复而已。”姚海棠小声地在萧素身边喃喃完了,然后又觉得自己当年实在不应该知道这么多,现在要惹事儿了她这话说完萧素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并且伸手食指道“你……你居然,早就知道怎么修复了?”
“要不然我摆给你看。”两人说话都很轻,她们俩灵觉本来就好,自然不必担心被人听了去。
连连摆手,萧素说:“不用了不用了,千万别摆给我看,这东西不知道为好,最好从现在开始你忘掉自己能修复的事儿。你这么怕死,怎么就偏偏知道这么多呢,要随便换了四方堂哪个比较执狂的启灵师,只怕都巴不得死在四仪八方台上。”
“这就叫天不遂人愿呗。”
这时本来要下雨的天忽然明亮了起来,似是有一片火光在云天之下燃烧了起来,出门一看,却正是皇宫正门外的方向,那里跪着很多四面八方涌来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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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1:0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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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陷险境
宫门应制,方圆二里以内皆无建筑,普通百姓跪的地方约是一里外,如果是哗变,如果是叛乱,早就可以派兵去围剿了。但这既不是哗变也不是叛乱,而是请愿,东朝并没有哪条哪款说不可以聚众集会或者游行。
还是靖和年间来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情,或许应该说东朝立朝以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当百姓黑鸦鸦地跪在那儿不管是晴是雨是日是夜时,朝堂会自然而然地感受到压力。
这时代既然没有精英,也没有五毛,所以他们的跪拜请求并没有招来太多的评论,所影响的范围也仅仅是京城附近这一块儿。谣言只要加以控制,并不会流向太远,这时代没有媒体但是朝堂一旦感受到压力,百官们就开始议论,是不是该让姚海棠去试一试好封住那些人的嘴。按百官们的想法,不管姚海棠是不是灵器师,试一试就行了,做个样子给大家伙儿看,这样并不要紧,反而可以堵住天下攸攸众口。
然而皇帝却止住了这一切的言论,下朝后,皇帝在太后那儿看到姚海棠,遂问道:“这些天担惊受怕了吧”
“倒是不怕,就是觉得有点儿受伤,就我所知有一些人端着我的碗受着我的管,却转眼就往我伤口上撒盐,感觉很不好受。”姚海棠是没想到,南山窑和天然居里有几个人领着他们的家人一块儿参与了这场闹剧。
虽然新招来的人不再经过太平院的查验,但也是经过了层层问询的。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跟着自己的人不薄,甚至说很厚道。当然,她一想那些人可能是安插进来的,又觉得这很正常,只能怪自己这边不是铁桶一块。
皇帝看着她良久,说道:“那些并不能算你的人,不要把你的敌人当成你的人。”
“嗯,谢皇上。”皇帝这算是在安慰她,姚海棠想笑可是有点儿笑不出来,最近几天她都不怎么笑得出来。
皇帝去给太后请安时,姚海棠沿着花园往外边走,外边是大花园,宫女太监们各自行走着,偶尔有侍卫出现但很快就隐入了树和花后边。姚海棠看着这偌大的皇宫一角,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两天就跟走马观花似的,她必需打起精神来去探听一切。
杜敬璋不在的皇宫,她一个人必需谨慎一些周密一些,否则什么时候掉进坑里去了都不知道。
不在不觉地走出了内院,到内宫和外宫中间的花园里来了,宫女太监们见了她也只行礼并不多言语,她一瞅找个安静的地儿做会儿吧,趁着这会儿没人理会她“杜敬璋,你在哪儿啊,我好累呀”姚海棠其实早就觉得累了,可是在一群人精儿面前,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要不然就是那被啃干净了都没渣儿的。
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想起杜敬璋来了,这时候才知道他那句“一切有我”是多么美好的话儿。可是杜敬璋在的时候她还嫌弃,人啊果然是得不到的时候才懂得珍惜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口上,乔致安从旁边过时停了下来,他没有听到姚海棠说过什么,但是却看见了她满脸疲倦地坐在那儿:“海棠姑娘。”
“啊……乔院长呀,唉,早知道那天应该不琢磨的,这一琢磨就琢磨成这样了,我真对不住你。”姚海棠是认为乔致安一心想保她的,但是她却不知好歹,非考虑考虑不可,这一考虑就白瞎了乔致安一片好心。
她却不知道她这一声对不住让乔致安心里如何不安,她对杜敬璋身边的人一直充满了信任,比如言行云,比如乔致安、青苗甚至是陈荣他们,她都充满了信任,因为杜敬璋看人的眼光远不是她能比得了的。
“海棠姑娘,我答应过公子,一定保你无虞,安心。”乔致安不知道自己的话是不是像杜敬璋那样有份量,但是他尽他的力量去做去说时,他相信护住一个姑娘不难。
只是有护住了这个姑娘,相对的就有一些事情无法完成,而这些事情却是他一直以来追逐的。比如那两份诏书,他永远不希望第二份被公布出来。
第一份诏书是嫡长皇子杜敬璋承位,第二份自然就不是的,本来乔致安已经被杜敬璋说服了,不再帮他做任何决定,但是知道了这份诏书后,乔致安不得不做一些选择。
在这件事上,乔致安甚至要比姚海棠还要更难以选择一些。理想与心,这可不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选择题而已。
“我倒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虽然感觉不太好,但是我总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太大事儿的。”太大的事没有,一般大的事估计就躲不开了。姚海棠在心底叹了口气,她感觉岂止是不太好,简直是非常不好,成天心乱跳像是要丢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对了,津洲那边传来消息,有人已经见到令师了,一切安好,令师还传了话来让你勿挂念。”乔致安把话题转移了,这个话题太过沉重,而且对谁来说都是煎熬。
“总算有师父的消息了,知道师父没事就好了,还有不要跟师父说这里发生的事,反正会解决的,还是别让师父担心了。”姚海棠觉得依蒋先生的脾气,肯定会半夜把她弄出宫去,那到时候才要出乱子呢。
应了一声,乔致安看着正低头看着水面的姚海棠,眉眼间有些微阴影,衬着有些暗的天光,看起来情绪不太好。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很快就有太监找来了,他远远见了就说道:“海棠姑娘,我还有事要办先行一步,至于眼前的事姑娘只管放心,一切有我。”
也是这句话……姚海棠感激地看了眼乔致安,觉得做为一个属下、朋友,或者说兄弟,乔致安能做到现在这地步,真的很不错了:“谢谢乔院长。”
谢谢这两个字可能是姚海棠跟乔致安说得最多的话,一个觉得说谢谢理所应当,一个却总觉受之有愧且心怀酸苦。
看着乔致安往皇帝起居的宫殿去了,她自个儿也转身回太后宫里去,就在她要起身的时候,却忽然听得有人在谈论关于宫外众人跪拜请愿的事。
“似乎是截了粮草不让发,这可是大罪,那些人怎么敢这么做,四公子还在军中呢,这样一来不是让公子两面受敌吗?”是女声,应该是宫里的宫女。
“我听侍卫大哥说了,法不责众,而且截粮草的事儿,那些人可干不出来,他们不敢的。谁都知道截送往边关的粮草是死罪,但是有人就是手眼通着天,还放话出来一日不让姚姑娘去修好四仪八方台,就出多少粮草截多少粮草。”这个宫女应该年龄大一些,说起话来有板有眼儿的。
这时另一个宫女说道:“我还听说各地送出的军粮也被截的呢,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长的手,有好几个地方专供军中粮草的。竟然不但都知道,还派人把粮截了,我看这件事不是针对公子的,就是针对姚姑娘的。”
忽然间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却是个小太监的声音,有些尖锐地插进来说:“你们懂什么,要是你们都看得出来是针对谁的,那不就谁都能猜得出来了,反正上头的事儿你们少说,这么大的棋局咱们是猜不准的。”
有人用比较同情地语气说道:“万一姚姑娘真的是灵器师,这一去可就回不来了,我听人说姚姑娘和四公子情深义切,要是姚姑娘回不来了,公子会不会发疯呢。”
“唉呀,你说这个干什么,一听公子发疯这话我浑身跟沁了寒气似的。”还是那太监的声音,这时倒没那么尖锐了。
众人齐齐应声,却有人应完后说:“是啊是啊……咦,那你们说是谁这么肥的胆儿,居然敢惹四公子,就不怕四公子发疯啊”
这个谁都想知道,虽然姚海棠已经知道了,但还是想听听别人怎么个揣测。
“谁知道呢,反正公子们的事情咱们可不能说什么。”
这几个人明显还是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说的,所以噤了声,又说着悄悄话儿走远了。
而姚海棠却靠着假山苦笑,截粮草……
这些人真是狠啊或者应该 说慧思公主真是狠啊,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来,慧思公主果然已经疯了。军中的粮草关系着几十万将士的生死存亡,如果粮草不继军心动摇,不但这场战争会输,而且杜敬璋和那几十万将士还很有可能面临前所未有的险境。
“毕竟是你的兄长,你做了那么多事他都容忍着,你却要置他于死地吗?”姚海棠不懂,明明那回在遇梅崖慧思公主并没有表现得太过针对杜敬璋,为什么这时却又反复了。
想了想,姚海棠又一声苦笑:“其实这是在威胁我吧,知道我怕死,轻易不会答应,这是上赶着逼我自己去答应”
慧思公主果然是在掐她的软肉,这件事绝对应该归太平院管吧,难道刚才乔致安去找皇帝就是为这件事情?
他们打算怎么处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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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1:0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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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逢人只说三分话
军粮是天下事,不仅仅关系着杜敬璋,还关系着全天下的百姓,姚海棠虽然忧心,但是同时也知道,军粮于社稷来说有多么重要,所以现在最应该担心的不是她,是皇帝所以她觉得自己应该稳一稳,哪怕现在是心急如焚,太后说得对,不着急就先赢了一成。她现在先得看皇帝那边怎么处理,慧思公主这一招不可谓不狠,也不可谓不蠢,连她都知道动了军粮这一招以后皇帝留慧思公主不得了。
这也说明一件事,慧思公主已经准备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疯子”姚海棠忍不住骂了一句。
更让她觉得慧思公主疯狂的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慧思公主动了天然居和南山窑的人,甚至还包括了天工学院。
“海棠,你冷静冷静点,知道吗?”不肯走的萧素这几天也不常在宫里,似乎经常出宫去办什么似的。姚海棠知道她也有自己的事,所以惯常也不多问,她只需要知道萧素不会害她就对了。
“我冷静不下来,她截军粮那是天下事,我只要不发神经就不会上赶着去顶这个头,可是天然居、南山窑、天工学院都正儿八经是我的地盘。她把我的地盘搅乱了,我也会不能让她好过,我得让她知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而且很有可能咬在要害的地方”姚海棠知道了慧思公主手里捏着些东西以后,就知道她必需从这里下手,不管慧思公主手里捏着什么样的秘密,她都必需让那秘密不再威胁到任何人,到时候慧思公主自然而然就没有威胁了。
她这个人想事情惯来简单,所以不会绕太多的弯,既然认定了那就会一个劲儿钻进去,不钻个洞出来不罢休。
但是萧素怕她一时糊涂办了让局面更糟糕的事:“海棠,论阴谋诡计你斗不过她。”
这个姚海棠当然清楚:“我知道,我才不跟她斗阴谋诡计呢,硬碰硬这种事儿我才不干,她狠她的,我做我的。她是要跟整个天下斗的,我在她眼里大概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该怎么对付的,可有时候啊,沉默隐忍不代表不会反抗”
她很想说会叫的狗不咬人,可她不想把自己比喻成狗,既然有一只疯狗了,那她就要做那学了打狗棒法的。
“你打算做什么?”萧素觉得眼前的姚海棠啊,很像她经常用来形容憋着劲儿发作出来了的一个词儿,人品大爆发了……
“制器,配药,找人”姚海棠觉得自己的长处既然不是阴谋诡计,那她就做自己擅长做的。她记得《灵谱》上有一柄名叫绿酒的剑,被绿酒所伤后会在睡梦中被人yin*着说出一些话来,她现在就需要这个。
至于药,当然是让太平院的人去配,配的就是上回给贺清华下的那种。当然,一个人中一回不会中第二回,所以这不是给贺清华和慧思公主准备的,这是给可能出现的人员准备的。
电视剧小说里不是常出现一句话——“我死了,会有人把这件事告知天下的”。
如果想把慧思公主摆平了,那么她就必需把这些个“会有人”给先摆平。只有没了后顾之忧,才能甩开膀子抽慧思公主的大嘴巴子“你不是要去找慧思公主吧?”萧素最担心这个了。
从头到尾姚海棠都没动过这念头,她就奇了自己这时候找慧思有什么意思:“我找她做什么,当然,以后可能找她,但现在我没工夫搭理她。明天咱们乔装去普生器坊,我要把那柄灵谱上有名的绿酒枕绮梦给做出来。慧思公主想玩死我,也得请允许我回赠一二吧。”
见她确实没有去找慧思公主的念头,萧素才算彻底安心:“行,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去,普生器坊可以放心吗?”
普生器坊归太平院辖制,要是还不能放心,那姚海棠就真不知道天下哪儿是可以放心的地方了。先前就说过,姚海棠太过于信任杜敬璋身边的每一个人,因为她信任杜敬璋看人的眼光,至少比她明白得多了。
但是很多时候吧,越是信任就越有可能出问题,虽然乔致安揣着那么多莫明地心意,但是在理想与心之间,乔致安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第二天清早,跟太后禀过了要出宫后,太后眯着眼睛笑着说:“胡说,海棠不是精神不好,要在我屋里睡觉吗,还能上哪里去。”
闻言,姚海棠心领神会,笑眯眯地蹭了蹭太后,猫儿似地乖顺偎在太后身边说:“太后娘娘最好了,那我去睡觉喽”
说罢姚海棠就换了宫女的服色,又系了腰牌,太后这才眼睛一闭说:“我乏了,和海棠一道补个觉去,你们俩记得把我要的东西带回来,知道了吗?”
“是,太后娘娘。”
出了太后宫里,萧素侧着脑袋看姚海棠说:“海棠,我发现挺得长辈喜欢的,师父疼你,爹娘也喜欢你,太后娘娘和皇上也一心向着你,就连言相爷都对你推崇倍至,你很有长辈缘啊”
这么一想还真是,姚海棠都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父母缘薄,所以才长者缘厚吧,玉山先生应该会这么说。”
“也有这可能。”
两人顺利地出了宫门后,沿着御街向外走,她们俩当然没走正门,走的是日常宫女太监出宫的通道。不过眼下,哪个太监宫女出宫,后边儿都有盯梢的,不管是哪边的吧,反正有人盯着。
可姚海棠是谁啊,杜敬璋的关门大弟子,对于反跟踪可有心德体会,当初杜敬璋在云泾河没事儿就跟她玩跟踪与反跟踪,她最爱玩这个了。现在一想,杜敬璋当初真是有准备啊,教了易容,教了礼仪规矩,还教了这么些东西,甚至如果不是她太笨,那些阴谋阳谋她都能学个十成十。
齐晏就是那跟着杜敬璋说说谈谈年余就表现得练事已深的,这又从一个侧面来证明她真的不擅长这些东西。
更何况姚海棠现在可会轻功,而且她没显摆过这东西:“这时候我庆幸自己懒了,平时都不好用,要不然今天真不好甩脱他们。”
“还是没甩干净。”萧素看了某个地方一眼,明显能感觉到那里还有人藏着。
而姚海棠看一眼说:“还没甩干净的就是太平院的人,我用的是太平院惯用的方法,甩别人有用,甩不掉他们。没事,走吧,咱们去普生器坊里一坐,太平院不照样会知道,而且咱们不用躲着他们。”
“海棠,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你和乔院长见过很多面吗,我总觉得乔院长那个人有些偏执。”萧素的灵觉到底要比姚海棠好得多,当然,也是乔致安在姚海棠面前显得温和得多,所以姚海棠是看不出来的。
“他是杜敬璋的人啊,和小言、青苗、安丰一样,都可以信任的。”姚海棠说道。
萧素知道自己很难劝得服姚海棠,她这张嘴太会说服人,萧素只有用姚海棠自己的话来告诫她:“你自己说过,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你和乔院长真的不能算太熟。”
想了想确实不算太熟,可一直以来在她身边的都是太平院的人,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那个森冷的衙门里出来的人很可怕,所以也并不觉得乔致安像萧素说的那样。
不过姚海棠是个比较容易参考别人意见的,当然她不至于因为这些话就否定乔致安,但是绝对会多留个心眼儿。老话大多时候是对得上证的,虽然她更希望如这样的话永远对不了证“到了,哇……普生器坊的门脸是越来越大了,你说刘坊主会不会认得我了。”有年头没见了,姚海棠想想都觉得人已经生疏了。
“估计刘坊主也会想,几年不见了,大概那位将来要做皇妃的姑娘已经不会再认得他了。”萧素如此说道。
嘿嘿一笑,姚海棠拽着萧素直接走进去,普生器坊打开门来做生意,当然不会有人上前来拦客人。直直往里闯走,姚海棠熟门熟路地听着声儿就找到了做工的地方。
按照刘罗生的习惯,他只要没事就会待在这儿,探着脑袋往里边一看,果然见刘罗生蹲在那儿和人一块说着什么。
看了看后,姚海棠着在门外喊了声:“刘坊主,唐瑶姑娘托我带信儿给您。”
一听是唐瑶,这时刘罗生也知道是谁了,听了赶紧起来说:“姚姑娘有什么信儿,只管说。”
“坊主。”姚海棠眨巴眨巴眼,见四下无人又凑近了加一句说:“好久不见了,坊主。”
…
刘罗生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瞪圆了眼珠子说:“瑶……姚姑娘?”
确定了以后,刘罗生赶紧四周看了一眼,也管不得规矩什么的,拽着姚海棠就往僻静的地方去:“你怎么这么着就来了,这时候这么乱,你怎么还敢这么跑过来。”
“您放心,我要不说谁能认得出我来。”
“来这有事儿?”
“嗯,我想铸绿酒。”
“绿酒《灵谱》上绿酒枕绮梦的绿酒?”
