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聖誕節比賽】《哈利路亞》（完）

Sinanthropus

《哈利路亞》（一）


今天是公元2022年12月24日，爸爸已經失踪了三年。國家說爸爸是死於一場空難，屍骨被炸成灰燼。

但，我從來不相信，因為三年前的這一天，爸爸沒告訴我他會去搭飛機。我和爸爸感情那麼好，爸爸是不會隱瞞我什麼的。自從爸爸失踪以後，我感覺到身邊一直有黑衣人跟踪我、監視我的一舉一動。難道他們是國家派來的？難道爸爸知道國家不可告人的秘密？

對了，爸爸失踪前兩天，曾經提起一本書。一本很重要的書。

“阿里路亞，你又在做夢啦？”

噢，忘了，我現在正在上課。是安老師的地理課。

“同學們，你們知道嗎？我們的國家是一個四季如春、豐衣足食的國家。可是，在我們這個美麗的國家誕生之前，這個世界有很多很多的國家。同學們，你們可以舉個例子嗎？”

“中國。”

“印度。”

“美國。”

“阿里路亞，你能舉一個舊國家的名稱嗎？”

這太簡單了，爸爸曾經給我看過一張舊地圖，是一張五顏六色的世界地圖。地圖上有各種各樣的名字，各種各樣的國家，不是現在的一個國家。

“阿富汗、巴林、馬來西亞、孟加拉、委內瑞拉、加拿大、帛琉、馬爾代夫……”我一口氣念了十幾個國家，安老師和同學們全都目瞪口呆的。

我打賭有些國家，甚至連安老師也不會。

“夠了，阿里路亞。”

“安老師，為什麼這些國家會不見的？”一個叫拉浦拉斯的男生問道。

“嗯，這些舊國家沒有不見，而是統一了，變成我們美麗的國家。”

“安老師，請問中國的萬里長城是存在的嗎？”我問道。

“當然有啊，目前在國家博物館裡，有空可以進去國家博物館參觀。”

“可是，萬里長城有一萬里那麼長，怎麼可能放在博物館？”

“阿里路亞，是‘國家’博物館。”安老師生氣了，“萬里長城其實是個名稱，真實的它並不長。”

安老師騙人！爸爸曾說過萬里長城真的有一萬里那麼長，還有金字塔、布達拉宮、泰姬陵、羅馬競技場、比薩斜塔，怎麼可能全都在博……國家博物館內呢？

“安老師，請問……”

安老師不理會我的發問，朗聲道：“明天12月25日是聖誕節，是國家特定假期，所以沒有上課。同學們，記住咯。”

“安老師，什麼是聖誕節？”一個叫羅莎的女生問道。

“聖誕節，是國家第二大節日，是紀念國家之主的誕生，所以同學們明天記得感恩國家、歌頌國家、奉獻自己給國家。”

“安老師，我很高興，因為我被選中奉獻給國家。”一個叫麗莉絲的女生非常興奮。

“恭喜你，麗莉絲！”

“國家之主，是神嗎？”我不經意地說道。

安老師臉色大變，怒氣沖天地給了我一個掌摑，全班同學卻沒有反應，有的同學露出鄙夷的眼神，因為我說了一個不該說的字，被國家禁止的字。

回到家後，老管家巴拉契爾擔憂地看看我臉上熱辣辣的掌印。巴拉契爾是個啞巴，但我不相信，因為我曾聽見他和爸爸的對話。巴拉契爾裝成啞巴，可能和爸爸的失踪有關。我家四周每一角落都有黑衣人監視著，我不想打草驚蛇，所以不揭穿巴拉契爾的偽裝。

巴拉契爾和爸爸一樣，博學多才，知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其中一個是，這個國家的人口，是國家上等機密。

但巴拉契爾卻知道，他還用手指告訴我：三十萬。

這個國家只有三十萬人！安老師曾說過所有舊國家統一，成為今天的一個國家。我很懷疑，因為我曾經算過爸爸的舊地圖上的國家，接近兩百個！

這麼說來，以前那些舊國家，平均只有1500人而已！這不可能！

我永遠記住爸爸的一句話：“不要相信眼前所見的，那些都是假的，甚至包括星星、月亮、太陽。”

