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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都是我开车，你当乘客。
这是默契，还是原则？
即使有时候我的肩膀会产生一种莫名又巨大的无力感，即使一个人的时候你早已习惯自己开车...
可是我总觉得，当两个人在一起，开车这个任务，我比较适合。
仿佛我们的关系因此而架构着。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双手，再也驾不了车，我大概就会失去你。
这是一种近乎任性的宿命论。
你可以不赞同。
或许你根本不曾发现这个荒唐的原则。
但是，我确实是这么相信着。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喜欢坐我开的车。
我没骗你，我觉得那是我听过一句最动听的赞美。
也许对你来说，那句话根本不算赞美，只是一种公式化的寒喧，甚至只是正常社交用语。
尤其那时候，我们的生命才刚刚有了最初的交接。
从“陌生”发展到“比较不陌生”，谁都会很客套地说好听的话。
但是我真的为这句话实实在在地雀跃过。
你说只有我开的车会让你有安稳的感觉。
没有火车的轰隆轰隆，没有地铁的轻浮摇曳，
没有飞机的气流虚惊，没有轮船的不安晕眩。
当我的过气国产车，开始拖着有如气喘的引擎声时，你就能快乐。
单纯地快乐着，像孩子舔着棒棒糖的快乐。
如果路一直延伸，你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坐下去。
就算沿途我多闯几个红灯，你也会放心。
是吗？
你知道你这番话曾经给我多大的冲击吗？
我发现驾驶盘上的双手在发抖，出乎意料的发抖。
于是我连忙亮起讯号灯，慢慢左移，停在疏落的马路旁。
你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我当然否认了。然后深深吸一口气，又继续我们的路。
你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明白我那时对你的爱，和对爱的怯。
从此，我开车，你当乘客。
我小声地对自己说，蔓延的声波比起寂静的湖水还要微弱。
谁也听不到。
结果我们的路，比想象中还要笔直，一点都不曲折。
从郊外到闹市，从闹市到公寓，从公寓到花园，从花园到戏院，从戏院到餐厅，从餐厅到公司，从公司到广
场，从广场到停车场...
如果脑筋好的话，我们走过的路，加起来有没有十万八千里？
喂给银角机的硬币，有没有多过一座沙漠的砂砾？
越过的斑马线，能不能媲美在非洲草原奔驰的斑马？
闯过的黄灯，全部加起来的话，能不能燃亮城市的夜景？
当然我不曾问过你。
我觉得你会晕倒。
有时候我把时速针固定在同一点时，你会忽然从瞌睡中惊醒，问我终点到了吗？
我说过很傻的话是：还没到。世界上没有一条路是有终点的，因为地球是圆的。
当然我们都学过物理，所以你总是很快就意识到瞬间的错觉只是上帝的圈套。
当车子的时速不变时，车里面的乘客会顿时觉得车子停下来了。
只要及时发现窗外的风景规矩地在倒退，自然就清醒了。
所以我说，看看风景吧，困扰了就看看风景吧。
欣赏风景是乘客最幸福的特权。
是司机望尘莫及的。
因为我要掌握驾驶盘，而那里旋转着两个人的命运。
你选择当我的乘客，等于交出心脏给我保管。
所以那时我的手会抖。你知道吗？
无论如何，我的视线不可以离开正面的水平线。
我不敢想象悲惨的故事。
于是我看到的，你看不到。
你看到的，我错过了。
3月21日，微雨的清晨。当车子经过教堂时，你看到据说很帅的黑礼服新郎，我转过头只来得及看到茂密的柳
树。
4月9日，炎热的中午。当车子经过行人天桥底时，我看到昙花一现的海市蜃楼，你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横越
的卡车。
5月28日，倾盆的黄昏。当车子经过邮政局时，你看到邮差从电单车上摔下来，我转过头只来得及看到一只乌鸦。
6月15日，起风的夜晚。当车子经过大学时，我看到大学生在大树下弹吉它，你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挥汗的小
贩。
总是我看到的，你看不到。
你看到的，我错过了。
当然这没什么不好。是吧。
我们可以互相交换心得啊。
像分开旅行的情侣。
假期结束后，你给我蒙古的相片，我给你希腊的明信片。
原来蒙古也有骆驼哦！而且长得真丑...
