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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 《鞋》(36 存在)——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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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4-3-2012 10:38 PM 编辑
這一集故事,將是《瘦》故事之後發生的另一個續集。這次選擇說說現在人們爲了穿美鞋子,磨破皮、擦傷腳、趾骨移位,也甘願的現象。
同樣是一部科幻驚悚,希望能加油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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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1-2012 12:1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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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黃金鞋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4-3-2012 03:45 PM 编辑
“腳步不能到達的地方,眼光可以到達; 眼光不能到達的地方,精神可以飛到。 ”——維克多•雨果
***
“從前從前,有一個國王,經常欺壓百姓,草菅人命。他有一個非常可愛的兒子,他的皮膚像蘋果一樣紅潤潤的,他的一雙眼睛像海水一樣湛藍。”
下雨的夜裏,收音機播放著童話故事精選的有聲書光碟。
一個女人打開門,在門關把雨傘上的雨水甩掉,挂在門邊,然後整了整被雨水沾濕的頭髮,關上門,踢掉高跟鞋,往客廳沙發走去。
她望著沙發上熟睡的人兒,微微地笑了笑。
“有一天,王子突然生了一場大病。國王請來了最高明的醫生,也沒有辦法治好王子。最後,病魔奪走了王子的生命。”
女人轉而走進房間,打開了衣帽間,卸下外套。
衣帽間裏整整齊齊地擺著多種款式的衣服,大多數都是暗色係及大地色調的洋裝,還有一排又一排各種顔色和設計的鞋子。
高跟鞋、靴子、芭蕾鞋、鬆糕涼鞋、皮鞋……它們在衣帽間裏像被供奉的神明,如此嫵媚,如此高雅,讓人屏息。
房門外的收音機仍隱約傳來童話故事的内容:“悲痛的國王,決意不肯讓王子像窮人一樣隨便安葬,於是他重金打造了一副棺材,也給王子作了世上最精美的壽衣。豪華的棺材上瓖滿了珍珠和寶石。等一切完成,國王命令國内最厲害的金匠們給王子打造一雙獨一無二的金鞋子,好讓王子能風風光光地登上天梯,到天堂去。”
女人坐在梳妝臺前,緩慢地開始卸妝。雨水溶化了一點她的睫毛膏和眼綫,現在她看起來就像個殘留著黑色淚痕的怪女人。
卸了妝,她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梳妝臺上的日記本,寫下腦海中盤旋不去的想法。
自從一萬多年前人類有了最早穿鞋的記載,人類便從無間斷地依賴著足下雙鞋走路、跳舞、跑步、參加社交場合。
東方古時的履、帶有蓮花圖案的布鞋、宋朝之後開始風行的三寸金蓮、西方古羅馬帝國時期出現的皮製涼鞋、歐洲文藝復興時期崛起的尖頭鞋、巴洛克時代帶來革命性創新的高跟鞋、近代流行的芭蕾舞鞋和軍裝靴子……在歷史的洪流中,鞋子隨著人類時代變遷而發展,與人類的社會地位、宗教、性別和文化背景緊緊相連,並不僅僅是保護雙足的皮套而已。
此時門外的收音機繼續播放著童話故事,但卻沒有打斷她的思緒:“金匠們不眠不休地工作,終于給王子打造了舉世無雙、精美絕倫的一雙金鞋子。國王非常滿意,但是爲了不讓世上再出現同一雙金鞋子,他暗中下令把金匠們都殺了。”
女人繼續奮筆書寫著;雨水打落屋簷的聲音、收音機的聲音,包圍著她。
一雙鞋,可以代表一個時代,能夠透露其主人的社會地位、品味乃至性格。一雙鞋能述説關於一個人的整個故事,甚至一個時代的人類的故事。
而打從有了鞋這個發明,人類就從不再離開鞋。出門第一件事必定是穿上鞋子,去什麽場合都有適當的鞋子。
現代都市人類依賴鞋子的程度,已經到達沒有鞋子不能夠生活的地步。不穿鞋能出門嗎?不穿鞋能去運動嗎?不穿鞋能跳舞嗎?不穿鞋,能出去見人嗎?
“終于,王子穿著最完美的壽衣和金鞋子,入了棺材,風光下葬了。國王總算心頭大石落下,滿心以爲這下王子必定能以最美麗的姿態,到天堂去。誰知道,王子下葬的當晚,國王卻在夢中見到了臉色憔悴的王子,哭喪著臉,對國王說:‘父王啊!這雙黃金鞋太重了,我沒辦法爬上天梯。天使們在呼喚我,但是我一直爬不上去。’”童話有聲書的聲音在雨夜裏聽來朦朧不清,就像另一個世界來的聲音一樣。
女人抓緊了指關節,思索了一下,又繼續書寫。
鞋,變得如此重要;它是人類文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就算腳踝被鞋子磨破皮,就算腳趾在尖頭鞋裏被推擠摩擦得生水泡,就算高跟鞋的鞋身歪曲了腳型,爲了穿一雙漂亮的鞋子,大部分的人類都咬牙忍了下來。
不計形體變化的極度依賴。
就像寄生一樣。
“國王醒來後,命令把王子的黃金鞋脫下來,但是說也奇怪,那雙鞋怎麽也脫不下來,而可能懂得如何解除黃金鞋的金匠又已經被他殺了。絕望的國王那天晚上又再度夢見了悲傷的王子,向他訴苦:‘大家都在天堂裏和天使玩耍,但是只有我,爬不上天梯。’”
人類的腳,爲了適應一雙鞋,改造自己的形體,爲了更好地寄生在那雙漂亮的鞋裏。
如果有一種方法,能夠讓人類的雙足完全符合自己喜歡的鞋的形狀,那不是很好嗎?
如果,人的腳能夠隨意願生長的話,那不是很好嗎?
這樣每個人,都能夠穿上漂亮的鞋子,走路、跑步、跳舞。
再沒有任何局限。
“國王覺悟到這是他的報應,但是已經太遲了。每天晚上王子都出現在他的夢裏,一遍一遍地哭著說黃金鞋讓他爬不上天梯。最後,國王也因爲過度憂傷而逝世了。”
女人站起身,走到客廳把收音機關掉。
她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淅瀝淅瀝的雨。
她能聽到身後沙發上傳來輕微的打呼聲,帶著規律的節奏,隨著窗外雨聲,此起彼落。
“很快地,你就能穿上屬於你的,最漂亮的鞋子。”女人輕輕呢喃。
“即使有一天你要到天國去,也要有一雙完美的腳,穿著你喜歡的鞋子。”
只差一點點,很快就要成功找到。
女人轉過身望著熟睡的人兒,又輕輕地說了句:“到時候,黃金鞋也好,什麽鞋都好,只要你喜歡,都可以毫無問題地穿上。”
“你說好不好?”她知道自己的問題並不會被回答,說完只是笑著,又轉過身望著窗外,輕嘆了一口氣。
夜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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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2012 12:4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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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鞋寄生
“我要獨家新聞!你聽見了嗎?我是說獨家!”麥當勞的一個角落,是繪聲繪影網上電臺的固定開會地點。此時,繪聲繪影電臺DJ兼創辦人之一的阿修,正不耐煩地把一份資料搜查文件砸到桌上,朝桌邊其餘三人發脾氣。
“但我覺得能訓練蒼蠅玩迷你籃球很厲害啊!”電臺新聞資料搜集的兼職員工小強不忿氣地反駁。雖然他強裝冷靜,但是抓著汽水杯的手卻抓得緊緊的,關節都氾白了。
坐在兩人中間的另一名DJ 小霞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也一瞬間轉移了阿修和小強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阿修,你少發少爺脾氣了!”
“我發少爺脾氣?!”阿修這一被指責,馬上又睜大了眼睛,指著自己的鼻子,和小霞大眼瞪小眼:“拜托你做事不要那麽女人,我們現在要就事論事!”
“我不女人,難道你喜歡男人?”小霞倒是好整以暇地掃了掃剛染好的深紫色頭髮,一臉無所謂地説道。
阿修當下語塞,一句話也不說,只能低頭猛啃薯條。
一旁看著的佈萊德,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是這家電臺的另一位新聞資料搜集兼職員,也是阿修的死黨。
“你笑什麽笑,吃你的漢堡啦!”阿修聽見佈萊德的偷笑聲,瞪了他一眼。
佈萊德倒是笑得更燦爛了——阿修和小霞是一對歡喜冤家,一年前患難見真情,但是兩人成爲情侶之後仍經常擡槓當情趣,看到這種場面佈萊德就忍不住失笑。
在這笑意的背後,或許也帶有一點感動的情感吧,他想。
一年前那種與死亡擦身而過的感覺,仍鮮明如昨日。而他們能夠存活下來,甚至還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就已經很幸運了。聽著他們吵架不覺得煩,反而還覺得是一種活了下來的證明。
充滿生命力的證明。
有時候佈萊德午夜夢迴,還會墮入當時瘦瘟疫爆發時的噩夢恐懼,以爲那場瘟疫還沒過去,他一直沒有辦法從噩夢裏醒來。
但是只要看到阿修和小霞兩個人青春洋溢地打打鬧鬧,他就開始明確地感覺到這城市在重生,他們的世界正在逐漸恢復其原狀。
最重要的是,他們都還活著。
佈萊德笑著搖了搖手:“好啦好啦,不閙了。你要知道那種有高度新聞價值的東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小強也盡力了啊。”
佈萊德偷瞄了小強一眼,只見小強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小強,”佈萊德把小強的思緒拉回來:“你說是嗎?”
小強這時才像如夢初醒般,怔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但是他緊鎖的雙眉仍愁眉不展。
小霞見小強失落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小強的肩膀:“我說蒼蠅玩籃球那個新聞,夠新鮮好玩,可以插入我們的新聞時段後半段,讓聽衆在聽了那些重大新聞之後,聽這個放鬆一下心情。”
“反正我們的新聞時段還有很多空位,對吧?”小霞轉頭望著阿修,阿修撇了撇嘴,點了點頭:“你說有就有啦。”
小霞瞪了阿修一眼,又轉而對小強說:“所以不要氣餒,我們都要再接再厲!”
“好。”小強勉強擠出笑容。
阿修趁小霞沒注意對佈萊德打了個“女人啊”的眼神,佈萊德不禁又偷笑了起來。
小霞翻了翻資料文件,不經意地說:“不過,自從瘦瘟疫那個新聞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什麽特別聳動的獨家了……”
頓時,桌上鴉雀無聲。
瘦瘟疫,整座城市的人都知道。但是沒有人會把它當作話題,沒有人會在聊天過程裏提到瘦瘟疫。
這三個字帶給這座城市的每個人一段太過殘酷的回憶,即使有的人每天每夜都想著瘦瘟疫事件,沒有人會談論瘦瘟疫。
即使是一向溫和正面的佈萊德,也忍不住在聽見這三個字被說出口的時候,感覺到心跳好像不規律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小強突然開口劃破沉默:“就要到時間ON AIR了,快吃完離開吧。説不定待會兒我們的‘奇聞軼事’分享節目,就會有人上來大爆料呢。”
阿修抽了一下嘴角:“大爆料?還能爆什麽?哪個阿婆遇到負心漢?某某政治人物妻子擁有五個專門吹頭的助手?某天體流浪漢在街邊大解?”
“還是海邊遇到水鬼?賓館睡到屍體在床墊下?聽到隔壁男人與兄弟偷情?警察貪污不懂英文被嚇退?小學生在班上親親我我?”阿修越說越激動,從一開始的輕蔑講到興奮,讓佈萊德他們都摸不著頭腦到底阿修是要潑冷水還是在打氣加油。
就在大家還在搞不清楚如何反應的時候,阿修突然又正色了起來:“這世界變了,這世界真的變了。”
接著阿修轉頭很認真地對小霞說:“我們以後的孩子絕對不要給他們亂上網。”
小霞沒好氣地喝了口汽水:“誰要跟你生孩子?”
佈萊德又失笑起來。
小霞喝光了汽水,站起身:“走啦,真的要趕不及ON AIR了。”
於是他們趕快結了帳,到阿修家裏的錄音室去。
阿修的家境算中上,父親是某國際企業的高層,但經常不在國内。阿修可説是家裏的黑羊,上有兩個哥哥,都是社會頂尖專業人士,只有阿修是那個扶不起的阿斗,從小書不愛念,大學畢業之後也一直不務正業。他父親對阿修也非常嚴厲,除了讓阿修擁有私人錄音室之外,他一概不支持自己的小兒子。
阿修一個人住,房租、水電費什麽的還是要自己繳,除了繪聲繪影網上電臺的工作,就是靠合約式廣告拍攝工作勉強養活自己。
“歡迎來到繪聲繪影網上電臺‘奇聞軼事’分享節目,現在有我阿修,還有小霞,一起陪你探索大城小事,齊齊爆大料。”阿修清了清喉嚨,開始進入狀態。
小霞也準備了一下:“不論是大事小事,只要是精彩有趣的怪事,就請你趕快撥電上來與大家一起分享哦!”
小強和佈萊德守在一旁,萬一沒有聽衆打上來就要照著之前準備好的稿子,假裝聽衆打進去。雖然這是作弊的未雨綢繆,但沒有人想要聽沒有聽衆分享的“分享節目”,這只是一種商業手段而已。
就在佈萊德準備要假裝成聽衆打進去的那一秒,繪聲繪影網上電臺這天下午有了第一個打進來的聽衆。小強忍不住鬆了口氣。
“喂,你好。請問是誰呀?”接通後,阿修快速地提問。
另一頭傳來一陣短暫的沙沙聲——差點讓阿修他們以爲又是打來玩的——然後就出現了一把女聲:“喂,阿修你好。我叫晶晶。”
“你好,晶晶小姐!今天要與大家分享什麽樣的奇聞軼事呢?”阿修緊接著說。
“這個……”對方卻突然猶豫起來。小霞忙開口:“對啊,越古怪的事情越要分享!”
“你們知道寄生對吧?”稱自己為晶晶的聽衆猶豫了一陣,問了這一個問題:“就像寄生在人體的蛔蟲,寄生在樹上的鳥窩蕨。”
“是的,寄生生物,中學生物課本都有上過。”阿修抓了抓頭,回答:“寄生和你發現的事情有什麽神秘的關聯呢?”
“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怪事。”晶晶又開始猶豫了起來:“寄生生物一定會擁有適應宿主的形態,這樣才能寄生嘛,對吧?”
“是啊,理論上那麽說沒有錯。你讓大家越來越好奇了,到底寄生與你的怪事有什麽關係呢?”阿修開始有點不耐煩對方沉悶的生物課補充。
“是這樣的……我想,我的腳正開始寄生在我的高跟鞋裏。”晶晶突然語出驚人,一下子倒是驚醒了錄音室裏因午後飽餐而昏昏慾睡的幾個人。
“我的腳……”晶晶又繼續說著:“不知道該怎麽說,我的腳開始變形,腳趾似乎要擠在一起往最高點生長,就像高跟鞋的尖頭一樣;腳踝那個凹下去的部位好像越來越凹了,好像要適應高跟鞋的跟部設計那樣……”
“以前我穿高跟鞋都會磨到腳踝,但是現在都不會了,甚至曾經會痛的腳趾現在穿久了高跟鞋也不會痛。寄生是一種演化對吧?適者生存那樣。我在想,是不是我穿太多高跟鞋了,結果我的腳和高跟鞋開始了寄生的關係?”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件壞事?除了我的腳現在看起來很奇怪之外,其實……其實我覺得這樣的腳也很好……只是怪了一點……對吧?”
一口氣說完,晶晶終于停了下來。有點目瞪口呆的阿修馬上回過神來:“還真的很奇怪!晶晶你有去看醫生了解一下是怎麽回事嗎?”
“你是說病變?”晶晶的語氣突然一沉:“我很健康,我的腳也沒有什麽不適。”
“只是我覺得有點孤單。”晶晶突然說:“我想知道,這世上是不是也有其他人發生了同樣的事情?擁有寄生在鞋子裏的腳?”
“晶晶,我必須說那現象,要說是產生寄生關係,還太早下定論呢。而且演化要好幾千年,你的腳的改變也太快了一點吧?”頭腦轉得快,常識也要好,這是阿修一直秉持的DJ原則。
“不管怎樣形容這腳吧……總之,這就是發生在我身上的怪事。”晶晶平淡地說。
“好的,謝謝你給我們分享這樣一個趣事!接下來我們有另一位朋友在綫上……”說著,阿修按掉了晶晶,接入了等待著念稿的佈萊德。
等到整個節目結束,他們才真正感覺到那個叫自己晶晶的聽衆,帶給他們的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寄生在鞋子裏的腳?”小強低頭望了眼自己的腳:“不知道爲什麽,想象那個畫面我覺得有點可怕。”
“不是有點可怕,而是很可怕。又不是沒有鞋不能走路了。”說著,小霞也低頭望了眼自己的腳,看到自己腳上的拖鞋,馬上踢掉。
“你們!有點科學常識好不好!”阿修倒是完全不受影響:“那女人穿太多高跟鞋,要看骨科了啦。”
“還有她也需要上生物輔導課!叫她不要胡思亂想!又不是什麽外星人對外星人的科幻電影。”阿修聳了聳肩,離開了錄音室。
佈萊德望著阿修離開,轉頭就對上了小強擔心的雙眼,就拍了拍小強肩膀:“別擔心。”
小強只是點點頭。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6-10-2012 03:33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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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12 12:3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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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酒吧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4-3-2012 03:14 PM 编辑
藍富德推開門的時候,酒吧才剛開門,六點的酒吧裏沒有什麽人,酒保還正在慢條斯理地擦拭酒杯,表演的樂手都還沒到場,侍應生還在把一張張椅子從桌子上拿下來擺好。
他緩緩地走進酒吧裏,酒保聽到開門聲,擡頭以意興闌珊的眼神望了富德一眼,又繼續沉默地擦拭酒杯。
這時候的酒吧雖然冷清,但是還不是全然沒有顧客。吧臺邊坐著一個長髮女子,她穿著幾乎長到拖地的淺青色長裙,正喝著一杯淺金色的HOEGAARDEN啤酒。
這種時候會進來酒吧的人,除了像富德自己這種自由業者,就只有時間無處花費,或者與酒吧裏的誰認識的人。從她喝酒一下沒一下的行爲,可以猜出她在等人,而這個人卻不是來與她聚會的——大概是待會兒會出現的樂手或另一個當班的酒保。另外,她選擇喝HOEGAARDEN啤酒,可能代表她平時不太喝酒,這也可能表示她年紀很輕。
多年的私家偵探經驗,富德已經把自己訓練得一次觀察就能抓住重點細節。當我們看某些人事物的時候,我們常會忽略一些不重要的細節,但是人的大腦是一個容量龐大的記憶黑箱,每一個細節都被其捕捉,只不過大腦以慣性處理掉那些旁支的細節。大腦的慣性處理,很多時候就是我們的“下意識”——有時候我們看一個人不順眼,很可能就是大腦記憶裏一些讓你不愉快的人物表情特徵,跟眼前這個人有相似之處。
而富德經過努力訓練,才能意識大腦的慣性處理,精准抓住細節。細節對於私家偵探而言非常重要,一根頭髮,一個表情變化,都可能是綫索。
膽大心細,這便是作爲私家偵探必須具備的特質。
富德坐到吧臺邊,與女子隔開一個空位。
“喝點什麽嗎?”酒保仍然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給我一杯BLACK VELVET,謝謝。”富德坐下來,回答。
“馬上來。”酒保說著,卻仍擺著一張百無聊賴的臉,從酒柜拿出一瓶吉尼斯黑啤酒及一瓶香檳,同時倒入一隻冰過的高球杯裏,輕輕調和之後,馬上遞過去給富德:“您的BLACK VELVET。”
舉起眼前那杯裝著暗琥珀色液體的酒杯,手指還能感覺到酒杯的冰涼。富德望著酒精中細小氣泡如沸騰般從底部緩緩飄浮至表層,宛如一層黑色天鵝絨。望了幾秒,他把酒杯舉到嘴邊,喝了一口。香醇冰涼的口感,讓他精神爲之一振。
“看起來很特別。”坐在富德附近的女子突然開口,一雙杏眼饒有興致地望著富德。
正面看到女子的模樣後,富德更肯定她的年紀非常地輕;看那還未脫稚氣的臉,大概才20嵗吧。
“這杯酒?”富德朝女子舉起酒杯,笑了笑:“黑色天鵝絨,BLACK VELVET。”
“我知道,剛剛我有聽到你點酒。”女子也揚起一抹笑容,她身上帶有一種青春少女的單純氣質。
富德但笑不語,又喝了一口酒。
“你在等人?”女子又問道,把一只手肘放在吧臺,撐著下巴,歪著頭望著富德。
“是啊。”富德又喝了一口酒。
“我也在等人。”
“是嗎?”富德假裝沒有猜到。
“我在等今天的表演樂手。今天來的是MERMAID。你知道她嗎?”