姚海棠一点头后刘罗生半晌没说话,末了叹口气道:“姚姑娘要是做普通的东西我才应该感到意外和震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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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1:0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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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不喜欢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姚海棠才忽然发现,刘罗生居然对于她要做绿酒不置一词。既然知道《灵谱》,那就肯定知道绿酒的作用是什么,可是刘罗生却一句话不多说,让人准备好了材料就开始铸剑身。
铸绿酒剑要加入一种比较特殊的矿石,矿原石呈紫蓝色,但在经过烧造锻造之后,这种被称为録石的矿石会在剑身上呈现出幽碧深青的颜色。
剑身打造出来不是一时一日之功,刘罗生见矿石已经锻成了粗坯后,才跟姚海棠说道:“姚姑娘,你先回去,等剑好了我派人给你送过去,在这里总不是长久之计。”
“也好,那就劳烦坊主了。”姚海棠看着成色良好的剑身,知道这已经成功了一半,心下大定,也自然舍得走了。
送姚海棠至门边,刘罗生忽然说道:“姚姑娘,时事多险,一切小心。”
刘罗生的话让姚海棠心生感慨,这时候遇一故人依旧向着她帮着她,感觉真的不错:“坊主,等公子班师了,我还来这里,有好多东西想要做。到时候,但愿我能光明正大地来……”
“会的,姑娘多珍重。”刘罗生倒是真心觉得这个像自家的女儿,虽然姚海棠身份高了,可一见面刘罗生还是觉得像当年那个喜欢自己做菜的小姑娘,灵活而精乖。
回宫的路上,姚海棠特意绕了几条街去看南山窑,南山窑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烧窑开窑,但是到天然居时,却发现天然居门庭冷落,姚海棠心里一滞,感觉有些酸:“天然居才是我最在乎的,我一直觉得自己对东朝的百姓最大的贡献,就是让他们觉得吃喝是一种享受。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们享受完了,转过背来时却可以为利益往你身上泼脏水。”
“海棠,别难过。”萧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难过这三个字她已经说过很多回了。
其实姚海棠不需要安慰,她心里出奇的平静,因为她正在做着一些事,为了做好事先的准备,她可以平静地等待下去:“我已经不难过了,走啊,素素,我请你吃天然居最有名的十素斋,平时可是预订都要讲情面的。”
和姚海棠一块儿上了台阶,里边儿高掌柜特稀奇地抬出脑袋来一看,他都不太相信在这时候还有人敢来天然居吃饭:“哟,两位姑姑是吃饭还是饮茶,近日新到了花茶,还新添了几样小点儿和凉汤,两位姑姑可要尝尝?”
宫外的人管宫女们都叫姑姑,姚海棠看着高掌柜特正儿八经地说:“这不是快中午了嘛,当然是十素斋,另包几笼点心来,我要带回去。”
好不容易有客上门,高掌柜倍殷勤地说:“行,立马去给您备,今早刚采摘的蔬菜,这会儿还滴着露呢,正好给两位姑姑备十素斋。两位姑姑楼上请,看是喝***茶还是先用凉汤小凉菜。”
“八宝凉汤,随意来二样凉点……”姚海棠自然知道新上的凉汤是什么,菜谱都不看一眼就把东西点好了。
高掌柜一看这阵仗就更是堆得满脸笑了:“看两位姑姑应该是熟客,却恕小的没眼力见了,竟不记得二位,真是罪过。”
这时已经到了雅间儿里,姚海棠凑近了看着高掌柜说:“高掌柜,你果然很没有眼力啊”
……
萧素已经捂了脸笑开了,这时她才知道姚海棠是真的已经不难过了,要不然不带她现在这么调侃人的。
发着怔的高掌柜好一会儿没反应,末了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还请姑姑见谅,小的这记性真该打。”
“行了行了,别叫姑姑了,看清楚了,我是你们家东家”姚海棠听着高掌柜叫姑姑就下意识地想回一句——过儿,可是一看高掌柜就浑身恶寒,这要是叫过儿,古天乐肯定得不乐意了。
高掌柜仔细看了两眼,眼神是骗不了的,尤其是姚海棠眼珠子溜溜转的时候,更骗不了人:“真是东家呀,你…
…东家怎么这副打扮,而且您现在不是应该在宫里吗?”
嘻嘻地笑出声来,姚海棠说:“宫里可闷了,我偷溜出来玩呀,高掌柜,这是我师姐萧素,以后她就住这边吧,给她收拾间临后街小院儿的客房。”
应了一声,高掌柜说:“东家,您还是赶紧回宫吧,萧姑娘要吃十素斋小的好好侍候着,您在外边可不安生。”
“没事,后边儿缀着太平院的人呢,别担心了。”姚海棠说完侧耳一听,然后问道:“隔壁居然有人,我以为应该没生意才对。”
这话说得高掌柜真瞪她:“当然有生意,哪天都有,隔壁是言公子,正在宴请从外边儿回来的齐大人。齐大人调回京城了,这回是高升,升任吏部督史,四品官儿了。这可不是那些闲差,是真真正正掌得了事,下得了定的正官儿。”
督史、御史、总史、总督,这些官儿是接着往上升的,看来齐晏未来的官路是不错的:“那我得好好恭喜他了,我去看看。”
“您别去了,您现在这副打扮……”
“我就是不说往小言面前一站,他也不能像高掌柜似的不知道我是谁,小言和我的易容手法一脉相承。”姚海棠说着起身,如果说乔致安的眼神总带着一些隐晦的东西,那么言行云的眼神一直是清澈得像洗过一样的干净,所以姚海棠更容易相信他。
在很多事上,姚海棠觉得可以听听言行云的意思,杜敬璋说过言行云有智不善谋,而齐晏……杜璋对他的评价是,能谋而善干是个能臣,只是眼光有局限性,历世不够,而且因为出身豪门,总带着几分富贵闲人的味道。
这两个人加在一块儿,应该算可以互补吧,姚海棠这么想着。
“我跟你一块儿去。”萧素说着起身和姚海棠一块到隔壁去。
就像姚海棠说的那样,言行云只看了一眼就站起来了,只不过反应和高掌柜差不多:“你……海棠,这时候你跑出来做什么,还不够乱的,紧着在这裹什么乱。”
“都出来了……”
而齐晏一听琢磨了会儿才知道是姚海棠,皱眉看着姚海棠又换了张脸,齐晏都说不出话来了,就他见过的姚海棠都换过三次脸了:“海棠姑娘。”
现在齐晏知道了,云泾河的杜和啊不是杜和,是四公子,是他那位座师。这么一排下来,眼前这直接就成他师母了对于有这么一个师母,齐晏除了叹气就是无奈。
“我得来听听你们对这件事的看法,还有建议,有道是三个臭皮匠顶一个杜敬璋,何况咱们又不是臭皮匠,有商有量的总比胡猜瞎想好是不是。”姚海棠本来想说诸葛亮,可这时代不是没诸葛亮这么个人嘛。
说明了来意后言行云和齐晏倒也是二话不说就一块儿帮着分析起来,然后提了些建议,等话说完了饭菜也吃完了,言行云就让姚海棠赶紧回宫。
姚海棠也老实了,就回宫呗,被这俩人盯着她不敢说还想去看看酿酒的地方。只是前后脚的,言行云和齐晏刚转身,没隔多会儿她就看到慧思公主笑盈盈地站在她面前。
“咱们谈谈?”
拉下脸来,姚海棠很想说没什么好谈的,萧素也使劲拽着她不让她去,可她一出口的还是:“划下道来。”
“哟,江湖话还说得挺溜,茶馆里请。”慧思公主指着身边一溜邻街的茶馆,也不定是哪间,意思是由着姚海棠选。
随便指了一间,萧素这时候见劝不住,只得向四周看了一眼,似乎还能感受到太平院的人散落在周围又相对安心一些,至少太平院在保护姚海棠的安全上一直很尽责。
上了茶楼里要了雅间,慧思公主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然后就看着姚海棠。可姚海棠这会儿不紧不慢上了,她属于那心里有了主意,态度上就随意的,管你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我自巍然不动了:“你比我想象的要冷静。”
“因为公主太过疯狂,我不能跟着一块儿疯,就只好冷静下来了。”姚海棠觉得这时候自己简直就是个哲学家啊,虽然肯定是末流的,但也算个家呀一只手转着茶盏一只手掩了嘴笑,慧思公主说:“疯狂吗,远远不够呢,比起四哥来,我这小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
……
“公主,很多事情我都可以理解,只有一件事不能理解,为什么针对我,为什么不从别的地方找突破口,转而拿我这似乎并不怎么重要的来祭旗?”姚海棠真心地问道,她确实是一直没怎么想明白为什么。
慧思公主依旧转着茶盏,转得姚海棠都快替那茶盏准备后事的时候,慧思公主停下了满脸上笑地看着她说:“一个太过强硬的人忽然有了软弱的地方,这是件多么好的事情,轻轻一捏,你倒了他疼了,有更多的人就得手忙脚乱。我喜欢乱,越乱越好,而且说实话,我不喜欢你,非常不喜欢。”
“别的都不需要,有这一句不喜欢就行了。说句真心的话,我得感谢你不喜欢我,被一个女人喜欢,感觉不怎么好,我没有特殊爱好。”姚海棠笑眯眯地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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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1: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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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起杀心
天忽然下起了雨,茶馆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也有很多不喜欢的人,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置他们于死地,公主千岁这是拿我的命来抵消你的不喜欢。其实,我这个很平顺很好欺负,就像公主说的,硬的人要捡软处捏才会疼,我就是那个随便捏哪儿都会疼的,所以欺负起来总是非常有手感,甚至可以说非常有成就感。但是谁都不喜欢被欺负,我也不喜欢。”姚海棠安安静静地说着这番话,她当然不会奢望慧思公主就此停手,那过于天真。
她的话让慧思公主抿了唇笑,那红唇如沾了露水的月季花一样,是一片深粉色美艳至极:“噢,是嘛,那我们算是有了共同之处,都不喜欢彼此所做的一切。”
这话说得姚海棠想瞪慧思公主,不……她想直接掐死这没事惹事的小屁姑娘,也就二十不到的年纪,居然玩心机手段玩得比谁都趁手:“我们家乡那边有句老话,叫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你要我的命,我难道就双手奉上不成,没这么傻的公主,奉劝你一句,当然或许你听不进去,但我还是要说,谁都不是你们那位君父的对手,论起玩手段谁都得写个服字呈上去。你以为利用了我,利用了很多人,蔫知被利用的不是你自己。”
不过姚海棠的三言两语基本上很难说动慧思公主,因为姚海棠的神经远不如慧思公主强悍。
只听得慧思公主说道:“他的心不够狠,而我的心已经够狠了,至少他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因为那样四哥会恨他。但是我能看着你去送死,眼睁睁地看着,因为我不怕四哥恨我。我既然已经恨了天下人,自然准备好了为天下人恨。”‘听着窗外越来越细密的雨,姚海棠说道:“妒忌别人的滋味应当不怎么好吧,所以你才这么疯狂。”
“妒忌,我需要妒忌谁呢。”
闻言姚海棠笑出声来,看着慧思公主说道:“你妒忌杜敬璋,因为他得到的是你永远得不到的东西——皇上的父爱,你也妒忌我,因为我得到了你想要但不能要的东西——爱情。”
“爱情……姚海棠,不要觉得自己心里只有爱情这两个字就人人心里都只有这两个字。爱情就跟亲情一样,是个混蛋。”慧思公主骂出声来。
最后,当姚海棠起身回宫时,她在门口说了一句让慧思公主恨不得跳上前来掐死她的话:“小言一世如玉无瑕,只可惜爱错了”
不过慧思公主也不是这么好气着的,就算气着了也不是那么容易忍气吞声的,慧思公主动也不动,在桌边掐着兰花指儿推了推茶盏说:“但愿你今天之后还要闲工夫来操心别人的事儿。”
这话说得姚海棠顿了顿脚步,她知道这话的意思是明天会有一些事情让她很忙乱:“素素,我是不是太多话了”
瞪了她一眼,萧素说道:“现在知道自己多话了,晚了,你都说过了。刚才拽着你让你别说,你可好不但说了还非得说最后一句话。”
“我向来管不住自己的嘴嘛,好不容易见着了,我没骂她掐她揍她就算好的了,还不许我多说两句呀。你也看到了,今天我不说她也早准备好了辙来对付我,还不如先图个嘴上痛快。”姚海棠这时脑子里想的却是一句话——上天要让谁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回了宫里,跟太后回了话,把天然居的递给太后尝了后,姚海棠就和萧素一块儿回了暂住的地方。她们现在被安排在太后宫里的配殿,这里相对来说比较清静,太后宫里的嬷嬷知道她们俩的习惯,所以只要她们不叫人,这里就几乎没什么宫女太监来。
“素素,你现在出宫去,别跟我说什么同甘共苦的话,你的心眼也就比我多那么一点点,而且宫外普生器坊那边的事还得你居中联络传递。而且这件事最后可能还需要你去办,所以你必需在宫外,你在宫里待着这些事办起来就不方便。”姚海棠虽然确实有支开萧素的想法,但现在对她而言,绿酒很重要,那个计划也很重要。
考虑再三后,萧素答应了姚海棠,说道:“那我先出宫去,你有什么事一定要派人来告诉我。器坊那里我帮你看着,太平院那边的人我也能帮你从中调停,你在宫里一定得好好的,多在太后身边待着,相对来说太后这边更安稳一些。”
点了点头,姚海棠说:“天然居如果生意不好,让高掌柜别着急,回头我自然有章程给他,天然居想要恢复并不难,有的是办法让天然居比从前还火热。”
“嗯,言公子和乔院长那儿要不要我带个话?”虽然萧素认为乔致安的眼神看不透,但是乔致安确实一直在保护姚海棠的安全,所以暂时认为无害吧。不过在萧素心里,乔致安就是一拒绝往来户叹了口气,姚海棠摇头道:“不用了,你都跟我说逢人只说三分话了,那这事儿就暂时先别说。他们有他们的谋断,我也有我的想法儿,现在他们也事儿多,小言还得操心天工学院的事儿呢。”
送萧素出宫后,姚海棠松了一口气,萧素越是待在她身边她就越心神不宁,因为玉山先生那句话很困扰她。
“老觉得自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可心里又不踏实,这时候应该不是杜敬璋出了什么事儿吧。”姚海棠眉心一跳,也觉得不像似的,这时候战事虽然不算太顺利,但危险是没有的。至于粮草,大军的粮草至少还能用三个月,那时候基本都快班师了。
所以这些不算什么太大的事,粮草虽然急,但那也只是为可能的长期作战做准备的。
“算了,不想了。还是想想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吧,慧思公主这小屁孩儿准备了什么等着我呢,该用的招儿都用得差不多了呀。”姚海棠掐指一算,反正她的营生目前被慧思公主破坏得差不多了,剩下那天工学院也是因为有小言才将将顶住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慧思公主手下留情了。
在她眼里真觉得慧思公主就是个小屁孩儿,虽然人心里年龄比她这活了两世的人都大,但她还是坚定得觉得那就是个“欲求”而不得的别扭小屁孩儿她踱着步子往里走,半路上忽然发现有人在自己前边儿不紧不慢地走着,抬眼一看:“皇上。”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皇帝一问话,身后一大串太监宫女退得远了。
一见这阵仗,姚海棠就在心里骂了句“烧包”,然后又笑眯眯地顺着人烧包:“在想四公子什么时候能回来。”
“眼下事难,念起老四的好来了吧。”皇帝已经为姚海棠的“想”下了定因。
姚海棠就心想,要是早知道皇帝会这么说,她就应该答一句:“天下不安,心迷眼迷,欲求解”
可是她话都说了,这又一次说明她嘴快:“当然不是,那是战场啊,我会惦记他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啊,干嘛要现在才记起他的好来呀,我时时刻刻都记得他的好。”
尤其是吃饭的时候,没有人给她拌饭了……
她这话说得皇帝都忍不住望天一眼,颇有些无奈的味道,像是吃常吃的东西被噎着了一样:“去普生器坊做什么了了。”
呸……姚海棠在心里呸了一声,她知道皇帝肯定知道她去干了些什么,却偏偏来问一句,大概是看她肯不肯说实话吧:“铸绿酒,您女儿不让别人家的女儿好过,别人家的女儿也不会让她太好过,现在,我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女儿”
皇帝“嗯”了一声,然后说:“你算是儿媳妇了,也不算别人家的。”
……
这下轮到姚海棠被噎着了:“有句话很有意思,那话叫做——不到盖棺论定的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谁是谁的”
“这句话你应该跟老四说。”皇帝对她铸绿酒明显没有任何异议,反而似乎有赞成的意思。
琢磨出这味儿来后,姚海棠就侧脸看着走在她前面的皇帝,心里感慨:“这爹真不是好爹,自己的儿女怎么就像是毫不关心似的,再怎么也是血浓于水,居然什么话都没有。”
皇帝就像是知道了她的想法儿一样,说道:“朕虽然不算个好父亲,但是朕也给过她很多机会,毕竟是朕的儿女,朕如何不喜欢共享天伦内心无间。可人心都多贪念,是朕没有管教好”
这句话听着像是调侃,但姚海棠却在这话后边儿听出一丝悲凉的意味来了,除了悲凉甚至还有细微如针一样渗入皮肤里的寒意。
“迷尘剑在慧思手里,若是顺手,替朕带回来吧,它在慧思手里已经害了不少人了。”
皇帝临到转身时说了这句话。
而姚海棠则终于明白,刚才她感觉到的那阵如针一样渗进毛孔里的寒意是从哪里来的了——皇帝对慧思起了杀心怪不得皇帝对她铸绿酒不置一辞,大概已经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她计划搞掉慧思公主手里捏着的东西,难道这个计划最大的受益者难道是皇帝?
要不然皇帝怎么在知道她铸绿酒后对慧思起杀心?
