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小保-今天，讓我講一個故事】- 4.男女 （04/4）

弛钰小保

我們身邊，一直製造著故事

小保 - 短篇故事集

目錄：

1. 消云車

2.女兒
3.超能力4.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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弛钰小保

【消云車】

今早出門，我看到不遠處的西北方向有一片非常低，大概只有十層樓高度的烏雲，我就知道，那裡有人去世了。這不是猜測，不是預言，更不是詛咒，那方向確確實實有一個人死去了。在有人死去的地點上方有一片烏雲，伴隨著雨滴，這是再普通不過的現象，不是嗎？最起碼，在這座城市，這確實如此。

我開車朝著那片烏雲的方向駛去，我想去吃個早餐，而且待會要辦事的地方就在那，所以理所當然需要朝那個方向去。城裡的西北方是早餐聚集區，城裡的人都到那裡吃早餐，因為就只有西北方可以吃早餐，除非你不想吃，不然的話，即使有十個人在那裡去世了，我們依然需要到那裡吃早餐，反正死亡原本就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沒有人會因為那裡有人死了而不到那個地方去。這個城市的死亡率偏高，新生兒生產率也偏高，就是那種走著走著，就發現有人死了，或者走著走著，就發現哪戶人家又多了一個嬰孩。對於死亡的傷感，和新生的喜悅，居民已經習以為常，漸漸地也沒特別感受。

我把車泊在較遠的地方，然後走路到早餐店去。在經過有人死去的那戶人家時，雨點滴在我的橘色工作服上，形成一點一點的暗橘色。這戶人家就是上個月迎來新生兒的同一戶人家，新增了一個，失去了一個，這是這座城市維持平衡的操作定律。我對著辦喪事的家屬微微點頭致意，表達我那微不足道的心意，然後向著賣麵食的早餐店走去。這家麵食店最有名的是咖哩米粉，我點了一碗清湯壽麵，我習慣在看見有人去世的那一天吃清湯壽麵，所以一年裡，我總會吃上好多碗的清湯壽麵。

我走到最裡頭坐在灰白色圓桌前，等著我的清湯壽麵。四分鐘之後，我的清湯壽麵和李曉農一起來到，曉農還沒坐下就說了一句「快吃，今天有四片云要處理。」

「四片？！」我說，「可是今早我只看到一片啊。」李曉農回答：「另外三片云比較小，也比較遠，可能你沒發現。」

李曉農坐下來后，他的清湯壽麵不久後也跟著來到了，做我們這行的，在這種日子吃清湯壽麵已經像是一個傳統。

「怎麼今天這麼多，昨天可是一片都沒有。」我嘟嘟囔囔到。

把最後一口湯都喝了下去後，我跟著李曉農走到他的消云車，他把車泊得更遠，因為不想由於消云車的出現讓死者家屬感覺慌張，畢竟還沒到工作時間。

「今天應該需要工作到晚餐時間吧。」李曉農看著車上的電子鐘說到。「嗯，差不多吧。」我點點頭附和著。

李曉農啟動消云車引擎，「那我們走吧。」，然後朝著剛才那一個死者的家裡開去。

當我們把消云車停在死者家門口時，家屬們已經站在門口等待，他們知道，是時間了。和家屬們核對死者資料和簽署同意書后，我站在雲梯上，李曉農便把雲梯升到差不多九層樓高的地方。我把配置在雲梯上的吸云喉對著那片烏雲，然後向著地面的李曉農比了一個“可以了”的手勢，李曉農便啟動吸云喉。吸云喉把烏雲吸進，然後透過地面的排云口把液化的烏雲排到地下水管，送到雲水處理站淨化以便運用。當這一部分的烏雲吸完后，李曉農就會操控雲梯把我移動到另一個部分，通常我們輪流做雲梯上和地面上的工作，這一片烏雲我在雲梯上，那麼下一片烏雲就輪到他在雲梯上。

