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菜鳥實習生的一天》（五）8/5

Blueatom

這是幾年前的記錄，擱在文件夾很久了。
作者是個曾經夢想自己可以成為外科醫師的妄想者。
這些記錄無關風月，沒有醫學根據。
純粹是一個幻想。

如果真的想要看有素養的文，非常建議讀Gawande《一個外科醫師的修煉》。

***


5/11

雖然我不敢看鬼片，但我不怕血。
這應該是醫療工作者最基本的條件吧？
自從知道我會到一般外科實習一個月後，心裡很緊張，又有點興奮。
畢竟外科之於我，不只是雄踞一方的森林之王，更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大醫院的一般外科涵蓋範圍很廣。從肝膽腸胃、腹腔、乳房、內分泌系統，
以至手指皮膚等的小外傷都一手包辦。

實習第一天早上，來自各方醫學院的實習生齊聚一堂，
等著不同單位的安排。
我很幸運的被分發到熊老大的team。
據說，這是個會死人的團隊。（我是指累死人。）
因為熊老大專攻肝臟移植，所以能吃的時候請儘量吃，
不然下一餐可能是半夜。

我還沒從這驚人消息中緩過氣，就被一個高大的住院醫師領走。
「學妹，這個月會比較累，有幾檯大刀。」他邊說邊快步往病房走去。

查房時間。
我幻想過這一幕。無數次。
一群人身著白袍跟在天神一樣英明的外科大佬身後，像巡視領土一樣。
人們的無助眼神，是祈求、感激、希望。

熊老大有一頭黑髮，白了大半。眼色嚴厲，說話明快，走路像風。
很符合他風馳電掣的手術風格。
住院醫師黃學長一面在簡短的病歷便條記錄，一面點頭回應
［是。是。好，我待會跟家屬說明。］

四十分鐘過去，病房外走道。
查完房的熊老大突然轉過身，看著我。
［1019A 你現在去punch gas。］

我愣了一下，當場傻了。
老實說，我們只練習過互抽靜脈血，沒抽過動脈的。
我腦筋打結，還在想要怎麼回答。

［你不會？ i1？ i2?］

住院醫師馬上接口 ［主任，她不是i1 i2。］

熊老大眼神刮過，不再言語，又往外走了。
於是我只得跟著學長到1019A床，看他操作。

1019A是個癱瘓者，無法言語。
去年動右肝切除術後，就躺在這裡。

我仔細看著學長的動作。
用碘酒消毒，稍微壓一下動脈位置，針口斜面朝上入針。
一氣呵成，鮮紅的血立刻滾滾而出。
動脈血因含氧量高，比靜脈血顏色鮮紅。

其實抽動脈血是特別的痛的。
我不敢想像我這只菜鳥下手的話病人要受多少苦。

一個醫師的養成不容易。
但是不管行醫多久，希望謹記經驗是從病人身上堆砌來的。

Blueatom

5/12

晚上的醫院宿舍看起來有點陰深。
因為是年代久遠的病房改造，燈光昏暗，牆壁斑駁。
我和阿貓同學把兩個上下舖合併，變成超大的雙人床。
阿貓此刻正躺在上鋪分享整形外科三匹狼的八卦。
我則為了明天的刀翻找解剖課本。

我們的課本身世特別淒涼。因為主人很窮，兩個人合買一本，所以四分五裂。
整本書只有頭部眼睛這一塊最乾淨。沒有任何汁液痕跡，僅剩一點點抹不去的福馬林味。


今天沒什麼大事，收了3個新病患。
學長讓我寫住院病摘。

陳xx，37歲，男性
主訴：腹部腫脹
病史：左腎腫瘤，2004年切除

吳xx，20歲，女性
主訴：肝臟捐贈
吳xx，56歲，男性
病史：B肝，肝硬化

陳先生獨自領著像去健身房那種黑色包包辦入院。
他態度溫和，我給他換完藥會很誠懇的道謝。
他的腹部很明顯腫起來，左後腰有個做過抽積水的小傷口。

吳姓父女後天會進行肝臟移植手術。
二十歲的女兒是肝臟捐贈者。

我在病房花了一點時間研究這二十床的病例。
熊老大的第一助手是已當住院醫師四年的黃學長。
我已經很內疚的跟他道歉，他這個月可能需要雙倍的工作量。


半夜三點，醫院發的手機響了。
我翻了個身，聽見阿貓跳下床，匆匆換好醫師服。
她今天值班，不知道病房有什麼事。

Blueatom

5/13

今天有三台疝氣修補手術。
早上七點，43歲的梁先生已經被推入手術室。
麻醉科學姊在進行前置作業。

我跟著黃學長的步驟開始刷手。
用碘酒，從手指刷到手肘，重複兩次。
手要提高，不能讓液體回流到手指端，以免汙染。
整個過程大概需要七分鐘。
接下來在流動護士幫忙下，我穿上隔離衣和手套。
一面提醒自己，記得只能正面朝手術台。

我在刀房的工作很簡單，就是一個人形拉勾器。
我負責拉那些夾子，撐開那些皮啊肌肉組織，
讓主刀者可以清楚看見內臟啊血管啊神經那些。

我們打開了一個約五公分的開口，熊老大就到了。
他看起來心情還不錯，迅速的處理好需要修補的腹壁，
然後用一種藝術家的手法縫好肚皮。
我看了看時鐘，也太快了吧，20分鐘不到就結束了。