我翻開歷史課本，書上寫道：“我們美麗的國家建立於2012年1月1日，是偉大的國家之主創建的。我們偉大的國家之主誕生於1992年12月25日，國家之主誕生的目的就是統一全世界人類，建造我們這個美麗的國家。”

今年是國家之主聖誕三十週年大慶。國家之主才三十歲，他還活著嗎？他又在哪裡呢？

我很喜歡2012年以前的歷史，書上寫到的羅馬帝國、成吉思汗、大航海時代、鴉片戰爭、第二次世界大戰。很真實的歷史，但放在我們這個國家，卻很虛假。

所有的國家為什麼要統一？歷史課本沒有交代。

窗外都是一片載歌載舞的歡慶活動，歌頌國家之主的聖誕歌四處飄揚。

“國家重點新聞：為了配合國家之主聖誕三十週年大慶，今年一共有三百位少女很榮幸地被選中奉獻自己給國家。” 麗莉絲是其中一位。

‘奉獻自己給國家’是什麼東西？很多少女奉獻了，就不再回來。國家說，她們成為了國家上等人，所以她們的家族將會被國家賞賜一百萬國幣。

為什麼我會有那麼多的問號？難道其他人不曾懷疑過嗎？

明天是聖誕節，我不管了，我一定找出爸爸留下的那本書。

Sinanthropus

《哈利路亞》（二）


每年的聖誕節，每個人需要出席一場名為‘感恩偉大的國家之主’的感恩大會。打從我牙牙學語那一刻，我一共去了十五次。一開始，我的心情充滿感恩，對國家之主的恩情感動得痛聲大哭。

直到四年前，我終於注意到爸爸的表情，他沒有哭，他神色很凝重，口裡默默有詞。之後的感恩大會，我都不哭了，而是裝哭。

今天聖誕節，我決定缺席。我知道這樣做是殺身大罪，但我豁出去了，我要找出那本書。

早上六點，我走到二樓爸爸的書房，開始我的搜書行動。爸爸的書房，我進過無數次，這一次可能會是最後一次。

書架，沒有。抽屜，沒有，牆角，沒有，床底，也沒有。

到底那本書在哪裡？

“少爺，這一天，我等了一千天。”巴拉契爾笑瞇瞇地說道。

我沒說錯吧。巴拉契爾不是啞巴。

“巴拉契爾先生，我等你開口，也等了一千天。”我調侃他。

他呵呵大笑，手上拿著一個保險箱。

“你爸爸的書在裡面。”

可是，保險箱需要密碼才能打開。密碼好長，需要十個字母！

哪十個字母？

“少爺，你的名字。”

“不對，我的名字只有九個字母。”

“第一個字母，需要你自己來想想。我幫不到你了。”

‘阿里路亞’前面多放一個字母？我想起了，爸爸在感恩大會曾經默念一個字。他一念時，口是張開的。

“H！”

“H-A-L-L-E-L-U-J-A-H。哈利路亞？”

“讚美神。”巴拉契爾雙手合掌，神色虔誠地說道。

保險箱噠一聲，密碼真的是‘哈利路亞’！保險箱裡面是一本厚厚、沾滿灰塵、枯黃不堪的舊書。這本舊書找不到書名，翻開一看，我大吃一驚，因為裡面全都是空白的，一個字都沒有。

“這是古騰堡第二本書，1456年印的。”

“1456年？這不是五百多年前的古書？”

“不，是七百多年前的。”

怎麼會是七百多年前呢？巴拉契爾老糊塗了。

就在這個時候，樓下的大門被撞開了，幾個持槍的黑衣人闖了進來。

“我們是國家憲兵！感恩大會還有半小時就要開始，請屋裡的人立刻現身，否則以顛覆國家大罪逮捕你們。”

“少爺，好好保管這本書。你爸爸說，書上第一頁有地圖，跟著地圖，你就會發現這一切的真相。”