我們有一個標準作業程序，這麼一個比較大體積的烏雲，我們用大約三小時的時間來處理。因為總不能把死者家屬的悲傷情緒突然淘個精光，那情緒突變不健康，也讓人太空虛。雖然吸云喉全力操作時，只需要十五分鐘就可以把這個體積的烏雲吸完，但我們還是要讓家屬擁有一些時間緬懷死者和適應失去家人的心情，所以我們會盡量把這些因為悲傷情緒而產生的烏雲和雨水慢慢吸收掉。越多的傷感就會促成越大片的烏雲，越多的雨水，如我之前所說的，這城市死亡率偏高，所以時常有不同大小的烏雲出現在城市每個角落。

當烏雲處理接近尾聲時，通常可以看到家屬臉部表情的變化，當然不至於眉開眼笑，誰會在親人去世后那麼容易就眉開眼笑，但最起碼在烏雲處理結束時，大家不再那麼愁眉苦臉。偶爾也會遇到一些讓工作時間延誤的個案，就像去年聖誕節前那一次，一對情侶原本在聖誕節結婚，那個男的卻在平安夜去世了，我們處理烏雲的時間比一般情況多了一倍的時間，因為準新娘悲傷至極，吸云喉每吸掉一些烏雲，她的悲傷又再產生更多烏雲。也還有遇到一些非常抗拒烏雲處理的人，完全不讓消云車靠近，也不願跟我們溝通，遇到這種情況，通常我們會匯報給烏雲處理部門知道，幾天後再處理，如果情況依然一樣，就會把這個案子交給另一個專門處理這些特殊個案的部門。

今天的四個烏雲處理個案還算順利，放工時已經是晚上八點。我和李曉農到東北方的晚餐聚集區吃晚餐，晚餐也只有東北方可以吃，吃飽了李曉農就說頭很疼要早點回家休息，這也難怪，連續處理了四片烏雲，也真是累壞了。回到家裡梳洗完畢我也倒頭大睡，臨睡前還想著如果明天沒有烏雲就好了。

隔天，我換上工作服踏出家門口，望一望前方天空，李曉農家的方向有一片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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弛钰小保

今天，讓我說一個故事 - 2【女兒】


這次的聚會總共有二十一天，聚會的高峰日將會在第十一天，前面十天和後面十天的聚會其實也大同小異，但是第十一天是日曆上定下來的高峰日，那天的出席人數會特別多，每一年都是如此。
「我想今年他們應該全部都會來吧？」李阿婆有點遲疑地說。「會的，每一年他們全部都來啊。」李阿婆的丈夫李阿公回答。
「可是很久沒看到女兒了。」
「那也沒辦法，幾百年傳下來都是這樣，女兒不能來啊。」李阿公搖搖頭，嘴巴上雖然這麼說著，可是他心裡也特別想念女兒，小時候那小靈精最喜歡就是跟著李阿公到處走。
「七年沒見了，啊。。還是八年。。。八年了，已經八年沒見到女兒了」李阿婆淡淡地說。
這時黃阿公走著過來，手裡拿著兩個粉紅色發糕，「李阿婆，又再想你女兒啦？」走到李阿公身邊，把發糕交給他，「李阿公，這個是我孩子給我拿來的，很好吃咧，這兩個給你們吃」。
「謝啦老黃，怎麼現在拿過來，你孩子他們不是還沒走嗎？」
「對啊對啊，我現在就要回到我的墳墓去，他們都在那，他們帶來了一輛法拉利，現在要燒給我，我要回去試一試，我走啦！黃阿婆啊，別一直想妳女兒了啦，她不可以來的啦。」講完，黃阿公揮一揮手后就向著自己的墳墓走回去。
李阿公眼見妻子想念女兒而有點悶悶不樂，嘗試轉換話題，「今年不懂他們有沒有帶燒肉來給我們，呵呵呵，以前一直說膽固醇高不給我們吃，現在死了不會病不會痛可以吃很多，卻沒得時常吃，一年就等這麼一次清明才有得吃。」李阿婆也很喜歡吃燒肉，生前他們兩夫婦就時常瞞著兒女，兩個人買了燒肉回家偷偷吃，所以李阿公想著用燒肉轉移她的注意力，畢竟今天是清明聚會的正日，兒子會在今天來掃墓，每一年兒子都是在正日前來掃墓。之前幾天他們都到附近墳墓做客，其實也已經吃了好多燒肉，他們覺得距離他們六個墳墓的陳阿公請他們吃的燒肉最好吃。
剛想起陳阿公的燒肉，就聽到陳阿公的聲音「李阿公！你兒子來了啦！」。李阿婆馬上站起來，站到墓碑後的土地上去看，「真的啊老李，兒子們來了，兒子們都來了」李阿婆語帶興奮地說，好像忘記了女兒的事情，「老李，孫子也來了啊，一年沒見，都長那麼大了，呵呵呵呵。」。
「是，是，我看到我看到，哎喲，今年買了一整隻燒豬啊，呵呵呵呵呵。」李阿公看到燒豬后笑得見牙不見眼。
「老李！」李阿婆突然喊道。「老李，那個女子，那個女子是。。。」
「女子？是女兒嗎？怎麼可以來了？哪裡？我看。」李阿公語帶抱怨地說，可是內心卻興奮緊張起來，手忙腳亂爬到墓碑後的土地上站著看。「那個。。。那個，不是啦，那個妳媳婦兒啦。」
「這他媽該死的狗屁傳統，出嫁女兒不能回娘家掃墓。」李阿婆呢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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弛钰小保

