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震

马盛辉

                                                



地震发生时，是凌晨三时许吧。我平时惯了时睡时醒的，醒来就猜下几点，然后跑去有钟楼的地方或任何店铺内的时钟看下。欸，有时还蛮准的。


那时，我在商场后边的那条巷子里。刚睡醒四下搜搜，还竟然让我搜到一盒人家吃剩的便当。里头还整整有四五口的白饭和一大口芽菜。妈的，哪个家伙那么挑食，那么浪费。我本想咒他下辈子饿肚子，可想想人家这么留下了，我这穷叫化才有得吃嘛。饭菜都还没变酸哩。嘿嘿，我搜惯了，有时手脚还快过那些该死的蚂蚁蟑螂猫狗等。
            你急什么，说故事总得有个起头嘛。我先喝口咖啡。
            噢，那个时候呵，我刚扒了两口饭进嘴里，就突然发觉怎么地面墙壁都抖得厉害？！我当时还吓呆了，一时还想不到是地震。还紧紧抱着便当盒呐。然后呵，妈的，愈摇愈厉害！不对劲！我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躲。然后一些东西已经开始坍塌，掉下来，我不敢跑去进来时的巷口，只靠着墙壁，可墙壁也抖得厉害呵。我害怕地大喊大叫，可周围都几乎没有人。我那时想，我是死定了。
            然后惊慌中，我好像连爬带滚到一大扇铁门上。我那时根本不知道那是商场的后门，卸货的地方。我几乎是随那个门一起倒进那个货仓内。我狂叫着又爬起来乱跑，那些箱子也滚下来。我已经被碰伤几处，还能发狂地在黑暗中乱跑。然后我回过头，看到进来的地方已经倒塌了。我出不去了。我吓得差点哭了。你不要笑呵。我也是个十几岁的人罢了。是你，你早就晕了。
                                  




[ 本帖最后由 马盛辉 于 27-3-2009 07:05 PM 编辑 ]

马盛辉

           可是奇怪的是，当我胡乱闯进商场时，却发觉外边东歪西倒得一塌糊涂，偏偏商场里边，我是说平时让人家买东西逛逛的地方，却出奇地没有坍塌，只是一些东西掉到满地都是，零乱不堪。更难于相信的是商场的两个出入口却刚刚好坍塌了，连同外面的卡住了，根本出不了，也进不了。根本就是准准将我关在里头。噢，你错了，那时并不是完全黑暗，他们有开着一些小灯。你不相信我可以指给你看。
            然后我就大喊救命。可是根本没有人回应。凌晨三时许的商场，当然是这样啦。等下，我喝咖啡下。嘿嘿，精彩的部分来咯。
            怕，我当然是很怕啦，但你不要忘记噢，我十四岁就在街边混了。吓也吓着长大的。一看到商场内大部分地方都没有坍塌，我的心头就开始有点定了。可是还是很暗。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找了支手电筒。唔，对，就是这么大剌剌地拿了。反正也没人。我也出不去，不算偷呵。而且呵，都这么大地震了。没死人算不错了。我拿了条特大号的，反正都这样了，不拿白不拿嘛。然后又去搜刮一些电池。妈的，全是新的东西。对我这平时专捡破烂的，还有点不习惯。哎呀，你就耐心点听嘛，过后你爱怎么改怎么减短，那是你的事。喏，你不就是在录音吗？我刚刚让你拍照还没跟你要钱呐。
            话说回来，我拿了手电筒，就四下里逛着。想起来还有点好笑，平时我那叫化子模样，进到商场都几乎给撵出来，再不然就直接被冤为小偷。这下可好，大地震了。外边在呼天抢地，家破人亡的，我却在这儿瞎呼呼地逛着。我来到二楼，也没什么出路，三楼四楼更是不必说了。那时候，我就在想：我如果真的非要出去，那还不简单吗？就找个硬的东西狠狠砸烂那些窗玻璃，穿越出去，就算在别家坍塌的屋顶上，也出来了，对不对？
            可我当时不这么想。我咋样呢？我想：外面兵荒马乱的，我干吗要出去？反正这里躲得好好的。刚这么一想，又开始震了！我惊慌地抱着商场内的一些柱子转来转去，也不清楚自己在躲什么。只听到商场外的声音大得可怕。可偏偏商场内就是没有坍塌。你说，你是我的话，你也会认为是老天特地留给我的吧？
            