啧,天子家事,果然复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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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1: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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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老娘会告状的
一直以来,姚海棠都是很八卦的,一旦她觉得她这计划可能歪打正着让皇帝受益后,就不得不开始联想,一个父亲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把柄在自己的女儿手里。而且还因为这么个把柄,一个做为皇帝的父亲容忍自己的女儿做下那么多祸国殃民的事情来。
这就有意思了,这个把柄一定是个关于皇帝的秘辛,可能牵涉到很多东西,当然了最直接的是身份地位一类的东西,要么就是暧昧之事,于是姚海棠华丽丽地想到乱……伦上去了不过她听到过慧思公主说自己是还没破身,这条首先被去掉了。
想过这个后她就不由得要琢磨另一件事:“杜敬璋知道不知道,太后娘娘知道不知道,言相爷这老狐狸知道不知道,还有乔致安。”
但是这些事也没让她纠结太久,因为她知道明天肯定是一场硬仗,好在今天已经和言行云、齐晏碰过面了,讨了些主意来。不过明天的事可能还是得去问问太平院的人,皇帝那把柄乔致安可能不知道,但是明天的事太平院肯定得有风声了。
四下里瞅了一眼,找了个角落往那儿一猫,本来猫在那儿的黑衣人吓了一大跳,等看清了是姚海棠后才长出一口气说:“姚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问问明天慧思公主准备做什么?”姚海棠跟太平院的人相处得多,知道太平院惯是直来直去,所以她说话也直接。
太平院那黑衣人在角落里猫得更深一点后,看着姚海棠说:“这个属下真不知道,院长可能知道,可是院长今天去东山了,是万岁爷吩咐去的。”
姚海棠忍不住想喷他:“去,不知道才怪,是不能告诉我吧,乔院长知道的事,还不是你们探听来的,乔院长又不是千手千眼的菩萨。”
那黑衣人特冤枉地摇头:“不是,属下真的不知道,属下是三组的,这种探听查证做间的事儿归二组。二组的负责人是院长,院长不让说的事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噢,那倒也是,那你继续猫着吧。”乔致安不让别人知道的事,确实很难打听得出来,就像杜敬璋在云泾河那段事,乔致安一伸手把痕迹擦干净了,连杜敬璋自己都查不出来。
这一夜,姚海棠无论如何睡不着,她心里的不踏实越来越严重,等到黎明时分,那种感觉就愈发浓烈了,而且感觉危险的气息就像是天上压低了的乌云一样铺盖下来:“素素说过,启灵师对一切事情的感应更灵敏,今天别是真要出大事儿吧”
她话一念叨完,就有宫女在外边请安问是不是要起了,姚海棠冲外边应了一声,然后宫女们就端着东西进来给她洗漱梳头。在宫里待着最好的就是这点了,有人给梳头,天天梳得特漂亮,精致得让姚海棠都不好乱碰,这直接导致她还是觉得麻花辫方便洗漱过后检点了仪容,小宫女就陪着她去给太后请安,然后再去给皇帝请安。给皇帝请安时除了她,还有一应在宫里生活的公主,这时候最小的九公子都离宫立府了,宫里只剩下公主了。
这些个公主们平时都很矜持,互相不怎么搭讪,都安安静静地,每天请安过后就各自散了,似乎没什么交集。
只不过今天那位十一公主多看了她两眼,给皇帝请过安后还冲着她说了一句话:“四嫂,镇定一些。”
这个也是受过杜敬璋管的,统共十二个公主,最小的那个杜敬璋还来不及管,这个才九岁,受过治受过管对她那位四哥,可谓是情绪复杂不过尊敬信任是不会少的,但在宫里这两样儿很危险。
听着十一公主的话姚海棠点头笑笑说了声“谢谢”,然后心里更不踏实了。在她走到廊门外的时候,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忽然一路小跑过来:“姚姑娘,请您稍等,皇上传姚姑娘呐。”
“这才刚出来呢。”姚海棠愕然。
“是呀,可见万岁爷是真心疼您的,就像疼四公子一样儿。”小太监拿好话顶着。
姚海棠当然只能去,到了皇帝宫里头,皇帝正在那儿用早膳,看了她就指着另一头的座说:“陪朕一块儿用膳。”
这……可别是最后的早餐啊姚海棠觉得今天兆头真不好,当然她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吓自己吓的:“是,皇上。”
吃饭时间无话,等早膳撤下去上了茶,皇帝才说道:“朕不管你是不是灵器师,也不管你能不能成功将四仪八方台启灵,朕只问你怕吗?”
“不怕……是不可能的,皇上您给我个痛快吧,到底怎么回事?”姚海棠这下觉得刚才吃的东西全堵在胸口了,可闷坏她了。
她这挠耳抓腮的样子让皇帝有些失笑:“官员里请表上奏让你去试着给四仪八方台启灵的,这奏表得到了百官的赞同,这个提议早就有了,但是朕压了下来。但是事情压得了一时,不能总压下去,朕不能看着宫门外百姓越跪越多,虽然知道那些都是口袋里揣着银子来的,但是这时候关外在打仗,朕不能看着时局再乱下去。”
听明白了,这是说服她去给四仪八方台启灵:“所以您决定把我扔出去。”
“不是扔,年轻的时候朕也入过启灵师的门,恰巧朕那位先师一生钻研四仪八方台,最终得出结论,四仪八方台若不补全,根本无法启灵成功。至于怎么补全,先师也并无方法,所以四仪八方台一直是不全的,就是神仙来也一样无法成功。”皇帝说出这番话来后,就看着姚海棠愣愣的表情笑开来。
姚海棠怎么能不愣,她一直以为就她看出来了,没想到早就有人看出来了。不过她也还有得意的地方,那位什么“先师”不知道怎么修复,她知道呀愣了片刻后,姚海棠说:“皇上是料定了不成功,所以才让我去的。”
皇帝点头道:“之所以告诉你一声,是怕你到时候太过露怯,百官面前该有的仪表还是应该有的,以后要站在老四身边就不能太失了威仪之气。”
默默地咂了咂这句话,姚海棠这时感觉到了皇帝对杜敬璋的周护了,这才称得上像是个父亲的作为:“皇上放心,演戏这事儿不虽然不能入木三分,但也绝对不会露馅儿的。”
一有了皇帝的话姚海棠就心里有底了,可是一出皇帝那儿,姚海棠的心还是忍不住一跳,照样还是像刚才一样有些没着没落的感觉,而且似乎更强烈了。
往太后宫里回的时候,忽然外头一阵不太整齐地呼喊吸引了姚海棠,她侧耳一听才辩论出来外边的人在喊什么,大致内容是:“求皇上开恩,求姚姑娘开恩,行善事得好报,姚姑娘既善且贵,若修复得四仪八方台,必得好报……”
她就不清楚了,她还能得什么好报,要是真修好了,她这小命就没了,那还好报呢。合着她的好报就是一命呜呼,这些人真能喊话。还有啊,难道她不去修没开恩,就会得恶报,不去修就不善也不贵。
合着就是牺牲她一个幸福千万家呗,她突然变得这么有价值了“不修好边关战事会败,天下将大乱,会灾祸年年的,姚姑娘开恩啊,姚姑娘开恩啊”
她还六月飞雪、大旱三年呢,这些人是见不得她好啊。开恩这两个字,对皇帝对菩萨才能说,居然要她开恩,开个毛恩,皇帝不直接拿刀来铡了她已经算好的了。
今天的声音似乎大得多,居然她在内宫都能听得见,看来慧思公主下了血本儿啊。不过……她哪儿来这么多银钱,居然发动了一场这么大的游行静“跪”示威。
“跪吧跪吧,你们且跪着。”姚海棠愤愤然地念叨着。
如果说皇宫外百姓的跪求让姚海棠愤然,那些年轻的宫女太监跪在她面前求着她去给四仪八方台启灵时。她仅仅能感觉到的是荒唐,虽然是偌大个皇宫,但明里暗里侍卫不少,居然能有人集会在这里,还一集就是近百余宫女太监,当侍卫是瞎子吗?
就算侍卫瞎了,还有太平院的黑衣人呢,皇帝刚才是知会她一声,现在等同是不管她答应不答应,就逼着赶鸭子上架了是吧嘿然笑了一声,却有感觉笑得有些苦涩,姚海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来,然后放开喉咙骂了一句:“去你母亲的狗屁”
如果说慧思公主发疯她还能理解为什么的话,皇帝这么逼她,她就完全不理解了。看来皇帝对杜敬璋的疼爱也是有杂质的,明明知道她和杜敬璋好得谁也不愿意和谁分开,少了对方谁都活得不舒坦,皇帝却还是这样来逼她。
看着眼前跪了满地的宫女太监,姚海棠在心底又骂了两句,最后大概觉得不过瘾,还是骂出声来了:“狗屁,不……狗屁都不是,等着吧,老娘会告状的。”
状是要告的,人是现在受状人在北边打仗呢,眼下她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暂时性地先屈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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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1: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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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你只有自己
今儿她还在宫里遇着一老熟人,打眼就看着了玉山先生,姚海棠心想得,难兄难妹凑齐活儿了,玉山先生这跟她一样不沾不得京城边儿的居然也来了,还跟她一样儿到宫里来了。
笑眯眯地凑上去,姚海棠说道:“玉山先生,咱们俩可贼有缘了。”
望着她的笑脸,玉山先生似乎有些无奈,又似乎有些苦恼,末了却是颇为愤怒地说:“躲不过,有些事算得到躲不过,没办法。人斗得过天,斗得过命,可斗不过拿捏着小命儿的人。”
“您这又是为什么来的?”姚海棠问道。
“不说那个,憋气来来来,我给你推个盘,上回给你推盘是三年前,现在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玉山先生喜欢用推盘来给自己放松,要是那随时会变化的命盘,玉山先生就更加喜欢了。
这宫里玉山先生可不会随意推人命盘,正好逮着个熟悉的,玉山先生怎么都不会放过的。
正好,姚海棠一见玉山先生就想问个卦盘了,因为她觉得玉山先生这神棍确实很准:“好啊,那边有个小亭,我们上那儿去。”
小亭在假山之上,今儿风大,上边倒有几分凉爽之气,到小亭里坐下了,玉山先生二话不说就从袖袋里掏出小的盘来,三两下拨定了,然后再合一合时,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玉山先生就已经排好了盘在那儿看着直“啧啧”。
“玉山先生,您别啧了,赶紧给个定文吧。”姚海棠最不喜欢玉山先生这么兴致高涨地看命盘了,这意味着曲折很多,要是平平淡淡的玉山先生也不至于兴味盎然成这样。
“你看……噢,你看不懂。上回我是跟你说过别来京城对吧,我现在能不能问问你为什么来?”玉山先生觉得这个他很感兴趣。
“其实我就是想来修四仪八方台的。”她这三年没干别的,天天除了修炼就研究四仪八方台,因为她不是一直觉得这就是她的责任么。
她这话说得玉山先生直想掐她:“既然你就是来修四仪八方台的,那为什么还让外边儿那些人跪在那儿,你直接答应了不就完了。”
一摊手,姚海棠嘿然地说道:“玉山先生不觉得这样更声势壮大吗,更悲壮。虽然我没想过要这样,而且我不喜欢被人逼着去做某件事,但是我到现在必需承认,我不够风骚,但对手太强大,对手的强大*得我不风骚都不行”
这时代……风骚不是什么太好的词儿,可姚海棠惯来喜欢用这个词。
不过玉山先生听懂了,所以也没在意,这俩人说话都差不多,白痴一样的神经,鬼才一样的思想:“你原本是想悄悄弄好了,什么名儿也不要,自己悄无声息地走人?”
点头,她确实是这么想的,这东西她能修好,可不代表她会去启灵。四方堂隔个几年就会派人来试一次,她只要修好了,自然会有人去启灵:“这名声要了可不会落着什么好。”
“也是,卦盘上说你是应劫来了,近有一劫,远有一劫,这头一劫眼下看你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身边的人要多小心。再说远的那劫,情劫嘿,这个有意思,你都已经是落了定的人了,居然还能有情劫,这倒是顶奇怪,我想不出来就你和四公子还能有什么情劫。我只随身带小盘出来,没带大盘,合不了,只能依着你的来算。”
玉山先生有些遗憾,但是比起刚才那要死不活的状态,现在可以说是又活过来了。
不过有些话是有歧义的,比如身边的人要多小心,姚海棠想着问道:“现在只有素素经常在我身边,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萧姑娘啊,她命厚得很,你影响不着她。”说完玉山先生收了卦盘,然后又问道:“那你是打算修好那东西还是不修好?”
“当然不,我为什么要修好它,我要悲壮,但不要悲壮到死,那不好玩。”姚海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这样的形势下把四仪八方台弄好,那在她看来简直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她就按正常程序启灵,不过在这之前她得先去看看四仪八方台,那句“逢人只说三分话”让姚海棠最近分外警省,万一皇帝对她留了话,其实暗里把四仪八方台修复了,那到时候她小命儿就保不住了。这天底下最爱说谎话的是皇帝,而且皇帝就有本事让天下人陪着他一块说谎——这一段儿请参考典故《皇帝的新衣》。
明着告诉皇帝她出宫去看四仪八方台,皇帝也不置二话,立马就让太平院暗里护着她出宫。其实皇帝对姚海棠这有一说一,暗话明说的态度很喜欢,如果姚海棠是悄悄去了,他肯定会知道,也肯定不会说什么,但是一旦姚海棠选择讲明白,那皇帝就说不得要多给她点——天恩“这个小姑娘,说是不聪明,真到了要紧的关头脑子还挺灵。”皇帝这么对言相爷说的。
至于言相爷,他不说话,只笑着点头应声。当这小姑娘身份不一样了的时候,臣子就不好再多加评论了,这话皇帝可以说,臣子不能妄论。
而姚海棠确定了四仪八方台没修复后,就安心回了宫里,然后皇帝就派了人来传她,再一看言相爷居然也在,而且在一侧坐得非常不自在。倒不是言相爷不惯常在皇帝身边有座儿,而是今天要听的似乎不太于合适一个臣子来听。
不待皇帝开口,这阵仗一看,姚海棠就决定先开口说话了:“皇上,您心里有疑有不信任,我心里同样也有,其实我一直是个很容易信任他人的,但是在这京城很多人都说要外圆内方、步步为营。从前我不照这话做,但是近来却越觉得应该这样做了。”
言相爷一听更坐不住了,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他会说的话,而且他从前也确实经常对那些年少天真的人说,比如乔致安、言行云,乃至是齐晏等以科举进仕,又和言行云走得比较近的仕子,他应该可能说过类似的话。
“这样的话朕也听过,那时候朕还不是皇帝。”皇帝说这话时瞥了言相爷一眼,意思很明显,带着眼质问的眼神,就像是在说:“原来这话你对谁都说”
额头冒出虚汗来的言相爷心想,早知道会这样,刚才就是拼死也得走。
“所以我们都不够坦诚,自己不坦诚怎么可能奢望别人坦诚,皇上的坦诚我怕听多了掉脑袋,我的坦诚我怕说多了也不安生……”姚海棠倒是老实,知道皇帝可能要跟她讲信任之类的话,要拿做父亲的范儿。她觉得皇帝还是做皇帝好,偶尔的慈爱温和可以,可要天天跟一父亲似的,她觉得渗得慌,眼前这人当了几十年皇帝,身上一行一动早已经满是君王之气。
架着君王气做父亲,偶尔能让人感激得泪流满面,可要是多了容易让人飘飘然,然后就不知东西,再然后……再然后估计就离死不远了这时言相爷觉得自己应该拍个手叫好,这话一句就把皇帝的嘴堵上了,这姑娘其实很能干啊,不愧是老四家里的,到节骨眼上当真不会落下一点儿。
最后皇帝果然郁闷了,他一直认为姚海棠是个没心眼挺笨的,可没想到今儿被个笨姑娘给堵了。忽然间,皇帝开始佩服自个儿子了,果然是能耐,受得了这么个憋着劲儿的姑娘“今日在朝会上,朕已经应了启灵之事,你准备准备,自个儿觉得什么时间合适再去和太庙商议。”皇帝意思是你既然能干,那就不给你安排好了。
“不用再选日子了,就明天吧,今天我准备准备,明天早上就去。宫门外的人让他们散了吧,我要是睡不好脾气就不好,脾气不好感觉就不好,感觉不好就什么都好不了”姚海棠咬牙切齿了,她本来就认床,好不容易这几天稍稍能睡了吧,外边儿吵死人了,她是有点儿声音就睡不踏实的。
最后言相爷和姚海棠一块儿从皇帝宫里出来时,言相爷老侧脸看姚海棠,姚海棠疑惑地回两眼:“言相爷,怎么了?”
“你无耻起来颇像当年公子的模样。”言相爷那会儿刚从方官儿那溜里出来,他对于自己的同僚们面对杜敬璋一个人无耻发疯的场景印象非常深刻。
“无耻,您说我无耻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我只是拿我能拿出来的坦诚来对人,至于我拿不出来的,不要奢望我拿出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限,我不碰触旁人的,旁人也别来碰触我的,在这个范围内我是坦诚的,我只能担保这个。”姚海棠说这番话时非常认真,她觉得杜敬璋认真说一些废话的时候通常很能唬人,所以这个她也打算学一学。
虽然学得多少有些不伦类,但是言相爷点头了,看了眼在微微的天光下泛着青红白绿的宫殿,他叹了口气说:“这样就足够了,姚姑娘,在宫里待着,有这样的态度就对了。我不昧人,人莫欺我。”
“我只是有些担心杜敬璋,边关已经许久没信儿回来了。”
言相爷收回视线来说道:“你还是先担心自己为妙,边关数十万大军,你只有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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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1: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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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三年了
你只有自己,姚海棠琢磨着言相爷这句话很久,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句天大的实话。没有杜敬璋的京城和皇宫,她只有自己一个,边关是大军对阵,杜敬璋在大军阵中,自当稍安。
“虽然我只有自己,但是也会过去的。”姚海棠望天一笑,哼着小调儿往回走。
次日,乌云收,京城见晴。
姚海棠喜欢晴天,因为在晴天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如果做一件事时遇上雨天,她的感觉首先就会不对劲。
“晴天,很好……不过谁能给我解释解释,这身白衣裳算怎么一回事。”姚海棠看着那身被捧到她面前的白衣白裙,怎么看都觉得像是电视剧里那种“神仙姐姐”装束。
“四仪八方台上,男青女白,姑娘怎么一时间忘了。”宫女答道。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倒是似乎记得上回看到那位先生上四仪八方台是青袍。再一看眼前,宽袖大袍子,看着就感觉很素净,但同时也很华丽。
换了衣装,往铜镜前一站,姚海棠才记起自己似乎很久没认真照镜子了,因为整天都是迷糊着眼儿就被哄起来梳头洗漱了。这时才看到,镜子里那张眉眼和顺的脸,一束阳光穿透云层落在铜镜前,白衣灿然、铜镜有光,这场景……很美。
在去往四仪八方台的路上,她坐在马车中静静地回想一些事,从京城外听到杜敬璋的声音开始到现在,一切都像是一个圆。她和杜敬璋果真像从前杜敬玱说的那话一样——是要记一辈子的。
“杜小四呀,我等你回来哟,要赶紧的。”姚海棠说完后不由得想,要是这时候杜敬璋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处理得比她好得多了。
到四仪八方台下的山林时就不能再驾车了,姚海棠由几个同样穿着白衣白裙的宫女陪同着往山上去,这时山下已经跪满了百姓,口中多称着感谢之类的话。姚海棠看了眼,心想着这也叫做戏做全套了,慧思公主真算是下了本儿的。
“慧思公主,这趟我不会死,回头紧等着我往死里治你吧。这世上玩人者,人人得而玩之”姚海棠心里默念完,上山,四仪八方台外早已经是重兵把守。似乎是亲贵大臣们都来了,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姚海棠有点儿压力。
这时在四仪八方台周围,亲贵们各自成群地坐着,倒不像是来专门看什么的:“四仪八方台启灵成功周围的人也会有感应,居说这种感应对身体有裨益,所以……都来了。”
宫女这么解释,姚海棠也就这么听着,然后不怀好意地想,今天这些人的希望大概都要落空了,让他们来围观自己。
往四仪八方台上去的路,姚海棠只能自己一个人走,宫女们四散开,姚海棠提着裙脚就要往上走,宫女们却小声提醒:“姚姑娘,请放下裙脚来,这样不端庄。”
一听说这样不端庄,姚海棠就把裙脚放下了,再上台阶时差点没摔个结实。将将站住了回头看了那说话的宫女一眼,那宫女捂了脸无奈地说:“那您还是提着裙脚上去吧,别摔着了。”
提着裙脚往上走,姚海棠忽然转身向人群里看了一眼,她觉得有很熟悉的眼神,但是打眼一瞧众人各在树荫下三五成群,也看不清谁是谁了。
再继续往上头走,这下却不是熟悉的眼神了,而是熟悉的人,这时候看到这个人姚海棠感觉非常不好:“贺师兄……”
“承蒙小师妹依旧记得我这不成器的师兄,我这些日子的遭遇还要多谢小师妹关照。”贺清华站在那儿,长袍浅青,迎风说话时似乎还能看出当年的风采来。
不过那也只是似乎了,三年的颠沛与寄人篱下,慧思公主那样强势的人身边并不是那么好待的。所以眼前的贺清华已没有了当年那清矫之气,反而身上多了些恭委卑微态。
“贺师兄遭遇的种种般般,谢的却应该是自己,晏师姐在天上关照您呢。”姚海棠不在乎,太平院的人早已经安排在四仪八方台下了,就算是慧思公主这回也保不得他。
只是她未免有些不明白,这时候贺清华来做什么,这一现身就明摆着是有去无回了。
她疑惑的时候,贺清华仰面大笑道:“要这样说的话,你晏师姐也没少在天上关照你。”
“噢,那回头您替我带个谢。”姚海棠说完继续往上走。
却见贺清华和她并肩而行,压根不把姚海棠的话听在耳里,只犹自说道:“不要总以为慕清风和萧素才是百年不一出的天才,也不要以为灵器师是如何了不得,你这半罐子水不过是好听而已,真到了却看不得。”
这时候的贺清华看着姚海棠的眼神,感觉就是在看一个垂死之人的最后表演一样,非常的幸灾乐祸。
姚海棠皱眉看了眼贺清华,却并不再说什么,跟这个人多说几句话,她怕气着自个儿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姚海棠放下了裙脚,然后极目望去,忽然就愣了。此时,她明白了刚才贺清华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你……居然修复了四仪八方台?”
