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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 《網》 (36 相信)——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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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2-2013 12:2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這一次,《網》要關注的就是依賴互聯網的社會流行現象;如果沒有了互聯網,能活嗎?或許有的人說爲何不,有的人會說一兩個星期沒問題,但是完全地割捨,真的能做到嗎?如今網絡帶來的便利,使人們足不出戶也可以購買生活用品、工作賺錢、娛樂享受,甚至滿足與別人的互動需要。是這種便利,致使人類依賴互聯網,漸漸地人類文化也依賴著互聯網在建立起來。

某種程度來説,人類的生活文化已經不能沒有互聯網;若你失去網絡連通,你就真的與世界失聯了。人類需要互聯網,那麽換個觀點,人類之于互聯網,又是什麽呢?萬一互聯網,並不只是你我所熟知的“非生物”,萬一,它對於我們的企圖並非只是獲得我們的依賴那麽簡單,世界會變成怎樣呢?這就是《網》要探討的事情。

再次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

目錄: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9-4-2013 12:44 A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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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7-2-2013 12:2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01 赴約

“怪物是真實的,鬼怪也是真實的。它們住在我們的心裏,而有時候,它們是勝利的一方。”——史蒂芬•金

***

熒幕上,飛快地閃跳出對方發送的文字。

“你還好嗎?”黑色的字體在白色的對話框裏跳出。

她的手指輕放在鍵盤上,眼前那條顯示文本插入點的直綫在不安地閃跳著。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她緩慢地呼吸著,仔細感覺空氣竄入每一寸細胞再從微張的唇邊逸出。

她瞄了一眼熒幕右下角,時間顯示已是晚上11點03分。

房門突然傳來一聲“咯啦”門把被轉開的聲響,她嚇得馬上伸手“嘭”地一聲把手提電腦蓋上。

“這麽晚了,還不睡嗎?”是母親憂慮的臉出現在敞開的房門口。

她吞了口口水,感覺到心跳得飛快,好像有什麽在她的背脊爬行。

冰冷的什麽東西。

她茫然地望著母親,默不作聲。

母親嘆了口氣:“早點睡,明天還要上課呢。”

她默默地鑽入棉被裏,轉過身,面對著牆壁。

母親伸手關了房間的燈,帶上門:“晚安。”

房間陷入一片黑暗,她仍睜著眼睛,直到眼睛逐漸地習慣黑暗的環境。

她轉過身,還未完全關機的手提電腦還在閃現一點藍光,緩慢地閃爍著。

她眨了眨眼,起身坐到電腦面前,把電腦拉起來;電腦馬上又啓動了。

白色的對話框裏,“你還好嗎?”幾個字仍靜靜地待在那裏。

等待著她的回答。

她深呼吸了一下,伸手打下了幾個字送出:“你想怎樣?”

幾乎毫無間歇,對方馬上又回復:“我想和你做朋友。”

“爲什麽?”她皺眉。

“你說你沒有朋友,不是嗎?”

熒幕上的字眼在漆黑的房間裏顯得有些刺眼。

她還在思考如何回復的同時,對方又開始打字了。

“你爲什麽不快樂?”對方又問。

她眨了眨有些乾澀的眼,緩緩輸入對話框:“學校裏的同學不停地欺負我。”

“他們怎麽能夠這麽做呢?師長呢?”

“沒有人能幫我,你明白嗎?”

“我了解,我怎麽不了解呢?學校裏的同學都說我是丑八怪,我恨死了爲什麽我生成這樣在這個世界上。”

“是啊,我也恨死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存在。”

“爲什麽要存在呢?我常這樣問自己。”

她感覺到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對方說的,她正是感同身受。爲什麽要存在呢?對啊,爲什麽要把她生下來呢?爲什麽要活著被欺負呢?

“你說你沒有朋友,我也沒有。我們來做朋友好嗎?”對方似乎開始變得着急了起來。

“朋友,能一起死嗎?”她回問。

“就一起死吧。”對方飛快地回答。

“死了,真的能夠結束這一切嗎?”

“當然。所有的欺負行爲都會停止,一切的痛苦都會結束。”

“可是我……不敢。”

“如果被欺負都不害怕了,還害怕死亡做什麽呢?”

“嗯。”

“我們來向那些欺負我們的人證明,我們一點都不害怕他們。我們要讓他們後悔一輩子,你明白嗎?”

“對,要讓他們後悔他們曾經做過的事情。”

“死了,這一切就解決了。”

她望著桌上的鉛筆盒,裏面有一把鋒利的刀片。

“就今晚吧,我們一起來向世界宣戰。一起做這件事的話,就不會那麽害怕了。”對方又説道,她仿佛能感覺到對方在她耳邊竊竊私語。

“你也想今晚就死嗎?”她問道,手輕輕地移向鉛筆盒。

“我已經準備好安眠藥了,一直有點害怕,我想找一個明白我爲什麽要死的朋友,一起做這件事情。”

她伸手打開了鉛筆盒,刀片就躺在鉛筆盒裏。

“你準備好了嗎?”對方見她沒有反應,問道。

“好了。”她吸了一口氣。

“一起死吧。”對方說。

她盯著刀片良久,想要伸手去拿起刀片,可是自己的手卻忍不住在顫抖。

對方已經吞下安眠藥了嗎?

刀片好像會很痛的樣子。還是去偷母親的安眠藥比較好?

但是安眠藥作痛起來容易驚醒母親,那麽她就要被送去洗胃了,到時就更痛不欲生了。

第二天從學校天台跳下去?

可是她怕高的地方。

還是刀片慢慢地割開脈搏比較好,不是嗎?

只不過是感覺身體越來越冷罷了。很快就會過去的。

她吞了口口水,望了眼熒幕;自從對方上一次發送文字至今已經過了二十分鐘。

“嘿?”她試探性地問道。

對方沒有反應。

她凝視著閃跳著的直綫約莫十分鐘,對方還是沒有回復的現象。

真的已經死了嗎?

她吸了口氣,轉頭繼續盯著刀片。

學校同學不堪入耳的譏笑又在腦海裏重復播放。

“喂,笨蛋,把沙吃掉啊,要不然就告發你抄襲。”

“籃球好玩嗎?把球抱緊,準備踢了喔。”

“說呀,你不是說要告訴老師我們欺負你?再説下去就再多撕爛一條你的裙子。”

“跟你說,那是老娘的男人,你竟敢勾引我的男人,你這水性楊花的狐狸精!”

“跟你媽一樣,就愛勾引別人的男人。”

“泥土的味道,好吃嗎?不乖的話,就讓你再吃喔。”

同學們甜美的笑靨在她眼中是一個又一個猙獰的、噁心的笑容。

厭惡極了。

然後她又想起自己的母親。

爲什麽要把她生下來?她反復地自問很多次,可是不敢問母親。

她隱約地了解母親的本質。母親的本質,是比她還要脆弱的一個人。

不能告訴母親她被欺負的事情,要不然母親會瘋掉。

母親和她兩個人住在一起,每天在家裏繪出一幅又一幅詭異的油畫,甚至長達三個月足不出戶。

她有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伯伯,每個月都會定時寄錢給她們兩人。自從她這個女兒懂事以來,母親就漸漸地不再問錢的事情,一切都交由女兒自己打點。

母親每天作畫,每天把房子整理得整整有條,一本書放錯了位置她也會抓狂。

母親是狂躁的,只要任何物品不在她熟悉的位置上,母親就會抓狂。

只要東西都整齊地在它們應在的位置上,母親就能夠放鬆下來。

母親無法接受變動的事物,包括屋外的人、自己的女兒。

她意識到母親的強迫症是一種脆弱的表現,某種她無法解釋的脆弱,而這一切,都是源自於她這個女兒。

因爲她活在這世上,所以母親變得脆弱了,變得無法面對世界了。

她究竟爲什麽要存在?

死了,對誰都比較好。

母親,一定會覺得獲得了解脫。

學校的同學,一定會後悔的。

後悔她們對她做了種種醜陋的事情。

她拿起了刀片。漆黑的房間裏,刀片的刀鋒顯現一絲冰冷的光。

她輕輕地觸摸刀片的刀鋒,刀片是如此鋒利,她的指尖划破了一個傷口,鮮紅色的一滴血滲了出來。

擡起指尖,她輕啜了一口指尖,血液帶著一股濃厚的鐵腥味。

她瞄了一眼熒幕,對方果然已經死了,一點反應都沒有了。

來赴一場死亡的約定吧。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把刀片往手腕割下去。

有一點痛,可是還可以忍受。

手腕顯現出一道深切的傷口,鮮血開始溢出;她望著流血的手腕,好像一道紅色的彎月浮現在她的手腕上。

她在還沒失去力氣以前,趕快躺上了床,攤開雙手,望著天花板,感覺血一點一點地從手腕處流出。

體溫漸漸地降低。開始冷起來了。

她閉上了雙眼。

鮮血染紅了一大片的床單。

電腦熒幕上,對話框裏彈出一句話:“你還在嗎?”

可是沒有人再理會那句話。

午夜12點鐘,十六嵗的女孩躺在床上,失血過多,身體漸漸地冷卻。

電腦熒幕上的對話框自動退出,熒幕上只剩下一片空曠的作爲電腦桌面墻紙的深秋山林景色。

艷紅的山林裏,樹葉紅得像著了火。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8-4-2013 11:26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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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2-2013 01:1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最近报纸常看到网络诈欺案,然后新文就是关于网络了啊,小米真是与时并进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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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2-2013 06:4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02 富德

藍富德盯著桌上的西洋象棋,默默地舉起一顆白色象棋往前移動,準備以雙象策略前後夾攻敵方。

下午的陽光從窗邊灑進來,但稀薄的陽光不足以照亮精神療養院的休閑室。

富德擡頭瞄了眼窗外,遠方的山頭上一大片烏黑的雲層正蔓延伸展至整個天空。窗外吹進來的風,冷冽刺骨。

“要下雨了。”坐在富德對面,拿著黑色象棋的老蔣開口説道。他蓄著鬍渣的嘴角微微上揚,光禿禿的頭顱在陽光映照下仿佛絲綢一般發亮。

老蔣在精神療養院裏住了快兩年,住院的原因是因爲家人受不了他總是當作死去的妻子還存在般生活,吃飯時多放一對筷子,睡前向“妻子”報告一天的經歷,開妻子愛聽的音樂一個人起舞。

從各種層面上來說,老蔣並非真的瘋了或產生幻覺,他只是選擇了保留妻子死前的生活方式,不肯隨著妻子的離世而改變。而這給其家人帶來了莫大的困擾,於是把老蔣送入了精神療養院,說是希望老蔣獲得更好的醫療照顧,其實大家都知道這只不過是遺棄老人的變相行爲。

每週一次的討論會上,老蔣坦白地說過:“我知道我的妻子已經去世了。只是我習慣了她在我身邊的生活方式。”

坦率而直接;老蔣只不過是個捨不得放棄習慣的未亡人。

看著老蔣,富德總有一種看見自己的影子的感覺。

妻子逝世,無法離開有妻子的生活方式。

看著老蔣毫無壓力的悠閑神情,富德不禁懷疑自己是否選擇了錯誤的方式接受妻子的死亡。富德摒棄所有妻子還在時的生活習慣,卻對妻子眷戀得無可自拔,陷入痛苦的泥沼,以至於必須把自己送入精神療養院,希望能治愈自己對妻子的不健康眷戀。

好好地活著;這是富德把自己送入院想要做到的事。

“該你了,富德。”老蔣伸手敲了一下木桌的桌面,發出清脆的“叩”的一聲,把富德從思緒中拉回現實。

富德笑了笑,舉起另一顆象棋在黑白交錯的棋盤上邁進。

“雙象嗎?”老蔣吸了吸鼻子,拿起桌旁的杯子喝了一口茶。富德不由得挑起嘴角;抛開常一個人對空氣講話的怪習慣不說,老蔣是個聰明且睿智的老人,他就像個走動的圖書館,能記得的事情以及豐富的知識都讓富德非常讚賞。

富德自認這盤棋下得小心翼翼,還意圖以其他步法掩蓋真正的雙象策略,沒想到還是被老蔣給看穿了。

“就這麽明顯嗎?”富德笑問。

老蔣擡眼望著富德:“人老了,棋下多了自然能看出個大概來。小伙子,多下幾年棋,你就能看得通透了。”

富德笑著點點頭,想著自己也四十出頭了,在老蔣面前還只是個小伙子,不禁莞爾。

“來這裡不就是要看得通透些嗎?看來我還要再修練。”富德説道。

老蔣摸摸自己的下巴,伸手把一顆黑色的棋子移動前進。“妻子嗎?”

富德挑眉望著老蔣,可是老蔣沒有望著他,只是專注地看著棋盤。

“是啊,還不是妻子。”富德説道,移動棋子。

“叫什麽名字?”