富德輕輕搖了搖頭。
“是個鋼琴自彈自唱的女歌手,她最擅長像BILLIE HOLIDAY那樣的爵士樂了。”說著,女子眨了眨眼。
富德又笑了笑。
“你是偵探嗎?”女子冷不防問了句,仍帶著好奇的神情望著富德。
富德怔了一下,但很快打趣反問道:“你是偵探嗎?”
女子呵呵地笑了起來,然後站起身,坐到富德的旁邊,拿過酒杯,把臉湊近富德,壓低聲量問:“你覺得我有潛質嗎?”
富德禮貌性地後退了一些,笑笑:“我怎會知道。”
“來試驗一下我啊。”女子直起身子,喝了一口啤酒。
“好,你要怎樣試驗?”富德心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陪小女生玩一玩打發時間也好。
女子又露出那抹天真的笑容,然後飛快地說:“你是個偵探。你的腳有舊傷未復原。你沒有抽煙的習慣。你可能每星期來這裡喝一次酒。你剛剛是搭計程車過來的。你在等的人與你的關係可能是雇主與雇員,又或者是師徒,總之他並不是你真正的朋友,但其實你本身並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這可能是因爲你有前妻,但她可能已經不在這個世上,關於這點我很抱歉。”
提到他的前妻,富德的心揪緊了一下。但他很快地冷靜下來。他眯起眼,望著女子,喝了一口酒:“你凴什麽作出這些推測?”
女子神采飛揚地回答:“這種時間會來酒吧的人,通常是自由業者。看你進來的時候,在不經意間慣性掃看過了酒吧每個角落,表示這是你的習慣,很可能就是職業習慣。這種職業習慣除了小偷、警察之外,就是偵探才擁有。但我猜你不是小偷也不是警察。你坐下來的時候沒有把車匙放在桌上,代表你應該沒有駕車,而這裡鮮有巴士到達,因此你應該是搭計程車過來。你走路有點向左傾斜,擡腳有點吃力,表示你有腳傷。你進來坐下點酒的規則順序很自然,表示你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但看酒保的表情你應該不是天天來的常客。另外,你的左手無名指還有戴過戒指的印痕,但是看你把自己打理得好好的,卻處處流露孤獨者的氣質,表示你還愛著你的前妻,而你卻沒有辦法與她在一起。至於你等的人與你的關係,只是我從你如此防備心強烈的表現推測的罷了。”
富德微笑起來,突然覺得眼前的女子很有趣。
“有,你絕對有潛質。”富德說著,又喝了一口酒。
女子笑起來,伸出一隻手:“我叫芷玲。”
“富德。”富德接過芷玲的手,輕握了一下。
“我覺得你是個很有趣的人。”芷玲笑著說。
富德忍不住笑了:“何以見得?我覺得我是個乏善可陳的人。”
“因爲你從開始到現在就一直在迴避我的問題,你這個神秘男。”芷玲微笑著,舉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富德只是舉起酒杯表示敬意,也喝了一口酒。
芷玲放下酒杯,湊近富德,輕輕地說:“現在衛生間應該沒有人使用。”
說完,她揚起一抹魅惑的笑容。
富德只是笑笑:“我有腳傷,而且我還在等人呢。”
“你不敢?”芷玲帶著點挑戰的意味問道。
這女子是喝醉了嗎?況且,才這麽年輕的女孩,看起來都能做自己的女兒了。富德不禁失笑起來:“我對你而言,年紀太大了一點吧。”
芷玲卻不服氣地重復問題:“又怎樣?你不敢嗎?”
富德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芷玲,瘦削但發育成熟的身形,姣好的臉蛋,再加上她那幾乎可以與他一較高低的敏捷思維,其實她是個極其吸引人的女性。
“把我抱到衛生間去,你敢不敢?”芷玲又湊到富德的耳邊,輕輕地呢喃。
芷玲身上飄來一陣淡雅的香水味,撩動著富德的每一根神經。
“你說的。”富德站起身,一把把芷玲抱起來,芷玲伸手環繞富德的脖子,露出燦爛的笑容;酒保和侍應生似乎早就料到這一幕發展似的,沒有什麽特別反應。
富德抱著芷玲進入化妝間,把芷玲放在化妝臺上,彎腰按了一下作痛的雙腿。接著芷玲伸手擡起富德的頭,兩人迫不及待地熱吻了起來。
一直到富德的手機響起,兩人才從難分難解中分開。
“你等的人來了嗎?”芷玲笑著問道,她的口紅因剛剛的親吻而化開了一點。
“我得走了。”富德整了整袖子,按掉了手機。
“我喜歡你。”芷玲繼續笑著,然後從包包裏拿出一支口紅,在一張卡片上寫下一串號碼:“有空再約。”
富德接過卡片:“很高興認識你。”
“再見。”芷玲揮揮手,繼續坐在化妝臺上,目送富德急匆匆地離開了化妝間。
“師父!”小強一見到富德,忙不迭地揮手。小強自從去年的一場瘟疫後,就決意要跟隨富德學習偵探技巧。
“在這種地方,別那麽高調。”富德拉下小強的手。
“是!”小強點點頭。
“發生什麽事了?”富德又點了兩杯啤酒。
“你聽説過鞋寄生嗎?”小強接過啤酒,喝了一口。
“懈寄生?”富德擡起眉毛:“那植物又怎麽了?”
“不是那個植物,是鞋子的‘鞋’。”小強壓低聲量:“寄生在鞋子裏的腳啊。”
“鞋寄生?”富德挑了挑眉毛。
這個好像挺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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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12 12:4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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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久違的城市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4-3-2012 03:14 PM 编辑
站在自己公寓的落地窗邊,郭文素望著夕陽漸漸西沉,整座城市籠罩在一片金黃中。
久違的這座城市。
文素舉起手中的咖啡杯,輕呷了一口。帶著濃濃香味的奶褐色液體從她的舌尖,一直流進她的喉嚨裏。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氣。
帶有刺激性的咖啡因沖進她的血液裏、她的腦神經裏。然而這並沒有幫助她暈眩的腦袋恢復清醒狀態。
大概是時差造成的頭昏腦脹。
她望著窗外林立的高樓大廈的玻璃在夕陽餘暉下映出刺眼的反光、下班時間堵塞的車子仿如一大片露天停車場、天邊的一片黑色像一隻巨手慢慢地往前抓住僅剩的天光。眼前的景象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暮色低垂的暮光之城,文素突然想到日前很火紅的小説改編電影。
她上個星期才在美國看了暮光之城這部電影。電影裏有美型得可怕的吸血鬼和讓人血脈卉張的狼人,看完之後她自己對自己失笑,沒想到這把年紀了,還去看這種拍給年輕小女生看的愛情夢幻電影。
電影、小説、戲劇等等,就是有這個權利,能美化所有悲劇的故事,把世界理想化,把結局簡單化。文素想起一句話,是說如果一部電影沒有好的結局,那便是還未演到劇終。如果真實的人生也能如此理想化,多好啊。
而不是像現在她這樣。
想著,文素握住咖啡杯的手因憤怒而稍稍顫抖了一下。她的頭又痛了起來,就像有什麽在裏面綳得很緊很緊,就快彈飛出去一樣。
她用力地閉上眼又睜開,窗外林立的高樓大廈在那一刹那間,仿佛擁有一雙雙眼睛,正直視著她、監視著她。
她搖了搖頭,把咖啡杯放在桌上,坐了下來,伸手搓揉自己的太陽穴。
然而思緒像窮追不捨的惡狗,不斷追咬著她的腦神經。
那場瘦瘟疫、那種街上隨處看到死人的感覺、被相信的人背叛利用的憤怒、與時間賽跑背水一戰的恐懼……經過逃避到美國休養一年後,仍像洗不掉的血跡一樣,黏附在她的腦海裏。
如果可以,她不想再回來這座城市。
這座經歷過瘦瘟疫之後,沒有她仍然生機蓬勃的城市。
一年前,她的噬菌體解救了這場瘦瘟疫。但這並不代表她的成功。
相反地,她的噬菌體作爲打擊抗藥性病菌的研究仍然失敗,仍然一無是處。
是命運嗎?有時候她會自問。她永遠不可能在自己夢想的研究裏闖出一片天空。
瘦瘟疫爆發前,文素的噬菌體研究早就沒有了經費贊助。
這修休養的一年間,她也沒有找到誰來繼續贊助她這個研究。
沒有人相信她可以。
沒有人相信噬菌體可以。
大家都開始放棄從噬菌體身上尋找解決抗藥性病菌問題的方法了。
她這年間接到的推辭郵件,大概達一百封了吧。
“很抱歉,您的研究提案與本組織宗旨不符合。”
“非常不好意思,本組織認爲您的研究提案不具良好投資潛質。”
“恕我直説,您的研究已經過時了,噬菌體早就被淘汰了。”
“與其執著於噬菌體研究,不如考慮加入幹細胞研究行列吧?”
醫學研究也有所謂的“流行”,就像時裝有流行期、有過時的時候,醫學研究的課題也有同樣的現象。
近年來,幹細胞的研究閙得滿城風雨,一下受道德捍衛者抨擊,一下受外科醫生提倡以給需要器官移植者擁有再生的希望。
文素這年來在醫學雜誌上看過不少相關文獻,更遇到不少大力推崇幹細胞研究的行内人。現在很多人都跳到這條“金船”上,由於其對於細胞器官再生方面的重要性,許多政府及私人機構都願意投入巨資支持這些研究。
人體内的器官、血液、血管、骨胳,整個人體,都是由各種細胞組合而成的。而幹細胞是一種極致特殊的細胞類型,它可以不受局限地更新、複製及分化各種不同功能的細胞。幹細胞在人體發育成長時製造新的細胞組織,也在人體遭受傷害或病毒、細菌攻擊時,複製分裂所需細胞去修復人體傷口。換言之,幹細胞是一種充滿巨大可能性的八寳袋,只要能夠操控它的機制,那麽就算再生出整個器官都沒有問題。
“再生。”文素想著,頭似乎沒有那麽痛了。她放下雙手,輕蔑地撇了撇嘴。
器官再生——這等同人類的這副皮囊,就算有多少損毀都可以再生,再度容光煥發——這不是變相的長生不老嗎?
從古至今,誰不嚮往長生?這也難怪現在的人們把幹細胞看作再世仙丹。2009年,就連美國總統奧巴馬都撤銷了限制胚胎幹細胞研究的命令,美國食品和藥品管理局(FDA)也批准了全球第一宗人類胚胎幹細胞治療的臨床試驗。
甚至,在2008年,一個醫療團隊就曾經在西班牙完成了全球首例人造器官移植手術。他們利用幹細胞培養成一個人造氣管,給一名30嵗女患者進行移植。手術非常成功,女患者在五個月之後也徹底康復。這是幹細胞研究在外科手術運用上的一大里程碑;另一方面轉錄幹細胞基因的研究,也屢有新突破,前景振奮人心。
文素嘆了口氣, 又喝了一口涼掉的咖啡。她轉頭望了眼窗外,此時天色已暗,華燈初上,到處都是點點燈火。
她這次回來,並不是因爲噬菌體研究,而是因爲幹細胞研究。
一個月前她收到邀約,出席一場幹細胞研究的研討會,地點竟然在這座她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城市。
一座剛從瘟疫中重生的城市。
“重生。”文素又冷笑了一聲。
當然啊,關於細胞再生的幹細胞研究的研討會,不在一個正在重生的城市舉辦,還會有哪裏更適合更貼切呢?
真諷刺。文素站起身,把咖啡杯拿到水槽,把剩餘的咖啡都倒進水槽裏。
“久違了,這座城市。”她喃喃自語,望著褐色的液體旋轉著被捲入水槽口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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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2012 11:1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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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研討會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4-3-2012 03:15 PM 编辑
文素被邀請參與這次幹細胞研討會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因爲她在醫學微生物學裏對原生動物,也就是單一細胞的基因轉錄過程,有深度的認識;二是因爲此次研討會的其中一個主講人,是她在美國認識的一位“朋友”。
説是“朋友”其實還言之過早;文素與這名小有名氣的乾細胞生物學家蕭秀菁醫生,只能說是見過幾次面的點頭之交。但是蕭醫生卻對文素在細胞學上的認識非常讚賞,一直都在電郵裏游說文素加入她的幹細胞研究團隊。
蕭醫生的研究主題是人體幹細胞體外培養及增生分化移植器官技術,據説已經成功讓體外培養的有核細胞增殖36倍,有望在未來的某一天成功在體外培養出整個人體器官並進行器官移植。
“幹細胞及再生醫療研討會”。文素望著手裏拿著的研討會流程表,這場研討會總共舉辦兩天,有13個相關研討主題。蕭醫生是第三個主題的主講人。
文素找了個位子坐下,望了眼手錶,9點55分,研討會快開始了。
不久,臺上來了此次研討會的主辦單位主席,向大家致開場詞,大略地描述了當前幹細胞研究的動向,接著便把第一個主講人請了上來。
第一個主講人是香港大學的幹細胞與再生醫學的教授,他的主題是“幹細胞心血管系統治療的發展及面臨的挑戰”。
那位教授是個看起來極其嚴肅的中年男人,穿著深青色龜領毛衫,戴著一副長方形眼鏡。他的聲音緩慢但有力:“血管内皮幹細胞能分化出心肌細胞、血管内皮細胞等等,用來移植治療心肌梗賽、冠狀動脈疾病、肢端缺氧、血管腫瘤等各種心血管系統疾病。人體内的血管内皮幹細胞隨著年齡增長而有急劇數量減少的現象,因此體外擴增血管内皮幹細胞以增生新血管,能大大提高心血管系統病患者的健康水平,為這方面的治療帶來無窮的新希望。”
文素聚精會神地聽著,一邊在隨身帶著的筆記本上記錄下一些重點。雖然對幹細胞研究並不陌生,但聽著行内人發表自己的研究,討論這個研究的前景,還是讓文素感到大開眼界。
20分鐘後,那位香港來的教授發表完自己的意見,便伸手歡迎在場人士提出問題或者參與討論這個主題。文素望著好幾個人介紹自己,有的提出辛辣的道德倫理問題,有的提出技術性的問題,有的甚至提出假設性的問題。教授與這些人陷入一場辯論,一直到10點50分,他們才結束這個主題。
第二位主講人來自波多黎各大學,是個頭髮梳得油亮,笑起來有點孩子氣的年輕男人。他花了30分鐘講述他關於神經再生與幹細胞治療中風的主題,其中包括了他企圖表現得很幽默的一些玩笑,以及企圖把氣氛弄得熱絡一些的即興發問環節。
文素記下來的重點不多,因爲内容主軸都被這位主講人風趣的演説方式給擾亂了,文素聽進去了一些,但一些則流於模糊印象。後來進入正式的討論環節,又有人提出了道德倫理的質疑:“關於神經幹細胞腦内移植,需使用流產胎兒腦組織這事情,是否抵觸道德倫理,你有什麽見解?據説帕金森氏症病患需要五到十個流產胎兒腦組織,才能進行移植,這無論在數目上而言,或者是移植來源上而言,都叫人感到非常震撼。”
真是鍥而不捨的衛道人士,文素心想。但也正因有這些人在質疑新科技的發展可能性,而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科學家日趨膨脹的心理,減少失控的科技使用。
人一旦自大起來,就會忘了面對大自然,人類的力量是多麽的渺小。而當大自然反噬的時候,人類的末日,或者就要來臨了。
想著想著,文素擡頭望向講臺,才發現已經換上了蕭醫生講述她的主題:“人體幹細胞體外培養及增生分化移植器官”。
蕭醫生穿著黑色套裝,即使已經步入中年,仍風韻猶存,那頭長卷髮、那雙長腿,讓她更帶性感氣質。文素回過神來的時候,蕭醫生已經講解到一半:“……幹細胞在不同的成長因子或化學環境下,能被誘導分化出幾乎任何一種人體細胞,包括神經細胞、血管細胞、肝臟細胞、骨骼肌細胞等等。除了細胞内部的調控,周圍環境的帶來的刺激也會影響幹細胞的分化結果。只要能夠掌控幹細胞的分化機制,在幹細胞核心技術上就能獲得大躍進。而到時候,我們甚至有可能利用幹細胞為心臟病患再生出一顆心臟,為斷肢者再生出一隻手一條腿,人們將不再受到肉體無法再生的限制。”
蕭醫生演講完畢及回答了幾個棘手的問題之後,研討會就進入茶點環節。蕭醫生馬上走到文素面前,熱情地拍拍文素的肩膀:“很高興你抽空來參與這個研討會。”
“謝謝你邀請我參與,我今天可是獲益良多啊!”文素笑著說道。
與蕭醫生寒暄一陣之後,文素借詞要到洗手間,溜出了研討會會場,到場外對面街的咖啡館點了杯藍山。
端起杯子,聞著咖啡的香味,文素才感覺到緊綳的神經舒緩了一些。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人叫住她:“郭醫生!”