巴拉契爾啟動書架後面的暗門。

“少爺，快從這裡逃走！”

“巴拉契爾你呢！”我捨不得這位照顧我十六年的老管家。

“別管我。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我會引爆這間屋子，和這些惡魔同歸於盡！”

“巴拉契爾！”

巴拉契爾一把推我進暗門，“孩子，願神保佑你。”這是他最後一句話。

我抱住那本書，直奔暗門後面的秘密通道，淚水不停划過我的臉頰。巴拉契爾，再見了。

隨後十秒，聽見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轟隆！”爸爸的家、我的回憶、巴拉契爾，還有那些可惡的黑衣人，全被炸成灰燼。

“國家重點新聞：由於感恩大會的煙花表演發生意外，造成一間民宅發生爆炸。國家呼籲大家保持鎮定，並誠心祈求這次的感恩大會順利舉行。為了美麗的國家，為了偉大的國家之主！”

“為了美麗的國家！為了偉大的國家之主！”整個城市，乃至整個國家的人，都在歇斯底里地呼叫著。

我從秘密通道走了出來，眼前是一間廢棄的工廠，四周不見人跡。我已經走了二十多公里，這是我到過最遠的地方。

“這裡是哪裡？南美洲嗎？”

我翻開那本書，第一頁寫到：“要看到書中的文字，必須走到有陽光的地方。”

“有陽光？這裡不是陽光嗎？為什麼還是看不到字的？難道天上的太陽是假的？”

下面繼續寫道：“要見到真正的陽光，必須跟著以下地圖。”

我打開夾在內的地圖，那是一個小地圖。可是，地圖上標著‘國家地圖’，所謂的國家，就只有那麼小？爸爸的家在地圖的中央，我現在的位置是在地圖的右下角。

“跟著箭頭的話，不是要走進這間廢棄工廠？”

Sinanthropus

《哈利路亞》（三）


這間廢棄工廠內部結構，和一般的建築物不同。裡面的走道很窄小，天花板很低，身高僅一米六的我，竟然也要彎下腰來行走。

工廠裡面死氣沉沉，瀰漫著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氣氛，走道牆上刻著許多奇形怪狀的符號。這工廠看起來，已經廢棄了幾十年。

跟著地圖的指示，前面會一個很大的空間。

就是這裡，我一推開門，真的是寬敞的空間。

但是……

“啊！”

眼前的情景把我嚇得立刻癱軟在地。

一張張的床，床上躺著一具具屍體，上百具屍體。從屍體外形來看，是少女的身形，而且具具屍體都是一絲不掛，全身裸露。

這些屍體，有的完好無缺，好像安靜地睡著了；有的被解剖得內臟外露，血肉模糊；有的更恐怖，被肢解得不成人形，手腳頭體，七零八落地散落。

我試圖控制自己的恐慌。我注意這些少女屍體，肚子都是隆起的。有的肚子被剖開的，裡面有一具很怪異的小屍體。

頭大身小，皮膚綠色的小屍體。那是什麼？

有的小屍體，身形殘缺，少了頭，或多了幾隻手。

我不敢再看了。

這是噩夢嗎？

突然，有一個很恐怖的想法閃過。

“難道這些屍體，就是那些奉獻自己給國家的少女？”

不會的。我相信國家隱瞞一些秘密，但我不能接受國家會對我們這樣做！

我再看那本書的指示。

“往前走，走到這空間的盡頭，就會發現一個出口。那裡有一個樓梯，一直往上爬，你就是見到陽光。”

我二話不說，立刻衝到出口，用盡全力爬樓梯。我要離開這恐怖的地方！

這樓梯很長很高，我爬了兩個小時，踏了數千梯級，還是高不見頂。

我筋疲力盡，但我還是繼續爬，因為我預感我即將脫離這個國家，這個不合理的國家。

樓梯的盡頭，是什麼呢？是不是神？

“Hallelujah！”