“薇拉。”

“真是好聽的名字。”

富德微微笑了笑。       

“怎麽死的?”老蔣淡然地問道,此時雨絲開始打在窗上,沙沙的雨聲灌滿了室内。

富德也專注地望著棋盤:“自殺;拿槍對著太陽穴開了一槍。”

反正他們都是精神療養院的病人了,這種事也沒有必要刻意隱瞞或者大作文章。

“嗯。”老蔣也只是含糊地應了聲,繼續下棋。

“常常夢見妻子死的那一刻?”老蔣又問道。

富德轉頭望了眼窗外,雨勢開始大了:“是我對不起她。”

“愛恨本就是一體兩面。”老蔣說著,仍沒有擡眼看富德。

“如果她不夠愛我,死的人應該是我吧。”富德聳聳肩:“可是因爲這樣,我更想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老蔣又移動棋子:“你還有什麽放不開的事情?”

富德頓了一下。

老蔣又說:“妻子的死,還有什麽讓你無法釋懷?”

“沒有什麽。”富德深呼吸了一下,回答:“她因爲流產而患上憂鬱症,開槍自殺。事情就是那麽直接了然。”

老蔣此時擡起頭望著富德,他花白的眉毛下一雙眼睛仍炯炯有神:“你好像還有什麽疑問未獲得解答呢。”

“爲什麽這麽說?”富德皺眉。

“小伙子,你是個很理智的人,邏輯和經驗是你賴以生存的基礎。死亡,如果就如你說所的那樣直接了當,毫無可疑之處,你一定可以處理得好的。像你這樣的人……”老蔣倒是頓了一下,好像在斟酌著要用什麽詞似地,又繼續說:“終其一生都將被未解之謎困擾。”

“你想要理解妻子的死亡,可是顯然有些什麽讓你無法完全理解這個事情,所以你一直被她的死亡困住,無法釋懷。”老蔣說著,又喝了一口茶。

“年輕人,你要做的不是忘記她,而是找出爲什麽你不能放下她的死。”老蔣舉起棋子放下:“Checkmate。”

富德望著自己被黑色象棋鎖死的棋局,不禁恍神。

“被鎖死了,就要想辦法殺出重圍。”老蔣又說,氣定神閑地喝著茶。

富德舉起一顆白色棋子,往前移動;棋局出現了轉機。

“好小子。”老蔣微笑,一雙眼眯成兩條彎彎的綫,垂掛著厚重的眼皮。

棋局峰回路轉,富德的心裏卻像有個破舊的收音機在重復無限回轉著三個字:“爲什麽?”

薇拉爲什麽會死?

這個問題在他的心裏造成一股無以名狀的痛楚。

像有顆炸彈在深海裏爆炸開來,那沉重的聲響和力道被四面的海水吸收,卻引起海面的一番驚濤駭浪。

他明知道薇拉是自殺死的。

舉起手槍,朝太陽穴開了一槍,轟穿了腦袋而死。

可是整件事裏有一個詭異的疑點。

沒有意想到的變數。

一封無人回復的1997年的電子郵件,一個名叫“莉莉”的神秘人。

半個小時後,富德和老蔣的棋局總算分出了個勝負:富德最後還是輸了給老蔣。

老蔣微笑:“小伙子,下次專心點。”

富德笑了笑,慾把棋子重新排好,老蔣卻站起身:“我該找蔣夫人陪陪她了,一個人可寂寞了。”

富德望著老蔣離開的身影,回頭望著窗外的雨,遠處的山頭已經被厚重的霧所掩蓋,什麽也不看不清了。

對於薇拉的死,富德一直有這種像透過霧在看遠處山頭般的感覺,仿佛有什麽遮蓋了他的視線,真相一直朦朧不清,像缺了一塊重要的拼圖。

真相?他不禁對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

直到現在,他還在尋找“真相”,還想要得到“答案。”

薇拉自殺前把自己的電腦硬碟毀掉,沒有人知道她自殺前與誰有過接觸,有過什麽想法,只剩下網絡上無法完全抹掉的痕跡。網絡上不完整的資料,通過各種方法重開薇拉已經洗掉的電子郵件帳號後所獲得的僅有一封電子郵件,就是富德能收覆的關於薇拉自殺的蛛絲馬跡。

這僅有的一封1997年發送的電子郵件發自一個網咖,完全地匿名,無法被追尋。“薇拉,你還好嗎?”電子郵件的内容只有簡短一句,署名是“莉莉”。而“莉莉”曾與薇拉在一個擁有自殺念頭者聚集的網站上有所聯係,並曾在網路上轉發過關於天堂之門教的宣傳文案。
       
療養院的醫生告訴他說,薇拉的死並不是他的錯,而是一個個體不幸的個人選擇,試圖解開他的心結。

他努力地想要尋找被原諒的方式,但原來他並不需要被原諒。

或者說,在被原諒以前,他還必須做一件事,那就是尋找“真相”。

他必須完整地理解薇拉的死,他必須解開那個似是而非的疑點。

誰是“莉莉”?那封電子郵件和薇拉的自殺是否有關係?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8-4-2013 11:27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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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2-2013 06:4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再嗥月 发表于 18-2-2013 01:11 PM
最近报纸常看到网络诈欺案,然后新文就是关于网络了啊,小米真是与时并进 XD

網絡詐欺案一直都有發生,我想一旦有人的各種欲望(想要快速賺錢,想要獲得愛情等等),就很難杜絕這類案件的發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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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2-2013 01:5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03 天堂之門

天堂之門教的網頁還能在互聯網中搜尋得到,包括其精神領袖及創始人阿普爾懷特所拍攝的宣傳教義影片。

“我將盡我所能簡潔地述説這件事。”1996年的影片中,阿普爾懷特睜著近乎不真實的雙眼,沉重地對著鏡頭説話,不時輕咳:“這個星球將被循環、翻新、重新啓動。這不代表地球將被毀滅,也不表示這就是世界末日。但是,是的,這表示地球將被翻空。”

富德坐在圖書館裏使用電腦,搜索有關“天堂之門教”的資料,以便能從中找到什麽蛛絲馬跡,查出“莉莉”到底是什麽人。

天堂之門教的象徵符號是一個鑰匙孔,代表著通往“天堂”的大門。天堂之門教於1975年創立,主張外星人就是上帝,並相信人類的靈魂是從外星球過來的,因爲追求物慾享受,才會被鎖進肉身軀體裏。1995年9月開始,天堂之門教利用互聯網之便傳教,很快地就吸引了衆多信徒,從此就借由互聯網發送各類傳教資訊、進行信徒間的交流。

1997年3月26日,一顆4000年才完成公轉一次太陽的彗星,來到了最接近地球的位置。這顆海爾•波普慧星被宣稱後面跟著一艘外星人太空船,它將來接他們的“子民”回歸“天堂”,也就是所謂的高等世界。爲了擺脫人類軀殼,乘搭上去“天堂”的太空船,天堂之門教的39名信徒,包括阿普爾懷特本人在美國一間別墅進行了集體自殺,年齡最小的參與者只有20嵗,釀成一起遺臭萬年的大型集體自殺事件。

新聞資料顯示集體自殺事件中,警方發現死者是分成三批人先後進行自殺的。第一批和第二批各15人,第三批共9人,前一批人由後一批人目送及蓋上三角巾象徵“啓程”。他們服食參有致命毒物的果汁等斃命。

大部分的天堂之門教信徒擁有高超的電腦應用知識,有不少的人是電腦程式設計師。臭名遠昭的集體自殺事件前,這些信徒一起利用電腦在國際互聯網上設立高水準的網頁,以宣傳學説及招募信徒,也提供網上服務作爲經濟收入。

富德飛快地閲讀著資料,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莉莉這個人如果曾宣傳過天堂之門的學説,那麽極爲可能就是天堂之門教的教徒之一。作爲一名教徒,她必然也相信人類靈魂是外星人,且肉體只是一個束縛靈魂的載體的理論。某種程度上,她也應該相信世界末日之說,而在那之前她必須脫離肉體,讓靈魂回歸天堂。

這是一個最終主旨就是要自殺的邪教啊。富德皺起了眉頭。

他繼續搜查有關天堂之門教的資訊,也打開了新的瀏覽器視窗搜尋關於世界末日的資訊。

關於“世界末日”,人類的基因裏似乎存在某種古老的印記,認爲世界末日是存在的,如果不是不久的未來,就是遙遠的將來。

從瑪雅預言、諾查丹瑪士預言到彗星撞地球的猜測、氣候因污染劇烈改變的預測,再到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等的末世審判論,人類總是一而再地自我提醒著有一天地球將結束、世界將崩坏。

而很多人都打從心底裏相信世界末日之說,相信有一天人類將完全地被毀滅,而不可避免。

若毀滅是不可逆的,也就有人會興起何苦熬到哪天,卻失去一切的想法。人們不禁要自問,到底活著的意義是什麽?

人類存在的盡頭是什麽?

於是宗教給與了一定程度上的精神安慰,比如天堂之門教就以科幻情節參雜禁欲道德教義,製造出一個人類靈魂是外星人,最終將脫離肉體回歸天國的學説。

薇拉相信世界末日嗎?

富德深吸了一口氣,想起妻子薇拉,心口還是一陣揪痛。

一切後來發生的悲劇,都開始於一個平常的婦科復診下午。那一天,富德被工作耽誤了時間,沒有辦法接懷孕的薇拉回家,於是薇拉一個人走到附近的車站等計程車。誰也沒有想到,就那麽一段短短的時間裏,薇拉遇到了財迷心竅的摩托車騎士,搶走了她的手袋和金製項鏈,也把她狠狠地推倒了在地上。

誰也沒有想到,就因爲這樣,薇拉流產,而富德與薇拉之間的關係,也隨之迅速地崩坏。

富德一邊搜尋著資訊,一邊一下一下地回想著關於薇拉的回憶。

她捲曲的長髮,她在陽光下的剪影,她的笑靨,她的失落,她的瘋狂。

他想起流產事件後,薇拉陷入嚴重的憂鬱,不吃不喝,不聞不問,接著就開始每天每夜地對著電腦,上互聯網,一坐就長達十個小時。

那張憔悴的臉在電腦熒幕的光照下帶著一絲莫名的詭異、那雙曾承載無比活力的眼睛盯著電腦熒幕,仿佛正在一點一點地靠著眼睛在吸收一些富德不了解的什麽。

可是富德沒有阻止薇拉。

他虧欠她的,太多了。他理應被恨、被罵,被詛咒。可是薇拉什麽也不做,只是對著電腦,24小時地挂在互聯網上,仿佛這樣就能安撫她的心靈,使她獲得平靜。

只要她高興就好。

直到那一天,無法挽回的那一天,薇拉向富德舉起了手槍。

“我恨你。” 從薇拉塗得殷紅的嘴唇裏吐出了這三個字。

富德望著噙著淚水的薇拉,閉上了雙眼,以爲從此以後就能帶著所有痛苦、記憶和牽絆,離開這個世界,這個不幸的世界。

但是那發子彈沒有鑽入富德的腦袋,而是深深地嵌入了薇拉的腦袋,結束了她不幸的人生。

“人類的毀滅是必然的。”猛地富德想起了一句薇拉說的話。

有一個晚上醒來,富德看見薇拉還在瀏覽互聯網,那雙乾澀的眼睛被她揉了又揉,富德忍不住還是上前去呼喚妻子:“薇拉,不累嗎?”

薇拉微微地擡頭,望著富德的雙眼似乎失去了任何曾有的光輝:“人類的毀滅是必然的。”

“我將離開,你將離開,我們都將離開這個悲慘的世界。”說著,薇拉輕輕地揚起一抹微笑,一抹讓富德心碎的微笑。

“對不起。”富德唯一的回應,也是對薇拉僅剩的回應:“對不起,我真的很對不起……”

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富德移開鍵盤和滑鼠上的雙手,把手肘撐在桌上,輕輕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難道薇拉也是天堂之門的信徒,所以才會選擇自殺一途?

好像有一顆炸彈被投放在富德的腦海裏,猛烈地爆炸開來。

不,他不能以任何其他的藉口合理化妻子的自殺。

他不能夠逃避薇拉的死是因爲他的疏忽的事實。

不,他怎麽可以想要以其他理由來解釋薇拉的自殺?

只有他,只有他一個人必須承受薇拉自殺的罪咎。

過了好一會兒,富德劇烈的頭痛才消散下去。他擡頭望著電腦熒幕,深吸了一口氣,點開天堂之門教教主阿普爾懷特的影片,又重看了一次。

“如果我要給這個錄影起名,它將會是‘在地球被翻新以前,最後一個撤離地球的機會’。”教主嚴肅地望著鏡頭,很認真地又重復了一次:“在地球被翻新以前,最後一個撤離地球的機會。”

不,如果薇拉的自殺有疑點,他一定會追查到底。

至死方休。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8-4-2013 11:28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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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2-2-2013 12:5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Irumi 发表于 22-2-2013 01:59 AM
天堂之門教的網頁還能在互聯網中搜尋得到,包括其精神領袖及創始人阿普爾懷特所拍攝的宣傳教義影片。

“ ...