在姚海棠震惊的眼神里,贺清华笑意俨然:“不,还差一点,还差最后的启灵仪式,由一个灵器师来启灵,想必以后四仪八方台不会再出任何问题了。有这四仪八方台之功,我那杀人毁命的案子也算了结了,小师妹,师兄在这谢过你了。”
“我要死也会拉着你一块儿垫背的,放心,黄泉路上一个人太寂寞,有师兄陪着,我们也算同生共死了。”姚海棠面上笑着,没露半点儿怯意,但心里早慌了,她以为自己昨天亲眼来确认过就不会出事,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但是贺清华居然在一夜之间就把四仪八方台修复了。
“抱歉,这是小师妹的事儿,师兄我就不相陪了。”说着贺清华就要站下去。
姚海棠动也不动,笑道:“那恭喜你了,昨天我来过,在这洒了一圈儿药,如果都是你完成的,那你今天还真得陪我死在这里了,试试看还能不能运功?”
太平院提供的药,一旦和她身上带着的药粉相融在一块儿就会致人气力全失,半步都走不动。刚才她先在风吹得衣服翻飞乱舞间服了解药,再双手抽在宽大的袖子里往上风口撒药,带这东西洒这药完全是出于习惯,是杜敬璋的习惯,杜敬璋做什么事都习惯了防着旁人来祸祸,她最近也有了这个习惯。
本来贺清华不信她,可是大概是试了试后果然发现灵力不能行走周身了,就抬眼瞪着她:“你……”
“我怎么,我说过了,死也要拉上贺师兄,我最不爱爽约了。噢,对了,我记得有借灵一说,也就是说借了师兄的灵力,我就不用死了。啧,你运不起我却是能借着的,那就先谢谢师兄了”姚海棠说着一掌拍在贺清华背上,盘坐下来后另一只手按在阵心,然后启灵仪式就开始了。
因为这是已经洗过尘的国器,所以不用再洗尘,直接进行启灵的程序就可以了。
被她封了脉门的贺清华瞪着通红的眼蹲在她身边,姚海棠笑眯眯地开始念辞儿,四仪八方台有专属的启灵仪式用辞,念完后姚海棠闭上了眼睛:“天地四仪,听我欶命,启”
就在她这个启字说出来的时候,原本眼前的一片乌黑却忽然出现了星辰,如瀚海一般的星辰海,渐渐地越来越亮越来越多,聚集在眼前最后行成了灿烂如宇宙一般的景象。
沉醉于眼前的景象时,姚海棠忽然觉得一阵气虚,然后身体不自觉地向外面寻求力量。这时贺清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姚海棠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但是他有感觉,感觉自己气海里的灵力疯了一样被姚海棠抽走,然后又流向了四仪八方台。
他身体里的灵气每少一点,四仪八方台的某处就自然而然地灵动鲜活起来,就像是忽然间活过来了一般,有了呼吸,有了回应……
他能感觉得到,姚海棠也能感觉得到,整个四仪八方台渐渐地就像是被她从沉睡里唤醒的小孩儿一样,欢呼雀跃着向她投递来信息。信息非常庞杂,姚海棠被动地接受着,然后又被那些信息指引着。
就在这时候,贺清华整个人一僵,而姚海棠也一滞,贺清华这几年来不很少修炼,反而花了很多时间在四仪八方台上,所以他的灵力不足以维持四仪八方台的启灵仪式进行完。
这时贺清华和姚海棠才知道四仪八方台包括了每一级台阶,八十一阶从上至下,凭着他们俩的灵力完全不可能完成,最终的结果就是他们俩被抽成人干儿,然后壮烈牺牲见状贺清华喊:“收手啊,你要是不想死的话赶紧把手收回来,这时候还来得及。”
他的话姚海棠听到了,可是也要能收手啊,这时阵心吸住了她,同时也吸住了贺清华,不论是她还是贺清华其实都已经走不了了。
据说人的肉身里有大量灵力,看来今天真要把小命儿丢在这儿了……
玉山先生还说没事,这回惨了。杜小四啊,我都还没来得及吃掉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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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1: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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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好好活着
此时,四仪八方台顶上出现了一团紫色的光气,似乎是从云天之上投照过来的一般。紫色的光笼罩着一团氤氲四散开来,在此光渐渐开始淡化后,姚海棠一口血喷了出来,贺清华早已经喷血喷到七孔流血了。
她能感觉得出来,四仪八方台不想伤害她,但这就好比两人对砍,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了。姚海棠叹了口气,心说:“咱本来想将来给你个风光大启,没想到你丫要吃了我,胃口不小啊”
这时除了感觉到四仪八方台不愿伤她之外,就剩下了一种全身都在委顿的感觉,很不舒服,像是生命论年在跳跃着过一样,一翻就是一年一翻就是一年,能清楚地感应到生命力的流逝。
感觉非常不好,姚海棠试图想办法,这三年来她也没有白修炼,至少灵力更足了,而且所学所感更多了。努力地集中精神,姚海棠脑子里忽然想起一句话:“天地万物,皆有灵蕴,风花雪月,草木山河……”
这话意味着空气里其实也是含有大量灵气的,比如修炼最开始学的是吐纳,吐故纳新,用悠长的呼吸来带动灵力在身体里的转换。
尝试着收敛呼吸,慢慢地调整心神进入平时打坐修炼时常有的状态,就像最开始一样,那时候气海里是没有灵气的。经过一点点的吐纳,一点点的运转周天,灵气渐渐地有了。
不过这样的灵气并不足以支撑四仪八方台庞大的需求,姚海棠想能不能和四仪八方台沟通沟通:“你慢慢来,我也慢慢帮你,既然不愿意伤害我就缓下来,这样你能重新具有活力灵气,我也不至于损命耗神。”
这四仪八方台不愧是国器,居然还真能回应她,虽然不是她自己制的器,但却也能进行沟通。关键是,居然沟通得比她自己制的器还要好,如果说她制的器还停留在粗浅的沟通上,那么四仪八方台就好比是有了灵魂,可以进行很流畅的沟通,不粗糙、不模糊。
当四仪八方台渐渐收缓了吸收的速度时,姚海棠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发现四仪八方台这时只有非常微弱的灵力吸取。比起刚才来,就像是倾盆大雨和牛毛细雨的区别。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不远处一个人纳入了视线里,原本急匆匆赶的脚步停了下来,隐在树叶之间仔细看了两眼后似乎有些疑惑:“慢下来了?”
“不但慢下来了,海棠还开始行周天聚灵气了,这……也能行?”树叶间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很久不见了人影的蒋先生。
“师父,海棠没事了吗?”萧素问道。
“没事了,一边汲取天地灵气,一边补充给四仪八方台,这也亏她想得出来。”不再蹦字儿的蒋先生显得比从前精神,虽然瘦了,但看双眼看起来神采飞扬的好不慑人。
松了口气,萧素也站到了树叶子里,然后抬眼看着四仪八方台那边。两师徒这时正坐在一棵高树上,这才有了足以看到四仪八方台顶的高度。
“不过她放慢了速度,光是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她总不能不吃不喝,她可是一顿不吃都会喊饿死人了的。这样下去得要百八十天吧。”萧素觉得这个得好好操心一下。
只见蒋先生点了点头,说道:“我来想办法,你现在立刻去给四公子送信儿,现在北边战事初平,正在囤兵转兵,这时候他可以回来。”
疑惑地皱眉,萧素说:“不是说不能回吗?”
“屁话,自己的媳妇儿小命都快被人玩没了,还不能回。别的士兵都能回来探亲,他三年不回来一趟能说得过去吗?只剩下最后的一场战了,那不是秋后才打吗,让他回来”蒋先生其实并不关心战事,他更关心自己的徒弟受了委屈,那些让自己徒弟受委屈的人都欠收拾。
其实蒋先生气儿不怎么顺,在南塘夫人那儿基本没落什么好,那就算了,回头一打听,猛然听自个儿徒弟折腾成了这样儿,蒋先生不高兴了。他的徒弟他都舍不得欺负,却被别人欺负了去,他心里不痛快看了蒋先生一眼,萧素说:“师父,你话变多了……”
“赶紧去,这信你去送,不要假手别人。太平院那边有乔致安控制,依着那个人的脾气,他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杜敬璋收割最后的胜利果实,所以他不会派人去送信。至于皇帝,那两份诏书别人不知道,玉山先生算个卦就知道了”蒋先生这时心里多在想,怪不得玉山先生不敢来京城,皇帝的秘密他卜个卦就知道了,谁不得防着他啊。
这时萧素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怪不得我总觉得乔院长怪怪的,难道他是不太愿意海棠和四公子在一起?”
关于这个,蒋先生说道:“乔致安心很大,不是野心,是心从前四公子的心比他更大,可现在小了,乔致安大概会觉得这也算是一种背信弃义的表现。他有些愤怒,倒不至于冲海棠发,其人虽不君子,却也非小人。”
谈话间,萧素又看了眼姚海棠,见无异样就说道:“师父,海棠会不会成功呢?”
“你去送信吧,别跟这待着了,四公子早一天回来,海棠就能早一天脱离险境。”蒋先生说罢就指派着萧素去送信。
等萧素走后,蒋先生着眼看着四仪八方台,此时仍旧平静而暂安:“要是玉山在就好了,还能卜个卦算算吉凶。”
四仪八方台之上,贺清华这时已经完全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不管是杀死晏嫣还是害了姚海棠,他都已经付出代价了。不但得失去性命,而且还可能死得顶顶惨,灵力枯竭、生命力衰弱、七窍流血,这样的死状贺清华始觉得是因果报应了。
虽然姚海棠已经松开了他的手,但是他已经被四仪八方台吸干了,现在没有人能上四仪八方台来,就没有人扛他下去,他注定要死在这上边……
回头看着姚海棠闭眼凝神,贺清华心生歹意,抱定着自己死了也不能让别人好好活的念头,贺清华伸手开始干扰姚海棠。他本来就离姚海棠很近,现在想干扰并不是太难,他只要阻止姚海棠行周天就行了。
行周天本来就是一个要求注意力高度集中,进入一片空明的初级修炼方法,如果受到干扰,短时间里就不能再行周天,必需隔一段时间,进入空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贺清华”蒋先生话到人到,这话只入贺清华的耳,旁人却是都听不到的。他像一片树叶一样飘落到了四仪八方台上,然后一掌拍开了贺清华。
吐了口血,贺清华看着蒋先生笑:“当初先生不肯收我入门墙,我转投堂主门下,现在我终于应了蒋先生那句话,眼亮却光短终究不是个福厚命长心空净之辈。”
“我只收女弟子,那只是借口”蒋先生没特殊爱好,只因为女弟子能洗衣做饭打扫,本身又干净整齐,实在是蒋先生不喜欢身边有太多生人。男弟子比较不让人省心,女弟子则更贴心一些。
“能和您的女弟子一块儿上黄泉路,果然像小师妹说的一样,黄泉路上有个伴儿就不那么害怕了。”贺清华说完狠狠地咳出一滩血来。
看了眼贺清华原本想说些什么,但蒋先生忽然转身看了眼身后,姚海棠嘴角的血又重新开始流了。贺清华刚才脚一勾,差点就把姚海棠勾倒了,虽然蒋先生来得快,但却还是将将晚了那么一小点儿。
“海棠,我知道你听得见,现在听着我说的去做。散开经脉间的灵识收归于灵海之中,尔后慢慢拉长呼吸,越长越后。”说着蒋先生就见姚海棠果然去做了,便站在一边脱了外袍扔下四仪八方台,然后和姚海棠对脸儿地盘坐在姚海棠面前。
“呼吸调匀了守住心神,然后稳住坐定了,感觉到什么都不要反抗,顺意而为就行了。”蒋先生说罢双手平推开,解开姚海棠结的莲花手印,然后两人双手相抵。
虽然姚海棠没有睁开眼有,但眼前的场景不睁开眼都知道怎么回事,港台武侠剧里惯用的桥段。不过她现在感觉不怎么好,不……不是不怎么好,是非常不好。
在她按照蒋先生说的去做了以后,她感觉到了从蒋先生手掌里传来的那种如春风吹绿了枯木一般的感觉,这正是老树逢春这时姚海棠不顾蒋先生的话,睁开眼睛瞪圆了说:“师父,别这样。”
她现在成了一个媒介,一个灵力的媒介,蒋先生的灵力由她的身体和经脉渐渐地传递到四仪八方台的阵心上。这种疯狂的吸入方式让姚海棠产生了担心,就算是蒋先生也未必能支撑到四仪八方台停止吸收。
“师父,走啊……”
“在为师没死之前,你好好活着。”这是蒋先生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声儿,但是姚海棠感觉到了。
好好活着,这谈何容易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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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1:0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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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因果报
从蒋先生身体里涌出来的磅礴灵力如海浪一般,姚海棠的经脉压根就经受不了那么大的灵力,这就好比是自来水管道要通过三峡大坝的水,自来水管会受不了的四仪八方台这时忽然减小了灵力地吸收量,改缓缓抽取,姚海棠脸色瞬间好看了一些,就连蒋先生似乎也好受了些。只见他睁开了眼睛,叹了口气看着姚海棠说道:“凝神聚气行周天。”
“是,师父。”姚海棠看着蒋先生心里多有不忍,忍不住又劝道:“师父,你收手吧。”
瞪了她一眼,蒋先生说道:“凝神聚气行周天,你要为师说多少遍?”
应了一声姚海棠没敢再说话,闭上眼神按蒋先生说的去做,从日初升到日偏西,四仪八方台似乎隐隐有了消退之意,抽取的灵力越来越少,而本身的灵气越来越趋于稳定。姚海棠心下一喜,看来这回没事了,不但自己没事,蒋先生也必然没事,她能感觉到蒋先生身体里还有很浑厚的灵力,就像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一样。
心头一生欢喜,整个人就更加的安定,自然杂念也就少了,终于是在月上梢头时四仪八方台光芒大作,一阵金光夹着紫光冲破夜空。这些光芒由四仪八方台阵中向四方散开来,却是半点不见消退,台下的亲贵们这时不由得都忘了自己来的目的,看着那金紫的光芒如两条采练一般在四仪八方台上交织,而后又散开,这场景美得极其梦幻。
亲贵们中间有人欢呼着喊道:“此生有幸,此生有幸啊能看到四仪八方台这样的国器启灵,不枉此生来人间走上这一遭了。”
“可不是,什么添福添寿长健,看了眼前这番景象,足矣”
“听说四仪八方台是耗性命启灵的,这姚姑娘会不会……”
众人一齐沉默,想起不久之后杜敬璋就会从边关回来,一个个都闭了嘴开始想辙。按杜敬璋那疯子的疯法儿,他的人出了事儿,他疯起来是不会管你参与了没有的……
这时大家都感觉到心头一阵生寒,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有人提议:“要不……咱们先撤,好歹制造点儿不在场的证据。”
“这主意好,走咧,有个屁裨益,看是好看了,要拿命来换我可不干。”说罢,众人开始悄无声息地撤退,只留下那些脑子还不太灵活的,或者说已经看得沉迷了的留在原地没走。
这一夜,秦楼楚馆的生意非常好,迎来送往的全是各家亲贵……
而这一夜对于姚海棠来说,最好的是蒋先生还活着,而且比她状态还好一些:“师父,谢谢,要不是师父来了,我这小命就丢在这儿了。”
还是瞪她,蒋先生说道:“还有力气走吗?”
