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4am
<氣象機(東南區)2月14日﹕今日﹐氣象局決定放晴。此乃昨日東南區全民票選結果。>
螢幕上﹐可愛的卡通字體伴著22世紀初的復古輕音樂﹐躍動﹐跟我此時的心跳頻率一樣的快。
<氣象機管理員Adam祝大家情人節快樂。 > 我指著機器最後出現的這行字﹐對身邊的他﹐嘗試漾開一絲更可愛的笑。
我牽著他快步走出像個迷你電玩機器的氣象機。“今天是晴天呢﹐我們可以在外頭玩個夠了﹗”我歡呼。雖然嘴裡這麼說﹐但誰又曉得﹐此時我的心﹐就像暫存在社區倉庫裡的雨水一樣﹐咸咸的悶悶的擠擠的﹐卻又沒勇氣從眼眶逃脫出去﹐長年累月積著﹐像是在等待某個程度的爆發--窘境就如現今的世界。
倒是手心的汗﹐大剌剌地發泄了。不知是不是因為我是在老舊的機器裡誕生的關係﹐從小﹐我的手心就常飆汗﹐這一個明顯的缺點﹐小軒早在三年前就知道了﹐今天他應該也不會介意吧。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放蕩的汗滴﹐會不會使週圍那些粗製濫造的機器生鏽﹖而﹐那如乾掉的隱形眼鏡的﹐片片回憶﹐又會不會因此得以滋潤﹐再次清晰?
沉悶的約會來到第五分鐘﹐很反常的﹐我們仍未碰任何機器。即使我臉上的汗珠已比手心裡的多﹐小軒也不發一語 -- 這並不像他﹐但此時安靜步行的我﹐顯然更不像我自己。迷你裙下的雙腿是前幾天在最新型塑身機裡大戰三分鐘的成果﹐但總覺得怪怪的﹐雙腳和手錶裡一直顫抖的時針﹑分針沒什麼兩樣。
我可不是緊張﹐絕對不是﹗是濫竽充數的機器﹐使我的身心也似東湊西扯而糊成的。唉﹐現代的機器雖多得目不暇接﹐但品管方面的問題更是應接不暇 -- 這精神上的殘局可不是情緒調劑機所能收拾的﹗
開始擔心﹐如雙腳般搖擺不定的戀情﹐會不會只有塑身機般的三分鐘熱度﹖
來到了傳說中的‘約會聖地’時代廣場﹐機器更是擠得水泄不通﹐霓虹燈跟我此時的臉色一樣﹐五顏六色的﹐裝不完七情六欲﹐只會令旁人看得心跳七上八下…
於是﹐腦海翻騰了﹐隱約聽見單調的浪花回音。
還記得﹐就在這廣場﹐曾匿名做了一個訪問﹐當時一名機器人問我是怎麼樣的一個女人﹐我的回答是:“跟你一樣﹐在工廠裡的輸送帶裡﹐無論怎麼辛苦﹑煩悶﹐都會努力跟上大隊。”。後來﹐這句話還出現在資訊機上﹐被奉為‘名言’呢。
沒錯﹐我就是這樣的‘半個機器人’。當初被父母推進大學時時﹐我只會跟隨好友小軒報讀歷史系。我們開始念起了所謂的人類史﹐當讀到‘思春期’那一章時﹐教授突發奇想﹐要我們做一份以‘約會’為題的論文﹐我馬上想到要和小軒一組﹐平時面無表情的小軒竟也雀躍萬分﹗
我想﹐那一刻﹐我們就已成了所謂‘戀人’了吧 -- 至少我是這麼深信著的。
我一向都很喜歡跟小軒約會。‘約會’這名詞也是我從歷史名著裡看來的。字裡行間‘彼此觸電的感覺’﹐應該就是我的嵌銀髮絲和他的不鏽鋼指甲之間插出的火花吧。而約會在‘街道’上﹐又是什麼意思﹖
據說從前的‘街道’上有店面﹑有長凳﹑有車﹑有人。現在呢﹖只剩下最後一項。剩下的﹐除了機器還是機器。
歷史系教授曾告訴我﹐兩百年前鋼骨林裡的提款機﹑扭蛋機﹑飲料販賣機﹐正是這個機器時代的警號。我想﹐如果我有機會坐上五十年後將成型的時光穿梭機﹐我一定會回到那年代﹐用電槍﹐不﹐是我的雙手﹐將那些所謂的便利統統毀掉﹗
現在所謂的‘街道’﹐就是擺滿機器的走道而已。沒有足跡﹐沒有風險﹐更沒有回憶。一個又一個的機器﹐就像是上次和小軒在地下電動餐館吃的迴轉壽司﹐對著自己公轉﹐也跟著情緒自轉。選擇了某一個﹐無論用不用得著都得付錢﹐不能後悔。這種怪誕的氛圍就如上週那個窮日子﹐我在壽司扭蛋機扭了一客壽司﹐外觀完全看不出是我最厭惡的人肉﹐結果當然是稀裡嘩啦地吐了出來﹐不偏不倚地在小軒的褲子上。他溫柔地拍拍我的頭﹐“你要記得噢﹐我會跟你一起吃最難吃的壽司的。”
我們都很窮﹐大部份人都很窮﹐沒有嫌棄任何事物的資格。如果我們不窮﹐也不會有那麼多的機器﹐正慢慢削減選擇的權利。
幾百年前的路﹐應該不會是這個樣子﹐而是充滿了佔位置的店。而眼前這些機器﹐的確﹐在心房不會佔多少位置。
走沒幾步路﹐又是一臺和路人平高的小型機器。機器上寫著‘回憶存檔機’。
<請點選你要的相框。>為了讓小軒能有點表情﹐我挑了個自認最俏皮可愛的。
<您須要本機附加的整型功效嗎﹖>臉部美白。燙卷睫毛。考慮到荷包問題﹐我決定只選這兩項。
<請先將臉放入美容機。> ……
約會時間一小時。還剩兩小時﹐我就得乖乖回去打工以賺取學費 -- 駐守一架叫作‘便當機’的機器。這個號稱史上最富裕的機器年代﹐貧窮這東西也成了一臺不能故障的爛機械﹗
想到這裡﹐我突然很羨慕此時的小軒。把他牽得更緊了。
<待續>
[ 本帖最后由 夏日草 于 2-5-2008 02:01 PM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