文素朝聲音來源望去,只見藍富德就坐在她前面的那張桌子,朝她揮手。藍富德和文素一年前因一場瘟疫而結識,可以說是患難之交。
文素有點錯訛,畢竟已經過了一年,而看見這個人,也猛地喚起了那場瘟疫的回憶。
“藍富德。”她頓了一下,笑著,也揮了揮手。
富德站起身,顯得有點吃力地走到了文素面前,坐下。
“你的腳……”文素望著富德的腳,想起富德在那場瘟疫中傷及了腿肌:“還好嗎?”
“每星期一次復建。”富德笑笑。
文素也鬆開了眉頭——他們認識對方的時候正逢瘟疫,文素還從沒見過富德輕鬆的一面。
“這一年過得怎樣?”富德問文素。
於是兩人聊起了一年來經歷的事情,最後文素提到自己今天是來參與一場幹細胞研討會。
富德像想到什麽似的:“你認爲人的腳有可能寄生在鞋子裏嗎?”
“你在開玩笑嗎?”文素笑了笑:“鞋子又不能提供養分給人腳,這種寄生關係不能成立。”
富德也揚起了嘴角:“說得也是。”
文素望了眼手錶:“我該回去研討會會場了。”
“再見。”富德望著文素:“很高興你回來了。”
文素微微笑了笑,付了帳便離開,匆匆回到幹細胞研討會會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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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5-1-2012 10:0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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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潘多拉的箱子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4-3-2012 03:16 PM 编辑
“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 臧克家
***
幹細胞的研究,是二十世紀最重要的科學進展之一。
幹細胞是一種具有自我增生以及分化成特定細胞能力的細胞株,它可以持續不斷地分化形成各種體細胞,乃至一個完整的生物體。幹細胞的“幹”譯自英文的“Stem”,意思是“樹幹”。由於其分化就像樹幹的分枝一樣,所以把它稱作“幹細胞”(Stem Cells)。
幹細胞之所以引起科學界的淘金熱,正是因爲其獨特的永久分化特性。所有的體細胞都會因爲衰老或者受傷而死亡,而幹細胞一旦有需要,就能分化產生出成熟體細胞,替代死亡的體細胞,維持動物體的生命機能。當人類能夠完全掌握幹細胞的分化機制,就能夠按照需要,生産出血細胞、腦細胞、骨骼、心肌細胞、肝臟、神經,甚至是整個耳朵、整條腿。器官更替再也不是問題,甚至能有效治療目前的不治之症如癌症、帕金森氏症和白血病等等。
簡直就是起死回生那麽神奇。
蕭秀菁加入幹細胞研究的行列,已經十三年了。而到了今天,幹細胞仍不停地給她帶來新的驚喜。
她從罐子裏取出一些胎菊,輕輕撒進一個紫砂茶壺裏,然後轉身把水倒入燒水器内,“嗒”地一聲蓋上蓋子,按下了開關。
幹細胞的研究並不僅僅是十幾年前的事情,而早就已經擁有超過五十年的歷史。最早的幹細胞定義和論述源自于十九世紀一個名叫E.B. Wilson的科學家的文獻裏。他的文獻提及線形動物如先線蟲、蛔蟲、蠕蟲等,擁有能生産子代的原始細胞。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有很多受到高劑量輻射照射的病人,科學家發現他們特別容易患上癌症。這樣的觀察結果啓發了科學家們以骨髓移植治療的方法;他們把正常老鼠的骨髓移植到受到高劑量放射綫照射的老鼠身上,發現這些老鼠恢復了健康。
一直到1960年代,James E. Till和Ernest A. McCulloch在分析老鼠骨髓成分時,發現有一種細胞能不斷地增生分化成血球細胞,從而提出了造血幹細胞分化的理論。1998年,美國動物學家James Thompson 博士由人工受精胚胎中的囊胚裏取出細胞團,並成功培養出能不斷增生,且能分化成各種細胞類型的幹細胞株,稱爲胚胎幹細胞。
等待水燒開的同時,秀菁坐在桌子邊,擡頭望著墻上挂著的一張攝於十年前的照片。照片中的她笑得很開朗,雙手放在女兒的肩膀上;女兒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就像秀菁一樣。
十三年了,很多事情都改變了,照片中嬌俏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也越來越像照片中年輕的秀菁。這十三年來,秀菁日以繼夜地投身在幹細胞研究行列中,幾乎可說是從幹細胞研究鋒芒初露之時,就一直堅持著幹細胞的研究直到今天。
十三年前的幹細胞研究才剛起跑,就在大家還在觀測的時候,對幹細胞研究擁有極大的信心的秀菁,早就隨著當時的教授加入幹細胞研究。而到了今天,即使幹細胞研究進入一個備受爭議的階段,她一點也不後悔。
依據幹細胞的分化能力,幹細胞可分類成三種:單效性、多功能性和全能性。單效性的幹細胞只能分化成一種特定細胞,多功能性幹細胞能分化成胚胎同源細胞,而全能性幹細胞能分化成身體内任何一種細胞。幹細胞也能分成成體幹細胞和胚胎幹細胞兩種,成體幹細胞是從成熟的組織中取出的,它能被用來治療疾病;胚胎幹細胞則是由受精卵發育而成。而擁有最大醫療潛力的全能性幹細胞,就是胚胎幹細胞。
要取得胚胎幹細胞,必須先殺死胚胎,因此帶來了幹細胞研究中廣泛被質疑的倫理爭議。衛道人士、教會等等認爲人類胚胎是一種生命,而爲了取得胚胎幹細胞必須先毀滅一個生命,不符合倫理道德。另一方面,道德層面的爭議也包括了幹細胞研究帶出的克隆技術。雖然1997年出現了第一頭克隆羊“桃莉”,但遭到極大的倫理爭議,克隆人技術仍只能化作紙上談兵。
即使是這樣,克隆羊“桃莉”給利用克隆動物器官進行移植方面帶來的新希望,也沒有持續太久。生産桃莉的研究單位指出,桃莉的染色體末端結構特別短,導致細胞分裂速度過早到達終點,因此衰老的速度比正常快太多了,人類不可能靠克隆動物的器官來進行人體移植。
“嗶——”燒水器響了起來。秀菁站起身,把燒水器拿起來,把燒水緩緩倒入裝有胎菊的紫砂壺裏。菊花香味隨著熱水加入,瞬間散發開來,秀菁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她把燒水器放下,把紫砂壺蓋上。
目前科學家試圖開發別的方式以取得胚胎幹細胞,包括對細胞進行再編程,製造人造胚胎幹細胞、利用病毒促使皮膚細胞異變成擁有胚胎幹細胞性質的誘導性幹細胞等等。與此同時,也已經有科學家開始利用胚胎幹細胞治療疾病,甚至利用培養幹細胞作爲藥物安全性測試的樣本。
當然,幹細胞並非百利而無一害。通過檢測美國聯邦政府准許培養的九種人類胚胎幹細胞係,科學家發現幹細胞經過不斷地增殖培養、增生分化數十次之後,其中的八種幹細胞係都會出現類似癌細胞病變的基因變異。而且,接受造血幹細胞移植的病人也面臨比正常人群高兩倍的二次癌症風險。
雖然幹細胞研究面臨許多挑戰,但其神乎其技的再生功能,仍讓人們趨之若鶩。如果人類的病痛、苦難,都是源自于被打開的潘多拉的箱子,那麽能拯救這一切的“希望”,就是幹細胞。而這一份雅典娜女神的禮物,一直被壓在箱底,現在就是人類終于找到再度打開潘多拉箱子的時候,讓幹細胞研究帶給人類無窮的“希望”。
而對於秀菁而言,幹細胞不僅僅是希望,甚至是一種信仰。她比誰都虔誠地相信幹細胞的未來,並不僅僅是前景、利潤可觀,而是因爲自己的女兒。爲了讓女兒和其他正常人一樣,幹細胞研究一定要成功。就算其他人不相信幹細胞的魔術也好,她一定要相信,並且相信到最後。
因爲只有幹細胞能拯救她的女兒。只剩下幹細胞這個希望了。
秀菁提起紫砂壺,倒了一杯菊花茶,把茶杯舉到鼻子前,嗅了一下撲鼻的菊花香,輕呷了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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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7-1-2012 01:5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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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晶晶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4-3-2012 03:17 PM 编辑
葉晶晶總共擁有三十雙各式各樣的高跟鞋和高跟靴。
爲什麽要買那麽多雙鞋子?她並不真的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她只知道,望著那琳琅滿目的鞋子,穿上一對對讓雙腿瞬間顯得修長的高跟鞋,她就感覺到非常滿足。
滿足,就像被救贖了一樣。
晶晶在一家活動企劃公司任職,每天都要接觸各式各類的人,而高跟鞋已經成爲她工作的必需品,逐漸地也成爲了她的生活必需品。
她知道自己沉迷在穿著高跟鞋時帶來的自信、瞬間提升的美感,但是卻不自拔,也不想自拔。
怎麽還會有人要穿平底鞋?
高跟鞋是如此偉大的發明,穿起它,走起路來仿佛一切都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對,就是那種仿佛能掌握一切的自信,讓她無可救藥地迷上高跟鞋。
就連逛夜市、駕車也要穿著高跟鞋。
她是如此頻繁地穿著高跟鞋來去自如,以致一段時間以後,她穿著平底鞋走路的話,反而會感覺有點腳步不穩。
晶晶那麽地習慣高跟鞋,以至於有一天她突然發現自己的腳形開始出現了變化,她也不是太驚訝,反而還帶著一點竊喜的心情。
那有點像雜誌上看過的三寸金蓮般縮在一起的尖形腳趾,那越來越凹陷的腳踝……雖然只是一點一點發生的變化,但她知道那是實實在在正在發生的腳形改變。
變得越來越符合高跟鞋的内部設計,幾乎就要和高跟鞋融為一體。
想著,晶晶感覺到心跳又開始加速了起來,不禁把油門踩得更用力了一些,飛奔回家。
回到和大學時的朋友合租的公寓單位,她把車子停泊好,搭電梯到達居住的樓層,拿出鑰匙轉開了單位前門。
她一推開門,就見到屋友王瑞芬坐在斜對著門口的沙發上,縮著腿,“簌簌”地吃著手中的杯麵。王瑞芬一看到晶晶回來,就笑著放下筷子,搖了搖手:“晶晶!回來了哦?”
晶晶把門關上:“是啊。又在吃杯麵?這星期都第幾次了?”
瑞芬傻笑著搔了搔頭:“最近懶得出門打包嘛。”
他們幾個住在同一個公寓單位的都是上班族,個個忙著打拼事業,沒有人有空下廚。
晶晶聳聳肩:“杯麵別吃太多,對身體不好。”
“高跟鞋也別穿太多,專家說對脊椎不好。”瑞芬眨眨眼。
“吃杯麵掉頭發,穿高跟鞋變漂亮,這沒有得比較啊。”晶晶笑著,繼續踩著高跟鞋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
她打開自己的專屬鞋柜,脫下穿了一天的裸色魚嘴鏤空高跟鞋,擺好在鞋柜裏,然後坐在床邊,輕輕地按了按自己的雙腳。
晶晶翹起二郎腿,仔細地端詳自己的左腳。大腳趾頭、二腳趾、四腳趾和小腳趾像朝著陽光生長的根莖,往第三腳趾的方向靠攏生長,像在爭奪什麽似地,甚至擠壓得第三腳趾都變得有點歪了。大腳趾頭向右彎曲得那麽厲害,趾骨下方的那塊凸起顯得更凸出了,看起來整個腳很畸形。
她伸手試圖拉動小腳趾,但它卻像粘了萬能膠一樣,很頑固地貼在四腳趾邊上,晶晶稍一用力,反而感覺到一陣類似快要骨折的劇痛。
於是她鬆開自己的腳趾,轉而檢查自己的左腳踝。左腳踝上還殘留著一道摸起來有點粗糙的血痂,是她之前常穿著高跟鞋磨破皮留下的傷痕。然而不久前開始,她的左腳踝開始越來越凹陷了,現在她伸手試圖圈住腳踝已經差一點就可以一手圈完了。因爲越來越凹陷了,所以也不再會被高跟鞋磨破皮了。
晶晶放下自己的左腳,轉而端詳右腳。右腳的情況和左腳差不多,現在她光著腳走路也要稍微踮著才能正常行走了。
她取出一星期前添購的帶有坡度的休間式涼鞋,穿上,才感覺雙腳的壓力得到了疏解。
“晶晶!”門外傳來瑞芬的叫聲。
晶晶緩緩走向門邊,打開:“瑞芬,怎麽了?”
“剛剛忘了告訴你,今天來了一封你的信。”瑞芬說著,把一封粉紅色信封遞給晶晶。
晶晶接過信封,向瑞芬道謝,便又關上了房門。
回到床邊坐著,晶晶打開了信封,裏面是一個紅色的帖,上面印著湯金的“囍”字。
喜帖?她的心漏跳了一拍,但她旋即又安慰自己:她年紀也不小了,同齡的朋友結婚,送她喜帖也不是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事情。
反倒是她還小姑獨處,才是親朋慼友間的“奇聞軼事”。
晶晶以有點顫抖的手指翻開喜帖,一看,内頁竟然真的印著一個她害怕看到的名字。她連新娘的名字也沒看完,就蓋上喜帖,深吸了一口氣。
她把喜帖丟到床邊,彎身側躺在床上,右手壓在枕頭下緊緊地攥住枕頭一角,呆呆地望著前方,一直到眼睛開始感覺乾澀。
終于,她站起身,從包包裏取出隨身聽,戴上耳機,按下小紅莓樂隊的“When You’re Gone”,讓主唱多麗絲有點慵懶的唱腔,隨著高高低低像不會停止的圓圈的鍵盤旋律,唱著明明很悲傷的歌詞,卻像在嬉笑平常般的歌曲。
晶晶坐在地上,面對著打開的鞋柜,望著面前一雙雙各種顔色、各種款式的高跟鞋和高跟靴,一遍又一遍地聽著小紅莓樂隊的“When You’re Gone”,縮起來的雙腳輕輕地隨著旋律搖擺。
反正,每段感情不會總有始有終,有的人注定要別離,有的人注定不是你的。
反正。
晶晶聽著那首1996年的小紅莓樂隊的歌,想起1996年正是他們相識的那一年。十多年了,十多年。一個人,有多少青春可以揮霍?
多麗絲的歌聲唱著:“And in the night, I could be helpless, I could be lonely, sleeping without you. And in the day, everything’s complex, there’s nothing simple, when I’m not around you.”
“But I’ll miss you when you’re gone, that is what I do.”
望著眼前的鞋子,她的淚模糊了雙眼。
她只剩下高跟鞋能夠拯救她的快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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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8-1-2012 09:2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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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觀察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4-3-2012 03:21 PM 编辑
富德喝了一口帶有像日本抹茶雪糕一樣獨特味道的綠茶拿鉄,望著文素在耀眼的陽光下跑過馬路,轉到對面街的會館裏去。
這世界真小。想著,富德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這世界上發生的事情,只有30巴仙是偶然,其餘都是已知與預設。
富德又啜了一口綠茶那鉄。綠茶拿鉄是這家饒有特色的咖啡館的其中一個熱門特調;咖啡館裏因聖誕佳節將至,玻璃落地窗上零零落落地貼了好幾個雪花剪紙,墻上還有聖誕老人駕著馴鹿拉車的歌德式貼紙,穿過夜空中一顆皎潔明月,很有TIM BURTON的一番風味。
窗外艷陽下,車水馬龍、塵土飛揚,行人形色匆忙,與咖啡館裏播著翻唱版“Baby It’s Cold Outside”、戴著聖誕紅帽低頭看著一本書的侍應生、店裏空調有點大的氛圍極度地格格不入。
是不是某個美國電視劇裏的一群年輕人翻唱的?
富德還在試圖記起那部電視劇的劇名,咖啡館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滿頭大汗的小強。
“師——”小強看見富德,那張臉馬上亮了起來,但一看到富德皺起的眉毛,就吞了口口水:“師——是你啊!”
富德只是笑著點點頭。
小強忙走到富德的對面,拉出椅子坐下。侍應生馬上站起身,把菜單遞給小強。小強隨意地望了菜單一眼,點了個紅酒咖啡冰釀。
侍應生離開後,富德瞄了小強一眼:“剛剛轉得太生硬了一些吧。”
“不好意思,我忘了不該在公共場合公開我們的關係……”小強摸了摸頭。
“停,停,什麽公開我們的關係,別再説這個了。”富德的眉緊緊縮皺在了一起。小強什麽都好,就説話措詞總是有點笨拙,常叫人啼笑皆非。
小強惟有呵呵地笑了一聲。
“我們今天的課程是?”小強傻乎乎地問道。
“喝咖啡。”富德揚起嘴角,舉起咖啡杯:“這裡的不錯。”
小強還想問下去,侍應生這時送上小強點的紅酒咖啡冰釀,馬上又引走了小強的注意力:“這東西看起來果然好特別呢。”
侍應生笑著給小強介紹了一下咖啡冰釀的製造過程,小強聽到侍應生說這咖啡經過發酵,因此帶有獨特酒味,就覺得很新奇。
侍應生轉身回到櫃檯,小強舉起杯子輕啜了一口,紅酒香醇的口感佔據了他的舌頭味蕾,讓他精神爲之一振。
“真的很好喝也,你要不要試一試?”小強問富德,富德笑著搖了搖手。
“我們今天的課程,和觀察力有關。”富德放下咖啡杯,説道。
“是?”小強也放下杯子,聚精會神地望著富德。
“在我們的四周,充斥著許多訊息。只要留意觀察,你就能獲得許多寶貴的訊息。”富德凝視著小強的雙眼:“一個人的穿著打扮,他的談吐行爲,他的語調變化,他的表情、眼神變化,他對其他人的應對方式,他衣服上的藍筆痕跡,他穿錯的鴛鴦襪,他鞋印帶著的泥巴,他吃著什麽,他看著什麽書,他在做什麽……這一切訊息你如果能夠觀察得到的話,在一瞬間你就能猜透這個人的性格、工作、感情關係,乃至他在想什麽。”
“這感覺好像Sherlock Holmes電影啊。”小強突然說。
“當然,他也是偵探啊。”富德沒有什麽表情變化,伸手指著窗外:“你看那個在巴士站等巴士的男人,他穿著襯衫,脖子上戴著拉鬆的領帶,袖子卷起,手裏拿著一個黑色方正沒有什麽品牌象徵的公事包,腳下踩著尖頭皮鞋,褲管有點短,即使站著都能看到一點襪子。而且,他還一直在看手錶。”
“你來猜猜看他可能的職業、性格、目前感情關係,以及其他你看得出來的訊息。”富德對小強說。
小強緊張地吞了口口水,才緩緩地說:“這個……從他一直看手錶這動作看來,他應該很趕時間吧。他穿得那麽正式,是個上班族吧,應該是趕著去上班。性格……他應該是個很急躁的人吧,看他不停煩躁地踱步。感情關係的話……應該是單身吧。”
“就這樣?還有要補充的嗎?”