是吗？你看这个希腊女人，长得像不像英女王...
哇，超像！可能是她失散的妹妹吧...
诸如此类，如数家珍地讨论着。
气氛非常好，虽然视野不同，但是气氛非常好。
我常常安慰自己，谈恋爱应该这样子才合格。
如果两个人看的东西都一样，不如和自己谈情更方便。
是这样吗？
慢慢的，我们放任地分享各自旅行的故事。
话题很快乐，路很笔直，车那么小，两个人慢慢背道而驰。
没什么啊，我们很快乐。
看看风景吧，困扰了就看看风景吧。
慢慢的，蒙古的骆驼整身，包括好像没有刮胡子这样的事情，也讲完了。
希腊的女人，通常早餐吃什么，也讲完了。
还有呢？
如果说话的框子都不见了，我们还有扑通扑通的心跳，不是吗？
没关系吧。你明白我明白你就够了。
我们不是漫画中的人物，不是每个对话匡都要加上对白的，不是吗？
与其去讨论蒙古骆驼的外在和内涵这种废话，不如静下来，听光阴流逝。
静下来的话，也许我会听到你的心跳。那也是一种心声。
幸运的话，说不定可以听见你的血脉，在起浪。
我这样说服自己。
我的过气国产车那么小，从你那边传到我这边，不需要千里传音，再微弱我总听得到。
结果，什么都听不到。
好残忍，什么都听不到。
像天王们的高级录音室，拥有完善的隔音设备，什么都听不到。
车还是一直开，路拼命延伸，我们拼命沉默。
只要心中还有牵挂，风景就不会看腻。
于是，看看风景吧，困扰了就看看风景吧。
只有这句是至理名言。
我的手，距离三年前的最后一次，像一个完美的定律，又抖了起来。
天开始泛黄。
你的眼皮就快要阂上了。
我知道你开会开得多累。
你尽量放松吧，让陈旧的座椅成为你的安乐窝。
还有半小时，你将会到达。
我们总会到达的。
从来都是我开车，你当乘客。
别管这是默契，还是原则。
我不能给你什么，但愿给你一个安稳的旅程。
纵然，我的手，无法控制地在抖。
你会相信我吗？
当我变得很难相信我自己。
天空瞬间从澄黄色变成鲜橙色，地平线的尽头，我看见飞舞的彩霞。
收音机播着熟悉的oldies。
一盏，两盏，三盏...我的过气国产车，感觉像一个流动发电机，一盏一盏把路灯点亮。
你慢慢睡去。什么也看不到。
我知道17盏之后，再越过3个红绿灯，一个交通岛，6个巴士站，我们即将到达终点。
可是究竟我真的想到达吗？
还是我其实贪恋的是这些亲密的公里？
我在第五个巴士站，再次亮起讯号灯，把车子左移。
我怕你惺忪醒来，质问我：终点到了吗？
我的手还在抖。
眼泪掉下来，自然地，好像早在几年前已经准备好，留给今夜完成的功课。
还没到。世界上没有一条路是有终点的，因为地球是圆的。
我们猛踩油门追下去，最多回到原点。
[ 本帖最后由 hiro 于 5-11-2006 06:07 PM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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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11-2006 03:5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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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hiro 于 5-11-2006 06:05 PM 发表
从来都是我开车，你当乘客。
这是默契，还是原则？
即使有时候我的肩膀会产生一种莫名又巨大的无力感，即使一个人的时候你早已习惯自己开车...
可是我总觉得，当两个人在一起，开车这个任务，我比较适合 ...
很美的文笔...
乘客...真的只是永远的乘客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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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9-11-2006 11:0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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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11-2006 08:2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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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但是温馨的文笔~
也许，某天，你载着她，一起去了幸福车站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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