摇了摇头说没有,蒋先生就朝她伸手把她拉了起来,然后扶着她往四仪八方台下飘然而去。但是这时,被他们遗忘了许久的贺清华却忽然出声:“带……带我……走。”
“待会儿太平院的人会来带你走,我们就不带你了,不好意思。”姚海棠说完就继续和蒋先生一块儿下四仪八方台。
然而贺清华忽然笑出声来,说道:“你以为你今天能离得开吗,一旦走上来,不死不休,知道为什么慧思那娘们儿非要弄死你吗?因为你得到了她最喜欢的男人,她得不到的被别人得到了,她蔫能甘心”
这消息很劲爆啊,姚海棠侧脸问道:“她喜欢杜敬璋,额滴神啊,兄妹恋乱……伦啊”
于是她被蒋先生狠狠敲了一记脑门儿,蒋先生瞪着她说道:“胡说什么,不是四公子。”
“难道是小言,不应该啊,我又没得到他”姚海棠心说也就这俩男人跟她比较近一点,既然不是杜敬璋那就是言行云。
这时贺清华说出三个字来:“乔致安”
一时间姚海棠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四处晃着找乔致安,结果没见着人:“骗谁呢,乔院长这时候怎么可能在这里。”
跟着一块儿向虚空的夜色里看了一眼,贺清华笑着说:“他肯定在,慧思那娘们儿没得到的人就是乔致安,小师妹,你果然很蠢啊”
“噗……”姚海棠喷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慧思喜欢乔致安已经够劲爆了,乔致安……她哪里得到乔致安了:“我就得到杜敬璋好不好,都下定了”
“所谓的得到,是那娘们儿没有得到乔致安的心,你得到了,所以她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的。不要小看那娘们儿,她很疯狂,从这一点上来说她和杜敬璋如出一辄。”贺清华说完就开始咳嗽,越咳越大声,咳到最后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咳出去一样。
“气机断了,命不久矣,贺清华你这一生自因自果,下辈子投胎虽不必想着做个好人,但是一定要好好做人”蒋先生说完就要和姚海棠一块转身离开。
但是贺清华却说:“不要现在走,等太平院的人上来了再说,这样走……危险。这算是我最后的忠告吧,你们听也好不听也好,随你们的便。”
说完后很长一段时间四仪八方台上都没有声音,贺清华的气息渐渐微弱,直到最后一丝呼息都在晚风里消散远时,蒋先生叹道:“一世天才,差在用心。”
“师父,我们在这等吗?”姚海棠在感慨了一番后问道。
点了点头,蒋先生说:“等,无论如何,太平院的人不会想要你的性命,为了四公子他们也不会让你出任何问题,至少不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出任何问题。”
两人坐在四仪八方台上,金紫的光芒渐渐弱了下来,这时闻得有脚步声上前来,蒋先生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说:“是太平院的人,走吧。”
果然是太平院的黑衣人来了,陈荣打头,一看姚海棠还活蹦乱跳的,顿时间长长松了一口气:“海棠姑娘,你没事就好了没事就好了,来人,赶紧把软轿抬来把海棠姑娘送下去。”
“是。”
“幸好我还活着,要不然杜敬璋回来冲你们发疯怎么办。”姚海棠笑眯眯地说道,活着的感觉真是好呀。没损了身边的人,自己也活得好好的,这叫名命双收,美就一个字儿“这么一说我得好好谢谢海棠姑娘,要真有什么意外,公子回来还不得要了我们的命啊”陈荣这时轻松多了,刚开始一见四仪八方台真的启灵成功了,太平院所有的人都是一愣,因为没谁想到过真的能成,很多人都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对待这件事的。
那一刻太平院的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首先问过了乔致安的意思,乔致安那时也同样是一脸愕然。皇帝和姚海棠之间说过的那些话别人不知道,他是一个字不落的,因为相信不会成功,所以才没有拦着。
结果成功了,众人都忍不住要想怎么去面对将要班师的杜敬璋,那个人为自己的属下都能发疯,更别说为了自己的媳妇儿了这时的乔致安站在远处,最后贺清华说的那番话,旁人没听见他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对于贺清华知道自己内心的事,他很震惊,他一只以为掩藏得很好,甚至连杜敬璋都没有半分感觉。
在震惊于贺清华知道自己的心事之外,更让他震惊的是慧思公主居然……喜欢他“荒唐。”乔致安只能用这两个字来表达自己对这件事的震惊程度,在他眼里慧思公主只是一个对手,一个必需打压到死那一天的对手。
而被点破了心事,乔致安皱眉,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当以如何的态度面对姚海棠时,他隐匿在了人群里,让自己的属下上前去把他们接应了下来。
姚海棠除了是那个触动他心弦的人,还是杜敬璋未来的皇妃,更重要的是除了身份之外,她还是杜敬璋的心上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他都不能也不愿去搅动什么。
这时姚海棠正想起这事,问陈荣道:“乔院长呢?”
她到现在还不能相信贺清华说的话,在她的认知里,乔致安是那万年冰块儿,而且怎么着都不能可心她这样的。杜敬璋要不是有过云泾河那一段经历,然后又一起经过了诸多事,估计也不能瞧上她。
“回海棠姑娘,院长还在处理事情,要见院长吗?”陈荣什么也不知道,当然态度很正常。
“不是,就随便问问,我不得好好谢谢他嘛。”姚海棠说这话时蒋先生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她看着蒋先生嘿嘿干笑了一声,然后没再说这个话题了。
她不说蒋先生得说:“既然无法回应就不要搅乱人心,你对这份心意最大的回应就是尊敬,并且漠然。”
“咦……师父,我现在才发现你话变多了耶,居然不再一个字一个字儿蹦着跟我说话了,好神奇”姚海棠这也够迟钝的,比萧素慢了不知道多少才发现这事。
从鼻子里喷了口气出来,蒋先生又横扫了她一眼,道:“我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师父,现在师父好啰嗦,还是蹦字的师父比较好”
蒋先生:“……”
有的时候啰嗦也比字儿都不能蹦了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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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1:0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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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不接受
从四仪八方台下来时正是月上中天,整个天空像一块洗过的玉石一般,带着光芒莹润之感。走到一半儿时姚海棠就觉得自个儿力气恢复得差不多了,从软轿上蹦了下来,她觉得人抬着她也不容易,既然能走了那就别让人抬下去,多不好呀。
这时四周都戒备森严,亲贵们多已经退尽了,再反应迟钝的这时也应该感受到周围少了人,再一琢磨谁不能想到那些人为什么跑啊。这么一来,当然是大家一块儿跑了。
整个山间这时似乎都能听到虫鸣之声、山风过境,姚海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充满感慨地说道:“活着可真好。”
“知道活着好,那以后就别再犯傻气劲了,知道吗?”蒋先生觉得这小徒弟就是自己的劫数,简直就是上天来磨砺他耐心来的。
“再也不敢了,我老实。”姚海棠说着捱近了蒋先生挽着他的胳膊晃了晃,然后特暧昧地问道:“先生,南塘夫人的事儿怎么样了?”
可能是问了不该问的,蒋先生脸色变了变,一把扒拉开了姚海棠,嘴中大声喝道:“趴下”
接着便见嗖嗖声破空而来,蒋先生整个人忽然间如一道墙一般挡在了那儿,所有的箭矢都如同碰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尽数停在了蒋先生半米之外的虚空里,然后又如雨一般落下。
这是启灵师防身的方式之一,能控制得像蒋先生一样那需要很大的灵力来支撑,姚海棠皱眉:“师父,撤”
她说完就想运功和大家一块儿跑,但是蒋先生却一动不动,她见蒋先生不动又折回来:“师父,走啊。”
“我不挡着谁跑得了,蠢笨,赶紧走。”蒋先生说话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是只要姚海棠到蒋先生面前来看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现在是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眉头紧锁间带着十分的忧色。
大部分时候姚海棠非常迟钝,但是偶尔她也会有非常敏感的时候,比如现在她就感觉到蒋先生体内的灵力不能支撑太久,那漫天的箭雨披天盖地而来,一旦蒋先生的灵力消耗尽,就意味着蒋先生会被射成刺猬。
这下姚海棠有些慌了,冲身后太平院的人撤退的地方大声吼了一句:“乔致安,我知道你肯定在哪里,反击啊”
乔致安自然在,而且一直都在,他甚至知道这些人怎么来的,又是谁的人:“已经派了人过去,他们去取甲了,一会儿列阵后自然不必再忧心。”
“师父,素素呢,这时候怎么不见素素?”姚海棠这时候才发现萧素没来,然后又记起蒋先生似乎说过送信儿去了。
“送信。”蒋先生简略地说了两个字,然后就不再说一句话。
好在很快盾甲来了,在前边儿挡着大家一块儿退到了四仪八方台另一侧。撤退途中,蒋先生忽然轻轻推了姚海棠一把,在撤退中的姚海棠没有太注意。等撤到一侧后那边的箭雨也没初时那么猛烈了,看来派过去的人也已经起效了。
这时姚海棠忽然发现蒋先生靠在那长出着气,却是一句话不说:“师父,你还好吗?”
“大概不是很好。”蒋先生一声苦笑,说话间伸出一只沾满了血的手来。
一看到血姚海棠谅上下寻找,在蒋先生后背上看到了羽箭,却还不止一支,是两支箭,重箭……更加让姚海棠不安的是,这是她曾经启灵过的那批箭里边的:“师父,刚才你推开我,是因为有箭冲我来吗?”
蒋先生没有答她的话,只是勉强笑了笑说:“没事,会好的。”
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是姚海棠已经可以肯定了,这批箭是她启灵的,所以压根不会伤她。器不伤器师也不伤启灵师,所以这批箭必定是皇帝想办法弄给慧思公主的,皇帝这是起了万全之策来保她的。
这时她却生不出感激之以来,她只想指着皇帝的鼻子破口大骂“师父,你不应该替我挡这箭……它们是我启灵的,不会伤我。”姚海棠苦涩一笑,从怀里掏了帕子擦干了蒋先生额头的汗。因为是她启灵的箭,眼下蒋先生重伤成这样,她觉得简直就像是自己新手发的箭矢一样。
她的话让蒋先生一怔,然后大笑出声,只是笑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末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声过后,蒋先生轻声说:“海……海棠……”
凑近了一些,姚海棠生怕错过了蒋先生的言语:“师父,我在,您说。”
“为师,托……托付你一件事”蒋先生说着也不等姚海棠答是还是答否,接着就说:“替我,向夫人带个话,不能长……长伴,愿卿遂意。”
“是南塘夫人?”姚海棠问道。
蒋先生点了点头,姚海棠就既伤心又愤怒地说:“师父,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正经一点,这是太平院的药,师父先服下,待会儿药房的人就会来了。”
但是蒋先生可不管这个,非常执着地坚持说道:“答应”
“师父”
“答应。”
“是是是,师父吩咐的我怎么敢不做,你现在赶紧好好歇会儿养养神,求你别再说话了。”蒋先生这么一折腾,姚海棠反倒不觉得自己会失去这么个师父。
但是当蒋先生叫着她的名字,说出一句“好好照顾自己,你傻,素素我不担心,只担心你。没有为师关照,以后就靠你自己了”的时候,姚海棠咽了口唾沫:“师父,我不懂照顾自己,你不要……”
“唱个歌儿来听,唱你经常唱的那个……”蒋先生感应到了一些东西,所以让姚海棠唱歌。
抹着泪,姚海棠哽咽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压根唱不出一个字来。面对着蒋先生可能一命归西,她怎么唱得出歌来,但是蒋先生要听她就要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蒋先生经常听到的就是这首,现代能在古代唱的歌实在不多,所以她经常一高兴了哼的就是这首。她从来没把这首夕阳红的歌唱得这么悲情过,悲情到她一边唱一边流泪,到最后只唱了一半就哽咽得几乎唱不下了。
在她准备继续唱的时候,有一块儿帕子递到了眼前来,是乔致安伸的手,他不但伸了手还张了嘴:“海棠姑娘,令师已经去了,节哀。”
“胡说什么,我歌都没唱完,我还没唱夕阳山外山呢,师父最爱听后边的小半段。”说着姚海棠也不管,继续唱着这首歌的下半段儿,她静静地唱着,旁边的黑衣人各自静静地看着,大家都不说话,整个夜空里似乎都像是只飘着姚海棠的歌声一般。
静夜里的歌声,带着不尽悲恸的歌声一直重复着没有停下,直到整个天空开始渐渐见了彩色,整个山里出有了绿意时,姚海棠依旧还在唱着后半段。
她以为,只要一直唱下去,蒋先生就不会走的,这是他最喜欢听的歌,不止一次向姚海棠表达过“好听”这两个字。从前蹦字的蒋先生嘴里,她能得到的唯一夸奖就是这个,所以她记得分外清楚。
唱完的时候,蒋先生总要轻轻地拍两下手掌,然后说一句“好听”就转身进屋。对于她做的菜,不管是咸了淡了,还是心情不好时做得随意一些,蒋先生从来不多说什么,总是吃得干干净净的。
“海棠姑娘……”乔致安听着她唱歌,从最开始的悲恸到愤怒再到平静,到现在似乎只剩下了不言不语地跪坐在蒋先生身边,声音嘶哑地唱着那句“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他叫了姚海棠,姚海棠也没反应,她就这么继续唱着,如果不是声音越来越嘶哑,简直就像是播放顺里的单曲循环一样。
见她这样,乔致安先安排了一下属下去办事,然后自己和陈荣等留在这里,他们必需把姚海棠送回宫,至于蒋先生的后事,那是必需交给四方堂来办的。四方堂在京城有办事应事的地方,太平院只要去知会一声就行了。
至于其他的事,乔致安一一安排好了,然后又喊了声:“海棠姑娘。”
“师父走了是不是?”姚海棠侧脸看着乔致安问道。
她的眼神惹得乔致安一阵心里泛酸疼,平时灵活得溜溜转的眼睛,现在却是木然而漠然的,一个都像是看一块路边的顽石,一个路边的杂草一样。他也很愿意说不是,但事实确是:“是。”
“你们都知道事情是怎么安排的,不告诉我不要紧,可是贺清华做的事你们真的不知道吗?皇上不知道吗,你不知道吗,乔致安,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我不信”姚海棠吼完后抹干了泪,自己背起了蒋先生往四仪八方台下走,有太平院的黑衣人想来帮忙她却是让都不让他们碰一下儿。
她可以由着被安排,但是忽然发现身边的人因为这安排而……她再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
从此始知,被安排是要出问题的,人活着必需自己彪悍,对于所有的安排应该态度明确地告诉所有人——她不接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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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1:0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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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人与事
从今天开始,告诉每一个人她就是灵器师,掩藏身份不居名这样的事她再也不会干了。虽然在这之前她的声名已经挺大了,但由于杜敬璋的身份而拥有的一切终究是依附于他的,这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杜敬璋要把自己武装到牙齿,因为他比她活得明白。
如果自己不够强大,被安排被摆布都只是小事,失去性命身陷险境才是大事。
她没有回宫,把蒋先生安顿好后,她在南隅外跟乔致安说:“乔院长,请您代为向皇上转达一句话,他那位女儿的礼我收到了,他的雷霆雨露我也感念万分”
说罢,关门,不待乔致安说一句话,她就此把乔致安关在了心门外。把人当朋友,信任一个人都是从心而始的,这意味着从这一刻开始,她不再有信任。
过得片刻,南隅的门响起了,去开门一看却是青苗和安丰以及四方堂在京城管事的人都来了:“姑娘……”
“青苗,师父没了,他走了……”她以为自己会哭,可发现没有眼泪,也不知道是哭得多了,还是自己心肠太硬。
而刚进门儿的三个人看着她,却深深感受到了她的悲意,没有一丝眼泪,却从骨子里散发出痛彻心肩的悲意来。她在告诉别人,她没有哭但是很疼。
一把抱住了姚海棠,青苗喃喃地说道:“姑娘,我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我不哭,京城不相信眼泪,他们也不信。”姚海棠说完转身看向四方堂的管事。
那人躬身行礼,道:“见过姚姑娘。”
点了点头,姚海棠皱眉沉默了很久后才颇为艰难地说:“何管事,师父的后事只怕还要多加麻烦您来操持,一应的规矩我并不懂太多,还请您代为操办,若需要什么帮衬只管言说。”
“瞧姑娘说的,这本就是我们当做之事,姑娘不必客气。我带了人过来,现在应当为蒋先生更衣整理,您看我是不是现在让他们进来?”何管事看着姚海棠,心想这姑娘怎么不像传说中那么傻气随大流呢应声让安丰开门把人领进来,打开门时姚海棠看到了在门外站着的乔致安,她没有动也没有多看一眼,只是转身往里走。
青苗倒是多看了两眼,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乔致安要站在这里不走。
四方堂的人进来后,由安丰来负责一应的事务,本来应该是姚海棠来做的,可她却是一上台阶就昏了过去。疲劳加上伤心,她这一昏过去就开始发烧,青苗看着心里也替她难受。
“姑娘,您别太闷着自己,这样更难受,在梦里都不肯哭,你这要让四公子回来看到了,非当场发疯不可。”青苗叹了口气,让人去找大夫来,又拧了凉水帕子敷在姚海棠额头。
过得片刻乔致安领了御医来,青苗看了眼没说话,默默地站了起来让在一侧。御医诊过了脉后给开了药方,青苗一看想了想才跟着御医一块去取药。其实取药的事有旁人可以去,但是青苗似乎觉得乔致安有什么要说的。
她在天然居里忙里忙外,安丰则经常漫天下转悠,他们俩和天然居的联系并不是那么紧密,所以对于今天发生在四仪八方台上的事并不是那么清楚。
“海棠姑娘……”乔致安喊了这一句后就再也没有了声音,这时候什么话都是苍白的,谁也没有想到贺清华的事情。这个安排,不论是皇帝还是他,不可能料想得到。
四仪八方台周围有守卫,但是四仪八方台上历来是只有启灵师和器师才能去的,寻常人并不能随便上去。就连守卫也必需报备了,才能上去查看。如果有人一开始的落脚点就是四仪八方台,那么就很难发现他的行踪。
“有些事情,确实不是安排所致,虽然这结果却是我们的安排所造成的……抱歉。不让你知道安排是皇上的主意,但是我没有告诉你确是我的不对,没有安排人照顾周到也是我的过失。”乔致安说完哑然,这似乎没什么用,事都过了,论谁对谁错没有任何意义。
末了,乔致安看着姚海棠良久,叹了口气,最后转身前幽幽的低声道:“海棠,别太伤心了……”
出了南隅,乔致安回望了很久,然后苦笑了一声。就算知道结局是这样他就会阻止吗,不会,他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只有不是自己一直想要保护的那些人,他不会动任何心思去改变什么。
只是姚海棠大概怨恨他了吧,大概以后相见了只会是陌路。
“这样也很好,我们本当互不为牵绊,海棠,珍重。”自此后,他会去做一个权臣,一个孤臣,一个能臣,但是这内心的牵绊却只怕是永远无法割舍下。
有些温暖,一旦尝过了,便再也遗忘不了。
这一天过后,整个京城沸腾了,人人都知道四仪八方台启灵成了,不但是这样,启灵的姚海棠还活下来了,更重要的是他们未来的嫡长皇子妃居然是位灵器师。千百年不一出的灵器师,众人开始纷纷奔走相告。
然后开始有百姓在南隅外集结,希望灵器师能给他们带来福气。其实百姓们多不知道灵器师是什么,他们只是认为灵器师都能给四仪八方台启灵了,那么肯定能庇佑他们。
甚至有百姓在外头烧起了香火,姚海棠在里边听着,不发一言,甚至不多看一眼,似乎对这一切很冷漠一般。青苗在一旁看着总是很忧心,要是姚海棠一直这么下去,肯定要出事的:“姑娘,要不我们出去看看?”
