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镜子

郗仪

      筱莉緩緩地睜開眼，非常不情願地從睡眠中蘇醒。應已是遲暮時分，房裏的光線陰暗難辨，唯一較爲清晰可見的，是對著床尾的全身鏡。光滑的鏡面正閃爍地反射著從窗花鑽入的那最後幾縷不捨得入眠的陽光。

      筱莉看著鏡面上的熒熒閃光，覺得它們像極淚光，仿佛鏡子在靜默的黑暗中流淚。她裹著被單，轉轉身子，以便能夠更清楚地看見鏡子裏的東西。筱莉看見鏡子裏的自己裹著被單側躺在床上，鏡面反射的光在哀傷的臉上閃爍，已經干了的淚仿佛又再流淌。


     鏡子的眼淚，喚醒了那淺眠的憂愁。筱莉已然清醒的腦袋想起了那些令她痛苦的事情。而這些煩憂讓筱莉又覺得渴睡了。每當遇到不想面對，不想思考的問題，筱莉都會特別渴睡，卻總是怎麽睡都不足夠。雖然每一次，難題都會在睡睡醒醒的期間隨著時間流逝。但是這一次並不會這樣，起碼筱莉認爲這一次的問題不會在她睡覺的時候自動解決。


     自小由於成績卓越，筱莉便被父母與親戚們當成優秀的精英。爲了不打擾她的學習，他們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除了學習，筱莉什麽都不必做，也不用管。有什麽事情，只要交由父母去解決就好。父母只專注於成績單的教育法和長久以來被捧出來的優越感，讓筱莉在需要面對外人、不熟悉的事情，或需做出重大抉擇的時候常會膽怯，總是擔心自己處理不好，害怕招來別人對自己負面的看法。每每感到壓力、害怕，筱莉都會不自覺地想要賴在被窩裏，蒙頭大睡一番，因爲睡着的時候，便什麽也不用去想，什麽也不用去理會了。

     以往時間總會幫她解決問題。不過，這一次，時間幫不到她了。因爲工作不會從天上掉下來，而找不到新工作，問題便會一直存在。生活費沒著落不在話下，她該怎麽向家人交待被裁的事呢？一向被家人認爲優異的她在進入這家小公司工作的時候，便被家人視爲大材小用了，但只有她了解自己除了小時候背書厲害之外並沒有多大的才能。現在更是被裁了，她又要如何去面對被她辜負的家人？


      一思及此處，筱莉又打了一個呵欠。她抱緊大抱枕，拉拉被單，像一尾煮熟的蝦子般縮起身子。睡眼朦朧中，筱莉瞧見鏡中憂愁的倒影。


      “你在愁什麽？鏡子裏的你也會感到現實的可怕？我倒寧願活在鏡子裏，什麽都不用煩。”語畢，筱莉把臉埋進枕頭裏，繼續沉浸在睡夢中。


原應陷入一片靜默的房間，有一樣東西動了起來。光滑的鏡面慢慢地鼓起了一塊，似乎有某种生物要穿破鏡子的玻璃跑出來。接著，鏡子上又有一塊凸了出來。但它們並沒有穿破鏡面，而是漸漸地形成了長長的條狀，仿佛鏡子的觸手般。


      如鏡子般晶瑩的“觸手”伸向了睡得不省人事的筱莉。它們掀開了被單，抱起了筱莉。筱莉對於這一打擾並無反應，緊閉的雙眼表示她仍然在睡夢中，但她的臉上卻呈現了詭異的幸福表情。


      當筱莉的身體貼近鏡面時，“觸手”讓筱莉呈直立狀態懸挂在半空中。那雙架在筱莉臂膀下的“觸手”使勁地把筱莉往鏡子裏拉。在“觸手”的強拉之下，筱莉的身體緩緩地陷入鏡子中。與此同時，鏡子上鼓起的地方漸漸變多了。隨著筱莉的陷入，凸起物的形狀變得清晰起來。


      當筱莉的身體已有一半在鏡中時，已可明顯看出，從筱莉頭部旁邊凸起的是一張臉；那雙“觸手”也變得像人的手了，而底下的則顯然是腿，一只均勻細緻的女人的腿！


     就在筱莉完全沒入鏡子中的時候，另一個女人穿透鏡子出來。女人貌似精疲力盡，軟弱地伏在靠近鏡子的床上。她身上穿著印有凱蒂貓的睡衣，和筱莉一模一樣的睡衣。女人在喘了一口氣后，無力地從床上爬起。鵝蛋臉、丹鳳眼、薄唇、略微修整的雙眉，那張臉，無疑就是筱莉！


     前一刻被鏡子“吃”了的筱莉，而今卻還活生生地從床上爬起來，到洗澡閒沖涼。之前那怪事好像不曾發生一樣。


     從洗澡閒出來，筱莉一邊用毛巾擦頭，一邊敲著手機鍵盤：“今晚一道用餐好嗎？8點，花暖簾日本餐館。”


     過了一會兒，手機響起黑色星期天的音樂。


     “ok. See u there”


     看了手機屏幕顯示的字眼，筱莉笑笑，用心裝扮去了。穿上前幾天新買的紅黑色吊帶洋裝，精心地化了個妝，再打開飾品盒，拿出一雙黑色水磚蝴蝶墜耳環。纖細的手指撥開耳邊的發絲，欲把耳環戴上，卻乍見右耳垂邊的一顆朱砂痣。


     看見右耳上的這顆痣，筱莉臉上的神采頓時黯淡下來。她把耳后的頭髮抓往面頰，再壓一壓。在確定不會露出耳珠后，筱莉朝鏡子嫣然一笑，挽起手提袋，踩著高跟鞋，出門赴約了。



     在一家氣氛舒松愜意的日本餐館内，筱莉和好友正享受著美味的日本料理。在筱莉面前的淨是壽司，沒有其它的了。對此，好友感到疑惑：


     “怎麽今天不見你點其它的？平時你都愛點茶碗蒸、蛋捲或小黃瓜之類的。而且你最愛的鰻魚飯，今天也不吃了。”