按爪表示开始追看这部,前三部没有看完,然后也懒惰看了,等出版了再买 XD


1997年3月26日,一顆4000才完成公轉一次太陽的彗星,
上面是4000什么?4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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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2-2013 02:1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04 出院

她的臉藏在陽光的影子裡,富德看不清她的表情,到底是在笑,還是在哭。

刺眼的陽光裡,熟悉的身影緩緩地朝富德走來。

她伸出了一隻手臂,慢慢地踏入了富德能看得見她的臉的視線範圍裏。       

薇拉望著富德,嘴角漸漸地揚起形成一道迷人的弧度。

那一瞬間,富德感到心跳仿佛停止了一般,無法呼吸,無法動彈。

薇拉舉起右手,輕輕地觸碰富德的左臉;她的手心帶著陽光的溫暖,一點一點地滲透進富德的臉龐。

富德感覺心開始猛烈地跳動起來,無法言語,仍無法呼吸。

薇拉微微地開啓雙唇,逸出兩個字:“活著。”

富德望著薇拉凝視的眼神,雙手想要上前去擁抱她,可是他什麽也沒做,什麽也不能做。

溫熱的淚,不知不覺地淌下他的臉龐。

富德睜開眼,望著精神療養院房間的天花板,眨了眨濕潤的眼睛。

他數著自己的呼吸,接著緩緩地坐起身子,擦了擦眼,轉頭望向窗外,早晨的陽光已經灑進房間裏了。

他換了衣服,梳洗了一番,仍未到早餐時間,於是到精神療養院前面的草地散散步。

正想到老樹前的椅子坐下,卻發現已經有人坐在那裏了。富德趨前一看,原來是老蔣。

老蔣一個人坐在石椅上,卻好像在跟另一個人在聊天,不時地說話、點頭、微笑。

富德想起老蔣希望保持妻子死前的生活習慣;應該是在和想象中的妻子在説話吧。

那畫面雖然詭異,但是早晨陽光下,新長出嫩綠葉子的枝丫下,一個老人溫馨的微笑,這一切還是構成了一幅澄淨的畫。

富德繼續往老蔣的方向走去,接著安靜地在老蔣的身旁坐下。

老蔣發現到富德的到來,轉頭對富德笑了笑:“早安。”

“早安。”富德微微一笑。

老蔣的氣色看起來很好,還打趣說:“你介意一個老頭在你旁邊一個人自說自話嗎?正舊病復發呢。”

富德笑了笑:“不介意。”

老蔣伸手拍了拍富德的肩膀,回頭朝空氣說:“晚上再跟你繼續說吧。”

接著老蔣揚起嘴角,又對富德說:“我雖然有病,但還未至於在他人面前說些親密話也不會感到不自然。”

富德微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老蔣輕笑,仰頭望著老樹又重新長出嫩葉的枝丫,沉默不語。

富德也擡頭望著天空,享受這片刻的寧靜。

吞了口口水,富德望向老蔣,打破了沉默:“你相信人死後還有靈魂會留存嗎?”

老蔣也回過頭來:“別傻了,人死後什麽都沒有了。”

似是看穿了富德的心思,老蔣又說:“我並不是在和我妻子的鬼魂説話。我知道她已經死了,我只不過是在獨自念著一封又一封給她的信;當然,她一點都不會再收到了。”

富德為自己膚淺的解讀感到一陣羞愧,點了點頭說:“抱歉,誤會你了。”

“常有的事。”老蔣聳了聳肩。

“人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都到此爲止。”老蔣補充道:“這世上沒有靈魂這種事,人類的意識只不過是腦細胞之間的產生的一連串化學反應。”

“嗯。”富德應了聲。

薇拉已經死了,她不會再回來了。

夢裏的她,只不過是富德不願意放下的記憶。只不過是富德潛意識對自己的懲罰;以心的痛楚來一遍遍折磨自己的懲罰。

懲罰他,做得還不夠多。

早餐時間過後,富德要求見院長。

推開院長室的門,富德看見一個光頭的男人坐在沙發上,等待著他。

“院長。”富德禮貌地叫了聲。

院長點點頭,伸手示意富德也在對面的沙發坐下:“今天氣色看起來還不錯。”

富德坐了下來,清了一下喉嚨,直接道出自己的意願:“我想申請出院。”

院長頓了一下,望著富德,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爲什麽?”

“我認爲我的狀況已經調适得差不多,是時候出院了。”富德認真地説道。

“薇拉的事,你已經不再想了嗎?”院長突如其來地問道。

對上院長的雙眼,富德吞了口口水:“不,還是會想,可是已經不再是她恨我的種種。”

“是她曾經愛過我的時候,而我知道她會希望我好好地活著。”富德堅定地說著:“所以我決定好好活著。”

“決定和真正做到是兩回事。”院長推了一下眼鏡。

富德聳聳肩:“我答應自己的事,一定會做到。”

院長沉默,盯著富德雙眼,尋找可疑的蛛絲馬跡;富德毫無畏懼地回望院長,坦然而大方。

過了好一會兒,院長才又開口:“薇拉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

“我知道。”富德從容地應道。

“她不會再回來了。”

“我知道。”

“你再糾結於她的真正死因,也不能把她起死回生。”

“我知道。”

“你想知道她爲什麽會死?”

“我已經知道她是自殺而死的。”

“裏面難道沒有隱情嗎?”

“就算有,薇拉也不會回來了。”

“你有想法出院要做什麽嗎?”

“活著,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是指怎樣地活著?具體的實施,是怎樣呢?”

“找份工,買部電視機和沙發,給自己買報紙,每星期吃一次好的,上健身房,上戲劇課。”

“爲什麽是戲劇課?”

“只是想嘗試一下以前曾有過的夢想。”

“夢想是當演員嗎?”

“當棟篤笑,像黃子華那樣。”

院長終於露出微笑:“我期待你踏上棟篤笑舞臺的那天。”

富德也笑了笑:“我一定請你來看。”

“好吧。”院長站起身,走到辦公桌前坐下:“今天午餐後,你就可以出院了。待會兒通知大家給你辦個歡送會。”

“謝謝。”富德也站起身,離開了院長室。

午餐後,富德匆匆地收拾好行囊,叫了計程車,離開了精神療養院。

他沒有買電視機,卻買了一部新的手提電腦,是一部輕薄型的手提電腦,折起來輕得可以夾在手臂下走來走去,而且運行計算速度据稱是市場上同類機種最快的。

“輕薄如翼,快如閃電”,電腦店的銷售員如此形容。

富德把行李放在久未回來的個人辦公室,拉開塵封的白布,拍了拍桌上的灰塵,把新的電腦放在辦公桌上,一屁股坐在久違的椅子上。

他在進入精神療養院以前,是個私家偵探,後來也曾當上大學的兼職犯罪心理學教授。這個辦公室就是他與客戶見面商談的地方,也是他把追蹤、調查背景等得來的資料整理成詳細報告的地方。

而現在,他的背景調查技能又能派上用場了。

富德連上了無綫網絡,在搜尋欄内輸入“自殺”。

搜尋頁顯示150億個搜尋結果,第一頁裏都是些防治自殺的資訊。

富德飛快地掃描了一遍搜尋結果,最後點進了一個防治自殺的論壇帖子。

他仔細地閲讀了長達20頁,且似乎頁面數量還在增長的帖子回復。

接著他又離開頁面,進入下一個相似的討論群,仔細地從頭看到尾。

幾個小時飛逝,富德似乎感覺不到疲倦似地,像個孜孜不倦的學生,在網絡上一個主題一個主題地閲讀著,用力地尋找著他想要找到的一句話、一個人。

“私密你了。”一個自殺主題裏出現了一個這樣的回復。富德停下了滾動滑鼠軸的動作,很快地又伸手在鍵盤上輸入了一些字,按下了“發送”鍵。

幾秒後,頁面跳出一個視窗顯示“新主題發佈成功”。

富德深呼吸了一下,把背靠在椅子上。

他這次,要引蛇出洞。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8-4-2013 11:29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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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2-2013 02:1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再嗥月 发表于 22-2-2013 12:55 PM
按爪表示开始追看这部,前三部没有看完,然后也懒惰看了,等出版了再买 XD

是的,是4000年,謝謝提醒,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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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4-2-2013 07:0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05 林女士

時鐘顯示時間是淩晨1點04分。

“赫!”躺在血染床上的少女突然睜開眼,坐起身來,倒抽了一口氣,拿起手撫住心口,用力地呼吸著。

欣虹的右手腕仍在緩慢地滴著血,她試圖移動右手腕但不果。

痛楚竄上腦神經,她扯下枕頭套,卷起來,把自己被割開的右手腕笨手笨腳地綁起來。

紅色血一點一點地在枕頭套上渲染成一個慢慢擴散的圈。

欣虹狼狽地踏下床,赤裸的腳板踩在地板上,一陣瓷磚地板的冰涼從腳板竄上她的身體。

她看著自己直立起來的雙腳幾秒鐘,接著緩緩地邁開腳步,走到房門口,朝母親的房間走去。

右手腕的血還在滴著,白色的枕頭套暈染出了一大圈淡紅。

這時候,欣虹的母親林女士正在自己房間的床上輾轉難眠,想著日漸長大的女兒,想著漸漸難以掌控的女兒,想著自己該怎麽辦。

欣虹長得越大,就變得越陰鬱,有時候連作爲母親的她都感到一絲懼怕。

仿佛在欣虹的體内有一種邪惡的什麽在萌芽、蓄勢待發。

林女士又想起前天在垃圾桶裏看到的撕得爛碎的紙張,她小心地拼湊起來,發現上面盡是惡毒的話語,筆跡明顯是他人的而非女兒的。

爲什麽會有人如此憎恨女兒呢?

爲什麽女兒什麽也不說呢?

女兒決定怎麽做呢?

林女士又翻了個身,望著從門縫裏透進來的一點光線,心思紊亂。

她真的不明白欣虹。

每天從學校回到家就只懂得打開電腦上網,除了吃飯洗澡之外,幾乎都在電腦面前度過放學後的半天。

“不出去和同學玩嗎?”林女士也曾想要履行作爲母親的責任,雖然她知道自己並非一個好母親。

“她們去看的電影我沒興趣。” 欣虹總是以諸如此類的答案搪塞。

欣虹是在學校被同學欺負了嗎?

那作爲母親的她該怎麽辦呢?

林女士眨了眨眼,手緊緊地攥住枕頭一角,内心的不安開始沸騰起來。她該怎麽辦?她不知道,怎麽辦?

明天給欣虹做點好吃的早餐吧?

就這樣吧。

林女士用力地深呼吸了兩下,閉上了雙眼,決定停止思考讓她不安的問題。

女兒長大了總是有自己的想法啊。就是這樣吧。

突然間,林女士的房門傳來一陣轉動門把的聲音,林女士睜開了雙眼。

她眨了眨眼,坐起身來;門這時被推開了,一個少女的剪影出現在門口。

“欣虹?”林女士揉了揉眼,站起身:“怎麽啦?”

欣虹緩緩地朝林女士走來,一聲不吭。

“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林女士嘆了口氣。

欣虹走到林女士面前,停下了腳步,擡頭望著林女士,欣虹的眼神空洞,一點靈魂也沒有。

“怎麽了?”林女士皺眉,正想揮手叫女兒沒事就回去睡覺,卻猛地發現白色的瓷磚地上出現了兩滴紅色的液體。她從地板往上看去,發現血是從女兒用布綁起來的手腕滴落的。

綁著女兒手腕的布條染了一圈紅色。

“你……”林女士趕到一陣呼吸困難,旋即感到頭暈目眩。

那傷口是怎麽回事?手腕被割開了嗎?女兒自殺了嗎?

自殺嗎?

林女士感到腦海中每出現的字句都像被高分貝地吼出來一樣,把她弄得頭痛慾裂。

醫院,救護車,緊急熱綫……

林女士努力從仿佛腦部缺氧的狀態中擠出一點理智,搜尋接下來該做的下一步。

“欣虹,不要害怕,媽媽現在打……打急救熱綫……沒事的,沒事的。”林女士飛快地跑到床邊,以顫抖的手指撥打了急救熱綫。

“喂?我女兒割腕自殺,請馬上送救護車過來……”好不容易慌慌張張地交待清楚住家的地址,林女士狼狽地蓋上話筒,轉過身來,才想起要給女兒進行止血之類的事情。

可是從林女士打電話到蓋上話筒,欣虹只是一直站在原地,默不作聲地盯著林女士。

地上又多了好幾滴鮮血。

“孩子,你還好嗎?”林女士戰戰兢兢地拉起女兒的手臂;女兒的眼神裏似乎少了點什麽。好像已經不再把林女士看作母親一樣。

邪惡的種子;這個想法又猛地在林女士腦海裏被敲響。

林女士深呼吸了一下,努力保持鎮定,雖然她的雙手都在不可控制地顫抖著,連話也說不好了:“為……為什麽要……自殺呢?”