今天，讓我說一個故事-3.【超能力】
就這樣，小前從屋頂飛過，直接飛到雜貨店去買雞蛋了。
我想，每个人都有这么一个阶段。那时的我们特别单纯，相信着一切美好的事情，看着爸爸就像看着超人，眼里的妈妈永远是最漂亮。那时的我们特别相信着超能力的存在，
而且，总觉得将来的某个瞬间，属于自己的超能力终会得到解放！
「到时候，我一定会有所作为」，心里一直这么想着。
你沒這麼想過？那好吧，張小前是這麼想著的。
为了适应将来有了超能力后的生活，小前从小就开始练习。还记得有一段很长时间的傍晚，小前和几个深信即将拥有超能力的伙伴们，都会相约在公园里练习。瘦巴巴的阿文只要摊开手掌，掌心向上，就有一团火焰在掌上燃烧。有时他們无端端被打了下后脑勺，那一定是大俊，因为他会隐身术。小敏的超能力也超棒的，当她双掌打开向着其他人，就有一种力量控制他們的举动。为了躲避她的控制，其他人必须特别灵敏，在她的手掌朝向他們时赶快离开那个方向。
要特别提一提的是小倫，因为他的超能力最讓小前喜欢了，每当小倫十根长长的手指头一起拿起时，就会有电流，而当他最终只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天空时，那就是他的终极大招，小倫的食指将会连接雷电，然后把食指向前方一指，雷电就会电击那个地方，这感觉超酷的！
至于小前？
小前只要把左手放在腰上，右手举起向前，胖胖的身躯就可以在夥伴們之间飞来飞去。促使小前有飞行能力的，是小前媽媽。因为她总是叫小前到相隔五条街的雜貨店买雞蛋，这差事算是小前当时最大的苦恼，所以小前期望将来被唤醒的超能力是飞行能力，那么他就可以直线飞行到雜貨店买雞蛋。
然而，随着年龄渐长，我们开始明白，圣诞老人，原来只是一种商机的存在，超能力，也只是一种平凡人弥补软弱的一种安慰。妈妈那永远美丽的容貌轻而易举就被脂肪，皱痕和白髮夺去。
爸爸呢，自从那天小前把昏迷的他搬上轿车，送到医院，看着他被医务人员推进去急救室。小前才後知後覺，爸爸，没有超能力，他不是超人。那三天，小前不停祈祷，祈求上天怜悯爸爸还没来得及享清福，还没经历儿孙满堂，祈求上天让爸爸度过此劫，生存下来。
小前的祈祷就像一场雨，下得滂沱，可最后落入地面后消失得了无痕迹，就像完全没发生过。在医生容许小前一家人围绕在爸爸身旁，说想说的话时，他們知道，那个最不愿意接受的时刻，终究要来到。除了满面泪水，声音颤抖却装着坚强地和昏迷的爸爸说着最后的话，他們能做的，就只是看着爸爸的生命指标在显示器上渐渐平伏，直至像平静的湖面般静止着，不再有一丁点的起伏 ，小前内心深深明白，这个就是终止的时间。
在那一刻，小前发现，他真正想要的，是可以穿越时间的能力。他想回到爸爸昏迷前，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覺得只要他提早发现父亲的不适，爸爸就不会离去。「如果不能改变生死，那么好不好让我回到过去，我有好多想带爸爸去，却还没去的地方。我有好多想让爸爸吃，却还没吃的食物。我有好多想对爸爸说，却说不出口的话」小前這麼想著。
原来，我們有好多想要和重要的人完成，却一直说下次，下次的事情。
原来，我們真正想要却不能拥有的，是回到过去弥补遗憾的能力。
小前，没有超能力，我们都没有超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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弛钰小保