     “因爲想換換口味啊。”纖纖玉指抓起一只鮭魚卵壽司，送進嘴裏。


     “你真的沒事？我看你連拿壽司的樣子都有點怪。”


     “怪？哪裏怪了？”

     “說不出，但就是覺得不太對勁。還有啊，干嘛你有筷子不用，要用手抓來吃哦？”

     “吃壽司就是要用手纔是真諦。”

     “胡説八道！”

     “哈哈……”


     酒足飯飽之後，兩個妙齡女子繼而享受女人的另一種樂趣——逛街。

     在一家飾品店裏，筱莉看中了一對銀質鏤花的環形耳環。她迫不及待地把那耳環放在耳垂邊對著鏡子比劃。

     “你的左耳不是有一顆痣的嗎？”站在一旁的好友看著鏡子前興致勃勃的筱莉，充滿了疑慮。

     聞言，筱莉的動作霎時間僵了一下。然後，她放下手中的耳環，轉身盯著好友的雙眼，慢條斯理且笑得很燦爛地說：

     “我的痣是在右耳。你看。”

     語畢，筱莉撥開覆蓋在右耳上的頭髮。“記住了，我的痣是在右耳噢。”

     “嗯，你的痣是在右耳。”好友點頭回應，目光顯得有點呆滯。

     “好了，去給錢吧。”筱莉溫柔地說，但語氣中有著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嚴。

     “哦。”

     看著好友到櫃檯去付帳了，筱莉轉頭看著鏡中神采飛揚的自己，嫵媚地笑了。

     “誰要活在鏡子裏？無聊死了。”
         

caizhonglin84

完了，我正在筹划一篇儿童文学，没想到和你这个短篇的核心概念一样，不过篇幅比你的长，暂名叫《强大的武器》（哈哈，不像儿童文学的名字）

郗仪

原帖由 caizhonglin84 于 17-7-2009 01:30 PM 发表
完了，我正在筹划一篇儿童文学，没想到和你这个短篇的核心概念一样，不过篇幅比你的长，暂名叫《强大的武器》（哈哈，不像儿童文学的名字）

主要還要看你怎麽表現故事吧。
加油哦！
寫完了，記得貼上來分享。

幽楼坊

呵？故事就这样完了？
好快？


等着你的强大的武器

Scaredcloud

  “吃壽司就是要用手纔是真諦。”

楼主该不会是为了写这一句，才写这篇故事吧？

水准维持哦。
不过这次，少了一点感觉。
一种在以往的作品中，你擅长的‘感觉’。

alicekzz

看了这篇文，我会去挖LZ之前的作品来看。
期待新作

郗仪

原帖由 Scaredcloud 于 22-7-2009 11:10 AM 发表


楼主该不会是为了写这一句，才写这篇故事吧？

水准维持哦。
不过这次，少了一点感觉。
一种在以往的作品中，你擅长的‘感觉’。

哈哈，大大猜錯了
是爲了寫出自己的“逃避”，還有對與本身完全相反的堅強個性之期待，才生出了這篇文章。

最近很忙，加上電腦坏了，都沒能好好看大大的文章。

郗仪

原帖由 alicekzz 于 24-7-2009 02:31 AM 发表
看了这篇文，我会去挖LZ之前的作品来看。
期待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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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對拙作的欣賞。
不過我並沒有把所有舊文貼上來。若你賞面，不妨到我的部落格逛逛。
灰色幽靈的迷宮

Alex-T

樓主您這篇文章讓我想起一部電影，當然也有不一樣的地方，但某些地方氣氛表達很像……或許樓主有編寫劇本或是當電影導演的才能XDDD

樓主有興趣可以去看看「MIRRORMASK」

layzicfish

我也是一樣，覺得樓主的水準不減。
一直都很喜歡你敍述的方式，還有文字中看得到你對於鋪陳故事的用心。
不過，這一篇的感覺倒是平淡了點，敍述方面比較平淡得，讓人感覺就像是你睡醒的隔天，就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雖然我一點也不討厭這樣的詭異故事）

或許就如你所說的，因爲你抱着不同的想法在寫這篇故事吧^_^
要加油繼續寫哦，電腦修好了就太好了。

乔思琳

我很久才来一次，没想到一来就看见好文！
我喜欢你描述镜子吃掉筱莉的那几段，写得很好！
只不过故事情节方面有些平淡，而且这一篇文章的发挥性很大，或许你可以继续写，让我们看到更多精彩的故事！！！

郗仪

謝謝樓上幾位朋友的讚美。

不過對於期望我繼續寫下去的朋友，就不好意思了。
這一篇就到此爲止，不會有正式的續篇。但是，有計劃再寫多幾篇短篇或嘗試中篇后，會寫一篇輕小説（現在的難道不是？ ），當中的篇章會涉及其之前的作品。

Scaredcloud 曾說我會不會是爲了寫那句“吃壽司就是要用手纔是真諦”才創作此小説。雖然答案不是，不過，這句話其實包含某個用意的。原本是想藉以表達某种懸念。只是，到目前爲止，沒有一個朋友提出過。看來這點是失敗了 。

另外，囘layzicfish，我的電腦還沒拿回來的。所以只能借借別人的電腦回復一下，還是無法欣賞其他大大的大作，也無法繼續創作。
慘！看來我中電腦的毒太深了，沒有電腦就完全提不起勁來寫東西。

谢挥

蛮不错的，情境描写的很好，只是故事平淡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