“愚民可用,我现在总算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姚海棠说完就转身回了屋里。
蒋先生的遗体已经火化了,要等萧素回来以后才能一块儿奉归、落葬,姚海棠就在南隅待下了,谁也不见,什么也不多问。不管是皇帝派了人来,还是太后派了人来,甚至是言行云和齐晏她也不见。
“姑娘,都快半个月了,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你这样我看着不踏实。”青苗拽着姚海棠,希望她能听自己的,跟自己一块出去走走,哪怕是多见几个人,多说几句话也好啊“不用了。”当然不用,她要做的事很多,绿酒剑早已经做好了,早前趁夜里她还去过慧思公主府上。现在剩下的就是解决余下的事情,但这些事情不是她擅长做的,所以无论如何也需要找人帮忙:“青苗,我可以信你吗?”
“当然,我跟在姑娘身边这么久了,可不可信还需要多说吗?”青苗见姚海棠有松口的迹象,赶紧答应了。
点了点头,姚海棠说道:“这件事,我不希望太平院的人知道,你能做得到吗?”
这就让青苗有些迟疑了,有什么事是连太平院都不能知道的:“姑娘,你要做什么?”
见青苗没有回答她的话,姚海棠继续问道:“你能做得到吗?”
没办法,青苗只能点头答应:“是,姑娘,我能做得到。我知道太平院的人如何追查,也知道如何避开太平院的追查,请姑娘放心。”
“很好,这里有四个地址,我要你做的是让他们永远说不出话来,听明白了吗?是永远的沉默,他们是慧思公主安排的人。”姚海棠还是解释了一句。
接过纸头,青苗细看了一眼,然后震惊地看着姚海棠:“姑……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有我的办法,绝对无误,你能办得成吗?”姚海棠可不再去想给人留一线之类的,给别人留一丝,就是让自己最后一线都没有。
想了想,青苗说:“不能让太平院知道的话,这件事会办得缓慢一些,姑娘要知道我已经很久都不办这些事了,而且太平院那边有新的追查手段,我得熟悉一下才知道怎么避开。”
点头应了声,姚海棠说:“我不急,我现在有的是时间。”
把纸头上的地址人名记清了,青苗就着灯盏把纸头烧毁了,然后四下里看了看,说道:“那姑娘这边我安排人来看着,姑娘放心,不是院里的人。”
“不用安排,他们不敢再让我出事了,要是出了事,外边这群人非生啃了他们不可。”姚海棠说的愚民可用正是如此。
一动念头细想,确实是这样的,青苗就答了一声“是”,然后就转身出去了。只是青苗不免要疑惑,为什么事情不能让太平院的人知道,但是姚海棠这么说了她就会这么去做。
比起太平院来,青苗跟杜敬璋、姚海棠更加亲近,而且这两个人都是会抓人心的。也只有姚海棠身边儿,她才不再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在乱象里待过的人,总是倍加珍惜安宁的生活。
“杜敬璋,你快要回来了对不对,素素去找你了。但是这件事,我要自己解决,我失去了的,必从他们身上找补回来。虽然我知道你会比我做得更好,但是我决定自己做,这世上总是靠山山倒,靠水水干的,要强大只能靠自己。”姚海棠说完进屋,继续鼓捣着她的那些东西。
而她想要办的事正在办着,她想着的人也正在回来的路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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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1:0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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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你在哪
天下间,人人都以为慧思公主是皇帝最疼爱的女儿,虽远嫁但却是风风光光去,风风光光回,在天子的盛宠之下,很难有人对她生出一丝不屑。因为她是公主,是东朝皇帝的掌上明珠,她的母亲现在还有皇帝的年年祭拜,所以众人不免要高看她一眼。
私底下,慧思公主很能笼络人,不知凡几的江湖高手在她手底下肆意地享受着高手应有的生活。
甚至杜敬璋和乔致安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要这般疼爱慧思公主,他们也像很多人一样,认为是慧思公主母妃的原因。曾经在私底下,杜敬璋也和乔致安说过类似的话,杜敬璋对此曾说过一句:“得不到和已失去都是最好的,比如我,比如慧思,都是因此受尽了照拂与偏爱。”
那时乔致安也同意这句话,而慧思公主也一直表现得就像一个骄纵的女儿,被皇帝的放逐伤害了,被自己的兄长伤害了,她试图取回她应有的一切。只是与此同时,她的取回对应的是旁人的死或伤,这样一来就会有很多人不答应了。
几天后,青苗回到南隅,冲姚海棠点了点头:“姑娘,事办妥了。”
“嗯,接下来,我们去搅风雨吧,这京城被人搅乱,不如自己搅乱了的好。”姚海棠说着起身,回屋里取了绿酒剑,同时手里还多出了另一柄剑来,是迷尘虽然青苗没见过迷尘剑,但是总听说过的,而且太平院有迷尘剑的画影图形,所以也知道个大概的样子:“姑娘……这是迷尘剑?”
举起手中的迷尘剑,姚海棠点了点头说:“是,迷尘剑,它现在在我的手里。”
意味着原本不在,青苗就不由得寻思姚海棠是从哪儿弄来的了,想了想青苗忍住没问,问了另一个问题:“姑娘,你去哪里?”
“自然是皇宫,对了,你没有多问什么吧,那几个人知道的东西,如果你不知道那最好,如果你知道了也咽死在肚子里,永远别说出来。我不想听,你也别说给任何人听,明白了吗?”姚海棠现在对秘密已经不感兴趣了,她现在感兴趣的是把慧思公主送到她应该去的地方。
拉了姚海棠一把,青苗说:“姑娘去皇宫做什么,这段时间总召你也不去,怎么今天没召反而是要去了。”
看来青苗确实没问,要是问了她就必然知道为什么今天要去皇宫,挣脱了青苗的手,姚海棠极为平静地回答道:“没事的,我只是去做一点应该做的事。”
眼睁睁看着姚海棠不听劝要出去,青苗一琢磨赶紧转身去找太平院的人通知乔致安,思来想去青苗也不知道需不需要把她处理的事告诉乔致安:“唉呀,那几个人到底是做什么的,早知道就不该听姑娘的话,问明白了不就完了,现在倒好,那几个人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上哪儿问去。到时候院长要问我为什么,四公子也要问我为什么,可我还想问为什么呢”
“现在可以说了,告诉他们这件事是我让你做的,城府深得像乔致安一样的人,八成一想就明白其中有些什么事了。”姚海棠选择现在说,是张明了旗帜告诉乔致安,她不再信任他了。
这时候乔致安完全可以说一句话:“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如果乔致安要真这么说的话,姚海棠就能答一句:“我就是仗着你喜欢我,感情的事就是谁喜欢谁该”
她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做并不好,但一个人要是太好了,就得像她现在这样失去很多东西。甚至现在她开始怀疑杜敬璋是不是可信的,她相信杜和,但是在阴谋诡计里成长起来的杜敬璋,她有些不太敢谈及信任二字。
他也瞒了她很多东西,说是所持为善意,只是他所瞒的事做出的安排到现在还没有东窗事发而已。
“你说得对,偌大的世上,我只有一个人”所以必需强硬,必需武装到心脏独自进宫门,看着朱墙青瓦散发着梵净的光芒,姚海棠忽然就笑了,世间最肮脏的地方却有世上最干净灿烂的模样。
她所到的地方,宫女太监们无不纷纷行礼,便是有官员偶尔经过,也是礼数周到。姚海棠平时多会惶恐,多会不安,但现在却是坦然领受,妥当的处置礼节问题。一个人再还不够强悍之前,必需圆润“呀,海棠姑娘,太后娘娘最近可是惦记着姑娘了,姑娘这是要上太后那儿去吗?”有宫女拦住了姚海棠的去路。
退了一步,姚海棠看着那宫女行完了礼才说道:“我知道是太后让你来拦我的,不要拦,我先去拜见了皇上自然会上太后娘娘那里去请安。”
那大宫女起身有些为难地说:“海棠姑娘,太后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您先请到太后娘娘那儿去,请姑娘体恤。”
闻言嘲讽地一笑,姚海棠欺近了看着那大宫女说:“我体恤了你,旁人却不肯体恤我,所以请姑姑去回了太后,我先去见皇上。”
以前姚海棠最好说话,旁人说什么,那她就是什么,从来不会在乎什么前什么后,但是今天却不再听从了。那大宫女看了两眼,知道姚海棠已经决定了,只好说:“那姑娘快些,太后娘娘在等您呢。”
应声而去,穿过了几条回廊就到了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按道理这地方女子是不得来的。但是姚海棠不但进了,而且进了,更而且还行完礼就自个儿坐下了。
皇帝从奏折堆里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没对她的举动多说什么,只说道:“你先待着,等朕处理完奏折再来跟你说话。”
也不应声也不起身答什么,姚海棠继续坐着,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皇帝的方向。最后皇帝被她看得不耐烦了,起身走到姚海棠面前,俯眼看着她道:“恨吗?”
“恨。”姚海棠毫不思索地就吐出了这个字来。
“恨朕?”皇帝也毫不思索地继续问着。
点了点头,姚海棠说道:“恨,但是更恨自己。”
“贺清华一事,是朕这边没办妥当,慧思那里的箭本对你无害,却不料你师父在,这件事也是朕没处理好,朕应该负责任。”皇帝对自己应当承担的事情从来不推捼,这句话有歉意在,但是真要让皇帝说一句抱歉,那却是不可能的。
不过姚海棠也不需要皇帝的道歉,她只需要皇帝手中的权柄来帮助她而已:“皇上,我虽然不知道慧思公主手中有什么东西是您忌惮的,但是我已经把我可以做的做好了。这是绿酒,这是迷尘,一并送给皇上,我只求以后再也不要在外边儿看到慧思公主了。不管您是赶尽杀绝也好,还是心生恻隐幽禁一世也好,只要不让我再看到她,或者知道她尝到应有的苦果那样也好。”
接过姚海棠递过来的剑,皇帝说:“迷尘剑终于又回到朕手中了。”
“当年宫中流失了迷尘剑,却没有追查下去,就是因为皇上知道迷尘剑在慧思公主的手里吧”姚海棠这时候又忽然对那个秘密感兴趣了,但是她知道这个秘密还是一个字都不知道才最好。
“不要再问下去,你将来是要陪老四过一辈子的,虽然你把朕最好的儿子拐走了,但是朕还是希望你们过得好。”皇帝这般说道。
“谢皇上隆恩。”
皇帝看着姚海棠良久,然后说:“雷霆雨露,现在在你看来这一切就是雷霆了吧。”
其实姚海棠心里尚算明白,不过怨恨却是避免不了的:“于君则如施雨露,于我则如布雷霆。”
看来是记恨上了,皇帝摇了摇头,挥手道:“去给太后请安吧。”
对于皇帝来说,自己的儿子且记恨着自己,多加个未来儿媳妇儿也没什么。而且在皇帝眼里,姚海棠是个记恨不长的。但是皇帝错了,姚海棠最记恨、最记打,在哪儿疼了就能一辈子不去碰哪儿。
到太后殿里时逢正午,太后已经布好了饭菜,一见姚海棠来了就热乎地拉着她坐下了:“海棠啊,在这儿就别拉着张脸了,他们欠了你的,我可没把你怎么着,总不至趁中午还要摆脸让人吃不下饭吧。”
“嗯。”姚海棠勉强笑了笑。
太后见她这么个笑脸连连摇头:“得了,笑不出来就别笑,好好吃顿饭,听人说你这段时间睡没睡好吃没吃好,既然来了总得吃好是不是。”
“是。”
用过饭后,太后见她要死不活的样就提起了杜敬璋:“老四快回来了,有什么事他总能帮你把气儿消了把恨平了,那些个不开眼的,也不想想老四回来得发疯。”
闻言,姚海棠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闭着嘴默默坐着一语不发。
此时她多么想跟杜敬璋说一句:“杜敬璋,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末了又觉得自己无聊得很,君命军令,即使是杜敬璋也不得不听命。时间上也没来得及,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就像是安排好了一样。
安排?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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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1:1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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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我回来了
在离京城数百里外的荀安驿里,杜敬璋拿到了太平院送来的最新消息,这时才知道蒋先生已经过了。一听到这个消息萧素就哭了,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杜敬璋也没工夫安慰她。
“海棠现在还好吗?”三年余的军中生涯,杜敬璋已经从当年隽永清和的四公子,成了如今如临岳峙渊一般的山河气度,少了一丝阴狠之气,多了几分阳刚的姿态。
太平院的黑衣人看着眼前的杜敬璋不由得心生感慨,公子就是公子,到哪儿就是哪儿的姿态。
在太平院是最完美的院长,在军中是最勇武有谋的元帅。
对于太平院的人来说,杜敬璋一直是他们的个人崇拜:“回公子,姚姑娘一应安好,只是拒绝太平院派去的人。”
这样的举动由姚海棠做出来太正常不过了,杜敬璋想了想,心头不由得一阵柔和,三年余未见,只通书信,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不碍事,后天就能到京城了,飞信传书,告诉他们我后天就到,让他们都洗干净脖子等着。我在边关与将士们浴血奋战,他们在京城就是这样周护海棠的”
说听着没有一丝锋芒,也不怒不愤然,但是太平院送信儿来的黑衣人却忍不住觉得牙齿都冰得疼了:“是,公子,属下这就去发信儿。”
“嗯,去吧。”杜敬璋这喜欢“嗯”的毛病还是没改。
临走前,黑衣人看了眼趴在那儿呜咽的萧素说:“那个,公子,您不劝劝?”
闻言杜敬璋瞪了那黑衣人一眼,黑衣人一缩脖子就赶紧溜了。看着黑衣人走远了,杜敬璋才看了一眼萧素说道:“别哭了,从现在开始蒋先生门下只有你和海棠,如果你觉得海棠能撑起来的话,那就继续哭吧。”
对于自己身边的人,杜敬璋总是希望事事都安排周到妥当,但是军中一番历练,他终于明白一件事,不是每件事安排了就会妥当,有时候安排反而是一种压制。
所以他现在会这样跟萧素说话,而不是说:“放心,这件事有我。”
至于萧素,她本来就不是太过柔弱的人,一听杜敬璋这么说就抽抽嗒嗒地抹净了眼泪:“我得回去处理师父的后事,没有我后事办不了。”
“今夜就不歇了,连夜赶路吧,你能成吗?”杜敬璋的意思如果不可以就留下来明天再走,他一个人连夜赶路。
其实萧素的体质比起杜敬璋来还好,她可是启灵师,灵力涤荡过的经脉比起内劲涤荡过的经脉更坚韧:“没事,走吧,还不知道海棠得没主意成什么样,这会儿八成在哭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杜敬璋的脸就黑了,他鲜活见姚海棠哭,哪回见姚海棠都是满脸笑,最难受的时候她似乎也没落过泪。这个哭字说出口来了,杜敬璋就更加坐不住了。
夜行日行,终于在第二天深夜到了京城外,杜敬璋和萧素倒是不显疲惫,马也是新换过的,看起来自是人精神马也精神。夜里京城闭门,杜敬璋的马一到城门口就有人抬头往下边儿看,依稀看着是一男一女衣着贵气。
“两位,已经关门了明天再来吧。”城门官儿说罢就要缩回脑袋去。
见状杜敬璋倍平静,但声音却倍响亮地说道:“开门。”
在他说开门的同时,城门官琢磨了一会儿,这声音听着有点熟悉,像是哪家的贵人来着。想了想还是没想着,最后一看怀里忽然多了块儿木牌,就着灯笼一看,城门官立马蹦了起来:“哟,这怎么话说的,四公子怎么星夜里回来了,还睡还睡,还不赶紧起来开城门去。”
城门小吏们一听赶紧一个个连爬带滚地起身,开了门后齐齐站在一侧,黄土漫道而过后,几个小吏们互相看了一眼关上了门,然后有人说了一句:“嘿,又有好看的了,你们说四公子这回得怎么来。”
“我看很多贵人们都要悬了,姚姑娘受苦受罪的时候他们不说话,这时再说话也晚喽所以说还是咱们小官小吏好,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四公子冲咱们发疯。”众所周知,杜敬璋待下亲和有礼,且总是和颜悦色的。
城门一开,青石板上的积水被马溅得水花四起,“笃笃”的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响起时,自然会有不少守卫注意到。虽然东朝夜晚不实行宵禁,但是大晚上骑快马入城还是会被重点关注的。
很快众人就发现是杜敬璋回来了,于是很快这个消息就像是秋雨带来的寒气一样发散开了。
杜敬璋没有先进宫,他要先去南隅看姚海棠,不先看一眼他怎么能安心。他看着街上的暗处,那些伸出来又缩回去的脑袋平静地一笑:“告诉他们,我还活着,而且回来了”
躲在暗处的人各自缩了缩脖子,纷纷觉得不寒而粟,这注定会是一个有很多人睡不着的夜晚。
在南隅外翻身下马,有随从去敲开了门,是青苗来应门的。
这时南隅外边还有留有不少百姓点着的灯烛香火在那儿,杜敬璋看了一眼说:“把香烛都灭了,半点烟火气都不爱沾的人,下个厨房都得让人站旁边给把油烟扇走,这烟烟火火的在这她怎么能安稳。”
话等于是跟青苗说的,告诉青苗她有做得不到的地方,但杜敬璋却是一个字指责都没有,表达的只有他对于姚海棠的看重。他知道,只有他看重了,她才会过得更舒适安稳一些。
赶紧招呼人来把灯烛灭了,青苗引着杜敬璋往里去:“公子,姑娘在这边屋里。”
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杜敬璋问道:“睡下了吗?”