今天，讓我說一個故事 - 4.【男女】


我坐在麥當勞里吃著越來越小個的麥香雞漢堡，店裡只有我和一對老夫婦，以及外面吸煙區的一對情侶，然後就沒其他顧客了。可是吸煙區旁的行人道上倒是特別熱鬧，人來人往的。我不喜歡吵雜，就選擇坐在店裡，一來是店裡頭比較靜，二來是這裡可以隔著一點距離看到吸煙區那對讓我感興趣的情侶而不被察覺。他們好有趣，我好想看著他們，那個大波浪捲髮，身材有點臃腫，穿著豹紋連身裙的紅唇黝黑女人，她好像把桌子和男友的頭給搞亂了，她一邊說話，一邊拍打男友的頭，啪一下，啪，又一下，就像拍打桌子那樣。

一次 。。。四次。。。九次。。。十六次。。。我忘了自己數到第幾次了，反正當我吃完漢堡，喝著可樂時，捲髮女人還在拍打男友的頭，就像是男友頭上沾著什麼掃不去的灰塵，她一直努力地拍打著。當她左手握著漢堡時，就用右手打，當她右手拿著薯條時，就換左手打，總之右邊打了，就連左邊也打，感覺好像很公平，左右都顧及到。

我漢堡吃完了，薯條吃完了，可樂也喝完了，那女的還沒打完。所以我決定再買一杯雪糕吃，然後繼續看下去。很多事情當我們做得越多，就越得心應手，女人越打越順手了，也越來越用力。她對著男人咆哮，當然我聽不到，我們之間隔著落地玻璃，可是我看得出，女子已經失去耐性，身體傾向前，嘴巴越張越大，像個蟒蛇，想要把前面的綿羊吞進去。

那隻綿羊，我是說那個男人只能低著頭，可能因為在人來人往的人行道旁被女人像敲木魚般被打頭而感覺尷尬，也可能擔心被打到臉蛋。你懂的，臉蛋的重要性，這是一個以貌取人的社會，你不好看，誰理你內心多漂亮，男人低頭護臉也是可以理解的。

除了我一邊吃雪糕，一邊看。一邊吃著食物一邊看的還有附近的老夫婦。

老婆婆終於忍不住向丈夫說了一句，「你看那女的，如果我是那個男的，我就一巴打過去了。」

與此同時，吸煙區那男的，站了一來，一個巴掌打向女人的臉蛋上去，就像他真的聽從了老婆婆的勸告那樣。當然，那男的是聽不到老婆婆的話，我說過了，我們與吸煙區隔著一片落地玻璃。我想那男的剛才低著頭，不是尷尬，不是保護臉蛋，可能是正在克制自己的怒氣，一直在忍耐。然後女人的繼續拍打頭部，讓他的忍耐到了臨界點，然後，爆了。那個爆發的瞬間，能量聚集在他的右手掌上，然後往女人的左邊臉蛋發射出去。

附近經過的路人停了，有些人扶著女人，有些人壓制男人，有人打電話報警，有人怒罵男人，還有一個人往男人臉上打了一拳。最後，警察來了，男人被帶走了，女人被保護著，路人散了，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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