“沒有了。”小強搔搔頭。
“很好。”富德回頭,喝了一口咖啡:“很趕時間的上班族——這個你只對了一半。我們當然看得出他很趕時間,但是在趕什麽呢?請你看看現在的時間;現在已經下午一點半了,這不是上班族的標準上班時間吧。他也不大可能是剛吃完午飯要回公司的樣子——看他還拿著公事包就知道。那麽這種時間,還特地打領帶趕時間的,大概只有要見客戶的工作。我猜他應該是個保險代理。性格急躁這點你說對了,但是你要注意他頭髮抓得有點亂,就像是心情很煩躁抓亂的一樣。爲什麽會煩躁?這大概是因爲他信心不足的關係,等一下要見的客戶大概是企業經理之類的人物,甚至有可能就是某個重要的熟人介紹的,不能丟臉。”
“另外,單身這點你可能就說錯了。看他打的領帶式樣,很精致,幾乎和他整個人的形象不搭,這代表選這條領帶的人不是他本人,而是另有其人。而會買領帶給男人的,除了自己的母親,就是比較親近的女性友人。而又再看他有點短的褲管,代表他對自己的形象並不太注意,甚至可說是節儉的。全身上下只有領帶比較有品味,這代表他可能跟女朋友才剛開始交往,而且女朋友來自比較好的家境,説不定還和他等下要見的大客戶是親屬關係。”
說完,一輛巴士抵達,那個被富德和小強評頭論足的男人匆忙上了巴士。
“觀察的同時,也要訓練自己的分析能力,才能觀察得越來越精准。”富德說著,喝了一大口拿鉄。
小強點了點頭,也喝了口冰釀:“真是博大精深的學問。”
富德站起身:“洗手間。”小強點點頭。
洗手間裏,富德上了廁所,洗了洗手,拉出一張衛生紙,正要抹干雙手,赫然發現衛生紙上用口紅寫著:“桌子底下”。
富德不由得轉頭望了眼四周,但男厠裏四下無人。
他把衛生紙卷成一團,丟入垃圾桶,再拉一張抹干了手,回到座位上,伸手試探了一下桌子下方,冷不防摸到了一張便條貼紙。
富德把便條貼紙拉出來,上面是一串號碼。
“那是什麽?”小強望著富德莫名的舉動,一頭霧水。
富德看著那串號碼,忍不住笑了起來,擡眼望著小強,撇了撇嘴:“情書。”
“什麽?”小強仍然丈八金剛摸不着頭腦。
“沒什麽。”富德把紙條收進口袋,又喝了口咖啡:“今天天氣真炎熱。”
“是啊。”小強附和道。
等到小強離開後,富德才撥通了便條上那串號碼:“喂?”
“想我了嗎?”電話那頭傳來一把女聲。
“這是什麽新花招?”
“沒什麽用意的,我覺得好玩罷了。今天有什麽特別的嗎?”
“幹細胞研討會,沒什麽異樣。”
“好,那我會再聯絡你。”
“又是用這種方式嗎?”富德笑了笑。
“親愛的,再見。”對方沒有回答,只是甜甜地道別,蓋了電話。
望著手機,富德又失笑了。難得他有這樣一天,被一個小女生玩得團團轉。
蕭芷玲,真有你的。
笑著,富德把手機收進口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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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2-2012 02:3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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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黑洞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4-3-2012 03:22 PM 编辑
小強今年23嵗,年紀說小不小,說大不大;仍未到達成家立業的年紀,又已經是該開始為未來打拼的年紀。
他除了上課、替繪聲繪影網上電臺兼職,平時的嗜好就是打電動、看電影,在他人眼中看來,小強就是個百分百的宅男。
就連家鄉的母親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都要勸小強說:“你不要再那麽宅了,什麽時候交個女朋友回來過年啊?”
而小強總是含糊其詞地匆匆帶過這個話題。
雖然,他常常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但是宅男這一點上,小強卻能完全不放在心上。
甚至,他很享受過著一個像臥底一樣的“雙重”生活。
小強的表面看起來就是個平平無奇的宅男,但他卻喜歡自己一個人去戲院看電影,他逛書局看張小嫻、村上春樹,他是私家偵探的學徒。
每次想到自己竟然能夠説服藍富德當自己的師父,小強就忍不住笑得很得意——這是他“不爲人知”生活中最刺激的一環。
熾熱陽光下,小強匆匆離開咖啡館,跳上車子,往學院的方向駛去。這天教授要公佈這學期的他們的個人專題報告成績,他很擔心自己會不及格畢不了業。
當車子經過咖啡館窗外的時候,小強瞥見咖啡館裏的富德拿起了手機,撥通了一串號碼。
是打給誰呢?小強抓著方向盤的手指輕輕地敲打起來。停著車子的這時,他能感覺到手指下的方向盤在輕輕振動。這是小強父親讓小強駕的達特桑陽光,車齡已經有十年了,到處都有些小毛病,而小強駕著駕著,也習慣了這輛老車的脾氣。
是剛剛桌下的便條紙嗎?小強仍然在思考中。他想起剛剛瞄到一眼便條紙,内容像是一串行動電話號碼。
難道師父正在暗中進行案子?
紅燈轉綠,小強踩著離合器,放下手閘,踏油門往前開去,把咖啡館遠遠抛到後頭。
小強知道富德常嫌小強不夠機靈,像剛剛的“觀察課”,小強自知大概沒留下多少好印象。雖然明知道自己可以做得更好,但是每每因爲緊張而結巴,最後乾脆少說為妙。
到底師父在進行什麽案子呢?小強想起在觀察巴士站男人的時候,瞥見旁邊會館外有個布條,寫著“幹細胞研討會”之類的東西。
小強一邊駕車,一邊想著富德把小強叫來咖啡館上課的理由。
“師父把我叫到不同的地方上課,這些地方之間必定有一個關鍵性的關聯。”小強想著想著,不禁自言自語起來。
上一次是一家酒吧,這一次是一家咖啡館。
小強絞盡腦汁試圖回憶那家酒吧有什麽特別的人事物。但是除了表演的鋼琴手叫MERMAID,酒保看起來似乎認得富德——這點不是那麽可靠,因爲那個酒保好像對所有人都是那副百無聊賴的表情,酒吧位在一個高級住宅區不遠處,小強想不起什麽特別關鍵的事物。
“算了。”小強搖搖頭,趁紅燈亮起,停下車,拿出手機,寫下“幹細胞”三個字,並註明這天的日期,儲存進手機的記事本裏。
還是先擔心期末報告的成績吧。
抵達學院後,小強又耗了整個下午,教授最後才肯公佈學生的報告成績。當他得知自己的分數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鐘了。
“真是愛拖時間的老教授。”終于上完課的六點半,學生們一邊結伴離開講堂,一邊輕聲嘀咕著。
“喂,小強,這堂是期末考之前的最後一堂課了,等下要不要跟大家去喝一杯玩玩?”小強正在慶幸自己的期末報告分數剛好及格的時候,同科係的幾個同學叫住了他。
“喔,好啊。”小強拿起背包,心情特別放鬆地哼著歌兒,和同學們走出講堂。
和同學們一起吃過晚餐後,小強和大夥兒就來到了一家夜店,拿了一張桌子,開了兩支酒。
在酒精催化、DJ靡靡電音轟炸下,小強的同學們都跑到舞池去了,猛地一回神,只剩下小強一個人在位子上喝酒。
小強睜著視線有點朦朧的雙眼,試圖在昏暗又充斥著刺眼彩色光線的夜店裏尋找同學的蹤影,但只找到了兩個;一個在興奮地隨著DJ的音樂跳著,雙手不停往空中伸直拍打,一個則在和另一個陌生女生一邊跳著,一邊親密地咬耳朵。
小強搖搖頭,正要起身到洗手間一趟,卻猛然撞上一個走過的女人,她搖搖慾墜,小強趕忙伸手扶住她。對方從小強懷中掙扎站起來,一臉不屑,讓小強很不好意思,但是對方似乎喝多了,掙扎著站起來,卻又一個踉蹌,往後倒,小強只好又扶住她。
“喂!我不認識你!”女人再度掙扎著站直身子,這次她終于站得比較穩了。她叉起腰,伸手指著小強,一雙眉緊緊地皺在一起。
“我……”小強覺得舌頭似乎又開始打結了:“我只是要……沒看到你剛好……所以我……”
“停!”女人厭煩地打斷小強。此時她又一個不穩,往前傾去。她把雙手搭在小強的肩膀上撐著自己:“你連話也說不清楚……”
“什麽都不清不楚……永遠都不把話説清楚……”說著說著,女人似乎開始有點語無倫次起來。
小強勉爲其難地把女人按到位子上:“你喝多了,休息一下吧!”
說著,小強搖著頭正要到洗手間去,女人卻突然抽泣了起來。
雖然小強知道喝醉的人常不按理牌出牌,他們發酒瘋就別管他們好了,但是看見一個女人哭,又讓小強於心不忍起來。
小強嘆了口氣,坐到女人的旁邊,默默地把紙巾遞給她。
女人突然轉頭抱住小強的肩膀,就開始埋頭痛哭起來。小強錯愕之餘,也唯有好人做到底,任由女人的淚水糟蹋他的衣服,僵直著身體,一動也不敢動。
就這樣,夜店一個陌生女人在小強的肩膀上哭著,小強不知所措地坐著,過了差不多十分鐘。
哭著哭著,女人漸漸地停止了哭泣。她緩緩地離開小強的肩膀,拿著紙巾吸了吸鼻子,仰起臉來,看起來似乎清醒了不少。
“你……”小強的“你還好嗎”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女人就打斷小強:“你知道爲什麽人會愛上另一個人,即使他並不是最好的那個人?”
“不知道。”小強簡短地回答。
“因爲人的心裏有一個黑洞,叫寂寞。”女人仍仰著臉,視線失焦。
“越是心痛,越要愛,把心裏的黑洞填滿。”女人吸了吸鼻子:“這樣,才能感覺自己還活著。你懂嗎?”
“嗯。”小強又把紙巾遞給女人:“你愛上了誰?”
“一個不愛我的人。”女人倒回答得簡單直接。
“他就要結婚了。”沉默了一下,女人又說。
“嗯。”小強不知道自己還能給什麽反應。在這麽近的距離下,小強總算看清了女人的模樣;她鵝蛋形的臉上化著濃妝,一雙眼在紫色眼影下更顯嫵媚。
“我有時候會想,人感覺好像一種寄生動物,寄生在愛情上面,沒有了愛就活不下去。”女人眨了眨眼:“或者,是我選擇了他給我的愛情來寄生。寄生在回憶上,寄生在他曾給我的愛情上。”
“或者是這樣吧。”小強輕聲附和,然後猛地想起了什麽。
“你……”小強轉過身子正視女人:“你是晶晶?”
女人肩膀一縮,也轉過臉吃驚地望著小強:“你是誰?”
“你就是那個鞋寄生的晶晶?”剛剛女人提到寄生的事情,小強覺得女人的聲音很像在哪裏聽過,猛然想起就是在電臺節目聽過。
女人——晶晶——用力地眨了眨眼:“繪聲繪影?”
“我在那個電臺兼職。”小強說。
晶晶轉過臉,又靠在沙發上:“反正說了你們也不相信。”
“我相信呀。”小強馬上說道。
晶晶沒有答話,只是仰頭嘆了口氣。
小強又喝了幾口酒,也跟著晶晶靠在沙發上,仰起頭:“你跟你愛的那個人,不可能在一起了嗎?”
“他都要結婚了。”晶晶輕聲回答。
“如果有機會的話,你會想要破鏡重圓嗎?”
晶晶沉默了一會兒,說:“如果我說,就算他有了妻子有了家室,就算我們在一起會破壞他的家庭,就算我是第三者,我也想要跟他在一起,你會覺得我可怕嗎?”
“不是很愛的那個人,才能夠在感情中保持理智。”小強輕描淡寫地回答:“如果你很愛一個人,卻能夠完全接受他屬於另一個人,這樣理智,那才可怕吧。”
說完,小強才發覺到自己說了平時不會說的話,又開始緊張了起來。或許是酒精吧,小強想。
晶晶又陷入沉默。兩個人就這樣眼望著前方,手臂靠著手臂,坐在沙發上,偶爾拿起酒杯喝幾口。
不久,晶晶起身,向小強說了一句“謝謝你”,就緩步離開,消失在舞池的人群中。
小強望了眼手錶,此時是淩晨兩點,夜店裏夜未央,更多年輕人進來了。
他把酒杯裏的酒喝光,又繼續坐在沙發上,像在沙灘看海一樣望著眼前的人潮,來來去去,喝酒跳舞。
他想起有一部陳慧琳和郭富城主演的電影,叫“小親親”,陳慧琳飾演一名作家。她在電影裏念出一篇文章,裏面好像有一句是說:“人世間的破鏡重圓,大概都是一言難盡。”
那電影裏的文章,好像叫《舊歡》。
DJ的電音麻痹了他的聽覺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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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2-2012 10: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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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宿醉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4-3-2012 03:23 PM 编辑
當手機鬧鐘響起的時候,晶晶還在痛苦的宿醉當中。
晶晶勉強起身按掉手機的鬧鐘設定,又躺回床上,把右手臂壓在頭痛慾裂的額頭上。
她瞄了眼床邊的窗口;已經早上十點了,卻好像一點陽光也沒有投射進來,窗外甚至吹來一陣陣涼涼的風,讓她不禁瑟縮了一下。
她閉上眼試圖繼續睡眠,但是有點作嘔的感覺湧上喉嚨。急速的心跳,從昨晚回到家,一直困擾她到現在,感覺就像心臟快負荷不了高速的血泵量,讓她頭暈目眩。
真是討厭的宿醉。
雖然無法入睡,晶晶還是繼續躺在床上,讓手臂壓著額頭,感覺著涼風貼在她雙腳的皮膚上,緊閉著雙眼,讓思緒繼續以高速運轉。
她想起昨晚下班後,一個人在街上晃著,不想早回家,走到熱鬧的夜市裏去。她走著走著,看見賣炸魚條的檔口,那香味如此撩人,她買了一包,沾著辣椒醬一邊吃,一邊走。接著她又光顧了賣咖哩魚丸的小販,買了兩串,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夜市到處都是賣小吃、兜售襪子髮飾玩具的攤子,晶晶像個初來乍到的旅客,又像剛從村子出來的村姑,什麽都試一點,這個也吃,那個也買,不一會兒她手上就攥著幾個裝著炸雞扒、薯條、魚丸、中國漢堡、蔥油餅、薄餅等等食物的袋子,一個人吃得不亦樂乎。
她已經很久沒有像那天那樣,一個人隨心所慾地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香脆熱辣的炸雞排,香噴噴的蔥油餅,多汁彈牙的魚丸……美食帶來的歡暢心情,卻填補不了内心的黑洞。
最後她走進一家珍珠奶茶店,點了杯仙草烤奶茶,挺著吃得飽脹的肚子,坐了下來歇腳。
望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潮,川流不息的車輛,路燈與招牌霓虹燈匯流而成的一條光河,她打了個嗝,摸著自己的肚皮,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她已經放棄了世界,放棄了自己。
這世界,看起來那麽熱鬧,但是人人都寂寞。
她的奶茶只喝了一半,就離開了。接著她晃進了附近的一家夜店;夜店門口的保鏢望了一眼她的濃妝打扮,機械化地給她的手腕蓋上蝴蝶形的熒光蓋章,讓她進入夜店專屬電梯。
在電梯裏還有兩個穿著豹紋緊身連身裙、單肩連身短裙的美眉,還有一個留著像某韓國男子組合成員的帥氣紅褐色短髮,穿著格子襯衫的年輕男子,和一個看起來像舞蹈教練一樣的肌肉綫條優美的二十上下的男子。
晶晶從電梯裏的鏡子,一直偷瞄著那個舞蹈教練的二頭肌,然後當電梯打開的時候,她擡頭,舞蹈教練在鏡子的映像裏朝她露出微笑,晶晶也笑了笑,然後步出電梯。
或許是寂寞,或許是不甘心自己曾經所愛的人就要結婚了,晶晶和舞蹈教練在舞池中近距離跳起舞來,任由舞蹈教練的手有意無意地繞過她的腰,在她的耳邊吹氣般説話。
“你叫什麽名字?”舞蹈教練在穿透耳膜的DJ電音中,在晶晶耳邊努力大聲地問道。
望著舞蹈教練在夜店燈光下看起來帶點灰色的眼眸,晶晶只是笑了笑,隨著音樂把身體搖得更用力,讓自己的長髮甩在臉上。
她連話也不想說。
舞蹈教練對於晶晶的沉默似乎開始不耐煩,跳著跳著,剛剛電梯裏那個豹紋女偶然出現,舞蹈教練馬上轉而與豹紋女對笑,漸漸地他們兩人搭上了,晶晶一個人跳了兩下,找了個座位坐下喝酒。
在夜店裏的記憶並不是那麽清晰,到離開舞池的那一邊,晶晶的記憶就開始變得零散破碎。她只記得後來有人請她喝酒,她一大口一大口地灌下去,周圍仿佛有人在拍手叫好,繼續慫恿她喝更多酒。
接著,晶晶想起了一個撞到她的男子;他溫柔地陪在她身邊,等她哭完,然後他們兩人好像說了很多話。
好像是繪聲繪影網上電臺的人。
還跟晶晶說,能在愛情中理智的人才可怕。
想到這裡,晶晶的頭痛似乎消退了一點。她睜開眼,坐起身,拉開窗帘,窗外的天空一片陰霾,遠處傳來一陣雷聲,看來就要下雨了。
晶晶轉過身子,正要下床,卻在想要邁開腳步的時候,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好痛!”晶晶摸著跌倒撞到的屁股,望了眼自己的雙腳。
那雙寄生在高跟鞋的腳,變形越來越嚴重了。
腳背開始弓了起來,腳趾貼在一起朝下,晶晶的腳現在沒有辦法平地行走了。
她試圖站起來,但是雙腳像芭蕾舞者的腳一樣踮著,腳趾壓在堅硬的地面,別説走路了,連這樣光腳站著,晶晶就覺得腳趾疼得讓她快要流淚。
帶著仍有點宿醉的腦袋,晶晶無法再想更多,第一時間想到要穿上高跟鞋,就能解決這個問題。
不能站立的晶晶,只好用力地像個癟子一樣趴在地上,用手攀爬往前,爬到自己的鞋柜前,打開,拿出一雙粉藍色高跟鞋,套在腳上,再把自己撐起來。
她鬆開撐著鞋柜的手,穿著高跟鞋的雙腳就穩穩地站立著了,並且感覺非常舒服,就像雙腳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一樣。
低頭望著自己的雙腳,漸漸地,晶晶感覺一陣發麻,像一大片螞蟻,從腳部一直爬到她的脖子上。
沒有了高跟鞋,她就再也無法行走了。沒有辦法再光腳走路。
此時窗外“轟隆”一聲,雨開始嘩啦啦地下了起來。窗帘被風吹得飄了上來。
晶晶轉頭望了眼窗外灰色的天空,深呼吸了一下,穿著高跟鞋,走入廁所,開始早晨的梳洗。
等梳洗完畢,看著鏡子裏舒爽的自己,晶晶又低頭望了眼雙腳。
這畫面,如此詭異。
穿著高跟鞋,步入廁所進行早晨的梳洗。
到底是怎麽了?