上午三台手術結束後，我回到休息室吃便當時，
接到同樣是馬來西亞籍蔡同学的電話。
他拜託我代替他上下午的門診手術。
我一口答應，畢竟我需要麻煩他的事更多。

又三兩下扒完飯，趕到門診。
一看值班的是長得像韓裔的卷毛學長，我松了口氣。
他點了點第一個病人的主訴--拔指甲，說一句
［這個交給妳，學妹，拔下來，上個藥就好了！］
我死命搖頭 ［不能，這種十大酷刑我做不來～］
進來的是個妙齡女郎，左手指甲搖搖欲墜的掛著。
學長把夾子迭過來，我假裝沒看到。

處理完第一個，接下來的病人需要切除腋下小肉瘤。
再来就是一些回診檢查傷口或清創的病人。

下午六點接到電話，趕到病房。
一個我不認識的學長站在1018b床。
他看了我一眼 ［學妹，只有你一個人？］
我點點頭。
［哎，算了，我自己來好了。］
後來我才知道，他不想給我上震撼教育。
這是一個五天沒有大號的老病人。
所以，我們要下手挖……

可见一般外科的住院医师都是善良老实人啊。

Blueatom

5/14

肝臟是個神奇的器官，因為肝細胞可以再生。
一般捐肝者需要捐出三分之二（通常是右肝）的肝臟給受捐者。
然而，追蹤個半年，缺角就會被新的肝細胞填補回來。

今天那場手術，從早上七點一直開到晚上十點半。
吳姓父女在相鄰的手術房。
一早我先到吳小姐的手術室進行前置作業。

老實說，每天在手術室面對這些赤裸裸的軀體，久了真的會麻木。
但這是我第一次面對年輕女性的裸體，我很彆扭。
尤其要消毒下半身，裝導尿管這個步驟。
我覺得比面對男性軀體更尷尬。
我暗自發誓絕不在這裡動手術。
無法想像自己在這些熟悉臉孔前是一只剝光皮的白斬雞。

今天跟刀的護士非常年輕。
我在想今天我們是否會順利過關。
據說熊老大有一回因跟刀護士頻頻迭錯器械，
一掌把置物盤掃到地上。

還好熊老大精神還不錯。
跟刀護士也有神一樣的速度和默契。
有個得力助手，刀會順很多，
我們這些卒仔也會安然無恙。

中午休息時，和跟刀護士邊吃飯邊小聊了一下。
她說，別看她很鎮定，心裡怕死了。
沒幾年資歷的小姑娘，看得出她的敬業精神。

吃完回到吳先生的手術室。
氣氛很輕鬆，熊老大和藹可親的給我講解那幾條血管，說
［回去不要打小報告，說我們什麼都沒教！］
我忙不迭點頭說不敢。
過後又聊起馬來西亞華教問題，我非常認真嚴肅的回答。
他老人家頓覺我是個有骨氣不忘本的孩子，心情更好了。

到了最後，就等整型外科接手作血管連接的部分。
這是個很耗眼力、耐力的工作。
於是，我見到了整外鼎鼎大名的龜毛陳。
這種工作的確是完美主義者才可勝任。

也因此，我們晚上十點半才走出手術室。
我跟黃學長邊吃著晚餐還是宵夜的那頓飯時，很納悶的問他
為什麼會選擇這種無日無夜的高風險工作？

他說，聽過奧地利作家關於咖啡館的名句嗎？
外科是一種會讓你上癮的大麻。
你拿過手術刀以後，會立刻愛上那種主宰一切，
從祂手中搶奪生命的感覺。

我回房問阿貓知不知道咖啡館的名句。
她說知道啊，廣告有播。

哈，可是變成外科醫師的生活寫照一點都浪漫不起來。

我不在宿舍，就在手術室；
不在手術室，就是在去手術室的路上。

Blueatom

5/21

很快一個半星期飛過，我大致弄明白一般外科實習的生活。
每天早上大約六點，病房就熱鬧了。
我跟那位蔡同學一組，拿著落落長的名單開始抽血。
他從第一個名字開始，我從另一端，
中間會合交換失敗的名單再試一次。
本來蔡同學覺得跟我一組蠻倒霉的，
但後來遇到一些肥胖型的患者，他失敗我成功後，
蔡同學從此不敢小看我。
我們會互相幫忙，當然都是我煩他居多。

之後是換藥時間，有時還要夾雜上課、病例討論會等。
外科會議有一項叫MMC（mortality and morbidity conference）
源自美國醫院，就是幾個大科關起門檢討死亡和併發症原因。
這種會議有助找出表象以下的死亡原因，從根本解決問題，避免重蹈覆轍。

不过，最令實習生或見習生雀躍無比的要属藥商說明會。
那意味著我們會有一頓豐富無比的午餐，
通常都是高檔的日式便當。
鰻魚飯也！對我這種窮困的實習生算帝王級享受了。

然後每天晚上回到宿舍，我會跟阿貓交換資訊。
有時阿貓跟學長姐聚餐後，會拎著一杯星巴克回來分我一半。
由此證明，整外的人好像真的比較注重生活品質。

我對那些變性手術、隆乳手術也蠻感興趣的。
不過要我選，還是一般外科更好。
但這裡幾乎沒有女外科醫師。
目前只看過一個學姊，有一頭俐落短髮，表情永遠冷冷的。
我聽過她跟病人解釋病情，出乎意料，很溫柔。
實實在在一顆外科的心，外冷內熱。

舞猫猫

怎么没有继续写了，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