马盛辉

                      就说救灾吧。嘿嘿，你别看我没读几年书，我脑筋可一点也不糊涂。救灾八成是要从民房开始的。震的时候，刚好是大伙在家睡得香甜的时候嘛。谁会像我这个叫化子刚好在没有人的商场后巷。而且呵，商场门口处四周也被震得稀里糊涂的，谅他们救灾的一时半截也进不来。凌晨的商场没人，他进来救谁呵？这些货都不重要吧。外边都死人了，还管得着这些货？嘿嘿，你很会问，你说我人在里面，怎么知道外头死人呢？嘿嘿，商场可有卖电视机呵。我还开来看呐。
            这下可好了。他们现在要收押我，说我刻意躲在坍塌的商场内不出来。你没看么？你们这报纸是跟我有仇吗？什么“无 - 良 - 宵 - 小，趁 - 火 - 打 - 劫”！这是什么道理？我人被困在里头，也不知你们外头什么时候能挖进来救我，我不吃喝商场内的包包罐头等，我能活命吗？这就叫打劫吗？再说了……你他妈的让我说下去！说我无良！那我平时在街头有一顿没一顿的，谁又有良来救济我了？我打散工多苦，被人欺负剥削，谁有良了？我也不怕对你说，我困在里头这三天，还真的是我一世人最幸福的日子呐。你以为我第一个免费拿来吃喝的是什么东西？是鲜奶呵。冰冻的鲜奶呵。我老妈生我后，都没活上几年，我是小孩时都没喝得上几口奶水，从来没有饱过。你是我的话，我看你还大吃大喝呐。我走过文具部，看到那些一盒整整72色的儿童彩笔，我都差点哭出来了。我还得等到大地震时，才有机会摸到小时候没得买的玩意儿。是，我他妈的是宵小之辈。我还理它那么多！地震也不是我干的，我也不想看到大家受难。你们就这么把我给写惨了！也罢，我在街边，也是成天在挨饿受冻，受人白眼，这下子你们爱关我就关吧。搞不好还有公家饭吃。
            

马盛辉

            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因为地震，我在里头吃到生平第一个雪糕，喝到生平第一罐啤酒，握着生平第一支球拍……..你说，我会想出来吗？你我都是人嘛。那些救灾的进来时，老实说，我是逃开，躲开的。他们几乎是连拉带拖着我出来的。四周都坍塌得稀里糊涂的，就我这里没事，不就是老天爷送我的吗？外头死的死，伤的伤，家都没了。可我本来就已经是这样。就算你们不收押我，放了我，我还不是回到街边行乞吗？没有地震时，我是个谁？我无良？我无粮才真呐。你爱怎么写怎么报都行，赏口饭吃吧。唉，老人家都爱说救急不救穷。你说，大家都救灾去了，谁来救我呵？
           

灰色

以地震的背景以及市儈的小人物心聲，來嘲諷現實的貧富懸殊，具有反射社會意義的短篇。小人物的糢樣言談刻畫得蠻真實的，雖然形象粗俗市儈，有點讓人討厭的自私角色，然而讀到結尾處不由自主地竟然為他感到同情。

這類型小說與角色好像常都會在中國文學小說家的作品里出現，也許中國自古以來，對于老百姓以及對于社會的人文關懷與批判的情懷都蠻濃厚的。

Scaredcloud

这种文法和词句，是有洁癖的我写不出来的。
但是我却出奇地爱看。

是，我他妈的是宵小之辈。我还理它那么多！地震也不是我干的，我也不想看到大家受难。

我觉得这句，把很多重的人性包涵在里头。大概，是这一篇的精华？


对了，刚想到一个好玩的东西。

余震　． 剩灰

很妙吧？

马盛辉

原帖由 Scaredcloud 于 31-3-2009 01:15 PM 发表
这种文法和词句，是有洁癖的我写不出来的。
但是我却出奇地爱看。



我觉得这句，把很多重的人性包涵在里头。大概，是这一篇的精华？


对了，刚想到一个好玩的东西。

余震　． 剩灰

很妙吧？

呵呵，好说好说。你的用户名也很有意思。  英文Scaarecrow是稻草人，而你却是Scaredclou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