“应该没有,自从蒋先生出事后,姑娘一宿一宿的睡不着,眼底都见了青,属下用了药也不见姑娘睡着,到底是心思太重了。”青苗说着就要去帮杜敬璋叫门。
但是杜敬璋挥手阻止了:“你跟萧姑娘去把事情说一说,一应事宜以后多和萧姑娘商谈,海棠那儿我照应着。”
“是,公子。”说着青苗就退下了,走到门边时不免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杜敬璋还站在灯下没有动,见状青苗叹了口气就赶忙走了。
其实姚海棠在屋里早就听到了杜敬璋的声音,她看着黑得几乎不见一丝光亮的屋子,唯有门那儿没有掩窗帘,因而投照进来些许昏黄的光线,温暖而灿烂。
杜敬璋何尝不知道姚海棠此刻已经听到了他的声音,知道了他回来的消息,但是她选择不应门、不出声。杜敬璋便不说话,也不去叫门,只是在外边儿静静的站着。
这扇门他叫不开,只有等姚海棠来开,不是他这时候还要守着规矩礼仪,而是这时不宜闯,他要给姚海棠一些时间来缓和。他在这里,他要告诉姚海棠他在这里,有苦来诉,有委屈来说,有仇一块儿来报。
在屋里坐了很久没说话,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扇门各自静静地思索着一些东西,直到外边儿起了雨声,姚海棠才轻轻地叫了道:“杜敬璋。”
“嗯,海棠。”
一瞬间,姚海棠趴在桌上咬着唇落下泪来,她没让自己哭出声,但是眼泪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她快步起身冲到门边开了门,门外杜敬璋站在雨里略显疲惫、略显消瘦,但是看起来却更有力量了,山川河岳一般的力量:“杜敬璋……师父走了。”
“我知道,我回来了,对不起,回来晚了。”杜敬璋同样是一生没有道过歉,但是比起皇帝来,他的歉意虽简单却有力。
隔着雨帘,姚海棠看着杜敬璋,眼里的泪水更加无法抑止。原来她不是没有眼泪,而是在旁人面前不敢哭出来,杜敬璋一来就好像是揭开了什么似的,她再也没法控制住自己。
轻轻地叹了口气,杜敬璋步上台阶来,站在姚海棠面前,两人呼吸相抵,温暖而缠绵:“海棠,别哭。”
碍着浑身雨气,杜敬璋没有抱她,但是姚海棠却呜咽一声扑进了杜敬璋怀里:“我偏要哭……杜敬璋,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
这句话还是说了,虽然答案她知道,可是不吐不快。
“好了好了,我在这里,海棠别担心了。我们先换了衣裳再说行不行,你看我身上全湿了你还扑过来,你这几天没睡好万一沾着寒气染了风寒就不妥了。”杜敬璋柔声地劝着,又伸手轻轻地抹干了她脸颊上的泪痕,唇轻轻地碰了碰她的眼角,一点点安抚着她。
“不许走。”姚海棠说着就抱紧了他的腰背,这才惊觉杜敬璋真的瘦了很多,腰背比从前要瘦削得多了:“你瘦了。”
“天天演兵练武,倒不是瘦了,结实了。”杜敬璋说着仔细看了看姚海棠,三年不见他的小姑娘也出落了,眉梢眼角带着泪花时,便似是晨中带着露水的海棠花儿一样,轻红带雨有着不沾尘埃清澈娇软。
再好看也是泪眼盈盈,杜敬璋非常不快,他都舍不得的人怎么能受了别人的委屈,那些人当真应当狠狠削一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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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12-2011 11:1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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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不守规矩
雨后的京城,天空格外干净清澈,月与星相映并没有一丝云,这样的夜色合该安然入眠的,但是因为杜敬璋回来了,整个京城遂处处响起了一些嘈杂的声音。
而杜敬璋和姚海棠却是彼此宁静,事情总是这样的,搅乱别人的人自己总是平静而宁和的。至此时姚海棠才知道杜敬璋在自己身边时,自己有多么的安定,从内心里发出来的平稳踏实,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无论如何都可以全心信任的。
这种信任从他还是杜和时起就已经奠定下了基础,到现在,姚海棠觉得这天下可信任的人并不多时,杜敬璋一回来,她就不再是只有一个人了。
“杜敬璋,他们欺负我”这就是告状了,姚海棠就是觉得自己得诉一诉,要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其实她原本打定主意连杜敬璋都不理的,可是杜敬璋在雨夜里一出现她的主意就烟消云散了,实在是她觉得自己的事是自己的错,不能怪在杜敬璋身上。
听着她这小女儿似的告状,杜敬璋依稀看着她还是几年前那小儿女的娇嗔态,似乎是一直没有变过,一直没有分别过三年那么长一般:“我回来了,就轮到我们俩一块去找回场子来,他们以后都将寝食难安、日夜长忧。”
“那又怎么样,师父回不来了,这世上待我唯以真心的人又少了一个,本来就不多的……”姚海棠发现说出来虽然能让自己的难过更少一些,但是一说到蒋先生她还是觉得很疼。
也就是这样的时候才明白了那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何等的景况,这个世上她又少了一个至亲之人。
在姚海棠眼角酸涩着的时候,有一又手盖了过来,暖烘烘的掌心让她的眼睛不那么酸涩,但流泪时却似乎更顺畅了。眼泪打湿了杜敬璋的掌心,他感觉着掌心那片湿润之意,心头就像是缺了一块儿似的:“海棠,我一直都在。”
或许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姚海棠拨开了他的手掌,狠狠地瞪着他道:“一直都在,我在云泾河等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来京城找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杜敬璋,虽然这个时候我不想说这个话题,但是我还是得说,另外一个你比现在好。”
“都是我,易时易地,那只是我一直想成为的人。在这个地方,你不玩阴谋,阴谋就会玩你……好了,我们不说这些。等我处理完事把这场仗打完再回京师,把该做的做了,以后我们都可以做自己一直想做但做不了的人。”杜敬璋已经知道了关于云泾河的一些片段,但依旧不能说一清二楚,乔致安把事儿打扫得太过干净。
长出一了口气,姚海棠揉着脸说:“我也知道是自己太纠缠于这事上了,可是你前前后后差别实在太大了,就像……”
浅浅一笑,杜敬璋替她找了形容词:“就像是冰之于火,渊之于岳。”
然而姚海棠却摇头说:“不是,杜和是个手段光明正大,做事磊落坦荡的傻子,虽然经常有贵公子的仪态,但左邻右舍都喜欢亲近他。你呢太过妖孽,寻常的人别说亲近了,走得太近都承受不了,我就是个寻常人。”
“妖孽?”杜敬璋似乎依稀记得这个词,似乎是形容一个人既令人惊才绝艳,又让人不得不保持距离:“你要这样说,这京城就是个妖孽横行的地方。”
终于姚海棠也笑了,虽然很快就消去了笑容:“你这话倒真是说得对,京城是个妖孽横行的地方,你呢,是真正妖孽,还是披着妖孽皮儿的傻子?”
这时杜敬璋沉默了会儿,然后说:“或许我应该去跟父皇借迷尘剑一用,再做回那个傻子,那样你就没有芥蒂了。”
“别,你要是做回傻子了,这么一摊子事儿谁来处理,回头还不得拿秋水剑再治回来。我好不容易拿菜呀饭地勾着你想起点儿东西来,再来一回我可受不了。”姚海棠说着又叹了口气,低下头有些闷闷地说:“素素怎么还不来找我,她是不是怪我了……”
“萧姑娘跟青苗去了,她是你师姐,你师父的后事还要她来主理,大概这会儿没工夫来。”杜敬璋说着起身,他也有事要去处理,他必需趁夜进宫。
见他站了起来似乎有要走的意思,姚海棠就说道:“不是说不走吗,你这是要去哪里?”
俯身看着姚海棠,杜敬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背,柔声说道:“我得进宫一趟,先来你这已经是坏了规矩,如果等到天亮再去宫里少不得有是非。”
一想也是,这时候越不能生是非,姚海棠起身说:“那你先进宫吧,我送你,早点回来,我给你做早饭。”
“粉合子粥,衬几样清酸小菜,在军营里最想的就是这口。”说罢两人一块儿走到了门边,这时杜敬璋忽然一转身把姚海棠抱在了怀里,二话不说就在她颊边落下一吻。
当杜敬璋的气息紧紧地包围着她时,姚海棠感觉到了和从前不一样的东西:“你不守规矩了”
哪料到杜敬璋有些痞气地一挑眉说:“自个儿媳妇,有什么守不守规矩的,谁敢说我不守规矩。”
瞪了他一眼,姚海棠说:“在军营三年,别的没学会,尽学了一声大头兵的粗痞之气。”
“好好睡一觉,别多想了,我保证等你一觉醒来,所有的事情都必有了一个结果。”杜敬璋说罢又把她送回屋里去睡觉,且让姚海棠别送他了,看着她合上眼了才转身出去了。
出了拱门往外走,青苗和萧素迎面而来,萧素眼圈儿通红,一看就是哭过了:“公子。”
轻轻一托扶起了萧素,杜敬璋说道:“我进宫一趟,这里的事交给你可能办妥?”
只见萧素点头说道:“公子且安心,师父的后事自有我来处理。”
言外之意,杀师父的人就交给杜敬璋来处理,杜敬璋自然点头应了,又说道:“海棠才刚睡下,许久没睡好了,等醒了再去说话吧。”
青苗招了人来带着萧素去歇,自己则跟在了杜敬璋身后,杜敬璋遂看了她一眼说:“有什么话就说,别跟在后边不言语。”
思虑再三,青苗觉得还是应该说:“公子,姑娘让我办过一些事,这是地址,那几个人已经按姑娘的意思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办过这件事后,姑娘去宫里找过皇上。”
接过地址后,杜敬璋借着烛火看罢就烧了:“这事还有谁知道?”
“事儿是我亲自去办的,除了姑娘和我,只有公子知道,连太平院也不清楚。自从蒋先生出事后,姑娘就不再相信院长了,而且还拒绝太平院的保护。”青苗说道。
皱眉沉默了会儿,杜敬璋看了眼姚海棠睡的屋子,紧闭的门窗并不能看出什么来:“忘了这件事。”
“是,姑娘也这么说过。”
带着些许疑问,杜敬璋翻身上马驶向宫中,宫门这时已经开了,看来宫里也已经接到了他回来的消息,知道他肯定会连夜进宫,连宫门都已经为他开好了。
一路畅通无阻直到他到皇帝的寝宫,行罢了礼皇帝让人看了座:“路上赶这么急做什么,本来不是说明儿才回吗?”
“放心不下,便连夜回了。”杜敬璋坐下后答道。
“去看过那丫头了,还好吗?”皇帝一看就知道他这儿子先去做有情人去了。
“不太好,眼底一片青,儿子心里不是太舒坦。”杜敬璋总是这么开门见山。
皇帝都几乎能把杜敬璋没说完的话给续出来了——“儿子心里不是太舒坦,所以预备让很多人跟着一块儿不舒坦,他们不舒坦了,儿子才能舒坦”
莫明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事儿也有皇帝的份,历来这儿子就是个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所以皇帝也有些忧心呐:“你要做些什么?”
“做一些该做的事,父亲摆下这么大一个局,不就是希望儿子回来把他们逐个击破么。父亲不愿意出手的事情,儿子愿替父亲分忧,父亲又何必把盘面做得这么大。”旁人不了解皇帝,但是杜敬璋是绝对了解的,他在把事情全部弄清楚的第一刻就知道——慧思头脑再不清醒,也不会不清醒成这个程度。
慧思所做的这一切,肯定是有人鼓动的,而鼓动的人必然对慧思的心态拿捏得很准,而且又非常得慧思信任,所以这一切才能成。只是不知道皇帝在慧思身边安排的人是谁,居然能里外相通,挖了这么大个坑出来。
所以说,慧思公主不但是咎由自取,还落了她那位圣天子父亲的局。姚海棠那句话说得没错——你以为你在利用别人,其实是被别人利用了。虽然姚海棠不知道太多,但她相信一句话——上天要让你灭亡,必先让你疯狂。
“朕老了,不想寒了你们的心,也不希望你们寒了朕的心。”皇帝以这句话结束了和杜敬璋的谈话。
杜敬璋则久久琢磨着这句话,而后冷然一笑,却终还是带了几个怜悯之意,确实像皇帝说的,他老了……
寻常人家的父亲老了子女们会伤心难受,天家的君父老了,子女们只会为自己的利益步步相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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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痛苦的活着或者死去
次日清晨,杜敬璋在和园里换朝服时,忽有人来报说乔致安到了。杜敬璋遂挥退了身边正准备给他更衣的人,让陈平益去把乔致安传到书房里去。
在这样的微雨偶晴的天里,不论是杜敬璋还是乔致安,都很容易想起从前的时光来。这一回,乔致安忽然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杜敬璋的时候,那时候他也像今天一样忐忑。
那时候他面对的是不可知的未来,而现在是面对态度不可知的杜敬璋。乔致安不免苦笑,有些事他做了就预备好接受一切责备与不理解,毕竟有些事易地而处他自己也会难以接受,不能认同。
不是每个人都会拿着“为你好”这三个字做借口,乔致安承认他是有私心的,而且在最近的这些事里他的私心已经大过了君命。
一阵吱呀声响起后,杜敬璋进来了,乔致安行礼罢,杜敬璋就挥手让他坐下:“坐着吧,几年不见你倒也学会知情识趣了。”
这知情识趣指的是乔致安昨天没有来,乔致安微微垂目道:“属下知道公子有事,因而没有前来。”
“别低头脑袋,像什么样,你做了这些事觉得挺对不住我是吧?”杜敬璋自然看得出来,这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人,蔫能不知是个什么情绪。
“属下没照拂好姚姑娘,令姚姑娘受屈了,而且这些事属下参与了。”乔致安把头压得更低了些,连带着声音也低沉了起来。
却是忽闻得杜敬璋一笑,道:“这事倒不能怪在你身上,你也是应局。致安,真正让我难以相信的是,在这件原本应当听命行事的事里,你有了自己的思想,你把一些自己的想法加了进去。”
抬起头来,乔致安说:“属下的这些想法,皇上事先是知道的。”
这时杜敬璋往乔致安面前凑近了一点,分外仔细认真地看着乔致安的面容,似乎想把乔致安脸上的各种神情都琢磨透一样:“致安,我越来越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了。”
回望了一眼,乔致安迎着杜敬璋的视线答道:“做属下应该做的事。”
一点头,杜敬璋说:“行,只要你觉得是应该做的就成,只是我还是得说一句,不要为我安排些什么,你应当知道惯来安排别人的人是不可能愿意接受他人安排的。”
“是,属下明白。”
“等着,我换了朝服一块儿进宫去,小言现在不是做了翰林院院参吗,待会儿想必也能见着。”杜敬璋虽然不在京城,但太平院每个月都会有院报送到边关,他的手里从来不会缺少关于京城的消息。
至于他的另一位门生齐晏,现在是户部少司,管发放银钱的活儿,做了少司就意味着将来肯定会主掌户部。
着朝服进了宫门,同来上朝的诸位大人各自远远地打了招呼并不敢太过亲近,这时候除了乔致安和言行云哪个敢上前来。齐晏或许敢,但三品以上官员才参与每日朝会,齐晏从三品。
“公子这回待不得多久吧,秋里还得开战,公子得赶回去啊。”言行云笑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诸位大人,那态度恨不能隔三座宫殿啊“只有月余的时间,够用了。”杜敬璋一笑,来来往往的诸位大人却是脖子一缩闪避得更远了。
这一日的朝会上,慧思公主被参,被参的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打死了府里的一个婢女,恰巧那个婢女是某某府一位奶**外甥女。东朝奶婆、医婆、稳婆都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所以这某某府的奶妈一闹起来,就把挺多事都闹开了。
在慧思公主府里死的远不止一个婢女,拢共算下来,已经有七个婢女死在了慧思公主手上。这时再一查下去,居然查出了大量的钱财,来历实在不明,按现代的说法,这叫“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要往死里调查下去,慧思公主的什么事儿都能从这点儿上边儿兜出来。
“皇上,臣以为此乃小事,倒是有另一桩事重要一些。”
“严卿家所说何事?”
“粮草一事近来各地有了回复,却是慧思公主府上的私兵扮做了匪徒截了粮草,微臣本不信,便细查证了一番。却查证出不但粮草是公主所截,连同前些日子在宫门外请愿之人也由慧思公主授意。”大臣们并不会说定什么罪,治什么刑罚,他们只是把事情说清楚,定罪量刑罚之事,因为对方是公主,他们并不便多说。
龙椅之上,皇帝沉默了许久:“往小了说叫煽动百姓、截运粮草,往大了说叫欺君枉上、谋逆反叛。来人,传慧思来。”
下边有人应声而去,不久便传来公主已过宫门正准备下马车的消息,只是再消得片刻,却忽然有太监来报说:“皇……皇上,公…公…公主自尽于马车上。”
任何人都想不到会这么快,臣子们虽然揣测过皇帝的意思,也有臣子接到皇帝明示暗示,但是不论是谁都很难相信慧思公主以这种方式死了。
但是不管众臣信与不信,只要说出来的话是这么一回事,那么就是这么一回事,既然有了定论那大家便认定这回事就得了。这时众臣不由得纷纷躬身垂目,心里多在想:“皇上果然还是那个心狠手辣的主,这些年以为变了,却依旧是对自己的女儿都下得了手的”
“皇上,公主……公主还活着。”
众臣又愕然,难道他们刚才想错了?但是很快他们就知道他们没想错了,皇帝闻言从龙椅上站起来:“什么,快快开路,御医可在。”
“回皇上,御医已经先去了。”
待众臣随着皇帝一块儿到慧思公主的马车边时,御医早已经忙做了一团,而慧思公主则是两眼直勾勾地瞪着皇帝,嘴里似乎要说什么。皇帝遂举步走近了,低头看着慧思公主:“慧思啊,想说什么?”
但是这时慧思公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似乎是使劲了全声地力气也只轻轻哼了几声似的,倒是皇帝说:“不用怕,不管什么事都会过去的,好好治伤。御医,怎么还没止住血,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御医抹了把汗,瑟瑟然地道:“皇上,只怕……只怕慧思公主是……是保不住了……”
“慧思若保不住了,你们的脑袋也一块儿跟着保不住”皇帝似乎是很愤怒一般,众臣差点儿就信了。
其实这一段时间的朝会上,总有一些零星关于慧思公主的事被呈奏出来,在这些呈奏里,再迟钝一些的臣子也能感受到皇帝对于慧思公主的愤怒,以及那种不除不快、除之则不忍的情绪。
然而很快臣子们又信了,因为皇帝表现得实在像是一个要失去女儿的父亲,朝会就此中断,因为皇帝守着慧思公主不肯或离。众臣们于是又不得不信了,甚至差点连言行云都要信了。
至于乔致安和杜敬璋,这俩人是绝对不可能有一点怀疑这件事的,他们都相信这件事就是皇帝做的。皇帝其人好名声,不会请允许自己在史书上留下心狠手辣,杀子除女诸如此类的恶名。
“说不想寒了我们的心……”杜敬璋咂着这句话,为自己昨天的一时心软而感到有些不值得。
“依公子的意思,这件事是皇上下的手?”言行云有些不信。
这时候杜敬璋忽然看着言行云:“你不是应该感到伤心吗?”