欣虹只是直直地盯著林女士,一句話也不說,甚至動也不動。

“欣虹?”林女士輕輕喚了一聲女兒,一股莫名的恐懼感抓住了她的心。

此時,欣虹開始移動了起來;她向林女士又走近了兩步,伸出了手,似是要擁抱林女士。

欣虹伸出的手卻猛地轉過來,把手肘狠狠地撞向林女士的腹部,使毫無防備的林女士痛得捂住肚子。

欣虹沒有停下動作,又再擡起腳毫不留情地踢向林女士的膝蓋,致使林女士往後栽去。

林女士“咚”地一聲往後仰倒在地上,後腦勺一陣撞擊地板的疼痛。

“欣虹……”林女士伸手摸了摸後腦勺,掙扎著正要坐起身,欣虹卻一屁股坐在林女士的身上,飛快地低頭朝林女士的嘴巴張開了自己的嘴巴;林女士仿佛聽見欣虹的喉嚨裏有什麽“咕嘟”的液體湧流聲。

還來不及推開,欣虹的嘴巴已經貼在林女士張開的大口,欣虹的左手緊緊地捏住林女士的下巴,使林女士無法閉上嘴巴。

“唔……”林女士感覺到從欣虹的嘴巴裏有一群粘膩的東西湧入了林女士的嘴巴裏、喉嚨裏。

林女士試圖呼救可是掙脫不開欣虹捏住下巴的手。

黏液在林女士的嘴巴裏似乎馬上開始進行某種規律的前進運動,她能感覺到成群的細小的東西在她的嘴巴裏一下一下地攀爬前進的,飛快地湧入喉嚨、鼻腔……所有與嘴巴相通的地方。

“啊!”林女士受不了地把膝蓋彎曲起來,用力地把撞向女兒的腹部,成功把女兒從自己身上推開。

“你……你對我做了什麽?”望著坐在地上的女兒,林女士心中的恐懼沸騰滾燙起來,分不清究竟是恐懼還是憤怒。

“啊!!”林女士突然感到一陣在頭腦深處引爆的劇痛,痛得她似乎片刻停止了心跳。

林女士抱著頭,一陣噁心,昏了過去。

救護車的喇叭聲從窗外傳了進來。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8-4-2013 11:30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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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2:5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06 文素

“讓我告訴你一件事,朋友。希望,是個危險的東西;希望能夠讓一個人發狂。”——史蒂芬•金,《肖申克的救贖》。

***

求生是生物的本能。

從植物到昆蟲到家禽到猛獸到鳥類,無一個生命體會自願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無一不是在種種克難面前掙扎求生或意氣風發地蓬勃生長。

即使是一顆不幸落在貧瘠牆壁的種子,也懂趁著幾許雨水甘霖,沿著牆壁長出一棵小樹;即使是在弱肉強食的非洲草原,弱小的鹿群依然要以奔跑的本能逃出生天,繼續生活下去。

擱淺的鯨魚、自爆的白蟻、餓死的老鼠、自毀的蝴蝶等等,從表面上看來是動物的自殺行爲,但實際上與“求生”有很大的關係。

海洋學家從擱淺的鯨魚腦中發現高濃度的三丁酯錫毒液,這種毒液來自船上油漆,並且會傷害腦神經,導致鯨魚的辨別方向能力受損,才會不幸擱淺死亡。白蟻有把内臟爆裂開來,吐出粘糊糊的污穢物的“自殺式爆炸”行爲,為的是趕走敵人,防止敵人對巢穴構成威脅。老鼠有自願餓死的行爲,是由於感染疾病而不願意把疾病傳染給同伴。成年蝴蝶過了繁殖期後,會落在地上兇狠地撲打翅膀直到精疲力盡地死亡,是因爲一旦被鳥類捕捉,鳥類就能從蝴蝶的翅膀圖案找到它的小蝴蝶來捕食。

除了人類,幾乎沒有其他動物在神志正常的情況下,不是爲了群體的生存而自殺。

自殺,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説,是一種悖逆天性的行爲。

郭文素坐在墓園大樹下的木椅上,望著大樹上翠綠的樹葉,蔚藍的天空裏有一兩隻鳥飛過。

她把手肘靠在椅背上,遙望一整片的墓園。

她19嵗那年自殺而死的雙胞胎妹妹的火化骨灰墰,就被安置在不遠處的佛塔裏。

姐妹是一個親密的關係,她們無所不談,她們互穿對方的衣服,她們分享戀情秘密;而雙胞胎姐妹的關係,比普通的姐妹關係更來得緊密。

雙胞胎可分爲同卵雙生及異卵雙生,亦有一種極爲特殊的情況稱爲同卵異精。同卵雙生是由同一個受精卵分裂成兩個胚胎而成,因此遺傳基因和性別完全相同。異卵雙生則是在母親卵巢同時釋出兩粒卵子,並分別受精,個別成長為胚胎而成;異卵雙胞胎帶有不同的遺傳基因,性別可不同。至於同卵異精的情況特殊,一粒卵子在受精前分裂,但不完全分離,接著半分裂的兩半卵子各自受精,再完全分離,因此遺傳基因可有一半不一樣。

文素和妹妹是屬於同卵雙生的雙胞胎,只比妹妹早出娘胎三分鐘。她們不僅長得一模一樣,也常喜歡同樣的事物。

對於雙胞胎的心理學研究一直有雙胞胎具有強烈心靈感應一說,但從未具體證實。據説雙胞胎之間有緊密的心電聯係,一方受傷或不開心的時候,另一方即使身處異地,也能感應到對方的情緒。雙胞胎甚至有同時在不同的地方,毫無溝通的情況下,做出同樣的事情的案例。

從小到大,文素和妹妹的關係很親密,也有著類似心靈感應般的緊密聯係。文素生病,妹妹也會不舒服;妹妹發惡夢,文素也不知怎的會同時醒來。

她們同睡一間房,一直到中學畢業,一直到悲劇發生,只剩下文素一個人。

文素微閉上雙眼,傾聽樹葉被風吹動的聲音,努力回想妹妹自殺前的種種表現;她一直不願意回想的一個記憶黑洞。

妹妹的名字,和文素只差一個字,叫郭文淨。

她們就和父母賦予的名字一樣,素淨樸實,一直都是腳踏實地地做人。

但與“文淨”二字諧音的“文靜”所形容的不一樣,文淨是個活潑的孩子,話很多,這一點就和文素有著180度的天差地別。

文淨從小就對數字有著異於常人的天賦,圓周率能背到驚人的數目字就不說了,學校裏什麽幾何學、三角學、代數的課業考試,她都遊刃有餘,甚至問出讓老師一時也回答不出的深奧數學問題。

因爲對數字的喜愛,文淨對於電腦這東西也充滿了興趣,尤其是一堆代碼數目陣的編程語言,一度讓她極之沉迷。

和文淨相反,文素自小對數字的敏感度不高,物理數學不太好,反而是語文和生物課比較拿手。兩人專長的項目不一樣,所以也常互相幫忙彼此的功課,才能順利度過學校生涯。

雖然有興趣的科目顯然不一樣,但是文素文淨兩姐妹卻喜歡吃一樣的食物,喜歡同一部電影,喜歡同一本書,甚至還發生過喜歡同一個學校男同學的尷尬事件。

她們在飯桌上爭著吃最愛吃的蒸魚,她們一同上電影院,她們互相分享買下的書,爲了同一個男孩子吵架;這就是她們的中學生活,她們密不可分的青春。

中學畢業後,文素順理成章地報讀大學生物係,然而文淨卻有不同的選擇。

那時候,文淨已經對編程語言極爲熟悉,編程的能力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常創作許多應用程式,有的還賣給別人賺點小錢。

由於覺得“19嵗就要決定自己的人生”非常沉重,於是文淨告訴父母自己要再沉浸個一年才打算入大學,這一年裏她答應會努力嘗試各種可能性。

爲了賺取生活費,文淨利用自己的編程知識創作程式賺錢,生活倒也過得很優渥;不久她就宣佈報讀大學的應用數學係,結合電腦程式與數學兩個項目。

就在大家都以爲文淨的人生將從此平步青雲,文淨卻突然在入學前的三個月開始萎靡不振,變得和平時的她很不一樣。

大家都說,或許是入大學這件事讓文淨承受太大壓力了吧,過一陣子調适過來後就會沒事了。

只有文素隱約覺得文淨的改變並不僅僅是因爲壓力。

文淨出了什麽嚴重的問題,而文素不知道是什麽。

每天回到家裏,文素就看見文淨對著電腦熒幕呆滯的表情,那種木然,與平時認真研究的神情,是截然不同的。

文素試圖關心妹妹,想要問她入學的事情怎麽樣,文淨都會很簡短地打發掉文素,似有什麽不願意多談的理由。

“文淨,有什麽事情,你可以告訴我。”文素把椅子拉到文淨旁邊坐下,試圖引起妹妹的全盤注意力。

文淨轉頭瞥了一眼文素,只冷漠地說:“我沒什麽特別的事情。”

“你變得安靜了。”文素深吸了一口氣。

“最近編程工作比較忙。”文淨的雙眼又回到電腦熒幕上,十指繼續在鍵盤上飛舞。

“你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我沒事。”

“你不開心?”

“沒有啊。”

“你變了。”

文淨這時總算又回過頭來望著文素,那張與文素一模一樣的臉上罩著一層文素也不能完全理解的陰霾:“你還記得高中時隔壁班的阿登?”

“怎麽了?”文素皺眉。

“他死了,自殺死了。”文淨聳肩。

不久前報紙報導組屋失火,燒死了多名居民,其中一個就是阿登;雖然悲傷,但因爲是意外,也只有感到不幸的無奈。

“自殺?”文素挑眉;新聞裏沒有提過一句關於自殺的事。

“火是他縱的。”文淨的眼裏一絲情緒也沒有,仿佛死了一樣:“阿登自殺前,找我聊過。”

文淨又轉頭望著電腦熒幕:“可是我開解不了他。”

“爲什麽會找你?”文素仍不敢相信。

“對,爲什麽呢?”文淨停下了手指的動作,頓了一下:“這也是我很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這一段對話之後,文素再也沒能和文淨說上什麽有意義的對話,一直到兩個月後,文淨在車子裏吸廢氣自殺身亡。

爲什麽?

文素一直到今天,仍被這三個字所深深束縛。

爲什麽是文淨?爲什麽自殺?

這一切一點邏輯也沒有。

悖逆邏輯,完全悖逆生物的求生本能。

文素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身,離開了墓園。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8-4-2013 11:31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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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7-2-2013 01:0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07 回家

窗簾嘩啦一聲被拉開,文素望著窗外的一棵大樹和樹上懸挂著的,已經年久失修的秋千。

午後的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輕吹起了文素額前的髮。

她微眯起眼,仰起頭,天空正中央裏太陽如一顆耀眼的鑽石,在樹葉的隙縫裏被切割成千百片閃閃發亮的光片,灑落樹下的草地。

文素深吸了一口氣。

“文素。”有人從後呼喚文素,文素回過頭來,是母親。

文素驀然發現已經許多年不見的母親,比上一次見面時蒼老了許多;歲月在母親的身上留下了殘酷的痕跡,白了她曾經烏黑的頭髮,在她的臉上刻下了更深的皺紋。

可是母親的微笑仍如記憶中那般,含蓄而優雅,幅度不大不小,剛剛好是一個讓人感覺到善意的微笑。

“媽。”文素也應道。

“這麽久沒回來了。”母親停在這裡,沒有再説下去。文素注意到母親那雙年輕時堪稱美女特點之一的如杏仁般的眼睛,眼尾處多了幾條明顯的魚尾紋。

文素和文淨遺傳了母親的眼,也擁有一雙如杏仁般弧度漂亮的眼睛;父親常說幸好兩姐妹長得像母親,如花似玉。

文素輕咳了一聲:“是啊。”

母親擁有傳統東方女性的性格,節儉、含蓄而婉轉。母親縱使有千言萬語,也總是把話説一半,不把話説滿。明明是責備的話,不仔細思考就聽不出其中的責難;明明的關心的話,不猜測字裏行間的意思,可能就誤以爲是一種冷漠。

與眼前這個女人相處了半輩子,文素怎麽會不了解母親沒說完的下半句話呢?

這麽久沒回來了,過得好不好?這麽久沒回來了,難道還有什麽心結解不開?