晶晶伸手按了一下太陽穴,房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她馬上去開門,門外站著屋友瑞芬。只見瑞芬一臉焦急,一看到晶晶,就緊緊地抓著晶晶的手臂:“晶晶,怎麽辦?!”
“發生什麽事了?”晶晶問道。
“我的腳……我的腳,它們……”瑞芬很努力地想說出個所以然,但是卻好像找不到適合的詞句。
晶晶低頭望了眼瑞芬的腳:“你的腳怎麽——”
還沒把問題說完,晶晶就看到了答案——低頭一看,瑞芬的腳趾貼在了一塊,就像晶晶的一樣,但是和晶晶不一樣的是,瑞芬的腳趾貼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半圓,大拇趾像被什麽往下用力壓過一樣,往根部陷了下去,徒留一層鬆垮跨的皮膚繞在它的根部;其餘腳趾像有一部分被削掉了一樣,剩下斜角,貼在一起,形成一個漸趨完美的半圓。
“我不懂要怎麽形容……”瑞芬的臉色蒼白,帶著血絲的雙眼下挂著很深的黑眼圈:“晶晶,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窗外又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雷聲,雨聲幾乎淹沒了瑞芬的聲音。
“我也不知道。”晶晶低下了頭:“我真的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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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2-2012 03:4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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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寄生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4-3-2012 03:24 PM 编辑
“熄滅吧,熄滅吧,瞬間的燈火!人生只不過是一個行走的影子,一個在舞臺上表演的演員;他在臺上耀武揚威,又焦躁踱步,接著無聲無息地悄然退下。”——威廉•莎士比亞
***
什麽是寄生?
在微生物的世界裏,極少有單一或單一類群單獨棲息在一起,通常會有不同種類的微生物組成一個微生物類群組,構成某种相互關係。而微生物類群之間,又會受到環境和條件的影響,而相互構成各種類型的關係,其中最主要的幾種關係,就是共棲、共生、競爭、拮抗、捕食和寄生六種關係。
共棲關係能分成兩种:偏利共棲關係,和互利共棲關係。在偏利共棲關係中,一個微生物群體得益,而另一個群體基本不受影響。在互利共棲關係中,則是兩個微生物群體生活在一起,為雙方帶來益處,比單獨生長更具競爭力。
而擁有共生關係的兩個微生物群體,甚至形成結構特殊的共生體物,並能互相為對方帶來生存優勢。然而共生的微生物群體分開後,難以單獨生活,專性共生的微生物群體甚至會因分開而死亡。真菌和藻類的共生便屬於專性共生,它們的形態因爲共生而已經發生了改變,如果分開兩者,真菌就無法獨立生存了。
競爭關係則是指兩種或多種微生物群體在一個自然環境中,擁有共同的營養來源,而必須彼此競爭,彼此壓制,形成強者生存,弱者淘汰的結果。另外,一種微生物類群的生長能抑制,甚至能消滅另一個微生物類群,則形成拮抗關係。捕食關係較單純,就是指一種微生物捕食另一種微生物,消化作爲營養來源的關係。
在寄生關係裏,作爲寄生物的一個微生物,會通過接觸作爲寄主的另一種微生物,使自己得到養分並賴以生存,且在過程中使寄主養分受到剝削並受傷。寄生可分爲外寄生和内寄生,外寄生是指寄生物寄生在寄主的體表,内寄生則是寄生物進入寄主的體内寄生。寄生關係裏,寄生物一般不會把寄主殺死,只會持續調整寄生物及寄主群體之間的比例關係,因爲一旦沒有了寄主,寄生物也無法存活。
從這種種微生物關係的定義中,可看出寄生關係是一種一方得利,另一方受害的關係,但是寄生物一旦離開寄主,便無法存活,而寄主仍能安然生存。
如果把鞋子和腳看作兩種微生物,那麽腳的形體逐漸改變,沒有了鞋子就無法存活,而鞋子沒有了腳仍能存在,再加上腳仰賴鞋子取得行走的能力,鞋子受到磨損讓腳得以行走——它們儼然就是一種寄生關係。
腳的形體改變到一種程度時,沒有了鞋子,就無法獨立行走。
雖然說鞋子和腳之間並沒有營養交換,但是卻有物質能量的替換。失質的鞋子,供給腳行走的能力。
所以鞋寄生,到底可能嗎?
從生物學惟有營養交換才達成相互關係的角度來看,的確不可能。但是理論上來説,卻有可能。
但問題是,爲什麽腳要開始寄生在鞋子裏?爲什麽腳的形體會產生改變?
難道真的是爲了“適應”環境嗎?
適者生存,這個達爾文經典理論,如果套用在腳和鞋子的關係上,成立嗎?難道腳已經到了如果不適應鞋子就面臨生存危機的地步嗎?
文素抓緊了被單,皺著眉,無法入睡。夜裏的天氣很悶熱,空氣像凝滯了一樣;她能感覺到手臂、背部都是黏呼呼的汗水。
但是並不只是天氣讓她睡不着覺。
如今的世界,只要有經濟能力的人,都會穿著鞋子出門,再沒有多少文明城市人會光腳走路。甚至在自己的家裏,也要穿著拖鞋,才能保護雙腳不沾染地表濕氣。
如果不穿鞋子的話,雙腳便曝露在各種地表尖利物、昆蟲、寄生蟲等的危害中,隨時會受傷或受感染。
而現在的鞋子成爲一種時尚品,各種各樣的款式,帶出各種各樣的風情。人類的腳穿上高跟鞋、平底鞋、靴子、帆布鞋,甚至拖鞋也好,亦沒有一種鞋子的設計和質地能真正符合人體工學——總有磨破皮、趾骨外翻、腳板疼痛、腳趾起水泡等等的風險。
從這方面來説,人類的腳不能沒有鞋子,同時間,又遭受到鞋子的限制。爲了減低受傷的頻率,提高健康水平,雙腳逐漸改變形體以適應鞋子的形狀,達到與鞋子合而爲一,正正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就是所謂的適者生存。
但是適應而產生形體改變,從演化論來説要好幾千年的時間,根本不可能出現得如此突然。除非是遭受到環境條件的影響,而出現突變。
而又有什麽環境條件能讓腳產生突變,改而適應鞋子的形狀?
如果這種環境條件是人爲的,那麽又是爲什麽?
想著想著,文素終于忍不住坐了起身,伸手抹了抹額頭的汗水。
她望了眼墻上的鐘,已經是淩晨四點鐘了。
她擡頭看了看天花板的五葉式風扇,正賣力地轉著,但是房間裏並沒有變得特別涼爽。文素房間的空調最近坏了,只好都仰賴這架風扇。
窗外依稀灑進一點月光。
文素深呼吸了一下,以有點顫抖的手拉開了被單。
被單下露出她的雙腳,足部的腳趾各自往第三腳趾靠攏,趾骨似乎都壓制變形了,彎曲的腳踝,像過不久再彎曲下去就會斷掉一樣。
文素揉了揉眼,但是月光下她的足部依然是幾秒前那副詭異的模樣。
已經開始了嗎?
文素倒抽了一口氣,努力鎮靜下來,但是雙手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
鞋寄生,開始在她身上發生了嗎?
這個變化是兩天前開始的,但是她一直告訴自己是某種心理作用。現在看著那在變形過程當中的腳,她不得不開時質疑鞋寄生的可能性。
等早上醫院開門了,她第一時間就要進行骨科檢查。
不能再拖了。
文素又躺了回去。望著天花板的風扇轉啊轉,她忍不住還是拿起床邊桌上的手機,撥通了藍富德的電話號碼。
“喂?文素?”電話響了幾聲,富德就接電話了,聲音聽起來仍非常清醒。
“對不起,這麽晚打給你,打攪你了……”
“沒關係,我還沒睡。怎麽了?”
“關於上次你說的鞋寄生……”文素深呼吸了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
富德沉默了一會兒,語氣凝重地說:“是一個打上小強他們繪聲繪影網絡電臺的聽衆提起的。”
“聽衆?”
“是的。”
文素感覺到心臟跳得更快速了,汗水直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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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7-2-2012 05:5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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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骨科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4-3-2012 03:25 PM 编辑
醫院裏,擠滿了慾挂號看骨科的人潮。
文素穿著高跟鞋,雖然雙腳覺得越來越舒適,但是她内心的不安卻快要抵達沸點。
她拿了號碼,坐下來等候輪到自己的號碼。
這天早上,竟然來了那麽多人要看骨科。剛剛向護士拿號碼牌的時候,護士一臉無奈:“又是看骨科哦。”
昨晚上與富德聊過了電話,大約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看到現在的情景,文素不由得又想起瘟疫事件——難道這又是一場傳染病?
但是她並沒有直接接觸任何有這個“症狀”的人啊?
但就算有,她也不會知道。她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踩著高跟鞋的腳。
文素轉頭看了看四周,那些挂號要看骨科的,有大人有小孩,有的穿著高跟鞋,有的穿著帆布鞋,有的穿著芭蕾鞋,有的穿著靴子,有的穿著球鞋,就沒有人穿著拖鞋。
如果人的腳真的和鞋子形成寄生關係,形體改變必須符合鞋子形狀,拖鞋反而沒有特別的外圍限制,因此沒有這方面的問題嗎?
人滿爲患的醫院裏,文素在七嘴八舌的談話聲中依稀聽到“媽媽,我的腳怎麽了?”、“會好起來吧?”、“是不是基因突變?”等等的問題。
也有人只是靜靜地坐在一角,就像文素那樣。
文素陷入思索中,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郭醫生!”
文素回過神來,擡頭一看,眼前站著的是佈萊德。
佈萊德揮了揮手:“郭醫生,你怎麽在這裡?”
文素還在暗自猜測難道是富德把她的事情告訴了佈萊德他們,這下就放下了心:“你怎麽也在這裡?”
“一年不見了啊!難道你也是看骨科?”佈萊德坐在文素的旁邊,不答反問。
“這些人都是來看骨科的,場面多壯觀啊。”佈萊德不等文素回答,又徑自説道,環顧了一下四周。
“真的很多人。”文素附和道。
“我是來採訪第一手消息的。”佈萊德指了指手中的小型攝錄機。
文素眯起了眼:“什麽消息?”
“鞋寄生的獨家。”佈萊德聳聳肩:“自從兩星期前有人打來我們的網絡電臺,說自己的腳寄生在鞋子裏之後,竟然陸續有人打上來問這件事情,阿修他當然叫這些人去看骨科。我爲了了解詳情,也過來看看,沒想到真的那麽多人。”
“看骨科又未必是因爲鞋寄生。”文素說。
“我剛剛問了幾個人,他們都坦誠是因爲足部產生了變化的緣故而來的。”佈萊德說,然後又瞄了一眼護士小姐,壓低聲量說:“還有,偷偷告訴你,我讚美了護士小姐兩句,她心花怒放地告訴了我今天來看骨科的,八成都是足部隨著鞋子形狀產生了變化。”
文素的心往下一沉:“是這樣啊。”
“你不覺得這事情很詭異嗎?”佈萊德又環顧了一下正在等待看骨科的人們,舉起攝錄機:“人的腳,竟然會改變其形體,去適應鞋子的形狀。”
“嚴重的,甚至沒有了特定的鞋子,就無法走路,完全失去行走能力。”佈萊德放下攝錄機,轉頭望著文素:“所以你怎麽會在這裡啊?你身體不舒服嗎?這一年你在國外還好嗎?”
佈萊德一連問了三個問題,文素只能避重就輕地回答:“我去了美國休養,這一年都過得不得錯。”
“美國的科技那麽先進,你在那裏有遇到幫助你的噬菌體研究的伯樂嗎?”佈萊德關心道。
然而這一問又踩中了文素的痛腳。想到現在的狀況,文素只覺得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謝謝你關心,在美國我有認識一些在生化研究上滿有成績的人。”文素勉強微笑。
“回來多久了?回來是要繼續研究嗎?”佈萊德問,眼神沒有半絲諷刺,只有對朋友的真心關切。
文素忍不住嘆了口氣:“回來一個月了吧。研究的事,我還沒有找到贊助,所以沒辦法繼續。這次回來是爲了參加一個幹細胞研討會而已。”
“幹細胞研討會?”佈萊德挑了一下眉:“你打算轉去研究幹細胞了嗎?”
文素深呼吸了一下:“或許,我正在考慮。”
佈萊德突然伸手拍了拍文素的肩膀:“繼續你的噬菌體研究吧,不要放棄。”
文素有點不解地望著佈賴德。
佈萊德又說:“你的噬菌體拯救了我們的城市,我對它有信心,我對你有信心。你不要放棄,給自己再一次機會,你一定會成功的!”
“嗯,謝謝你。”文素點了點頭。
“對了,你今天是來看什麽呢?”佈萊德的關注力又被拉了回來。
文素想想,反正發生了也沒什麽好隱瞞的,就從實招來吧:“我是來看骨科的。”
“那你——”佈萊德果然吃了一驚,文素打斷他:“但是請你不要訪問我。”
佈萊德冷靜了下來,伸手按了一下文素的手臂,望著她:“我不會訪問你。你一定會沒事的,不要擔心。”
“我也希望如此。”文素低頭,皺眉。
此時輪到了文素的號碼。
佈萊德鬆開手,堅定地望著文素:“我等你出來。”
文素點點頭,帶著沉重的心情去看骨科。
照過X光,經過一番檢測之後,骨科醫生告訴文素,她的腳骨的確移位變形了,但是卻沒有任何骨細胞病變的跡象,絲毫不影響足部組織細胞的作息。
骨科醫生建議文素過一個星期再過來復診。
“那現在該怎麽把它調整過來?”文素問。
骨科醫生一臉疲倦:“並沒有造成生命危害的話,我們不建議進行調整手術。而且在確認是什麽原因造成這種形體變化之前,我們也不建議採取任何方法。”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該怎麽辦?”文素皺起眉,開始咄咄逼人地發問。
醫生望著文素,一時間似乎怒髮衝冠,但他冷靜下來,回答:“請你下星期再過來復診。”
“你告訴我到底你的解決方法是什麽,要不然我看不出再來復診的意義何在?”文素覺得眼前這個醫生非常不專業。
“好我告訴你,我妻子有這個改變,連我自己也開始了一點變化,而我還不知道可以怎麽辦!”醫生越說越大聲:“這樣你滿意了嗎?”
“做手術啊!吃藥啊!都不行嗎?”文素也被逼得火了起來,與對方硬碰硬。
醫生這時嘆了口氣,語氣軟化了下來:“我給我的妻子進行了手術,但是過沒幾天,她腳的變化竟然變得更快速了。冷靜下來想想吧,你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手術解決,我們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文素一聽,整個人也覺得軟了下來。
“我不知道再來復診有什麽意義,但是我只知道我必須相信希望;或許再一個星期我們就找到理由和解決方法了呢?”醫生說。
文素對醫生的誠實無言以對,只能悻悻然地離開。
醫院外,佈萊德正喝著果汁,等待文素出來。
一見到文素,佈萊德就馬上走上前去:“怎麽樣?”
文素搖了搖頭:“我有種預感,這座城市又要淪陷在某种怪病裏。”
佈萊德沉默了一會兒,拉著文素的手臂稍稍加重了力道:“不要放棄,還有希望的。”
文素只是擡頭望了眼灰色的天空,感覺内心像天色那樣,灰蒙蒙,看不到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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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7-2-2012 05:5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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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新世界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4-3-2012 03:26 PM 编辑
已經是第幾天了呢?
晶晶撩起窗帘,望著窗外山雨慾來的灰色天空。連日來的陰雨連綿,讓人心情也變得憂鬱了起來。
她低頭望了眼穿著高跟鞋的雙腳,幾天前那種詭異的感覺漸漸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虛榮感。
雙腳這樣,好像更美麗了。
她端詳了一下桌上的日曆。已經第七天了;距離她發現自己沒有高跟鞋無法行走的那天、距離屋友瑞芬發現自己的腳也發生了變化的那天,已經過了七天。
瑞芬恐慌的表情仍歷歷在目。
“找骨科看看吧!”第三天的時候,瑞芬終于忍不住内心的恐懼,緊抓著晶晶的手臂逼她一起去看骨科。
“嗯……”晶晶卻產生了抗拒的心理。
瑞芬望著晶晶的眼神瞬間有了什麽變化:“你……你不想好起來?”
“好起來?”晶晶推開瑞芬的手:“我不認爲這是個問題,只有你才覺得是問題。”
瑞芬放開雙手:“有問題的不是你的腳,是你的人。”
“你根本沒有辦法不穿高跟鞋走路!你不覺得這很可怕嗎?”瑞芬提高音量,指著晶晶的腳。
晶晶沉默不語,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
瑞芬在晶晶身後繼續大吼:“你有問題,你知道嗎?!”