我終於看到光了！

那是陽光嗎？

我終於爬到樓梯盡頭，從一個洞爬了出來。

引入眼簾的，是一幅令人失望的場景。不似那個國家那麼美麗，沒有綠茵茵的草原，沒有奼紫嫣紅的花海，沒有四季如春的景色。

而是一大片荒蕪的沙漠，斷壁殘垣的建築廢墟，空氣瀰漫著刺鼻的腐臭味，看不見花草樹木，只有三三兩兩的蟑螂在爬行。

但，我見到陽光。

我立刻打開那本書，裡面盡是滿滿的文字。

“起初，神創造天地。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

“太初有道、道與神同在、道就是神……”

“神說，我是開始、我是結束，是昔在今在以後永在的全能者……”

太興奮了。但是，這些是？

“孩子，這是聖經。”

一把熟悉的聲音，轉過頭一望，一張三年來朝思暮念的臉孔。

“爸爸！”那是爸爸，我撲進他的懷裡。

“不愧是我的孩子，阿里路亞。聖誕節快樂。”

“聖誕節？那是國家之主的？”

“不是，聖誕節慶祝我們人類的神在人間誕生，祂是我們人類力量的來源。哈利路亞！”

“哈利路亞！”我也跟著唱道。

“三年前，我終於發現那個所謂的國家的秘密，原來我們一直以來都住在地底，太陽和月亮都是那個國家欺騙我們人類的。我發現逃出來的通道，但是要回去救你出來時，卻找不到了……”

“……這裡是大沙漠，找了三年始終都找不著，我剛才向全知全能的神禱告，希望能在這神聖的日子裡，賜我神蹟……”

“……一禱告完畢，你就出現了。真是感恩神，哈利路亞！”

“爸爸，這裡是哪裡？那個國家到底什麼東西？”

“在我回答你之前，我想問你，今年是什麼年？”

“這很簡單啊，今年是2022年啦。”

“不對，少了兩百年，今年正確的年份是公元2222年。”

“這怎麼……”

“我們有兩百年的歷史被抹去。這兩百年是我們人類最黑暗的時代。我從一些僅剩的歷史記錄發現，從21世紀中開始，人類因為貪婪的慾望和道德的淪亡，而過度開發地球資源，導致資源枯竭，造成連年的戰爭，最後地球生態系統大崩潰……”

“……背後這一切的發生，其實是一群外星人，挑起各國的紛爭，分裂人類的力量，趁人類自相殘殺，坐收漁翁之利，以達到殖民人類的目的。它們成功了，大部分的人類被自己消滅，少部分的人類變成它們的奴隸。”

“變成它們的奴隸？”

“就是那個國家的人類。它們把剩餘的人類關進地底，抹去這兩百年的記憶，移植到一個虛假的歷史。一個虛假的美麗國家，就是用來欺騙我們的。不過，我們兩父子還是自由了。”

我聽了真的很震驚！

“那麼這些外星人為什麼要奴役我們？”

“因為這群惡魔無法生育，它們需要借助我們人類女性的子宮來繁殖下一代，所以那些奉獻自己的可憐無知少女，就是它們的生殖工具。”一把粗曠的聲音。

“阿里路亞，這位是義軍首領米迦烈。”

米迦烈身後有四五十人，個個拿著一把衝鋒槍，脖子掛著一串的銀色十字架。

“爸爸，我們準備對抗這些外星人嗎？”

“沒錯。一百多年前，我們人類背棄了神，所以神捨棄了我們，讓外星人能得逞，奴役了我們。今天，我們找到了神，我們決定回歸神。以神之名，為了我們全人類的自由，我們要把這些外星人打倒！”

“弟兄們，我們出發吧！”

榮耀，榮耀！哈利路亞！

榮耀，榮耀！哈利路亞！

榮耀，榮耀！哈利路亞！

祂的真理正進行！

我緊緊地拿著聖經，望向灰藍的天空。

“聖誕節快樂。哈利路亞。”

然後，跟隨爸爸的腳步，和這一群相信神、捍衛人類自由的義軍，展開全新的長征。

《哈利路亞》全文完.

Glory, glory, Hallelujah!
Glory, glory, Hallelujah!
Glory, glory, Hallelujah!
His truth is marching 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