望著母親溫柔的雙眼,文素微微揚起嘴角:“我過得很好,不要擔心。”

母親似鬆了一口氣,微笑道:“去給你弄點吃的,很久沒給你弄你最愛吃的餃子了。”

說完,母親眼裏閃過一絲突如其來的落寞,接著有些尷尬地朝文素報以帶著點抱歉的微笑,轉身匆匆走到廚房去。

文素望著母親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内,又轉過身望著窗外的大樹和破舊的秋千。

餃子;文素喜歡吃餃子,就和文淨一樣。

母親那慾言又止的落寞,便是文素多年不曾回家的部分原因。

自從文淨自殺身亡,家裏就籠罩著一股灰色的死亡氣息,每一句話每一件事物,似乎都在提醒著文淨曾經存在而已經消失的事實;從另一種層面來説,文淨還在這個家中,在她曾睡過的臥房裏,在那些尷尬沉默的瞬間,在無法放開她的家人的心中。

文素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手用力地抓緊窗欄。

這間房間,曾是文素和文淨同睡了19年的房間。19年裏,她們從這同一個窗戶看著窗前的大樹成長、老去、長出新芽,枯榮繁衰。

那一個秋千是父親弄上去的,她們兩姐妹小時候喜歡兩個人自顧自地盪秋千,父母幾乎不需要太過地注意她們倆。

文素還記得小時候秋千盪得老高時,與天空似乎近得觸手可及的那感覺,仿佛再盪得高一點,她就能逃到藍天裏,進入另一個世界進行她的大冒險。

文淨喜歡從後推文素,把文素盪得越來越高,一邊高興地歡呼著:“來咯,再高一點!”

兩人稚嫩的笑聲似乎還在耳邊回蕩著;文素微閉上眼,感覺風吹拂在臉上。

又回來這個家了,這個處處都是文淨留下的回憶的家。

這一次,文素不會再逃避了;她知道,如果她這輩子想要獲得解脫,唯有解開妹妹的死的謎,才能真正走出妹妹留下的枷鎖。

文素回來這個家,就是爲了從頭開始追溯文淨自殺的原因。

她走到房間角落書櫥旁的椅子坐下,望著幾乎空蕩蕩的房間,回想著曾經的種種。

19嵗那年,文淨去世,文素報讀了大學生物係,後來專攻醫學微生物學,畢業之後繼續在醫院研究噬菌體作爲打壓抗藥性病菌的方案專題,一研究就研究了幾乎十年,又經歷過成功與失敗,就這樣輾轉過了十多年。

如今文素在離開醫院研究院幾個月後,又將重返醫院做研究,繼續研究牽絆了多年的噬菌體。

但是在這同時,文素也了解到自己必須回來解開回憶的結,追尋關於文淨的死的真相,否則她永遠無法真正獲得幸福。

文素想起幾個月前還是她的未婚夫的佈萊德;一個充滿網絡廣播理想的男人,一個善良而溫柔的男人,一個承諾會給她幸福的男人。

可是在婚禮前夕,文素卻逃婚了。

這麽多人想要知道爲什麽,這麽多人在找文素,可是文素選擇任性地消失,只來得及給佈萊德交待一句“對不起”。

是的,對不起,因爲她需要回來這裡一趟,才能真正放開心鎖快樂起來。

文素拿出自己的手機,望著已関機多天的手機,把它放到書櫥上,然後站起身離開曾經的臥房。

“再見,佈萊德。”她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大踏步走到父親的書房去。

書房裏不見人影,父親過了退休年齡許久仍不肯放棄教書的工作,現在在某個社區學院教英文。

與其說是放不下教書的工作,不如說是無法面對家中的空白。

文素明白文淨的死、文素自己的離鄉背井,給父親帶來很大的精神壓力,而她自己也一直深感愧欠。

或許,這個家中,最堅強的人,是一直留守在這個家裏的母親;母親獨自面對沒有孩子的空虛,一聲不吭,默默地扮演其作爲家庭精神砥柱的角色。

文素在書房裏的電腦前坐下。文淨死後,她死前在用的電腦也曾被搬到書房裏使用。文淨電腦的硬體設備在當時來説挺齊全高檔的,因文淨是個編程迷,於是也順理成章地了解高檔的技術。

當然,到了今天,文淨的電腦已經是非常過時的款式了,而且也無法支持十年的摧殘。因此現在在書房裏的電腦是另一部近代的電腦,21寸液晶熒幕,纖細設計主機,還有光學滑鼠。

當年文淨電腦的硬盤備份自然無法再被使用,但是文素一直轉換備份的方式保留那份資料,直到雲端科技開始普及,她把資料備份到雲端,才算是最後一次的轉換備份儲存方式。

塵封了多年的備份裏,其實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文淨在自殺前,早已把電腦裏的一切私人資料銷毀,文素苦苦恢復硬盤資料,只尋回了一個名為“W”的資料夾,裏面卻是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

到底W代表的是什麽?又曾經裝著什麽資料?又或者,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

文素嘆了口氣,利用書房裏的電腦聯上無綫網絡,打開了瀏覽器視窗。

她在搜索欄内輸入了19嵗那年發生火災的組屋名字和火災發生日期。

很快地,出現了好幾頁的搜尋結果。

一切,從頭開始追查起;從一個叫“阿登”的中學同學的自殺開始。

追查,究竟是什麽原因,使一名19嵗的少女放棄求生的本能。

文素點進了一個關於當年火災意外的新聞報導。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8-4-2013 11:32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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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7-2-2013 01:0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08 母女

痛楚,在林女士的頭腦裏猛烈地爆發開來。

痛得她幾乎想咬斷自己的舌頭;痛得她幾乎不想活了。

救護車的鳴笛聲從遠而近;林女士努力地想要以僅剩下的一點力氣,爬離自己的房間,逃離自己的女兒,向救護人員求救,逃出生天。

可是她只覺得頭好痛,好痛,痛得她只能整個人蜷縮在地上,嘴裏不受控制地發出“嗚嗚”的痛苦呻吟聲。

對比她亂七八糟的身體狀況,她的意識卻異常地清醒。

她知道女兒欣虹還坐在她的旁邊,盯著她看,盯著她痛苦地忍受可怕的頭痛,仿佛欣虹知道林女士將會變成什麽其他東西,仿佛在等待林女士的蛻變。

蛻變?

林女士又一陣痛得作嘔。

嘴巴裏,欣虹剛剛吐出的粘糊糊的液狀物,已經很快地從林女士的喉嚨、鼻腔、氣管等等地方鑽進林女士的身體,徒留一陣噁心的,隱約仿佛塑膠燒焦的氣息。

林女士意識到坐在她旁邊的女兒,已經不是她的女兒了 。她不知道這個“東西”是誰、是什麽;她只知道這不是她的女兒。有什麽佔用了女兒的肉體,有什麽邪惡的東西入侵了她的家園。

“叮咚!”門鈴響了;一定是救護車抵達了。

林女士掙扎著張開眼,想要坐起身,想要到門口去應門,向救護人員求救。

可是在林女士還沒來得及坐起身之前,一直坐在林女士身旁的欣虹倏地站了起身,步履穩健地離開了房間。

不久,林女士聽見了開門的聲音。

“小姐,你們這裡是不是發生了緊急事件需要救護車?”沉靜的夜裏,林女士能清楚聽見門邊傳來的聲音。

林女士用力地忍著頭痛,慢慢地以手撐起身子,往房門口攀爬而去。

只要再一點點、再一點點,她就能夠從樓梯口呼救,救護人員就會看到她,就會來拯救她,從女兒的手中拯救她。

“唔……”林女士用盡吃奶的力氣往前攀爬。

“不好意思,你們搞錯了,我們這裡沒有打過急救熱綫。”林女士聽見女兒的聲音,冷靜而平板,在門口響起。

林女士感覺到一陣呼吸急促,她知道她再不趁這個時機爬到樓梯口呼救,她就再也沒有機會逃生了。

就再也沒有離開的機會。

“救……”林女士還沒爬到房門口,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呼叫起來:“救命啊……”

可是好像有什麽在抓住她掌控聲道的神經一樣,她想喊叫但是從喉嚨裏發出來的聲音,虛弱如呻吟。

“救命……”林女士仍不放棄地再嘗試;她幾乎從來沒有如此堅持過什麽事情,可是現在她意識到這是她生存的最後一線機會,而她如果放棄的話,就可能再也沒辦法生存下去。

是求生的意志,生物的本能。

“看來是一場誤會,打攪了不好意思,晚安。”救護人員説道;門被關上了。

林女士感覺到熱乎乎的眼淚從眼眶流下,她知道她的最後逃生機會已經沒有了,可是她還是用力地、一遍一遍地試圖呐喊卻只是發出呻吟:“救命……救命……”

樓梯傳來一陣腳步聲。

女兒的雙腳出現在林女士的面前。

林女士擡頭,發現自己望著女兒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不清,女兒好像出現了好幾個影子,以讓人發毛的眼神望著林女士。

“你……”林女士虛弱地試圖説話:“是……”

“誰”字還沒來得及發出她的喉嚨,林女士的脖子就不受控制地縮起來;一陣痙攣般的痛楚貫穿她的腦袋深處,讓她一時無法言語。

她感覺到有什麽在她的腦部活動著。

滑動、吞噬、結合。

是女兒吐在她嘴裏的那些黏糊糊的東西;它們在進攻著她的腦,它們在她的腦裏鑽動著。

她感覺到黑暗籠罩著她;一種精神上、心理上的黑暗,一種真正的黑暗。

在痛楚中,林女士漸漸地感覺到有些什麽在她的身體裏消失著。

消失……蛻變……

變成和面前的女兒一樣的怪物。

林女士努力地睜開眼,女兒正蹲在她的面前,以一雙大眼凝視著林女士,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靜靜地凝視著。

“你……”慢慢地,林女士連思考也變得緩慢起來。

那一片讓人不安的黑暗,在她的腦海裏快速地蔓延著。

一種屬於生物的直覺使林女士產生強烈的抗拒;她用力地以意志抵擋著排山倒海而來的“黑暗”,她不知道自己在向什麽抗戰,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樣在抗戰,她只知道她必須抵抗。

必須抵抗,以繼續生存,以繼續活著。

活著,她必須抵抗這片無以名狀的“黑暗”;她必須活著。

女兒,不,這個佔據了女兒軀體的東西,突然,微微地揚起了嘴角,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

林女士像個受傷的動物,無法動彈,無法反擊,只能以僅有的意志力抵抗面前的邪惡。

這是什麽?

這到底是什麽?

林女士感覺到眼淚還在繼續淌流下她的臉龐。

爲什麽只是想要一切正常、有條有理的她,會落得如此下場?

想要女兒正常而快樂,想要自己的世界完美而穩定,難道錯了嗎?

爲什麽?爲什麽要奪走這一切?

當她意識到抗爭已經無效時,恐懼也很快地轉化為憤怒。

她幾乎可以聽見心中的怒火在滋滋地燃燒著。

到底她做錯了什麽?到底她對女兒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情,要受到這樣的報復?

都是女兒,一切都是女兒的錯。

如果沒有女兒,就好了,不是嗎?

她的生活不會改變,她不會成爲單親媽媽,她不會淪落到今天這田地。

去死吧!

憤恨幾乎燒痛了她的心。

不,那不是憤怒……是一種真正的肉體正在承受的痛楚;好像有什麽在聚焦燃燒她的腦細胞,痛得她不斷地無聲地呼叫著。

不行了,她意識到。

不行了,這邪惡的什麽,就要贏了,就要戰勝了。

那一片腦海裏的“黑暗”以無法阻止的姿態壓過了林女士意志的最後抵抗防綫。

求生的意志散成了一地碎片,她所認知的世界仿佛一瞬間如海市蜃樓撥雲見日後般傾倒、崩坏、銷毀。

消失……

林女士感覺到自己好像正在快速地縮小中。

一種微妙的感覺;仿佛她正被什麽強大的壓力壓扁搗碎。

被無邊無際的黑暗所吞噬、咀嚼、消化。

消失……

漸漸地連痛楚也不見了。

什麽都不見了。

消失……

“媽?”林欣虹輕喚了一聲林女士,可是沒有回應。

林女士以扭曲的姿勢躺在地上,一雙眼瞪得老大,幾乎一眨也不眨。

幾分鐘後,林女士慢慢地坐了起身,雙手壓在地板上,轉頭望著欣虹,眨了眨眼。

欣虹站起身,伸出沒受傷的手;林女士抓著欣虹的手,也站了起身。

一句話也沒有說,兩人牽著手,一起走到窗邊,左右張望著深夜裏寧靜的鄰里。

救護車早已看不到蹤影。

月光下,她們兩母女的眼神,冷漠而抽離;掃視著鄰里的眼神,仿佛在尋找著什麽、確定著什麽。

她們握著彼此的手,緊緊地、毫無隙縫的。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8-4-2013 11:33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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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3-2013 12:5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09 李老師

把車子駛入校園内的教師專用停車場,李老師輕鬆地把車子停好,在車上對著倒後鏡調整了一下領帶、伸手捏了捏凃了髮膠的短髮讓頭髮保持挺立,才哼著歌下了車。

望著面前聳立的諾大的學校課室樓和辦公樓,李老師深吸了一口早晨新鮮的空氣,精神抖擻。

又是另一個早上;在這個魔鬼學校的另一個早上。

打起精神來,好好幹吧!