接著的幾天,瑞芬搬回了老家,只給晶晶和其他屋友留了封簡訊,稱自己身體不舒服,回老家休養一段時間,房租她會自己轉帳給屋主。
晶晶的電腦此時響起了“叮”的一聲:“您有新的消息,請注意查收。”
她抓著滑鼠,點開了註冊沒多久的網上論壇上收到的短消息。
“你好,請提供照片以確認身份。確認之後我們將給你發出特別登錄密碼,進入我們的秘密討論群。 為美麗新世界奮鬥!”
晶晶拿起手機,坐著把左腳的高跟鞋吃力地脫掉。 光著的左腳看起來有點像外星生物,但是看那和高跟鞋内部一模一樣的曲綫,又是那麽地優美啊。
那貼在一起的腳趾,形成一個三角形,看著就覺得好漂亮,像經過雕琢後大放光彩的璞玉。
之前那五指分開,又矮又短,沒有什麽形態可言的腳,簡直就是野人原始腳,一點美感也沒有。人進化了,腳也應該要進化得更好看才是啊。
晶晶用手機給左腳拍了張照片,然後重新穿上高跟鞋,把左腳的照片傳輸到電腦,再上傳並在短消息内附件,回復了剛剛那個短消息。
“照片在附件。請驗證。”
過了約莫三分鐘,晶晶電腦的頁面又響起了“叮”的一聲。
她打開未讀短消息,裏面是一串數字和字母混合的數列:“歡迎你加入美麗新世界成爲一員。”
晶晶滿心歡喜地拷貝了那串數列,在搜索欄内鍵入幾個字,進入一個頁面,然後把數列貼在跳出來的登錄密碼欄内。
那是一個秘密討論板,有很多人發了很多貼,聊天室裏也顯示目前共有11人在綫。
頁面的標題為:“美麗新世界”。
晶晶興奮地移動滑鼠,粗略看過所有發文的標題,有求助的“請問要如何加速變化?”、“爲什麽我的左腳變得那麽慢?!”,有炫耀的“請看!今天我的腳趾完美了!”、“覺得自己瞬間變漂亮了!”,還有埋怨的“看到她的腳還是那麽丑,真難看!”、“拜托,這些人都沒有美感嗎?”,晶晶越看越津津有味。
這是一個聚集那些像晶晶那樣,產生了腳部變得和鞋子越來越緊密不可分的變化的人的討論區。
晶晶在兩天前才發現了這個討論群的存在,並千方百計要加入。
她把自己的情況匿名放上網,才知道原來自己並不孤獨。
在這座城市裏的一些角落裏,還有其他像晶晶那樣的人。而且,他們像晶晶那樣,認爲改變的雙腳是一種進化,是一種美。
而看來和晶晶一樣情況的人數,正在快速增加中。
他們有的是教師,有的是模特兒,有的是電腦程序編輯,有的是設計師,有的是律師,甚至有的是醫生。在他們看來,雙腳的變化並不是一種病,也並不是病變,專業人士紛紛提出證明雙腳的變化對人類只有益處沒有害處。
最後她點進了聊天室。聊天室裏有四個人在活躍地交談著,似乎正在討論某個美化運動討論得沸沸揚揚。
“我真看不順眼那些還長著一對野人腳的原始人。”一個暱稱為“天使糖果”的人說。
“對啊對啊,真難看,他們還說我們的腳病態!”另一個叫“青龍”的人附和道。
“他們的腳才丑!根本不應該再有那種腳。”暱稱“沙拉醬”的發出激烈的言論。
“說得對!我們應該抵制那種野人腳!”叫“馬爾森”的説道。
青龍又寫了一句:“來一個美化運動吧!我們要美麗新世界,我們要把所有醜陋的都淨化掉!”
“美化運動!美麗新世界!好啊!!”天使糖果附和。
接著其他一直在聊天室裏潛水的幾個人,此時也發言支持:“對,我們要美化這個世界!”
“這座城市不應該有醜陋的腳!”
“我們發起美化運動吧!”
在這一陣狂熱中,晶晶的雙眼發亮,也發言支持:“一起抵制野人腳,一起邁向美麗新世界!”
什麽是美?
像瑞芬那種人根本不明白。
美麗的腳,應該像晶晶的那樣,和鞋子合二爲一。野人腳,已經落伍了,應該被淘汰。
這座城市需要的不是骨科醫生,需要的是審美裁判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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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2-2012 12:1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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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遊行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4-3-2012 03:28 PM 编辑
佈萊德望著桌上的漢堡,陷入沉思,直到小霞突然搖了一下他的手臂,佈萊德才如夢初醒地擡頭對上三雙望著他的眼睛。
“你還好嗎?”小霞關心地問道。
“對啊,你發什麽呆啊?”阿修皺了皺眉。小強若有所思地望著佈萊德。
“你們認爲,鞋寄生這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佈萊德神色凝重地望著面前三人。
阿修沒有回答,只是低頭摸了摸下巴,好像在想什麽。
“你是想問,會不會有人因此而死?”小霞倒是單刀直入地提出大家心中的疑問。
佈萊德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愣愣地望著小霞。
是的,重點是死亡。
到現在爲止,城市裏頻頻出現鞋寄生事件,至少他們可以論斷這不是一個單一事件,而是一場具有城市規模的並發事件。
然而截至今天,仍沒有出現因爲鞋寄生而死亡的案件,那些產生足部“病變”的“病人”——他們甚至不能被歸類為病人,至今病理專家都沒有找出個所以然——帶著一雙畸形的腳,雖然有的嚴重至無法光腳走路,但他們仍能穿著鞋子,正常生活。
沒有人因此而死亡。
沒有人可以解釋爲什麽,也沒有人可以論斷這是一種病,這是一種對人體的危害。甚至,在網上出現了很多認爲這是一種人類進化表現的極端分子。
現在整座城市的人都被懸空在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而關鍵就是死亡事件。
一旦有人因爲鞋寄生而死亡,便會啓動整個社會對鞋寄生這件事所採取的態度和行爲。因爲一旦有人因此而死,就如一塊懸空的石頭終于落地,證明了地心引力的存在,證明了鞋寄生,對人類而言是一種生命威脅。
要不然,他們就像坐在樹下的牛頓,等待著蘋果因地心引力落地,卻遲遲沒有結果。
但對佈萊德而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期待什麽。
如果那顆蘋果落地,如果有人因此而死,代表鞋寄生有可能會把整座城市的人消滅掉,那將又是一場災難。
如果那顆蘋果竟然往天空飄去……他們對於“正常”的定義就會被顛覆。
畸形的腳,才是正常。這樣的世界,怎麽想,怎麽詭異。
“或許吧。”佈萊德最後還是選了一邊站:“或許,我想知道,有沒有人會因此而死。”
災難?到底什麽是災難,他們都還不知道。
“有沒有想過……”小強突然插嘴,大家的視線都望向他:“如何抑制鞋寄生?”
“有沒有可能,我們甚至可以停止足部的變化?”小強越說眼睛越是發亮:“我們都一直拘泥在質疑鞋寄生所可能帶來的後果;爲什麽我們不要把思維放在更早一點的位置:我們該如何阻止、預防鞋寄生?那樣我們就不必去擔心鞋寄生的後果。”
阿修聽罷,伸手拍了一下小強的肩膀:“你這次有見地!”
小霞也恍然大悟起來:“那我們該如何停止這個變化?”
“離開。”佈萊德突然開口。
阿修望著佈萊德:“離開?”
“是的,離開。”佈萊德望著衆人,雙手交握,略帶不安地挪動:“据我所知,這次鞋寄生事件,只發生在這座城市裏,並沒有傳播到另一個城市的消息。如果我們真的要嘗試阻止這個變化的話,何妨嘗試最簡單的方法——離開這座城市?”
“離開這座城市?”小霞的語氣帶著一點不確定。
“我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可以阻止鞋寄生的變化……”阿修也開始緊張了起來。
佈萊德卻不為所動:“就只是離開這座城市,有那麽難嗎?趁現在還有機會逃離,我們趕快離開吧。”
“那鞋寄生,到底是什麽?”小強突然殺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爲什麽它的出現範圍只限制於這座城市?”
“它到底是一種傳染病?還是一種我們還沒有想到的東西?”小強搔了搔頭。
“如果這是一種傳染病的話,我們有可能是帶原者,那麽當我們去到另一座城市的時候,就會造成災難的擴散……”小霞說。
“所以?”一向很有耐性的佈萊德突然覺得事情刻不容緩:“那,有一線希望,你要不要嘗試?”
小霞望著佈萊德,不敢再噤聲。
“我覺得離開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阿修也表態支持佈萊德。
“是這樣的話,我們事不宜遲。”小強站起身:“我打個電話給富德通知他。”
佈萊德又陷入沉思。小霞和阿修也沒有説話。
小強走到快餐店門口,撥通了富德的電話:“喂,師父。”
“是?”富德聽起來似乎正在寫著什麽,電話裏傳出一陣陣用鉛筆在沙沙書寫的聲音。
“鞋寄生事件——”小強還沒說完,富德就像在趕時間一樣打斷小強:“我知道,都上報紙了。”
“佈萊德認爲我們應該離開這座城市。”小強只好切入重點。
“太遲了。”富德飛快地回應道。
“什麽?”小強聽得一頭霧水。
“你在哪裏?”富德急促地問道。
“我們常去的那家快餐店,怎麽了?”小強感覺到事態似乎沒有想象中簡單。
“發生暴動了,你不知道嗎?”富德說道:“今天,那些支持鞋寄生的人們結合起來,在街上遊行,要到城市出入口阻止那些試圖離開城市的人們。”
小強擡頭,正好看見不遠處有一群人越走越靠近,拿著布條、板子,聲勢浩蕩。小強急道:“他們還沒有走到城市出入口吧?我們現在離開,還有機會吧?”
富德沉默了幾秒:“你還不明白嗎?我們的城市要淪陷了。”
“淪陷?”小強抓緊了手機。
“連一些城裏的警察、醫生都參與了此次遊行。”富德說。
“政府呢?”小強眼見那群人越來越靠近了,馬上走回快餐店裏,捂著嘴巴,低聲繼續與富德通電:“政府總會派鎮暴部隊吧?這群人是非法遊行啊?”
“剛剛政府才發佈消息說會派鎮暴部隊進來,但是……”富德頓了一下,壓低了聲量繼續說:“你認爲進入城裏的人,能正常地出回去嗎?”
小強心臟一陣收緊,無法言語。
此時那群遊行的隊伍已經到了快餐店外面,小強望著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鞋子,飛快地走著,情緒高昂,舉著寫著“美化城市!不要野人腳!”、“我們要美麗新城市!”等等的布條和板子,喊著“擺脫原始!邁入人類進步!”的口號,人數之多、聲量之大,讓小強被眼前所見所震懾。
這時佈萊德、阿修和小霞聽見外面的吵鬧聲,也和快餐店裏一些零落的顧客,紛紛走到小強旁邊,從快餐店的玻璃櫥窗望著外面的遊行隊伍。
“發生什麽事情了?”小強旁邊有人問道。
“太瘋狂了!”有人驚訝道。
這些遊行的人群,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們想要成爲這座城市的裁判官,他們想要把人們困在這裡,他們想要所有人都跟他們一樣。
然後,沒有人可以逃離。
因爲,一旦逃離,很有可能就會被套上畸形的標簽。沒有人能保證,離開了城市是否就會恢復正常。如果不能呢?
在這座城市以外,他們將是異類,他們將是人們以怪物眼光察看的生物,他們將是某种實驗的主體。
對已經產生異變的人來説,他們留在這座城市,是唯一保持“正常”的方法。
快餐店裏人們紛紛在評論,小強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推開人群,走到靠近廁所無人的角落,繼續和富德説話:“師父,我們該怎麽辦?”
富德在電話另一頭深呼吸了一下:“小強,我們必須與這場異變抗爭。”
“找到異變的原因,然後消滅它。”富德說。
“我們一點眉目都沒有!”小強焦急了起來。
“我有。”富德說著,留下了一個足球酒吧地址:“我們見面再談。”
小強收起了手機,佈萊德不知何時走到了小強身邊:“小強,怎麽回事?”
小強望著佈萊德:“我們走不成了。”
“什麽?”佈萊德睜大了雙眼。
“我們走不出去的,佈萊德。”小強深呼吸,説道。
“你胡説什麽?”佈萊德卻突然激動起來:“一定要離開!我現在就走!”
“我要帶郭醫生離開!”佈萊德握拳,轉身就朝快餐店門口走去,不管小強和小霞怎麽叫住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阿修把擔心的小霞拉回來:“佈萊德想拯救一個人,沒有人可以拯救他。”
小強望著消失進人群裏的佈萊德,嘆了口氣。
“所以我們的計劃是?”阿修馬上又回到了狀態中。
就算城市要淪陷了,也要保持戰鬥的狀態。
阿修怎麽可能妥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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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2-2012 12:1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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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數列
足球酒吧内,富德擡頭望著墻上垂掛著的大電視熒幕,正播放著最新新聞報導。
“目前遊行隊伍距離抵達城市出入口還有五公里,遊行活動引發多起挑畔事件,截今還未導致任何傷亡。以確保市民安全,政府派了一支鎮暴隊伍,將在下午三時進入城市,抵制遊行活動,内安部部長表示不排除拘捕遊行活動領袖的可能性,並以擾亂社會秩序為罪名控告他們。”新聞主播一板一眼地播報新聞:“現在讓我們在遊行現場的記者為大家帶來現場狀況直播。”
電視畫面轉入一群浩浩蕩蕩遊行的隊伍,現場播報員站在隊伍旁邊,背對著遊行隊伍,對著鏡頭說:“遊行現場情況仍受控制,參與遊行的人士情緒高昂。”
此時,在播報員身後的一個遊行人士突然一把搶過播報員的麥克風,對著鏡頭大叫:“擺脫原始!邁入人類進步!我們要美化,不要野人腳!”
接著另一個遊行人士也搶著入鏡:“你們懂什麽是人類進化嗎?看看我的腳,這個就是證明!”
“拍它,拍我的腳啊!”抓鏡頭的明顯被遊行人士脅迫著把鏡頭移下,只見一隻從鞋子裏擡起來的腳,腳趾變形如半顆球形,異常恐怖。
“讓我們看看你的腳啊!”遊行人士開始試圖攻擊播報員,要脫掉她的鞋子。
“走啊!走啊!”播報員勉強推掉擠上來的遊行人士,拉著攝影落荒而逃,場面很混亂;這時,電視畫面又切回新聞主播:“由此可見,遊行現場情況非常混亂,内安部部長促請市民避開遊行地點,以策安全。”
“這世界是怎麽了啊?”吧臺邊的酒保挑了挑眉,突然説道,把富德的注意力拉到他身上。
“進化?”富德似笑非笑地説道。
酒保笑了一聲:“老兄,真有你的,這杯請你!”
“謝了。”富德笑笑。
富德喝了一口啤酒,望著手上剛寫下一串無條理數字的紙條發呆。
那是芷玲留給他破解的密碼。
關於鞋寄生的秘密。
富德想起與小強通話前,與芷玲的電話對談。
“我想,你已經知道遊行的事情吧,親愛的。”芷玲永遠不忘以“親愛的”調侃富德。
“你要停止對你母親的跟蹤了嗎?”富德好整以暇地説道。
“我就知道你聰明。” 芷玲在電話那頭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反正你再那樣跟蹤下去,也不會得到什麽結果,浪費你的偵探雇用費而已。”富德笑了笑,說:“她和那個整天道貌岸然的香港教授根本沒有什麽火花,你懷疑她和那個滑頭的波多黎各男人有一腿的話,還比較可能。”
“好吧,我相信你的觀察,不會錯的。” 芷玲頓了一下又說:“親愛的,你還有觀察到什麽嗎?”
“沒有什麽約會的現象,你母親是個工作狂。”富德聳了聳肩。
芷玲呵呵笑了一聲:“真的沒有別的了嗎?”
“你希望我告訴你什麽?”富德挑了挑眉。
“親愛的偵探,你讓我有點失望啊。”
“失望?”
“我會在下午把你最後的雇用費匯入你的銀行戶口,謝謝你的偵探服務。” 芷玲避而不答,反而欲結束話題。
但是富德發現自己竟然遺漏了什麽,非常在意,非要知道到底自己遺漏了什麽:“告訴我到底你要我發現的是什麽?不要再跟我玩猜謎語了。”
芷玲沉默了一陣:“藍富德,在一座城市的利益和你自己的利益之間,你會如何選擇?”
“你在說什麽?”富德皺眉。
芷玲深呼吸了一下:“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希望找到證據,聽到另一個人告訴我,那是真的,這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下我的審判。”
“但是你沒有找到,我有可能真的一直都猜錯了。” 芷玲說道。
“猜錯什麽?”富德越聽越覺得事情複雜。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芷玲又深呼吸了一下:“但是我不會也不能告訴你答案。不要問我為什麽。”
“而且,我們在這之後也不會再聯絡。我希望我們不會再見面。” 芷玲冷冷地説道。
“嗯。”富德應道,腦袋急速運轉計算著這事情的邏輯。
“你聽著,這串數列,將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個謎語,而且也是鞋寄生的關鍵。” 芷玲說。
“和鞋寄生有關?”情況果然不簡單。
芷玲不理富德的疑問,徑自念了一串數列,富德趕忙拿了一張紙和筆,快速地抄下。
念畢,芷玲幽幽地說:“我希望你拯救這座城市。”
“我希望你拯救我。”說完,芷玲蓋了電話。
就在富德仍在猜測那串毫無邏輯的數列所代表的意義時,小強就打來了。
“我們見面再談。”富德把足球酒吧的地址念給小強,然後蓋了電話。
蕭芷玲。蕭秀菁。蕭秀菁的感情生活。香港大學教授。波多黎各大學教授。鞋寄生。遊行。拯救?
富德嘗試把事情的拼圖拼湊在一起,但是一切都看起來毫無關聯。
難道蕭秀菁醫生和鞋寄生事件有關?
