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弛钰小保 于 23-3-2016 01:30 PM 编辑
【消云車】 今早出門,我看到不遠處的西北方向有一片非常低,大概只有十層樓高度的烏雲,我就知道,那裡有人去世了。這不是猜測,不是預言,更不是詛咒,那方向確確實實有一個人死去了。在有人死去的地點上方有一片烏雲,伴隨著雨滴,這是再普通不過的現象,不是嗎?最起碼,在這座城市,這確實如此。
我開車朝著那片烏雲的方向駛去,我想去吃個早餐,而且待會要辦事的地方就在那,所以理所當然需要朝那個方向去。城裡的西北方是早餐聚集區,城裡的人都到那裡吃早餐,因為就只有西北方可以吃早餐,除非你不想吃,不然的話,即使有十個人在那裡去世了,我們依然需要到那裡吃早餐,反正死亡原本就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沒有人會因為那裡有人死了而不到那個地方去。這個城市的死亡率偏高,新生兒生產率也偏高,就是那種走著走著,就發現有人死了,或者走著走著,就發現哪戶人家又多了一個嬰孩。對於死亡的傷感,和新生的喜悅,居民已經習以為常,漸漸地也沒特別感受。
我把車泊在較遠的地方,然後走路到早餐店去。在經過有人死去的那戶人家時,雨點滴在我的橘色工作服上,形成一點一點的暗橘色。這戶人家就是上個月迎來新生兒的同一戶人家,新增了一個,失去了一個,這是這座城市維持平衡的操作定律。我對著辦喪事的家屬微微點頭致意,表達我那微不足道的心意,然後向著賣麵食的早餐店走去。這家麵食店最有名的是咖哩米粉,我點了一碗清湯壽麵,我習慣在看見有人去世的那一天吃清湯壽麵,所以一年裡,我總會吃上好多碗的清湯壽麵。
我走到最裡頭坐在灰白色圓桌前,等著我的清湯壽麵。四分鐘之後,我的清湯壽麵和李曉農一起來到,曉農還沒坐下就說了一句「快吃,今天有四片云要處理。」
「四片?!」我說,「可是今早我只看到一片啊。」李曉農回答:「另外三片云比較小,也比較遠,可能你沒發現。」李曉農坐下來后,他的清湯壽麵不久後也跟著來到了,做我們這行的,在這種日子吃清湯壽麵已經像是一個傳統。
「怎麼今天這麼多,昨天可是一片都沒有。」我嘟嘟囔囔到。
把最後一口湯都喝了下去後,我跟著李曉農走到他的消云車,他把車泊得更遠,因為不想由於消云車的出現讓死者家屬感覺慌張,畢竟還沒到工作時間。
「今天應該需要工作到晚餐時間吧。」李曉農看著車上的電子鐘說到。「嗯,差不多吧。」我點點頭附和著。李曉農啟動消云車引擎,「那我們走吧。」,然後朝著剛才那一個死者的家裡開去。
當我們把消云車停在死者家門口時,家屬們已經站在門口等待,他們知道,是時間了。和家屬們核對死者資料和簽署同意書后,我站在雲梯上,李曉農便把雲梯升到差不多九層樓高的地方。我把配置在雲梯上的吸云喉對著那片烏雲,然後向著地面的李曉農比了一個“可以了”的手勢,李曉農便啟動吸云喉。吸云喉把烏雲吸進,然後透過地面的排云口把液化的烏雲排到地下水管,送到雲水處理站淨化以便運用。當這一部分的烏雲吸完后,李曉農就會操控雲梯把我移動到另一個部分,通常我們輪流做雲梯上和地面上的工作,這一片烏雲我在雲梯上,那麼下一片烏雲就輪到他在雲梯上。
我們有一個標準作業程序,這麼一個比較大體積的烏雲,我們用大約三小時的時間來處理。因為總不能把死者家屬的悲傷情緒突然淘個精光,那情緒突變不健康,也讓人太空虛。雖然吸云喉全力操作時,只需要十五分鐘就可以把這個體積的烏雲吸完,但我們還是要讓家屬擁有一些時間緬懷死者和適應失去家人的心情,所以我們會盡量把這些因為悲傷情緒而產生的烏雲和雨水慢慢吸收掉。越多的傷感就會促成越大片的烏雲,越多的雨水,如我之前所說的,這城市死亡率偏高,所以時常有不同大小的烏雲出現在城市每個角落。
當烏雲處理接近尾聲時,通常可以看到家屬臉部表情的變化,當然不至於眉開眼笑,誰會在親人去世后那麼容易就眉開眼笑,但最起碼在烏雲處理結束時,大家不再那麼愁眉苦臉。偶爾也會遇到一些讓工作時間延誤的個案,就像去年聖誕節前那一次,一對情侶原本在聖誕節結婚,那個男的卻在平安夜去世了,我們處理烏雲的時間比一般情況多了一倍的時間,因為準新娘悲傷至極,吸云喉每吸掉一些烏雲,她的悲傷又再產生更多烏雲。也還有遇到一些非常抗拒烏雲處理的人,完全不讓消云車靠近,也不願跟我們溝通,遇到這種情況,通常我們會匯報給烏雲處理部門知道,幾天後再處理,如果情況依然一樣,就會把這個案子交給另一個專門處理這些特殊個案的部門。
今天的四個烏雲處理個案還算順利,放工時已經是晚上八點。我和李曉農到東北方的晚餐聚集區吃晚餐,晚餐也只有東北方可以吃,吃飽了李曉農就說頭很疼要早點回家休息,這也難怪,連續處理了四片烏雲,也真是累壞了。回到家裡梳洗完畢我也倒頭大睡,臨睡前還想著如果明天沒有烏雲就好了。
隔天,我換上工作服踏出家門口,望一望前方天空,李曉農家的方向有一片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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