李老師微微揚起微笑,把背包取出,關上了車門,大踏步往學校辦公樓而去。

一路上有學生來來往往,他們有的趁著早上未上課的時段打籃球,有的在校園池子邊閒聊,有的一邊吃著食堂賣的馬鈴薯泥一邊散步,有的在巡視屬於他們的學校範圍。

打籃球的學生朝李老師頑皮地叫了聲“早呀老師”,池子邊的學生斜睨了李老師一眼沒搭理,散佈的學生面無表情地在經過李老師的面前說了句“李老師早安”;在巡視校園的兩個校服沒塞好、頭髮又比規定還要長、戴著莫名其妙的鎖鏈款式項鏈的男學生,朝李老師抛了個惡狠狠的眼神,李老師假裝沒看見他們,只是加快了腳步,走了幾步偷偷回頭一看,兩人沒再理會李老師,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在這個學校教書,生存的方式就是“少管閒事”。

學生愛怎樣就讓他們去,是成龍成鳳抑或跌落谷底,都只是他們自己的造化。教師如李老師這樣的,只管盡自己教書的本分,不管教“人”的部分。校規什麽的,交給紀律部去維持,雖然這所學校裏,學生幾乎可說是爲所欲爲,只要不是閙到告上法庭或入院的地步,紀律老師根本不理會學生的紀律問題。

李老師在這所學校教書,也已經有十年了。

從一個充滿理想的熱血教師,漸漸地磨成了冷漠的魔鬼教師。

這些年裏,他學到的是,不要把學生當人看;他們都是魔鬼,他們是帶著天真面具的魔鬼。

學校可說是社會的一個縮影。只要有人群在的地方,就會有階級的出現,就會有主導和被主導的人、欺負和被欺負的人,就像光明和黑暗必然共存一樣。

這些,都只是合理的社會現象,因爲人性本來就是邪惡的。這世界的設計本來就是有吃小動物的猛獸,就有被吃的小動物,有被害的就有害人的。

李老師聳了聳肩,走到自己的辦公座位,坐下,從背包裏取出了平板電腦,毫不在意地玩起了小遊戲。

早上嘛,總要先放鬆一下再到課室裏去面對那群魔鬼。

“李老師!”有人從後叫他,驚擾了他玩遊戲的時光。李老師皺眉回頭一看,原來是另一位教師,姓傅的女老師。

“傅老師,早啊。”李老師嘴裏雖然保持基本的禮貌,但是卻毫不遮掩輕蔑的神情。

這傅老師是剛來這所學校教書的生物老師,長得骨瘦如柴又戴個老氣橫秋的眼鏡,教書又唯唯諾諾的,若不是生物部的主任夠霸氣,這軟弱的老師大概已經被學生欺負到不敢來學校了。

當然,就算生物部主任再霸氣也好,這群魔鬼學生還是會找到方式“調教”這位軟弱教師,只因爲這樣比較好玩。

雖然覺得傅老師車子輪胎被放風、位子被塗上萬能膠、桌子都是垃圾等等狀況很可憐,但是畢竟少管閒事是李老師的生存法則,再加上傅老師又不是美女,李老師也省得英雄救美了。

而且,既然知道學生們現在喜歡欺負傅老師,李老師當然不願意和她走得太近,免得也同時被學生們盯上,可就麻煩了。

“李老師,你有沒有覺得最近高一五班的學生,有點怪怪的?”傅老師緊張地握著雙手,問道。

李老師挑眉瞥了傅老師一眼,心想:是欺負你的怪吧?

但李老師只說了句:“是嗎?沒注意到,別想太多了。”

“可是……”傅老師還想再説下去,學校的上課鈴聲卻打斷了她的話。

“上課了,再見。”李老師也趁機把平板電腦收起,往自己今天要教第一堂數學課的高一五班走去。

上課鈴聲已響,但高中部的學生大多不搭理,都還在走廊上溜達,而李老師也視而不見,學生們也完全當李老師透明。

對這些叛逆心重的高中學生來説,把他當透明已經是最善良的處置方式了。

踏入高一五班的課室,李老師把課本放在桌子上,輕咳了一聲,擡起頭正要說點什麽,卻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了幾秒鐘。

在他的眼前,高一五班的全體學生都乖乖地坐在他們各自的位子上,沒有人在交談,沒有人在玩閙,也沒有人把課本翻開。

不管男男女女,學生們只是默默地擡頭望著李老師,他們的眼神漠然而空洞。

李老師吞了口口水:“大家早。”

學生們沒有人應他,也沒有人移開視線。他們保持著凝視著李老師的姿勢,雙手整齊地放在桌面上,雙膝工整地並排。

李老師深吸了一口氣。學生們異常地乖巧,氣氛反而陰森得叫他毛髮直竪。

他想起了傅老師剛剛說的話;高一五班的學生,好像真的有點怪怪的。

轉念一想,李老師又覺得或許這只是學生們惡作劇的新招數;可能他們只是覺得這樣很好玩。反正李老師永遠不了解學生的思維方式。

這麽一想,李老師緊綳的心情放鬆了不少,翻開課本就開始教書:“請大家翻開課本第57頁,今天我們來研究反函數。”

沒有翻動課本的聲音,也沒有説話的聲音。李老師忍不住擡眼瞄了一下學生;他們仍一動不動地盯著李老師看,這讓他心裏又發毛了起來。

學生到底是怎麽了?

然後他想到這個班級裏最近被欺負的“明星”林欣虹。李老師特意尋找林欣虹的位置,然後發現林欣虹正坐在她的位子上,也和其他人一樣盯著李老師看。

她的眼神直接而毫無懼色,和平時非常不一樣。

就連林欣虹都不害怕他了,這反而讓李老師胸中的怒火“嚓”地一聲被點燃。

這怎麽能?被欺負者必須繼續被欺負者的角色,否則這世界還能正常運作嗎?

李老師特地走到林欣虹的位子邊停下,朝林欣虹說:“我說上課了,你怎麽連課本也沒拿出來?”

林欣虹擡頭望著李老師,那冷漠的眼神似乎還透著某種叫李老師感到害怕的……飢餓感。

仿佛一只老虎在看著它即將狩獵的獵物的眼神。

不,不僅僅是一只老虎。李老師意識到他正被一群“老虎”包圍著,而這想法不期然讓他打了個寒顫。

想太多了;這一定是學生們的新把戲,一定是這樣。李老師極力地説服自己。

“我說,翻開課本第57頁!”李老師提高聲量,以爲平時膽小的林欣虹會開始眼眶發紅,但她沒有,只是怔怔地望著李老師,還是沒有把課本拿出來。

不對勁;李老師腦海裏的警鐘瘋狂般地響起來。

正想伸手翻開林欣虹的書包以示自己的權威角色,李老師卻赫然發現林欣虹擺在桌面上的左手……不見了手掌。

她的左手腕包著厚厚的綳帶,光禿禿的,手掌不翼而飛。

李老師著實嚇了一跳:“你的手怎麽了?”

林欣虹望著李老師,總算開口了:“切斷了。”

“什麽?”李老師難忍驚訝之色。

“切斷了。”林欣虹又重復道。

李老師覺得好像腦袋裏某個保險絲燒斷了:“夠了,夠了,這一切惡作劇都夠了!”

這時,李老師突然感到後腦一陣疼痛,有人拿起課本敲了他的頭。

李老師七孔冒煙地轉過頭,卻發現不知何時乖乖坐著的學生們已經站了起身,並圍繞著他。拿課本砸他頭的女學生把課本放了下來。

魔鬼……從這些學生的眼裏,李老師終於看見了真正的魔鬼。

這時,一個站在他面前的學生把他用力推倒在地上,接著其他學生也上前壓制著他的四肢,讓他動彈不得。

“你們想——”話還沒說完,林欣虹突然跨坐在李老師的身上,捏住李老師的下巴,張嘴對上了李老師的嘴。

李老師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求生的本能使他用力地掙扎,可是掙脫不了一整班學生壓著他四肢的鉗制。

他想呼救可是下巴被緊緊地捏著,無法作聲。

一灘讓他頭皮發麻的粘糊糊的液狀物從林欣虹的嘴巴,進入了李老師的嘴巴裏,然後迅速地移動深入他的喉嚨深處。

恐懼佔據了他整個人。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8-4-2013 11:34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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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3-2013 12:5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10 牽引

“叮咚!”文素按下了門鈴,站在一棟屋子前等待。

屋子門前的木柵門沒上鎖,於是文素就徑自穿過了久未修整的屋前草坪,走到玄関前按下了門鈴。

她轉身環視了一眼屋子前的草坪,這裡也有一棵大樹,就像她老家那棵一樣,只是沒有懸挂著秋千。草坪雜草叢生,從木柵門到玄関的一條石頭鋪的小道也已長出了幾撮小草。

那場十多年前的火災意外發生時,阿登的家人剛好都出了門,只剩下阿登一個人在家。火災意外發生後,阿登的家人搬遷到了這個郊外的屋子,十多年來沒再搬遷過。

這時,有人打開了門,文素急忙回過身來。

開門的是一個理個短平頭的男子,穿著運動夾克,看起來約莫二十出頭。

男子狐疑地打量著文素:“你找誰?”

文素微微一笑:“請問伯父伯母在家嗎?”

男子不客氣地又問:“你找他們做什麽?”

“你是阿登的弟弟?”文素決定單刀直入。

男子先是怔了一下,接著皺眉道:“他死了十多年了。”

文素還想再問下去,男子身後出現了一個年紀稍大的女人,把男子拉開:“是誰呀?”

“伯母好。”文素禮貌地説道。

女人望著文素,顯然不知道文素是誰:“請問我認識你嗎?”

“伯母,我是文淨的姐姐。”文素回答。

“文淨?”女人一時似乎也想不起什麽來。

“文淨和阿登曾是好朋友。”文素説道。

女人一聽到“阿登”兩個字就開始緊鎖眉頭:“阿登不在這裡了。”

“我就說他死了啦!”男子不耐煩地插嘴道:“走啦,不要來煩我們了!”

“阿輝。”女人瞪了男子一眼,男子才噤聲,一臉不以爲然地走入了屋内,留下女人和文素在門口前僵持不下。

“你來這裡的目的是?”女人的語氣不慍不火,非常平靜。

文素注意到女人的脖子上戴著一個銀色的十字架項鏈。

“文淨在阿登死後幾個月,也跟著自殺死了。”文素説道。

女人眼裏閃過一絲驚訝:“我不知道有這種事。”

“我想知道我妹妹爲什麽要自殺。”文素認真地望著女人,女人閃開了文素的視線。

“死者已矣,請你節哀順便。”女人望著地板説道。

“阿登爲什麽要自殺?”文素自知問題很殘忍,但是她必須追問。

女人深吸了一口氣,擡起眼對上文素雙眼:“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阿登是因發生火災意外而死的。”

“不,他是自殺的。”文素窮追不捨。

“你不要亂説!”女人突然提高聲量,一瞬間怒火爆發。

“你——”文素還沒來得及把話説完,女人就“嘭”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文素愣在門前幾秒,知道女人不可能再應門,於是轉身離開了玄関。

一邊把木柵門閂上,文素一邊想著剛剛的對話。

一提到阿登自殺,阿登的母親就馬上暴怒,而不是先露出驚訝的神色,這表示她很有可能早已知道阿登是縱火自殺而死的。

但是女人暴怒的表現,也可能表示了兩點:一、她害怕萬一被發現是兒子縱的火,追究起來她會是罪魁禍首;二、她不能接受兒子是自殺而死的。

然後文素又想起了女人脖子上的十字架項鏈。

在天主教的教義裏,自殺是不能被原諒的大罪,犯了殺人的第五誡,在死後不能進天堂。

若女人的家庭信仰為天主教,那麽 自殺的阿登就無法進入天堂,這對於一名母親來説,是多麽痛心疾首的事情。

兒子死了,還不能上天堂,這叫爲人父母者怎麽接受得了呢?

文素深吸了一口氣,鑽入了車子裏。

經過一家簡便的早餐店,文素感到飢腸轆轆,也就停下車子,進入叫了份蛋捲和豆漿,順便讀起當天的報紙來。

正吃到一半,突然有人拉開她對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

文素皺眉擡頭看看是哪個沒禮貌的人,卻發現面前坐著剛剛才說過幾句話來的阿登的弟弟。

他湊近壓低聲量問道:“你知道阿登自殺的事?”

文素吞了口口水:“你跟蹤我?”