但是這些日子的跟蹤,蕭秀菁醫生並沒有任何反常的舉動,一直穿梭在工作和研討會之間。
標準的工作狂,一點感情生活也沒有。每天到實驗室工作,下班後到健身中心運動,接著到附近的咖啡館一個人喝咖啡看報紙,然後便回家。
沉悶得嚇人的美女醫生私人生活。
這時,小強推開了酒吧的門進來。
富德擡頭,見是小強,示意對方坐到他的旁邊。
“幸好來這裡的路避開了遊行隊伍。”小強抹了抹額頭的汗水,也不知是天氣熱還是冷汗。
“這個。”富德也不浪費唇舌,給小強叫了啤酒,就把芷玲念給他的數列遞到小強面前。
“什麽?”小強還有點不在狀況中,愣愣地望著眼前的數列。
“鞋寄生的關鍵。”富德喝了口啤酒,擡眼瞄了眼酒保,確定酒保在聽不到他聲量的距離。
“就是這個?”小強望著眼前毫無關聯性的數列,一臉呆滯。
“你的啤酒。”酒保這時走了過來,把啤酒放到小強面前。
把酒杯放下後,酒保又走到一邊去擦拭酒杯。
小強突然開口:“這是你在咖啡館裏通電的人給的綫索嗎?”
“什麽?”這次換富德愣了一下。
“雖然我不知道你在追查什麽,但是我知道你在追查一個秘密案子,而如果你突然有鞋寄生的關鍵,那一定是你那個案子帶來的綫索。”小強條理分明地説道,讓富德另眼相看。
“看來你有在練習你的觀察和分析能力,很好。”富德說著,又喝了口酒。
“這個……”小強繼續盯著眼前的數列幾分鈡,然後突然擡頭望著富德:“咖啡館!”
“什麽?”富德挑了挑眉。怎麽最近那麽多人説話像猜謎語?
“就是你約我去咖啡館的那天!”小強指著數列中八個後面跟著英文字母C的數字:“這是日期,是那天的日期。”
富德瞄了一眼,果然是那樣:“然後呢?”
小強繼續望著數列,用手指從左到右,右到左地比劃,然後又靈光一閃:“這個是方位……”
小強拿出智能手機,連上綫,查詢一個方位指示的位置。
“果然是那樣!”小強放下手機,望著富德:“這個方位是那天我們觀察的巴士站男人所在的位置。”
“我不知道你在跟什麽案子,但是你被反跟蹤了。”小強說著,又繼續看了看數列:“20 L……這個應該是指20米往左……”
“20米往左……”小強擡眼想了想,突然激動地拍桌,啤酒差點濺出來,酒保瞥了他們一眼。
“怎麽了?”富德挑眉。
小強意識到自己反應激動,壓低聲量說:“巴士站20米往左,挂著一條布條寫著‘幹細胞研討會’。”
“幹細胞……”富德當然知道那天有個幹細胞研討會,他就是跟蹤蕭秀菁醫生的行程,才會在那個咖啡館。
但是這又和鞋寄生有什麽關係呢?
“是幹細胞增生改變足部形體嗎?”小強謹慎地問道。
富德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我們找到了關鍵。”
當天幹細胞研討會的所有幹細胞專家,都有嫌疑。
原來是幹細胞。
竟然是幹細胞。
“現在要怎麽辦?”小強又抹了抹額頭的汗水。
“我們來拯救城市。”富德説道,一口喝光了僅剩的啤酒。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6-10-2012 03:34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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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2-2012 09:5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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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鎮暴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4-3-2012 03:30 PM 编辑
“瘋狂就像是地心引力一樣。你只需要輕輕推一下就夠了。”——小丑,電影“蝙蝠俠之黑暗騎士”。
***
透過防暴頭盔的透明面具,彭志堅看見站在城市邊疆遊行示威的人們,舉著牌子、布條,大聲嚷著口號:“擺脫原始!邁入人類進步!我們要美化,不要野人腳!”
他好像能感覺到下午三點的陽光,直直打在他穿著厚重抗火防暴裝的背上,讓他忍不住在重達40磅的防暴裝備下,汗流浹背。
抓緊了手中的圓盾,志堅下意識地摸了一下套著法德魯煙霧彈槍的地方,深呼吸了一口氣,朝那群發狂的人走去。
作爲國家防暴部隊的副隊長,志堅看過不少類似的示威暴動場面,也帶領部隊鎮壓過大大小小各種暴動,然而面對現在眼前這群人,他卻有一種有如野獸般的直覺,告訴他:這裡一定會出問題。
他不禁想起多年前剛加入防暴部隊的時候,曾經參與一場要求公平選舉示威的鎮暴行動,那天他們出動了噴水車,也向市民使用了催淚彈。在煙霧彌漫中,他卻看見那群示威的人們,依然帶著幾近無懼的神情;有那麽一刻,他對這種市民的堅決產生了害怕的感覺。
當一個人倔強起來的時候,什麽也無法阻擋他。而當一群人倔強起來的時候,那一股凝聚的力量,其實是很讓人震懾的。
而此時,志堅能感覺到面前這群為支持鞋寄生而示威的人們,完全陷入一種像宗教般的狂熱——這樣的情況不妙,很不妙。
但是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隨著隊長的指揮,與其他部隊隊員一起組成了陣形。
隊長開始使用擴音器對人群發言:“這是最後的警告,這是一場非法集會,請你們保持冷靜,遵守秩序,自動疏散,要不然我們就要執行必要的維護社會秩序的責任。這是最後一次警告,請你們自動疏散。”
然而那群人卻不爲所動,反而情緒越來越高漲。這時示威人群當中有人高喊一聲:“把野人腳都驅逐掉!”接著,本來只是站在那裏的人群開始動了起來,衝向排陣的鎮暴部隊。
志堅舉起了警棍,熾熱的陽光加上厚重的裝備,讓他產生了暈眩感。
他望著衝著過來的瘋狂人群,手臂、背部的肌肉緊綳著,呼吸急促,心跳聲突然變得無比清晰。
那一種野獸的直覺又爬上了他的脖子。
然而他還是撲了上去,正面迎戰。因爲,已經沒有逃走的後路。
示威的人群來勢洶洶,張牙舞爪地與部隊正面交鋒了起來。他們伸手扯部隊的裝備,有人企圖把部隊人員撲倒,有人企圖從後襲擊部隊人員,有人甚至張口就咬部隊人員——但當然,穿著全副武裝的部隊人員並不會被咬傷,只是這種程度的瘋狂,讓人側目。
志堅用力地使用警棍和盾牌攻守,幾個市民圍著他,一個企圖搶掉他的警棍,一個企圖跳到他背上,一個企圖拔掉他的防暴靴。他不停地團團轉應對這些前後夾攻的狂人們,只等著隊長的施令。
等隊長命令一下,志堅的手馬上拉出了法德魯手槍,連發了三顆催淚彈,掙脫了那幾個鎖定他的市民。此時噴水車也開始了攻勢,市民們開始節節敗退。
志堅他們重新排陣型,並抛出抛擲型催淚彈,一時間水和煙合在一起,視野一刹那陷入灰蒙蒙一片的模糊。
市民們被嗆的嗆,被水打溼的濕,被薰咳的咳,氣勢明顯減弱。
志堅緊緊抓著1點5口徑的法德魯彈槍,緊盯著眼前的煙霧逐漸散去。
當視野開始清晰起來,志堅看見了比當年震懾他的那種堅定神情還要讓人震驚的神情;那群示威的市民,在擡起那一對對嗆紅的眼,正對上志堅的視線時,志堅看到的不是妥協,不是懼怕,也不是倔強,而是瘋狂。
他有一刹那的錯覺,看見他們有人在笑。
陰森瘋狂的笑容。
到底他這次遇到了什麽樣的暴民?志堅忍不住在心裏想到。
然而隊長並不允許志堅更多時間去思考,又發出了命令。這一次,志堅輕輕地摸了一下佩戴著的雷明登870霰彈槍;或者,這一次,有可能會用上這把近距離作戰殺傷力極強的武器。
在煙霧散去之後,迎接他們的是一群紅眼睛的瘋狂怪獸。
志堅的手指按下最後兩發催淚彈,聽到耳邊響起“咻——”的兩聲。在開槍後的幾秒耳鳴反應裏,他感覺到背脊隨著受到衝擊的肩膀一陣輕微的痙攣。
接著,那群市民又衝了過來。
在無暇思考下,志堅和部隊與暴民周旋了快七個小時,暴民才完全退散。
當他們終于筋疲力盡地在城市出入口紮營休息的時候,月亮早已高挂在夜空中。他們還不能撤退回總部,隊長要求他們留下來鎮守直至天亮。
志堅與站崗的同事打了招呼,脫下頭盔和部分裝備,在臨時帳篷裏坐下。雖然今天的戰役,暴民撤退,但是志堅心裏那一股不妙的直覺,卻仍揮之不去,到現在他還覺得心口綳得緊緊的,無法放鬆。
這時,隊長走了進來,向志堅打招呼:“副隊長。”
“隊長好。”志堅馬上站起來敬禮。
一向一絲不苟的隊長表情仍然嚴肅,他沒有回禮,只是在志堅的對面坐了下來,擡頭一看志堅還站著敬禮,雙眉一皺,伸手一擺,示意免禮了。
志堅馬上坐了下來。
“志堅。”隊長突然叫他的名字,讓志堅有點驚訝,因爲平時隊長與部隊交談都是以編號相稱。
“是。”志堅聚精會神地望著隊長,等待隊長說些什麽。
“我今天向部隊說,我們只需要在這裡鎮守直到天亮。”隊長緩慢地說道,神色凝重。
“是的。”志堅開始感覺到情況不妙。
隊長仍然緊鎖著雙眉,雙手交握放在桌上,低頭凝視著雙手:“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我們有可能永遠沒有辦法回到總部。”
“隊長,你的意思是什麽?”志堅心頭一緊。
隊長擡起頭來:“你知道今天他們示威的目的?是爲了支持鞋寄生,驅逐正常人的腳。”
“是的。”志堅點點頭。
“我們在這裡,是因爲這裡的市民產生了‘病變’,發生了鞋寄生現象,而他們要示威。”隊長頓了一下:“我們在這裡——這意味著我們已經曝露在這座城市鞋寄生傳染的範圍内。”
“隊長,我們並不知道鞋寄生是否具有傳染性。”志堅說道。
“我們是不知道。”隊長點頭:“但是政府不會冒這個險。”
“我們會一直在這裡至少一個星期。”隊長繼續說:“如果一個星期之後我們都沒有產生任何‘病變’,我們就可能可以回到總部。”
“可能?”志堅不禁皺眉。
“一星期後,若無‘病變’現象,還要通過政府特派醫療人員給我們進行的身體檢查,才能夠回去。”隊長說著,鬆開了交握的雙手。
“但是,”隊長直視志堅的雙眼:“打從這個行動一開始,我就有一種預感,我們這次情況不妙,很可能會一直被困在這裡。”
隊長深吸了一口氣:“副隊長,你覺得,這次我們能夠凱旋歸去嗎?”
“我們並不知道鞋寄生是否具有傳染性。”志堅只能再度重復這句話,想給自己和隊長增添一點希望,然而話一出口,他才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多麽地不堅定。
他們這次行動,難道是一條不歸路?
志堅低頭,忍不住抓緊了拳頭。
隊長又開口:“一星期之後,如果我們之間有人真的產生了什麽變化……”
志堅擡頭望著隊長,隊長徐徐說道:“我們把對外通訊系統切斷吧。”
“這樣一來,政府總部無法取得我們的聯係,不敢輕易妄爲,不會派隊伍再進駐這裡,那麽——”隊長又深呼吸了一下:“我們可以安全地待在這裡,沒有人會把我們當外星人般處置。”
“待在這裡?”志堅一驚:“隊長,我覺得這不是一個好計劃。”
隊長又板起了臉孔:“副隊長,我希望你能與我站在同一陣綫。難道你想像外星人一樣被解剖研究嗎?”
志堅沉默了下來。
“晚安。”隊長站起身,離開了帳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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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2-2012 09:5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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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紅月亮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4-3-2012 03:30 PM 编辑
從緊閉的窗戶透進了一點月光,外面一整天都在喧嘩的人群漸漸散去,街上又恢復了一片死寂。
小霞輕輕地推開一點窗戶,夜裡冰涼的空氣還殘留著一絲嗆辣的催淚彈味道。
阿修湊到小霞身旁,從窗口望出去街道,下午的人潮已經作鳥獸散,耳邊只剩下草叢、水溝裡夜間活動的青蛙“呱呱”叫聲,以及一些不知名昆蟲的蟲鳴聲。
“示威結束了。”小霞說著,抬頭望著夜空,今晚的月亮正值盈月期,在一片仍未完全散去的煙霧裡顯得透著一點紅光,像在預示一場不幸的發生。
阿修點點頭:“不知道佈萊德怎樣了。”
小霞轉頭忘了眼流露一絲擔憂之情的阿修,伸手輕按了一下阿修的手臂:“他會沒事的。”
阿修這個人平時吊兒郎當,面對朋友也總是愛理不理,永遠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然而他卻分外珍惜和佈萊德的友情,雖然嘴上不說,但是他一直都把佈萊德當兄弟來照看。
說阿修照看佈萊德似乎很難讓人信服,因為佈萊德是那種古道熱腸的好心人,喜歡照顧他人,而阿修就像個被寵壞的二世祖,做事魯莽又衝動。
但是像小霞認識他們兩人那麼久的人看來,就會知道,阿修是佈萊德的精神砥柱,每當佈萊德因為義氣、善心而捅出亂子的時候,都是阿修在給佈萊德默默地善後。
“做兄弟的,就是這樣,不需要說那麼多,心照不宣。”阿修常這麼說。
這時,小強推開門進來,發出“吱呀”的一聲。
小霞和阿修轉過頭,小強帶著凝重的神色,進入屋内:“鎮暴部隊在城市出入口處紮營了。”
“看來他們打算鎮守直到這裡的問題被解決。”小強說著,隨手關上了門,走到沙發上坐下。
“直到問題被解決?”一直默不作聲地坐在手提電腦前,不停來來回回地查看資料、偶爾敲打幾個字的富德,突然開口,轉頭望著小強。
小霞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富德,你有什麽見解?”
她試圖保持冷靜,但是説話時急促的語調,卻透露了她内心正承受的恐慌。
如今他們——阿修、小強、富德和小霞自己,暫時在阿修家裏躲避外頭的暴亂。一開始毛毛躁躁,不斷踱步喃喃自語的阿修,逐漸地安靜下來;而一反常態異常冷靜的小強,剛剛自告奮勇出去察看情況回來;而富德自從和小強過來他們這邊集合之後,就一直沉默地使用他那部華碩最新款超薄便擕電腦ZENBOOK工作。
明明一切看起來那麽平靜,但是小霞卻能感覺到平靜之下的暗潮洶湧,他們如履薄冰。現在這寂靜的一刻,仿佛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場噩夢的開端。
這是,暴風雨之前的平靜。
小霞深呼吸了一口氣,把手緊緊地交曡在膝蓋上,擡頭挺胸望著富德。
“我覺得短期内,他們都不會離開了。”富德說著,又回頭敲了幾個鍵。
“爲什麽?”小霞問。
“他們回不去了。”富德冷冷地回答。
“爲什麽?”小霞感覺到胸腔裏有什麽就快爆發出來一樣。
“他們爲什麽還在這裡?”富德轉過身子,正視小霞:“他們鎮守在這裡,因爲他們受令必需鎮守在這裡。”
“爲什麽會有要他們鎮守在這裡的命令?”富德繼續盯著小霞,伸出手指指了指天花板:“因爲上頭知道,這些一腳踏進這座城市的鎮暴部隊,有可能會帶著他們不想要的——病毒也好,細菌也好,不明傳染物質也好——去到其他城市、他們的城市。”
“換言之,這個部隊來到這裡,早就已經被内定是犧牲品。”富德放下手:“不管他們有沒有成功鎮暴,不管他們有沒有被鞋寄生影響,他們已經被遺棄了。”
“他們,被上頭遺棄在這座已經被掃進黑暗中的城市裏,再也沒有可能正正常常地、不受懷疑不受嚴苛剖析地回去了。”富德說完,像在思考什麽似的眯了眯眼,又轉過身子,繼續面對著他的華碩電腦。
“所以,我們也沒有機會正正常常地回到我們的平常生活了嗎?”小霞對著富德的背影,以顫抖的聲音問道。
她交曡的雙手緊緊地壓在膝蓋上,膝蓋開始隱隱地作痛起來。
富德愣了一下,緩緩地回頭:“如果我們選擇逃避下去的話,是的,沒有,我們沒有一點機會恢復正常。”
“如果想要回到正常的日子,我們需要戰鬥。”富德說著,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
小霞低頭,用力咬著下唇,努力平復自己恐慌的心情。
低頭的那一瞬間,她又看到了,腳上的五指,出現了靠攏的現象,像向日葵或者什麽向陽性植物,爭先恐後地朝著第三指方向生長。
不,這不是正常。然而她停止不了這個變化。
突然,小強伸出了右手,輕輕地放在小霞緊緊交曡的手上。小霞驚訝地擡頭,對上小強帶著肯定眼神的雙眼,從小強手心傳來的溫暖,暫時舒緩了小霞緊張的情緒。
“我們會沒事的。”小強堅定地説道。
小霞只是點點頭,微微笑了一下。
小強長大了,已經能有所擔當,不再是那個畏畏縮縮的小男生了。小霞想著,不禁感到一陣欣慰。
“戰鬥。”一直站在窗邊的阿修這時也轉過身子,而此時小強也馬上把手抽離了。“不如來説說我們有什麽具體的戰鬥計劃吧!”阿修説道。
“與其坐以待斃,我寧願和這不正常的鞋寄生決一死戰。”阿修咬牙切齒地説道。
富德這時又敲了幾個鍵,然後轉過身,雙目炯炯有神地望著屋裏的幾個人:“好吧!我們來進行初步過濾行動吧!”
“有把握了?”小強坐直了身體。
“根據資料顯示,香港大學幹細胞與再生醫學的李教授有一名患有系統性红斑狼疮的胞弟,爲了幫助他的胞弟,他才走上幹細胞研究這條路。如果有誰有強烈原因要造出什麽再生器官的話,那麽李教授肯定是其中一員。”富德說道。
“其他人呢?”小強暗自感到有些什麽不妥:“蕭醫生呢?”
“蕭醫生我跟蹤過她好幾天了,沒有什麽異樣舉動,而且也沒有任何需要再生器官的親人。”富德帶著肯定性的語氣回答。
小強只能點點頭,不做任何抗議。
“走吧。”富德站起身,關上電腦,就走到門邊,推開了門。
“去哪裏啊?”小強馬上跳起來跟上去,阿修也跟著走了出去。小霞只好也跟著大家走出去,然後把門關上。
“去找李教授。”富德說著,打開了車門,把鑰匙抛向小強:“還不開車?”
小強接過不知何時被拿走的鑰匙,忙走到駕駛座,打開車門,進入車内。小霞和阿修也鑽進了車子後座。
小強發動了引擎,把車子倒入行駛車道,轉頭問富德:“李教授的家在哪裏?”