却见言行云惨然一笑:“在慧思截粮草,安排人在宫门前请愿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慧思已经注定了自己的结果。我也努力过,但是慧思不肯听我的……”
伤心已经伤心过了,而此刻不论生死,他都只觉得荒唐,太过荒唐“她蔫能听得进去劝慰,在遇梅崖我就把该说的已经说了。”杜敬璋其实没想过要以死还让慧思为自己的错划上句号,不论怎么样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幽禁一辈子也好,赐迷尘一剑也好。
回和园换下了朝服再去南隅,杜敬璋还记得姚海棠的早饭,早朝是卯时,今天朝会只进行了一小半就断了。杜敬璋本来应该守在慧思公主身边,但是皇帝却不让任何人靠近,只说要独自静一静。
一进南隅,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姚海棠这会儿正忙得热火朝天。萧素就端着个碗蹲在灶边上等着姚海棠的饭菜,脸上倒是不见了一丝悲意,似乎不伤心难过一般。
这世上真是不伤心的人装伤心,伤心的人装不伤心,杜敬璋摇头一笑:“海棠,做什么好吃的了?”
“都是你爱吃的,还有素素爱吃的。”挥着锅铲,姚海棠已经很久没做这么多菜了,都是随意做两个打发了算了。
“四公子爱吃的多些吧,我爱吃鱼爱吃肉,你才做两道荤菜呢”萧素像从前一样和姚海棠争执着。在这之前姚海棠当着她的面哭晕了,她哪里还敢再露出悲伤的情绪来。
不过很快,她们的悲伤就被杜敬璋抚平了一些,杜敬璋说:“慧思大概很难再活下去,就算活着也活得很……”
杜敬璋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慧思公主将有的只会是浑浑噩噩不知人事的下半辈子或者死,如果慧思公主清醒着的话会宁愿选择后者。但他们的圣天子父亲不会让她选择,会让她用最痛苦的方式活着。
这就是他们那位圣天子父亲的惩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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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知心意
在说及慧思公主的结局时,杜敬璋并没有料到自己会在慧思结局之前再见她一面,据报信儿的来说,是慧思一定要见他。
以杜敬璋现在的心思来料想,并不觉得自己和这妹妹还有什么好说的,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如今成了你死我活的死局:“许是我过于念旧。”
“是公子太多情。”言行云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杜敬璋身边。
看了自己这同样从小一块长大,却一直在自己左右为股肱的人,杜敬璋笑道:“多情本无错。”
这几日来言行云的脸色并不是太好,情绪也相对低一些,但是若谈及伤心却并不至于。他已料定了结局,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这样的结局,人一旦有了准备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了:“公子多情却是错的。”
“是。”杜敬璋答是的时候想起了姚海棠,然后又想起了乔致安,因为乔致安几年前就说过一句话——因为海棠姑娘,公子动了凡心。
那时杜敬璋记得自己答的是:“本就是凡人,自然会有凡心。”
如果说他的凡心是姚海棠,那言行云的凡心就是慧思,杜敬璋遂问道:“想去看慧思?”
回答他的也是一句很干脆的话儿:“是,公子捎我去。”
于是就捎着吧,慧思公主这时在她宫中的住所里,未成年前她一直是居住在这里的,先皇后殿的配殿。曾经年少时,他们都在这里度过一段非常不错的时光。
这时天不错,光照得每一处都通透而灿然,不像是个告别或者像姚海棠说的那样,不是个适合明媚忧伤的日子。
甫一进了配殿,依旧像从前一样干净整齐,吃穿用度、宫女太监也并没有异样的神色,一切就像多年前一样:“四公子安好,公主已候公子多时,小的这就去通传。”
太监的话声儿一落下,里边就传来了慧思公主的声音:“不必了,请四哥进来。”
出乎杜敬璋和言行云的意料,慧思公主似乎不错,坐在那儿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们俩:“四哥坐吧,言公子坐。”
坐定这后杜敬璋看着慧思公主良久,说道:“有什么话要说?”
“没什么话要说的,只是做做姿态,反正父皇也不会将我如何。”
慧思公主似还有些有恃无恐,她以为自己活下来了,就是手中的把柄依旧有效,而这生死一轮回不过是皇帝对她的警示而已。在她手里有东西的时候,这样的警示对她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这番态度杜敬璋看了便开始相信姚海棠说的,慧思手里握着一些东西,是皇帝不愿意让人公诸于世的。这令杜敬璋不由得要去费心猜想,那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东西,让皇帝这般忍让纵容:“慧思,不要高估自己手里的东西,也不要低估了旁人。”
在慧思公主张嘴之前,言行云忽然开口插了句话:“我大概知道皇上为什么让我来了。”
“父皇让你来的?”慧思公主眉心一跳,声音瞬间尖锐了起来。
“翰林院有新科入院的郎官前些日子去消夏避暑,几人趁兴而游败兴而归,说是见着了几具尸体,面目倒还清楚。待刑部差人去细细比对查验了,发现那几个人都死于自杀,约在一块儿自杀,谁也不能信,这事就继续查下去了。因和翰林院有关,刑部时常有消息送过来,查到最后这几个人都和公主府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公主或许听过那几个人的姓名,刘同生、何水根……”言行云缓缓地念着这几人的名字。
每念一个名字,慧思公主的脸色就白一分,念完最后一个名字时,慧思公主已经完全怔愣了,她愣了许久又猛地站起来揪住言行云的衣襟:“胡说,这几个人怎么会,怎么会……明明周护得好好的,他们怎么可能自杀,如果不是费经心思查,根本不会有人查到他们,他们不可能自杀,不可能自杀的……”
苦笑一声,言行云道:“这只怕也是皇上安排的,皇上要让他们自杀,刑部难道敢说他杀慧思,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嘴里念叨了些什么后,慧思公主忽然大笑出声,越笑便声音越大,动作也随之更大了。宽大的衣袖在晴空之下翻飞,如同是一只行雁,在云天之下扇动羽翼一般。
等舞得累了,笑得累了,慧思公主才失神地坐下来,这时才见了几分颓废狼狈之色:“知道些什么,知道些什么……知道你们都不知道的,知道全天下没人知道的,或许一直都不应该有人知道。言行云,你知道了也会有危险的,虽然不怎么喜欢你这个人,但是也不会厌烦得希望你去死。”
“既然不应该有人知道,那你为什么会知道?”杜敬璋切着这句话来问。
慧思公主偏着脑袋凑到杜敬璋面前,笑得有几分疯癫之意:“我就是知道,要不然你们以为父亲为什么要接我回来,为什么要这么纵容我。我啊这是在捊虎须……啊,不对,是龙须,捊着龙须过放纵快意的日子。”
琢磨片刻,杜敬璋又问道:“既然这样,当年为什么还要自请远嫁沉国?”
“自请,你们都以为我是自愿的吗,四哥,你想知道当年为什么是我远嫁沉国吗?本来应该是荣王的庶女远嫁,可事到临到却是正儿八经的公主远嫁,四哥不想问问为什么吗?”慧思公主的笑容越来越趋于癫狂,似乎只要再加点什么就会彻底疯魔一般。
一时间殿内没有了声音,三个人都有片刻的沉默,而后还是慧思公主开了口:“他跟我说,你可以毁了自己,但不能毁了朕最好的儿子。四哥,当年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还说你说你喜欢老四,那你能为他做些什么,是平定西北,还是治国安邦。他说我既不是能为梁柱的言行云,也不是可为孤臣的乔致安。
我说我有能为四哥做的,他便说我能为四哥做的只有永久的沉默,于是我便自请远嫁沉国,我要为四哥把这块最大的心病攘除了。只是谁也没想到,去沉国一行,我竟然能有那么多收获,知道了一些让父皇也不得不忌惮的东西。”
殿中响起一声脆响,杜敬璋手里的杯盏依旧完好,是言行云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上起了花儿,言行云的震惊溢于言表。他看了看杜敬璋,又看了看慧思公主,最终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事实:“公主喜欢的是公子,这……
这怎么可以,你们是亲……亲兄妹啊”
“亲兄妹又怎么样,就不可以喜欢了吗,前朝有侄女从叔,再往上追溯这样的事例还少了吗?我既不要名也不要份,就连喜欢都不可以吗,谁说不可以的,我东朝有哪条律法说不可以。”慧思公主这一番话竟说得言行云哑口无言。
人伦纲常属于道德范畴,律法确实不曾有明确的定论,只是这就好比活着要吃饭穿衣一样,人人都以为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言行云震惊了良久,说道:“这有违人伦。”
有违人伦四个字这时听来竟有些单薄,而且非常苍白无力,也许是言行云的声势过于弱了些:“律法只规定每一个人必需遵守律法,却不曾规定每一个人都必需遵守人伦道德,你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有着东山一样高的道德。”
在言行云和慧思公主争论的时候,杜敬璋放下了茶盏,极为平静地吐出三个字来:“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的心意,从一开始就知道,从知道的时候开始,我就跟你说过一句话——我一直是一个礼法规矩严俨的人。”杜敬璋哪能不知道,如果说慧思公主手里的把柄是她在沉国知道的,那他不知道也属正常。
这番话听了慧思公主细细想了想,似乎没想到是什么时候说过一般,又朝杜敬璋凑近了脸说:“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要杀了她吧,我得不到的她怎么可以得到,而且得的那么光明正大,那么名正言顺,那么畅通无阻。她像我一样没有好爹娘,可是她有个好师父,有个好师姐,还有一群子关心她的人,连四哥也被她掳获了去。”
“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
“因为她很傻很天真,愿意相信身边的人,哪怕是受了伤害,笑一笑就过去了,这样傻的人天下不多了。”这话是言行云说的,大概让杜敬璋来回答也是类似的话。
“因为她很傻很天真,所以你们都愿意亲近她周护她,可是我傻我天真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信任你们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慧思公主说完自己就笑了,笑完后便再也没有说话。
“你三五岁的时候倒能算傻算天真,不过那时候我们也很傻很天真。”言行云其实并不愿意说这些话来伤害慧思公主,只是莫名地有些愤然。
这愤慨既来自于事实真相,也来自于杜敬璋,他知道一切,却同时瞒了很多人。
“人没有依靠的时候,感情通常很充沛,你的经历我也有过,但我没有做出任何伤人害己的事。慧思,不要拿别人的沉默当成过失来掩饰自己的错误,错了就是错了”说完这话杜敬璋也没有再说话了。
顿时间,言行云的愤慨竟又半丝不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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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同生不共死
殿里的沉默被一阵风吹散了,夏日的凉风卷着丝丝凉气席卷而来,这已经是难得的清凉时候了,再过些日子秋来,这样的天就只能捱着又热又闷了。
殿外的宫人都已经被支得很远了,也没有人敢靠近,这时候就连太平院的人也不得不走远一些,有很多事是他们也不方便听闻的。天子家事、宫廷秘辛、后宫争斗,这些东西有些是不能插手的。
“好大的一个局,步步紧逼,环环相扣,父皇是要我死得安心,又死得无虞啊”到这时候了慧思公主不得不承认,这天下间没有谁是他们那位圣天子君父的对手。于是她不由得想起姚海棠的话来,然后又笑了。
对于这个局,杜敬璋同样有一些深深的隐忧,年纪越大,活着的时间越少,他那位父亲就愈发疯狂。或许他们这一家子人骨子里都有疯狂这东西在,只是或多或少或不显而已:“你不会死。”
慧思公主闻言面带喜色,看着杜敬璋道:“四哥这是要周护我吗?”
只见杜敬璋笑着摇头说:“我的属下死在你手上的不知凡几,在我眼里你并不值得周护,只是设若是我,必当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儿。”
他从来不标榜自己,他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这是个步步惊险的地方,好人活不下去,也到不了这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不管是乔致安还是言行云,又或是他以及更多的朝廷大员,都不能算好人。
只不过杜敬璋向来没什么太过特殊的爱好,比起折磨自己的敌人来,他更喜欢给人一个干脆的结局。
听完他的话慧思公主脸色变了变,最后又恢复平静:“是啊,四哥又哪里是心慈手软的,四哥的手比谁都狠。不过至少有一点值得高兴,四哥一直没下狠手,是因为知道我的心意吧”
“父亲要留你。”不多解释什么,在这件事上杜敬璋从来不认为需要解释。如果皇帝不明示暗示,慧思公主的结局早在很多年前就应该已经来临了,是皇帝要让她活着。
当时不明白,现在终于知道了,原也不是什么父女之情,而是威胁之意杜敬璋不会把自己和皇帝的之间的关系拿来对比,是实是虚他倒能分明,只是不免要觉得有些悲凉之意。
在天家讲情,果然够……扯淡这一场交谈在午时前结束了,皇帝派了人来请杜敬璋和言行云御书房说话。两人一路上只言片语都没有,各自心头都装着很多事情,临到御书房外边不远处时,言行云说:“曾经我以为自己非得双生双死不可,到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是个寡情薄幸且畏死之人。”
别说言行云曾经这么以为过,杜敬璋在知道某些事后都认为言行云可能会有过激的反应,却没想到这时候言行云是这么的平静,平静地面对自己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女子就这么一生再难见天日。
“其实我们都不能算太过多情的人,所以那时我能看着海棠的眼睛说放箭生死不论,所以你能看着慧思一步步走向预设好的结局。”杜敬璋现在想起当时,如果面临这样的场景或许他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就算是此时已结百年之约,再遇上这样的场景,公子也不会与海棠同生共死?”言行云幽幽地问道。
“同生不共死,若海棠有万一,这天下间便没有谁能好好活着,但是我会好好活着,以余生相念,永不相忘。”或许这就是杜敬璋的情,深刻隐忍平稳但冷静自持。
他们都习惯了自我保护,姚海棠总说她想好好活着,其实每个人做每件事无不是为了自己好好活着去做的。
闻言,言行云笑了:“公子的话很动听,但若是海棠听了,定会伤心的。”
杜敬璋也笑了:“她心眼小,容不得太多,对她我只能希望有朝一日我有万一,她也能平平稳稳地把日子过下去。”
收了笑,言行云皱眉道:“大战在既,公子这话却不恰当了。”
于杜敬璋却是并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说:“小言,只怕这事还得托给你,致安那儿,她怕是难得再信,按她自己的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是我能办,但这是公子的事。”
眼看着到了御书房,太监通传罢了,皇帝就让两人进殿。皇帝对于见到两个神色都极为平静的臣与子,只挑了挑眉,和杜敬璋一样的习惯性神态:“说完了?”
“回父亲,说完了。”
点了点头,皇帝把案头的奏折放妥了才抬头道:“把秋水剑送进宫来。”
这意味着皇帝要用迷尘剑,杜敬璋忽然又是百般情绪,他觉得皇帝这个举动很令人费解,不过却也不多言,只应道:“是,儿子回府就把秋水剑送来。”
“这是赐婚的圣旨和诏书诰命,就不派人去宣读了,省得你还要设香案接,自己拿回去看了,该有的赏赐回头朕派人给你送去。战事今年结束,明年你回来把婚事办了,二十几岁的人了还不成亲,像个什么话。言行云……”皇帝把一堆旨诏扔给杜敬璋后,就猛然间叫了言行云一句。
听着可像是要安排婚事的样儿,言行云心里惊然一跳上前一步道:“微臣在。”
看着言行云良久,皇帝说:“本该问你一句是否愿意迎慧思回府,但言相是不会准许的,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你和慧思不可能在一块儿。相府就你一个独子,你的事情言相多番在朕面前提及,现在你给朕一个准话儿。”
“皇上,既然公子明年成婚,那年内微臣也会有一个交代。”言行云说这话是不悲不伤,只是多少却让人听出一些苍凉之气来了。
“那就只剩下乔致安了,这个乔致安啊……老四,你教出来的人,有一个是一个怎么都不思终身大事呢”在皇帝这,乔致安就是那下不去手的滚刀肉,都不知道拿他怎么处理才妥当了。
“致安那儿子会去提一提,只是他若不愿,儿子却也逼迫不了的。”同样的,皇帝都在这事上拿乔致安没办法,谁还有办法。
赐婚,那压根不可能,谁家闺女要一听嫁给乔致安,不一哭二闹三上吊,那闺女的家人也得一哭二闹三上吊。乔致安的铁面不近人情京里谁不知道,别说京里,能门当户对的谁家不知道,乔致安才是那个真正的老大难问题皇帝叹了口气说:“随他吧,致安怕是心里有人。”
这话一说出来言行云就不苍凉了,揉了揉耳朵道:“啊……那石头疙瘩心里也能有人,他心里除了公子、家国天下,还能有谁啊,他自己他都不能放心上。”
得亏姚海棠没在,要不然这冲这番话,姚海棠也得考虑鼓个掌。
“父亲为何这么说?”杜敬璋不觉得乔致安会主动说自己有心上人之类的话。
“前些时候乱,夜里他当过值,在太仪殿顶上顶着风雨坐了一夜,也叹了一夜。”皇帝也积年习武,虽然身体不如前,可耳力却比从前更灵敏了。
“噢,叹了一夜。”言行云就在思索可能会是谁,跟乔致安有接触的姑娘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所以言行云在可劲儿地揣测着。
皇帝这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杜敬璋一眼,说:“你把他们俩教得这么死心眼,可见你也很死心眼啊”
“嗯。”杜敬璋居然应了一声。
或许没想到杜敬璋会应这一声,皇帝都愣了愣,然后摇着头看向言行云:“去内署取迷尘剑,没人能比你用得更好。”
皇帝的话让言行云沉默了很久,垂首躬身似是疲乏极了一般,这件事他当然不愿意做,但是确实没有人能做得比他更好:“皇上,用过迷尘剑后,我是否可以……”
“不可以。”皇帝连话都没听完就断然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若在庙堂自然不可以,若离于庙堂隐于世外,是否可以。”这是言行云给的回答,他说他自己寡情薄幸,但其实也只是一直隐忍着罢了。
“朕不想用一个已经步入迷途的女儿来毁了一个朝之栋梁,言行云,朕和言相都不会准许你这样毁自己,老四也不能让你这么做。”皇帝说完就把这话题掐了,再说下去凭着言行云这脾气说不定就要做出过激的事来。
言行云、乔致安说是和杜敬璋一起长大,那自然也就是皇帝看着长大的,皇帝知道这几个人各有什么长处,各有什么能耐,甚至是各有什么脾气。乔致安可以用得趁手,言行云可以用得舒心,至于杜敬璋……
“老四。”
“父亲吩咐。”
“朕从来没有放弃过。”从来没有放弃过把杜敬璋捧上皇位的想法,从来没有放弃过把这天下留给杜敬璋的念头,这是皇帝的死心眼,在死心眼上他们这对父子实在是一模一样。
“儿子也向来不半道上改主意。”
皇帝瞥了眼前的臣与子一眼,忽有种挫败之感,末了挥着手让他们退下了。
出了御书房,言行云道:“公子不会拒绝捎我一块儿隐于世外吧?”
“会。”
“公子。”
“我不能把一个让自己曾经寝食难安的人放在身边,哪怕她已经忘记了一切,我可以用自己的经历告诉你一件事,迷尘剑可以让人忘记一切,但脾气不会变、感觉不会变、习惯更不会变。”
忽然间,杜敬璋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去细细问询一番,自己在云泾河究竟是怎么样的,做过些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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