對方皺眉:“我出門辦點事,看到你的車子停在這裡。”

“我叫文素,你是?”文素伸出手。

“阿輝。”男子輕握了一下文素的手,很快地收回去。

“ 你怎麽知道阿登……自殺?”阿輝緊接著又問道。

“我的妹妹文淨生前告訴我的。”文素回答。

“她告訴了你什麽?”

“她說阿登自殺前找過她聊想要自殺的事。”

阿輝緊握著雙手,一臉焦慮的神色:“你說,你妹妹過後也自殺了?”

“是的。”

“你覺得他們兩個人先後自殺,有共同的原因?”阿輝咬咬牙,問道。

“你一直都知道你哥哥是自殺的?”

阿輝點點頭,神色憂鬱:“雖然父母堅決不肯接受,但是我知道阿登是縱火自殺的。火災發生前,阿登的表現很奇怪,有時候失魂落魄的,有時候又跟我說他面對著很可怕的事情。”

“是什麽可怕的事情?”文素感覺事情似乎開始有了一點眉目了。

阿輝深吸了一口氣:“他說,有種力量想要他消失,而他覺得他最終會抵抗不了這種力量。”

“力量?”文素挑眉。

“嗯,他覺得有某種外在的力量不停地誘惑他放棄自己的生命,他既害怕又無力抗拒。”阿輝一邊回想道,一邊嘆氣。

“最後,他還是輸給了那股神秘的牽引,放棄了生存的意志。”阿輝低下了頭,望著自己交握的雙手。

文素抿了抿嘴,不知道該把這所謂“神秘的牽引”歸類為一個綫索,或只是某個輕生者自殺前掙扎求生的抑鬱表現。

她喝了一口豆漿,發現豆漿涼了。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8-4-2013 11:35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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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3-2013 04: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又来按爪了~

夫妻、姐妹、兄弟,期待阿米如何把这六人串联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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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3-2013 05:1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11 佈萊德

“世界是有牙齒的,而且只要它想要,它隨時都能用它的牙齒啃噬你。”——史蒂芬•金,《愛上湯姆戈登的女孩》。

***

手機持續地作響,直到電池幾乎被耗盡。

佈萊德躺在沙發上,盯著電視熒幕上花花綠綠的畫面,卻沒有一句電視對白是進入他的腦海中的。

他舉起拿著酒瓶的手,朝嘴巴灌去,但是酒瓶早已空了,一滴不剩。

佈萊德皺眉,惱怒地站起身,搖搖晃晃地想要到冰箱去再多拿幾支啤酒出來,卻不小心一個踉蹌撞在桌角上,手裏抓著的空酒瓶 一個鬆手,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他以被酒精麻醉了的朦朧視線望著地面,隱約看見地面上的玻璃碎片。他搖了搖頭,又繞過碎片,到冰箱前,打開冰箱取出另一支酒瓶,馬上從褲袋裏摸索出開瓶器,以無法固定在一個位置的雙手撬開瓶蓋,再仰頭就是一灌。

灌得差不多了,他把酒瓶放下,雙手撐著桌面,用力地眨了眨眼,晃了晃腦,接著又拿著酒瓶,步履蹣跚地走回沙發坐下,繼續盯著於他而言早已毫無意義的電視,一邊喝酒。

身體裏的酒精發酵了許久,而他還想醉下去,但是此時他卻感覺神志越喝越清醒。

軀體已經幾乎不聽正常使喚,搖晃得厲害,視線模糊得看什麽都是一坨影子,但是他的腦海卻漸漸地清晰起來。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變成這樣。

曾經最痛苦的時候,他仍願意逃出讓自己窒息的想法,尋求他人的幫助,但不是這次。

他的未婚妻郭文素一聲不響地抛下了他,只來得及給了他一個“對不起”三個字的交待。

佈萊德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他也不知道文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只知道他的心裏面好像崩塌了一個深深的坑,空洞洞的,越是想它越是心酸。

佈萊德本來正職是個網絡設計師,副業是一家網絡電臺“繪聲繪影”的創辦人及節目策劃,但是自從未婚妻悔婚後,他就開始萎靡不振,不僅僅辭退了正職,網絡電臺的事情也擱置不理。

曾經,他以爲網絡電臺的廣播理想是他和戰友阿修,永恒的熱忱,不論怎樣都不會磨滅。

但是這一次佈萊德真的認輸了。

他所有想做的事情只有不停地喝酒麻痹自己的情緒。

其他的什麽都不想做。

他把自己關在家裏,除了偶爾清醒到街上去買酒,根本足不出戶,連手機也不接。

他的内心坍塌了,也就讓他的生活也跟著一起淪陷吧。

任由自己痛到最深處,再狠狠地痛醒。

此時此刻,就讓他繼續糜爛下去吧。

“嘭!嘭!”這時佈萊德的公寓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他被酒精麻痹的神經只隱約聽見幾聲模糊而沉重的敲擊聲。

“佈萊德!”門外傳來阿修的聲音。

佈萊德轉頭望著門,卻沒有起身去開門的意願。

“開門啊,佈萊德!你再不開我撞門進來啊!”阿修急切地叫喊著。

佈萊德聳了聳肩,又喝了口酒;什麽都無所謂了。

“我認真的啊!”阿修又叫道,然後門外還真的傳來一陣撞擊的聲音。

“開門!佈萊德!我知道你在裏面!”阿修毫不放棄。

佈萊德用力地揉了揉太陽穴,感覺阿修的叫喊開始在他酒精浸泡的腦袋裏起了如電鑽般的作用,無奈地搖晃著站起身,摸索著把門打開。

“啊!”門打開的時候,阿修正想要再撞第二次的門,衝勁停不下來,直直往佈萊德的身體撞了過去,把佈萊德整個人重重地撞倒在地上。

眼見佈萊德摔在地上,阿修也毫無愧疚,只叉著腰指著佈萊德的鼻子:“喂!我不撞門你也不肯出來了是吧?”

“你到底還要再糜爛多久?”阿修還非常不客氣地伸腳輕踢了一下坐倒在地上的佈萊德。

“你少管我。”佈萊德搖了搖頭,摸著摔得發疼的屁股,掙扎著站起身。

“少管你?之前我說要回去幫父親做生意,到底是誰那麽雞婆就是要來勸我繼續做廣播的?你現在叫我不要插手你的事?怎麽可能啊!”阿修連珠發炮説道,急促地跟在佈萊德踉蹌腳步的後面。

佈萊德不再理會阿修,走回沙發坐下,又拿起酒瓶猛灌。

“不要喝了啦!”阿修一把搶過佈萊德手裏的酒瓶。

佈萊德擡眼瞥了一下阿修,阿修在他眼裏只是一大片的朦朧影子,唯有阿修的聲音讓佈萊德分辨得出面前的人是阿修。

佈萊德俯身向前,就算搖搖晃晃的,也要從阿修手裏搶回酒瓶。

“你夠了沒有啊!”阿修惱羞成怒的聲音在佈萊德面前響起。

“郭醫生不過是離開了而已,又不是死了!你幹什麽啊你現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阿修繼續罵道。

佈萊德一心一意只想把酒瓶搶回來,結果一個不小心,整個人滑跌在地上。

“郭醫生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肯定不會後悔離開了你!跟個廢人一樣,你還是男人嗎?”阿修完全不饒過佈萊德。

佈萊德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窒息感,一陣在心頭的鬱悶,然後他發現自己抽泣了起來。

在自己最好的朋友面前,佈萊德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仿佛連日來的委屈都在這時候爆發了出來。

“我不能……”佈萊德一邊哭得稀里嘩啦,一邊無法控制地喃喃説著内心的話:“我不能沒有文素……”

“我太愛她……”佈萊德哭得那麽淒慘,連他自己也被自己嚇住了。

可是隨著眼淚的崩堤、吐露的内心話,他感覺心頭壓住的大石似乎被移開了一點,胸口的鬱悶似乎蒸發了些許。

“兄弟,振作點。”眼前的阿修早已無法從佈萊德因酒精和眼淚而模糊的視線辨識。

“不能沒有她,不能活下去……”佈萊德用力地吸了口氣,哭著哭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哭著睡著了。

等到佈萊德再次清醒過來,他的公寓裏只剩下還透著濃厚酒氣、躺在地上的自己。地上的碎酒瓶已經被清理掉,電視也關了,冰箱裏的酒也一支不剩;阿修已經不見蹤影,門也好好地關上了。

佈萊德摸了摸長了鬍渣刺刺的下巴,以酸澀的眼望了眼窗外,已經是夜晚了。

渾渾噩噩的這幾天,他完全不知道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反正也不再重要。

在冰箱上面,阿修留下了一張字條:“明天再過來。”

佈萊德吸了口氣,心想反正也沒有酒了,就走到浴室去,洗了把臉,淋了個浴,換上了乾淨衣物。

這是連日來的頭一回清醒。

他望著鏡子裏的自己,拿起剃鬍刀,慢慢地把自己的臉清理乾淨。

又再觀察了鏡子中的自己幾分鐘,佈萊德才離開浴室。

在自己的辦公桌前,他坐了下來,打開了久未打開的手提電腦。

清醒著的時候,他還是抱著最後一點希望。

他登入了即時通,查看了在綫的人列表,但是裏面沒有文素。

電子郵件信箱裏面,也沒有一封文素的新郵件。

手機找不到她,網絡也找不到她。

到底該去哪裏找她?佈萊德毫無頭緒,又心急如焚。

但是以他對文素的了解,就算一個人文素也會把自己照顧好,不會有事。只是佈萊德需要她,需要她回到自己身邊,否則就活不下去。

佈萊德又感覺到内心那坍塌的空洞洞的坑,揪得那麽緊,痛了起來。

仿佛在回應他此時的心痛,一封新的電子郵件出現了,是佈萊德之前在另一家電台為其“打開心房”傾訴内心苦悶的單元而設的網頁發表的留言有了新回復。

佈萊德打開郵件,點進了網頁。那裏還記載著自己心碎的留言:“我愛她,可是她選擇離我而去,留下我一個人。我只想說,我愛你,我太過愛你,沒有你我也活不下去了。”

“活著需要勇氣,放棄也需要勇氣。”那是新回復的内容。

回復者署名是“莉莉”。       

這時,佈萊德的電子郵件信箱又多了一封新電郵,發送自一個叫莉莉的人。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8-4-2013 11:39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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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3-2013 05:1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再嗥月 发表于 3-3-2013 04:53 PM
又来按爪了~

夫妻、姐妹、兄弟,期待阿米如何把这六人串联在一起。

謝謝你一直在看這小説,感動~
會繼續努力地寫好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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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8-3-2013 01:0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12 誘餌

富德打開辦公室所在的舊公寓單位的窗戶,望著窗外底下偶爾經過的三三兩兩的車子,還有偶然出現在街道上的路人;溜狗的老人、拎著籃球的少年、拉著書包腳步急促的女孩、下班後從附近的火車站走到住宅區的上班族。

富德喜歡觀察,尤其喜歡觀察人,這也是爲什麽他最後會走上私家偵探這條路。人是個謎樣的生物;表面上看起來越是不可能的事情,往往就是内心裏深藏的真相。就是如此表裏不一,有時善良,有時又邪惡的人,讓他為之沉迷。

他對於這些表面上看起來毫無特色的平凡人們一直抱持很大的興趣,想要知道他們私底下都做些什麽、對身邊的人如何、和什麽樣的人來往;他喜歡觀察並挖掘一個人不爲人知的一面,就像個拆開聖誕禮物的孩子一樣期待驚喜。

他以爲自己觀察能力足夠好,他以爲自己猜得出大多數人的心理,但是卻對身邊最親密的人心裏最深處的秘密,一無所知。

是的,一無所知。富德擦了擦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究竟在流產之後,每天對著電腦上網的薇拉,在網上都做些什麽?和誰來往?

富德竟然一概不知,竟然在曾經能夠了解妻子内心真正想法的時候,選擇不聞不問的關心方式。

他隱約地覺得薇拉即使早就已經有了求死的心,那最終促使她拉下扳機的決心,也必定是在這段沉迷網絡的時間裏成型的。

他想知道到底網絡對薇拉做了什麽。他想知道到底“莉莉”對薇拉說過了什麽。

深刻思考多日,富德認爲若莉莉真的曾教唆薇拉自殺,那麽這個人的動機可能有三:一、這個人與薇拉或她至親有深仇大恨,恨不得她死;二、這個人也是個想要自殺者,遇到薇拉想找個人一起自殺;三、這個人根本不認識薇拉,也不想自殺,只是享受主宰他人生死的巨大影響力。

第一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以富德對薇拉的了解,她根本不可能得罪一個人至想置她於死地的地步。第二種和第三種動機幾率相當,然而如果是第二種的話,這個人也應該已經和薇拉差不多相同時間自殺死去,真的追蹤下去也毫無意義。

於是在這三種動機中,富德只剩下最後一種可以去追尋並證實。

雖然這一切只不過是一種猜測,但是富德義無反顧地投身下去追查;如果他的猜測屬實,這個莉莉還會再出現,而且會繼續潛伏在自殺者集合的網絡一端,悄悄地以不爲人知的方式主宰著他人的生死。

説不定還會繼續用莉莉這個署名。

因此富德持續在網絡上尋找自殺者集合的論壇等地方裏,任何一個署名莉莉的人,並觀察他或她的回復内容,若有嘗試私下短消息欲自殺者或直接明白地招攬一同自殺的人的行爲,富德一概給與特別關注,且在時機成熟時投下誘餌,看看對方是否會上鈎。

幾天過去了,他的帖子沒有異樣的回復,也沒有收到可疑的短消息;他開始懷疑是否自己的“自殺帖”寫得不夠決絕,吸引不了他心中期待的莉莉?