“去市中心醫院。”富德說著,綁上了安全帶:“忘了我教過你的嗎?人的内心最牽挂的人事物,才是他的家。”
“在這種非常時刻,不戰鬥的人,就回家待在關心的人身邊了,難道你不是那樣嗎?”富德意有所指地説道。
小強默不作聲,只點頭,全速往市中心醫院的方向奔去。
黑夜裏,小霞望著車窗外那輪仍籠罩著一絲血色的月亮,心裏不禁又升起了一層寒涼。
然而身邊的阿修卻仿似毫無所覺,只是一直望著另一邊的車窗,不知道在想什麽。
也許在想著佈萊德如果在這裡就好了。
想著,小霞伸手摸了摸發冷的手臂;阿修仍然沒有回過頭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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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9-2-2012 01:0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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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魔鬼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4-3-2012 03:31 PM 编辑
病房窗口望出去,能見到一輪盈月,在煙霧迷蒙中仿佛籠罩著一片紅色。
李教授回頭望了眼熟睡的弟弟,望著他臉上蝴蝶狀的紅斑、插著大大小小管子的瘦削身體,李教授忍不住又感到一陣揪心。
弟弟自從19嵗起,就出現了系統性紅斑狼瘡的症狀;自那時候起,他的情況就急轉直下,從入院到患上胸膜炎,再到腎衰竭,似乎一眨眼的時間,事情就全發生了。
李教授到香港負笈發展,每年回來探望弟弟,都發現弟弟又消瘦了不少,病情一直在惡化,沒有好轉過。
“哥哥,我無法度過的人生,你要幫我活下去。”李教授又想起當年應該是個大學生,卻成為醫院常客的弟弟,在中學同學們來探望他之後,落寞地對李教授說的話。
正值燦爛的青春年華,弟弟卻沒有辦法像其他同齡的年輕人一樣,在陽光下打籃球、踢足球,正常地擁有大學生涯。
在陽光紫外綫下,弟弟的皮膚會出現紅疹,因此病發以來幾乎沒有出去過戶外。
“哥哥,我快忘記陽光照在臉上的感覺了。”弟弟是個懂事的孩子,雖然這個仿如詛咒般的免疫系統性疾病找上了他,他沒有反抗,也沒有怨恨,隨著父母的安排開始了治療,離開了原有的生活。
但是弟弟有時候仍然會陷入感傷的情緒。
沒有人能夠解釋給他知道,爲什麽是他?爲什麽是他而不是別人,被蝴蝶吻上了?
“有一天我離開人世了,我想要海葬。”弟弟這麽說過:“我想死後一直都可以照射到陽光。”
想著想著,李教授又悲從中來,關上窗簾,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望著熟睡的弟弟安詳的面容。
腎衰竭開始之後,弟弟就開始病入膏肓。
他需要腎臟移植。
但是他不可能獲得器官移植的資格,因爲他是系統性紅斑狼瘡患者,即使換了一個腎臟,也終將逃脫不了步向器官毀壞的結局。
已經無藥可救了。許多專科醫生都這麽暗示過李教授了。
但是李教授怎樣也沒有辦法做好心理準備,看著弟弟有一天離世。
“我不想死,哥哥。我不想死。”聽到自己的腎臟開始衰竭的消息,弟弟終于有了第一次對這場宿命般的疾病激烈的反應。
望著無助的弟弟,李教授向弟弟許下了誓言:“放心吧,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死的。你會活著,你一定會活很久的。”
這輩子,李教授只有這麽一個弟弟。
這世界爲什麽那麽不公平?李教授抓緊了拳頭。
弟弟是個名列前茅、運動標青的年輕人,但是爲什麽卻要患上這樣的病,奪走他所擁有的一切?
他本來可以成爲大學生,他本來可以成爲社會精英。但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連未來活著的希望都沒有了。
還剩下什麽呢?
還剩下幹細胞。
李教授放開拳頭,放在沙發扶手上,呼吸漸漸平順了下來。
還剩下幹細胞這一絲希望。還有一個未兌現的承諾。
很快的,弟弟有機會完全好起來。
很快的,弟弟有機會獲得新的腎臟,而不需要通過勞什子器官移植醫藥部審核。
李教授想著,一直緊鎖的眉頭稍稍鬆開了一點。
還好幹細胞帶來了重生的希望。
他知道幹細胞醫學應用上還有很多需要妥善解決的問題,但是如果,在你急需要一顆腎臟才能存活的生死關頭,什麽樣的機會你不會嘗試?
即使有可能會患上癌症,即使有可能無法痊愈,又如何?只要多活著一分鐘,什麽樣的方法都要嘗試。就算整座城市因此而淪陷,也要為最親愛的人爭取活著的機會。
沒有什麽比得上弟弟的生命,只要延長一點點,什麽都可以。
李教授又緩緩地站起身,走到弟弟身邊。 從窗簾縫隙透進來的燈光和月光,把李教授的影子投射在弟弟的身上,李教授望著自己的影子,仿佛小時候噩夢裏會在半夜吃小孩的夢魔。
爲了讓弟弟活著,李教授變成魔鬼也無所謂。
這是他答應弟弟的。不會讓他死。
這時候,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李教授神經馬上緊綳了起來,緊緊抓著拳頭,擡頭望著病房門口,只見三個男人躡手躡腳地進入了病房。
“你們是誰?你們是怎樣進來的?我現在就要叫護士過來。”李教授不想驚動熟睡的弟弟,快步走到那幾個人的面前,壓低聲量説道。
“香港大學幹細胞與再生醫學的李教授。”一個年近中年的男子率先開口:“我不管你弟弟需要腎臟還是心臟,你必須馬上停止這場不好笑的玩笑,把我們的腳都還回來!”
李教授皺眉,伸手指著門口:“你們給我出去!”
其中一個較年輕的男子趕快擋在門邊:“李教授,你今天不給我們交待清楚,我們是不會離開的。”
李教授伸手就要拿弟弟病床邊的護士呼叫器,卻被另一個年輕男子捷足先登,還一把抓住弟弟的生理鹽水輸入管。 李教授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個男子,男子卻揚起了一邊嘴角,露出冷笑,輕輕地說了句:“噓。”
李教授深呼吸了一下:“你們想要怎樣?”
剛剛率先開口的中年男子又開口:“我們想要知道你是怎樣啓動這場鞋寄生的機制,還有,如何停止它,如何還原它。”
李教授轉過身子,面對中年男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中年男子眯起了眼睛:“我知道你做了什麽。”
“你利用幹細胞能增生成任一細胞的特性,通過某种機制,讓我們所有人足部的幹細胞增生成組織與肌肉細胞,間接造成了畸形的足部形體變化。”中年男子緩緩地靠近李教授:“我也知道你爲什麽要這麽做。因爲這是你的一場實驗,一旦成功,就代表你也可以利用同樣的機制,讓你弟弟的幹細胞增生成腎臟組織細胞,那麽你就能擁有一個完整的腎臟,代替你弟弟現在衰竭的腎臟。”
李教授一邊強制鎮定,一邊伸手摸向褲袋:“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你不要再企圖騙我們了。”中年男子站定在離李教授半隻手臂的距離的位置:“告訴我,你是怎樣啓動這個機制的?告訴我,要如何把我們的腳都還原回來。”
“根本不可能是我干的。”李教授的語氣非常堅定:“我要你們的畸形腳來做什麽?我爲什麽不乾脆讓你們全部增生多一個腎臟?足部細胞和腎臟細胞根本就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如果你要懷疑我,那不如你去懷疑擁有足部缺陷的人更好。他們絕對比我更有理由讓這場鞋寄生發生。”李教授繼續説道。
“你不要企圖擾亂我。”中年男子説著,指了指病床上的弟弟:“難道你敢說你不會爲了你的弟弟鋌而走險?難道你敢說你寧願眼睜睜看著他死,也不會做出鞋寄生這樣的實驗?”
“夠了。”李教授摸到褲袋裏的手猛地抽出一支鉛筆,一把抓過了近在咫尺的中年男子,把筆鋒對準中年男子的大動脈,靠在中年男子的耳邊,輕輕地說:“我爲了我的弟弟,什麽都做得出,包括殺死你。”
拿著呼叫器的年輕男子見狀,馬上抛下呼叫器要幫忙,但是中年男子伸手制止他:“不要過來。”
年輕男子氣急敗壞地在原地跺腳:“你這個變態教授,你想怎樣?!”
年輕男子這麽一吼,熟睡中的弟弟被驚醒了,並在驚恐之下,馬上按了手邊的護士呼叫器:“你們是誰?放開我哥哥!”
中年男子見情況不妙,趁李教授一不留神,就反手推開了李教授,和兩個年輕男子,拔足狂奔,離開了病房。
“哥哥,發生什麽事了?”弟弟一臉驚慌地看著李教授。
李教授把鉛筆收進口袋,暗自鬆了口氣沒有讓弟弟看到他企圖殺人的一幕:“沒事,沒事,他們想趁亂打劫而已。”
弟弟只是點了點頭:“這世界最近越來越亂了。”
這時護士走入病房:“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們沒事,有三個男人企圖進來趁亂打劫,他們逃走了。”李教授說道。
護士進來檢查了弟弟的生理鹽水袋,以及熒幕上的數字,一切安好之後才離開病房。
弟弟此時又已經疲累地入睡了。
李教授走到窗邊,撩開窗簾,駐足望了一眼窗外的紅月亮,接著悄悄離開病房,到公共電話亭,播通了一個號碼:“有人找上來了,小心。”
對方只是回了一句“知道了”,便蓋了電話。
把電話筒挂上,李教授緩緩地跟著自己身前被投射出來的長影子,回到病房去。
魔鬼,也只是爲了成就亂世中的天使。
爲了保有弟弟純潔的生命,他淪爲魔鬼,也在所不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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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9-2-2012 10:0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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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黑夜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24-3-2012 03:32 PM 编辑
在黑夜裏,小霞被阿修拉著,隨著富德和小強,跑出了醫院大門,奔入停在街道上的車子。
小強馬上發動引擎,疾飛到街道上。
小霞望著窗外的景物飛馳而過,轉頭問阿修:“剛剛怎樣?”
阿修只是搖搖頭:“什麽結果也沒有。”
小強從倒後鏡望了小霞一眼:“來不及問到什麽眉目就被迫逃走了。”
小霞緊張地皺起眉頭:“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小強和阿修都沒有回答。小強只好問富德:“師父,現在我們還有什麽計劃嗎?”
富德卻一直沉默著。
小強轉頭瞥了一下富德,才發現富德正用手緊緊抓著雙腿,面露痛苦之色。
“師父,你的腳……”小強焦急起來,就馬上停下了車子;幸而街上一個人影也沒有,除了他們這一輛車,沒有其他什麽人煙。
富德轉頭對小強說:“爲什麽停下來?繼續開啊!”
“但是你的腳……”小強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外面的街燈怎麽了?”這時,阿修突然叫道,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街燈?”小霞從車窗望出去,只見街上所有的街燈在一瞬間都熄滅了,整條街陷入一片漆黑。
就連附近的高樓、住宅的點點燈火,此時也全部熄滅了,只剩下他們的車燈,在黑暗中像兩支手電筒,照亮了他們車輛前面一點的地方,但是卻照不到更遠的前方。
某种不祥的預感又爬上了小霞的心頭。
黑暗中他們的一點亮光,就像吸引飛蛾的燈火一樣在召喚著什麽。
“發生什麽事了?”阿修按下車窗,看了幾眼,正要下車看看情況,卻一把被小霞拉住:“不要下車!”
阿修不解地回頭:“怎麽了?”
“小強,開車!”與其待在黑暗的街道上,不如待在黑暗中自己的家。
“哦!”小強似乎已經無法作更深思考,只能隨著小霞說的,放了手閘,就要用力踩下油門。
但是車子才往前動了一點,小強又突然緊急刹車,整車人往前撲去。
“小強,你搞什麽?!”阿修生氣地大吼。
富德這時卻開口:“你們看前面!”
小強此時已經冷汗直冒。小霞和阿修擡頭一看前面,只見原本毫無人煙的街道,這時卻不知從哪裏冒出了一群人,昏黃車燈映照下,似乎有20多人。
這群人正慢慢地走向小強他們的車子,漸漸地包圍住車子。
阿修從卷下的車窗喊出去:“你們想怎樣?!我們要開車!讓路!”
小霞用力地拉住阿修,差點讓阿修往後栽去:“幹嗎啦?!”
小霞拍了一下阿修的手臂:“安靜點!”
“下車!”那群人中突然有人開口,接著其他人也鼓噪了起來:“下車!下車!下車!”
小強深呼吸了一下,卷下車窗,朝外説道:“各位大哥大姐,我們只是要趕路回家罷了,請讓我們通行一下好嗎?”
“下車!”一個女人彎腰湊近對小強大吼。
“爲什麽要我們下車?”小強雖知道他們人多勢衆,但是他還是相信司法管制是有效的。
湊近的女人對小強說:“我們要檢查你們!”
“檢查什麽?我們沒有犯法,而且你們也不是警察。”小強的腳仍踏在刹車掣上。
“檢查你們的腳!”女人說著,直起身子,伸出手拿著鑰匙在小強的車門上刮了一道痕。
“喂,你們!”阿修眼見那群人蠻不講理,怒火攻心,不理小霞勸阻,馬上打開了車門,走了出去與那群人面對面交鋒:“你們不要太過分!”
那群人一見阿修下車,馬上撲過去,強行要把阿修的鞋子脫掉。“喂,你們!放手!!”阿修用力掙扎,但是寡不敵衆,被打橫抓住,脫掉鞋子。
小強、富德和小霞見狀,也下車去,和那群人搶阿修。但是連小強他們自己也被那群人圍攻,強迫他們把鞋子脫掉,讓那群人審查。
“你們到底想怎樣?”阿修乾脆惱羞成怒地把鬆脫的鞋子用力踢出去,打中了那群人的其中一個的臉。
於是這成爲了導火綫,小強他們和那群莫名其妙的人開始扭打了起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人開始喊起了口號:“我們要美化!不要野人腳!”小霞這時才驚覺這群人正是那些示威的鞋寄生狂熱者。
隨著他們一聲聲“不要野人腳”的口號下,這群人把小霞他們的鞋子都強硬拉了下來。接著,阿修不知何時被推倒在地,鼓噪的人群中,突然走出一個拿著斧頭的男人;斧頭的刀鋒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小強、富德和小霞此時都已經成功被其他人制服,被反拉著手臂,無法往前去解救阿修。
阿修躺在地上,雙手雙腳都被人按壓著,動彈不得。阿修望著那個舉著斧頭的男人漸漸逼近,用力地掙扎:“放開我!!你們想怎樣?!殺人要償命的!!你們逃不掉的!”
“阿修!!”小霞望著眼前的情景,眼淚奪眶而出:“阿修!”
黑夜裏,小霞看不清那群人的嘴臉,甚至也看不清阿修此時的表情,但是她能感覺到自己臉龐上流過的眼淚,是溫熱的。
早知道,就應該聽從自己内心的直覺,不要牽涉進這場糾紛中。
早知道,就應該一直躲避就好了。
早知道……
小霞在極度自責中泣不成聲。
但是那群人絲毫不爲所動,那個舉著斧頭的男人漸漸逼近了阿修,躺在地上的阿修仍做著垂死掙扎:“你會不得好死!你們是變態!”
“把他的野人腳砍掉!”人群裏有人叫囂道,然後舉著斧頭的男人,伸手對準阿修的腳踝就要砍下去。
“住手!”小強不知道何時推開了身邊制服他的人,在千鈞一發的一刻用力地把身子撞向舉著斧頭的男人,男人被撞倒到人群中,舉著的斧頭在混亂中竟傷了自己的腿。
壓制著阿修的幾個人被突如其來的情況變化而晃了神,阿修趁機跳了起來,此時小霞和富德也趁亂掙脫了那群人。
“跑啊!”小強帶領著阿修他們鼓足全力逃離那群狂妄的人。
那群人回過神來,忙追向小強他們:“不要跑!”
小強感覺到腎上腺素從沒有那麽澎湃過,如果此時停下來,他一定全身在發抖。
但是他不能停下來。
停下來的結果,將被砍斷雙腳。
可是這時候小強卻發現富德有點跑不動的跡象,摸著雙腿越來越慢了。
“師父!!”小強深呼吸了一下,在不浪費一分一秒的情況下,把富德背了起來,繼續在街上狂奔。
小霞和阿修仍在前面用力地跑著,但是小強越跑越累,自知不可能跑得過這群人了,唯有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轉角轉了進去,躲在垃圾桶後面。
小強連大氣也不敢喘,把富德放下來後,兩人屏息躲著,等待那群人過去。
或者找到他們。
小強開始在内心祈禱著,希望能逃過這一劫。
這時,突然傳來了人的腳步聲。小強和富德連呼吸都不敢了。
那個腳步聲在垃圾桶前停了下來,小強正在想著難道這就是他的命運的時候,一個女人探出了頭——小強馬上認出了那個人,竟然是晶晶。
晶晶顯然也認出了小強,難掩驚喜之情,故意壓低音量:“是你?”
“晶晶。”小強感覺到背脊似乎已經被冷汗濕透。難道晶晶也是那群人中的一夥?這是不是意味著小強將會被那群人發現,然後失去雙腳?
“噓。”晶晶深呼吸了一下,然後轉身就走。
小強不知道晶晶是否會把那群人帶過來他這裡,但是他也無法再跑了,只能待在原地,等待最後的審判。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群人的喧囂聲似乎也沉寂了下來。
阿修和小霞沒事吧?小強拿出手機一看,才發現手機訊號也沒有了。
停電、失聯的城市。
到底他們將要迎接的是什麽樣黑夜?
小強站起身,望了眼街上的情況,肉眼所及,已經沒有人了。
“師父,他們離開了,我們走吧。”小強蹲下來,對富德說。
富德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只輕輕地回答:“走吧。”
在黑夜裏,兩師徒靠在建筑物的影子裏,躡手躡腳地摸黑回到了最靠近的小強的家。
正要把門打開,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小強的肩膀,小強差點就叫出聲來。待他看清楚對方,才發現原來是阿修:“小強,你們沒事,太好了。我們一直在這裡躲著等你們。”
“進去再説吧。”小強打開了門,讓幾個經過一夜折騰,筋疲力盡的人進入了屋内。
等到大家都進了屋,小強把門鎖上後,他才鬆了一口氣。
那晚大家都輾轉難眠,一直想著當晚發生的事情。而小強則比大家多了一樣事情在想著——晶晶她,到底怎麽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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