網絡世界沒幾個人理會他,現實世界裏他也照樣深居簡出,保持不被打擾的生活。

從精神療養院裏出來,他誰也沒通知;除非到精神療養院探訪或查詢,否則沒有人知道他出了院,更沒有人知道他竟然選擇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住下。

他只想認真地、一心一意地做這一件事;把莉莉找出來,把薇拉自殺的全部真相找出來。

富德回到辦公桌前,拿起一塊外賣皮薩咬了一口,又拿起汽水啜了一口,雙眼直直地盯著電腦熒幕。

這時候,電腦傳來“叮鈴”的聲音,是論壇收到新回復的提醒鈴聲。

“魚兒來了。”富德喃喃自語,放下皮薩和汽水,伸手點開了新回復,查閲其内容。

“嗯……爲什麽總是勸我們明天會更好呢?到底他們明不明白我們的世界裏,已經沒有明天了?明天,只不過另一段的灰色陰霾……想和你聊,加你好嗎?”那是新回復的内容。

富德摸了摸下巴,這次的回復者署名是“莉”。

“抓到你了吧?”富德不由得挑起一抹微笑,點擊回復鍵,寫下:“好啊。”

回復才發出沒多久,富德新開的即時通戶口就多了一個欲加為好友的請求,來自署名“莉莉”。

富德馬上就接受了對方的互加請求。

望著莉莉這名字出現在即時通好友名單裏,富德反倒開始感到一陣呼吸急促。

這真的就是他要找的人了嗎?他真的就和真相如此靠近了嗎?

一切,真的可能就這麽簡單嗎?

富德深吸了一口氣,正想點擊對方的名字開啓新聊天視窗,沒想到對方卻先敲了他:“嘿。”

富德飛快地回復對方:“嘿。”

“你也……想自殺嗎?”

眼前的黑色字體明白清楚,而富德面前跳動的文本鼠標像在跟著他心跳的頻率在閃爍著;真的是他要找的莉莉嗎?真的是她嗎?

“很想死。”富德吞了口口水,在網絡上回答。

“想消失是吧?如果不存在就好了。”莉莉説道。

消失……富德皺眉,想象著這可能就是薇拉死前曾有過的對話。

“想跟著死去的妻子一起死,活著很沒意思。”富德寫道。

“妻子是怎麽死的?”

“自殺。”

“很抱歉。”

“沒關係。”

“我明白你,我的未婚夫在結婚前夕意外去世,只留下我一個人,真的很難面對這世界。”

富德微眯了一下眼;開始露出狐狸尾巴了。

“這世界也太冷酷了。”富德打了幾個字。

“太冷漠了。活不下去。”莉莉應道。

“該怎麽辦好呢?”富得試探性地問道。

“你不是說想死?”

“嗯,可是……”

“可是?”

“我還拿不定主意。”

“你害怕?”

“不是的,只是……好像不太妥當。”

“想想吧,如果是因爲無法承受一個人面對世界的痛苦而死,別人都會理解你的。這實在太痛苦了,大家都知道。要不然,我們一起死吧?”

“一起死?”富德勾起嘴角;沒想到這場戯根本沒玩多久就已經急著下定論了。

“我們一起為自殺準備好自己,每天給對方鼓勵,直到相約一起死的那天。”莉莉這麽回復道。

富德不禁吸了一口氣;剝奪自己的生命如此可怕的事情,卻被她說得如此稀鬆平常,竟不經意地透出了一絲殘忍。

“做什麽準備?”富德故意問。

“給身邊的人留下交待、立遺囑等等。讓自己走得安心一些。”

“你也會這麽做嗎?”

“當然啊。其實若不是有人和我一起互相鼓勵,我也會害怕一個人去死。”

“你真的願意死嗎?”富德直接地問道。

對方幾乎毫無一絲猶豫地就回答了:“我活不下去了。沒有未婚夫的世界,我活不下去了。”

望著聊天視窗上彈跳出來的句子,富德竟似乎感到了一絲惆悵。

如果對方不是那個涉嫌教唆他人自殺的“莉莉”,如果她只不過是另一個深愛著未婚夫,卻痛失所愛,無法面對世界的女人,那麽富德現在到底是在做著什麽呀?

“難道,你不是這樣嗎?”對方反問。

富德重重地籲了口氣,忽然間感到如此沉重,幾乎把心都壓垮了。

“沒有了她的世界,真的很難熬。”

他按下了發送鍵。“真的很難熬。”他望著熒幕,喃喃自語。

心深處,突如其來地揪痛了起來。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8-4-2013 11:40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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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3-2013 09:2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13 阿輝

踏入家門,阿輝小心翼翼地轉身把門從裏面上鎖。

“輝。”一把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他的身體僵硬了幾秒,停下的雙手旋即飛快地把門鎖好,轉過身來。

面前站著的是他的母親;他和阿登兩兄弟的母親。她留著一頭及肩的微卷髮,額前的劉海吹成自然地往一旁卷去的弧度,身形略顯福態,穿著合身的黑色長袖上衣以及一條白色直筒褲,身上除了脖子上的一條銀色十字架項鏈之外,沒有其他的飾物。

從阿輝小時候有記憶以來,鄰里就叫母親鄧太太,帶著一點敬意,一點仰慕,甚至於一點嫉妒。

鄧太太是個完美太太的典範;大學英文係畢業,知書達理,素雅大方,又燒得一手好菜,打點家務毫不含糊,正是所謂“入得廚房又能出廳堂”的優雅夫人。

甚至於,鄧先生的家庭生意也是在娶了鄧太太之後,才開始蒸蒸日上,不過幾年光景就從小型雜貨店變成超市規模,如今還成爲連鎖超市;大家都說鄧先生這番事業後面,都是鄧太太的精打細算、膽大心細成就的。

漂亮、優雅、聰明、賢惠、有錢,誰不羡慕這樣的一位太太呢?

然而阿登的死打亂了鄧太太的完美算盤,成了鄧太太心中不能抹去的污點。

阿登死後,鄧太太對阿輝的管教更嚴格更苛刻了;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放在阿輝的身上,但是阿輝和阿登不一樣,他不是那個乖巧愛念書的哥哥,他只是個越被逼得厲害就反抗得越激烈的叛逆孩子。

這幾年來,鄧太太總算放緩了一點對阿輝的管控,阿輝才比較沒那麽叛逆。

可是,現在阿輝覺得那個叫郭文素的女人的一趟拜訪,又激起了鄧太太心裏的管控欲。

從鄧太太那張優雅的微笑神情裏,他看得見那一股焦慮,那一股讓他不寒而慄的強烈控制欲。

阿輝吞了口口水:“媽。”

鄧太太微皺了一下眉:“上哪去了?”

“你管我。”阿輝嘗試像以前那樣吊兒郎當地頂嘴,但是此刻他的心情卻充滿著壓迫感;來自母親陰森眼神的壓迫感。

鄧太太吸了口氣,她從來不發脾氣,也從來不進行體罰,可是她的懲罰方式卻是阿輝連想起都會覺得害怕的精神折磨。

阿輝見鄧太太不説話,也就趁機走上樓去,逃避這裡讓人窒息的壓迫感。

才踏上樓梯口,鄧太太就叫住了阿輝:“輝。”

“嗯?”阿輝回過頭來望著鄧太太。

“少上網,多為大學入學做準備,好嗎?”鄧太太明明是在問阿輝,但是望著阿輝的雙眼卻像在恐嚇他答應。

這就是他的母親,他們的鄧太太。

阿輝聳肩,別過頭不去看鄧太太;逃避她的眼神,就是這樣他才能無視她的要求。

阿輝沒回答母親,只快步奔上二樓自己的房間去;鄧太太沒有再叫住他。

一進入自己的房間,阿輝就把房門鎖上,坐到電腦前,拿起套頭式耳機,啓動電腦,開始播放最喜歡的搖滾樂來。

他如常地上網到處逛逛,看看面子書、刷刷微博、轉發帖子、按讚、收集遊戲點數、給朋友寄送點遊戲物品,接著上論壇爬樓、回復、發帖、檢舉討厭的人的帖子、給不公平的論壇版主發“請你自重”的短消息……不知不覺,就這樣過了一個小時。

一小時後,阿輝才有空回想剛剛和郭文素的對話。

他一邊點開另一個帖子,一邊忍不住思索起來。

還有另一個人知道阿登是自殺死的。

這麽多年來,阿輝一直以爲只有他、鄧太太還有鄧先生三個人知道這個事實。

可是事隔十多年,卻突然有人上門來告訴他們,她也知道這個事實,而且是另一個也已經自殺而死的人告訴她的。

他當然知道這件事對於鄧太太來説,幾乎可說是在威脅她的人生了,所以也不能怪鄧太太對文素的失控反應。

可是阿輝自己更關心的,不是自己的人生是否受到威脅,而是到底阿登自殺前,都說了什麽?

究竟阿登告訴那個也已經自殺而死的,叫文淨的女子什麽了呢?

到底阿登是如何確切地表達自己想自殺的欲望呢?

這個問題在阿輝的心底裏盤根,可是他無處可宣洩。

因爲那個阿登唯一曾告訴過這些話的人,已經自殺死了。

這十多年來,阿輝的心裏一直存在這些問題:阿登爲什麽會自殺?那個神秘的牽引是什麽?

可是沒有人能告訴他答案;所有能夠告訴他答案的人,都已經自殺死了。

阿輝深呼吸了一下,試著讓自己喧囂的腦海冷靜下來;那裏面一直以放大的字樣打著“自殺死了”這幾個字。

這會不會也太巧合了?

所有擁有答案、知道真相秘密的人,竟然都不約而同自殺而死。

而阿輝不認同郭文素的思考邏輯;文素認爲阿登的死,造成了文淨的死,可是阿輝認爲他們兩個死者並不是誰因爲誰而自殺,而是他們都爲了同一個原因自殺。

這個原因,就是那個阿輝十多年來想要知道的秘密;那個“神秘的牽引”,那個無人知曉、如今長埋地下六尺的真相。

到底是什麽?

阿輝想起和文素的對話中,談到阿登和文淨的交流大多數都是通過網絡聊天,而文淨生前是個電腦和網絡迷。

阿登自殺的那年,父母買了一部新電腦給他,接著阿登就迅速地迷上了網絡世界,不是逛論壇、玩網絡遊戲到深夜,就是不知道和誰即時通到淩晨,鄧太太怎麽罰,阿登都會偷偷在夜裏爬起來上網。

或許沉迷網絡也間接導致了阿登的自殺吧,所以鄧太太在發生了悲劇後,對於網絡總是抱持著某種恐懼的心態,自己幾乎不上網,如果不是鄧先生堅持,也幾乎就要拔掉家裏的網絡綫了。

自從阿登火災身亡後,阿輝一直都想要“還原”阿登自殺想法形成的過程;他想要破解到底是什麽事情、什麽人,導致阿登產生“想要消失”的想法。

於是經過幾番研究、拜托,阿輝也成功闖入了阿登在網絡上的電子郵件信箱、即時通戶口、論壇戶口等等。

可是十多年來,登入阿登的戶口、信箱,沒有一次發現什麽有用的訊息。當然,頭幾年登入得比較勤,這幾年阿輝幾乎沒有再登入阿登的戶口了。

想著,阿輝打開了即時通軟件,輸入了阿登的帳號和密碼。

就再試試看吧。

一分鐘後他登入了阿登的即時通帳號。阿輝拉著滑軸一一檢視阿登的好友名單;當然,就和幾年前一樣,沒有什麽分別,而且都沒有人在綫上了。這十年來科技蓬勃發展,軟件開發日新月異,阿登那個年代的即時通還能登錄已經是個奇跡了,很多年前開始已經沒有人在用這軟件了。

正要登出阿登的帳號,突然有人跳上了“在綫”的群組裏。

是一個暱稱“莉莉”的人。

阿輝望著這個在綫的暱稱,抿了抿嘴,正思索著是否要做些什麽,一陣代表有新對話的音效就響了起來。

“莉莉”來找他了。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8-4-2013 11:41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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